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不良仙师TXT下载不良仙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不良仙师全文阅读

作者:缭云     不良仙师txt下载     不良仙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6 阻击

    暮雪渚找的是个濒死的年轻女孩,为情所困,来雪域高原这片净地寻求解脱。

    司凤赶过来的时候, 女孩只剩吊着的一口气了,大张着嘴,好像是想尽可能吸取更多的氧气,她看起来就像一条在干涸的岸上垂死挣扎的鱼。那双眼睛渴盼地睁到极致,乃至有些变形,也许是在死神逼近的时刻,她终于意识到了对死亡的恐惧,突然生出了一些对生的渴求。

    “七师伯,她、她她她是不是还不想死啊?是想要我们救她吗?”也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于心不忍,司凤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暮雪渚道:你现在附身上去她或许还能苟延残喘,要是死透了,就没得救了。”

    司凤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只觉一股外力自后心灌入魂体,仿佛被人踢了一脚,便身不由己向前扑倒,直直撞入了那姑娘的躯壳。附体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一刻司凤的神智和五识都是模糊的,附体成功后,紧跟着她就是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因为是附身在一个凡人身上,所以伴随着司凤一起苏醒过来的,还有**凡胎的笨拙沉重。很明显,在这个缺氧的高原环境下,当凡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加上附体之前那姑娘寻死觅活,导致肌体功能衰退,病病歪歪,司凤“活过来”的感觉很不好,浑身上下没个好受的地方,呼吸还不顺畅,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没法子,只能又养了两三天身子,才恢复了一些。还好那姑娘似乎对她这位不速之客并不排斥,所以也没产生很大的排异反应,不然她指定恢复不了那么快。

    暮雪渚似乎对道路很熟悉,等她身体利索些的时候就径直带她去了两界的交汇处,地点非常准确。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往来于此。

    当司凤再次看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时,忍不住诧异地望了望这位陌生神秘的师伯,暗暗称奇,不知他还了解多少秘密。

    同时司凤又很纳闷,为什么当日七师伯要避开她师父,不与他相见呢。不是说他俩感情很好么,隔了那么久没见,完全不需要回避吧。司凤有种直觉,七师伯一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现在的司凤虽然行动已跟寻常人无异,术法使起来却不是那么得心应手,连护体仙气都时有时无,施术失灵也是隔三差五的情况。

    这令她挺苦恼的,也弄不清是什么原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他们这些修真者身上,有什么生物法则常规原理可言么,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基于这个认知,司凤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自己时不常法术失灵的现实。

    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九州世界。

    他们同样也是被传送到了碧波潭,只是跟先前沈焱他们着陆点不同,离郾城那头很远,毕竟碧波潭这里的通道出口经常变换。暮雪渚对此似乎见怪不怪。

    “七师伯,咱们该往哪儿走哇?”司凤甚至都没认出来这是碧波潭,这湖忒大了。

    暮雪渚望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微微愣了一会,神色有些怅然,轻叹了口气道:“山门是回不去了。先离开这里,去栖凤坡。”

    这地名有点耳熟,司凤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记起来此地邻近紫台仙都,乃是北冥道宗势力范围,远在万里之外的雷州。

    司凤不禁脱口而出:“不去找我师父他们么?现在这副躯体我真用不惯,总归不是自己原装的,不好使,咱能先回去把那个鸠占鹊巢霸占我身体的混蛋赶走不?再说了,栖凤坡离着这儿十万八千里呢,一时半会还真去不得。”说这话时,她脑子里不禁浮现出来常笑那张时不常就变上一变的脸,附体这事儿始终是比较操蛋啊,不知道他是怎么克服那种诡异感的,每次照镜子“自己”脸都不太一样,太奇怪了。

    暮雪渚恍若未闻,淡淡道:“先去那里。”

    司凤暗暗提了口气,发现自己体内灵力运行不畅,嘴角不禁有点抽抽:“七师伯,我现在好像瞬行不了诶,你能带我吗?”

    暮雪渚面无表情:“带不了,我也瞬行不了。”

    司凤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那、走路过去???”

    暮雪渚没理她,拍了拍衣服下摆,径直往前走。

    无法,司凤只得跟着,她边走还不死心,边不忘打个商量:“师伯,您走慢点!咱们能不能找个灵气充足的地方先停留停留,等我修为恢复些再走?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暮雪渚道:“等不得了。去栖凤坡正是要助你恢复修为。你的魂魄太弱了,需要淬炼增强。”

    司凤虽觉有道理,还是忍不住嘟哝道:“其实,可以先去跟我师父他们汇合,再去栖凤坡不迟啊。我总觉得,这样妥帖些。”

    暮雪渚不咸不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你师父他们在哪儿?”

    司凤沮丧着脸,摊了摊手:“不知道。我感应不到师父了额,神识连接好像断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换了具身体的缘故?”

    见暮雪渚好一阵都没搭茬,司凤颇觉无趣,心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也不晓得师父有没有发现那个冒牌货的破绽,她这个正主儿居然沦落得连师父师兄他们都完全感应不到了,音信全无。一想到沈焱说不定正跟那个冒牌货你侬我侬,她就肝气郁结。

    正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走道儿,司凤冷不丁听到远处传来的轰鸣声,这声音她并不陌生,正是蓝星时常听到的汽车奔驰特有的声响。那动静似乎正向他们这边抵近,听声音只有一辆。

    显然,暮雪渚也听到了,因为司凤抬头看他时,他正回过身死死盯着声音来源方向。那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眸里隐隐有光芒闪烁,目光犀利锋锐,使他这一刻看起来不那么像盲人。

    不多时,一辆车出现在视线中。

    那不是一辆普通的车,而是,装甲车。

    可惜司凤是个军盲,认不出那车型,更不知道是哪国的。但是有一点她知道,那就是蓝星那边已经确切找到了的两界通道。

    想当初她穿越过来时,那可是像保护宇航员一样重重防护,保命措施各种严苛。而现在,他们竟大喇喇直接开着装甲车过来了,可知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只开来了一辆装甲车,应该还是试探的性质吧,不然肯定直接把大部队拉过来了。

    司凤脑子飞快转着,寻思对策,尚未做出决定,暮雪渚已经先她一步行动了。

    只见他随手一扬,数枚黄符飞向空中,噗地燃烧起来,符灰洋洋洒洒,大部分落进了湖里,一部分落在陆地上。

    司凤注意到,暮雪渚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此时神色极为复杂,似对自己很厌弃,又有些破罐破摔的恼怒,还夹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师伯这是怎么了?

    就在司凤纳闷的当儿,装甲车已经减速,激烈的枪声充斥耳膜。

    不知什么时候起,目之所及全是突然冒出来的死灵和骷髅,这阵仗实在太壮观了,比她第一次遭遇常笑时见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怪不得七师伯要如此纠结了,此时此刻,他只能用常笑的歪门邪道阻止异界的入侵者。他为什么不用九幽派的功法呢,虽说已被逐出师门,但总归是修习过九幽派功法的,多多少少还能记得点吧。

    司凤想的没错,下一刻,暮雪渚从储物袋中取出了琴,奏响了御灵曲。

    原本依照惯例,九幽派内门弟子都必须掌握一种乐器,这是修习独门秘术御灵术必备的。可到司凤入门的时候,门派已经快垮了,她上头的三个师兄好歹入门早,都选好了自己趁手的乐器,比如古琴啊笛子什么的。只有司凤,本身音乐细胞就不发达,加上前期基本处于放养状态,后期又各种被追杀,沈焱就没正经教过她乐法,到现在她还没个趁手的乐器。虽则偶尔也能削根笛子凑数,但要自学成才的某人弄清御灵术的玄妙,那是没可能的。

    她一直以为御灵术只是用来安魂的,现在见暮雪渚用御灵术操控驱使乌泱乌泱的亡灵骷髅攻击那群倒了血霉的入侵者,才恍悟,原来御灵曲还有这功效。

    明白过来的她心里还是有点别扭,九幽派的功法怎么还有这邪性的功能,该不是那些前辈也被御灵曲操控影响,才走火入魔的吧,怪不得那么多堕入魔道的呢。

    搞不好啊,常笑鬼道修得出神入化,就是在九幽派打下的底子。司凤感觉九幽派作为一个传承久远的名门正派,颇为邪门。

    这一次弹奏御灵曲时,暮雪渚还是没有注入灵力,不过操控这些被符咒催发的亡灵骷髅已足够了,对方的枪再厉害,子弹也是有限的。他之所以选择放行尸和亡灵,主要是为了干扰对方的通讯,确保通讯设备另一头的人弄不清状况。

    装甲车里的人也不是傻子,有人发现了抚琴的暮雪渚,不断向他射击,但子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都转了弯,角度诡异地射向了别处。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护卫着暮雪渚。

    在奋力射击半个多小时,干倒了一大堆骷髅后,这一波闯入者被源源不断密密麻麻的亡灵和骷髅们吞噬殆尽,只剩了个骨头架子。最后它们将装甲车和尸骨残骸都拖进了水里。

    周遭再度恢复平静。

    暮雪渚伸指抚过琴首被子弹擦出的弹痕,木然将琴收回储物袋,起身理了理衣服,忽而正色问道:“我那日送你的簪子呢?”

    司凤冷不丁给他问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什么簪子?这种女性化的东西向来就跟她没缘分,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戴过簪子。

    暮雪渚死死盯着她,盯得她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司凤才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暮雪渚确实送过她一支簪子。

    “簪子啊……是七师伯你送我的见面礼嘛,多珍贵啊,我都没舍得带身上……”

    暮雪渚打断了她:“在哪?”

    司凤夹着眉毛偷偷打量七师伯神色,声音不自觉低得像蚊子吟:“放在门派,好好收着……放心吧七师伯,丢不了……”

    暮雪渚长叹了一声,语气中是浓浓的无可奈何:“走吧。”

    司凤:“去哪?”

    暮雪渚:“栖凤坡。”

    司凤:“……”

287 授艺

    原本司凤以为这一路要花费许多时间,还好她隔三差五灵力又会恢复一会儿,在御物飞行中失去法力摔成狗啃屎的狼狈情况发生了一次后,再次恢复时她紧急制作了许多神行符,并设置传送法阵。

    这样一来,赶路模式花样就多了。不能使用术法时,就骑马赶路,并将神行符贴在马身上。灵力能够流转时,便连人带马一起传送。如此这般,一周就离开了中州境内。

    由于每次灵力恢复的时候不等,为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她设置传送目的地时也不敢设太远,一般设个百来里也就到头了,只求大方位是对着雷州就行。这日司凤正要进行日常操作,暮雪渚却让她重设传送目的地,他说的那个地方,跟雷州可不是一个方位。

    司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绘符的手,从符咒阵里抬起头:“啥?七师伯,你莫不是弄错了吧,青山镇在南边呢,咱们得往西走啊。”

    暮雪渚没说话,只是用眼神指示她更改方位。

    司凤撇了撇嘴,没再多问,手脚麻利地改换了地方。

    跟暮雪渚同行以来,司凤发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情况。虽然暮雪渚绝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言语不多,看不出情绪,但司凤总觉得他有点忧郁。其实这感觉还挺别扭的,以前她脑子里只要浮现忧郁这俩字吧,想到的首先是忧郁的美少年呐美男子什么的,可七师伯现在这颜值吧,怎么说呢,就算她想开启滤镜模式都没用,他还是跟什么美都不沾边。

    不单如此,她还发现,暮雪渚没有灵根,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凡人。之前那一波操作靠的全是符咒等等辅助工具,没有灵力也能催动。听江师兄说过,七师伯修为很高的,也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才导致了灵根被除,金丹被毁,修为散尽的结果,这确实是令人忧伤抑郁。

    暮雪渚到底是修过仙的人,其实说他是地地道道的凡人也不准确,毕竟打从司凤第一次见到他,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他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如果是普通凡人,肯定办不到,估计他是有什么特别的法子保养面容?

    到了青山镇,两人先找了个地方吃饭,现在司凤嘴没以前馋了,自打附身在别人身上后,她吃嘛嘛不香,味同嚼蜡,心理负担还有点儿大,毕竟是鸠占鹊巢,压抑了原主的存在和意识。要知道夺舍附体一般都是歪门邪道的特色项目,她一个正儿八经的仙门弟子可不是心理负担重重么,偏偏面对冰块一样的长辈也无法排解,只能硬憋着,煎熬着呢。吃东西主要是就完成任务,维系肌体的正常运行,同时也避免等她找回自己身体,脱壳而去后那倒霉的妹子不能活。

    暮雪渚估计也是完成任务,吃饭时好像比平常更严肃,而且用餐时绝对不会开口说一个字。吃的也很少,跟猫食似的。

    吃完饭,结完账,暮雪渚径直往镇外十几里一处不起眼的土坡去了。

    一路上司凤都没敢多话,这位面瘫脸的师伯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少说话少招他烦才是正道。她只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直到看到暮雪渚站定的地方临着悬崖,不禁大吃一惊,箭步抢上前去:“师伯,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活着总有个盼头,说不好哪天你就修为恢复了呢?”现在可比不得从前,区区一个几十米的小坑都能把他们坑死坑残,更何况是悬崖,司凤可还不想死,她还得去找沈焱他们。

    暮雪渚并没有甩开司凤扯着他袖子的手,也未回头看她,反倒手腕一翻抓住了司凤拽他衣袖的手,向前一个纵身,两人顿时跌落悬崖。

    司凤的内心是崩溃的。

    万万没想到七师伯不辞劳苦救下她,是为了带她一起跳崖。司凤心里苦啊,与其这样,还不如继续让她当“孤魂野鬼”,起码不用体会一把粉身碎骨的操蛋感觉。七师伯这个脑回路,她是闹不懂了。

    下坠的瞬间司凤心里有一万个草泥马在奔腾。不凑巧的是这会儿她并无灵力傍身,无法自救,只能边闭着眼啊啊啊地鬼叫,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跟沈焱以及父母师兄们告别,一面暗暗感叹自己怕是死的最没技术含量的修士。

    算了,听天由命吧,司凤放弃了抓藤蔓啊树杈之类保命物的挣扎,无他,这悬崖峭壁光的是真干净。

    “睁眼。”暮雪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闻言,司凤死死闭着的眼睛打开了一条缝,她首先发现的是自己并没摔死,其次才是抬头打量周遭环境。

    这里并不是崖底,那悬崖看得到底,底下可是怪石嶙峋的乱石场,根本不可能是眼前郁郁葱葱的景象。

    “诶,师伯,怎么回事啊?”司凤脑子有点乱,“咱们又穿越了?”

    暮雪渚望着不远处的一片青山,淡淡道:“算是。前头就是栖凤坡了,走。”说着已经举步前行。

    司凤一听就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师伯,那悬崖原来是个空间秘道啊?”

    暮雪渚面上松动了些,驻足等了等她,声线还是没什么情绪波动:“那地方有古早的秘境遗迹,只不过鲜为人知罢了。”

    司凤暗暗点头,也是,青山镇那地方就是个很普通的小型凡人聚居地,灵气稀少,更无仙山,但凡修士都不会注意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师伯,那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秘境遗址的呢?”司凤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这算不上秘境遗址,不过是残存了一点空间碎片而已。”

    司凤显然不满意他这个似是而非转移话题的答案,再三追问,无奈暮雪渚却不理她,还加快了步伐。司凤讨了个没趣,也只得作罢。

    想不到他这副身躯看着羸弱,脱离了疾行符的加持,竟也是健步如飞,司凤还得小跑才没跟上,果然人高腿长有优势。

    不多时,就到了栖凤坡脚下。

    司凤弯腰扶着膝盖呼哧呼哧直喘,一想到又要爬山她就很怨念,在青山镇时疾行符就已用完,还没来得及补充的。

    出乎意料的是,暮雪渚并没往山上走,而是沿着山谷继续前行。司凤满腹疑窦不得开解,只能默默跟着,心里一万个猜测走马灯转不停。

    很快,暮雪渚止住了步子,在树下的草丛里翻找什么。司凤见他忙活也不好意思傻站着,问了他在找什么他又不说,没法子她也只能弯着腰瞎扒拉。

    司凤情绪有点低落,跟这位七师伯相处真的很没劲啊,跟个闷葫芦似的,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啥,稀奇古怪的。明明第一次见面时,他不这样啊。可是有情绪她也只能压在心里,手头的活计不能落下。

    找着找着,她看到一棵树树根一周都围着石头,那些石头明显是被人为摆放的,没什么规律,也不像法阵之类的,可能就是个单纯的记号。

    司凤提振了精神,冲暮雪渚扬手招呼道:“师伯,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快来看!”语气也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暮雪渚快步行来,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低声道:“是这儿。你怎么找到的?”

