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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缭云     不良仙师txt下载     不良仙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1 怀疑

    司凤心里一动,打听道:“曾大夫是不是圣道的入门弟子呀?”

    掌柜的道:“他呀,不是的呢。”

    “他居然不是啊?他不是会玄门道术吗?”

    因为这会儿还没到饭点,也没什么生意,掌柜的闲来无事,便打开了话匣子:“曾先生他是外地人,据他自己说,他这些道术是梦里有个老道士教他的。在搬到这里之前,他去参加过圣道的选徒试炼,但是没通过。他们嫌他年纪大了,过了最佳修炼期,他一气之下就回来了,现在这些驱邪之术都是他自学成才的。”

    “原来如此。那他搬到这里多久了啊?”

    “有五六年了。”

    “你们见过曾大夫驱邪么?见到过他降服的妖魔鬼怪么?”

    “见过啊。前两年,西街有一个大户人家闹鬼,就是请曾先生驱的邪。那作祟的鬼魂便是家主生产时被害死的小妾,她化作厉鬼弄死了害她,夺走她孩子并将孩子溺死的正夫人,搞得举家鸡犬不宁。后来家主实在不堪忍受,就请了曾先生勘测风水,终于将厉鬼驱走了。你们猜得到为什么正夫人非要弄死他们母子吗?”掌柜的一脸神秘兮兮。

    司凤一呆:“为什么?难道是那倒霉孩子出生时有什么残疾?”

    掌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有点贱兮兮胡子抖了两抖:“非也,非也。”

    萧意粲没耐心地催问道:“那是怎么了?掌柜的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们吧。”

    司凤其实也有点没耐心,她这儿是来打听曾望舒的,对别人家那宅斗可没什么兴趣,也不是来听八卦的。所以她没给她二师兄丢白眼,而是附和道:“对啊,掌柜的,你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我们想象力有限,猜不出。”

    掌柜的颇感无趣,很鄙视地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师兄妹三人,兴味索然道:“因为啊,那个小妾是跟正夫人的儿子**生下了孩子,但是那位家主却不知内情,只有正夫人和少夫人知道。少夫人性情柔弱温和,对此忍气吞声睁一眼闭一眼,正夫人却是性情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觉得这种丑事忍无可忍,必须除之而后快,以免丑事暴露出去。结果弄死那小妾没几年就家宅不宁,遮盖了几年的丑事还是随着鬼魂被拘暴露在人前。你们都不知道,那女鬼可凶了,十足十是厉鬼。”

    司凤道:“看来那家人是已经搬走了吧?”

    掌柜的奇道:“你怎么知道?”

    司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天天被人这么议论来议论去,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谁受得了啊?”

    掌柜的嘿嘿干笑一声:“也是噢。换我我也受不了,不过他们家家风也太差了,丑事也不止那一桩……”

    司凤没让他说完,赶紧插嘴打断了他:“这么说,曾大夫法术还挺高的?”

    掌柜的点头道:“没错。算是很厉害的了,反正我认识的人里头,他算个文武全才了。不光能医病救人,还能驱邪镇宅,后生可畏啊。”

    又闲聊了一阵,扯了些有的没的,看天色逐渐黑下来,便告辞离开了当铺。这天也没白聊,当铺掌柜不愧是个大八卦,从他嘴里知道了不少本地不少事情,自然也包括了曾望舒的一些情况。

    现在师兄妹三人都觉得曾望舒有很大的嫌疑,没别的原因,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最后见过江洳涣的人,且他对济世救人颇为执着,又会一定的术法,未必不能识破江洳涣的真实身份。当世流传比较广的一些医学典籍有用龙角龙肉入药或做药引的记载,曾望舒作为一个医者,肯定不会不知道这些。

    关键是他还会道术啊,有这个基础在,他们有理由怀疑他极有可能用了什么药物或者术法,让醉酒的江洳涣丧失自我意识,陷入深度休眠,以致空有一身修为完全没派上用场。

    司凤结合赠送他丹药时,他那副热切渴望的神态,越发觉得他有极大的嫌疑。

    嘿,还真是胆大包天!司凤暗暗思忖,这小子演技可以啊,都将她蒙骗过去了,开先她都丝毫没怀疑他,还一直以为是酒楼的人作怪。

    “大师兄,你觉得是不是曾望舒?”司凤问道。

    谢邈沉吟半晌,才道:“感觉他确实很可疑,不过,我还没见过他,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

    萧意粲道:“那我们是不是先去村子里找那个姓曾的?免得他跑了。”

    谢邈道:“不必。”

    司凤也忍不住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医馆还在这儿呢。再说了,听掌柜的那意思,他对救死扶伤有着格外的执着,肯定不会抛下那满屋的药材直接跑的。而且,我跟他见面那会儿,并没有表现出怀疑,他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现在对他起了疑心。”

    萧意粲颇有点不服气:“万一他鬼得很,知道你是来找人的,做贼心虚跑了呢?可别说我没提醒啊。”

    谢邈沉声道:“你们别吵了,我们先去医馆里面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于是三人敛了身形一起又回到了医馆,到了门口,谢邈发现大门似乎有被动过的痕迹。他闭目凝神探了探,果然屋里有人。

    司凤见他在用御灵术查看情况,也闭目细查,大约是一刻钟前,有人回来了。却不是曾望舒,而是个女人她现在就在屋子里。

    还进去吗?屋里的女人是不是曾望舒的妻子?挺年轻的。司凤用密语传音向两位师兄征求意见。

    先别打草惊蛇。小师妹,你能不能就在外面探一探屋里有没有江师兄的气息?谢邈很谨慎,

    没问题,我看看。没感觉到诶,一点熟悉的气息也没有。这屋里气息很杂乱,因为平时求医的人的气息也有残留,杂七杂八的有点难辨。不过我可以确定,确实没有江师兄的影儿。

    萧意粲插嘴道:这还用说嘛,曾望舒又不是傻子,干嘛要把人藏在当街的地方?这街上人来人往的,根本就不适合藏人。

    司凤顶嘴道:二师兄,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你难道就没听说过吗,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萧意粲笑道:甭管这个,这套不适用于眼下这情况,事实就是你没探到江师兄的信息嘛。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了片刻,谢邈耐心地等着他们,等到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地闭了嘴,才道: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对方不止一人,他们中有人擅长隐匿气息的秘法。

    他又看向司凤:屋里的女子,会术法吗?

