061 诡梦
自打萧意粲来后,沈焱乱认人的毛病奇迹般地好了,不光没错认二徒弟,对司凤的认识也立即变得正确。而且,他似乎根本没发现“七师兄”突然变成了小徒弟,仿佛认错人这桩事不存在。
沈焱十分嫌弃地甩开萧意粲扶着他胳膊的手,反将手搭在司凤手上,对司凤开启了叨逼叨说教模式:“你离他远点儿,小心他把你带坏了,这小子好逸恶劳四体不勤。明明天资不错,却修炼得一塌糊涂,到现在都还未修得筑基大圆满,真是浪费。你想想你短短两年就已是筑基大圆满,他天赋没比你差多少,入门还比你早,他就是不上进。你跟他走太近了为师很忧心啊,我这辈子好不容易收了个女弟子,可别叫他拐跑了!”
司凤面红耳赤:“师父……”这样捧高踩低不好的,还有,什么叫被他拐跑了啊?咱们是亲如一家人好么?
萧意粲脸上十分精彩:“……”
他好想说,师父你说人坏话能不能避着点儿啊,顾及一下本尊好吗!!!师父你到底背没背过门规啊?虽然你是师父,但是你要批评好歹冲我来啊,跟师妹叨叨啥?
这可就是冤枉沈焱了,沈焱批评这个绝对不止一两回,而是萧意粲死猪不怕开水烫,都被批评惯了,脸皮已经练得刀枪不入。
不过萧意粲没想到的是,喝醉了的师父居然这么没节操,向师妹吐槽他的种种顽劣,这可让他脸往哪儿搁?师妹对他的印象肯定要减分咯,让人忧愁啊。
沈焱醉酒后似乎话格外多,一路唠唠叨叨的,还别说,挺注重逻辑,基本找不出什么纰漏,跟正常状态下几乎一模一样。不过等他叨逼叨一阵子以后,似乎发现没啥可说的了,于是经常是几句话颠来倒去地说。
司凤再想将话题倒回百鸣峰那回,沈焱却恍若未闻,绝口不提。
而他颠来倒去说的那点子事,无外乎对二徒弟的痛心疾首,以及对小徒弟的忡忡忧心。
萧意粲听得耳朵起茧子,借着摇曳的火光偷偷瞄司凤,橘红的火符光芒衬得他脸色灿如晚霞。司凤若有所感,螓首微抬,正迎上他的目光,发现这位二师兄脸上居然非常罕见地呈现出一脸羞赧。
司凤差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本来一个醉酒的师父已经够让她大跌眼镜了,脸皮厚似城墙的二师兄居然也有被训得脸红的时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司凤回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朝师父无奈地努努嘴,表示爱莫能助。
萧意粲却会错了意,不知他是什么脑回路,竟以为她是嫌弃师父聒噪,索性提起手掌,一记手刀劈在沈焱后颈窝。
随后向来风度翩翩风流倜傥,曾经的九州第一美男子沈焱,在徒弟的偷袭下狼狈得哼都没哼一声就睡死了过去。
司凤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二师兄这这这,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啊!
“二师兄,你不怕师父醒来后扒了你的皮点天灯?!”司凤难掩震惊。
萧意粲做完也知道闯祸了,刚才还红润的脸色顿时一片雪白,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能祈祷师父清醒后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全忘掉。
不然……他就惨了,药丸……
回到主人家,已是子夜时分,三间屋子有两间还亮着灯,一间乌漆抹黑的房间应当是留给司凤乔云两个的女客的,不点灯很正常。不过主人家这个点还不睡觉,倒令人惊讶。
司凤避嫌,不方便送沈焱回房,所以只送到正屋,而后返身回去打算关门。
这时她突然发现外面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她的警惕性立刻被唤醒,召出佩剑拔腿就追出了屋子。外面除了暗沉无星的天空和迎风婆娑的树叶,连只鸟都没有。也许是看花眼了,司凤如是想,摇摇头转身回去,将门合上。
路过主人家虚掩着门的房间时,她顿住脚步,觉得借宿还这么晚归挺不好意思的,寻思着应该向主人道声晚安,于是敲了敲门。
“是阿兵吗?门没关,快进来。”里头传来女主人热切的声音,伴随着放针线簸箩和起身的动静。
司凤将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半个头:“不好意思哦,这么晚才回来,叨扰您了。都这么晚了,您二位还不休息吗?诶,小朋友也还没睡?”屋里油灯昏黄,光线很暗,司凤粗略扫了一眼,看到男主人脚边放了个火盆,火盆里还有燃烧成灰烬的黑色物质。司凤不觉微微纳闷,这季节还需要烧火盆么?难道是小朋友怕冷?
女主人看清来者是借宿的客人,面上似有失望之色,不过很快又面带微笑道:“回来了就好,小姑娘快些去休息吧,不早了。”
“是不早了呢,您二位是在等人吗?”司凤问道,对于自己的出现让他们失望有点抱歉。
男女主人互相觑了一眼,同时出声“是啊”“没有”。
司凤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俩,不知谁说的才是真的,不过,等不等人,等什么人,这跟她没什么关系,不便多嘴。问候之后她就告辞回了房,御剑与背师父累得她半死,也懒得去洗漱,去秽诀一使整个人顿时清爽利落,毫不费劲。乔云已经熟睡,司凤手脚极轻,不想吵醒她。头刚沾上枕头没多久,她也睡着了。
说来也怪,她有很久没做梦了,以前觉得累的时候也很少做梦,今天却又破天荒地做起梦来。而且这梦里的主角儿还挺新鲜,都是从未入过她梦境的人梁博士和高彬。
梦里司凤的潜意识保持着清醒,边做梦她边吐槽,吐槽这梦太不科学。梁博士被梦见还算能理解,毕竟她对他怨念比较强,梦见高彬是什么鬼哦?她跟高彬可不熟。
高彬正蹲在一片空旷的高地上,视野很好,他似乎还向自己打了个招呼,说的啥就没听清。
然后梁博士那头就喂喂喂个不停,叨叨了几句信号好差,很快就挂了。
处在潜意识中的司凤觉得这个对话似乎挺耳熟,但却死活想不起来。在梦里她跟自己杠上了,似乎非要想起来才罢休,结果刚无意间听到的高彬和梁博士的对话她又给忘了。司凤不禁吐槽自己,做梦还真是没逻辑,为啥非要死磕?没意义嘛。
她似乎问了高彬好几个问题,但却不记得他答了什么,还是压根就没有回答。哎哟我的妈,这梦真是一塌糊涂啊!
却听高彬问道:“咦,你怎么来了啊?怎么找到这里的?怎么找到我的?”
司凤茫然道:“我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啊,我也没有找你啊。这里是哪?”
高彬道:“平陵高地啊,你都不知道怎么跑来的?”
司凤摊手:“我怎么知道?别问我,我啥都不知道。倒是你啊,在这干嘛呢?”
高彬道:“有点事。”
司凤:“哦,看来,不方便告诉我。”
高彬腼腆地笑了笑。
司凤又问道:“你刚刚跟梁博士通上话了?你们能通话?”
高彬:“碰运气的,偶尔能成功那么一两回已经谢天谢地。怎么,你不能吗?我记得他们说,你脑子里也植入了一颗芯片,应该也是可以跟那边通讯的。”
他提到芯片,倒提醒了司凤一件事,她对芯片什么的不感兴趣,但是她对坑苦了她的蚁人神行丸有兴趣啊。
司凤想也没想,问道:“那个蚁人神行丸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起的作用?”
高彬解释道:“那东西啊,其实是一种新型量子药剂,跟植入脑中的芯片可以互相呼应,共同作用的。比如遭遇生死危机,头脑报警,就会触发提前设置在芯片内的软件,自动开启自毁模式其实不是真正的自毁啦,就是缩小本体。就像我上次落地时那样,缩成了个小人。”
司凤半信半疑,照高彬这说法,上回她百鸣峰遇险,就应该进入自毁重启模式才对啊,可事实上要不是师父出手相救,她早玩完了。不过她很快就又想到了,她是初级研发1.0版本,还有很多缺漏,不完善,比不得高彬的2.0高级版本。
她没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发散思维又想到了旁的事:“这么说,我们的身体不光是由我们自己控制,还会受脑子里那块小芯片影响?”
高彬:“确切说,不是受芯片影响,而是会受设置的程序影响。芯片不过是程序的载体而已。”
司凤张口结舌:“那,那我们还是人吗?我是说正常人,还是已经变成了机器人啊?”我的乖乖,潜意识里的司凤要被自己这个猜想吓尿了,她以前看过好多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片子,一时完全闹不清。
高彬翻了个白眼:“当然还是人啊。不过跟普通人肯定不一样了。”
司凤赶紧问道:“哪里不一样?”
高彬:“随着软件的完善升级,我们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放大缩小,全凭心意,普通人能这样吗?”
司凤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可是我们自己又不会编程,软件也不是自己设定。岂不是还是别人的傀儡?那软件研发人员想怎么设定就怎么设定,咱们能反抗吗?”
高彬情绪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低落下来,沉默了好一会,没有开口,似乎被司凤问倒了。
“喂?”司凤用力拍拍他胳膊,“没想出来?”
被她这么一拍,他藏在袖子里的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司凤低头一瞅,正是她那日送给徐启明的哨子,这哨子却怎么到了高彬手里呢?
刚看清,梦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司凤被冷醒了,浑身觉得不适,鼻子里充斥着浓烈的异味,熏得她猛地睁开眼睛。
就见床前站了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不人不鬼的家伙,半夜被出一身鸡皮。
待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面前的竟是前不久还跟她笑谈的女主人,这可骇了她一大跳。
062 困魂
乍然惊悸过后,司凤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有血腥气,但是没有死人的阴腐气息。
眼前这“鬼”,根本是个活人。
“大娘,你醒醒,别发梦了。”司凤还以为对方是梦游,迅速从床上起身,眨眼的功夫已闪至对方身后,用力拍了拍她肩膀。
女主人顿时不敢动弹。
司凤觉察到她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害怕极了。心中不禁转了个念头:莫非,她本就是醒着的?
想罢,司凤以神识一探,果不其然。女主人头脑清醒得很,一丝睡意也无,此时已被司凤淡定的反应和诡异的身法镇住,心生恐惧。看来,她装神弄鬼泼血污面真的就是要吓唬司凤,只不过没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司凤给吓着了。
也是,九幽派这一行人都是做寻常旅人打扮,也没人带兵器,导致主人家误判,以为他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过路人。
老妪心生惊骇,不由想到了老伴儿,不会也失手了吧。
刚想完这茬,就听房门处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有人低而急促地唤道:“师妹!你没事吧?!开门!!我数一二三,你要是不开我就闯进来了!一……”
“进来!”司凤一挥袖,门便应势而开。
萧意粲急急忙忙冲进屋里,指尖摩挲燃起燃火符,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看司凤毫发无损地站在眼前,他暗暗吁了口气。
“谢天谢地,没事就好。”
司凤奇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们那边怎么了?也有人装神弄鬼?”
“没有,只是有人放迷烟,已被我们抓起来了。”萧意粲轻描淡写地斜睨了老妪一眼,“我就猜到不可能只有我们遇事,果然你这儿也有情况。”
女主人听到这儿腿已经不自觉软了,整个身子瘫在了地上。
乔云似乎睡得极沉,闹出了这么多动静她都没醒。司凤想了想,干脆让她好好歇歇,毕竟她在所有人中是修为最低的,跟他们一样走了那么远的路,肯定疲累程度比他们更甚,何必扰她清梦呢。
不多时,屋子里灯火通明,师兄妹几个将屋主人提到了堂屋问话。
谢邈找了把破旧的椅子坐下,平静无波地问:“两位主人能不能说一说,为何要如此?”
两人沉默不语。
之后又换了几个问题,他们还是垂头不答。
萧意粲已经耐不住性子,咄咄逼人道:“你们还做了些什么?为何乔云现在还不醒?是不是屋里头的熏香被动了手脚?”
屋主人战战兢兢站着,显然很恐惧,态度虽有松动,嘴里却依然不肯多话。
谢邈朝二师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这样粗暴,语气放柔了些,和颜悦色循循善诱:“你们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我等也许能帮你们解决。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们也爱莫能助。”
主人老夫妇互相觑了觑,似乎在犹豫。
司凤也等得颇不耐烦,开口道:“那个阿兵是不是你们的儿子?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老妇人神色震动,一脸气愤,训斥道:“没有,我儿子才没有死!小姑娘怎么说话!”
司凤翻翻眼皮:“我半夜回来时,看到个黑影鬼鬼祟祟在周围活动,十有**就是那个阿兵吧?若我没看错,他就只是一团鬼影。现在是初一,他是不是只有初一十五能回来?”
老妇人满面震惊,讷讷道:“他,他没死,他只是病了……”
司凤道:“大娘,你只消说他是不是初一十五回来便可。其他的,我自有评断。”
男主人沉寂良久后才点了点头:“是的。”
司凤一脸“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心里愈发笃定,主人家的儿子肯定是死了。只是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总认为自己的孩子不过是生了病。
也是怪了,人死后七日可回门,但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世间,唯有初一十五世人烧香通灵,方能引鬼魂回家。
两位主人看着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应该不会想出半夜装神弄鬼吓唬人的把戏,何况半夜不睡觉化鬼妆吓人,闲的蛋疼才会做这种无聊事吧。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阿兵出谋划策,怂恿老父老母半夜吓唬人。
看来,这个死灵怨念很深,执念很重,对人世还很贪恋。
司凤有种直觉,这些鬼门邪法,十有**跟常笑脱不了关系。他还没放弃炼魂复生之法?还是又出了什么新花样?
正想的出神,就听老妇人气哼哼道:“你们又不是道士,会驱邪吗?我们这屋子是有点邪门,可你们能帮得上忙吗?里嗦。”
老妇人面上还糊着一脸血污,也不知这血她从哪儿找的?尤其此时面目狰狞,看着怪吓人的,谢邈弹指一个清秽诀去了她浑身污浊。随后又吩咐师弟师妹各自回屋排查异常,他则坐镇前堂,既是询问,也是看着老两口,以免再生枝节。
司凤进到屋内发现室内温度非常低,犹如深秋,但现在是初夏,气温适宜不冷不热。这显然不合常理,她先前就是被突如其来的冷意惊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乍然的温度变化向她示警。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精怪妖兽,还有阴煞鬼魂。想到这一点,司凤以御灵术查看室内,只见屋子里三三两两站着许多瑟瑟缩缩的鬼魂。
“刚刚是你们在提醒我?”司凤目光扫了一圈,和气地问道。
离她最近的那只鬼魂点了点头,瑟缩得更加厉害,看司凤的目光很惊恐。
司凤很快反应过来,她刚刚回屋没有收敛威压,将这一屋子的鬼魂吓了个够呛。她现在是金丹期的修为,稍一个心念转动便足以让它们化作飞灰,永世不得轮回。他们之所以先前没察觉屋里睡着的人修为颇高,乃是因为司凤一行全都是伪装,收敛了气息,显得跟普通人一样。
司凤再度收敛,鬼魂们顿时一改之前的畏畏缩缩,站直了,看司凤的眼神还是很敬畏。
“你们为何在这里?被困住了?”司凤又问。
鬼魂再次点头。
“为什么不说话?”司凤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最靠近司凤的鬼魂张了张嘴,司凤眼睛一瞟,不由大吃一惊:舌头被尽根斩断,怪不得说不出话。它一张嘴,鲜红的颜色就不断从舌根处潺潺冒出,仿佛真有实物,而不仅仅是虚渺的颜色。
她一一看过去,每一个鬼魂都没有舌头。照理说,即便拔舌而死,魂魄也不会因此受损,更不会没有舌头不能说话。
果然邪门!
司凤想了想,又问道:“你们的尸体是不是就在这屋子底下?”之所以有这一问,是司凤发现这些鬼魂全是没受过香火的游魂,可能生前也跟自己一行一样,是路过借宿的旅人,或流离失所无亲无故,或离家远行经商在外的游子,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自然也无法超度,更不会烧香烧纸祭奠。
而能将这么多鬼魂困在一个地方,除了直接施以邪术之外,还有一种就是埋尸室内,辅以符咒。司凤闭目一查,果然发现屋内有几处极难发觉的符文,都藏在角落里。
那鬼魂指指脚下的地面,示意他们的躯体就埋在下面。
“你们知道他们为何要杀你们吗?”
鬼魂摇了摇头。
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死的憋屈,死的冤枉,死的莫名其妙。
司凤很无语,也很同情他们。
鬼魂又指了指床头小几上的香炉,沁人心脾的冷香正袅袅萦绕,不断往床账内送去。司凤灭了熏香,将香料提出来些许作样本。
司凤瞅瞅依然睡得死沉的乔云,有点纠结是现在就把尸体都挖出来,还是等天亮。
折腾了大半宿,也快天亮了。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打算去看看师兄那边,合计一下再做打算。
江洳涣钟鸣春二人已在屋子外围布好了咒阵,只等那个阿兵自投罗网。萧意粲那头进展很快,已经挖出了七八具尸体。
还没到前堂,就被萧意粲叫住了。
司凤偷眼一瞅沈焱,他正头朝里背朝外侧躺着,睡姿颇为妖娆**,乌黑的头发松松束成一束,铺在床榻上,一条长腿伸出了被子,接受着空气的亲抚。
好一个睡美人。
萧意粲似乎很不满,招呼道:“师妹,看什么看,不怕师父知道挖了你眼珠子。过来帮忙啊!”