    司凤莫名其妙:“就这么找到的啊,很难找吗?喏,这儿不是还有记号吗?”她伸手一指那圈不规则的石子。

    暮雪渚道:“你摸摸那棵树,是不是第一个分枝处有个疙瘩,就触摸那里。”

    司凤狐疑地瞄了瞄他,听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好像他看不到这树?是了,这地方七师伯刚刚好像找过的,却又摸到另一头去了。司凤依言打量那棵树,绕到背面才看到暮雪渚说的那个疙瘩。

    这树长的挺奇怪的,高倒是不高,却很粗,但又谈不上粗壮,树皮看起来很沧桑很斑驳,仿佛随时会枯死。第一个树杈分枝开的不算很高,司凤伸伸手就能勾着。

    在她触摸到那个树皮疙瘩的瞬间,眼前金光乱窜,差点没晃瞎她的眼。片刻间那光终于散尽,一个洞口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这……这还是在栖凤坡吗?”司凤疑心该不是又被传送到哪里去了吧,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么多门门道道。

    暮雪渚神色一松,冲她微微颔首,眉目终于舒展了一些。他带头走进了洞里,在司凤也跟进去后,那洞口的光束复慢慢收拢,消失不见,这即意味着,外面的人又瞧不见那洞口了。

    洞里没什么光线,却并没有暗到人眼看不见,地上不太平坦,每个坑坑洼洼的地方都能做到心里有数。

    栖凤坡果然不愧是邻近紫台仙都的福地,即便在山脚下,也是灵气充沛,打从司凤进洞以来,她就感觉“失踪”的灵力又回来了,在体内奔流回转,五体舒泰通达,身心愉悦,轻灵了不少。

    她体味着这份久违的畅快感,什么也不去想,放心地跟在暮雪渚身后,直到他让她停留等候。

    等待的时候,她就在那里打坐,调理体内突然澎湃的灵力。在运行了两个周天后,司凤顺利将身体以及灵力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她终于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元婴境界修士该有的一切。

    待她睁开眼来,洞中一切在她眼里皆清清楚楚,未有一丝遗漏。这个地方带给她一种无与伦比难以言表的亲切感,甚至这种感觉不啻于她在九幽山感受到的。这说明,这个地方跟她是有缘的。

    暮雪渚就在她面前,盘膝而坐,在他身前,放了一架造型华美线条优雅纹饰精致的箜篌,弧度流畅,其形如弓,尤其主体末端微微上翘精心雕琢的凤首,当真栩栩如生,看久了那木头凤倒像真能顾盼生采。

    “天啦,真好看啊!这是什么乐器?竖琴吗?”司凤其实是见过箜篌的,不过那是蓝星现代的仿作,形制造型跟眼前的完全不一样,认不出也不足为奇。

    暮雪渚语音清越:“太虚,非竖琴,箜篌。”

    司凤一脸恍然大悟:“是凤首箜篌?”她目光落在那精致的凤头上。

    暮雪渚似有些意外,微微摇了摇头,没多解释什么,只是低头抬手调了调音,而后弹奏了一曲。

    箜篌音域宽广,音色空灵婉转,澄澈柔和,与古琴古筝各有不同。司凤并不能分辨那许多差别,只觉悦耳惊艳,余音绕梁,令人赞叹不已。

    一曲罢,暮雪渚问道:“喜欢这乐器吗?”

    司凤不住点头,由衷道:“喜欢。七师伯,你弹的太好了!”

    暮雪渚道:“那便赠与你了。”

    司凤连连摆手:“不行啊,我不会啊,在我手里,是暴殄天物!”

    暮雪渚嘴唇微微一扬:“我教你。”

288 故梦(1)

    司凤学东西很快,虽未接触过箜篌,更没接触过单排多达十六根弦的乐器,但暮雪渚一教,她就学会了,过目不忘。她本来还觉得自己在音乐一道上没有天赋,现在看来,只是没寻着趁手的乐器罢了。

    洞中不知日月,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司凤不光学会了各种指法,御灵曲也练了一遍,只是还不太熟,音准和节奏没控制好,勉强能奏准个七七八八。假以时日勤加练习,必能掌握。

    暮雪渚又教了她一曲《故人吟》,这是御灵曲中最玄妙的一支曲子。九幽派目前流传的这支曲子的曲谱乃是残本,并不完整,所以弟子们也不修习。这个版本,是暮雪渚根据自己多年的参悟补续的。据说弹奏时注入灵力和意念,便能探知听乐之人的过往。当然,好不好使,也跟对方的修为以及自身精神力的强度有关。以司凤如今的修为和御灵术的造诣,想要偷窥探知别人妄图掩饰隐藏的秘辛,问题应当是不大的了,御灵曲结合御灵术,当然比单一使用御灵术更有优势,配套起来加持效果杠杠的。不过这有点缺德,应少用为妙。

    司凤都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师伯为什么要教她这么一首窥私的灵曲,有损仙门之风啊!

    不管啦,学归学,用与不用是另一码事,自己把握分寸就好。司凤练习之时便默默告诫自己,但是她很快就自己打脸了,刚学到了新技能,手痒的很,不试验一下怎知掌握情况?加上她确实对暮雪渚的过往非常好奇,所以在三番五次的纠结挣扎后,她大逆不道地用御灵术催眠了暮雪渚,再奏一曲《故人吟》,轻而易举侵入到了暮雪渚的识海,在这里,她将看到他最真实的过往,无法矫饰的前尘。

    暮雪渚虽在沉睡当中,却似乎意识到了有人入侵,他的神识苦苦挣扎,想要抵抗,但无济于事。在灵曲的安抚下,他不能有任何作为,所有挣扎注定徒劳无功,只能开放隐秘的内心世界。

    其实在司凤感受到他的抵触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涌上来满满的罪恶感,七师伯教给她这支曲子,并非是想将自己里里外外完完全全曝露在她眼皮下吧。此举真乃大逆不道,堪比恩将仇报,自己是鬼迷了心窍。司凤顿时想开溜,决定退缩回来,放弃这一次试手。

    心念如电转,抚弦的手指顿时就缓了下来,就在司凤准备罢手之时,她却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细弱的力量犹如丝线缠绕住了她,在引导她,牵着她,继续前进,往识海更深处探寻。

    暮雪渚主动放开了心防,他是突然想开了么?不介意在一个小辈面前袒露心扉?司凤大感惊讶。等七师伯醒过来,会不会恼羞成怒噢,毕竟他可是长辈啊!司凤没再感受到来自外界精神力的抗拒,但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决意再确认一次,以免是自己自作多情发生了误判,到时候被师伯暴揍一顿。

    当她试图抽身而出时,再次被那股看不见的细微力量牵引着继续往前,于是她确信了,暮雪渚是真的希望她深入他的识海,探知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既然如此,她就没必要再发怂了,继续探就是了。回头把七师伯这段记忆抹除就是,省得互相尴尬。

    打定了主意,司凤便没心理包袱了,放开了手脚。

    暮雪渚的识海正如其名,白茫茫的一片雪地,空无一物,望不到尽头,天空是灰蒙蒙的,铅色的云层层叠叠,十分厚重。

    司凤感觉自己的视角有点奇怪,她不再是一个看客,有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她觉得很冷,还有点饿。她不由暗想:得找点吃的,不然要是在识海了把自己饿死了,那就成笑话了。忒不值当。

    然而她起不来,别说走,爬起来都困难,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她终于发现了一切古怪的症结所在,她现在又变成了熟悉的小毛孩状态了!还裹在襁褓里,动弹不得。

    完了完了,卧槽,第一次穿越时的恐惧感又卷土重来了。

    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她试图将神识从小毛孩身上脱离出来,但是,抽离不出来!

    司凤都有点恍惚了,这特么到底是暮雪渚的识海,还是她的穿越2.0版本啊!

    无法呼救,也无法自救,只能哇哇大哭,这操蛋的!为什么不是像以前一样她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存在在别人的识海里啊,果然不是原版曲子,谱出来的效果根本不对头吧喂?!悲剧了,司凤意识到她可能要被饿死冷死在这个坑爹的识海里了。

    除了哇哇大哭,指望引来只雪狼或者雪狐之类的小动物把“她”叼走,还能有啥办法!

    司凤觉得自己哭的都力竭了,楞是连一只麻雀都没哭来,“她”嗓子也哭哑了,实在嚎不出来了,只能闭嘴。

    就在此时,有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凭空冒了出来。司凤可以发誓,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周遭没有任何动静,这个人就是突然冒出来的。

    这是个身材高大面容清俊的男子,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藏青道袍,一身仙风道骨,满头白发,寒风吹撩起他的发丝,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男人俯身仔细检查了“她”,面露喜色,而后带走了“她”。御剑飞行的时候,司凤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刚刚所处的乃是江心一处小洲,方圆不过四五里,在小婴孩眼里却是无边无际,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怪不得七师伯叫暮雪渚,原来,师祖是在傍晚时分一个覆雪的小洲上捡到了他,这个名字精准地概括了两人相遇时的地点,时间,环境,不得不说,师祖起名的理念……挺朴实的。

    再后来,她就知道了,现在她不是她,而只是附在暮雪渚身上的一缕神识而已,他所有的所见所感,她都感同身受。

    司凤以前在藏见过师祖玄霄上君的画像,画上他的模样有些苍老,确实像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大能。没想到透过七师伯的眼睛来看他,虽不能说非常年轻,但也绝不老气,有种别样的风采,使得他看上去极富魅力和威望,与他的身份可说是相得益彰。

    暮雪渚入门的时候,沈焱还不知道在哪儿猫着,没准还没降生呢。过了两三年,玄霄上君才又收了一名女弟子,名曰玄愫。司凤有点纳闷这个玄愫是谁,因为没听说过九幽派上一辈内门弟子中有叫玄愫的。她拿捏不准这个玄愫是不是就是无虞散人。

    说起来也挺没意思的,在这个识海里,司凤的意志做不得主,想要转换空间时间,根本不可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着暮雪渚的过往再结结实实走一遍,切切实实体会一把他的人生百味。司凤中途试图挣扎一下,未果,只能老老实实慢慢过,快进不得分毫。

    她苦逼地再渡过了一段从凡人到修士的淬炼蜕变过程,甚至比她那时候修炼还要痛苦。暮雪渚的身体似乎先天有点毛病,这毛病导致他虽然根骨极好,修炼起来的难度却也比寻常弟子更大。正因为这个原因,暮雪渚要付出比一般人更多的努力,这可苦了跟他同为一体的司凤,天天过得苦逼哈哈,司凤都觉得有点生不如死,她没想到修仙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从前她只知道暮雪渚天资聪颖天赋卓众,修为颇高,御灵术造诣更是高,只当他是个天之骄子,孰料他修炼初期竟是如此辛苦,光煅体这一关,他就花了五年,一直到练气后,修炼速度才跟上正常进度。

    第十年上,沈焱才上山,彼时的沈焱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屁孩,路都走不利索。

    至此,九幽派上一代的九个弟子都聚齐了。这时前头的几个弟子,如玉虚、逍遥子、明心、度厄、道岚、云渊皆已成年,修为也小有所成,自然跟那几个小的玩不到一块去。三个小的里头数暮雪渚年纪最大,玄愫次之,沈焱最幼,按理说应该很能玩到一堆。事实并非如此,暮雪渚的臭脾气小时候已现端倪,长大后更有增无减,越发孤高冷僻,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冰疙瘩,周身总遍布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过没关系,小屁孩沈焱毫不在乎,总是锲而不舍地试图亲近他,亲近他的方式还很令人无语:就爱蹭他一身鼻涕,还特会挑时候,都是他打坐调息的当儿。

    对这个赶不走骂不跑,听不懂人话,还老冲他龇着豁牙的口傻乐的小鼻涕虫,暮雪渚是万分无奈,只能叫来活泼如疯狗的小师妹玄愫把他拖走。

    只要听到他的召唤,小玄愫必定兴冲冲跑来,然后毫不犹豫地麻溜儿地拖走小鼻涕虫,把他拖到……自己屋。

    司凤看到这个场景,立时就炸毛了,这位女师伯,你注意点影响啊喂!九幽派门规,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啊喂!把小男孩拖自己屋,影响忒不好了喂!

    她很想看看小师伯到底对她师父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无奈的是,暮雪渚根本不关心这个啊!眼睛余光都不肯匀一点过去,司凤压根看不到一丁点,只能抓心挠肝地蛋疼纠结。

    等暮雪渚收工回来时,看到一小毛孩牵狗似的牵着另一个小毛孩,两人各骑着一支没剔枝杈的竹竿,玩的不亦乐乎。定睛一看,前头的小孩是小鼻涕虫,后头手里还拿着小竹条赶人的小孩是跳炸如疯兔的小师妹。小师妹嘴里哼着小调,不时拿小竹条抽一抽前头当牛做马的小鼻涕虫,小鼻涕虫就撒欢地踉踉跄跄往前跑,两人玩的可高兴可高兴。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诡异中还透着扑面而来的滑稽。司凤都没想到她师父小时候是这样的,太……毁三观了!简直没眼看!

    再细看的时候,她还发现,她那毁三观的师父身上那件滑稽逗趣的花袄子十分眼熟啊,等等,这玩意不正是她刚穿越的时候被迫穿上的那一件?!

289 故梦(2)

    要依着司凤的性子,实在是想越过一些她觉得无关痛痒的过往,因为暮雪渚的生活实在太枯燥了。而她想要关注的沈焱的成长经历,由于暮雪渚对此并不挂心,导致她毫无办法在这片识海里,她的意志无法主宰暮雪渚,更无法影响他的行止,而只能像个毫无作为的旁观者,切切实实经历体会他的生活和止水般的心境。

    这种重复的枯燥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好几年,司凤都已经放弃挣扎了,内心也由最开始的急躁沉稳下来。她发现暮雪渚是那种难得一见的修真奇才,真正能做到心无旁骛,除了修行全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其实九幽派弟子入门的时候都是要求要修心的,所以修行的第一课就是开始修习清心经,但由于本性的原因,司凤其实一直也没能完全做到,久而久之还成了耳旁风。倒是此番,在暮雪渚的识海里让她真正体验了一把修心。

    暮雪渚道心坚定,不问俗事,修行起来毫无杂念,在最初的根基打牢之后,修行进展很快便突飞猛进。令司凤都不得不感慨,她的这位七师伯,是她所知的人里头,于修行一道上最有天赋的,说不定都超过了她师父。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因为就目前来看,她根本无暇去发现沈焱的天赋主要是暮雪渚没兴趣了解。

    也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中,司凤都险些忘了这个时代正是九幽派最近的一个巅峰。但现实往往是不能回避的,尽管暮雪渚并不想关注修仙之外的任何事,但师命不可违。在他二十四岁,也是他即将完成筑基的这一年,师尊玄霄上君命他下山历练,还有个目的是联结正道同门,打算由九幽派牵头组织一次仙门大会。

    此时的九幽派在九州修真界独领风骚,后来的挑战者北冥道宗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估计正跟更多的叫不上名字的小门小派抢山头,排得上名号的仙门里根本都没它的立足之地。十大仙门那都是后头的事儿,这时候修真界正派的主要势力有中州九幽派、西州昆仑仙境、金陵扶摇派、尧州灵剑宗,而被正道视为歪门邪道的主要是血影宗、大渊天衍宗以及鬼门宗。

    魔门三教中又以血影宗实力最强,门徒无数,势力范围颇大。血影宗意图摧毁解构大渊天衍宗和鬼门宗,一统魔道,这样就基本上可以完全统筹一方势力,对抗素来打压他们的正道势力。而为了保全自身,大渊天衍宗和鬼门宗结盟共同抵抗血影宗,魔门一道可说是三足鼎立。

    由于魔道一直内斗不休,不至于对仙门正道形成不可控的威胁,所以数百年来,仙魔双方几乎是默契地达成了共识,互不干扰,井水不犯河水。小摩擦虽说没断过,但真正大动干戈的情况极少。

    以上司凤对大环境的认知全来自《九州修仙录》,啧啧,几十年的存货了,她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若是一直在九幽山,对时局的认知当然没什么用处,但暮雪渚要下山历练,情形自然不同了。结合九州修仙录的记载,司凤很快就弄清了此番玄霄上君让暮雪渚下山的真正用意,仙魔两道和平共存的局面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暮雪渚自打上了九幽山,就没下过山,但他打心里也没有对这趟下山历练多激动,反倒觉得会减缓修行进展。

    要搁以前,司凤肯定不能理解这种人,除了修炼,好像别的什么事他都提不起兴致,那活着多没意思啊。可自打被暮雪渚“洗脑”以来,她就知道,她的这位师伯跟普罗大众不一样啊,修炼就是他最大的乐趣。有的人修炼是为了逃避凡尘俗事,有的人修炼是为了报仇雪恨,有的人修炼是为了飞升得道……凡此种种,暮雪渚修仙的目的都不在此列,他是个真正纯粹的修仙者,修炼只为修炼,并不是有特定的追求。

    这次下山的不止暮雪渚一人,还有其他诸峰年龄与他相仿的同辈内门弟子。在所有这些人中,暮雪渚是修为最高的。自然,大家也是以他为主心骨。

    司凤猜测,师祖是有意这么安排的,就是希望暮雪渚合群点儿,跟师兄弟们亲近亲近,学会跟人相处,不要总是一个人那么孤僻。当真是用心良苦。

    暮雪渚领悟能力超强,玄霄上君虽未点破,他没枉费了师尊的苦心,虽然还是万年面瘫脸,但这不表示他内心麻木不晓世事。事实上,同行的每位师兄弟遇到什么状况比方吃坏了什么东西之类的,情绪有什么波动,有哪些好恶习惯,他都了如指掌,察言观色的功夫十分了得,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罢了,背后默默关怀每一个人。外冷内热,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尽管下山历练耽误了修炼的时间,暮雪渚还是很自律,每日雷打不动练功两个时辰。

    事情一开始进展得很顺利,他们最先去的是最近的金陵扶摇派,继而是尧州灵剑宗,都成功送了请帖。送帖子的路上还打杀了一些小怪,替凡人解决了一些棘手的麻烦,提升自己修为的同时,又降妖除魔帮助了他人,很有成就感。一群年轻人都踌躇满志,摩拳擦掌,期待着余下的旅途更有作为。

    但事情不会一直那么顺利,去西昆仑的途中,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烦。

    灵剑宗离着西昆仑数千里之遥,暮雪渚等人只能御剑,甚至有个别人御剑都还不利索,所以赶路速度注定快不了,尤其是到后头,连神行符也快用完了的时候。

    某日傍晚,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子,打算在这里借宿一晚。

    刚到村口,暮雪渚就觉察出异样了,都这时候了,村里一缕炊烟都没有。

    司凤也觉得挺奇怪,古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点应该正是做饭的时候。村子民居错落,比较紧凑,起码有二三十来户,没可能家家户户都已经吃完饭了。再侧耳一听,一点声音都没有,鸡不鸣狗不吠,静得有些诡异。

    修仙之人五识较常人更为敏锐,才走近几步,暮雪渚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司凤感觉到他闻到血腥气那一瞬心都紧缩了一拍,不祥的预感从脚板底升上来,他的认知也立即通过神识传给了她:出大事了!

    其他弟子也都意识到村子里发生了血案,不由自主齐齐看向暮雪渚,连逍遥峰的师兄也下意识看了看他。

    暮雪渚一言不发,率先举步进了村子。

    村口第一户人家门扉大敞,院内或仰或趴倒了三四个人,有大人,也有小孩,他们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惊愕恐惧的表情。检查屋子时,发现房里也有死人,神色如出一辙。看来他们临死前,都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绕屋子一周,一只活物也没有,真正做到了鸡犬不留。

    第二户、第三户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村子的情况不妙,怕是整个村子都被灭门了。

    暮雪渚用神识搜索了一遍,猜测得以验证:无一活口。

    会是什么人,下手这么歹毒凶残?