    司凤伸手掐诀划拉了一会,道:不会,她是个普通凡人,模样还挺好看的,我看到她正脸了,她正在洗药材。看来,我之前没看到她,是因为她去山上采药了。现在怎么办啊?

    谢邈道:还是先回客栈吧。

    回去后,三人聚在谢邈房间里商议,自然还是先设了隔音屏障。

    司凤现在脑子里其实挺乱的,短时间内怀疑对象一改再改,她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她有种直觉,总觉得没这么容易就确定怀疑对象。真的会是曾望舒绑架了江洳涣吗?怎么觉得那么难以置信呢。

    她又陷入了自我矛盾中。曾望舒医者仁心,真的会干绑架江洳涣这种出格的事儿吗?虽然她只见了他一面,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个谦谦君子弱质书生啊,不像那么疯狂的人。

    经过一番讨论,三人决定分头行动,萧意粲去找请假的酒楼厨师,虽然诸多推断都直指曾望舒,但是厨师的嫌疑还是没洗脱。司凤去村里找曾望舒,关注他的行踪。谢邈则去北冥道宗,因为北冥道宗没准也插了一脚,从修为上来说,能轻易制住江洳涣的,自然是管辖此地的北冥道宗中修为不算太差的门人。

    江洳涣失踪的这一天一夜里,完全没给自己这方的人传递过任何信号,最蹊跷的地方就是这里,以他的修为,居然都完全无法传讯,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被禁锢了灵力,幽囚在隔绝外界的地方;一是他丧失了自我意识,全无反抗能力。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人头疼,不宜拖延时间,以免他遭遇不测。

    商议已定,师兄们三人草草用过晚饭就准备各自动身了。司凤没忍住担心,一把拉住谢邈衣袖,满脸认真道:“大师兄,我看,还是我去北冥道宗吧,你去找曾望舒,毕竟他嫌疑最大。我思考问题总是不大周全,怕是不能好好完成你交代的事情呢。”她说的只是表面原因,深层的原因自然是谢邈修为没她高,夜探北冥道宗风险太大,怕他应付不过来。虽然她也没多厉害,总归修为还是比大师兄高一个级别。在修真界就是这样,看着也就只差一个等级,似乎没什么,实则是咫尺天涯的差距。金丹高阶跟元婴初阶有着本质上的差别,要从金丹高阶跨越到元婴境界,少则几十年,多则几百年,有的甚至就止步于金丹期,无法进阶。

    司凤担心大师兄安危也是正常,距离大师兄逐渐恢复如常也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她是怕他还没完全彻底放下对家族尽被屠戮的执念,有意抱了去北冥道宗送死的心。但她又不能直接说,只好这么迂回。

    谢邈话虽不多,人却是极聪明的,怎么可能看不透小师妹那点小九九?当即微微一笑,将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柔声道:“放心吧,我不会蛮干的。见机行事罢了,看到苗头不对我就撤回来。绝不会出事,光江师兄的事已经够让我们焦头烂额了,我不会添乱的。还是按刚刚说好的行动,记得随时传讯。”

    “恩。”司凤怪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话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师父一声啊?”

    谢邈道:“也好,事关紧要,还是告诉师父比较好,若是我们遇到棘手的情况,还能向师父请教求助。”

    萧意粲一脸轻松道:“你们能不能别什么都告诉师父啊?就不能等我们把江师兄找回来了再告诉他吗?现在还什么都没弄清呢,这会儿就说,有什么意义?而且我感觉,这趟肯定会有收获。没准啊,明天我们就能找着他了。”

    谢邈没吱声。

    司凤丢了个白眼给他,自顾自挥手一记设了个小型通讯法阵,联系上了沈焱,将自己这边的发现以及行动方案告诉了师父。沈焱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们若是遇到困难,随时联系他。

    一切已商议妥当,便照计划分头行事。

212 画魂(1)

    因为掌柜的说,曾望舒被曹家庄的村民曹阿四请走了,所以司凤打听清楚曹家庄方位后,就直奔目的地。

    到了村子,司凤略一打听就找到了。原来曹阿四只是个跑腿的,真正出了事的是另一位曹姓人。这次不是驱邪,而是操办丧事。

    离得老远就听到大哭声,并伴着喊魂声。这个喊魂的声音她听着甚是耳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曾望舒。她隐了身,瞬行而至,凝眸一观,果不其然,正是曾望舒。

    他身穿玄色道袍,发束冠,穿戴清爽,道袍被他穿出了一股飘逸潇洒的味道。道服的颜色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好俊的小道士,简直颠覆了司凤对道士的认知。

    此时他正一手执剑,一手执死者衣物,微微阖目面北招魂。

    司凤对九州的丧葬习俗了解并不多,也无法比对跟古代华夏丧葬习俗,只是觉得好像跟叶昭华的葬礼不太一样,应该也是有地区差异吧,对她来说,新奇感远远盖过了古怪感。

    天色铅铅,云层厚重,阴风煞煞,这些凡人只感受得到周遭变冷了,其他的并不能看到。司凤清晰地看到了被曾望舒召回来的死者魂魄。

    死者还很年轻,面带病容,形容枯槁,瘦得跟条柴禾似的。它静静看着棺木前跪倒的白头双亲,寡妻幼子,默默流下两行“泪”。

    当然,这泪水是不存在的。一般的鬼魂是流不出眼泪的。

    司凤随心所欲对它用了读心术,这个鬼魂既有解脱的如释重负,又有无穷尽的不舍眷恋,更兼自责悔恨。

    这家屋舍五六进,陈设虽旧,尚算体面,无疑是村里的富裕人家。屋里比较空旷,应该是为了医他的病,变卖过不少东西。鬼魂觉得解脱,便是因为从此不必再拖累家里,觉得自责追悔,大约是看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受了触动,兼想到从此阴阳两隔不能再在双亲膝下尽孝,留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一家人再无团聚之机会。