司凤嘿嘿一笑,捏着鼻子揶揄道:“二师兄动作好麻利,不去当盗墓贼简直浪费材料。师父哪会挖我的眼睛,要是他现在醒过来,看到满屋子腐尸,闻着满鼻子尸臭,对了,还有你背后偷袭他,啧啧,倒霉的会是你才对吧?”
萧意粲:“……好男不跟女斗,我让你。算了,不用你帮忙,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先出去吧,别被这些尸体吓坏了。”
“我是那么胆小的人吗?怎么帮?”
“我刚刚开玩笑的,真不用帮忙。你去找大师兄吧,看这些尸体怎么处置。”
司凤拿手扇了扇鼻下,撇着嘴皱着鼻子道:“二师兄,你想个办法,先把尸臭去一去吧,真的好难闻。”
“知道了。”
063 真相
今日是初一,阿兵肯定会回来。
因为纸钱已经烧过了,司凤先前看到的火盆里的灰烬肯定是纸钱无疑。既然主人家早已经对它发出了邀请,想必它不会爽约。
只不知什么时候来?
为防阿兵发现端倪,谢邈精心布置了一番,裁剪了五个纸人,取五人血滴在它们身上,以御灵术驱使纸人化作六人新死的躯体,对沈焱乔云所在处则各设了一方不大的法阵,彻底隐匿其存在。老夫妇二人也处在他的密切控制下。
屋子保持着司凤昨夜进门时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所有布置完毕,破晓的第一束光辉刚刚投射到大地上。
一阵阴风吹得门窗吱呀作响,紧接着屋内众人都听到了咒阵被触动的轻微响声。
江洳涣放出神识压住咒阵,让来者安然无恙穿过屏障。
很快,本已拴好的门,被阴风吹开了。
本来已被制住的老妇人突然双腿蹬地弄出声响示警,看来,要不是老妇人听不见咒阵的响动,她肯定会提早通风报信阻止阿兵进入埋伏圈。
阿兵似一瞬间就领会了她的意思,掉头就撤。
鱼儿都已经咬钩了,横竖它跑不掉,九幽派几人也不着急,索性好整以暇等着他回来。
司凤放出大宝在院子里溜达,动物比人类更通灵,尤其是大宝这样的灵虎。它虎视眈眈注视着阿兵,将这只厉煞吓得抱头鼠窜再度撞回屋内。
它一进门便彻底触发了咒阵,当即倒地挛缩成一团,毫无反抗之力。由此看,这只厉鬼水平很一般。
谢邈手指勾动,厉鬼顿时面朝那近二十具重见天日的尸体跪伏在地,朝这些无知无觉的尸体重重叩了几个头。
“他们与你何仇何怨,你要害死他们?荼毒父母?行此不仁不义不孝之举,罪无可恕!”谢邈厉声喝道,能引得他这样盛怒的情况,是极少的。
对生命的敬畏,一直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厉鬼阿兵不敢答话,只是不住地磕头。
老妇人被吓得直哆嗦,大气都不敢出,一眼也不敢看堂屋里停放的那一具具不同程度腐坏的尸体,本能想用手去捂眼睛,手却被无形地制住了不能动弹。
司凤颇为那些无辜的死难者鸣不平,索性让那些鬼魂都现了形,它们都还保持着死时的模样,临死前扭曲到变形的挣扎直白地呈现在脸上。
老妇人一声尖叫就要晕过去,司凤岂会任她晕?手指一点,大宝的爪子就蹭了过去,将她弄醒了。
老头儿被这些冷不丁冒出来的鬼魂吓得险些直接休克,这些人怎么死的,他最清楚不过,即便过了几年,这些记忆依然很清晰。
两人浑身直哆嗦,夜路走多了迟早被鬼缠上。
九幽派诸人都抱着胳膊耐着性子等着他们交代,鬼魂们冷冷的目光如一枚枚钢钉扎在身上,让被围观的对象浑身不自在。
“你们说是不说?等会我师父醒来了,知道了你们造的孽,你们,除了那个孩子,恐怕都得魂飞魄散。”萧意粲语气轻松地道。
司凤继续补刀:“如果你们希望孩子变成孤儿,尽可以不开口。”
老妇人一听到孩子二字,顿时慌神了:“不,不要伤害孩子,他还小,他、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什么都不懂……”
司凤极为厌恶这种论调:“那是你以为他不懂,其实他什么都懂,你们做这些丧尽天良的坏事,他都懂的。他还那么小,就被你们这些面慈心黑凶残毒辣的长辈荼毒,耳濡目染,对他的成长绝对是个阴影。”
萧意粲似乎对她这个观点颇感兴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但司凤没有继续发言的意思,冷淡地看着老妇。心里暗暗鄙视自己和对方,一开始竟然真的以为她们真是善良热心的人,也没发现任何异常,看来自己这看人的眼光还得加强。
“石头呢?你们把他怎样了?”老妇人十分紧张。
司凤乜了她一眼,不想回答,对于这种不给孩子树立正面榜样的长辈,她深恶痛绝。
“在床上正睡得香,他暂时不会醒来,更不会看到这些。”钟鸣春很快答道。
“如果我们说了,你们真的能从轻发落吗?”老妇人浑浊发黄的眼睛盯着谢邈。
坐在谢邈旁边的江洳涣道:“还轮不到你们讨价还价。”
司凤在旁补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萧意粲又偷瞄了她一眼,纳闷师妹从哪里看到这些言简意赅的字句,有些观点也挺有新意,闻所未闻。
老妇还未斟酌好,就听到门扉的支呀声,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以为又有什么可怕之物。
其实是沈焱起来了,宿醉之后有些头疼,心情颇为烦躁。尤其他嗅觉很好,萧意粲掩盖过的腐尸味儿瞒不过他,令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腐尸群中,浑身不舒坦,更毛躁了。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醉酒后的事全无印象,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这就让他更不痛快了,鬼知道喝醉后干了些啥?有没有做蠢事?更别提做了蠢事有没有人目击见证?哎,一想起来就头大如斗!
先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沈焱决定还是先把荼毒他鼻子的气味解决掉。
刚迈腿进入堂屋,顿时将他熏得直皱眉头,召出破风赶紧扇了几扇,屏蔽掉嗅觉。
“怎么回事?”他拿扇子指指地面那排尸体和一跪两瘫的一家子。
司凤惊喜道:“师父你可算醒了。来的正好,这作恶多端的一家子怎么也不肯开口招供,师父能不能用看看他们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打着什么鬼主意?”
“你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司凤于是将事情经过以及自己的怀疑揣测都说了一遍,沈焱边听边皱眉,最后眉心打了个死结,显然也对这恶行很唾弃,亏他还好心帮他们修屋子呢,现在看来就是故意留着这些罅缝,方便这恶鬼进门。
江洳涣萧意粲纷纷起身让座,沈焱也不客气,大喇喇落座。
“还不打算说吗?”沈焱冷冷的目光从老妇一家扫过,神色凌厉,令人不敢忤逆。
厉鬼阿兵哆嗦了几哆嗦,求道:“我说,我说!请不要为难我父母,他们都是被逼的。”
沈焱冷眼看着,面上泛起不耐烦。
阿兵面有难色,犹豫了好一会,看沈焱愈发不耐烦,才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留恋世间,毕竟我的孩子还那么小……”这只厉鬼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心虚,声音颤抖的厉害,听着像是带了哭腔。
司凤一瞬不瞬盯着他,因为她看到阿兵周身有稀稀疏疏的灰中夹黑的光点,还有几点红色。
上次看见顾西平周身也是被好几种颜色挟裹,密度比现在看到的这个还高,问师父是怎么回事,师父却并没有给她答案。
而且比较奇怪,顾西平身为鬼魂却流泪不止,虽然司凤并不清楚那些颜色是怎么回事,意味着什么,但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那些颜色为泪水所化。但眼前这只厉鬼阿兵显然只是带了点哭腔,而并没有真正地哭,怎么也会有颜色呢?而且这颜色还不好看。
可能是从九幽派诸人不忿的神色知道自己做的事激起了众怒,的确罪孽深重,他幡然醒悟忏悔起来,断断续续陈述原委经过。
几年前,阿兵还小,一支败军溃逃至此,洗劫一番后还意犹未尽,大肆抓壮丁,阿兵被大哥藏在地窖里,躲过一劫。而他大哥,则被抓壮丁充了军。
自打他大哥走后,家里的重担便主要落到了他身上。但这只是苦难的开始,远远还没有结束。这混乱纷扰的世道,最苦的只会是老百姓。
因为是新兵,又没怎么操练过,打仗也不知道如何保命,不久就成为炮灰死了。
消息传来时,大嫂正是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听闻死讯,当即就晕了过去。而后就是难产。
因为阿兵是个男子,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可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就去了镇外十里那座颇有名气的仙女庙替嫂子祈福。
可能是他的虔诚打动了仙女,仙女竟显灵了,答应救他未出世的侄儿,但有交换条件。还吩咐他,在孩子出生后第七日,来回祭她,她再告知他条件是什么。
司凤直听得连连摇头,这分明是霸王条款,一旦答应绝壁就是任人搓圆揉扁地拿捏。
但是当时情况紧急,阿兵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等他带着仙女赐的圣水回到家,嫂子已经咽气了个把时辰。他不死心,还是将圣水强灌进嫂子嘴里,紧接着奇迹出现了,一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小婴儿从毫无生气的母体里产出。
为了让这个有违天道降生的孩子顺利成活生存,留存于世的家庭成员都遭受了诅咒惩罚,都沦为了“仙女”的傀儡,供其驱使,阿兵更成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而由于阿兵已无为家里延续香火之能,小侄儿成为了全家的希望。但他的命,是捏在“仙女”手上的,她既能赐予他生命,要剥夺也易如反掌。为了这个孩子,这家的大人全都沦为了听从指令的杀人魔。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变得清晰起来。
最初的源头,是这个乱世造就,而后续的发展,也早就不受人力控制。
064 精魄
沈焱听得频频皱眉,这样穷凶极恶怎么可能是仙女,不知道是哪路邪魔?
几个后辈弟子则根本没想到背后的是非曲直如此令人辛酸无奈,越是乱世,越是命如草芥。要平安度过一生何其困难,一丁点的希望也是靠更多的绝望换来。
再看那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一家三口,众人情绪更加复杂,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前人的总结真是有大智慧,纵使最初的出发点好的,但其后种种令人发指的恶行,却不会因此就显得合乎常理,更不能令人轻易原谅。
毕竟,为了一己之私,助纣为虐残害他人,这种罪孽怎么也不可能被洗刷干净。
沈焱沉思良久,吩咐谢邈去官府报了官,这么多条人命不可能平白就不追究,尘世的俗务自有官府公断,他不想,也懒得参和,只是将那些鬼魂都超度,设法平息了它们的怨气,将它们送入轮回道。之所以不是让他们去幽冥府报到,自然是因为他们本来的阳寿还未尽,是被邪魔外道强行剥取。
至于阿兵,沈焱并没有立即让它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不会受到惩罚,沈焱这人爱憎分明,内里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只不过现阶段还需留着它当诱饵,顺藤摸瓜找罪魁祸首。
阿兵对此毫无异意,只是恳求沈焱一定要救他侄儿,他愿意将功补过万死以赎。
仙女庙所在的大山,名曰福荫山,山势颇高,路途陡峻,只有一条蜿蜒小径通往山顶。小道两旁大的树枝藤岔并不多,显然不时有香客前往,顺便清道。
江洳涣萧意粲钟鸣春三个打前阵先摸上山,打算提早熟悉熟悉地形,侦查一番。沈焱司凤则慢慢悠悠在后头。
据阿兵所言,仙女庙是方圆五百里内最灵验的寺庙,州县村镇信众颇多,如他这般见过仙女显灵的寥寥无几,大约每个人口密集的聚居区域只有一个,零零碎碎村庄的信徒则没听说有见过她显灵的。
听他那口气,似乎对所谓的仙女还颇为推崇,司凤颇不以为然,都已经知道对方是不怀好意处心积虑利用,还处处流露出敬畏崇拜,不骗你骗谁啊!
转念一想,司凤又觉得是自己偏激了,在阿兵心里,可能对恶仙女的感激要超过怨恨吧,不然他肯定不会一直与恶势力合作,踩着火刀起舞。
认知和立场这么紊乱,三观混淆,善恶不分,难免沦为别人手中借刀杀人的工具,可惜,还不自知。这个阿兵没准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魅力,令所谓的仙女折服,才现身让他看见。其实不过是看中他家位置不错,无论哪个方向来的,若打算在镇上留宿,敲开的第一家都是他家。总而言之,就是便于害人。
有时候人真是复杂,明明对错都清楚,真正抉择起来,还是会犯糊涂。
司凤不想再纠结这个事,师父定然能妥当处理。
随后她便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其实也是她一直想问而不敢问的。
“师父,扶凌真君究竟说了什么呀?以致你跟两位师伯此后一定要冒险闯昆仑仙境呢?弟子一直想不明白这个事,师父可以透露一点点么?”司凤拇指和食指掐着做了个手势,大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好奇。
沈焱微微一怔,可能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略一沉吟,道:“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要守口如瓶,若然泄露出去,为师定叫你好看。
“因为碧波潭天印被破除,导致天印隔绝的九州之外那个世界与我们所处的世界被打通了一个通道,简单说,就是另外那个世界的人,从这个通道可以到达这边。
现在的情况就是,近十年来,这边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而且有源源不断涌入的趋势。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寻回妖蛋,修补天印。”
说完这些,沈焱清透冷然的凤眸若有若无地扫了司凤一眼。
司凤浑身汗毛简直炸了起来,怎么有种被他洞穿一切的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是一个透明人,他仿佛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这算是门派最高机密了吧,他居然毫不隐瞒告诉了她。司凤心里吃惊不小。师父为何偏偏告诉了自己?是因为对她的青睐偏爱?是他所说的已无必要隐瞒?还是……司凤脑子里有无数的问号。他这样做,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抑或理由?司凤想不明白。
有关她的身份来历,师父他究竟都知道多少呢?为何一直不挑明了说?每次只要拐弯抹角牵扯到她的出身来历,她就分外紧张。
但司凤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若无其事地问道:“这跟昆仑仙境又有何关系?前些年咱们不是一直在寻妖蛋么?怎么,已经得了消息,是被昆仑偷走的?”
沈焱道:“非也。只不过是昆仑有个镇山法宝有助于寻找妖蛋,光凭我们盲目地找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
“什么法宝?”司凤睁大了眼睛追问道。
“司毋罗盘,传闻是女娲大神亲手制作的人间第一个能指明方向的器物,灵性至极,定位极准。”
“听起来好厉害!是不是只要有了司毋罗盘,就马上能找到妖蛋?”
“不是,这只是第一步。要真正启动司毋罗盘定位妖蛋,还需先做几件事,满足驱使它的条件。毕竟它是天地间为数不多从上古留存至今的至灵之物,事情越重要,它越要考验使用者的耐心和诚意,也就越挑剔,不是那么容易驾驭驱策的。”
“这么麻烦啊!”司凤有点傻眼,果然越高阶的法宝脾气越大,不好伺候。
“那也没有办法。”沈焱也颇为无奈。
“那你们上次,取到司毋罗盘了吗?”
沈焱黯然摇头:“眼看就要得手时,昆仑的救援到了,不然你两个师伯也不会受伤那么严重。
“……那真是可惜了。”司凤一脸惋惜,赶紧转移话题,“最开始妖蛋丢失时,怎没想起用罗盘去找呢?”
“刚不是说了么,使用罗盘要先满足驱使它的条件,不然没用。”
“那需要做些什么呀?”司凤的好奇心被大大地勾了起来。
“要集齐一定数目的五色精魄,用这些精魄唤醒司毋罗盘的天职。”
“啊?罗盘还有天职?罗盘的天职不就是给人指明方向吗?”司凤不解。
沈焱勉强勾了勾唇,没有接茬,现在跟徒弟讲也讲不清楚,且,又没夺到罗盘,空谈无用。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徒增感伤而已。两位师兄重伤,日后能恢复得怎样还未可知,他孤掌难鸣,要再度夺取司毋罗盘的希望非常渺茫。可是也没办法,掌门师兄似乎已对门派的事不大上心,怕是指望不上,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弟子们,得好好培养他们,日后再徐徐图之,终有一日能夺得司毋罗盘。
见师父没有回答的意思,司凤又锲而不舍刨根问底:“五色精魄?这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在顾西平身上看到的东西。”
“原来那就是精魄呀!”司凤颇为惊叹,总算知道自己看到的东西叫什么了,居然能唤醒启动女娲留下的罗盘?这这这,有什么内在联系么?九州世界的稀奇事儿真是不能用一般的逻辑和科学理论去分析。
越了解的多,疑问也更多了。
“精魄究竟是什么?为何能对司毋罗盘起作用呢?”司凤怕沈焱嫌她聒噪,故作自言自语,实则求知若渴的眼睛不住地往师父身上凑。
沈焱扶了扶额头,对热衷于求解“十万个为什么”的徒弟颇为无奈,简短解释道:“简单的说,就是人类情感的具现表达。当情感累积到一个高度时,就会出现精魄,精魄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化作实质,泪水;还有一种,则是一般人眼难以看见的虚物,五彩光点。”
这样一说,司凤现在才明白,直到顾西平的出现,她第一次见到了精魄,当时度厄真人和沈焱对视的那一眼惊喜,原来是因为中断了的妖蛋线索又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续上。
只是她不知道,回九幽山后,三人去信与玉虚真人商议,终被玉虚真人否决了,原因就是不想得罪西方昆仑。未料其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五年,涌入了许多异世之人,重筑天印成为迫在眉睫的事。
司凤其实还想问问,为何就非要用天印隔开两个世界?两个世界合二为一不好么?有什么非此不可的理由么?