    九幽派的这些年轻弟子们心里直犯怵,有的脸色刷白嘴唇失血,有的暗暗抓紧了佩剑,他们还从没见过如此惨绝人寰的情形。有那胆子小一点儿的,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只想立即逃离这个暮色下鬼气森森的村庄。

    大家都在等暮雪渚发话,暮雪渚这时候不能再沉默了。

    只听他冷冷清清道出四字:“检查死因。”

    望月峰的一名弟子问道:“暮师兄,莫非咱们今晚还是要呆在这里?”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附和:“真要住这儿吗?”

    “这儿死了这么多人啊!阴气好重!”

    暮雪渚道:“吾辈乃修道之人,还怕区区厉鬼走尸么?既到了此地,便是缘法,焉能袖手不理。”

    青冥峰一名弟子也表示赞同:“暮师弟说的有理。我们有这么多人,想来自保不难。且,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们杀了他们,就算寻仇,也寻不到我们头上。”

    望月峰那名弟子似又想起了什么,也可能是觉得刚刚自己言语间显得太怂,这会得找回点颜面,便道:“凡人哪有这么心狠手辣的,看这做派,怕不是魔道妖邪所为吧。万一他们再杀回来怎么办?”

    经他这么一说,不少人心里又开始打鼓了。没错啊,看这杀人灭门鸡犬不留的行径,确实像魔道中人的风格,正道修士是绝不会滥杀无辜百姓的。

    暮雪渚侧首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不管是不是魔道所为,都要查知死因,再做定夺,断然不可一走了之。”

    说罢,他便蹲身开始一个一个仔细观察死者特征,除了最开始发现的那些临死前的神情,有些村民身上并无致命伤,有些却被利器扎伤,但都没在关键处,伤口杂乱无章,显然是凶手胡乱刺的,手法并不专业。

    暮雪渚还注意到,有些死去的村民,眼皮朝下,半咽的灰败了的瞳仁虽散了光失了色,却没被死亡带走临终前垂死挣扎的惊惧。

    青冥峰那名弟子用法器探查到这些死去的村民的亡魂,没有一个停留在附近的,一丝踪影也觅不到。刚刚那所谓的阴气森森,都不过是人的心理暗示。现在的村子里,无论生魂亡魂,一个也没有。

    照理说不应该,这些村民死去的时间并不太久,最多不过一两日,正常情况下肯定有残魂停留的。他们惨遭横死,又是新丧,应当是怨气极大,绝不可能自动消失。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凶手为魔道妖孽的几率非常大,不光杀了人,连魂一起收走了。

    一旦牵涉到仙魔两道,凡间官府的作用就可以几乎忽略不计了,所以报官什么的,可以不用考虑。

    人都已经死了,也不知凶手究竟是谁,伸张正义之类的事情,只能作罢。

    眼下他们能做的,就是将这些凡人安葬了,再附一帖渡亡经。

    做完这些,天色也全黑了,寂静无声的村庄在夜幕下格外渗人,不少弟子提议离开这里,随便找个什么地方过夜都成,只要不是这死人窝就行。

    一行人刚走出村口,忽然听到不远处草丛里传来细微异动。凡人可能察觉不到,但对修士来说,哪怕是一丁点的气息波动,都足以被他们发现。立即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抵近,抓出那鬼鬼祟祟的家伙。

    凑近一看,却是个孩子,瞅见呼啦围上来的这么一大帮子人,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290 故梦(3)

    逍遥峰的师兄林青问道:“你是这村里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头?”

    小孩吓得面无人色,抹了把眼泪,哆哆嗦嗦回道:“我本来是要回家的,听你们一直在说什么死人啊鬼的,不敢动弹,本想等着你们走了后,我再出来的,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我们村的人,真的……都死光了吗?”

    九幽派弟子们面面相觑,都有点难以置信,他们说话有那么大声吗?村口都能听到?不过也对,乡野僻静,只有他们的谈话声,应该是会显得比较嘈杂,难得这孩子耳聪目明。

    有人又问道:“就你一个人?你爹娘呢?”

    小孩低头看着自己露了小半个脚掌的鞋子,声音低低的:“隔壁的李麻子扬言要找一帮人打我,所以我晚上溜出村去姥爷家躲了几天。本来打算入夜了再悄悄回去,没想到……”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又呜呜咽咽哭起来。

    年轻的弟子们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七嘴八舌窃窃私语,都说这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可他年纪还那么小,看着就七八岁,便已是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的孤儿,人生的路他才起头,今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实在是可怜。

    暮雪渚微微皱了皱眉头,蹲身用手绢擦了擦小孩涕泪纵横脏不拉几的小花脸,递给了他一个饼并一个钱袋子,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而后便起身,径直朝前走去。

    九幽派其他弟子见他如此,只得也放下了感慨,有人又给孩子塞了几块糖,便继续赶路。很快,那孩子的身影,便模糊在夜色中,再也看不见了。

    走了不久,便到了官道上,有驿站。但驿站不接外客,不能留宿,一行人只得就近露宿一宿。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睡在最外围的弟子惊奇地发现,他旁边还躺了个人。定睛一看,正是昨晚那可怜的小孩。

    白天看他,更显磕碜了,脸还是个大花脸,五官都看不出原貌,小身子瘦瘦精精的,衣服上补丁垒着补丁,脏得都看不出底色来。活脱脱像个小难民。

    他的出现很快就引发了围观,也惊动了诸人中年纪最长的林青。他越众来到孩子身,温声问道:“你没回家吗?”

    小孩答道:“回了。昨晚给我娘磕完头我才来的。”

    林青又问:“你怎么知道哪座坟是你娘的?”因为九幽派弟子在埋人的时候并不知道死者姓名,所以只是把尸首集中在几处,各自掩埋了,也没立碑。

    小孩咬着嘴唇,一脸倔强,泪水又泛涌上来,却在眼眶里一直打着转儿。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睁大了,硬邦邦地道:“我就是知道。”

    旁边那望月峰的弟子啧了一声,摸摸小孩的头,过不在意地打了个哈哈,插嘴道:“你可别说你是把每座坟都掘了挨个挨个看了吧。”

    小孩没吱声,复又低头看着自己脚下。

    望月峰弟子冲林青道:“林师兄,这可怎么办,这小毛孩该不是赖上咱们了吧。”

    林青沉吟道:“我们有任务在身,带上他怕是大大地不方便。”

    其他弟子也差不多是这个看法,而且他们是修士,不是普通人,对带小孩也不在行。不过孩子的年龄跟师门一些小弟子也差不多,遭遇又凄惨,实在令人同情。

    望月峰那名弟子喃喃道:“难道就把他扔在这儿不管吗?我总觉得不太妥,搞不好是他们那个村子里什么人得罪了魔道妖邪,才招致屠村灭门的报复,若那魔道妖人知晓还有个漏网之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要将他斩草除根。”

    经他这么一说,诸弟子才猛然醒悟过来,诚然,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留下这孩子,无疑是给自己召来了麻烦,还有潜在的威胁;若不留他,他则很有可能活不长,这最后一个幸存者早晚也要被魔道妖人杀害。

    九幽派这一辈的弟子绝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下山历练,以前只听说过魔道妖人,却从未真正打过交道。师父们自然是不屑于提到魔道妖邪的,所以那些有关魔道人物的邪性都是听师兄们说的。

    在师兄们的描述中,诸魔都是血盆大口食人剥魂手段残忍十恶不赦的浑球。所以,如果抛下这孩子,等同于置他于险境。陷人于危难,显然是不地道的,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孩子,缺了大德了简直。

    这就让人纠结了,修道之人自然是该多行善,积功德,将来历劫时,没准能轻松一点。可是眼下这状况吧……挺叫人为难。

    众人正议论纷纷,暮雪渚修炼完回来了。

    此间情况,他刚刚修炼时外放的神识都已捕捉到了,所以对大家的顾虑也都很清楚,来时心里便已有了主意。

    在其他诸人殷切的目光中,暮雪渚缓缓道:“先与我们同行,离此地再远些找个好人家托付了便是。”

    虽说有点儿累赘,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众人便都附和了。他这考虑其实挺周全,只同行一段路程的话,也不会太耽误他们的任务,再者远离了原来的村庄,被魔道找到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能保全孩子性命,托付个好人家,那更是功德圆满。

    由于一行人中有不少还未辟谷,用饭时间是必须要留下来的。

    在多数同门跟各色干粮斗争的时候,暮雪渚等少数几个人则在旁打坐养神他们都是已经开始辟谷了的,特意选在用餐的人附近,也是在磨炼心智,免受外物诱惑。

    说起来九幽派的干粮其实味道很不错,都是用上好的灵米灵麦所制,无论放多久,口感都跟新鲜出炉的一样。且修士们有的是法子让手头的食物吃起来更有味道,所以用餐时总是令人愉快和兴奋的。

    抵挡美食诱惑,那也是必修课。

    暮雪渚正心如止水地调息,忽然有人在他手里放了什么东西。他不为所动,继续闭目修养。直觉身边那人还未走,眼睛更直愣愣地望着他。

    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暮雪渚暗暗摇头,嘴角微动,睁开眼来。

    是那个孩子。

    他正仰头望着暮雪渚,手里还拿着一小片缺了一大半的饼,另外一小片饼则静静躺在暮雪渚摊开的掌心。正是昨晚上暮雪渚给他的那块饼。

    暮雪渚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半片面饼,显然小孩昨晚吃了一半留了一半,而现在,又把剩下那一半的饼一分为二,分给了自己一半。

    “你吃。很好吃。”孩子仰着头,冲他扬了扬手里所剩不多的面饼,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又有点忐忑地看着他。

    这是暮雪渚未曾想到的,这孩子还挺懂得知恩图报,他心里霎时涌起一股五味杂陈的感慨。

    也许,在孩子眼里,此时这片能够让他果腹的面饼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了吧。

    暮雪渚神色未动,语气却比平素的淡漠多了一分柔和:“我在辟谷,不需要吃东西。你吃吧。”说着便要将手里的面饼递回孩子手中。

    孩子显然不信,兀自一个劲往后缩手,口中道:“怎么会,如果不吃,为什么要随身带着?”

    暮雪渚有点无奈地撇了撇嘴角,当然是为防其他师兄弟带的不够,或者有其他意外情况,他好救急啊。辟谷期间还吃东西,那不是前功尽弃嘛。

    在几番解释之后,孩子终于相信他的确是不吃东西,且这饼子也不是稀缺物,这才放心大胆敞开了吃。

    其实暮雪渚还有不少问题想要问问这孩子,毕竟他是村子里唯一的幸存者,应该可以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但看孩子吃的开心,暂时忘却屠村灭门之痛,实在不忍心打断这片刻安宁平和。在人伤口上撒盐的事不厚道,罢了,还会同行一段路,到时候再找机会问吧。

    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始终是不放心,只有确定了真凶,才好应对,不然总是悬而未决,后患无穷。魔道妖孽如此残暴,屠戮无辜,就算他不能解决问题,起码也得查明下手之人,回禀师门再做定夺,绝不能纵容魔道残害苍生。

    心意既定,暮雪渚也不急了,看孩子低头专心致志啃饼,一副狼吞虎咽相,忍不住轻轻抚了抚他后背,以免噎着,顺手将水壶递过去。

    孩子接水时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目光清澄,脏兮兮的小脸也掩不住那团天真稚气。

    暮雪渚抬手一记清秽诀除了他身上脸上的脏物,露出他原本的相貌来。

    不得不说,这孩子的小模样长得俊极了,五官都很标致,一双眼睛尤其灵气。

    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娃娃。

    “你叫什么名字?”暮雪渚问道。

    “石头。”小孩喝了口水,脆生生地答,“我娘说了,名儿贱,好养活。”

    司凤心里忍不住想笑,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好像都是这样,给孩子都起什么二狗啊,大牛啊,栓子之类的名字,反正一听就没什么艺术气息。石头这种名字,真是一抓一堆,十个小孩里起码得有三个,甭管大名还是小名的,反正是又接地气,受众又广泛,还不受地域限制。想起个好名字,那还得投个好胎,生在富贵人家,对小孩起名才会讲究呢。

    暮雪渚未置一词,只是有点不解地看着孩子将剩下的半块饼子藏进怀里。

    注意到他的目光,石头红着脸低头看着脚下,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我吃的不多的,很好养活的,我还可以干很多活儿……”

    暮雪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看着他。

    石头终于鼓起勇气,仰头道:“我想跟着你们。公子,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让我做什么都行!”语声急促,还夹杂着一丝哭腔的呜咽。

291 故梦(4)

    暮雪渚没说话,毕竟这趟不是出来游玩,有任务在身,一路带个孩子绝对不方便。但他也不想编瞎话哄小石头。

    石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不再央求,情绪有点低落地走到了一旁。

    一路上石头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努力不扯后腿。但他毕竟是个凡人,尤其还是个孩子,许多事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不耽搁行程,暮雪渚御剑的时候便捎带手带着他。

    很显然,石头小朋友是第一次体验御剑飞行,虽极力克制,想保持安静淡定,可他到底是个小男孩,好奇好动的天性是很难彻底控制的。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尤其是气流陡生变化时,脚下会明显感受到震动,石头不得不时不时抓住暮雪渚飞扬的衣摆。抓完又赶紧放手,不自觉想要多靠近他,又不敢,怕妨碍到他。暮雪渚觉察到了他的矛盾,让他抓住衣服不要放手,站稳。

    三天过去了,未有魔道妖邪寻衅滋事。

    暮雪渚问过石头惨案发生前后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但未有收获。事后他想想也觉得自己原先的想法有点可笑,小孩子能发现出什么异常?成年人跟孩子的注意力观察力根本是不同的,孩子心性不成熟,像石头这年纪的孩子,玩心很重,除了玩耍,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吧。这事找不到头绪,又无线索,只得先按下了,只希望石头不要有心理阴影,今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眼看着已经进入了昆仑仙境势力范围内,此地的百姓应当是过着平安喜乐的生活,魔道再不开眼也不至于跑到西昆仑的地盘挑衅撒野,应是个安全所在。暮雪渚决定就将石头托付给此地一户人家抚养。

    日落西山,一行人寻了个无人处落下身形,前头不远便是个镇子,在空中看民居错落有致,规模尚可,炊烟袅袅,应当是比较繁华的。

    稍作打听,得知本地有位赵姓的员外,乐善好施,品行高洁,为人称道,最重要的是,去年年末失了独子。暮雪渚判断,这是个天赐的抚养者,方方面面的条件都极为合适。

    打听到了赵员外的住处,暮雪渚等人便直奔赵宅。

    那宅子地方有点偏,离街上有段距离,离老远就能看到那高墙广院,房舍数重,显然赵家家资颇丰。

    对于这些借宿的年轻人,赵员外热情地接待了,还特地吩咐厨房重新做一大桌子菜招待客人,全然无视九幽派弟子的劝阻。暮雪渚跟林青都在辟谷,本是不能吃东西的,但架不住赵员外劝,加上是他们有求于人,便也多少动了动筷子。

    席间趁着酒兴,暮雪渚便提出****之事。

    赵员外睁着双朦胧醉眼,迷迷瞪瞪地问道:“哪个孩子?我看你们都还是孩子,跟我去世的孩儿差不多大。”

    暮雪渚将石头召来,郑重道:“便是此子。”

    赵员外定了定神,仔细打量孩子,半晌才道:“是个好孩子,机灵。跟我儿小时候很像呐。”

    暮雪渚道:“老丈是答应了?”