    家里的独苗死了,葬礼上充斥着低气压,逝者的母亲哭得昏死过去。气氛很压抑,闻之心惊,令人不忍视听。

    使用读心术时,司凤便能一丝不漏捕捉到鬼魂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同时她自己的神识心智也不受影响。鬼魂的巨大悲痛,她感同身受,原来咫尺天涯阴阳两隔的滋味如此令人绝望。

    鬼魂将目光从双亲妻儿身上移到了曾望舒身上,颤声问道:曾贤弟,能不能让我在人间再多停留一些时日?

    曾望舒冷声哼道:你现在只是一团无依无着的魂魄,留恋世间也是无用。

    鬼魂哽咽问道:是因为我不能依附在其他东西或人身上,所以不能继续存在于尘世吗?

    曾望舒道:不错。

    说完这两字,司凤都没留意到发生了什么,忽听曾望舒厉声怒斥:不要妄想去残害他人,寄附你的魂魄,我是决不允许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鬼魂嗫嚅道:我什么都没说……

    曾望舒怒气冲冲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念头!你瞒不过我。

    司凤莫名其妙,因为她并没感受到鬼魂心里有什么歪点子。看来这两人很相熟?曾望舒对他非常之了解。

    曾望舒声音很大,声色俱厉,简直有点狰狞了,跟他温和清秀的面相反差极大。

    旁边哭灵的人似毫无察觉,司凤微觉诧异,凝神一查,才发现曾望舒此时乃是灵魂出窍身魂剥离的状态。

    这个发现令司凤大吃一惊,这里除了自己这个第三方势力,肯定是没有第四方势力的,也就是说,在没有外力作用下,曾望舒能仅凭一己之力实现身魂剥离。

    身魂剥离乃是件极痛苦的事,乃是魔道惯用伎俩,以便他们操纵傀儡。没有灵魂的躯壳,便是行尸走肉,便于摆布的傀儡人。常笑便最擅此类禁术。

    曾望舒怎么也会这种旁门左道?看来之前真是大大低估了此人。司凤难抑心中震惊。

    刚刚那两人隐晦的对话,是不是暗示了鬼魂想去夺舍?而曾望舒是警告它,不可如此?司凤捋了捋,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鬼魂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真的还不想就这么离开,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停留个三年五载吗?待我看着瑁儿再长大一些,能顶事了,便能放心去了。说这话时,它的神情生动自然,恍如活人,语气中全是小心翼翼的哀求。

    曾望舒嘴角紧抿,神色严肃,半晌才道:停留又有什么意义?伯父伯母嫂子他们遇事难道你还能帮得上忙?与其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还不如老实回幽冥府,趁早转世。

    鬼魂苦苦哀求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如果有人欺负他们,平日你不是可以帮我照看他们吗?你忙不过来的时候,我还能吓吓那些歹人。主要是双亲年迈,怕他们孤儿寡母度日艰难,我实在不忍心就这么弃他们而去……

    曾望舒冷笑道:你这会儿不忍心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不是你偷偷将我开的药倒掉了,何至于此?

    鬼魂闭了闭眼,那并不存在的两条泪痕一闪即逝。他追悔莫及:是,都是我太蠢了,自寻短见,现在后悔却是迟了。那时候我只想一死了之,以求解脱,怎知他们会为我如此肝肠寸断?我想弥补过失,希望全在你身上了,帮帮愚兄吧!

    曾望舒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人死后,便是要归入幽冥府的?去迟了是什么后果,我以前没少跟你说过吧?你是想被禁锢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吗?!

    鬼魂道:现在我只想陪伴着他们。不得轮回就不得轮回吧,大不了以后你直接让我魂飞魄散吧,免得受苦。

    曾望舒气得双肩微微发抖,抓着剑的手指根根发白:你……你真是无可救药!白活一辈子!

    鬼魂道:我活着时是太混账了,死了才清醒过来,希望还不算太迟。

    曾望舒转过身愤然拂袖,欲结束这场神交对话。

    鬼魂显然洞悉了他的意图,忽然高声喊道:你不是在修画魂之术吗?我愿做这第一人。无论成败,我都感激你!

    曾望舒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鬼魂道:就这么定了!晚上我来找你。

    说完,鬼魂化烟散去。

    与此同时,曾望舒魂魄归体,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夜间白了头的曹老爷眼神沧桑,声音暗哑地问:“贤侄,我儿的魂魄可回来了?

    曾望舒道:“曹伯父,刚刚招魂没成功,我晚些时再试试。”

    曹老爷心力交瘁道:“有劳了。”

    曾望舒道:“这都是晚辈该做的,您这样说可折煞晚辈了。”

    司凤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鬼魂嘴里那个画魂之术是什么?听起来是跟神魂相关的。不会是常笑那套起死回生复活人的邪术吧?