但是她不敢,她莫名觉得心虚。
虽然她觉得天印被破坏的时机比较巧妙,原因复杂,九幽派与常笑还有自己都牵扯其中。但司凤还不至于不自量力到以为是自己的穿越打破了两个世界的平衡,她更没翻天倒海的能耐破坏天印和护法大阵双层屏障,她倾向于逍遥子的猜想:常笑暗地里算计了沈焱,导致他碰巧在构筑天印的地方遭了天雷大劫,进而导致法阵和天印被破坏。这事她只是凑巧赶上了,跟她其实没太大的关系。
饶是如此,司凤还是心虚得很,因为无论如何暗示明示自己,事实上她都撇不清这关系。
司凤暗暗下定了决心,这番谈话,她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的的确确是事关重大。但凡从她嘴里走漏了消息,师父必然是动真格的,而不是嘴上说说给她颜色。
带着满腹心事,司凤后半路都没怎么说话,只埋头紧跟在沈焱身后。
不多时,此行的目的地仙女庙到了。
065 妖女(1)
江洳涣等人并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在外围查探,待沈焱一行到了山上,去官府报官的谢邈也已赶到,人手齐全。九幽派诸人对此地不熟,自然是先让阿兵在前引导。
沈焱命四个徒弟各守一方,江洳涣从旁策应,以防恶仙女逃窜。他自己则捏了个隐身诀跟着阿兵进了仙女庙。
仙女庙依山崖而建,背后十丈内即无底深渊,除了一排小栅栏,没有别的遮挡物,极为危险。这个选址颇为诡异。
由于仙女庙香火旺盛,庙宇颇为恢宏,建筑簇新,显然是近年修的。除正殿外,还有偏殿耳房数间,供人休息。正因规模不小,无人打理肯定是不行的,在此侍奉的凡人信徒组成了一个团体,成员上百,每七日一个轮值,二十人一组。
这些人肉眼凡胎,既无法看到阿兵,更不可能看到沈焱,自然也无法通风报信。
正殿内塑有一尊丈许高的仙女金身,雕工精细,眉目如画,传神生动。这仙女像不是人们理所当然想象的那样慈眉善目,而是个唇畔含笑眉飞色舞的年轻美貌女子,细看眉梢眼角还颇有风情,仿佛随时会风摆柳腰顾盼生姿离座而去。
沈焱背着手瞄了一眼,心中颇为不屑,远远就觉骚气扑面。塑金身就塑金身吧,这位本尊品味奇差,恨不得让人透过塑像就领略其狐媚低俗。好歹是打着“仙女”的名号,骗人也烦请专业点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风情万种,这塑像没半点仙气就不说了,完全是骚气外露。
真不知那些信众如何看待的?当真不觉得自己尊奉的仙女不对劲吗?
不过待了没多大会功夫,沈焱很快就心领神会明白过来:在这里值班侍奉来来往往的信众全是男的,一个女的都没有。要说这里头没点不可描述的东西,沈焱是不信的。
阿兵绕到金像之后,对了暗号。不多时原本空无一物的金像之后出现了一道挟裹着淡淡黑气的地缝,阿兵紧接着就消失不见。沈焱趁地缝消失之前瞬行入内。
若非有人带路,还真难找到恶仙女的巢穴,毕竟就算掘地三尺,找不准地方也白搭,除非打定主意铲平这座山,这样动静就太大了,会引来多方关注,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那样的局面并不是沈焱所乐见的,要不是阿兵一家子所作所为太令人发指,沈焱根本不会管这闲事,毕竟对如今的他们而言,行事低调能不节外生枝是最好的,以免被各路对头找上门。
地宫阴暗潮湿,除了微弱的烛火没有一丝亮光。
阿兵似乎早就轻车熟路,飘飘忽忽行的飞快。
穿过一条勉强一人高的地道,过完第十九个岔道,眼前豁然开朗,亮如白昼,天幕碧蓝如洗,白云悠悠,太阳火红。亭台楼阁九曲游廊,水池假山,应有尽有。底下竟是别有洞天,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
远处隐隐传来人声,女子的娇笑声如银铃,不绝于耳。
沈焱惊疑不定,他耳力极佳,当即凝神细听,但听一个女声道:“阿阮既然这么害羞,那奴家将白日变成黑夜就是了嘛。又不是头回了,还总像第一次那么害羞,阿阮你真是太可爱了。唔,又脸红了呢,这么热呀,奴家帮你开解开解。”
沈焱听得莫名其妙,女声话音刚落就见朗朗晴空须臾间又恢复了昏黑,天上只剩一轮硕大的月亮和点点繁星。眼前的天空近得异乎寻常,仿佛伸手就能够够得到。
原来所谓的天空,不过是个受人操控的虚幕,根本不是真正的天空,这里依然是阴潮的地下。
越是走近,阴邪气越浓,听到的声音也越放肆。
有时候太过耳聪目明也不太好啊,容易无意中接触到一些有污视听的东西。
这不,沈焱并非刻意关注,偏偏还是避免不了被污染了耳目。都不用看,也知道那头是什么情形。
那厢似毫无察觉,更加肆无忌惮,嗯呀之声不断,夹杂着一阵阵暧昧不明的响动。
……
沈焱听得真是一头黑线,万没料到会遇到这一出,不由得暗暗庆幸没让弟子们跟来,不然得尴尬死。
那个叫什么阿阮的家伙根本不行嘛,才多大会儿功夫啊,居然就缴械投降了,体力太差劲,完全不合格啊。沈焱默默吐了一嘈。
阿兵似早就习以为常,接触到沈焱疑惑的目光,转头满脸艳羡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低声解释里头的女子不是仙女其人,而是仙女的姊妹。
都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谓的“仙女”的姐妹都如此放荡,她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正应了沈焱先前的猜测。
这两个狐媚男子的女人,肯定修的不是什么正道,十有**是采阳补阴的邪法。先前沈焱就颇纳闷那些在此侍奉的男信徒为何都瘦骨嶙峋精神不佳,原来是这个原因。
看阿兵神色,说不定他就是因此丧命的,结果到现在还执迷不悔,好好一个人非甘愿做妖女的玩物,简直无可救药,果然是色迷心窍了么。
沈焱小纠结了下是现在冲进去捉人,还是等他们办完事再进去,还没得出结论,就听竹帘内女子娇声训斥道:“滚远点!死鬼!你都死了还阴魂不散缠着我阿姊不放?你算什么东西?别糟污了这块地方!滚出去!”
阿兵大气也不敢出,只垂手低着头不敢说话。
“谁准你进来的?败坏老娘的兴致!”竹帘一掀,一个只披一层红色薄纱,**若隐若现的美艳女郎出现在眼前。
在她掀帘的一瞬间,沈焱一眼就瞥见了屋内卧榻上干瘪枯缩的人形物刚刚还跟她行鱼水之欢的男子顷刻间就已命丧黄泉,被吸干了精气。跟这种妖女在一起,生死往往只在对方一念之间,再小心翼翼讨好也没用。
在看到她真面目的第一时间,沈焱就认出这是个修炼八百年的元婴初期妖修,修行时间比他还长。不过也没用,修炼不是看时间,而是看成果。且,妖修元婴初阶的修为,大体上只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中阶修为。
妖修天赋不如人类,修行比人类更艰难,在能化人形之前,修行主要靠自己参悟,无功法可循,进展缓慢。即便化形,受天赋所限,要想像正常修士一样得道飞升也是极为困难的。所以妖修们修行的主要目标,其实并不是得道飞升,而是提升法力保全自身,以免多年修行被他人剥夺,功亏一篑。因而一旦修到元婴期足以化形,如何能够迅速提升法力,它们就倾向于那种道路,投机取巧这与魔道的生存法则有异曲同工之妙。
妖魔一词,便是由此而来。妖修与魔修,基本是一家,虽然也有例外的,但毕竟只是小数目。
阿兵抖抖索索,下意识就往沈焱那方瞧。
沈焱不禁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知道就不给他看见自己的权限了。
妖女非常警觉,立即意识到有异,还未张嘴呼啸示警,沈焱便一扇子打落竹帘裹在妖女身上,上下各一道符咒清音锁困,遮蔽掉所有声响。
妖女试图挣扎,却发现越挣扎竹帘捆缚得越紧,一招未出就被对方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心中不由大骇。
到现在她都还不清楚对她下手的是谁,长什么模样。她化形才没多久,见识有限,在这一片又是无法无天惯了的,导致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这回真是连自己是怎么栽的跟头都不知道。
她已经一动不敢动,到那竹帘还在不断挤压她,使她不得不一步步退让,缩小,直到最后化出了原形。
沈焱收了法术,扇面一动竹帘原样挂了回去,地上只有一只缩成一团的黑色老鼠。
居然是个老鼠精,这么风流纵欲的老鼠精,沈焱简直无法直视。
原本他以为是条狐狸精的,叫他猜错了。
沈焱从乾坤袖中取出一条镇恶袋将老鼠精收入其中,随手揣回袖中。
阿兵目瞪口呆看着他做完这些,满脸都是震惊。显然,老鼠精本来在他眼里也是翻手云覆手雨的大人物,法力无边的仙女,结果在他面前居然不堪一击,他的世界观被震得坍塌。没准还为大仙女暗暗捏了把汗。
为何沈焱会有这样的怀疑?因为,阿兵他支支吾吾,不肯带路了!
真是个色迷心窍的色鬼,名副其实的!他都已经这样了,还这么执着个什么劲?都到地方了还放鸽子,这算什么事!这么不讲信用的鬼,沈焱真是生平头回遇见。
沈焱显然不能放跑了他,万一妖女跟他还有别的什么暗号呢?再说,这地底下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东西,结构又摸不清,鬼知道妖女藏身何处?
打定了主意,沈焱也不管阿兵愿不愿意,暗暗用御灵术操纵了他,使他听命于自己,同时又保持一定的自我意识。
两人继续向前,穿过一大片亭台楼阁,沈焱打眼往窗户里一瞅,一连过了数个房间,不禁蹙紧眉头。
每间房里都有一个或几个精壮健硕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子,这贼窝分明是个男后宫啊!
066 妖女(2)
沈焱注意到,有间屋子里聚集了三个打扮非常奇特孔武有力的青年男子,个个一头干净利落的短毛,上身穿件深绿短袖,光着大半个膀子,手臂肌肉发达,下半身穿的不是亵裤,而是一条款式宽松花花绿绿的裤子。从发型到服装,都非常古怪。
这三人神色颇为警惕,目光炯炯,虽聚拢在一起商议什么,但都不动声色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稍微观察细致点,就会发现朝向走廊的这面墙壁上有一个奇怪的洞孔,狭外广,不知是为何物洞穿。可以推测的是,那玩意威力不小。
沈焱很快反应过来,这种装束的人,扶凌真君指给他看过,是那个世界过来的人。只不过上回他看见的是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年轻人,跟眼前这三个无论气质还是穿着都截然不同,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服装跟这个世界差异极大。
没想到恶仙女连这些人也捉了,沈焱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正是因为这些人在这个世界没有身份,即便被抓了被害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找恶仙女麻烦,全无后顾之忧。
阿兵看到那三个打扮怪异的年轻人不由怔了怔,脸上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再向前走了没多远,停驻脚步不动了。
“还有多远?怎么不走了?”沈焱问道。
阿兵转过身,有点抱歉地看着他,低声道:“实在对不住,我不能帮你,我骗了你。”
“什么??”沈焱冷厉的审视目光钉在他身上。
“从我昨晚上被你们制住,她就已经知道了我家发生的一切,什么都瞒不了她的。是她要我这么做,将你们引上山,对不住。我不能背叛她,何况我侄儿的命捏在她手上。”阿兵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神色冷静平淡,似毫无波动,“我本已改了主意不打算害你,是你强迫我带你过来,这却怪不得我了。我带你到这儿,也算完成了仙女交代的任务。至于你要怎样对付我,悉听尊便。”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沈焱似并不意外,语气平淡,带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讥诮:“真是执迷不悟。不过,本座现在不会拿你怎么样,且等着你心心念念的仙女吧,等会你可以跟她团聚。”沈焱一扇子将阿兵扇出老远,远离了脚下这方吊诡之地,自己则跌入了一个黑漆漆的法阵。
恶仙女对阵法似乎颇有研究,这个法阵是沈焱从未接触过的,也不知叫什么阵名。既然对方早就设下了圈套,说明对方早有准备,便不可耽误太多时间破阵,以免被他留在外头的弟子们遭毒手。
倒不是怕徒弟们因为修为太差而吃亏,江洳涣和司凤都是金丹高阶的修为,五人联手应该不至于对付不了恶仙女。唯一让沈焱担心的,是他们实战经验不足,可能会在这点上栽跟头。
沈焱决定先去找找阵眼,所过之处他都留了记号,以免在阵中迷失。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他被法阵困住的同时,伴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恶仙女终于现身了。
她翩然站立在庙宇翘角之上,身姿曼妙容貌艳丽,一身紫衣,裙带飘飘,身边还带了一人。
九幽派诸人几乎同一时间看到了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她手上抓的人乃是乔云。
看乔云模样,似沉睡未醒,头无力地耷拉在一边,仿佛毫无知觉。
不光司凤,几位师兄也具是大吃一惊。乔云明明被他们隐去了气息遮蔽了身形,是如何被这妖女发现的?他们自然还不知阿兵本就是毫无悔改,跟妖女沆瀣一气坑他们。
“呀,几位小仙君好俊的相貌,奴家好喜欢,你们不如跟奴家一起修禅可好啊?”紫衣妖女妩媚地递了一圈秋波,只落了司凤一人,真真一个妖媚横生。
钟鸣春不明所以问道:“修禅?什么禅?”
妖女勾人地一笑:“当然是欢喜禅啊!哈哈哈,小仙君可真纯情,你不会姐姐可以教你啊!什么都可以教你,千般姿态,万般乐趣,等你切身体会了必是欲罢不能。”
钟鸣春还是一脸似懂非懂,只神色焦灼道:“你既是修禅之人,想必本质不坏,快些放了阿云姊姊。”
萧意粲对这个无比纯情的小师弟颇为头疼,对屋顶上的妖女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老妖婆!”一语未毕,已召出啸风纵身迎上,出剑迅捷如电。
司凤想都没想也直接加入了战局,钟鸣春紧随其后,谢邈和江洳涣守在原处给他们掠阵。
妖女手持一条鲛丝银绫,挥舞起来轻盈飘逸,看似柔和温煦,实则边缘那一条条丝线流苏仿佛是扎了根根骨刺,一旦沾身便会擦出一片血痕。萧意粲最开始就是没留意这武器的别致之处,双臂被擦得一片血红。
最可恨的是,那条银绫似乎通体有毒,一旦沾染很快便会麻木失去知觉。
萧意粲很快就发现自己手有些不听使唤,不由心头大骇,迅速服了解毒的丹药,同时封住了受伤处的血液流动,对钟鸣春司凤二人道:“千万别沾那条丝绫,有毒!我手有点不听使唤了。小师妹,用鞭子抽她!”
“明白!二师兄你先下去休息,我来摆平她。”司凤手一松,济世悯生剑幻化出无数剑锋,齐齐飞向紫衣妖女,一式为一气混元剑阵,特点就是万剑齐出,避无可避,威力极大。如果是化神期以上的大能使出这招,对手基本会毫无差别躺平任凭宰割。但司凤修为欠了点火候,又是头一回使这一招,威力难免会打折扣,为确保杀伤力,她随后立即祭出了沈焱亲手炼制的仙器曳羽,一鞭子兜头甩下。
长鞭犹似长了眼一般不断延长,直直朝着不断往后退避的妖女卷去。
眼看就要得手,司凤突然发觉不对劲。她的飞剑似闯入了云里雾里,曳羽也没抽到实物,而像是打在空气中。随即视野变得迷糊,浓重的海腥味扑鼻而来,眼前水雾重重,犹似大海行舟,水蒸气浇头盖脑。浓烈的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司凤有点晕头转向,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五感的反应告诉了她:她现在在风雨飘摇巨浪扑面的海上。
可明明上一秒她还在陆地上!她糊涂了,搞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只觉太过诡异。
底下的江洳涣看得清楚,剑阵飞抵时妖女幻化成了抽不断剪不乱的水流,躲过了一劫,不禁出声提示道:“这是南海鲛人!得用火烧她!不要被她迷惑,你所有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假的,是幻术!”
司凤听到了他的提示,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如何打破这幻境,燃火符点了几回都没点着也是见了鬼。她都点不着,钟鸣春就更不可能点着了。几番尝试都告失败,她只能无奈地发出求助:“江师兄,快帮帮我!”