    赵员外神色黯了黯,似忆起了已故亲人的悲伤往事,很快他神色又恢复如常,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端详着石头,点点头:“也罢,这是送上门的缘分,若老朽推拒,倒是不识好歹了。这么些日的煎熬,我也该恢复正常生活了。好孩子,过来,给我好好瞧瞧。”继而扭头又冲下人吩咐道,“带少爷下去换身衣服,领去给夫人瞧瞧,也让她高兴高兴。”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欢喜。

    此事妥善解决,皆大欢喜,暮雪渚面上虽未露什么,心里还是由衷为石头高兴。毕竟给石头找了个好归宿,今后不必颠沛流离。要说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事石头自己心里恐怕不太乐意,因为他曾表露过想跟着暮雪渚他们修仙。不过小孩子嘛,懂什么修仙,想来也就是嘴里说说,过些日子自然就淡忘了,会安安生生过本该属于他的平凡生活。

    是夜,暮雪渚如往常一般打坐修行,采气时颇觉异样,气流涌动的方向不太对头,且阻力不小,像是有股力道吸引着灵气往另一个方向奔流。

    暮雪渚直觉出了问题,立即起身查看,此时临近凌晨,天气原因不见月色,昏黑一片,气氛萧杀。

    周遭除了鸦雀鸣蹄,就只有其他同门沉睡中非常平和悠长的鼻息。

    暮雪渚试着唤醒跟他同屋的师弟,却没能唤醒,连推都推不醒。他又去其他屋查看,也是同样的情形,怎么弄都弄不醒,连林青师兄都睡死过去了。他心里立即明白过来了,吃的东西里头肯定被动了手脚。要不是他道心坚韧,严格要求自己,并未真的吃东西,只做了个样子,也必中招无疑。

    果然还是历练太少了,防备心严重不足,轻信于人,才致着了道儿。

    能轻易迷翻修士,且避开修真者灵敏的味觉,这药不是一般的药,也不是普通凡人配得出来的。这里头绝对有门道,姓赵的十有**没安好心,不然没必要把他们麻翻,还指不定要做什么。

    暮雪渚脑子转的极快,立即将其他房间的师兄弟都集中到一间房,而后设置了一个防护结界。原先的房间则用障目符以木代人好好躺着,若不仔细勘验,很难瞧出破绽。他还留了隐符作为记号,只要有人踏足这屋子,通过他留在隐符上的神识立即便可感知到。做完这些,灵气消耗甚大,他只后悔带的辅助法器不够,到底是不知人世险恶啊。

    要他乖乖在屋里守株待兔是不可能的,在等了片刻不见人来的情况下,暮雪渚悄无声息潜了出去。

    坏了,石头怕是处境危险。暮雪渚本来打算直奔气流不正常的涌动方向,路上猛地省起石头还在姓赵的手里,赶紧又返身去找。苦于不知道石头被安排在哪个房间,只能一间间地找。

    赵宅忒大,光客房就有十数间,找了几间后暮雪渚就掉头转了方向,他推测石头应该不在客房,而是在主人家住的院子。一头扎进去后才发现,这个区域更是亭台楼阁密布,回廊九曲十八弯,找起来很是麻烦。

    此时暮雪渚御灵术的造诣还谈不上多高明,不过用来探查人的踪迹还是够了,先前是考虑到保存灵力的需要没动用术法,眼看确实难找,也只得用御灵术一探。房间是找到了,却并未找到石头,床上空空如也。被褥里余温尚存,想必刚离开不久。

    暮雪渚循着气息找过去,最终到了另一个院子。

    一靠近这院,暮雪渚立即感到阴气扑面,寒意森森,诡异得紧。他凝神细看,发现墙根下一堆纸钱烧尽的灰烬,其上一尺处赫然贴着一枚引阴符。暮雪渚走近蹲身细查,扒开灰堆,看到了暗黑的陈迹。再往远些,还有同样的东西,黑暗中一直延伸到大门口。

    看到这些东西暮雪渚很快明白过来,敢情这个赵员外在作法引魂,不消说,引的当然是他已故儿子的魂。他儿子早就死了,照理就该入轮回重新投胎,可看那纸钱烧过的痕迹,绝不止一次作法,显然那魂魄还未去到他该去的地方,被强留在尘世间。

    怪不得暮雪渚感觉不对劲呢,原来今天晚上他们又在作法,给死人招魂。

    这就说得通了,热情好客的赵员外之所以这么热情好客,其实是别有所图,要么是图盗用别人的阳气换取他儿子片刻的苟活,要么就是更龌龊的目的,用别人的生命做献祭,企图复活他儿子。暮雪渚曾在书上看到过这类邪法,魔道曾经有人成功过。这类旁门左道有违自然天理的邪术,向来是入不得仙门正道法眼的,只有魔道的三流九教才会去研习。

    凌晨,正是鬼魂出没的好时候。

    暮雪渚估摸着这会作法应该还未结束,他召出佩剑,一个旋身轻飘飘翻过院墙,室内那幽幽烛火映入眼帘,窗户上人影重重。里头起码有三个人。

    悄无声息摸过去,暮雪渚并未贸然行动,而是猫着腰在窗户下听了听动静。

    “我的儿啊,不要怨爹娘狠心啊,实在是我们费尽了心思也留不住你啊!你……你就安心去吧,不要再为了爹娘耽误了投胎转世……”

    是赵员外的声音。

    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响起:“儿啊,你就放心吧,从今往后,便有人替你继续活着了。见了这一面,也算了了我们的思念之苦。走吧,投胎去吧,莫要为了我们再折了阳寿……可怜的孩子,是我们对不住你……”

    是个呜呜咽咽极力压低的女声,嗓音有点儿嘶哑,还有点儿苍老。必是赵夫人了。

    回应他们的是一声凄厉绵长的鸦啼,屋子里的烛火摇曳了两下,亮度顿时暗了许多。

    见状,赵夫人又抑制不住悲声,喉咙里止不住抽噎,鼻息急促。

    烛火忽然爆出一簇,异常明亮,连窗外的暮雪渚都觉得亮到晃眼了一下。紧跟着屋里灯火蓦地熄灭了,不是一支蜡烛,是所有的。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无以名状的燥热。

    赵夫人喃喃道:“走了吗……”

    没人做声。

    沉寂了须臾,突然一阵毫无预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笑声打破了僵局。

292 故梦(5)

    待暮雪渚听到那怪笑破窗进去的时候,发现赵员外和赵夫人都已气绝,屋里的第三个人已不见踪影。

    暮雪渚推测离开的那人是作法的道士,因为赵员外夫妇要保存儿子尸骸魂魄是必须借助术士道法的,他们自己普通凡人两个,完全搞不定。

    那现在这局面就有两种可能,一是道士被另外的人抓走了,二是杀人者为道士。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说明了作案者术法了得,竟然能在暮雪渚眼皮子底下把人杀了,并全身而退,修为十有**是远在他之上的。

    暮雪渚脑子里飞快转过许多念头,急需理出个头绪来,赵员外跟杀人凶手是不是共谋呢,杀手的目标是赵员外一家,还是他们师兄弟一行?这一切说是巧合可太难让人相信了。

    这些问题短时间内已无法得知答案,暮雪渚离开了房间,颇不放心又回客房仔细察看了情况,确认没人闯入才退出来。

    他隐隐听到有什么东西不断从空中跌落的闷响,立时赶过去,发现院子里聚集着许多仆役,都浮在半空中,地上还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尸体。看他们有的神色并不惊恐,似仍在梦中;有的则害怕得脸都扭曲了,嘴张得老大,似要高声呼救,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不断挣扎,却总被无形的东西狠狠拉拽着,不得开解。一样的处境,受外力所限便有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可以看出那些仆役本来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圆圈,只因有人跌落导致了缺口。圆心正对的地上站着一个一身黑袍的人,还戴着面具,浑身上下遮挡的严严实实,完全辨认不出面貌。

    暮雪渚注意到他脚下的噬魂阵法,确是魔道妖人无疑。他大致看了看这些人的死状,跟之前那个屠村案很有些相似,但又不全一样。想来魔道妖人杀人手法大同小异也属正常。果然,那些村民的魂魄都被吸走了,他原先的猜测得到了佐证。好在经他观察辨认,小石头并未在其中,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眼见又有人要被抽走魂魄,暮雪渚飞剑直指施法的魔道妖人,后者竟不避不闪,似毫不在意,全没被干扰,单手一挥将飞剑打落在地。

    暮雪渚不由骇然,召回宝剑,纵身迎了上去。

    他自知不是魔道妖人的对手,但面对眼下这样的情况,哪怕是自不量力也必须拼死一搏,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无辜老百姓死于非命。

    魔道妖人对他的反击毫不在意,几招下来已很清楚对方修为不如自己,越发肆无忌惮,口中羞辱之词不绝,嘲讽仙门后继无人。

    暮雪渚半个字也没理会,本就技不如人,实在没必要生闲气,一不留神搭进小命。

    眼瞅暮雪渚已落下风,却迟迟不肯罢手,又骂不还口,仿佛没长耳朵嘴巴,魔道妖人颇感无趣,便想迅速解决了他,早点抽走所有人魂魄了结此间杂事。

    魔道妖人估摸对面的仙门小弟子已耗了许久,灵力应是所剩不多了,只需自己发出雷霆一击,他必败无疑。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大招发动之后,瞬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瓦砾尖啸佛如漫天飞刀,卷作一股狂流扑向暮雪渚。

    魔道妖人抱臂悠闲立在屋脊翘角上,哈哈大笑看着被风暴包裹在中心的暮雪渚,遮挡视线的东西太多,他看不太清暮雪渚的神色表情,更洞悉不了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不过这没什么,人临死前应该都是绝望的,这一点,修士跟凡人并没什么不同。对死亡的恐惧,没人能免俗。

    恃强凌弱,欺负戏弄小辈,对魔道来说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只要达到目的就行。干掉仙门修士对他们来说是件愉快的事情。

    当他收起戏耍的心思,决定结束这一切时,他的心里是愉悦的。他漫不经心地勾勾手,将噬魂阵中剩下的那些奴仆杂役引过来,打算一口气抽走他们的魂魄。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原本应该攻击暮雪渚的漫天杀器突然转向,反扑向自己。魔道妖人不由大吃一惊,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魔道妖人无暇他想,由于先前只想着要给对方致命一击,使了全力,现在反噬起来效果极为恐怖,完全抵挡不住。他只能恨恨抛下还未抽走魂魄的凡人并这个讨人厌坏他好事的仙门弟子,一溜烟逃走了。关键时刻,还是保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恨的是,他都已经放弃,实施逃跑计划了,那该死的夺命玩意还紧追着他不放。

    原来,出门前玄霄上君赠给暮雪渚的那条发带里蕴藏了一枚保命符,这枚特殊的符印里头封存了赠与者莫大的法力,在最危险的时候能够反噬对方,保护己方性命。

    保命符毁掉的那一刻,玄霄上君也立即感知到了。

    风声息止,戾响消匿,空间中回响起玄霄上君遥传万里的清音:雪渚,你们到哪了?其他师兄弟没事吧?

    暮雪渚清了清身上的灰土,躬身拱手恭敬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其他师兄弟被弟子安置在妥当的地方。眼下已到昆仑地界,不日便可抵达昆仑之巅。

    玄霄上君:在昆仑的地界遇到这样的事,他们都没人出面吗?都死了不成?

    暮雪渚:“动手之前弟子已向昆仑同道发出信号,想是通讯符半道被人截了检查,一时耽搁了。还望师父勿要怪他们。”

    玄霄上君轻哼了一声: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莫要强出头,体谅一下为师收个徒弟多不易。再敢轻率行事,为师必要将你关上个百十年不得下山。

    暮雪渚一噎,停了一会才低声回道:“……是,弟子遵命。”

    说话间,西昆仑的人就到了。

    毫无疑问,他们被玄霄上君训了几句,道是耳不聪目不明,连自己地界出了魔道作祟,竟毫无察觉,连同道发信通报还敢姗姗来迟,态度怠慢,万幸未出大岔子,不然有的好看。

    虽就几句话,昆仑弟子个个被训得抬不起头,又羞又臊,自知理亏也不能还嘴,只道接下来的路程一路由他们护送,必然不会再出差错。

    玄霄上君也并非是要拿架子欺压小辈,而是西昆仑一向孤高,谁都不服,现在他们自己理亏,拿住这个姿态后头好说话一点。

    故而,在达到这个目的后,他便撤掉了传音术。

    西昆仑弟子暗暗抹汗,被玄霄上君这位大前辈逮到了错处,回去还不知要怎么受罚呢。只能期望九幽派的同道到时候能帮忙说几句好话,自己一行不至于被罚得太惨。存着这个打算,他们不由对暮雪渚更友善了,生怕怠慢了他。

    见暮雪渚俯身察看那些仆役的状况,昆仑弟子纷纷前来帮忙。二十多个仆从杂役,救回来了十几个。

    忙完这里,暮雪渚又奔回客房,还好防护阵里的师兄弟们都还好好地睡着,总算让他放了心。

    他还不死心,又奔去小石头房间,看到小石头正缩在床角,裹着被子抖成一团。

    在他破门而入的刹那,小石头崩溃地哇哇大哭,拿被子捂着眼睛大喊救命。

    “别哭,是我,不是坏人。”暮雪渚柔声道。

    认出他的声音,小石头放开被子向外观察,确认是暮雪渚才放下心来,卸下防备,从床上一蹦就跳下了床,飞跑过去抱着他大腿死都不肯撒手。

    他抽抽噎噎还带着哭腔:“刚刚吓死我了,我就去上了趟茅厕,远远看到院上方挂着好多人,好古怪啊,吓得我都不敢回屋,后来听到院子里打起来了才敢跑回来。刚刚刮的那风怎么那么怪啊,是不是恶魔来了?”

    暮雪渚试了试想把腿挣出来,无奈小石头着实抱得太紧,他终是不忍心了。暮雪渚抬手摸了摸小石头乱得像鸡窝的头发,温声道:“不要怕,现在已经安全了。”

    小石头仍不撒手,小脸紧紧贴着他腿侧,瓮声瓮气地问道:“他们是不是都死了?不要丢下我,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让我跟着你们吧,我绝对不会捣乱的。”他像赌咒发誓似的,还似模似样举起一只手,做出对天发誓的手势。

    暮雪渚蹲下来,把他手收回去,正视着孩子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叹了口气,道:“赵员外夫妇已经遇害,自然是不能再让你留在这儿了。唉”

    听到这话,小石头似有些错愕不定,喃喃道:“这样啊,那、那,能不能不要再把我送人啊?我好像是个不祥的人,只会给人带来灾难。还是带我回仙门吧,在凡间我怕是活不下去了……”语气里的对自己的厌恶唾弃完全超出了他这个年龄,全没有孩童的天真烂漫,真是令人怜惜。

    “你不用自责,这事跟你没关系,魔道也不是冲你来的,你是无辜的。”暮雪渚并不擅长安慰人,斟酌了一下,续道,“以后你就安心跟着我们,一切都会过去的。”

    小石头得了他这句话,终于放心了,擦吧擦吧眼泪鼻涕,被暮雪渚安置回床上睡觉了。暮雪渚没有马上走,坐了会确定孩子已入睡才回房。

    西昆仑的弟子也没闲着,一直在检查赵宅以及附近,希望能找出点头绪。毕竟在今天的事情中,他们有明显的失职,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啊,居然在眼皮底下发生了差点灭门的惨案,无异于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必须尽快调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也算是找回点颜面。

293 故梦(6)

    本来依着暮雪渚的性子,第二天就想继续赶路的,比起赵宅这一摊子事,还是送帖子更重要,门派任务大过天。

    但昆仑弟子不答应,定要弄清事情来龙去脉,领头的弟子还煞有介事地对暮雪渚拍胸脯保证:“暮师弟别急,都已经到了这里,我保准耽误不了你的正事。你亲历了昨晚的一切,就不想弄清楚吗?我们再多待一天,就一天。”他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绝对能搞清是怎么回事。”

    暮雪渚不咸不淡道:“要是一天查不出什么呢?”

    昆仑弟子撇了撇嘴,道:“若是查不出来,我明天就护送你们去昆仑之巅。”

    反正就一天的时间,误不了事,加上暮雪渚心中确实有不少迷惑未解,便同意了。这事到底跟小石头有没有关系,他得弄清楚,不然总觉不能安心。他毕竟没有收徒资格,虽是掌门亲传弟子,到底也是小辈,乱带人回山门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要是身家不清白,那麻烦就大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一直不肯答应带小石头回去的原因。

    暮雪渚脑子里想的这些,与他神识相通的司凤自然一清二楚。她有点纳闷,暮雪渚脑子里没受门派教条影响,是不是因为这时候九幽派还没有不得带陌生人回山的门规?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条门规好像是她师父沈焱后来加上去的,这会儿确实还没有。想到这茬,她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小石头就是小石头,就是个背井离乡父母双亡的可怜孩童。

    这一查起来,倒更弄不清事实真相了。

    听镇子上的人说,赵员外并不是一直就古道热肠助人为乐,一切的改变都发生在他饱尝了丧子之痛后。他以前虽说不上什么欺行霸市为恶乡里,但对镇子上的居民也未给予什么帮助,既不落井下石也不雪中送炭,只是袖手不理而已。

    赵家少爷头七之后,赵员外就招集村民分钱分物,说是要给儿子积功德,往后谁家有困难,尽管去找他。无论本地的,还是外地的,但凡需要帮助,他都乐意伸出援手。

    之后的日子,赵员外如实地履行了他的承诺。待十里八乡的乡亲比里正村长还亲热,好像一个真正的大善人。

    这样和和睦睦融洽了好一阵子,镇上的杨瞎子发疯了,整天不务正业,胡言乱语,神神叨叨招烦,大伙一合计,赵员外家刚好有空房间,还主动提出把这失心疯的家伙接到家里治病,便就这么定了。但没过多久,又有人疯了,人们还发现每月初一十五便有神秘人趁着夜色鬼鬼祟祟进出赵宅,好心提醒过赵员外几次,小心遭贼,赵员外也说要加强宅院的防护,但隔月神秘人又出现了,毫不受阻。

    里正觉得古怪,某月初一的时候,便组织了人手蹲守在赵宅外围,到了夜间,那神秘人如期而至,被逮了个正着。众人才发现,所谓的“贼”却是个道士。扭送这个道士进赵宅报讯时,他们才发现院子里则早已摆好了香案,有眼尖的还瞧见了卷起来的招魂幡。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那心思灵活通透的便已领悟过来,知道镇子里的种种怪事,原来源头都在这里。

    为了继续维持原先的生活,小镇居民妥协了,昧着良心把这伤天害理逆天而行的事儿都瞒了下来,但凡有借宿的过路人,都介绍到赵员外家。

    赵员外就借助那个道士,采集活人的阳气和魂魄,替他儿子续命,如是坚持了半年多,甚至可以让儿子每月“复活”两次。而要维系“复活”的状态,对供养的要求就更高,一旦供养跟不上,尸身跟死魂都不可避免要受影响。

    而这个镇子,只是个普通镇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外地人赶路经过,倒是有不少孩子少年千里迢迢想去昆仑仙境修道学艺途经此地,但这些人都已经作为赵家少爷的供养被截住了,一个也没能跑掉。光有这些人,还远远不够,跟不上消耗速度。又因为十里八乡的居民都已知晓赵家的秘密,所以朝本地人下手的机会也没有了,否则是要惹上官司的。

    到暮雪渚一行人到来时,赵员外家面临的就是难以后继的状况,他供不起“复活”儿子的消耗了。再之后的事已不消说。

    昆仑弟子停止了走访,返回赵宅,果然在一处院子的地下挖出来了二十多具受害者的尸体,有些尚未完全腐烂。因为埋的太深,事先竟无人闻到尸臭味,因为死者都没有魂魄,连暮雪渚都没觉察此地的诡异,只当是那些隐秘分布在各处的阴符引起的异样。

    赵家少爷的坟墓是空的,他的尸体实际上被埋在原先他住的屋子。被掘出来时,尸体还保持着新死不久的状态,连尸臭都没有,魂魄杳无痕迹,要么是被魔道妖人收去了,要么就是已经投了胎。

    所有人中,只有暮雪渚近距离接触过魔道妖人,要确认魔道妖人与赵家请的道士是不是同一人,也只能指望他一人。但那魔道妖人浑身上下都捂得很严实,暮雪渚虽与他交手过,也无法很清晰地描绘出他的模样。他凭记忆画了画像,只有眼睛最生动逼真,其他五官就有点抽象了。