    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确定没听说过画魂术,这个词对她来说是个全新的词汇。

    有没有可能,如果曾望舒真跟她江师兄失踪有关的话,跟这位曹少爷的死也有某种关联?怎么感觉这事越扯越邪乎了,令人摸不着头脑。一点进展都没有,反倒扯出一连串有的没的,也是够烦人的。

    她又仔细想了想,似乎从没见过用龙当引子复活死人的记载。如果用龙能起到生肌附骨复魂重生的功效,常笑怎么可能放过她江师兄?肯定早抓他做引子去了。

    不过,也保不齐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法,可以达成复生重造之效。毕竟她在九幽山时虽看过不少著作,甚至其中也不乏**,但她统共只在九幽山待过几年,面对汗牛充栋的藏,远没达到遍览群书的地步。起码这个画魂术她就是第一次听,她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不稀奇。

    鬼魂的话勾起了她对画魂术的无限好奇,她无限期待夜晚的来临。为防错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司凤人神不知地在曾望舒身上附了一丝神识。如此,他的思想,他的举动,全在她面前毫无遮拦,便如全角度无死角高清监控,且自带心理解读。

    曾望舒毫无察觉。

    司凤探入他的识海,感受到了他心里的悲悯。她也知道了,已故的曹公子名曰曹兆,字无疾,是他的至交好友。曹无疾是岁刚过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却一命呜呼。

    从曾望舒记忆里知道,曹无疾并非一直体弱多病,而是近两三年年才被病魔摧毁缠绵病榻的,不知怎地连腿也坏掉了,整个半身不遂。

    曾望舒认为他是被阴煞缠身,为了救治好友,他才逐渐对玄门道术产生了兴趣,并开始刻苦钻研,终于小有所成。他曾数次上门做法,分文不取,结果还是药石不灵,驱邪也没驱出个什么名堂。曹无疾苦熬了几年,终于熬不下去了,不光偷偷将药汁吐了,还嫌这法子死太慢,在前日夜里悄悄用挂蚊帐的铁钩戳通了喉咙,失血而死。

    他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而现在,他这么快又后悔了。后悔就这么死了。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失去了才知道珍贵。为了重获失去的东西,甚至连逆天而行必遭反噬都不在所不惜。

    司凤感受到了曾望舒胸中燃烧着的滚滚愤怒和痛惜,还有浓浓的自责悔恨。他在为自己不能救他一命而自责。

213 画魂(2)

    司凤找了个可供容身的树杈,身子一个轻纵,飞旋着翻上了树,合上眼睛养神,过了一会就睡着了。

    她关闭了一部分耳力,以免被丧礼的各种嘈杂声音影响到,只保留了跟曾望舒有关的那部分。即便她进入了睡梦中,也能毫无遗漏地察知他的动静,不会因为睡眠而错过重要节点。

    睡梦中司凤也没闲着,她现在也能够像江洳涣一样,利用晚间休息时间聚气修炼。这也是她近些年修为精进神速的原因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司凤因为感觉到饥饿醒了过来,这种饥饿不是来自生理上的切实需求,而是到点就形成的近乎条件反射的口腹之欲。虽然辟了谷,对食物的心瘾还是没除,但现在不是觅食的时候,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淡蓝色的小瓷瓶,取了一粒丹药含在嘴里。这丹药可以有效缓解饥饿感,如果她能抽出点心神幻想一下在自己嘴里的是红烧肉或鸡肉排骨之类的,也是能麻痹自己唇舌间真能尝到那种滋味的。

    司凤没匀出点精力给自己的口胃,而是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发现天已经擦黑,天上没有月亮,稀稀拉拉点缀着几点星子,夜色格外深浓。

    曹家院子里还是人影憧憧,多数是村里来帮忙的,前院不时有小孩灵活淘气地钻进钻出。他们年纪尚小,还不晓事,大概只是觉得热闹好玩,根本不知天人相隔的离别苦。大人们有的在帮忙扎纸人,有的在帮忙做招魂幡,还有些埋头在做纸钱等等,虽训斥小孩,让他们赶紧回家,还是没空送他们回去。大概是因为曾望舒白天说过招魂没成功,曹老爷只道是明器数目不足,便委托乡亲们连夜在追加赶制更多的相关器物。

    司凤没感觉到曾望舒有异动,他把自己关在曹无疾生前住的房间里。曹无疾并没出现,司凤也不知道他的魂体去了哪里。照理说,他既然恋家不想离开尘世,希冀曾望舒用术法继续维持他在尘世的存在,他不是应该萦绕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么?

    她正胡思乱想,打眼冷不丁看到曹宅被浓重的雾气笼罩,那雾浓得几乎让人不能视物。浓雾来得毫无征兆,没起势没来路,其他房舍还在夜色中影影重重,唯独曹家是个例外。司凤心知有异,撤了眸间灵气,以凡人眼观之,一切如常,哪有什么浓雾?

    司凤心中一动:莫非,是幽冥府的鬼差来了?重新凝神细看,这回视线终于穿透层层浓雾,能看清雾中有一黑一白两团鬼影,面目不甚清晰,只远远看到两条长及膝盖的猩红长舌,给人很狰狞的感觉。司凤猜测大概是黑白无常,他们是要带曹无疾的魂魄入幽冥府。

    那黑白无常似感觉到了有人在暗处窥视,隔着颇远的距离往司凤所在处投来四道警告的目光。那目光阴冷得很,宛如扎心凉的毒蛇盘踞心头。司凤立即收回探寻的目光,虽然知道他们看不到自己,心里还是有点后怕,瞬移到了另一棵大树上。

    这两个鬼差好凶啊。她可不敢得罪幽冥府的人,修士寿岁虽比凡人长,可若飞升不了,迟早有一天还是要落幽冥府手上。沈焱就曾很严肃地跟弟子们说过,为身后事计,宁可得罪万恶的魔修,也别惹上幽冥府的鬼差。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看黑白无常似乎心情很不爽,该不是没找着曹无疾的魂魄吧?因为司凤并没看到曹无疾的魂魄,黑白无常手里的镇魂锁还提在手里呢。

    不行,她不能只做壁上观,她还没看画魂术怎么个施术法呢!可不能让黑白无常先将曹无疾抓走了。现实当前,某师父的谆谆教诲立即就被某女塞到了狗肚子,全丢到了脑后。

    然而司凤用御灵术却没查探到曹无疾的魂体,方圆十里不见他踪影。这有点奇怪。司凤转而想到,也许,曾望舒知道今天幽冥府的鬼差要来提他,所以让他先躲避去了?又或许,是因为画魂术已经完成了?诶,这可能吗?她咋一点感觉也没有?