就在她求救之时,茫茫海雾中隐隐传来钟鸣春的闷哼,大概是被妖女偷袭了。
外围的江洳涣和谢邈已观察得差不多,分别从两个方向插进,一前一后夹击妖女,萧意粲换了个方便观察的位子,近距离替他们注意妖女动向。
谢江二人都已看出了妖女修为在他们之上,但只要几人配合得当,要对付她不在话下。
两人已密语传音商议出了对策,先由谢邈钟鸣春拖住妖女。江洳涣则放火烧她,燃火符点不着,还可以用他的龙鳞,哪怕这幻境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炼化了的邪术,也耐不住龙鳞纯火。司凤主要负责干扰和痛打落水狗,补刀未防不必要的麻烦,用鞭子。
一切已敲定,实施起来却出现个棘手的问题乔云还在她手上,万一妖女拿她当肉盾就糟了。不对,这不是万一,而是百分百的事,不然她何必弄个人质?
几人密语传音商议时,萧意粲自然也是能听见的,他便提出由他趁妖女被拖住时解救乔云。众人一合计,也唯有如此。
由于这个幻境极为真实,众人仿佛都是在海上飘摇,除了江洳涣和妖女如鱼得水,其他人都用了避水珠。司凤瞅瞅混战在一处的几位师兄,再看看瞬息万变的海里一茬一换的生物,心里一动,顿时以御灵术召来一条凶猛的大白鲨,向它发出攻击指令。
那大白鲨顿时如一条幽灵向妖女游去。
以灵治幻,以毒攻毒,司凤很期待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
其时妖女已被江谢钟三人围攻得焦头烂额,要不是乔云这个肉盾在手,身上早不知被戳了多少个窟窿,即便注意到了那条大白鲨也腾不出精力招呼她。且,她也不会想到,这幻境里的东西会超出她的控制反噬她这个主人。
这恰恰是她太自大了,司凤在御灵术一项上的天赋可谓举世无双,无论哪个环境,都能使,哪怕幻境也照样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至于反噬回去的程度,全凭心意,或数倍于前,或数百倍,成千上万倍则是她现阶段追求的目标。
趁妖女分身乏术,大白鲨一口咬住了她下半身,顿时银灰色的血大股涌出。
妖女似还未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那头凭空冒出来的大白鲨,咬牙提手一掌劈死了它。
就这一空档,萧意粲火速拉走了乔云。妖女立即察觉了,反手一记,银绫绞缠住二人,她用力一甩,二人同时被摔落悬崖。
067 幻境
司凤惊呼一声,纵身一跃,手里的曳羽随她心意立即调转了方向,往悬崖下延展,可惜还是没赶上两人的坠势,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妖女因受伤灵力受损,幻境无法再维系,被谢邈江洳涣钟鸣春三人联手打落了屋顶。
谢邈一剑刺下,本欲废她双臂,却被突然闯入的阿兵挡了下。
但阿兵毕竟只是一缕鬼魂,并无实体,所以其实并不能阻挡什么。谢邈却岔了岔神,下意识剑锋往外歪了,饶是如此,剑气还是将阿兵灼了个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也许,对阿兵来说,这根本不是惩罚,而是圆满,也是解脱。也许最后还在想着,舍命一搏,能让妖女对他高看一眼,保全小侄儿的性命。但他似乎从没想过,妖女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逃不逃的出被自己欺骗的这些高人之手还两说。不过,这些他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
妖女瞄都没瞄阿兵一眼,趁谢邈发愣的当儿,忍痛化作一道水汽逃走。江洳涣的龙鳞飞火紧追着那团水汽,连水汽都灼烧了起来,最后彻底蒸发没影儿了,也不知妖女死了没死。
他们打的热火朝天时,沈焱那头也没闲着。他在黑漆漆的法阵里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发现这个幻术构成的法阵很难转出去,也找不到阵眼。
沈焱寻思路是不是不在四面,这本就已经是在地下了,莫非通道是通向更下边?想罢心思一动,扇子便挥了下去,砖面某处传来了空谷之声,果然底下有门道。
进入底下一层,情形截然不同,灯火辉煌,火把与壁灯相映成趣,亮如白昼。
刚一落地,沈焱就看到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就像有一面巨大无形的镜子。沈焱顿时心生警惕,喝道:“无名鼠辈,也敢冒充本座!”一扇破风,那头的人影如水波荡漾出层层涟漪,轮廓变得模糊。
“我是谁?我自然是你。你不都看到了吗?”影子嘻嘻笑道。
沈焱心下微微一惊,难道是心魔吗?可是他从未被心魔困扰过啊。
这里是幻阵,管他是什么东西,解决了再说。
主意已定,沈焱下手便无所顾忌,破风扇骨化作利刃飞旋着杀向对面的人影。对方也飞了一把扇子绞过来,不过是个冒牌货,就一把普通的折扇。
破风扇,天下独此一把,别家无货。
沈焱简直给逗乐了,劈手接过,顺势一勾,折扇在他指间飞旋了几个圈。回手掷出,顺便附了一张燃火符,将影子灼成了飞灰。
但这还没完,场景一换,灯火黯淡了许多。沈焱适应后,发现了许多鬼影,越过重重鬼影之后,他看到了一个黑衣乌发的背影。
那人坐在一张玄冰榻上,冰榻上还平躺了两个人。
从沈焱的角度,外侧躺着的人大半张脸和上半身都被挡住了,看不见。但那个侧面的眉眼轮廓沈焱觉得极为熟悉,他有心上前瞧瞧,一动,那三人似乎也在动,他怎么也无法靠近,只能立住不动。
就听坐着的那人无限幽怨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我好不容易花费了这许多年,想了许多办法,委派了多少手下四处搜罗,才千幸万苦凑齐这四十九个与你命格相似的生魂。刚刚我用合魂大阵想将这些生魂炼化成一个,为你重塑灵魂,你为何要阻止我?难道你想余生都用这副丑陋而了无生气的躯体吗?”
沈焱悚然一惊,难道是……
可是,这幽幽怨怨叹息不止的说话语调,和委屈无措的怅惘内容,决不像是能从那人嘴里说出来的。
坐着那人似颇有挫败感,又叹息道:“你若是怕重生再造之后自己会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我大可以保证不会出现那样的事。我已做过多回试验,重塑了十数人,他们依然还是他们自己,并无改变。连那些全无自己魂魄的凡人都尚且如此,何况你还残存一魂一魄,只消从这已死的琴师身上剥离出来,重新注入你躯壳之内便可。
“你为何不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我只是想让你重新活过来,不是像我这样的行尸走肉,需要不停地更换身躯。我是要你真正地活过来,跟往常无益。
“师父,你为何要对我如此残忍,你就那么恨我么?什么都不愿听我的?哪怕一次也不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人说着说着,语声已带哽咽,话语再多,也换不回对方一声回应。永远只能是自说自话,孤影成吊。黑衣人缓缓垂首,凑近冰榻上杳无知觉的人,执他之手轻轻触着自己脸庞,偏头贴合着那只皮肤细腻毫无温度的手。
这个背影和姿势,透露出的是无限的依恋和浓浓的无力。
随着黑衣人微微倾身和低头,躺着的那人的面貌便毫无保留呈现在沈焱面前。
其实,现在即便看不到容貌,他也已经知道躺着的人,正是他的七师兄暮雪渚。
沈焱如遭雷击,僵直地立在当场,双手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若非心里还有一丝清明,知晓这里是幻境,永远也无法靠近那几人,他便要冲进去宰了常笑,夺回暮雪渚尸首。
可他随即又想,即便是幻境,又如何?不博一把如何能确定有无确切闯入的可能性?他也顾不得许多,瞬行过去,意图进入幻阵构筑的新一重幻境,至于这里头的危险,他是不在乎的。只要能进去,付出多大代价都可以。
然幻境中一切都不合常规,他始终无法追上。七师兄仿似距他只有咫尺之距,实则千阻万重永远无法跨越。
这不仅仅是幻境与真实的距离,也是,生与死的阻隔。
沈焱追了一阵猛地醒悟过来,在这个幻境里,他什么都抓不住,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这些幻象,不过是妖女为了将他困在阵中的小伎俩。意图让他花费大把时间精力追逐永不可触摸到的梦寐以求之物事。为的,就是让他在幻阵中迷失自我,不停地兜兜转转寻寻觅觅,空废光阴。
他顿住身形,挥手飞出一记燃阴符直击眼前那幕幻境。
“谁在偷窥?!”常笑似有所察觉,猛地回头。
沈焱还未看清他面上表情,只觉眼前一花,幻境便已消失无踪,刚刚看到的一切不复存在。沈焱弄不清这一幕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是实时发生的,抑或是曾经有过的。
一切都毫无头绪。
至于自己为何会看到这幕场景,也许正是幻境里将他内心深处所在意的具像化,因为只有在意的东西,才能牵挂人心,令人迷失。
再下一层,沈焱已给自己足够的心理暗示,一定不能给幻象蒙蔽,要尽早出去,以免弟子们出事。九幽派统共就剩这么点子人了,不容闪失。
这一层雾瘴浓重,白茫茫一片不能视物,远处隐隐传来打斗声。
沈焱本没打算逗留,因为他已经识破了这个幻法大阵,就是想用那一点点执念困住他。破解之法,自然就是置之不理。
但是很快,他的脚步就被声音勾住了,不断往声音来处觅去,因为他听到了一个魂牵梦绕的声音。这个声音引着他只想拨开迷雾见其真颜,即便理智上知道又上了当,但心中就是有那么一点侥幸。
只要能看一眼,哪怕就一眼,就好。
人心的执念,有时候甚至会压倒理智,压倒一切。
“你在哪儿!”沈焱理智全无,纵身狂奔,那打斗声谈话声却离他越来越远。越是如此,沈焱越是焦灼,一腔血在沸腾翻滚,灼得他心火燎烧几欲癫狂。
“既然这里已经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师兄们何须如此?咱们同门一场,我不想出手伤你们。”
打斗中隐隐传来这一句话,这个声音和语气都极为逼真,沈焱从没亲耳听过这句话,但上下贯穿一下内容就知道不似作伪,因为当时他正在闭关,百鸣峰之事他没赶上。
没想到这一幕在幻境中重现了,虽只是虚浮飘渺一些声响,不见画面,但从声音中他脑子里就能勾绘出那幅画面场景,一切仿佛身临其境历历在目。
沈焱驻足停下听着声音,说话内容与场景一换再换,勾起了脑海中许多回忆,沉寂百年的往昔一幕幕顿时鲜活起来,历久弥新。沈焱一面不断提醒自己这里是幻境,一面又忍不住沉溺其中。忆起过往,顿生无限惆怅,情绪震荡,抑制不住地心生悲凉。
突然他脑子里传来一声惊叫,是萧意粲落崖时发出的惊呼。这一声猛地将他从幻境中惊醒了,沈焱终于神智复位,打破幻境,其后的种种幻象他视若无睹,一连破了九层幻法阵,终于出得阵来。
出阵便冷不丁直接掉入了水雾升腾的深潭,猛然扎入水中把沈焱给整蒙了,连避水珠都忘了拿。
沈焱非常讨厌当落汤鸡因为变成落汤鸡的时候往往正是他脑子不好使的时候。
除了洗澡的时候,他讨厌入水。
最糟糕要命的是他不会水。
在水里扑腾了好一阵,呛了好几口水,也没能上岸。
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击水朝他游来。
068 渡气
“师父,你怎么也在这儿啊?从哪儿下来的?也是那个悬崖吗?看着二师兄他们了没?”司凤游到沈焱身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沈焱已经呛水呛的神识迷糊,脑子混混沌沌,知道来的是徒弟,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放纵神识远去。
司凤有点傻眼,师父呛水给昏过去了,居然是旱鸭子不会水。她伸手在沈焱身上探了探,他向来有随身携带避水珠的习惯,避水珠也叫浮沉珠,带着它,即使不会水的人落水也能安然无恙。
果然,沈焱身上的避水珠不知何时遗落了。
司凤没法子,只能一手半拖半抱着沈焱,带着他往岸上游。
沈焱虽不胖,但个头摆在那,在水里也是死沉的。司凤花了老大劲才把他上半身推上岸,她自己则扒着水边的大石歇气,大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
只小歇了会赶紧爬起来,查看沈焱的情况。沈焱在幻阵中吸了不少致幻毒气,经水一泡,体表出现了许多红斑。司凤一探他颈动脉,发现脉搏和呼吸都趋于微弱,急需救助,也就是,人工呼吸。
其实沈焱并不会被水淹死,只不过神识游离远遁,要回笼等待自然苏醒需要费些时间。
司凤一点也没犹豫,将沈焱拖上岸,找了个平整地方放平。回忆了下蓝星学到的急救术,清理口腔,心肺复苏清出肺里的水,捏住他鼻子就开始口对口渡气。
司凤脑子里没杂念,老师教的时候就强调过,施救时没有性别年龄之分,只有救人这一条。她也是这么做的,心无旁骛,所以即便施救对象是自己英俊倜傥的师父,她也能泰然自若毫不扭捏,这心理素质杠杠的。
其实最主要的是,这事司凤绝对不亏啊,正大光明吃师父豆腐。
渡了三十几口气,沈焱就醒过来了,睁开眼睛就看到司凤的脸近在咫尺,闪避不及被迫又接了一口司凤渡过来的气。
四片嘴唇相触,这柔软的触感让沈焱脑子顿时就轰地炸开了,变成了一片空白。他刚刚做了什么?!这是在做什么?!天哪,究竟怎么回事?!他都做了什么蠢事啊!
偏偏,这个亲密接触并没有招致他打心底里的厌恶排斥,反而引起他一阵莫名的紧张慌乱,这才是真正让他慌神的地方。
他只是下意识要动一动被司凤掰着下巴导致合不拢的下唇,结果这个动作完成后就像是在接吻,变成了双唇好巧不巧含着司凤丰润的下唇。
司凤顿时也吓了一跳,脑子打结乱成了一锅浆糊,不知该干什么,怎么刚刚完全没注意到师父已经醒了呢,这他妈就尴尬了。
该怎么应对?
第一方案:假装若无其事起身,继续给他心肺复苏,让他知道自己只是在急救?
第二方案:假装若无其事起身,然后说句无关痛痒的话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说,哈哈,师父真巧啊,你也落水了,缘分呐。
不过,第二方案马上被她自己否定了,那么说非被师父嫌弃的目光杀死吧,太蠢。
司凤决定照第一方案实施,刚爬起来,手还没触到沈焱敞开的胸口呢,就被沈焱一把抓住制止了。随后沈焱利索地翻身而起,边咳了几声,边立即动手整了整衣衫,用清秽诀去除衣衫上的污渍,顺便弄干了衣服,同时白皙的脸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绯红。
“师父你醒了就好,刚刚简直吓死我了,都没摸到气儿。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司凤赶紧一脸正气公正无私地解释,“那个,师父啊,你可别误会,我刚刚不是在轻薄您老人家,我那是施救来着……”
“……”沈焱简直想死,怎么听着那么古怪,轻薄?什么轻薄?他应该觉得是被轻薄了吗?他没觉得啊!坏了!他真没觉得!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脑子短路了。
沈焱刚平复的脸顿时又烧了起来,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不过主观上他还是更乐意认为是“在徒弟面前被水淹昏过去太丢脸了”。
“我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你念叨什么坠崖了?”沈焱背过身转移了话题。
“二师兄和阿云一起掉下来了,我是追着他们下来的,却没看到他们啊,师父你有没有看到?”
沈焱有点无语:“我不是坠崖,是从法阵出来直接到了谷底,怎么可能看到他们。”
“那我们找找他们吧?”司凤提议道。
沈焱点了点头,又问道:“其他人呢?”
“还在山上跟妖女对阵,也不知怎样了。”
两人说着话便已开始找人,沈焱放出神识很快查遍方圆十里的范围,却没感知到萧意粲乔云二人的存在。
“师父,不会吧?我亲眼看着他们坠下了悬崖,怎么可能找不到呢?”司凤一脸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沈焱无奈地撇了撇嘴角,表示没找到就是没找到,道:“我们还是先上山,看看山上怎样了,如果天黑他们还不回来,就只能再下来找一趟了。”
“师父说的是。”司凤吐吐舌,被沈焱一带飞回山顶。
山上跟他们初来时已大不一样,主殿被打得坍塌成了一片瓦砾,一众信徒被聚集在殿前广场,谢邈正在清点人数。
钟鸣春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沈焱和司凤,但见只有两人,刚亮起来的眼睛顿时又黯下去了一些,低声问道:“阿云姊姊和二师兄呢?没找着吗?”