    拿画像给镇上居民们辨认,有的说没见过,有的说见过,有说是赵家的远方亲戚,有说是道士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莫衷一是。从大众嘴里根本探不到个准信,更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到这儿,行凶人跑了,线索都断了,似也查不下去了,只知道昨夜这场屠杀肯定是魔道妖人干的,具体是魔道中的哪一派,搞不清。

    昆仑弟子在得知许多不幸丧命的年轻人和孩童,都是打算上昆仑仙境拜师学艺时,不禁恨得牙痒,这个赵员外忒不是东西了,为了给儿子续命,就坑害别人性命,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事已至此,暮雪渚也不想再追究这事有没有内幕了,目前查到的一切,前因后果大致已经弄清,要自圆其说也可以,要深究下去,也许能够挖出更多信息,也许什么也挖不出来。对于这样没把握的事情,多数人都没心思深究的,何况九幽派一行还有正务在身,更抽不出时间。招呼镇上居民料理后事,一行人便匆匆离开了镇子。

    到了无人处,昆仑弟子直接设置了巨型传送法阵,双方数十人眨眼功夫就到了昆仑之巅。

    此行的九幽派年轻弟子差不多都是第一次下山历练,见识有限,好多人听说过传送法阵,个别人也见识过传送法阵,但这样的巨型传送阵,别说自己还没能力设置此等阵法,更是见都没见过,不少人不由对昆仑同道暗暗钦羡不已。明明年纪看着也差不多,别人的本事就是比自己一方高明啊。得亏九幽派还是仙界第一大门派呢,弟子辈似不如人啊。

    暮雪渚洞息了师兄弟们的想法,也没说什么,他也不能说什么。

    这趟下山,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许多不足,不管是为人处世上,还是道法修行上。既然技不如人,生气或者羡慕妒忌,都是无用的,他能做的,就是回山后加倍地努力。再说了,被派来的西昆仑弟子应该是他们这一辈的佼佼者,说不准也是卯着劲想跟他们较量一下呢,扳回一城,毕竟镇上的事实在令他们失了颜面。暮雪渚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九幽派这一辈的弟子出类拔萃的不在少数,像他前头那六位师兄,在修真界都已大名鼎鼎了。等再过几年,再论高下不迟。

    玄霄上君想要照会仙门同道整顿修真界,惩治魔道妖邪,还有各种招摇撞骗的野鸡门派,这事西昆仑掌门封婺真君早有耳闻,但他一直没放在心上,更不放在眼里。

    在仙道四大门派中,昆仑仙境是个异类,从各种大佬到外门弟子以下,都对什么兼济天下苍生、扩充门派势力范围、整顿修真界纷杂诸事……毫无兴趣,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修炼,得道飞升就是他们的终极追求。这也是为什么堂堂西昆仑,势力范围却只有方圆数百里,门徒数量四大门派中倒数第一,数百年来依然无人能撼动他们仙界第二的地位。因为西昆仑最变态的地方就在于每一代都会出飞升成神的大能,少则一个,多则两三个。这就是昆仑仙境的底气和实力。

    因为,别的门派数百年都未见得出一个羽化飞升的,哪怕是九幽派这样当世首屈一指且又历史悠长的门派。

    若以门派中飞升人数为门派排行的唯一标准,无疑西昆仑才应该是毫无争议排第一的那个。不过昆仑仙境压根也不在乎什么排名,闲事都懒得理,更别说让他们承担多少维持修真界秩序的俗务。如此便也说得通镇上的事为什么会发生了。真要是昆仑仙境主宰修真界,那整个世界都得乱套。在治世和履行仙门责任方面,九幽派的表现可好太多了,何况综合实力更高出西昆仑一大截,所以众仙门也是服气的,能够平心静气接受九幽派的统领。

    只有西昆仑,哪门哪派都瞧不上眼,对九幽派也不服气。履不履行仙门职责和服不服从众望所归的仙界牛耳的管束,在封鹜真君眼里,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要他当仙门之首,他不稀罕,履职管闲事儿更是理都不想理会,但要他受别人束缚,他也不乐意。

    但这次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血案,还折了好些意图投奔门派的人,传扬出去实在有损西昆仑的名声,且有魔道在自己势力范围内作恶,分明是挑衅,若还没任何反应,不得叫人看扁了,八方英才还敢投昆仑仙境吗?昆仑仙境,岂能沦落为昆仑修罗场。

    正是由于这种种因缘际会,本来这一趟最难完成的昆仑之行,出乎意料地顺利。封鹜真君没怎么刁难,便接了请柬,并允诺准时赴约。

    下山历练,堪称圆满,收获良多,不虚此行。

294 故梦(7)

    圆满完成了任务,暮雪渚当天就密语传音传讯给了师尊。

    本来玄霄上君都已准备了一肚子话打算游说封鹜真君赴会,未料已经给暮雪渚办妥了,且得了肯定的反馈,实属意外之喜。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玄霄上君大为高兴,叮嘱他们早日返回,路上须得小心,能不多管闲事就不要节外生枝,速度回来才是正经事。

    暮雪渚虽不明就里,但师父言语之下都是催促返程的意思,不知是不是门派出了什么事情,加上这趟历练已耗了数月,他其实也早就归心似箭了,所以当天便向封骛真君请辞。

    返程就容易得多了,封骛真君做了个人情,直接将一行人传送回了九幽山,万里之遥,瞬息间便到了。令一众小辈都感叹不已,果然还是修炼提升自己本领才是正道,唯有修为足够高深,才能随心所欲,万里河山也能瞬息即至。

    这次历练,所有弟子都受益匪浅,连以前修行怠惰的人也重萌了奋发图强的心思,个个好像都开悟了似的。下山了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九幽派虽是天下第一大门派,可这只是门派的荣耀,不代表弟子个人能力,同龄的道友中佼佼者众,须得努力才能配得上门派的威名。

    要说收获最多的,那自然是暮雪渚了,这一趟的经历让他在与人相处和为人处世上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瘫公子。他学会了体察人间疾苦,学会了照顾同门手足,对修炼也有了更深的领悟。

    从前他努力修炼,其实没有明确目标,单纯只是痴迷于修炼时不断跨过难关的快意。师父以前说的什么扶助苍生斩妖除魔惩奸除恶之类的话从来都是耳旁风,他理解不了,也不在乎。而现在,他深以为然,领悟这些可以让修炼变得更有意义。

    至于被暮雪渚带回来的小石头,被安排先做杂役,等一年后的临仙会再与其他人一同参加试炼,凭资质能力与人一较高下,等候选拔,争夺弟子名额。

    虽他得了先机,能比别人早入九幽山,却不得偷学仙法,只能做个底层杂役,九幽派不会为他开方便之门。这也是九幽派执掌仙界牛耳光明磊落不徇私枉法的作风。门派选拔入门弟子,向来都是严格的,也相对公平。不管是修仙世家的子弟,还是对修真世界一窍不通的平民百姓孩子,都一视同仁,绝无可能提前接触九幽派功法。

    这样的安排可算是让司凤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她想,既然小石头只是做杂役,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常笑了,因为在她所知的信息中,常笑似乎并没有做杂役的经历吧。嘛,小石头就是小石头,跟常笑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看名字就知道嘛。

    司凤暗想,常笑这个穷凶极恶的魔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也许是后头哪次下山历练时才捡回来的。之所以司凤很肯定常笑是被捡回来的,自然是因为沈焱亲自加上去的那条门规咯。

    其实为了小石头这事,暮雪渚还被玄霄上君训斥了一顿,说他考虑不周,意气用事,若传扬出去,定有人乱嚼舌根,说门派的不是。一旦临仙会上出了岔子,此事定会被翻出来挑刺,给门派惹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暮雪渚到底是玄霄上君的得意弟子,虽被训了一通还罚了禁闭,但求情下来,最终还是让小石头留了下来。

    所谓杂役,其实就是为门派服务的凡人,多数都是毫无法力的。他们从事各种事务,诸如种地浇水,精耕细作,打扫卫生,洗衣烧饭等等各种杂事,主要来源是势力范围内自愿为门派工作的老百姓。

    他们是有工钱的,只不过修真界主要是使用灵石之类,不流通凡间的钱财,所以他们的工资一般是以灵米灵麦充数。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欢喜无限,但凡沾染仙家气息的东西,在凡间那都是奇货可居有价无市。更何况食用灵米灵麦,功效远超五谷杂粮,除了果腹,更可养身,久食去病,益寿延年。

    被九幽派雇佣的杂役,并不在少数,有的是方圆百里内的贫苦老百姓,少部分是千里迢迢赶来讨活路的。

    其实九幽派弟子众多,外门弟子更是不计其数,有的是人可以派去做杂役,不过是为了接济这些老百姓,才雇佣这么多凡人的。不然,用外门弟子为门派出力,事半功倍,毕竟懂术法的跟不懂术法的比,优势很明显。

    有专人管束这些杂役,他们在劳动之余,也有假期,可以下山和家人团聚。每到临仙会时,还可以直接在山上跟家人相见,因为那个时候普通老百姓也可以来观礼。

    这么看其实九幽派是个人情味还挺浓的门派,即便在司凤所处的那个时代,门派已然衰微,依然还有世世代代愿意为九幽派服务的百姓,门派也从未亏待过他们。

    司凤才发现,越是了解门派,越是明白门派的伟大,不管是门派强盛之时,还是衰微之际,传承的信念始终未改,对百姓的维护,其实也没改变过。只是她以前都没注意到这细枝末节之处。

    像九幽派这样的门派若真灭绝了,才是修真界莫大的损失吧。所以,她这一代人,绝不能让门派断了根,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光复门派,重启门派的辉煌荣耀。这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使命。

    只有切身体会过门派昔日之盛势,方能明白沦落街头如丧家之犬的痛楚,这转折是多么令人唏嘘。司凤现在更能理解沈焱的心理蜕变,其实他一直在变,变得越来越成熟稳重,虽渐渐失了以往的潇洒不羁,可这也是因为际遇变换,谁能在没有门派的庇护下依然逍遥自在?苦难才让人变得沉重,只要不是变得沉沦就行了。

    司凤暗想,她已经差不多完全掌握了太虚,能够自如弹奏,御灵术也有了新进展,等暮雪渚梦境里的事都了了,就立即去找师父他们。她已经到了元婴境界,想必江师兄应该也早就到了这一境界,再加上师父,三人合力必能打开虚化大阵,重开九幽山,就可以回家了。

    来尧州的这一路,远远瞧见不少仙门集结,这说明讨伐万魔宗的仙魔大战还未打响,这对九幽派来说是个机会。**仙盟以及各大门派世家的注意力都在剿魔大战上,自然没人还腾出精力跟九幽派这点漏网之鱼过不去,不趁这个时机重开山门,更待何时?简直是天赐良机。至于仙魔大战这趟浑水,不淌也罢,谁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有没有无耻勾当,又是因为什么闹翻了脸。

    反正司凤此刻对现实中那些蝇营狗苟的破事毫无兴趣,她现在也是望穿秋水想要回到师父和师兄们身边,她无比地思念他们,连同大宝和阿花,都在她心里勾起了思念的根须。

    也许是因为司凤的情绪太过炽热炙诚,现实中的太虚感应到了她的决心,在某一个瞬间,人与箜篌合而为一,抵达臻灵之境。

    司凤隐隐感到她第一次真正完全掌控住了这把极有灵性的箜篌,她试着跳过暮雪渚平静无波的日常生活成功了!

    她可以在暮雪渚的识海任意畅游了!而不必再一板一眼一分一寸经历他的没一个时刻,她可以自主选取最紧要的往事,只需加入一个小小的念头即可。

    在她思绪打开闸门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威压也在识海里笼罩而来,令她禁不住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由于事发突然,司凤猝不及防,险些被那威压压迫得喘不上气,整个人都觉得要陷入窒息。司凤仔细分辨,这股威压并未带着排斥审视与威吓,而是上位者自然天成的身份彰显。还好,暮雪渚似意识到闯入者实力不如自己,稍稍收了些威压,但并未撤销,威压仍是压制司凤的一块大石。他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纳闷,怎么会有人胆敢闯入他的识海,关键是,怎么闯入的,他竟没防住,且现在才发现。

    也就是说,她现在面对的,是暮雪渚巅峰时期的实力,而不是一秒之前筑基时的弱小无害几可忽略的反抗意志。此时的识海,危机四伏,但凡她不小心触碰到暮雪渚的逆鳞,就有丧命的可能。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她的这位七师伯从前到底有多么强大,多么光芒四射耀人眼目,跟现在那个只能借助外物,毫无灵力,又老又丑的寄身傀儡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说是云泥之别,判若两人,都是恰如其分的。

    这是司凤第一次进入到修为远比她高深的前辈的识海,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可以自如地进入任何人的识海?虽然因为现实实力的差距,可能在面对大能时,一旦对方察觉识海被她入侵,可以一指碾死她。但她终究是可以窥视对方最隐蔽的秘密,了解她想要了解的东西了。多么重要的一次突破啊!

    等她夺回自己的身体,修为完全恢复到正常水平,应该能发挥出更大的功效。

    司凤功力增长的同时,也接触到了暮雪渚的真正实力,这也意味着现实中被彻底被这曲故人吟困住,彻底丧失了对识海的控制。

    现在识海的真正主人,就是真正的暮雪渚,而不再受傀儡身主的控制。司凤之前看到的东西,虽未必是假的,但也不是在真正大佬的识海里应有的待遇,得到太过轻易和顺利。

    从现在开始,她必须跟暮雪渚本人做斗争了。无他,对于陌生的闯入者,身为上位者同时也是修为远超入侵者的识海之主,他不能容忍对方肆无忌惮地闯荡,偷窥他所有的**。寻常凡人都不可能忍受的东西,更何况他这样的一方大佬。

295 故梦(8)

    在司凤感受到威压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神识已经与暮雪渚失去了勾连,她脱离出来了,在识海里,她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但她也没看到暮雪渚,这无碍于她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威压无情打压,这偌大无边的识海里,无论如何挣扎,仿佛每一处都被逃离不开这股威压笼罩。司凤实在无法遁形,更无法闪避。

    司凤之所以没在被威压压制的第一时间就跪下,一是不想太怂以致被长辈看扁;二来是得露一手九幽派功夫,提示一下七师伯,是自己人,不要误伤。

    在司凤尝试用高阶御灵心法抗衡威压后,她明显感觉到威压减轻了不少,但很快又卷土重来。暮雪渚似想要探探她的实力,故而如此,不过已远不是开先的咄咄逼人,更不会让她呼吸都困难。

    “你是什么人?”渺渺无边的天际悠悠传来幽冷清音,语气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叹息又仿佛惊艳。

    “晚辈司凤,拜见七师伯。”司凤俯身跪拜,心悦诚服。

    对面半晌都没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暮雪渚才问道:“你……是阿焱的弟子?他都已经收徒了吗?”后面这一句不像是对司凤说的,更像是自言自语。

    司凤伏首答道:“正是,弟子乃青冥峰弟子,师从自在散人沈焱,排行第四。”她心里有点犯嘀咕,为什么暮雪渚不问她是不是百鸣峰无虞散人座下弟子,是因为她背叛师门,所以不屑提起,还是因为,无虞散人在世时根本就没收过弟子?

    “你抬起头来。”暮雪渚如是说。

    司凤依眼抬起头,仰视立在半空中的这位又熟悉又陌生的师伯,她终于可以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暮雪渚的样子是的,之前在识海的几年,暮雪渚就没照过镜子,导致司凤一直搞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她看到的并非暮雪渚本尊他的本体一直在常笑手里,而是看到了他的一缕元神。

    而这元神,原原本本保持着他生前最巅峰时的状态,真叫帅得一塌糊涂,相较她师父的容貌毫不逊色,怪不得他们俩被誉为“九幽双璧”。司凤一时惊为天人,她的师兄弟们一个个的模样也并不差,都可说是极为出众,但跟眼前的师伯比,不得不承认,还是有差距。司凤想,也许是因为暮雪渚性子冷淡,不太亲近人,导致减分,才在当年的九州美男排行榜屈居第二的吧。

    她正恍惚着,又听暮雪渚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门派有没有出什么状况?”他推测,既然她还能学到御灵术,说明门派传承未断,总算还好。

    司凤叹气道:“距离上一次仙魔大战,已逾百余年。”

    暮雪渚喃喃道:“居然过去这么久了,我一直被禁锢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什么都不知道……”他忽然有点情绪激动地要求司凤将这百余年间门派发生的事都细说一遍。

    司凤只想尽快结束这趟识海之旅,但也知道若没暮雪渚配合,她想要挖掘过往的关键信息是白费力气,便挑了要紧的事叙说清楚,言明她并非纯粹是为了偷窥**,更是想弄清常笑有什么弱点,过去已发生的事对现在还有什么重要影响,寻找妖蛋是否有捷径等等。所谓有因才有果,只有弄清楚以前的种种情况,才能更好地处理眼前的诸多困境。

    暮雪渚听完面上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是紧紧抿着唇角,下颌几不可查地微微颤动,太阳穴青筋暴起。想不到,他死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门派颠覆,险些灭绝。

    所有这一切,全都是因他的徒弟常笑而起。

    现在,这个一百多年后的后生弟子,想要在他的记忆里探寻过往的真相,以期解决现实中的困难。他又怎么能够拒绝呢,哪怕他早已经不是九幽派的弟子,但他的根还是在那里的。他是师门的罪人,万死难赎的罪人。

    既得了暮雪渚的默许,司凤便毫不客气,打算尽可能多地了解一百多年前的种种,尤其是暮雪渚亲历的那些重大事件。说不定这次就能弄清楚常笑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又为什么要疯狂报复九幽派,最终导致一百多年后门派几近覆灭。