    揣着这个疑问,司凤悄无声息潜进了浓雾中。刚进去,她忽然发现视野豁然开朗,浓雾霎时消失了,大概是鬼差没捉到目标对象自行离开了。

    正好,也省得跟他们正面冲突。

    司凤身影飘忽靠近了点着蜡烛的曹无疾卧房,轻而易举穿门而过。

    曾望舒就端坐在书案前,正聚精会神地奋笔疾书,司凤凝神一望,才看清他是在作画。宣纸上才勾勒出了一个脸部轮廓,司凤在曾望舒识海里见过曹无疾活着时的模样,一看那轮廓,便认出了,画上的正是他。

    因为还没画完,曾望舒提笔蘸了墨汁继续作画。司凤这才注意到,那方墨砚一直在缓缓磨动,却没什么声响。她目光缓缓上移,入眼是一双从阔袖中微露,白润如玉的芊芊素手,再往上,她看到了一个相貌精致秀美,气质妩媚娇柔的年轻女子。修真界不乏美貌出众的女修,司凤自觉也是见过不少美女的,这会儿也不禁被这少女惊艳了。

    那如画的眉眼,小巧挺拔的鼻子,嫣红的樱桃唇,无一不是精致到极处,见之倒叫她生了几分相形见绌之感,真是个绝色佳人啊。她仔细打量,才认出来这少女正是用御灵术探到过的,只是那时毕竟有点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觉,没想到近看如此令人叫绝。

    司凤有点纳闷,这姑娘存在感有点低啊,隔着这么近她都没第一时间发现她。

    在她扭头仔细打量她的时候,那姑娘的目光也擦着她看向窗户边,要不是知道她是个凡人,司凤都简直要怀疑自己的隐身术是不是被人识出了破绽。

    窗户掩的死死的,连夜色都漏不进来一丝,不知道她看个什么劲?

    司凤正疑窦四起,就听曾望舒问道:“阿,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

    被称为阿的少女缓缓摇了摇头,嘴唇娇俏无比地掀了掀:“外头什么也没有。曹公子的魂魄应该没有遗漏的了吧。”

    啊?司凤脑子里浮出一个大问号,这意思是曹无疾的魂魄已经被曾望舒全部收走了?为啥刚刚她完全没探到呢?如此近的距离,没道理她感知不到啊。

    等等,肯定有什么重要的过程被她忽略了,得重新倒回去看看。还未及厘清思绪,司凤鼻子里传来什么烧焦味儿,那味道不是很浓,也不是很冲,若有若无地,以致刚开始她都没留意到。

    司凤后背有点渗,直觉古怪,她虽向来粗心大意惯了,但像今次这种程度的,尤其是她现在修为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更高的情况下,还如此后知后觉,实属罕见。令她自己都有点心里发毛。

    她说不出来到底哪里有古怪,也许是这间刚死过人的布满凶煞的卧房有古怪,也许是施展画魂术牵引出来的古怪,也许是……总之就是很古怪,让见怪了妖魔鬼怪的司凤都渗得有点头皮发麻。

    平了平略有些紊乱的气息,司凤凝神用心体味,好一会才终于察知那股烧焦味来自砚台里的墨汁。她注意到砚台边沿残留了一点余烬,阿姑娘那扶着砚台的白玉般修长手指轻轻一抹,清掉了边缘黑灰。

    那细嫩纤长的手指拢在一起,俏皮地弹了弹指尖,粘在手上的灰烬尽数落进了浓浓的墨汁里。

    这时司凤已回顾完她入眠这段时间曾望舒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结果发现曾望舒没做过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除了在法坛前做法招魂,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画画。司凤甚至没在他的识海里看到阿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第一次研墨的是曾望舒本人,之后他没再研过墨,是阿代劳。是不是意味着,阿是在那之后出现的?奇怪,曾望舒没有给阿开门的记忆,也没有阿具体出现的时间点。司凤心里挺乱的,难道说,这个阿根本不是普通人?

    从曾望舒刚刚问她的话里,是不是可以推测她其实是自带异能的?因为他问她看到了什么,而她看的那个方向其实只有一扇关的死紧的窗户,曾望舒又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到那是窗子,还故意画蛇添足多此一问。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司凤还是看到了曾望舒焚烧曹无疾头发的情形。

    他作画的墨汁里,是掺了曹无疾发丝灰烬的。

    司凤知道,九州人也跟华夏古人有类似的思想,有用头发代替头或者本人的意思。

    结合两人刚刚寥寥数语的对话,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曾望舒或者阿将曹无疾的魂魄拘在头发里,通过过火灼成灰烬,瞒天过海,欺瞒扰乱幽冥府勾魂使者的视线,连带着的结果就是司凤也无法察觉曹无疾的魂魄?如果是这样,才能合理解释司凤遇到的异常情况。

    可是如此一来,又有新的问题产生了。

    司凤查探出来的情况是阿是个普通凡人少女,之后又认为她可能身怀异术,算是不那么普通的少女。因为司凤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修士的清气,也没有魔修的浊气,她周身的气息就是普通人惯常见的那种,平平无奇。

    但是,司凤万分确定,她就只看到了曾望舒烧了头发,却没看到将魂魄牵引收束到头发里的过程。所以,操作这一项的究竟是谁?她很确定,曾望舒就只烧了头发,烧头发之前牵引魂魄这个步骤他没做。结果却是曹无疾的魂魄成功被收束在发丝上,并成功瞒天过海。

    司凤可是御灵术高手,幽冥府的鬼差更是对魂魄有非同寻常的感知力洞察力,他们是如何做到同时瞒过他们的?