司凤点了点头,安慰道:“别担心,三师兄,他们不会有事的。”
沈焱草草问了谢邈几句,大致了解了自己不在时外面发生的事。由于正殿已坍塌,机关也找不到了,沈焱索性一挥破风,暴力将地下宫殿都翻掘了出来。
于是乎,先前那些被幽禁在地宫的男后宫们得以重见天日。
沈焱注意到,那三个打扮特殊令他印象深刻的青年男子不见踪影,他看了两遍,都没看见他们。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瓦砾堆里穿出声响,沈焱一扇子扇下,掀开了障碍物,露出三个满脸尘土浑身挂彩已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男人。
司凤一看他们那打扮就愣了,他们身上灰扑扑的迷彩服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都是军人。依据司凤推测,他们肯定都是特种兵,这种任务应该是特种兵打头阵的。
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也被抓到了这里。
看这清一色的青壮男子,她那活跃而善于发散同时又有点儿猥琐的思维已告知了她答案。
这么多面首诶,哪个女的这么厉害?土地忒肥沃了点啊。
三人被砸的头破血流,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最严重的那个已经陷入了昏迷,另两个也流血不止,一出来就开始对战友进行紧急救助,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势。
司凤毫不犹豫冲了过去,先说服他们服下了治外伤的丹药,随后帮他们包扎伤口。
沈焱冷眼看着她做这一切,将先前擒住的妖女从镇恶袋中拎出来,让她面朝大家跪伏在瓦砾上,让她化出原形,当众烧死,挫骨扬灰。
那些信徒鸦雀无声,个个面如土色。他们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尊奉的“仙女”,居然是只耗子精。
沈焱没有说教的习惯,简单说了几句,告诫凡人不可沉溺**,乱尊邪灵,更不可为非作歹助纣为虐,并教了他们几个简易的护身口诀。随后将他们放下山去。
几个伤号安置在耳房,山上一应生活物品俱全,倒省去不少麻烦。
所有一切安排停当,也快天黑了,萧意粲他们还没回来。沈焱决定带弟子们下崖底找人,留司凤在山上照顾伤员。司凤怕沈焱起疑,一再要求下崖,被沈焱否决。
其实对于这个安排呢,司凤是心里暗爽,不敢表现出来。
借着照顾他们的当儿,司凤旁敲侧击打听起来,无奈几个大头兵口风很严,对这个热心帮忙同时热爱打听的妹子守口如瓶。因为战友负伤,他们也没什么插科打诨的兴头。对司凤的种种提问,只是言简意赅地回答。
司凤也识趣地不再打听,只是委婉地提醒他们换一身行头,这身儿衣服太扎眼了。
天快擦黑的时候,下崖的一行人终于回来了,这次终于带回了萧意粲乔云两个。
原来二人没有直接坠入崖底,而是幸运地被树挂了下,双双摔进了一个隐蔽的洞里。由于洞口爬满了藤藤蔓蔓,先前一回沈焱只是做了个水平搜索,所以没发现他们。
萧意粲摔伤了一条腿,擦伤更是严重,鼻青脸肿的。倒是坠崖时陷入昏迷的乔云除了一些擦伤完好无损,看来被萧意粲保护得很好。
众人在山顶停留了几天,司凤不太放心阿兵的小侄儿,大人被带去审问肯定要坐牢,到时候小孩能不能存活会是个大问题。跟沈焱一说,沈焱本不想管闲事,架不住司凤和乔云求情,便命司凤下山一趟她将小孩劫出来,带到身边,以保他性命无忧。
阿兵家已被官府查封,她隐去身形潜入狱中,发现阿兵父母一个已经死了,还有个也半死不活,这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在失去妖女的妖法护持后也是濒临死亡。幸亏她来得及时,不然就救不回来了。
沈焱净化了他身上的妖气,又给他服下了续命丹,总算保住了性命。
在山上的这几日,司凤想了许多。
她原本不知道为什么九幽派三位长者不惜一切要寻回妖蛋重新封印天印,现在她懂了。
封印天印才是对已经隔绝几千年走上截然不同发展道路的两个世界最好的保护。
否则她不敢想还有多少蓝星人会踏足这个世界,运气不好遇到各路修士,被虐杀,被囚禁。这些绝对不是她乐见的,以前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时候还觉得太遥不可及,所以没上心。这回却触动极大。
如果两个世界的人发生争斗火拼,她又该怎么办?她的立场又该如何安放?
这些问题这几天一直困扰着她。
也许,她应该做点儿什么,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任凭事情往她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069 夺宝(1)
司凤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认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说服师父夺取司毋罗盘,后续的事再徐徐图之。
打定主意,司凤便有意无意又提及这次又看到了阿兵的精魄,再咨询了一番灵魂精魄来历作用等相关事宜,声情并茂感叹了一番天印作用居然如此之大,如此紧要,并有意无意说出了一些天印被打开可能会有哪些潜在威胁的猜想。她话虽说的平淡,但听者只要脑子清醒,就不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事情正顺着司凤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因为不只有她在考虑这个事,沈焱亦是。
沈焱本就对上次功败垂成颇有遗憾,加上这次的事,以及司凤说的那些话,顿时就重又勾起了他放手一搏的心思。
他不是脑袋一热就冲动行事的人,事先会考虑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可行性,都需要在脑子里先过一遍。
上次他们被昆仑重创,难道昆仑就毫发无损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昆仑同样大伤元气。如果此次再出其不意闯山门,他们定然料想不到短期内竟会有人二次闯关,打他个措手不及。
经过一通分析,虽存在很大的冒险性,但沈焱觉得并非全然无胜算,真等昆仑缓过这口气了,只怕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大。最重要的是,时间不等人。
主意已定,在山上休养了几日萧意粲伤势大好,沈焱便向弟子们宣布了他要再去昆仑的决定。众人皆不同意他孤身一人前去,提出要去就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沈焱拗不过,只得勉为其难允了,其实心底里别提多高兴了,这群不成器的徒弟几年间长进了不少。
众人御剑两个日夜飞抵西昆仑,沈焱将诸弟子分为两拨,江洳涣谢邈萧意粲前往主峰昆仑之巅挑衅,以分散昆仑注意力,司凤钟鸣春则跟随他直奔向司毋罗盘所在处,乔云被留在山下带孩子。
他们都伪装成了万魔宗弟子,一身黑色斗篷,隐藏了原本的剑气,以黑气蔽之。
大宝似乎意识到了马上就有大事发生,兴奋得不得了,司凤本来想将它扔在山下陪伴乔云,结果这头爱凑热闹的老虎很不乐意,偷偷摸摸溜了出来。它虽然不会御剑,但却会踩云,半道上跟上了大部队,司凤无法,只得带着它。
循着上次的路线,本该出现的那座山峰通天峰却不见了,变成了一个不高不矮的小土丘。沈焱心知有古怪,这个障眼法当然骗不了他,虽然昆仑的大能有移山倒海之功,但要挪动这座通天峰却是不能的。有上古圣物镇着,除非女娲大神亲临,休想推平或挪动此山。比起移山,还不如将司毋罗盘移走来的方便,只可惜他们又不能监守自盗,绝了这条门路。
所以东西肯定还在里头,关键是如何破这个外围大阵。这个法阵其实跟九幽派的虚化大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施术方式各有不同。外人很难破解九幽派的虚化大阵,沈焱要破西昆仑的护山大阵自然也不容易,且一旦施术,毫无疑问会立即触发示警,昆仑的人马上就会知道有人闯阵。
沈焱在外面仔细勘查,决定动手时传讯给谢邈,叫他们同一时间动手。
幸亏沈焱跟昆仑的高人交过手,对他们的招式手法了解了不少,他又是那种看什么一眼就能大致模仿个七七八八,虽做不到完全一样,起码样子是有的。法阵毕竟不是人,并不能完全辨别,这回便是用昆仑的手法打开了法阵一角,首先进去的是大宝。
之所以是大宝打头阵,也是为了迷惑麻痹昆仑的人。灵兽无意间闯关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三人收敛了气息,紧随大宝之后进入阵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耸入云端的山峰,看不出到底有多高,上层全部被云笼雾罩,一见之下就叫人心生敬畏。
果然是通天峰,不负其名。
这通天峰无来路也无去路,乃是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峰,放眼一看四面寸草不生,全是尖利锋锐的石刀,与沈焱上次见到的大为不同。他上次所见乃是青青郁郁,植被分明,底下有树,中间有灌木丛,高处有苔藓植物,最关键的是,高度根本没现在看到的夸张。
沈焱心中一动,不觉暗笑,看来他果然所料不差,昆仑同样元气受创,不然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掩人耳目加大闯阵难度。先前只有四五分的把握,这会提到了七八分。
司凤仰头眯着眼端详眼前陡峭险峻的石峰,有点泄气地问道:“师父,这里头好像不能御剑啊,我试了好几回,连剑都拔不出来。怎么上去?不会用爬的吧?”
她的剑取自昆仑,这剑灵气非同一般,一回故地便感应极强,一旦出鞘立即会被剑冢的业火玄雷阵吸引回归原处,以司凤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抵挡剑冢天阵不可逆的吸力。她都抵挡不了,剑灵就更加无可奈何,为了不再回那个束缚它上千年的剑冢,它索性不听司凤驱使,死赖着不肯出鞘。
幸亏她拔剑没拔出来,这剑要是拔出来就坏事了。先前的伪装都要付诸东流,昆仑的人立马就能察知宝剑所在位置,拔剑就相当于暴露了己方。
沈焱看她还在不厌其烦试图拔剑,赶紧制止,告诉她后果的严重性。司凤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收了宝剑。沈焱设了个传送法阵,三人一虎很快到了通天峰顶。
峰顶全是坚冰,雪瘴冰刃白茫茫一片不能视物。
明明在底下往上看时,石峰虽高险,宽度却一般,到上头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峰顶旷达,一眼望不到边,狂风呜咽,冰刃飞雪扑面,割得人脸疼,斗篷都不管用。
司凤刚上峰顶就觉得整个人已经冻得麻木,看看身旁的三师兄,只见他两颊布满了细细的血丝缝儿。冰刃割出来的血还没来得及淌下去就在脸上凝固住了。想必她自己现在也不比三师兄情况好。
沈焱取出两颗火灵珠,一扬手两颗珠子就分别钻进了两人衣服,顿时感觉不到冷彻骨缝的寒意,浑身暖洋洋的。被衣服遮盖的地方是暖和了,脸还是木的,除了两个眼珠子还能动,连表情都僵得做不出,真正是冰火两重天。沈焱在他们脸前虚虚画了道符,总算脸不冷了。
要在这茫茫雪原中找一个罗盘,绝对不是件容易事。沈焱上次虽然看到了司毋罗盘,那时候就斜斜插在峰顶,其形颇大,远看无光彩,近看则华光四溢,只知道是个圆盘。为防两个徒弟找错,沈焱自乾坤袖中取出一方素白手绢,大笔一挥,画了个极有抽象派风范的大白饼,至于细节,没有。
钟鸣春司凤二人接到手上一看都傻眼了,真是浪费布料,就这么块白饼还不如口述呢。
司凤在蓝星参观博物馆时见过风水罗盘实物,这个司毋罗盘应该模样差不多吧,她心里有数。于是给钟鸣春大致描绘了一遍,沈焱蹙着眉毛看了她一眼好一会,看得司凤都不好意思了。
三人分头寻找,一旦有人找到便密语传音汇合。
那厢江谢萧三人依计寻衅闹事,也不踏入正门,只在外面用千里传音术向昆仑索要数月前潜入剑冢意欲盗宝因而被擒的万魔宗血影长使。大肆叫嚣若不放人,便会请宗主亲自出马将昆仑仙境夷为平地,并要求昆仑掌门将宝剑亲手奉上。
如今万魔宗风头正盛,已将其他魔道收拾得差不多,可以说是魔道至尊,寻常仙门也要忌惮几分。不过昆仑仙境可不是普通仙门,万魔宗在这里只有吃瘪的份。
昆仑早在几年前就已人神不知地丢失了宝剑,剑冢如今除了一个无用武之地的法阵,别无他物,此番又被戳中了痛处,焉能不恼。须臾便有弟子请命,带人前来教训这几个口出狂言的“魔道奸佞”。
心知不能多动武,以免功法招式露出破绽,所以叫阵之前三人就已经商议好了策略:多动嘴皮子少打架。
昆仑仙境一众弟子白衣飘飘,发带飞舞,额点启明开智朱砂,腰束阴阳八卦纹路银色镶金腰带,个个仙气十足,驾云而来,气势如虹,给人极大的压力。
为首一人相貌英气俊美,与其余人不同的是腰间束一条浅蓝色腰带,配三颗金铃,行走间铃音不响,想来是个法宝,而不是简单的配饰。
显然他是这群年轻弟子的头儿,说话最有分量。
长得是个讲道理的模样,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谢邈暗暗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开口道:“你是何人?”
白衣青年还未开口,他身后一名少年抢着道:“魔道妖人也配问我大师兄的名讳?开先你们不是骂得狂吗?这会哑巴啦?有种再骂一句!无需大师兄出手,我就能让你们马上去见阎王!”
这一上来就又是激将法又是喊打喊杀的,可有点出乎谢邈意料。
萧意粲是个急性子,被这么一激,顿时热血上涌,戏谑道:“我看你小小年纪,毛都还没长齐吧!说话口气倒大得很,好吓人哦。不过呢,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孩子计较,你只需将宝剑呈上,我便既往不咎。”
白衣青年闻言顿时面色一沉,还是涵养很好地没有发作。
少年显然也是年轻气盛,要逞个口舌之快,回敬道:“无耻狂徒,竟敢上昆仑撒野,今日定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说罢挺剑刺来,萧意粲有心再东拉西扯几句转移他注意力,没奈何对方出手逼人,光靠招架不行。
多耍嘴皮子少干架的方案宣告破产。
070 夺宝(2)
谢邈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那看着很讲道理的青年压根没开过口就直接动真章拔剑相向,果然人不可貌相。
昆仑颇有仙门正道之风,不屑于以多欺少,全是一对一对阵,余者在旁观战掠阵。不然胜负还真是难料。
下场的这三位昆仑弟子个个修为不俗,剑法灵动,身姿飘逸,中看也中用。三人中属那白衣青年灵力修为与剑术造诣最高,大概与江洳涣在伯仲之间,谢邈不是对手。
眼见谢邈要败下阵来,江洳涣即刻丢下被自己压制得死死的对手,迎战白衣青年。
被他丢下的昆仑弟子似受到了奇耻大辱,扬声大呼:“宋峤师弟,替我狠狠教训他一顿!”
白衣青年充耳不闻,显然对这位旁系师兄并不放在眼里,只专心对付江洳涣。跟萧意粲对战的少年则鄙夷地剜了他一眼,显是嫌弃他对自己大师兄指手画脚瞎指挥。
萧意粲哈哈大笑,谑道:“好名字!哪个乔?娇柔去女的乔?果然很称你啊小白脸!”
话音未落,就被敌方同时投来的四道眼刀杀了个浑身不自在,要是眼神能化为实质杀人,他身上肯定留下了四个窟窿。
“敢开我师兄的玩笑,活腻歪了!今日非宰了你不可,看剑!”宋峤的小迷弟怒不可遏,比他自己被埋汰火气更大。
萧意粲三不五时逗逗他,损人不带脏字,惹得少年极为恼火,偏偏短时间内又无法制服他,只能白白生气。
原本三人肯定是不会落下风的,但是现在要伪装,许多本门秘技不能用,以致制肘不小。双方缠斗已过一刻钟,九幽派三人渐生力不从心之感。
江洳涣悄悄拔下三片龙鳞,冒险分出三分元神携龙鳞飞入昆仑之巅玉清殿,纵火烧山。这元神出窍的法术他还是头一回用,难免不熟练,几乎九成的神识都集中在分出去的那几分元神中,留在原地的躯壳变得迟钝。
几乎在同时,宋峤的剑当胸刺来,眼瞅已经退避不及。
谢邈急得大叫了一声“江师兄!”总算将他神魂喊了回来。既然避无可避了,江洳涣情急之下化出了真身一条巨型墨青的蛟龙!
他一记扫尾打落了宋峤手中宝剑。
回头一张嘴,一条巨大的水柱喷薄而出,将宋峤身后一众立在半空猝不及防还来不及惊呼的昆仑弟子统统狼狈打落地上,个个从仙气飘飘秒变成了落汤鸡。宋峤则眼疾手快瞬间纵身避过,总算没中招。
“是……蛟龙!”短暂的懵逼过后,昆仑弟子中有人很快就反应过来。
“什么蛟龙,是妖龙精!入魔道的怎么可能是什么正经八百的蛟龙?肯定是杂种龙妖!”
“……”江洳涣鼻子险些没气歪,居然污蔑贬低他是龙妖!太没眼力见了!忍不住又给他们兜头喷了一头一脸水。不过昆仑弟子已有了准备,筑起防护结界。
“这不是龙妖,”有识货的开口了,“就是蛟龙,修为已经不低,不可小觑。”
“师兄,万魔宗有蛟龙吗?怎么从没听说过?”有人发出了疑问。
龙族天生异禀,能腾云驾雾,行云布雨,掌管一方,向来不与人来往,更不屑于修仙。龙族在修真界混的数量很少,堪称凤毛麟角,且鲜少以真面目示人。往昔所见尊者的龙形坐骑,也多是降服的龙妖,真龙是不屑于被人驯服的。即便都是龙,也分三六九等。蛟龙严格来说不能算真龙,在龙族里要低一等,天赋稍差,但毕竟还是属于龙族。是以修真界突然冒出来一条蛟龙着实令人吃惊。
江洳涣之所以会踏上修仙之路,其实跟他的出身有关。他是浮黎山炎龙和东海之滨河蛟所生,套用人类的说法,他其实是个混血儿。炎龙会喷火,河蛟能御水,所以他天生兼具这两门技能。
但由于河蛟地位低下,远不能跟海蛟相比,跟东海龙宫一支是表了不知道多少表的远亲,疏远得很。加上他血统不纯,自身体内水火不容,从小疯疯癫癫有异于常龙,在东海备受欺凌歧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逍遥子捡上了九幽山,教授功法,学会了平衡内息,便留在了山上。
其实江洳涣最开始修仙的目标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就是有朝一日能变身真龙羽化成神,给那些往昔欺负过他的那群龟孙好好看看。几百年过去,他心思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在修真界没名头,且一直是化作人形,哪怕是门派中人除了走的近的知道他真实身份,也鲜少有人知道他是蛟龙,外界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谢邈看着化作原身的江洳涣呆了一秒,脑子里飞快想到了一件事,要坏!