    暮雪渚为防止自己出于保护**和防范潜在威胁的本能,误伤了司凤,他强迫自己封闭神识,切断对整个识海的保护屏障。

    司凤其实挺感动的,他这么做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相当于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小辈。但凡司凤存有一丝坏心,他这封印在识海里的一缕残魂也将彻底灰飞烟灭。如果没有对同门的信任,以及想要赎罪的赔偿心理,很难想象暮雪渚这样的大佬会让一个小辈窥视到内心隐秘,更彻底对她放开心防。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得多了,司凤奏曲时加入了对识海各种过往的筛选意识,剔除各种鸡零狗碎不值一提的杂事,保留与门派走向有关的人物事件。很快,筛选结果就出来了。

    空茫雪白的识海里陆续上浮起数个水晶气泡一样的东西,球面上影像流转,千姿百态,杂乱无章地升腾。司凤知道,这不是什么水晶球,而是识海之珠,由外力,确切来说是闯入识海的外人的精神力操纵凝聚而成,代表着闯入者予取予夺的强悍,同时也代表着闯入者成为了这片识海的主宰。

    司凤心念一转,识海之珠便随心所欲按时间顺序并列成了一排。

    她伸出手,食指勾动,最左边那枚识海之珠缓缓下落,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将她带入了当时的情境中。

    只恍惚了一瞬的功夫,司凤发现眼前景象完全不同了,不再是识海里的苍苍茫茫,她以旁观者,独立个体,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现实环境中。这与她“寄身”于暮雪渚身上时那种感受是完全不同的。那时她只能通过他的眼睛看世界,用他的心感受世界,而他的世界无趣得很。现在,她可以用她自己的眼睛和心灵感受最真实的过往,可以不用再受“当局者迷”的局限。

    这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满眼遍布火红的枫叶,红叶艳阳相映成辉,美不胜收。

    司凤认出来这里是含翠峰,九幽山主要的九峰中,只有含翠峰有成规模的枫树。暮雪渚以前并不住在含翠峰,而是住在主峰九幽峰掌门亲传弟子专属的独立院子,他的住所距离沈焱的院子不远。司凤记得,在玉虚真人继承掌门之位后,暮雪渚执掌的也并非含翠峰,而是惊语峰。

    基于这些认知,司凤判断现在应该是暮雪渚回山好几年后了,他已开始协助含翠峰峰主处理一些门派事务。

    上一辈的师伯们在独立执掌一峰之前,都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只有无虞散人和沈焱是例外。一方面是他们年纪小,为同辈中最年轻,玩心重,不想被俗务束缚,再一方面就是师祖玄霄上君在位时,未及让他们历练便故去了。

    司凤刚理清时间,就见一个少年拿着扫帚上山来,他步履轻快,嘴里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很不错。看来并不是犯错被罚了做劳役,打扫卫生还这么开心的也是少见。

    离得近了司凤看清来人面容俊秀,五官标致,尤其双眸神光清灵,模样很是讨喜。他穿了一身外门弟子的缎子青衫,扎一条样式简单朴素的玄色腰带,通身打扮简单而利落,明明很普通,穿在他身上却很扎眼。

    越看司凤越觉得这人眼熟,打量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不正是小石头吗?都已经长这么大了,长成个美少年了。

    暮雪渚在室内看往来文书,听到脚步声并未抬头,似乎早已习惯了对方来打扫他的小院。

    小石头息了声,也未开口打扰暮雪渚工作,埋头开始一丝不苟地打扫卫生。眼睛似盯着地面,余光却不时地瞟向那扇开着的窗户。

    其实小院很干净,只有些许新落的枫叶。

    暮雪渚处理完公务,走出书房,远眺了一会。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必如此,平日练功已属辛苦,且我这里杂事不多,你根本不需要专门过来做这些。”可能因为对方年纪渐长,已不是小孩子,暮雪渚不再叫他小石头。

    小石头抬头冲他一笑,手里的活计没停:“公子,你也说了事情不多,又怎么会辛苦呢,更不会耽误练功。能为公子尽绵薄之力,我高兴还来不及。”

    暮雪渚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临近会武大比了,若想转做内门弟子,可没那么容易,须付出更多时间精力才成。”

    小石头点头认同:“公子说的在理,我也是这样觉得。”

    “那你还要浪费时间?”

    “师父说,修炼讲求张弛有度,不能一味蛮干。我并没有偷懒,在这儿打扫卫生,就是放松心情。”

    暮雪渚听罢不禁微微摇头,唇角不自觉弯出一个弧度带了一丝笑意:“强词夺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远处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哎,这就对了嘛。七师兄,你就该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啊!整天板着脸干嘛,又没谁欠你钱。”

    司凤不用看已经知道来的是谁。除了玄愫,没哪个女孩子敢这样大喇喇打趣暮雪渚,九幽派也没有哪个女孩子再有资格叫暮雪渚一声七师兄。

    不过她的到来还是吸引了司凤的注意力,因为,跟她一起来的是沈焱。

296 故梦(9)

    此时的沈焱也是少年模样,跟小石头年纪相仿。

    司凤从来没见过他年少时的模样,此时不由贪婪地盯着,一眨不眨地,看得简直有些痴了。

    他神采飞扬,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像只高高在上卓然独立的孔雀,整个人都在发光。眉眼间虽还保留着一团稚气青涩,却已初具日后震惊四座的锋芒。小石头在他面前立时显得黯然失色。

    沈焱还是小孩子性子,跑过去抱着暮雪渚胳膊不肯放手:“七师兄,自从你搬到这里,好久没跟我们玩了,每天都好无聊啊!诶,小石头,你也在,好久不见啊。”后者冲他点头致意。

    司凤瞠目结舌,这样撒娇卖萌的沈焱,也是毁三观的。明明已是少年了,怎么还跟她上次看到的流鼻涕小跟屁虫一毛一样?简直不科学,啊呸,九州世界不是个能讲科学的地方。

    暮雪渚笑着摸了摸他发顶:“无聊就多修炼吧,多练功自然没时间无聊了。”

    沈焱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那更无聊,修炼最无聊。”

    玄愫敲了他一爆栗:“你这个月要还不能完成筑基大圆满,我保障你下个月休想吃到我做的菜。”

    沈焱拉着苦瓜脸苦逼哈哈地埋怨:“师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卑鄙,老威胁我。”

    暮雪渚看他们打打闹闹,笑得一脸宠溺。

    玄愫朝默默扫地的小石头看了一眼,走近拍拍他肩膀,笑哈哈地道:“小石头,你真有毅力啊,居然追着我师兄到这儿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对我师兄有什么企图?说出来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别不好意思。”

    小石头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偷眼瞧暮雪渚,看到他面色如常才松了口气:“玄愫小姐,你可别打趣我,我胆子小,不禁吓唬。”

    玄愫嘻嘻笑道:“我哪里吓你了?你是不是打听到我师兄也会参与这次的会武大比评判,想跟他套套近乎,好让他放放水让你进内门来?别人不知道,我可很清楚,咱们七师兄面冷心热,乐于助人。”说着还跟沈焱交换了个眼神,又挤眉弄眼在小石头和暮雪渚两人之间溜了一转。

    小石头一脸受惊的表情:“这种触犯原则和门规的话可不能乱说,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而且我也没这些想法。”

    玄愫锲而不舍:“那你有什么想法啊?想没想过要是这次顺利转成内门弟子,最想拜在哪位师父门下?”

    小石头低头无意识地拨弄着扫帚,避开了她饶有兴致的目光:“若能如此,那是我的造化。有师父肯要我便谢天谢地,哪轮得到我肖想拜在哪位高人座下。”

    玄愫摸着下巴,似在思索什么很有深度的问题,眉头微锁:“你知不知道我七师兄这次也要收徒了?”

    小石头瓮声瓮气回道:“知道,从内门弟子里选……”

    玄愫:“可惜了了,你连机会都没有。我还真希望你能当我七师兄的徒弟呢,有你照顾他,我们也放心些。”

    沈焱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我和师姐都是这么想的。可惜啊,你现在还不是内门弟子。”

    小石头没作声,头埋得更低了。

    玄愫自言自语道:“唉,真希望你能成为师兄的徒弟,我连你大名儿都想好了,保准喜庆,听着就提气儿。”

    沈焱眼巴巴地望着玄愫:“师姐,你还帮小石头起了名啊?叫什么啊?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玄愫白了他一眼:“入了内门,还继续叫小石头啊?肯定得有个正经名字啊,不然堕了咱门派的名头。你说,交手之前,别人报的名号都是什么承天阁姚朝晖,万生门徐明阳,你报个九幽派小石头,那不成了笑话嘛?”

    “哈哈哈哈哈哈……那是那是!到底叫什么名儿啊?师姐你偏心!居然都不告诉我!”

    “嘻嘻,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小石头是拜在七师兄门下,那就叫常笑,一则是他自己本来就爱笑,二则提醒七师兄多笑笑,多好!”

    一个晴天霹雳劈在司凤头上,杀得她五内冒烟。 因这猝不及防的惊愕,司凤全然没留意到玄愫后头还有半句,说的是以后她可以给沈焱起个名号,定然称他。司凤后来才知道,沈焱自号自在散人,自在二字并非他自己起的,而是玄愫起的,这名号他一直用到如今!只是因为无虞散人名号里头有个散人,他便也一直自称散人,以他的修为,称真君都绰绰有余的。

    但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紧紧攫住了司凤的大脑。

    居然……真是常笑!

    老天爷真会玩儿。

    任司凤想破头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司凤真是日了狗了,一万个草泥马。她真觉得自己有个好事不灵坏事灵的乌鸦嘴属性,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总是被打脸。

    然而这已经是既定事实,她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只能听之任之。

    接受了现实的司凤不得不承认,常笑本尊比他重生后找的那些夺舍寄魂的傀儡好看多了,那些傀儡也真的跟他本人没有很相像,除了眼睛有点儿像,面容再没其他相似点,不然司凤也不至于认不出他来,被蒙蔽这么久。

    说真的,司凤真没想到,常笑在九幽山时居然真的是人如其名,总是面带笑容,眼睛弯弯的,极为讨喜。跟重生后那副阴阳怪气邪性十足的样子截然不同。

    后续会武大比司凤只浮光掠影看了看,她只是想确认一下常笑是不是在这一次拜在了暮雪渚门下。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暮雪渚只收了常笑这一个徒弟,至于常笑怎样以外门弟子的身份赢过那些颇具实力的内门弟子,司凤已经不关心。总之这个结果令她有点糟心,明明知道后头的万劫不复,但她改变不了什么,无能为力的感觉很讨厌。

    司凤指尖摩挲,第一枚识海之珠噗地破灭了,第二枚渐渐降落下来。

    进入后才发现,是含翠峰师徒日常。

    接连点开几枚识海之珠都是类似的内容,司凤只能感慨,常笑这个做徒弟真是占便宜啊,暮雪渚的记忆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跟他相关的。连她想看的沈焱出现的频率和时间都远远及不上常笑。当人徒弟就是好啊,近水楼台先得月,沈焱这做师弟的都得靠边站。

    那时候的沈焱跟常笑名义上是师叔师侄关系,其实相处时更像兄弟,修炼之余经常厮混在一处。

    怪不得后头常笑背叛师门被驱逐,沈焱跟他结下那么大的恩怨,至今仍势同水火不共戴天。究其原因,也是沈焱觉得被背叛了吧,加上暮雪渚是受了常笑牵连拖累,最后身败名裂,被废灵根逐出师门,他不能气暮雪渚的护短犯错,只能迁怒常笑。

    边看的时候,司凤就边在想,暮雪渚真有那么糊涂吗,为了维护离经叛道的弟子,不惜背弃门派颜面和利益吗?他应该不是这样的糊涂虫,以司凤前几年附在他身上时得出的认知,他为人纯粹,原则性和自制力都极强,一直以来凡事都以门派为先。

    暮雪渚的转变应该是有隐情的。

    司凤注意到,在师徒日常相处中,暮雪渚虽身为师父,但生活起居都是常笑在照顾他。暮雪渚除了教授常笑功法,并不督促他修炼,反而他自己是个修仙狂人,刨去必要的师门切磋以及一些必要的应酬,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行。

    当然,在他出关后,对常笑这个徒弟是很好的。司凤认为,暮雪渚实在是个并不怎么样的师父,也许是因为没带徒弟的经验,也许是太沉迷修行,总之他这师父当得简直比沈焱还差劲。常笑大半的时间属于自学成才,只有暮雪渚出关时才能指点他一二。

    慢慢的,司凤发现了不妙的苗头。

    随着光阴流逝,年岁渐长,常笑看暮雪渚的眼神起了变化,从最开始的清澈见底变得依恋痴迷,尤其是在暗中偷瞧他时,那目光越发黏腻了。司凤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作为一个已识情味的人,这样的眼神她可太熟悉了。这是……毋庸置疑的爱慕啊!

    她隐约猜到第一条门规的来历了。

    那暮雪渚对此是什么反应呢?究竟是常笑一厢情愿,还是……

    根据后续的观察,暮雪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毫无察觉。常笑的伪装极好,在暮雪渚面前时依然如故,活泼灵动,言笑晏晏,勤学苦练,积极向上,仿佛从来没对师尊存过非分之想。

    暮雪渚对他这个徒弟是很得意的,很多事都交给他去办,下山办事也会带着他,积极让他历练,所以常笑小小年纪在修真界也是数得上名的后起之秀。只不过暮雪渚不让他参加匆忙组织的第一次大规模仙盟弟子会武大比,他没在这儿露脸。

    这一次的比武沈焱轻易拔得头筹,成为第一位获得“九州第一剑”称号的剑修。

    许多人其实并不服气,都说沈焱年纪轻轻修为尚欠火候,此番拿了第一,凭的并非真本事,而是沾了门派的光,徒有虚名。谁不知道这次通过会武大比选拔人才,为不久的将来第二次诛魔行动蓄力,是谁牵头组织仙门讨伐诸魔?九幽派啊!九幽派扶持自己人夺得头把交椅,这不是顺理成章的嘛,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里头有猫腻,各位评审都放了水,不然凭个毛头小子也能夺第一?

    风言风语传到沈焱耳朵里,把他气得半死,在含翠峰足足赖了一个多月才肯走。

297 故梦(10)

    生活不会总是平静无波一帆风顺,尤其是对九幽派弟子来说。

    在九幽派开宗立派的第四千三百二十一个年头,命运的转轮终于行到了拐角处,这注定了是非同寻常的一年。

    距离上一次讨伐魔道已经过去了十余年,魔道三大派系血影宗、大渊天衍宗和鬼门宗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其中又以原本最强大的血影宗受创最重,宗主与副宗主双双被杀,群魔无首。在仙魔大战临近结束时,血影宗几乎一夜间土崩瓦解,门徒四散。由于血影宗客观上为大渊天衍宗和鬼门宗挡了刀,导致后二者得以存续,他们并未对丧家之犬的血影宗门徒落井下石赶尽杀绝。相反的,第一次仙魔大战后魔门三宗彻底停止了内斗,摒弃前嫌开始走向融合。

    不过当时仙门也遭受了不小损失,各大门派各怀心思,不想继续出力绞杀魔道,而是想着回去整顿恢复,只求灭了最嚣张的血影宗即可。玄霄上君虽顾虑到了诸魔整合这一趋势,无奈这个临时联盟人心已散,加上诸魔分头逃窜远遁蛮荒,不好追击,才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未料短短十几载,已完成整合的魔道妖邪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这个诸魔整合形成的门派没有原先三大门派其中一派的名字,而有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万魔宗。

    万魔宗诞生伊始便十分强大,原本魔门三宗中剩余的精英全被它收入麾下,经过十几年的开拓,大大小小稀稀散散的小门派也都投奔了它。经过那场大战,诸魔都被打醒了,明白只有抱团才能存续,各自为战迟早被仙门诛灭。

    统领万魔宗的是鬼门宗原先的门主厉澜生,这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不仅道行高深,还足智多谋,头脑非常清醒。从前联合大渊天衍宗抵抗血影宗的策略便是他提议的,只不过那时候他在鬼门宗还只是个护法,仙魔大战后他才夺权上位的。

    如果没有那场仙魔大战,也许他会一辈子安安分分就当个护法,万魔宗也不会诞生。

    可以说,第一次仙魔大战的影响很大,乃至到百多年后的司凤这一辈仍有余威,毕竟,万魔宗还存在着,强大着。

    现实中的修真界又一次掀起了对万魔宗的讨伐,可惜的是,主导者已经从九幽派变成了北冥道宗,曾经松散的仙界联盟也变成了北冥道宗的忠实狗腿**仙盟。司凤想想真是唏嘘不已。

    暮雪渚对第一次仙魔大战的记忆比较模糊,他并未参与那一次大战,彼时他正在闭关冲击金丹境界。玄愫和沈焱因为年纪还小,也被留在山上修炼,并未参与。

    这一次便不同了,他们都知道自己必然会参加这第二次仙魔大战,并在这一次征战中真正扬名立万。他们已有资本,一个元婴,两个金丹巅峰,同年龄段中绝对的佼佼者。要不怎么说九幽派厉害呢,纵观修真界几千年的历史,五十岁以内完成结丹的两个手数的过来,而这一代的九幽弟子一口气就出了三个!他们也在期待这个时刻的到来,各项准备工作已在秘密地进行,有条不紊,距离那一天应该不远了。

    万魔宗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似已得了内幕消息,也在积极备战,关于这一点,是暮雪渚在处理文件时看到的内线情报。

    为了扰乱视听,迷惑对手,玄霄上君给玄愫和沈焱赐了婚,宣布近期择良辰吉日为他们完婚,届时大宴宾客,邀众仙门尊首同享此喜。

    这是玄霄上君在九幽峰含光殿议事厅突然宣布的,非常正式的场合,足以说明:虽事情仓促,但绝非玩笑敷衍,是十分郑重的。

    在场的八峰峰主以及一众亲传弟子反应不一,或捻须颔首,或窃窃私语,或惊愕讶然,或羡慕嫉妒,或黯然神伤,或揶揄刮脸。

    数道目光聚集在两位当事人身上,沈焱像个脸皮薄的小媳妇一样面皮通红,厅子里的烛火映得他耳根子都红得透亮。倒是玄愫大喇喇八风不动站着,没事人似的,仿佛玄霄上君说的内容跟她没关系,脸上还是司凤见过的没心没肺的笑容。

    暮雪渚侧首望了他们一眼,唇畔涌上一缕笑意,未及化开便掩去了,他看得出来沈焱其实非常兴奋,怕他看到他的笑,误会是揶揄戏弄,增加他的羞赧害臊。

    沈焱的注意力全没在暮雪渚身上,而是悄悄偷瞄向玄愫,见她并无不快,还冲他俏皮地眨眨眼,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腔子里。

    司凤心意一动,通过御灵术准确读取了此刻沈焱内心的雀跃狂喜,以及一点点年轻人在长辈和众人面前时被揭破心思的抹不开脸的羞涩。没想到,在太虚与《故人吟》的加持下,她已能在暮雪渚的识海里读取其他人的心境,而不仅仅是窥私识海之主的种种。

    这个意外的发现并不能让司凤多开心,她现在吃味得很,心里酸得可以直接凉拌一吨黄瓜,简直不想继续在这议事厅旁观下去。

    在两人确定关系后,某次交心时沈焱坦诚承认过,在司凤之前,他还喜欢过他的七师姐,为了找她,他几乎翻遍了九州的每一个角落,在寻寻觅觅中度过了百余年。可他从来也没提过他们之间有婚约,还是师尊亲自指婚官方认证的这种。她作为沈焱的现任,永远都不可能有这种待遇了,哎,戳心!