    主要操作者是曾望舒,还是阿?这个阿究竟是什么来头?她完全看不透啊。

214 画魂(3)

    司凤冷眼看着专心作画的曾望舒,以及螓首微垂仔细研墨,不时抬眸偷瞧他的阿,心里在揣测这两人的关系。

    阿看曾望舒的眼神沉静柔婉,流露出若有若无的倾慕爱意。两人应该不是亲兄妹,可能是表兄妹?阿显然也住在医馆,就算是表兄妹,也还是要讲男女大防的吧,这样好像不太合适?那么,他们是夫妻?司凤心念一动,同时潜入两人的识海,才弄清了两人关系。

    阿既不是曾望舒的表妹,也不是他的妻子。她是几年前曾望舒上山采药时从山匪手里救下来的,初次见面时阿浑身脏兮兮的,小脸蛋黑漆嘛乌,头发打着结,整个蓬头垢面,衣服也破破烂烂,活脱脱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乞丐。因为阿说自己乃是个孤儿,举目无亲,若是曾望舒不能收留她指不定哪天又被抓去土匪窝当了压寨夫人。

    曾望舒心软之下便留了她在身边,视她如亲妹。也不知阿遇到曾望舒之前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大概都是吃的别人施舍的残羹冷炙,她并不会做饭烧菜,女红什么的就更不用指望了,完全不会。

    不久曾望舒就带她来到了蕉县,暂时告别了游方九州悬壶济世的生涯,并在这里开了回春堂。

    待日子安定下来,阿便向左邻右舍请教,学会了做饭做女红,她跟所有充满活力的小姑娘一样,不喜欢在屋里待着,完全坐不住,喜欢跟着曾望舒漫山遍野地跑。每次曾望舒上山去采药,她都偷偷跟着,后来便也学会了辨认了各种草药。

    现在上山采药的差事基本都交到了阿手上,曾望舒只有空闲的时候才去帮忙。阿采药是一把好手,总是能采到品质很好的药材,所以曾望舒对她很是放心。

    这些过场并不是司凤感兴趣的,她草草掠了过去,拨开纷乱的识海,找出她感兴趣的部分。既然能进入阿的识海,她自然要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操纵了曹无疾的魂魄。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她想要看到的内容。

    奇了怪了,难道还有其他未知的第四方在这里出现过吗?那似近在眼前的线索,又断了,司凤暗暗懊恼不已。本以为这条七拐八绕的道路是通向广阔的光明的前方,现在才发现根本是条死胡同,简直没有别这更糟心的了。

    她简直不能相信,她布置那么周密,曾望舒完全处在她监控下,居然还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她脑子里一团浆糊,迟缓地思索着酒楼厨师,曾望舒,阿,以及已死的曹无疾与她失踪的江师兄可能存在的关系。

    理来理去也捋不出个头绪,勾丝纵连犹如断网,绞缠得她思绪混乱无比。

    啊,为什么要纠结这个啊?也许方向完全跑偏了呢?司凤暗想。难道江师兄的失踪,非要跟曹无疾死去依然想逆天而行留在人间,而曾望舒帮他了却心愿扯上关系么?想到这儿,司凤有点小兴奋,觉得可以从头捋一遍,换个思路。

    然而她似乎掉进了思维定式的陷阱出不来了,撇开细枝末节重新回顾过后,她还是觉得这事好像跟曾望舒脱不了关系。可是盯曾望舒呢,又盯出了更多的疑问,不可避免要留意到阿这个姑娘,想避都避不开,真是个死循环。

    司凤甩甩头,赶走纷乱的思绪,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掌握的情况有限,等线索多了,应该就能看出个所以然了。

    再看曾望舒,他已经画好了人像,轻轻提起画像一端,俯身凑近吹了吹宣纸,好让墨迹赶快干。曹无疾的画像真是栩栩如生,眉眼尤其逼真生动,连神采都画出来了。司凤虽不懂内行,也看得出这画是极好的。这还不是写生呢,仅凭记忆,且花费时间不长。

    曾望舒果然是多才多艺,更何况他模样还长得挺好,怪不得阿这样倾慕他。蕉县虽然是个小地方,曾望舒应该也算是名动一方的风流人物吧。

    他吹了一会,又轻轻放下了画,转头对阿道:“东西带着吗?”

    阿低声道:“带了。望舒哥哥,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

    曾望舒没言语,只点了点头。他朝她伸出手,她迟迟不肯把东西拿出来,于是曾望舒眼皮微动,略有些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催促的意思很明显。

    阿道:“你可想好了?这可有违天道,若被幽冥界察觉,你也是要受株连的!”

    曾望舒道:“不打紧。我早就想试试画魂术,难得无疾兄愿意做这第一人给我试手。我怎么能出尔反尔呢?给我吧。”

    阿紧攥着手里的墨锭,退后了一步:“你别的决定,我都支持,唯独这件,我想劝你三思。”

    曾望舒静静看着她,目光如一潭深水,幽深不可见底。看不清喜怒哀乐,只有一点阿看出来了,那就是他的决绝。

    她太了解他了,他决定了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所以她妥协了,从怀里摸索了一会,摸出藏在怀里的老槐木刻就的木偶。她没有马上递给他,而是紧紧攥在手里,那只白皙的小手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司凤注意到,那木偶赤条条的,有手有脚,却没有脸。该是刻头的那部分,还是小半块木疙瘩,预留了雕刻头发和脸庞的大小。

    到这会儿,司凤已经明白了,她并没有错过画魂术的施术现场。曹无疾魂魄被收拢只是前奏,是曾望舒阿为了避免他魂魄被收走采用的障眼法,即将发生的才是正片,害得她刚刚好一通胡思乱想。

    从阿的反应来看,画魂术肯定是要遭天谴反噬的大禁术,不然她肯定不会一再劝曾望舒慎重。这更加勾起了司凤的好奇心。

    曾望舒定定地望着她,一言不发,却没收回伸出去的那只手。

    “就为了帮他,值得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可能会魂飞魄散?”两行眼泪毫无征兆突然从阿眼里滚落,随即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源源不绝。

    曾望舒冷静地道:“我欠了他,该还。不必再多说了,给我吧。”

    阿走近他,仰头流泪问道:“若你出了意外,那我怎么办?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就没有一点触动吗?”