上次中州众修仙家族齐齐发难北冥道宗趁火打劫,掌门玉虚真人御龙天降,那是众所周知了,所以九幽派有龙是铁板钉钉的事。虽然江泽源是条金龙,而不是青墨色蛟龙,恐怕当时没有亲眼目睹的人却不会买这个账。
就这么不经意间撕开了伪装,自己给暴露了。
果然,宋峤马上就指出了这一点。
“这伙人是冒充的万魔宗,实际是九幽派的!南宫师兄请你速速去请示师尊,其余人随我一通同前往通天峰驰援,咱们只怕是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已有人潜入了四象法阵。”
他刚说完,就听到留守玉清殿的弟子传讯“山上起火,速来救援!”抬头一看,果然天幕浓烟滚滚。
昆仑弟子已无心再与他们缠斗,抛了个破绽,便纵身离去。他们行动迅速,很快分出了两拨人,一拨直奔山上救火,一拨则去往通天峰。
江谢萧三人也不去阻挠,只悄悄跟着后面这拨人,待进了通天峰,两厢又打了起来。
既已被识破,三人也不再伪装,各自使出了看家本领,但求速战速决,以便以最快的速度与沈焱几人会合。
支援通天峰的这拨人里领头的又是宋峤,他已杀得红了眼,这回不再是一对一的打法,昆仑弟子一拥而上将三人围在中间,意欲关门打狗。
三人竭尽全力还是显得左支右绌,毕竟人手太少,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江洳涣与谢邈萧意粲乱中偷闲以密语传音商议对策,敲定江洳涣主攻,谢萧二人辅助。
三人诈败,趁昆仑弟子御剑刚上峰顶,江洳涣即化出真身御水而攻,将昆仑弟子全冻在滴水成冰的峰顶,一个坚冰铸就的牢笼困住了他们。致使他们浑身无法动弹,更别提挥剑斩冰囚。
只见宋峤嘴唇翕动,默念口诀召来三昧真火,冰囚笼顿时裂开一道口子。
谢邈萧意粲双手结印召来峰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冰刃飞雪,加固囚笼。做完这些他们就去寻沈焱等人,只留了江洳涣看着昆仑弟子,随时加固法阵以防他们脱困。
其时司凤正神神叨叨念着“妈咪妈咪哄,司毋罗盘快出现”,曳羽尾巴上绑着块从沈焱那里讨来的蒲扇大的磁石,她就拖着被冻得僵硬压得死沉的软鞭,百无聊赖地走啊走。
她采取的方法比较蠢,但也相对很细腻,有点地毯式搜索的意思。以软鞭长度为半径,辅助御灵术,她已经搜索了方圆一公里的范围,磁石连个铁屑渣子都没吸出来。
师父说司毋罗盘很大,司凤想当然就弄了块大磁石,想着吸附力会大一些,一次探索的范围更广。事实有点令人沮丧,大块磁石除了死沉之外,别无他用。御灵术在这里不太好使,主要是司凤没见过那个罗盘,施术时无法有个准确的指示性,更无参考,所以主要还得看磁石的反应,术法只能是辅助。
这鬼地方空气稀薄,呼吸很困难,导致女汉子司凤也很吃力。
正在司凤犹豫要不要把磁石变小一点的时候,身后的磁石砸穿了一个覆着一层冰雪的深坑,然后在重力作用下,已经没多少力气的司凤被死沉的磁石拖进了坑里。
“卧槽!挖坑不填害死人啊!”司凤破口骂道,正累得七死八活一肚子火,冷不丁就掉进了一个黑洞。
曳羽绑着的磁石拖着她坠落得飞快,由于她偷懒直接将鞭子绑在手上,而磁石又绑在鞭子上,导致她撒不开手。又因为磁石的存在,她掉落下去时被巨大的重力拖着,正是大头朝下倒栽葱。
这洞也不知道有多深,司凤的小心肝差点被扑面而来的黑暗和劲风揉碎,她心中连骂了无数个卧槽!
非摔死了不可!她脑子里最明晰的就是这个念头。为什么要把绑了磁石的鞭子绑在手上!作死啊!
悔,悔死了!
“师父,快来救我!”司凤闭着眼哇哇大叫。
不见回应。
“师父,你徒弟要摔死了!快来!”她又大叫。
除了她自己的回声,还是没有回应。
司凤不死心,继续嚎:“有人吗!救命啊!师父!救救我!”
喊了好几遍,她嗓子都喊哑了,才住了嘴,同时发现了一个问题。
喊了半天她也没脑袋磕着地啊!
居然这么久都没掉到底?见鬼了!
司凤睁开眼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掉了个个儿,不再是大头朝下的姿势。身体跟僵硬绷直的曳羽基本保持了个平行,她那条绑着鞭子手柄的手还挂在手柄上,全身的重量都集在这条胳膊上。
刚刚是太怕死了,导致什么时候自己换了姿势都不知道。她赶紧像树懒一样浑身挂在鞭子上,嘿,多亏了这条冻僵了的鞭子,不然肯定脑袋摔开花。
庆幸了这么一下,司凤很快又觉察出不对劲,往下面一瞄,才发现玄机。
071 夺宝(3)
地底下传来一层细微的白光,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
曳羽尾部绑着的磁石似乎被那东西排斥,导致磁石无法接触那物什。
司凤脑子里那根弦突然炸了一下,顿时福至心灵明白了那东西正是司毋罗盘!
她试着想挪动身子,磁场的相斥力极大,曳羽未动分毫。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幸亏她拿了块磁石,不然怎么可能被砸进这个洞?退一步,瞎猫碰上死耗子踩中了这个坑,但结果很有可能是她一头撞死在罗盘上,抑或罗盘被她一头撞碎光荣牺牲……
那就罪过大发了。
司凤现在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能抱着鞭子干瞪眼。
将灵力聚集于双目后,她细致看了看洞底之物,这东西圆圆的,材质不明,黑中带青,青中带棕,不好说具体是个什么色儿。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号,看着有点邪门。一瞅就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罗盘虽看着有些发旧,但阳面泛出的古朴光晕似带着生命力,顽强而蓬勃。正中央的指针微微颤动,正是跟磁石产生了磁场共振。
确认是司毋罗盘后司凤立即传讯沈焱。
未几,沈焱便携钟鸣春一道下了黑洞。
沈焱先将司凤解开,钟鸣春指尖一捻召出燃火符点亮,洞内顿时明亮起来。
司凤道:“师父,这就是司毋罗盘吧?我应该没找错吧?”
沈焱点了点头。
司毋罗盘上还加了禁制,沈焱一时也顾不得破解,先将其纳入储物袋,随即交给了司凤,叮嘱她一定要收好。
司凤不解地问道:“师父,为何你不自己收着?”
沈焱轻描淡写道:“既是你发现的,那就先由你保管吧。”
司凤偷瞄了钟鸣春一眼,有点扭捏:“这、会不会不好啊?”师父,你这样偏心得太明显了喂!连她这个被偏心的都有点吃不消。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若有闪失,唯你是问。”沈焱不轻不重地道。
“噢,弟子领命。”司凤只得耷拉着眼皮接过储物袋,收入自己随身空间。
三人很快从洞内出来,刚出去不多时,沈焱神识察觉到了另两个徒弟的气息,便让让他们返回江洳涣所在处,自己三个前往汇合。
待沈焱几人赶到时,正与亲自驰援通天峰的昆仑掌门封婺上君迎了个正着。
封婺上君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化神期高阶修士,修为深不可测。
沈焱上次没跟他交过手,跟他交手的逍遥子和度厄真人俱是吃了他的大亏。所以昆仑掌门肯定不好对付。沈焱偷眼瞄了瞄封婺上君身后,未见上次交手过的昆仑其他几位尊者。沈焱顿时就心里有数了,暗暗松了口气。
宋峤等人已突破束缚,将江洳涣等三人围在中间,正自混战。
江洳涣萧意粲一眼瞥见沈焱,如同看到了救星,欣喜不已,拼命想杀出一条血路突出重围,昆仑弟子有了掌门撑腰也毫不示弱,怎肯轻易放他们跟沈焱汇合。
宋峤跳出打斗圈子,对封婺上君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封婺上君神色大变。
“九幽贼子,识相的就赶紧交还法宝,本尊尚可给你们一个痛快。若还不识好歹,休怪本尊出手无情!”封婺上君喝道,随手一召无数冰刃从四面八方攻向沈焱三人。
既已被识破,沈焱也懒得再伪装,祭出破风,一个错手,法器一变为二,双扇同开随即卷起两股巨大的旋风,冰刃被飞旋着反向绞了回去,速度比来时更迅猛,杀伤力更陡增数倍。昆仑弟子被冰刃刺伤的不在少数。
趁这个空档,江洳涣三人瞬行至己方阵地。
封婺上君出师不利,也不恼怒,召出飞剑直击沈焱要害。沈焱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与此同时两边后辈混战在一处。
司凤在通天峰用不了剑,所以只能以曳羽御敌,但曳羽被冻僵了,全无软鞭的灵活,只有棍棒的刚强。但鞭子毕竟是鞭子,粗细不及棍棒,使着不太趁手。
没法子,她只能一边对敌一边给曳羽灌注灵力以软化龙脊,可这治标不治本,很快又会被冻上。唯一的法子只有退出天寒地冻的通天峰,到正常环境中去。
想罢,她便且战且退,萧意粲瞄了她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萧意粲顿时心领神会,也往山下退去。谢邈钟鸣春见状也纷纷回撤。
不多时,除了两位尊长,其余人全都撤下了山。昆仑弟子纯属顺水推舟,毕竟他们也不想在通天峰峰顶挨冻。
山下的四象阵已被撤去,通天峰也恢复了旧貌,光这一座山峰就能看到四季变化。
仰头看,依然能看到通天峰直插霄汉,高耸入云。峰顶的高手对决底下人虽看不真切,但天边不断降下的天闪阵阵雷鸣轰轰,飞来荡去激烈交错的金银双色剑芒,无不显示了战况的激烈。
九幽派五人被上百名昆仑弟子围攻,大宝这个怂货在混战中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自打昆仑的人出现后它就没路过脸儿,混乱中司凤也无暇他顾。
江洳涣喷火烧昆仑众人,被宋峤用三昧真火反烧,将他唇边的两条龙须都烧没了,身上鳞片也被烧掉了数片,青墨色的庞大身躯可见斑斑血迹,惨不忍睹。
其他四人也好不到哪里,个个都挂了彩。谢邈与萧意粲钟鸣春合力用一气混元剑阵打退了昆仑弟子的攻势,成千上万的飞剑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但他们终归是主场作战,有地利人和的优势,受伤的一拨退下还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投入。九幽派诸人则陷入了被动,对手似无穷尽,己方战斗力最强的沈焱也指望不上,令人心灰意冷,完全看不到摆脱困境的希望。
九幽弟子再度被围,只能不断缩小成一个五人背靠背肩并肩的战斗小组,以防被对方分割隔离各个击破。
司凤一条长鞭在手无人敢近身,以御灵术构筑的龙脊倒生骨刺,只要曳羽沾上身,几时便是喷血见骨。
她这一条长鞭只能护住三人,要保全己方还远远不够。她动了用剑的心思,反正也已经暴露了身份,无所谓了。
但是她没机会拔剑,连把剑召唤出来的功夫都没有,需要一位师兄配合。萧意粲承担起了这个重任,他横剑护住司凤,自己这边则露出了破绽。
昆仑弟子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立即有人见缝插针偷袭。萧意粲肋下被刺中一剑,若落剑处再往上挪两寸,他就在劫难逃。
正在此时,朝他们围拢来的昆仑弟子突然多人毫无征兆倒地不起,细看之下乃是从背后被一箭贯心而活,必死无疑。其中就有刚刚偷袭萧意粲的。
昆仑弟子不禁哗然,都没料到九幽派会有援手。包围圈外围的昆仑弟子立时转过身,如临大敌。
这幕突发状况也引起了九幽弟子注意,一看才发现是乔云来了,大宝自欺欺人地躲在她身后。她一手搭弓,一手控弦,指法诡异,背后数十支箭如雨激射而出。
有眼力好的昆仑弟子一眼看清是四十九支箭齐发,这是谡阳乔氏闻名九州的绝技织云箭。在某些情况下,能够以一敌百。
昆仑弟子都惊愕且愤怒,他们都知道谡阳乔氏最后一任家主是被九幽派所杀,眼前这姑娘身为乔氏最后的血脉竟罔顾杀父之仇反对仇敌施以援手,这令他们异常震怒。
然,个中内情他们全然不知,只是单单以他们所知的情况,就武断地判定来者是个是非不分不忠不孝的不肖女。
乔云自然不知他们的想法,就算知道她也不在意,她的眼睛在人群中急切地搜索着九幽派诸人。她首先看到的就是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的萧意粲,萧意粲正朝着她这边张望,与她四目相接,眼光里流露出莫大的惊喜。他显然没想到来的会是她,她一时面红耳赤,心中有一点点的得意,非常庆幸自己做了前来救援的决定。乔云飞快撇开了眼,看到正被他用剑护住的司凤。
司凤对她吹了声口哨,叫道:“漂亮!”手上拔剑的动作也没停。
萧意粲高声提示道:“你快退后!不要靠近!”
乔云的箭适合远攻,一旦被围住,织云箭的优势立马会大打折扣。显然昆仑弟子在最初的震惊愤怒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组织人手合围乔云,萧意粲因而出声提示。乔云闻言不觉心中一暖,足尖一点便向后退去,一边控弦击杀昆仑弟子,与萧意粲等人实质上形成了首尾夹击之势。
可能是剑灵感知到了司凤此刻内心的焦灼急切,居然让她成功拔剑出鞘。
她这头刚将剑拔出来,耳际霎时传来霹雳轰响,剑冢法阵巨大的吸力几乎让她站不住,剑身震颤,发出尖锐的清啸,似有什么人发出强烈抗拒的震鸣。那头封婺上君立即就察觉了。
身旁的萧意粲谢邈发现她已经站立不稳,纷纷出手相助,司凤方稳住身形。她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密语传音给师兄们和乔云,让他们筑起防护结界。
她随即汇集灵力,将所有灵力与神识加诸于手上的济世悯生剑,喝道:“九霄玄火,焚化业障,神雷天降,鬼神同诛!”
如她所愿,霎时天地变色,天火滚落,电闪雷鸣,两位尊者对阵时招来的苍雷天闪也尽数被引落,这无异于特殊技法加持,只会令沈焱教她的这个保命绝招威力倍增。
只见济世悯生剑剑身聚集了无数天雷电闪,裹挟着五色的剑芒轰地滚地炸开,方圆数十里被夷为平地,通天峰被生生破开一角,无数山石滚落砸下。
先已得了消息被结界护住的九幽弟子未受到太大影响。
昆仑弟子一时雷劈火烧山石滚,好不狼狈,自顾不暇,暂时丧失了还手能力。
这威力大大出乎司凤预料,她正狂喜,殊不知已经大祸临头。
072 生死
司凤正瞅着自己握剑的右手发愣,突然就觉得天灵盖直冒冷气。
“无耻贼盗,拿命来!”封婺上君暴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一剑劈落,凛冽的剑气如有实质这是达到剑神域的顶级剑修才有的剑意。
剑修按高低分为三层境界,第一阶段是剑气,基本上所有的剑修都能练出剑气;第二阶段是剑心,这个阶段的剑修能随心所欲操控宝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能启动剑阵,司凤等人目前就是处在这个阶段,这个阶段到下个阶段是质的飞跃,很多剑修都是止步在这一阶段无法进阶;第三阶段便是剑意,也称元神之剑,仅凭人剑合一之心就能杀人,所谓”剑未至魂已消”说的就是此种境界。能凝聚出剑意的修士已是大能,放眼九州一个手数的过来。
封婺上君是剑神域剑修其实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居然会对一个小辈女娃痛下杀手。这一击以司凤现在的修为根本避无可避,必死无疑,立即会身死魂消。
但不凑巧的是沈焱也同是剑神域剑修,当即化出剑意抵挡,化解了危局。
司凤但见两股剑意几乎擦着她的剑交汇,心脏几乎要骤停,连呼吸都忘了。直至两股剑意交融互相抵消,司凤才换了口气,知道自己刚刚已在鬼门前溜了一圈,幸亏被师父及时拉了回来。
未料封婺上君此着乃是个虚招,他五指一张,掌心像是起了一个漩涡,将司凤连人带剑统统朝半空中吸去。
“阿凤!!!”
“小师妹!!!”
底下传来一片惊呼。
司凤脑内混混沌沌,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了,这位大能是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在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她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许该认命了,好在,临死前她还拉了一群垫背,不亏。
死了就能回去了吧,她糊里糊涂转过这个念头。可,还是有点不甘心呢,还有好多法术没学会,剑法的瓶颈也还未突破。
真是不想死……
可也没办法。
师父呢?
这回能救得了自己吗?