    虽然之前司凤就感觉到了沈焱对玄愫与众不同,情愿做她的跟屁虫,对她千依百顺,肯定非常喜欢她,但真正感受到他内心惊涛骇浪一般的火热欢欣还是深深地刺激了她。自己爱的男人,曾经为另一个女人痴心若狂,还被自己原封原样体察到了,真是种蛋疼的操作。

    说来也怪,玄愫从某个层面上讲,可以算是此刻扎心扎肺的司凤的情敌,但司凤却并不讨厌她,甚至对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感觉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可能是因为两人性格上有相似的地方吧,总之司凤自己也说不清。若她早生一百多年来到这个世界,没准还能跟玄愫成为朋友呢。

    自打玄霄上君宣布完这个消息,司凤神思就跑远了,连后头说了些什么都没注意,一个劲地腹诽沈某人,也不知某人有没有感应到她的怨气。怎么出的议事厅她都有点恍惚,还是纷繁嘈杂的各种道喜声和调侃声把司凤思绪拉回原处。

    吉日就选在这个月的十五号,只有十日筹备时间。

    修真界与凡间不同,没有那些繁文缛节,更不需要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成亲说白了也不过就是结道侣,只要双方自愿相携一生,不告知其他人都可以。根本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从宣布消息那一刻起,便算做已结为道侣也未尝不可。都是修道之人,远比凡人洒脱,无需拘泥形式,况且山门什么也不缺,十日足够充裕了。这次只是因为需要一个由头,聚齐仙门,才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势必要轰动整个修真界。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暮雪渚对此非常重视,为了给他最疼爱的小师弟小师妹送一份足够隆重的贺礼,他决定下山一趟。

    随着暮雪渚独自离开含翠峰,司凤也不能不一起离开,毕竟是他的识海,还轮不到她随心所欲想待哪儿就呆哪儿。就算充当旁观者,她也只能在暮雪渚出现的时间地点自由观察,简单地说,她是不能脱离暮雪渚过去的亲历而单独存在的,这也导致主观能动性的发挥大打折扣。

    暮雪渚一路上都在琢磨送什么礼物好,结婚礼物不比寻常东西,还得讲个好意头,令他有些头大。要知道平素生活起居等杂事都是常笑帮忙打理的,根本不需要他费神,以致于他生活这方面的神经早退化了,几乎一窍不通。

    作为一个生活白痴,暮雪渚脑子还是很好使的,想到了集思广益的办法,他一反常态很积极地向路上遇到的凡人打听,这些凡人给他出了不少馊主意,有说送两把金锄头的,有说送鸳鸯大翠对碗的,还有说送一床棉被的……

    暮雪渚挺懵逼的,还傻乎乎问了句为什么送被子就是一床,而不是两床啊?对方告诉他,这是寓意一辈子。

    几天的功夫他听了上万条建议,五花八门,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说不出的。

    然鹅,暮雪渚最终都没听他们的,他们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觉得送不出手,不足以显示他的重视。

    他自己很喜欢读书,以己度人,觉得送一颗夜明珠应该不错。他遐想了一下师弟师妹在书房中就着他送的夜明珠研读心法秘籍,画面应该很和谐。于是他就这样决定了,掉头往东海方向瞬行而去。

    到了龙宫,向龙王道明了来意,他想讨一颗最大最好看也最明亮的夜明珠。龙王似乎很忌惮他,虽然面上不悦,还是麻溜地吩咐虾兵蟹将去取宝库珍藏的夜明珠。

    司凤略感惊奇,龙王对暮雪渚极为客气,必有缘故。心念转动,立即感知到了一段往事。多年前暮雪渚误闯过一次龙宫,凑巧碰上了一群龙子龙孙用夜明珠戏耍欺负一条看上去像泥鳅的不知名生物,那小东西须子被掐了,身上还有不深不浅的划痕,浑身上下都透着可怜。暮雪渚一眼就看中了那华光闪耀的夜明珠,顺手打跑了前一秒还趾高气扬的龙子龙孙,无意中解救了那个小可怜。他正欲扬长而去,被一群应召而来的虾兵蟹将围住了,引发了一场大混战,后来连龙王也惊动了。那日他险些没把水晶宫掀个底朝天,直到龙王服软求饶才罢手。

    根据识海里的信息,司凤知道了那个小可怜就是她的江师兄。在暮雪渚搅乱水晶宫后,他也觉得在东海待不下去了,在回去的途中,被路过的逍遥子遇到了,然后被捡回了山。

    司凤不禁莞尔,能进九幽派的人,跟门派都有某种逃不开说不清的缘分啊。

    暮雪渚怕龙王耍诈,不肯将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亲自去了一趟宝库,精挑细选了好半天才拿到中意的。顺利取到了夜明珠,已经是第十天过午时分了,暮雪渚瞬行回山,生怕赶不及参加婚礼。

    未料,他还是回来晚了一步,山上已经陡生意外,出了变局。

298 故梦(11)

    九幽峰含光殿主殿焕然一新,装饰得很富丽,虽不像凡间婚嫁时那样喜庆,也没贴打眼的红色字,却也比平日少了分肃穆,多了分红尘气息。

    本该行礼的新人和观礼的宾客却都不见踪影,空无一人,使得偌大的含光殿看上去越发显得空旷。

    暮雪渚心知不妙,赶紧奔回含翠峰。还好常笑还在那里等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人都上哪去了??”暮雪渚焦急地问道。

    “师父莫急,先坐下喝口水。”常笑边递上水杯,也面带忧色,“七师叔逃婚了。师祖已经吩咐人去找了,他自己则亲率众仙门讨伐魔道,已走了近一个时辰,据我得到的最新消息,双方已经在郾城遭遇,交上了手。”

    暮雪渚闻言一时没开口,郾城是九幽派的势力范围,且离九幽山极近了,诸魔居然跑到了这里,说明他们是想趁着山上办喜事偷袭。这与他师父玄霄上君的策略不谋而合,原本这婚礼就是个障眼法,是定在这一日要对万魔宗动手的。孰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动手时间提早了几个时辰。

    万魔宗好生狂妄,他们岂能不知九幽山高手云集,居然企图主动上山发动攻击,当真是胆大包天了,可以说是没把九幽派和众仙门放在眼里。他们这一举动是**裸的挑衅。

    “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呢?”暮雪渚取出夜明珠,随手放在桌上,这份贺礼估计是送不出去了。

    “掌门吩咐我在这儿等师父你回来啊,命我留守山门。若有魔道偷袭,也不至于让他们得逞。”

    “只留了你守山么?”暮雪渚若有所思。

    “不是,还有望月峰的几位师兄。”

    “既然有人看守,为何我刚刚去含光殿时,九幽峰无人把守?”暮雪渚皱眉道。

    “师父尽可放心,若有不知死活的人胆敢硬闯九幽峰,十有**是不能囫囵着出来的。”常笑语气颇为平时。

    暮雪渚自然知道九幽峰作为主峰,防护措施密不透风,硬闯成功的可能性极低。但主峰就是主峰,地位卓然不同,乃是九幽派的尊严象征,即便固若金汤也不能无人看守。

    “你还是再挪点人手过去,九幽峰必须有人轮值。”暮雪渚吩咐完这句,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师父你去哪?”

    “自然是去支援郾城,这群魔道孽障都欺上门了还能眼睁睁看他们撒野不成!”

    常笑一把抓住他衣袖,有些不舍地道:“师父,不去好不好?”

    对他这个久违的孩子气动作,暮雪渚明显一愣:“你好好在山上待着,守好门户,勿让我失望。”

    撂下这句,暮雪渚便抽回衣袖不再停留,瞬行去了郾城。

    郾城是九幽山周边最繁华的城市,居民众多,九幽派许多产业都在此城,各方面都经营得非常好,堪称修真门派完美治世的典范。九幽派平时采买物品也都是在这里。万魔宗厉澜生退而求其次选在这个地方决战,可谓用心良苦,他分明是要当着九幽派的面,再借九幽派及众仙门的手,亲自毁掉这座富庶安逸的人间乐土。这无异于往九幽派面上甩耳光。

    不仅仅是摧毁一座城池这么简单,背后更有深层意义,如九幽派保不住这区区一座小城,众仙门又如何能信九幽派能统领他们对抗群魔?一旦这怀疑产生,松散的诛魔联盟更要分崩离析,一触瓦解。

    这是最坏的结果,将直接导致第二次仙魔大战讨伐魔道的一方陷入败局。如果发生这种事情,那所谓仙门剿灭魔道就会沦为笑柄,为后世耻笑。

    九幽派这第一仙门的名号同样会沦为笑谈。

    玄霄上君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九幽派弟子也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当万魔宗弟子奉命屠戮平民杀得正起兴时,玄霄上君与八位长老联手启动了牢牢包裹住郾城城区的诛魔大阵。

    郾城作为九幽派势力范围中的重镇,又紧邻宗门山脚,怎么可能全无预防措施?早在几百年前玄霄上君决意建立这座城市时就已有预案。一个巨型的诛魔阵一直随着城市的发展不断延展,时至今日,没有五位以上的大能都无法催活诛魔大阵的全部潜力。

    一旦诛魔大阵启动,被困其中的魔道妖孽必死无疑,只有魂飞魄散永绝轮回一种下场。而笼罩其中的平民百姓不受任何影响,无论受伤都严重,只要没死透,都能救回来。到时候把这些老百姓这段恐怖的记忆抹去便可,他们不会发现城里大战的蛛丝马迹,依然会继续过着无忧无虑安乐祥和的日子。

    这也是玄霄上君不惧魔道在此开战的底气,没有准备,还讨伐什么魔道啊。

    可以说,厉澜生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由于诛魔大阵的开启,城里已经被壁垒限制进不去,双方战场转移到了碧波潭一带。

    暮雪渚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厉澜生以平土术为己方人员铺设落脚之地,千里碧波瞬间填平,而玄霄上君也为仙界一方立水成冰圈下一大片立足之所,冰封速度更甚于平土术。

    原本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碧波潭上簇拥着两方敌对势力,足足上万人。凡人自然不敢,也无暇围观,所以就只有司凤这一个观众,她落在半空中,默然而立,神色有点凝重。这是因为她知道,这一次的仙魔大战才是九幽派命运转折的关键点。而碧波潭的这一场对决,只是历史的车轮陷入泥沼的起始。但她只能看着,听之任之,什么也做不了。

    在空中俯瞰,湖面上土冰界限分明,冰属性的一边范围上占绝对优势,土界逊色得多。

    这代表的并不只是两种不同属性的术法,更含有不同的预防理念。

    九幽派为首的这一方,但凡冰面覆盖之处都覆盖了对敌对闯入者的禁锢咒术,会让其难以施展全力。

    而万魔宗为首的这一方,但凡附土所及,全是各式各样精心布置的看不见的毒瘴,一旦九幽派一方闯入,便会被毒瘴袭扰,歹毒阴邪得很。地方越小,毒瘴浓度越大,杀伤力也愈甚。

    从场地选择布置就能看出正魔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双方很默契地留了中间一片湖面。

    经过一场大混战,仙门联盟作为进攻讨伐的一方损伤颇大,许多仙门弟子被毒瘴所伤。唯有付出了代价,才弄清万魔宗那些鬼花样,毒瘴种类极多,五花八门,阴损得很,有诸如失心瘴,迷情瘴,桃花瘴等等,一旦中招,便会催发中毒者陷入幻觉,或失心疯,更甚者会激起心魔。

    这些着了道儿的仙门弟子或丑态百出,或痛不欲生,不惜自残。

    最惨的要数中了桃花瘴和被失心瘴激起心魔的弟子。

    桃花瘴勾人情潮,深埋心底的情愫会被瘴毒放大无数倍,导致**丛生难以平复,定力差一点的弟子便要把持不住当众出丑了,做出一些轻浮难堪的举动。

    九幽派年轻一辈弟子中数名佼佼者心底的秘密被曝露,他们对玄愫的暗恋仰慕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不仅如此,在桃花瘴的作孽下,几人不受控制地自相残杀起来,发展到后来,居然联起手来转过头去对付沈焱了。

    其他仙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少中了毒瘴的弟子全都乱了套,跟心中恋慕之人表白的,轻佻挑逗女弟子的,呃,甚至还有男男互相调戏的。总之是不堪入目。

    被触发了心魔的弟子就更倒霉了,被桃花瘴影响的弟子主要是出丑,他们却是理智全无六亲不认,甚至难以自控反攻门派。个别弟子当场就被师父废了修为,甚至被杀掉,更多的被自己人打伤打残。直到耗尽灵气,不能再发动攻击,失心瘴的作用才会消退一点,心魔也才会消停。

    这些状况,众仙门都始料未及,谁也没想到区区毒瘴有此威力,在目睹了自己弟子各种疯魔之态后都觉颜面无光。

    万魔宗还火上浇油,大肆嘲讽仙门收的全是一群自甘堕落内心肮脏龌龊的败类,竟敢妄称什么仙门正道磊落君子。

    气得各位仙首掌门暴跳如雷,又要发起一轮进攻。

    见此情形,玄霄上君下令收手,不再强攻。

    得先弄清这些毒瘴的特性和成分,待弟子们能够抵挡时才能继续下一步行动。以前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魔道用毒,功效远不如今次所见,毒性强到避毒丹居然丝毫不起作用。不破毒瘴,下次还得着了道儿。

    这次交手,万魔宗虽有毒瘴加持,占了不少便宜,也损失了不少。毕竟毒瘴能够影响的,主要是年轻弟子,对仙门各位大长老及掌教仙首毫无作用,而能够对魔道造成最大伤害的无疑也正是这些大佬。

    是以在玄霄上君下令停止进攻后,万魔宗也向后撤退了。

    一直撤到仙门难以察觉的地方。简单开了个会后,诸魔意识到在郾城占不到便宜,偷鸡不成蚀把米,客场作战准备还是不充分,厉澜生最后直接带领诸魔撤回了老巢,只留了少部分门徒打探消息,留意仙门动向。

    这一战才刚刚揭开第二次仙魔大战的序幕,由万魔宗偷袭郾城为始,至于怎么结束,由谁主导,由谁结束,什么时候了结,就不在万魔宗掌控了。

    玄霄上君一众参战的弟子包括暮雪渚在内,都认为,此战必将由他们的师父主宰。

    事实却是,变数太多,看似掌控全局,看似一切本应如他们所愿,仍有意外会发生。未来的有趣之处,就在于起不可控性。哪怕强大如玄霄上君,也有疏漏的时候。

299 故梦(12)

    众仙门都将侵染毒瘴的弟子聚集在一起,每一类中毒症状的各自隔离开,以便观察研究,统一由执掌医药的扶摇派诊治看管。

    在这一情境中,司凤看到了一个熟悉面孔扶凌真君,当然,那时候他可能还不是真君。

    他跟沈焱是不打不相识,因为沈焱陪同暮雪渚去查看伤员时,正好看到扶摇派弟子在给九幽派弟子放血。被放血的弟子中正好就有一位跟沈焱交好的师兄,急眼之下,沈焱二话不说就找领队,俗名慕子岚的扶凌君,算账去了。

    慕子岚原本看到那么多伤员就气不打一处来,堂堂仙门弟子,居然被魔道下三滥的毒瘴弄得体面全无,即便不是扶摇派门人他也很气愤。偏巧还碰上个年轻气盛行事冲动的沈焱,两人一语不合就大打出手了,最后还是被暮雪渚劝住,才握手言和。

    后经仔细研究,扶摇派掌门得出结论,这些奇奇怪怪的毒瘴是原先大渊天衍宗门下五毒圣君新炼制出来的害人玩意。自从上次仙魔大战中他受了重伤,诸魔整合形成万魔宗后他并不受重用,多年前便已处于半隐退的状态,没想到这次还肯出力。

    显然,扶摇派跟五毒圣君的较量不少,对他的用毒手法和技巧颇为熟稔,很快就破解了毒瘴。

    可破解了也不代表马上就能攻克毒瘴。

    最大的问题就是炼制解药和预防丹药,因为人数众多,炼制量巨大,无法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加上五毒圣君配置的各种毒瘴用料都不同,且对解药的选择非常刁钻,莫说短时间凑齐所有名贵稀有的药材,就是凑齐了也无法快速炼制丹药。谁不知炼丹最是需要耐心和时间。

    但空等着也是不可能的,扶摇派不愧为仙门圣手,并不按五毒圣君的套路来,没去炼制解药,而是反其道行之,炼制出了一种更加厉害更加霸道的毒瘴。医毒其实是不分家的,用药高手必然也是使毒高手,二者相通。正邪只在心中善恶立场而已。

    慕子岚奉命从每种中毒者中各挑选出一强一弱两人,将他们通通都投进充满毒瘴的房间。

    在付出了两名体弱弟子的性命代价后,验证了此法基本可行。除却八个体弱的弟子,其余中毒者都被这以毒攻毒的法子好好折腾了一番,恢复正常。

    下次再要遇上万魔宗故技重施,只需用这进阶版的毒瘴回敬就是,保准他们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