    曾望舒温声道:“阿,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你怎么就不懂呢?”

    阿一指砚台,质问道:“那他呢?你当他是什么?他是个男人,有妻有子的男人!你却要为他豁出性命?!”

    曾望舒倏地变脸,语气也变得带了几分激烈:“休以此等龌龊之念揣度!我与无疾兄,乃生死之交,且上辈子我对不住他。男人间的友谊,你不懂,但也请不要如此污蔑……”

    阿也激动起来,脸都涨红了,她高声问道:“你上辈子欠了他?谁跟你说的?”

    曾望舒默然不语。

    阿续道:“这几年,你总是装傻。我不信我的心意你全然不知。究竟是为什么?你告诉我真实原因,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

    曾望舒道:“没有为什么,从始至终,我都将你看成是我的亲妹子。如果对亲妹子还抱着那种心思,岂不是禽兽不如?”

    阿大声强调:“可我们不是亲兄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自问长得不差,性格也不错,爱慕我的人不知有多少,你怎么对我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信!”

    曾望舒道:“然而这就是现实,多说无益。这个木偶你不给我也没关系,我再做一个就是了。最多也就是多花些时间而已。”

    说完曾望舒便转身欲离开房间,阿问道:“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

    “找材料。”曾望舒头也不回。

    司凤真是大跌眼镜,怎么也没想到关键时候上演了一出狗血的痴女追冷男,结果被打击的戏码。太突兀了,一点起承转合和感情酝酿都没有。阿到底之前知不知道曾望舒想对曹无疾使用画魂术?那个木偶似乎是施展画魂术必备品,对曾望舒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在阿身上呢?曾望舒今天一天都在曹家庄,应该不会托阿拿东西。那槐木木偶应该是一直在阿身上吧?

    而且从两人之前的对话来看,两人都知道木偶的功用。

    更让司凤惊奇的就是,阿似乎对画魂术了解的还不少。如果她仅仅是身怀异能,能知道玄门禁术?这姑娘的来历恐怕不是司凤在她识海里看到的那样。

    但是那个识海挑不出毛病,天衣无缝,就是普通人该有平平凡凡的识海。司凤是在隐身的情况下没征兆地同时进了两人的识海,阿总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候编织一套假的识海给她看吧?正常来说,她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更不会知道有人潜入她的识海,更别提临时编造识海了。

    如果阿真能做到司凤怀疑的这些,那她的身份和法力绝对不会低。然而这跟司凤御灵术探得她是个凡人的结论背道而驰。司凤不能相信自己的御灵术会出差错,绝不可能!

    司凤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感觉自己脑子从来没这么乱过,思路清晰的时候寥寥无几,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头大如斗。

    还有,两人又扯到了什么前世?神特么前世啊!连修士都绝大部分弄不清前世的恩怨纠葛,除非机缘巧合才能知道自己的前世,凡人能知道自己的前世?

    这趟注定侧重点要跑偏啊,重点都是没重点!没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她烦得很,明明以为马上要看到画魂术真容了,特么的来这么一出没头没脑的狗血!

215 画魂(4)

    司凤正在那心累纠结,就见阿彻底让步了,追上前将木偶塞进了曾望舒怀里,而后掩面跑了出去,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真是够了,早这样不就完了吗,纠结来纠结去,不还是给了?司凤觉得女人还是有点麻烦,遇事优柔,不够爽利,虽然她自己也是女人。

    曾望舒将木偶放在铺着画像的案桌上,不设香案,也不见画符,就见他嘴里念念有词,司凤虽不解其意,也知道这是在念咒催发画魂术了,不禁格外留神,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一通咒语念下来,周遭并未起任何变化,连气压都没有一丝波动。曾望舒似乎也有些诧异,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他看了看头部依旧是块空白木头的木偶,皱起眉头,发愣了好一阵。

    司凤也不禁跟着他着急,心都悬起来了,看样子画魂术是失败了啊,白期待了半天。

    曾望舒显然不死心,这次他仔细设了香案,奉了香,又在手指上割了一刀,滴了些血在墨汁里。重新提笔醮了新墨,将画像上的双眼再度加浓。画像眼珠染了新墨,瞬间便似有了神采,比先前更为灵动,眸中似有微光。

    做完这些,曾望舒再次施法,司凤的心跟着他念咒的声音提了起来。

    开始还是没动静,但是很快就起风了,窗户被猛地吹开,发出嘎地巨响。司凤却觉得很奇怪,这风好像是妖风,不是来自自然界的。

    司凤跟妖修打交道不算很多,但是这风里隐藏的气息不对劲,跟魔修的魔气截然不同,这点她是能分清的。这风里妖气很重!