须臾间司凤脑海里飞闪过无数想法,很多画面在她眼前走马灯似的晃过。跟师兄们打闹的样子,师父教授功法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大宝后腿直立被她罚站的样子……
司凤发现浑身的灵力都被禁锢了,她徒劳无功地挣扎着,死死地抓着宝剑,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宝剑想斩断那股揪着她往上升的无形力量。
沈焱发现上当时,司凤已被封婺上君牢牢制住了,柔弱无力得如同一只任人蹂躏的蚂蚁。沈焱只有一个念头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他无法想象没有这个又黏人又大条有时候还很“蠢”的徒弟,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那会是多么无趣!值此生死攸关之际,他才突然意识到司凤对他有多重要。
抛却私心,他也必须救她,因为还有一个本该排在第一位,但却被他私心干扰委屈排到第二位的原因:如果没有司凤,那夺到司毋罗盘又有什么意义?没有她,这件上古法宝就跟一件普通器物无异,除了能当摆设看看,别无他用,发挥不了实效。更不要说寻找妖蛋了,一切又回到功败垂成的原点。
沈焱的修为不及封婺上君,支撑了这么久已是消耗极大,刚又用了一次剑意,已近强弩之末。
眼看司凤即将落入封婺上君之手,沈焱错手飞掷一化为二的破风,薄扇如刀飞旋着从左右斩向封婺上君双臂。趁封婺上君回手防御,沈焱飞身抵近,一把揽过司凤腰身,瞬间化作一道剑影遁走。
但司凤不离手的宝剑给了封婺上君指引,沈焱无法隐蔽,被封婺上君穷追不舍,气力不济之下只能化形执剑相抗。又因为司凤此时灵力被禁,济世悯生剑不受控制地被引向剑冢,沈焱费了大力才将宝剑封入鞘中,收入自己乾坤袖。
“师父,你别管我,快放下我!”司凤急得大叫,她的存在对于师父是个大大的累赘,而且她也感觉到了沈焱的力不从心。不是师父水平太次,而是对手太过强大。
沈焱却没有撒手的打算,揽着她肩膀的手愈发大力地攥紧了。司凤在他手里拼命挣扎,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活不成。
她没有想到师父为了救她竟会不惜性命,可她觉得这样不值得,她愧不敢当,领受不起。
就这须臾之间,封婺上君势不可挡的剑意已铺天盖地从头顶劈落。
沈焱已趋力竭,待反应过来已不能化解,下意识倾身用后背迎着那道剑意,为司凤筑起一面血肉之躯的护墙,同时筑起一个薄弱的防护结界。
“师父!”司凤惊呼,沈焱微微一愣,看向她。趁他这一分神,司凤奋力撕开被他抓着的那条胳膊的衣袖,继而反向推了他一把,用尽浑身力气将他推开。
那气势汹汹的剑意尽数劈向司凤,司凤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狂喷一口鲜血,身子不断往地上直直掉落。司凤余光扫了一眼地面,心里顿生一股悲凉:这么高的距离,就算她侥幸没被剑意杀死,也会摔成粉身碎骨而死。
这一幕看得沈焱目眦欲裂,滔天的怒意令他浑身发抖,一种异常熟悉的莫名的绝望席卷了他。有一刹那,他显出了走火的迹象,但他控制住了,就见他周身蓦地灵力暴涨,天闪雷鸣,飞沙走石,天地陡生异变,雪雾弥漫,黑云压顶。这节骨眼上沈焱突破了瓶颈再迎天劫。八十一道天雷同时从天而降,沈焱硬扛下来,旋即将渡劫天降神雷之力引向封婺上君的元神之剑。
封婺上君七窍流血连人带剑从空中跌落,他手里的宝剑断做了数截,只剩手柄完好。沈焱没有趁机杀他,但是断了封婺上君双臂,将两条手臂碾成了齑粉,再无还原可能,同时断了一切接续外物的可能,他往后的生命注定只能在没有双臂的日子中度过。
对剑修来说,丧失双臂还不如杀了他,不过沈焱的报复尚算有分寸,没有赶尽杀绝,因为封婺上君还可以用元神之剑。他日若要找沈焱寻仇,沈焱奉陪到底。若不是封婺上君一定要对司凤下狠手,他不会这么报复。
沈焱没来得及擦擦嘴边的血迹,就急匆匆来找司凤,不论她是死是活,他得第一时间找到她。
司凤并没有被摔死,在她快要落地时乔云情急之下飞弯弓作舟接住了她,卸了猛烈的坠力,但她那张祖传的宝弓也因此彻底废了。
待异象消散,沈焱被自己眼前看到的惊呆了!
他的小徒弟居然变成了一个几岁孩童!要不是那孩子身上宽大得过分又缺了胳膊的衣衫,他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小徒弟!
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几秒。
“你是谁?”司凤率先开口。
“??!!”沈焱这回彻底傻眼了。
小孩司凤抓抓被轰成鸡窝头的头发,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你师父。”沈焱揉着眉心,艰难开口,带着万分无奈。
小孩司凤狐疑地盯着他,满眼警惕。
萧意粲乔云等人此时也围了上来,看着变成小孩的司凤都惊愕不已,谁也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小师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萧意粲大吃一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小孩司凤神色镇定,淡定环视了他们一圈,没有回答他们的提问。
他们自然都不知道,在生死之际,司凤体内的蓝星药物和她脑子里的芯片产生了作用。它们在她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自动启动了自毁程序,以将危害降到最低。
它们上次起作用,是在她穿越空间命悬一线的时候,为的也是保住她的命。
由于她所服的药物版本较低,功效同梁博士描述的差距很大,最后将她变成了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婴儿。随着服药后药物在体内留存的时间日久,蓝星那头终端不断更新升级,药物自动生成的另一个她年岁也在增长,所以药物再度生效时呈现出来的外貌年纪也不再是婴儿,而是司凤来到这个世界的年数。
这个人为制造的“司凤”有她的形神,精神世界却不在她自己的控制下。她们共用一具身体,却拥有截然不同的灵魂,甚至真正的司凤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体内还有另一个“自己”。现在真正的司凤的本我意识已被药物彻底压制,陷入了休眠状态。
简单的说,司凤在服药之后,就不自觉成了一个容器,开始培养另一个“自己”的载体。之所以上次变成婴儿她还有自主意识,是因为服药未久,体内生成的人还未成形,不能占据她的意识。而这回就不同了,她“当机重启”,已经长成人形的孩子模样的另一个她,立即鸠占鹊巢,侵占了她的自主意识。
而她毫不自知。
更无法知晓,那个世界的人如此安排,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知道这个真相。
他们还对她留了什么后手,对她究竟寄予了怎样的期望?
这一切都是未知。已经陷入深度休眠的真正的司凤无法思考这些问题。
不,不该这么说,因她而生的这个小孩司凤也许才是真正的她呢?又或者二者都是真正的她?似乎也没什么分别,也许她天生两个灵魂,无论由哪个灵魂支配身躯,那都是真正的她。
小孩司凤模样一团天真可爱,只是不太喜欢说话,除了跟沈焱说了两句,就没再开口。
大宝看着突然缩成小孩的主人,也是一脸懵逼。它嗅了嗅小孩司凤,而后在她身前欢欢喜喜往地上一趴,不断扭头回看她,示意她到它背上来。
小孩司凤胆子很大,没多犹豫就勇敢地跳上了虎背。沈焱怔怔看着她,脸色很古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大宝载着她往山下飞奔,在昆仑弟子的目瞪口呆中,九幽派一行扬长而去。
073 复还
回去的路上,沈焱一直面色阴沉,忧心忡忡,他怀疑小徒弟可能是被夺舍了。
不然她怎么会连他都不认得。
揣着这个疑问,沈焱对小徒弟的一言一行格外留意。
从前徒弟只有猛然长大的情况,却没有缩回去的啊,实在太诡异了。
小孩司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众位师兄爱搭不理的,显得很孤僻。
沈焱注意到,她时不常地偷偷打量自己,似乎非常好奇。这让他更头疼。
到了山下,找到了先前先前歇脚的废弃木屋,小家伙还睡得正香。
受了伤的弟子都开始互相帮忙清洁伤口包扎,乔云自然去查看司凤伤势,她这次出力不小,本来就被昆仑弟子打的挂了彩,后又被封婺上君剑意所伤,肯定伤的不轻。但当她去检查小孩司凤的伤势时,却发现她毫发无损完好无缺。
乔云满腹疑窦,将情况告知了沈焱。沈焱再坐不住了,亲自过去查看,果如乔云所言。他一手搭上小孩司凤额头,感受了一会,眉头愈发皱得紧,面上疑惑之色愈浓。
没有夺舍之象。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孩司凤收起了最初的警惕和敌意,躲在被子里睡觉,非常乖巧,很配合任他们折腾,只不睁眼。
沈焱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最后只能撒了手。虽然确认了徒弟没被夺舍,但丝毫不能消除他的疑虑。
大宝歪着头蹲在床前看着沈焱,一脸莫名其妙,似乎对沈焱的举动很不理解。它又扭头看看乔云,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但是乔云没分给它半丝余光,只全神贯注留意着沈焱的面部表情。大宝彻底懵逼了,不知道它主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明明它觉得一切正常。
沈焱无奈起身准备离去,大宝被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准备让个位子,没想到还是慢了点绊了沈焱一脚。沈焱不由回头又看了大宝一眼,这头灵虎的迟钝令他暗暗摇头。
照说动物的灵敏度要比人类高,灵宠更是如此,大宝这头灵虎显然不在此列。不知是收了它神经大条的主人的影响,还是本身就缺根筋?沈焱很郁闷。
那头江洳涣钟鸣春二人也在低声议论小师妹乍然变小还彻底变得不认人的古怪事。萧意粲似乎有些心烦意乱,粗声粗气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随后很不负责任地丢下他们自己出去了。江洳涣钟鸣春两个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第二天早上,司凤醒过来了,连着她的魂,以及恢复原状的身体,一道醒了过来。
她的记忆有点模糊,只隐约记得有个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才导致她没被摔死,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却没有印象。至于自己身上一个窟窿也没有,她自己也有些奇怪。
待她收拾停当出来吃早饭时,昨晚上没吃东西,饿死她了。已经坐在桌边的师兄们都惊愕地看着她,大宝这头缺心眼的傻老虎若无其事地跟阿花抢着盘子里的鱼,头都没抬。
司凤被他们的目光看得老脸一红,刚坐定沈焱也出来了,看到司凤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飞快隐去了。
“诶,师父,请上座。”司凤浑身不自在,一见着自家师父赶忙狗腿地起身让了让。
沈焱神色平静点了点头:“坐吧。”
说话间乔云已将早餐端了上来。
别人随身空间一般都是带丹药兵器法宝之类的,唯有乔云的储物空间什么锅碗瓢盆生活物品一应俱全。要不是有她这些实用工具,野外想吃顿可口热食还真是个问题。
除了大人的早餐,乔云还细心地为小娃娃准备了米糊。
用过饭,司凤忍不住主动打听起她“昏迷”后的事,在听完师兄们七嘴八舌的描绘后,她自己也大吃一惊。
难道是她昏迷后师父历劫的天雷不慎劈到了她身上,导致她短期失忆了?不然为什么她一丁点也不记得?
司凤还不放心,毕竟二师兄的嘴经常不靠谱,她又向谢邈求证,得到了谢邈的肯定,那说明她听到的一切匪夷所思的情况都是真的。这令司凤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她想到了一些事情,脑子里同样产生了一些疑问。至于变小一事,她自己心里有鬼,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
这事似乎就这么揭过去了,沈焱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
沈焱的这个态度令司凤松了口气,为免沈焱起疑,她继续保持着自己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风格,问道:“师父,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要不要早点离开这里,以免昆仑的人再追上来?”
“不必,先歇几天,等你几个师兄伤势好些再走。昆仑现在只怕自顾不暇,无需顾虑。”沈焱淡淡道,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司凤顿时心里一虚,连忙低头作势喝了口水。
沈焱看她这个举动暗暗发笑,熟悉的徒弟总算又回来了。
过了一会,司凤似想起了什么,赶紧从随身空间取出司毋罗盘,恭恭敬敬奉上:“师父,还是请你收着吧,我怕弄丢了,毕竟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得来的。我收着心里不踏实。”
沈焱也没推辞,伸手接过,随即隔空取物,须臾设了一方香案,点燃香烛,将司毋罗盘置于其上,隔空画符设阵。做完这些,他对司凤道:“取些血来。”
“啊?”司凤不解其意。
“取些你的血。”沈焱无奈又解释了一遍。
“啊???”司凤听懂了,但是还是不明白,“这是为何?”虽然不明白,她还是照做,麻利地取出匕首,在手指头割了一刀,一注殷红的血珠顿时涌出,“这血是要滴在罗盘上吗?”
沈焱点头:“对。”
司凤起身走向罗盘,心头疑惑却还没解,猜测道:“这是要用我的血开启封印吗?”
“算是吧,主要是唤醒它。”
“滴在正中心吗?”司凤又不放心地问道,生怕自己一个没做对起反效果。越是高阶的法宝仙器,越是不能糊弄对待的。
“只要滴在罗盘上就行。”
司凤照做了。
血滴到司毋罗盘的那一刹,罗盘像是猛然间盛开的花,曝出五色强光,亮得人眼不敢直视。好一会待耀眼光芒终于敛去,司凤发现她滴落在罗盘上的血不见了,连一点血印子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司凤抬头惊讶地看向师父,“这罗盘嗜血?!”这是哪门子仙器?有这么邪门的仙器吗?魔器才差不多吧?
沈焱忍不住白了徒弟一眼,还是耐心解释道:“这只是唤醒仪式,成功后就不必再如此了。”
“可是为什么是用我的血呢?我的血特殊?”司凤有一肚子疑问。
“因为你能看到精魄,司毋罗盘对你天然有亲近感,不然为什么我们找不着罗盘,而偏偏是你找到了它呢?其他人的血当然也可以,那就不知道要用多少才能赶上你这一滴血的功效。”
“……好吧。”司凤有点无语。
顺利给司毋罗盘开了封之后,沈焱没有其他后续动作,只将罗盘收入了乾坤袖中。
帮乔云收拾完碗筷,司凤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手,绞着手一脸感激和愧疚:“阿云,这次多亏了你相救,不然我没摔死也得摔残,还弄坏了你家传法宝,我真是……”
乔云低柔地笑笑,拍拍她胳膊:“你没事最重要,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那真是不堪设想。有你们保护着我,我用弓箭的机会都少。”
“可那是你家的传家法宝啊,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实在不行还可以再做一张弓,这还不容易吗?”
司凤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笑逐颜开:“那先说好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替你寻找世界上最好的材质,做一张良弓,让你以后可以留给子孙后代,一代代传下去。”
乔云俏脸立即臊得通红,娇嗔地推了推她,司凤也不躲,任她拿捏。
正巧萧意粲进来,只没头没脑听了后半句,笑眯眯问道:“什么东西要留给子孙后代?需不需要师兄我帮你啊?”
司凤道:“不要,我自己亲自去找。”
萧意粲一扬眉毛,有点不满:“怎么,信不过你师兄我?”
“那倒不是,只是我已说了要……”
乔云打断道:“多个人多份力,二哥哥既然愿意帮忙,那正是求之不得。”
司凤一噎,转念一想,也好,多个人找材料也更快,到时候她亲手炼制就是了,于是也不在反对。
萧意粲又问道:“你们究竟是要找什么?”
司凤道:“阿云为了救我毁了家传法宝,所以我想给她重造一张弓,材质要精良。”
萧意粲拍手道:“该当如此。这事你们两个都不用操心,包在我身上。都不用再重新去找,宫里宝物甚多,总有合意的,怎么样?改天一起去取?”
乔云司凤面面相觑,司凤有点拿不准乔云是什么意思。
“这不好吧?”好一会司凤才开口,“皇宫里的宝物,再好那也是凡间的俗物,我想给阿云找世界上最坚固最适合的做弓材料。”
萧意粲反驳道:“俗物里头难道就没有精品么?小师妹,这就是你狭隘了。东西怎么样,主要是看在谁的手里。再好的宝贝,放在修为低的人手里也是浪费,反之,若是大能,一片树叶也可以成为威慑四方的法宝。我觉得你没必要一开始就否定这个选项,毕竟适合的,就是最好的,万一皇宫里就能找到合适的呢?就没必要再大费周章去找了啊。”
听完这番话乔云面色由刚刚的绯红变得有点苍白,她咬了咬下唇,低声附和道:“二哥哥说的有道理,合适就行了。阿凤,不必那么执着,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
“可是……”司凤还想再说几句,她觉得二师兄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此时此景说出来很欠扁。
“别可是了,改天我们一道去看看吧。”乔云嫣然一笑,语气中带着细微的苦涩,“二哥哥,你可要带着我们呀。”
萧意粲毫无察觉,一口应承:“没问题。”
一连在昆仑山下的废弃小屋待了一周,除了被火灼伤的江洳涣还没长出新的鳞片,其他人伤处都已好的差不多,一行人离开了此地。
074 通缉
在司毋罗盘的指引下,九幽派一行又回到了中州。但是到了中州澜沧商水两国边界,司毋罗盘指针又归了原位,无论对它怎么施法,都没动静。
众人都不解,沈焱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能暂时停下脚步,在澜沧帝国边境城市商虞歇歇再做打算。
由于商虞地处两国边界,此时澜沧商水两国也隔了数年没开战,边界上往来频繁商贸发达,固定居民就有七八万,商旅过路客更是多到数不胜数,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诶,前面怎么回事,那么多人围在那儿干什么?”进城不久,司凤就发现有好多人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萧意粲道:“上前头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罢便直奔人群,谢邈等人都没什么反应,自顾往前走,只有司凤兴高采烈跟了去。
到了近前才看清那是一片布告栏,上头贴满了告示。
有老百姓问道:“上头写的啥呀,看不懂,俺们不识字,谁给说说。”
一个扛刀的汉子粗声粗气道:“这又不是官府的公文,不关你们的事,少掺合。”
问话的人更不明白了:“不是官府的公文也敢贴在这里?到底说的啥,不会是要打仗吧?”