    就这样,困扰仙门的问题解决了,毒瘴已不能拖住仙门进攻的步伐。

    休整了几天,玄霄上君便兵分三路扑向诸魔盘踞的穆溪州,核心力量直奔万魔宗巢穴幽冥圣宫,其余两部分别插向原大渊天衍宗总舵须弥山和另一个魔窟统万城。

    这三个地方互为犄角,须弥山与统万城犹如卫星拱卫着魔门圣地幽冥圣宫,一旦发生紧急情况立即可以互相支援。

    想来厉澜生当初在决定建立宗门总舵时,选址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因为在此之前,幽冥圣宫所在处只有延绵八百里山川,莫说宫殿建筑,乡野民居都没几间,可以说是从零开始建设一座新城。在须弥山和统万城尚存的情况下,做出开辟新城的决策是需要眼光和魄力的,必须抵挡住无数的反对声。尤其那时候魔道才刚刚受了重创,元气大伤。

    别看幽冥圣宫才建不过十余年,规制才初定,建设尚未完全完成,但有须弥山和统万城策应,想要一举击破也是不太可能的。

    通过时不时读取暮雪渚的思绪,司凤明白了他对这位万魔宗当家的挺佩服欣赏的。抛开仙魔不两立这一立场,不难发现厉澜生确实是个人物,能在这么短的时候内又带领魔道崛起,还敢主动挑衅九幽派权威,就知道他不是泛泛之辈。

    暮雪渚并不看好魔道的实力,因为他相信,只要有他师父在,摆平万魔宗是迟早的事。如果厉澜生能够放弃对抗,俯首投降,从此带领诸魔安分守己,不再为祸仙凡两界,那相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不过,如果厉澜生真那样做了,也就不是能够得他欣赏的魔头了。

    无论是仙是魔,令人欣赏的都不是外在的身份头衔,而是内里的魄力和风骨。仙道中欣赏厉澜生的也不止暮雪渚一个。就连玄霄上君,虽口口声声痛斥魔道凶残阴狠,但对万魔宗几位主要首脑评价也是颇高的,并无轻视之意。能够从容欣赏优秀的对手,那才是仙门之人应有的大气。

    前往幽冥圣宫的队伍聚集了各个仙门的诸多高手,其中的核心依然是领导这场仙魔之战的九幽派,门派精英尽出。除了被分派去须弥山和统万城的逍遥峰望月峰两位长老及其弟子,其余如掌门玄霄上君、六峰长老及众亲传弟子都在这一路。除了逃婚的玄愫,留守山门的常笑等人,集结了绝大部分精锐。

    其他如西昆仑、扶摇派、灵剑宗人员安排大致也差不多,精锐皆出。

    足可见众仙门对幽冥圣宫和厉澜生的重视,都不敢掉以轻心。

    大家都知道,幽冥圣宫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们。

    那可是万魔宗的老巢。

    在去幽冥圣宫的路上,逃婚失踪了数日的玄愫突然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对于逃婚,她并未给出解释。

    玄霄上君没有发作,更没追究,因为现在并不是时候。

    其他的师兄们见师父都没说什么,自然也不好开口,至于被逃婚大失颜面的沈焱,见玄愫回来,连日的担心忧虑与自责都立即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高兴都来不及,更别说追问什么,只要玄愫安然无恙归来他就谢天谢地了。

    唉,真是令司凤倍感扎心蛋疼的一段过往。司凤有时候真希望暮雪渚不要出现在某些场合,有些情境看了就让她郁闷啊。

    那个时候的沈焱真的完全是个陷在爱河里爬不出来的傻小子啊,白瞎了那副风流倜傥的身姿和那张看上去就很聪明机灵的漂亮脸孔。一见玄愫全露了馅,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花痴小迷弟。

    看得出沈焱真的很爱很爱她,令司凤想到了张爱玲那句经典语录:遇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套到沈焱身上,只需将她他二字置换一下前后位子就挺契合的。

    初恋果然是最浓烈醇厚,同时又最炙热单纯,沈焱把这样的爱给了他的师姐。这不能不叫司凤妒忌,沈焱可是她实打实的初恋呢,真是不平衡啊。

    司凤心想,等找到了沈焱,她得发作一顿才行,不然枉费她吃了这通干醋都没人知道。

    没过几日,大部队行至幽冥圣宫。

    果不其然,幽冥圣宫早有准备,严阵以待,虽然在外头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山外连个看守的小魔都没有,请君入瓮的意思很明显。

    幽冥圣宫入口处的设计肯定参考了须弥山,依山傍水,险要非常。前头那条河比须弥山那条更大更深,水色如墨,这条河有一个很不诗意直白粗暴的名字沉尸涧。似在昭告震慑闯入者小心谨慎,不然沉尸河底就是归宿。

    河水非常静非常诡异,大白天在日光下也不会波光粼动,如同一潭死水。水面缭绕升腾着无数黑气,谁也说不清水里藏着什么东西。那些黑气倒像是毒瘴,而不是水汽。

    玄霄上君看了环绕身侧的弟子一眼,弟子们心领神会,率先飞到了入口处。入口处的平台并不宽敞,无法站许多人,师兄弟九人需要相互协助破除入口,并撬开笼罩幽冥圣宫的结界一角,为大家开道。

    暮雪渚和沈焱都是负责地上的入口,玄愫则跟其他师兄主破结界。

    眼看入口的禁制就要被破除,里头突然传来妖兽狂躁的咆哮声,在禁制解除的瞬间,七八头巨象大小满口獠牙相貌狰狞的妖兽扑了出来。

    旁观的司凤都吓了一跳,这可比上次她跟沈焱在须弥山上见过的阵仗更吓人。幽冥圣宫不愧是万魔宗的老巢啊,防护等级比须弥山高出不少。

    暮雪渚沈焱不避不让,挥剑正面迎上,杀妖兽的过程血腥刺激,河对岸那些仰着脖子观望的仙门弟子纷纷叫好,看得眼花缭乱。

    在师兄弟二人无缝配合下,不到片刻功夫妖兽全被杀死了。

    对岸不少仙门弟子也跃跃欲试,按捺不住想要越过沉尸涧,也好在人前一展身手出出风头。结果还未飞到河中央,水底突然蹿出一条硕大无朋的水怪,大嘴一张便将人吞了,身子甚至都没全露出水面,只露了一点点。要知道刚刚那几个仙门弟子飞离水面的高度可不是一点,而是以两位丈数开论的。可想而知这怪物有多大!让人倒抽一口凉气啊。

    这一幕发生得毫无预兆,且极为迅速,许多人都没看清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可以肯定绝对不是龙,因为龙有角,这玩意没有。

    出了这变故,沈焱急忙传音过来:“前头还有门,麻烦先在岸上等候!”

    可不还有门嘛,还不是一道呢,打开一道就被凶猛妖兽攻击一通。鬼知道里头到底还有多少道门,开了一道又一道,就是看不见尽头。想进幽冥圣宫,着实费劲得很!

    司凤反正不会被妖兽看到,更不会遭到攻击,放心大胆就近观看,见暮雪渚和沈焱两个都忙出一头汗,也忍不住吐槽:万魔宗真是灭绝人性啊,让这么多妖兽当炮灰。要搁蓝星,各种动物保护协会铁定要对他们虐待动物的无耻行径进行无情地揭露和批判。没准还得组织**呢,太惨无人道啦!

300 故梦(13)

    暮雪渚沈焱两个足足破了九道门,遭受了九拨不同种类但都极为凶猛的妖兽攻击。这些妖兽的尸体堆起来足够将幽冥圣宫正门封堵个死死的。

    他们终于赶在空中突破前,劈开了地上的通道。

    因为已经知道水里有水怪,其余人过河时就格外小心。但还是有不少弟子被水怪吞噬。

    几次三番下来,有见多识广的长者已认出了水里的怪物。

    沉尸涧里的水怪不止一种,第一次出现的是变异了的横公鱼,这东西很少有人亲眼见过,有关记录也不多,只有《神异经》上有寥寥数语。其后还出现了钩蛇,身长足有几十丈,比蓝星的军舰航母还长。

    玄霄上君和其他几个大能斩杀了两条横公鱼,钩蛇逃得快,且很会藏,逃过了死劫。

    水里究竟有多少只水怪,无人能说清。因为这地方很邪门,用术法查探,探不出任何东西,只有水怪行凶肉眼可辨时才能后知后觉。

    因为水怪没杀绝,导致后头的仙门弟子都心惊肉跳,不敢过河,玄霄上君与九幽派几位长老便设了好几个传送法阵两人都送过去。

    厉澜生故弄玄虚,为的就是扰乱仙门弟子的心神,令其心生恐惧,从结果上上看颇有成效。

    不过,在这样规模的大战中,仅凭一些小手段就想震慑住对手,是不可能的。最终决定胜负的,是双方的实力,而不是开始时某一方的一点小胜。

    冲破重重屏障后,仙界联盟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杀到了正殿。

    直到这个时候,万魔宗死的主要还是外围的虾兵蟹将,真正的高手损伤不大,实力尚在。

    在正殿前,厉澜生提出双方高手对决,没必要再做无谓牺牲。

    玄霄上君表示同意。

    “你想怎么比?”

    厉澜生道:“今日且停战。那日你启用早已备好的诛魔阵对付我,害我宗门损失了不少得力弟子。不过这也不怨你们,只怪他们太蠢,毫无防备,又修为不够,逃不出来。”

    “你想怎样比?”玄霄上君又问了一遍。

    厉澜生正色道:“你有诛魔阵,我也有诛仙阵。由我设阵,规则由我来定。布阵时你们可以旁观,我绝不会做什么手脚。若我们赢了,你们就退出圣宫,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扰。若我们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问上君敢不敢跟厉某赌一把?”话里话外挑衅的意思很明显,这是个激将法。

    身后无数目光都齐刷刷看向玄霄上君。

    事关重大,玄霄上君没有直接作答,而是与其他四位仙首商议了一番。这种一举定胜负的比试内藏风险,是绝对不能独行专断的,因为后果是所有仙门共同承担,稍有不慎又会引发联盟内部分裂。

    经过商议,众仙门最后统一意见,同意了厉澜生的提议,不过为防被暗算,提出血誓。

    毕竟这里是万魔宗的地盘,不排除他们事先早就预备设下了圈套。虽然凭他们的修为,很有信心破阵,但保险起见还是要歃血为誓,若厉澜生有不实之言或动手脚,万魔宗一方参与血誓的魔头都将遭受千百倍的反噬,决讨不了好。

    厉澜生似早预料到仙门会提此要求,爽快地答应了。

    “请诸位仙尊挑选十一名入阵的弟子。”厉澜生客气地拱手道。

    封骛真君一愣,问道:“怎么,不是高手过招么,选弟子做什么?”

    厉澜生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早知这一辈仙门弟子人才辈出,不乏后起之秀。虽比不得各位大前辈,相对大多数修士来说,他们也是当得起高手二字的。至于诸位,自然是要留在此处观战掠阵,维持场面,以免贵我双方外围休战期间生出岔子。我方自然也是选辈分修为相近的弟子应战,绝对公平。”

    封鹜真君又问:“何为胜,何为败?”

    厉澜生道:“以破阵成功存活的人数来定,活下来人多的一方自然是胜者。”

    仙门一方派出破阵人员中九幽派就占了近半壁江山,选了五人,其余三大仙门各出两人。

    九幽派人才济济,有资格入阵的后辈弟子少说也有十多个,谁都想去,最后还是用的抓阄法定的人。抽中的人有掌门首席大弟子玉虚子、六弟子云渊、八弟子玄愫以及两名其他峰的亲传弟子。

    玉虚子也就是如今的掌门玉虚真人,早在一百多年前玄霄上君就拿他当掌门接班人培养了,这一次下场破阵是顺理成章的事,毕竟要立功立威,积攒资历,以免日后继承掌门之位不能服众。

    玄霄上君对这些早有安排,说明他修为已经高深莫测,很可能不日就要飞升了,不然他也不会急着在间隔这么短的时间里发动两次伐魔之役。除了替天行道除魔卫道的公心外,他也存着私心,想在自己任内为继任者扫平外部环境,为继续光大门派,扩大门派势力,持续上升的势头铺平道路。

    如果早知道最后会事与愿违,自己也会付出惨重代价,甚至最终将门派带入无底深渊,也许他会决然断掉这点私欲。

    接下来就是布阵了,昆仑仙境和灵剑宗各派了一位精通阵法的高手一直监视着厉澜生。

    布阵之处就在幽冥圣宫正殿前的空旷广场,仙魔两个阵营界限分明,各占一边。

    就那么大个地方,厉澜生足足布阵布了一天一夜,细节繁复,讲究颇多。昆仑仙境和灵剑宗的两位法阵高手都很确定,厉澜生的确没做手脚,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也做不了手脚。只是此阵细节太多,记起来十分麻烦,回去讲解时颇费了番功夫还只讲了个大概。

    诛仙阵这名字,还挺唬人。

    不过,从空中俯瞰,只觉平平无奇,看不出端倪,就是个圆形法阵,圈定的范围也不算大。

    到了次日傍晚,双方人员正式入阵。

    诛仙阵一经启动,立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空中看便如障云蔽眼,根本看不到阵内情况。所谓掠阵观战,根本不存在的。

    因为暮雪渚并没被抽中闯阵,司凤自然也进不去,不能近距离观看。阵内情形只能根据隐约传出的刀剑磕碰声猜测揣度,战况时而很激烈,时而又安静如死。听不到里头人说话,更不知内里具体情形。

    万魔宗一方十分淡定,或坐或躺慵懒闲适,由于占据主场优势,来去自如,不时有人四处走动,甚至还有专人送吃送喝,浑不像此刻正还是仙魔大战。万魔宗更是被人欺上门本该做低伏小的一方。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毫无拘束,不少魔头似对里头的战况毫不在乎,谈天说地谈笑风生。

    反观仙界联盟这方,各有分工,戒备的戒备,打坐的打坐。一个个都表情十分严肃,个别人神色凝重,虽偶尔有人窃窃私议,却也不像魔道从容懒散。

    这战场气氛怎么看怎么古怪,要不是司凤很明确地知道这是第二次仙魔大战,肯定要误以为现场进行的是一次友好交流切磋。

    打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距离暮雪渚不远的是他四师兄度厄,这位司凤是打过交道的,有点急性子,他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数次望向师父玄霄上君。沈焱担忧玄愫的安危,也是一个劲地偷瞄师父。

    玄霄上君闭目盘坐,似在养神,面上没什么表情。

    其实他已破解迷雾,正在看阵内战况。

    厉澜生在布阵时特意加的障目术对其他人很有效果,但对修为已经出神入化的玄霄上君则一点效果也没有。

    感应到两个弟子焦躁的目光,玄霄上君眼睫微动,弹指微微一拂,顷刻间空中便显出一幅巨幕,阵内情形一览无余。

    这一下相当于直接开启了上帝视角啊,司凤暗暗赞叹,师祖真的好厉害,看的比阵内诸人更清楚,可解了大家欲知而不得的烦扰。

    诛仙阵看着不大,内里自有乾坤,大得仿佛没有边际。阵内契合五行八卦,被切割成无数小版块,内部环境极为复杂,从冰海雪源到业火焚天,从悬崖峭壁到一马平川应有尽有。幻境密布,危险重重。要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寻找对手,并拔除破坏关键阵眼,实属不易。

    眼见阵内情形全被抖落了出来,厉澜生脸色很不好看,又白费心机了。不过没关系,就算看到了,也不能插手帮忙,只能干着急呢,还是没用!他上扬的嘴角还明白表露了这一层意思。

    他们现在看到的,万魔宗已死了五人,仙界联盟一方也有伤亡,三死一伤。伤的那个是九幽峰六弟子云渊,伤势很重。九幽派弟子都很吃惊,云渊在九幽峰排行第六,但是在整个门派比武中,曾获第五的好名次,修为比暮雪渚还稍高一筹,绝对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比他修为低的玄愫都毫发无损,他居然受了重伤,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是他遭遇的对手太强大了吗?

    没人知道。

    连玄霄上君也不清楚,因为从他破除迷雾观战时,云渊已经受伤。

    就在大家还在琢磨的时候,已经快摸到幻阵边缘的玄愫一招秒了突然冒出来意图偷袭她的万魔宗弟子。她出剑极快,准确命中要害,一招毙命,开启了上帝视角的围观者甚至都没看清她的招式。

    仙门这边不禁齐声喝彩,沈焱更是不遗余力大肆鼓掌,恨不能为她喊破喉咙。

    喝彩声尚未停歇,只听轰的一声,诛仙阵已破开一角,玄愫提着滴血的剑飞身而出,转瞬回到了己方阵营。

    但是紧跟着她就干了一件令人大跌眼镜的事她突兀地神色古怪地大喊了一声“师父”,而后便将那柄剑刃还在滴血的宝剑插进了正欲夸赞徒弟全无提防的玄霄上君胸口。

    这个大逆不道的举动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玄霄上君的护体仙气因遇刺而被触发,自动反弹,将玄愫震得狂喷一口鲜血。

    直到此时,人们才从她不正常的脸色以及浑身突然暴涨的黑气判断出她在这节骨眼上走火入魔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067/ 第一时间欣赏不良仙师最新章节! 作者:缭云所写的《不良仙师》为转载作品,不良仙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不良仙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不良仙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不良仙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不良仙师介绍:
身为名动天下的“第一美男子”“九州第一剑”,沈焱人品颇受诟病,连最宠的小徒弟都嫌弃他,声称将剑换成贱才算名副其实。
沈焱摸着下巴:为师有那么不堪吗?徒弟:真的、有。
师父日常:修炼,装逼,夺宝,伏魔,坑徒弟
徒弟日常:修炼,闯祸,背锅,做任务,花式被坑
徒弟:心好累,我要回现代去找麻麻。等等,师父,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沈焱:你那么蠢,为师不放心,特来助你。
徒弟怒摔:快来人!警察蜀黍,这里有人装逼作妖!
沈焱:喊什么喊,你不是人?有本事把我收了?!
不良仙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良仙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良仙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