他旁边的人哄笑道:“陈老六你真是老糊涂了,真要打仗官府还会贴告示出来?快别胡思乱想了。我告诉你吧,这上头是通缉令,不过,跟咱们平头老百姓没啥关系。”
有人立即反驳道:“怎么就没关系了?既是通缉令,咱们去举报肯定有赏啊!”
“举报你个头啊!没看见上头写的么?通缉九幽派余孽。九幽派是啥,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九幽派不是早就已经垮了吗?十年前倒是挺有名气,这都多少年没消息了,这会又犯什么事了?”
“告示上不是写了,重要宝物被九幽派的人盗了,就画像上那些男男女女。总之啊,这些高来高去的仙人,咱们不要去惹,安分过日子吧。”
“可是严家的奖励真的很让人动心啊!”
“心动也没用,仙人们的事咱们最好别插手,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呀,兄台,你这么说就有点过了,世上总有那不怕死的人嘛,管好自己就行了。走了,喝酒去。”
司凤看着告示上妖魔鬼怪一样的画像,暗想就算仇视他们也没必要这么丑化他们吧,画画像的本意难道不是让人辨认嘛,这可好,画像丑出了风格,要不是标了名字,她都认不出哪个画像是她自己。虽然自打下了九幽山,他们所有人都进行了一定的乔装,但绝不至于丑成图上所画。真是灵魂画手,除了大宝画的比较像,其余人都惨不忍睹,可以请去镇宅了。
好在一路上都比较低调,又用伪装术将大宝外显形貌弄成了一只花猫,所以也未引起别人注意。
萧意粲从人群挤出,朝司凤挤挤眼:“小师妹,你怎么看?”
司凤无语地摊摊手:“出价太低,画的太丑。幸亏师父没看到,不然他肯定鼻子都要气歪。”
“就是,这个严相与忒小气了。不过,他家还真是势大啊,真当这中州都是他家地盘么?通缉令想贴就贴,将本王置于何地啊,居然在我的国家通缉我。”萧意粲显然气的不轻,“最可气的是官府的人都不管,难道没人知道本王是当朝皇子吗?”
“二师兄息怒,赶明儿咱们打到严家去,痛扁他们一顿。”司凤乐不可支,又补充了一句,“你看那鬼画符的画像,哪有半点二师兄你的风采,地方官眼拙看岔了也是有的。”
司凤不提画像还好,一提又召来萧意粲的怨念,太特么丑了。
有一点是萧意粲没想到的,先前九幽派统领中州众仙门时,顶多是将临近一片地方划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在势力范围内收取供奉,作为回馈,境内出现邪魔作乱,九幽派会派出弟子镇压,庇护一方安宁。除此之外,九幽派并不插手太多凡间之事。
待九幽派一垮,中州第一仙门落到了濯陵严氏世家头上,做派与九幽派大相径庭。他们不像九幽派在凡间大小国家之间保持中立,不理俗务,而严家历来是尊崇强者,打从严家得势,一直明里暗里支持的就是中州第一强国澜沧帝国。因而在澜沧帝国的土地上,严家俨然是国教世家,地位很高,能够为所欲为。
加上凡人对修仙之人的敬畏,此地又距离严氏宗府所在的濯陵相去不过数百里,官府是万万不敢过问严家的事的。
至于王子殿下,官员压根不会知道有王子在被严家列为“邪教”的九幽派修仙,毕竟是邪教么,皇子咋可能同流合污。
两人归队后将所见所闻绘声绘色讲了一遍。
原本随着九幽派被踢出九州**仙盟,挤出十大仙门,这个落寞门派已经差不多销声匿迹,近十年来已逐渐被众人遗忘。但随着修仙界第三大势力门派昆仑仙境痛失两件法宝之事的传开,沉寂了许久的九幽派又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丢失镇山法宝自然是极为丢脸的事,一般都道家丑不可外扬,未料昆仑却是自曝其丑,令沈焱颇感意外。当初命弟子假扮万魔宗子弟,一来是掩人耳目,二来是转移昆仑的注意力,将矛盾引到仙魔之争中。所以闹到沸沸扬扬绝不是沈焱所乐见的。
看来**仙盟又要联手发难了,通缉令都贴出来了,啧啧。
想低调都不行啊。
一行人找了处客栈安顿下来。
司凤叫店小二送洗澡水到房间,她要好好洗个热水澡,这些日一直在赶路,个人清洁全靠清秽诀,虽然好使又干脆不费事,但泡澡是件享受的事儿,不是清秽诀能替代的。
她洗完澡,又把大宝扔进热水里好好搓洗了一番。大宝非常害怕洗热水澡,进行了殊死搏斗,没奈何被司凤死死按着只能乖乖就范。至于阿花,那是她师父的宠物,她不管。
趁着天色还早,她便怂恿二师兄趁现在无事,去一趟皇宫。萧意粲已数年未回宫,正中下怀,当即一口答应。
向沈焱禀明后,三人便马上出发,若是顺利,今夜就能回来。
由于乔云不会移形幻影术,要想快速到达数百里之外的都城,就需要有人带她。但司凤仅凭一己之力无法带她,所以只能跟萧意粲一左一右护住她,令萧意粲颇感别扭。
乔云被架在中间,安全感满满,心中还莫名甜丝丝的,真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三人卸掉伪装,在皇宫内院隐蔽处落下身影。
萧意粲道:“我先去见母妃,找她取个令牌,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司凤道:“需要这么麻烦吗?直接去库里取不就得了,取完我跟阿云先走,你再同家人好好叙叙旧。”
萧意粲脸现尴尬,讪讪道:“我不知道库府在哪啊。再说了,取到东西你们就走啊?不等等我?”
司凤突然想起二师兄路痴的毛病,险些忍不住要捧腹笑出声,皇宫这么大,他大概真的会迷路找不着北,要是丢他在这儿,他铁定找不到回去的路。
“那么二师兄,你还记得从这里去你母妃寝宫的路吗?”司凤揶揄问道。
“……”萧意粲噎住,他还真记不得,落地的地点是他凭借着已经模糊的记忆瞎猫蒙耗子,他现在连自己身处何方都闹不清。
“放心啦,我们会等你的。先去取东西吧,早取到我早放心。”
“好吧。可是怎么去?”路痴皇子萧意粲问道。
司凤不答,以御灵术很快探了一遍皇宫,从宫女们的谈话中,她发现有个宫女正要去库府取东西。三人迅速赶了过去,跟在宫女身后。
萧意粲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回宫会跟做贼似的,这非但没让他觉得难堪羞愧,反而非常新鲜刺激。
宫女并没有进库府,有管事的宦官跟她交接,趁此机会三人潜了进去。
库府内东西都分门别类收归整齐,多得令人眼花缭乱。这只是皇宫大内其中一处库府,储藏的多是外国贺礼以及后宫日常所需,诸如胭脂水粉锦缎绫罗等。另外还有些则是祭祀用的礼器,因为皇家对祭祀活动看得很重,所以所用礼器也很是讲究,材质尤是如此。
三人分头寻找,司凤行至礼器区域,仔细挑挑拣拣。许多礼器的材质都是黄金,白银次之。但司凤想找的不是这两样,继续看过去,发现了一把精铁铸就的长剑,造型精美,隐隐泛出寒光,材质和锻造手法都属上乘。她目测了一下,若是将其形变成弓,应该刚刚好。
取了宝剑正要回头去找乔云,乔云已经满面喜色迎向她,手里紧攥着一个造型古怪的东西。
“阿凤,有了,用这个就好!”乔云难掩兴奋。
司凤狐疑地瞅了瞅她手里的东西,又瞅瞅自己手里的宝剑,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哥哥给我挑的,你看,是不是特别好?他说他会亲手帮我炼制成弓,我好高兴啊!”乔云一脸少女的娇羞雀跃,说不出的欢喜。
“是、是挺好的。”司凤结巴了一下,不自觉将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身后。
是谁挑选到的材料都无所谓,关键是乔云满意就好。
075 情窦
从库府出来,三人又花了好一阵功夫找萧意粲之母虞贵妃所居的漪澜殿,随后萧意粲回去见他母亲,司凤乔云就在不远处等着他。
等人自然是件极其枯燥的事,鉴于乔云最近对萧意粲的态度很反常,司凤有心要调侃她几句。
“阿云,你怎么不跟二师兄一起进去跟贵妃娘娘聊聊呢?”
乔云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进去?我可不认识他母亲。”
司凤故作正经,有板有眼道:“反正迟早要见的啊。”
“这怎么说?”乔云越发诧异了。
司凤挤挤眼,揶揄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啊。”
乔云脸顿时烧的通红,娇俏无比,抬手就捶了司凤一拳,柳叶眉微挑,嗔道:“好你个淘气的丫头,竟取笑我!”
司凤觉得自己要是个男人,肯定会对乔云动心,单纯娇柔,心地好,长得美,又做得一手好菜,简直白天打灯笼都难找。
“难道你不喜欢二师兄?我可是看出来了。从那一次你们坠崖后,你就对他特别关注,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瞧出来。”这纯属司凤胡说,她很明显就属于瞎了眼的那一挂,毕竟她自己就是刚刚在库府里才后知后觉发现端倪的,先前连半丝蛛丝马迹也没嗅到。当然,这可能是因为她神经比较粗,其他几位师兄说不定已早有所察觉?
乔云羞得连脖子都红了,一句训斥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跺跺脚背过身去,用手去凉凉滚烫的脸。
司凤直乐,看她脸皮这么薄,也收收心不再打趣她。
也不知道二师兄心里清不清楚?看他待乔云的态度,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不同,多半是毫无知觉,这缺心眼的。改天还得她提点提点,免得不开窍的二师兄辜负了乔云的一片真心。
打定了主意,司凤心中暗暗高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去牵红线,在蓝星时她最讨厌这种事情。不过既然是给乔云牵线,她是很乐意的。
二师兄虽然有时候看上去不太靠谱,有时候说话也很欠打,但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出身也好,又是一表人才,司凤觉得他跟乔云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俊男靓女,般配得很。
总之呢,她觉得乔云配得上世上最好的男人。二师兄配她,合适。至于身家地位等俗世条件,都不在司凤考虑范围内。
“好啦,你别生气嘛,我刚刚跟你闹着玩的。我会帮你的。”眼瞅乔云好一阵子不搭理自己,司凤有点慌神。青春年少情窦初开,正常现象嘛,这么害臊做什么?面对爱情,要大胆,要勇敢,畏首畏尾可不行,脸皮薄了更不行。
乔云还是抹不开脸面,低声道:“阿凤,你可不要往外乱传,不然我饶不了你。”
“我是那种嚼舌根的人嘛,放心啦。一定为你保密!”司凤一改刚刚的嬉皮笑脸,端正态度,不过细看眼神还是带着笑意。
很快她就转移了话题:“二师兄怎么还不出来,进去半个时辰了吧。”
乔云道:“他们母子这许多年没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你别急啊。”
司凤打了个哈哈:“你这么回护他,他可不知道。回头我教教你。”
乔云奇道:“这也有教的?”
随后的半个时辰就在司凤孜孜不倦的苦口婆心中飞快度过。正当司凤唇干舌燥等得不耐烦时,萧意粲终于踏着月光出来了。
萧意粲眉头紧锁,一语不发走向二人。
看他这样司凤也不敢造次,斟酌了斟酌措辞语气,问道:“怎么了?聊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你们猜,母妃带我去见父皇时,我遇到谁了?”萧意粲冷然道。
司凤立即被勾起了好奇心:“谁?”
“严相与。”
“啊?!”司凤乔云都吃了一惊。
萧意粲撇撇嘴:“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严相与居然成了皇宫的座上宾。”
“你们发生争执了?”司凤问道。
“那倒谈不上,只不过那个老不死的在我父皇面前旁敲侧击地诋毁咱们门派,以致父皇要求我老实呆在宫里,不准乱跑。不过就他们那点能耐能困得住我?”萧意粲一脸不屑,同时又有点义愤填膺。
“算了,二师兄,既然出来了,咱们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先回去吧,省得师父担心。”
“小师妹,你就净顾着师父,倒是会为他考虑。师父他老人家会挂念我们这些当弟子的?你想多了吧。”
司凤极度无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而已,难道非要我告诉你我困得不行想睡觉了?”
“……”萧意粲不禁一噎,这么直白,师妹,你作为一个姑娘家,还是含蓄点的好。
“你们两个别闹了,先回去吧。”乔云一锤定音。
不多时三人原路返回,商虞城已是万籁俱寂,整个城市陷入了沉沉的深眠,只偶有几点灯火。
沈焱屋里还点着灯,在他们轻手轻脚各自回房歇下后,才吹灭了蜡烛。
在烛火熄灭的那一瞬间,有个黑影从他窗外掠过,沈焱略一迟疑,立即追了出去。
对方很明显就是要引他出来,在城郊一片竹林里停下脚步。他刚站定,沈焱也瞬息即至。
“你是何人?为何半夜鬼鬼祟祟?”沈焱语气不善,破风蓄势待发。
“沈长老,你记性怎么如此不济?是不是最近事情太多,打击过甚导致的?老夫与你曾在九幽山有过一面之缘。”对方转过身,面对沈焱,颇为自得地捋着下颌一缕黑须。神色是一望可知的得意轻慢,还带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落井下石。
正是严相与。
沈焱冷笑道:“呵呵,本座见过的不知死活的杂毛没有十万也有八千,若一个个都求着本座记得他,本座还有时间修炼吗?可笑至极。”
严相与碰了一鼻子灰,脸上肌肉不自觉有点僵硬。论年龄,他比沈焱还小几岁;论修为,他不如沈焱;论资历名气,他同样不如沈焱。唯一胜过沈焱的,大概要数外显年龄看着比沈焱大得多,也就是,明明年纪比沈焱小,看着却比他老得多。
他完全没想到沈焱会在他面前自称“本座”,早知道他就不自称“老夫”了,明明他比沈焱小。严相与心中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暴击,称呼上就吃了大亏,倒霉的是他现实不容他丝毫反驳。
其实修为达到金丹,寿岁就增至五百,年龄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有道是金丹一成别仙凡,在凡人眼中,金丹修士就是仙人了。
但事实上这里头还是有许多道道,到了金丹期修士的外貌基本就定型了,如果一直进阶,那么就能一直维持修成金丹时的容貌,甚至外显年龄可以更年轻。若遇到瓶颈,无法突破自我,进阶下一阶段,则容貌也会随着大限渐近而逐步衰老。
像严相与就面临这个尴尬的问题。他修成金丹时已近百岁,这许多年一直停滞不前,容貌正一步步走向衰老,他却无能为力。而与他年岁相仿的沈焱不仅丝毫没变,看着依然青春年少,修为更是不知比他高出多少。
一想到这些严相与心中就不能平衡。
唯一能让他找到点安慰的地方就是:九幽派终于彻底败落了,门人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的家族顺利取代了这个门派在修仙界的地位。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面对轻蔑地称他为杂毛的沈焱,他绞尽脑汁连个反驳的词都找不出。
虽然他的严氏家族成为了中州第一家族,带给他不少荣耀,但这荣光毕竟不是对所有人都无差别管用,面对强于他的其他门派家族,尤其是从前就一直压他一头的九幽派,他丝毫不能感觉到光荣。非但如此,还会让他产生一种自取其辱的憋屈感。
就好比蚂蚁一定要跟大象较劲,为了扳倒大象,蚂蚁使出了浑身解数上窜下跳,结果人家根本毫不在意他的挑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灭掉。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弱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能被碾压成渣渣。
即便严家取代了九幽派的地位,即便九幽派已败落,可论实力,但凡九幽派长老一辈没死绝,要覆灭他的家族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他之所以能执掌中州修仙界,靠的也不过是多年经营出来的人脉,和凡间帝王的鼎力支持,论绝对的武力,根本轮不到他。对他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关于这点,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原本他以为拿出中州第一世家家主的派头,气势上好歹能压过沈焱,现在才发现人根本不甩他,毫不买账,甚至连大名鼎鼎的中州第一家主都不认识。倒弄得他自己有些无地自容。
这令严相与非常挫败,非常不甘心。
严相与按捺着心里的憋火,冷冷道:“老夫奉劝你,趁早放二殿下回宫。沈焱你既然自诩是九州第一剑,想必不会窝囊到做出胁迫弟子做人质的龌鹾事。”
沈焱轻慢一笑,折扇啪地一展,不无讥诮道:“本座何时需要自吹自擂自封名号了?你可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喜欢的东西和做派,本座可不喜欢。”
要是司凤在边上,她肯定要被师父这话惹笑。就她师父这样的,还自诩君子呢!
严相与也很无语。
沈焱的口舌之利他上次在九幽山时已领教过,现在也不想多费口舌,将皇帝陛下的旨意带到便是。至于沈焱听不听从,实在不是他能控制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通缉令是贴了,真让他亲自来捉人,他没那胆量和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