    不行,她不能干坐着,曾望舒的画魂术成不成功,如何施法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找出背后装神弄鬼的家伙。

    想罢,她立即朝着起风处追了出去。

    那股妖风来去无踪,无影无形,司凤放出御灵术想查出源头,却无法确切捕捉。妖风飘忽了须臾,突然彻底消失了。

    司凤心念急转,猛地醒悟过来,被涮了,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过有一点她确定了,在背后故弄玄虚的,就是个修为颇高的妖修,能把她耍的团团转,还让她摸不着影儿的厉害角色。这个妖修修为应该还在她之上,会不会是阿呢?她的嫌疑很大。

    先不想这些了,司凤立即回到曹无疾卧房,曾望舒还在房里,画魂术已成。

    木偶原本脖子上空空如也毫无内容的头部,已经完成改换,不仅五官,还有发型,都跟画像上一模一样。

    司凤在木偶身体里看到了曹无疾的魂魄,那魂魄跟木偶是一比一同等大小,看着竟有几分可爱。曹无疾的魂魄似乎还在昏迷中,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龟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曾望舒也没急着唤醒他,只是有点脱力地坐在椅子里,面上满是疲倦,神色却是高兴欣慰的。

    司凤悄悄探了探那带了活人气息极其生动的木偶,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熟悉的气息江洳涣的气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可算探到了江洳涣一丢丢下落。她想要探得更仔细一点,更加凝神地去感知,却没能感受到更细致的信息,诸如他这丝附着在曹无疾的气息出自哪里,江洳涣现今身陷何处?她只能判断出江洳涣的这丝气息还是鲜活的,也没有血腥气,他应该没受什么伤。

    可是这样的情况下,江洳涣怎么就任对方拿捏毫不反抗呢?真是怪了。江洳涣到底死哪儿去了,害他们在这里为他担心,他可好,不传讯,不抗争,跟个死人似的,让他们在外头替他着急。

    现在已经证实了,江洳涣的失踪,真的跟曾望舒要帮曹无疾有关。

    真的是曾望舒抓了江洳涣么?曾望舒是懂一点玄门道术,可是所知很是有限,法力也不高。对付点小鬼还行,厉害点的妖怪都搞不定,他能制得了江洳涣?司凤很怀疑。

    阿到底是什么来头?她浑身都透着古怪,充满了矛盾点,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

    司凤觉得自己有点独木难支,现在又有了新线索,可以确认江洳涣的失踪跟曾望舒这一干人等有关系,那就不用在酒楼厨师哪里浪费人力。她立即传讯给萧意粲,让他立刻到曹家庄来。

    萧意粲问道:怎么这么突然要我过来?我还没找着那个厨师呢。

    司凤道:我这里有新发现了,那厨师不用管他,回来跟你细说。

    萧意粲没再嗦,很快就瞬行过来。司凤在村口接了他,就地言简意赅跟他说了一遍来龙去脉。萧意粲听完也有种遮云蔽雾之感,拿不清曾望舒在这件事里充当了个什么角色,至于阿,他没见过,不好说。

    “二师兄,你看呢?”

    “有点棘手。唉,小师妹,咱们能不能想简单点,不用搞这么麻烦。抓住曾望舒,拷问一通不就行了?拷问的时候,你用读心术盯着,出不了错儿。你看,这不干脆利索,还不拖泥带水,简单高效,是不是?”萧意粲一脸得意。

    “这样做,合适吗?现在还没确定幕后那个法力高强的妖修,如此会不会打草惊蛇?”司凤疑虑不已。这法子简单粗暴,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真这么容易她不就自己搞定了,还用得着请二师兄过来?

    二师兄靠不住啊,按他这么搞,没准要搞砸。还得找大师兄回来,这事应该跟北冥道宗没关系,北冥道宗不至于跟那妖修有关系吧。

    她提议将大师兄也召回来,萧意粲虽然有点不服气,还是同意了。传讯时却出了问题,听了好一会,谢邈那头一直没说话,隐约有打斗声。

    “大师兄出事了!”司凤收了传音术,笃定地道,“我们去救他吧。”

    “知道大师兄在哪儿吗?”萧意粲问道。

    “就在紫台仙都。我们现在就去,要是晚了怕大师兄出事。”

    “你不管曾望舒他们了?不怕他们有所察觉跑了?”

    “他要跑早跑了,不会等到现在。”司凤丢下这句,便瞬行而去。

    萧意粲跺跺脚,也紧随其后。

    两人瞬息而至,到了紫台仙都城郊,传讯时那打斗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但见夜色中谢邈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北冥道宗弟子围在中间,还好这些北冥道宗弟子修为不是很高,即使这样也架不住人多,谢邈被他们缠得死紧,只恨分身乏术。

    司凤萧意粲立即也杀了进去,必须速战速决,若惊动了更高等级的北冥道宗人,想脱身就难了。

    北冥道宗弟子一看只来了两个人,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为首的北冥道宗弟子颇为自负,没打算惊动通报自家师父,寻思抓了这三个九幽派余孽,正好邀功呢。

    这伙人从未跟九幽派弟子交过手,对他们的武力值毫无概念。也幸亏司凤他们遇到的是这么一伙子妄自尊大的人,师兄妹三人合力脱身容易得多。

    司凤上来就发了个大招,一气混元剑阵,谢邈萧意粲见状也给她助力。北冥道宗弟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大招搞得一脸懵逼,只能挥刀抵挡密密麻麻五光十色的飞剑。这些飞剑的母剑乃是济世悯生剑,本身威力就比别的灵剑更大,加上剑身还布满五色剑光,这些北冥道宗弟子从未见过有这样的灵剑,一时都有点自乱阵脚。

    趁着这个当儿,谢邈设了传送法阵,三人一举遁走。他们一走,济世悯生剑也跟着主人撤了,转瞬间所有飞剑消失的干干净净。

    为首的北冥道宗弟子追悔不已,真是托大了,小瞧了他们,好好一个立大功的机会白白溜走了。

    一人问道:“师兄,这事咱们要不要上报上去啊?”

    为首的那个道:“不行,这事要是办妥了,上报还好。现在办砸了,再捅到上头,岂不是自找麻烦?”

    先发问的那人又道:“要不,我们就换种说法,只说遇见了九幽派余孽,不提有没有交手的事。反正让上头的师兄们去查去,咱们不担干系。”

    为首的那个摇了摇头,道:“这也不好,师父他们肯定会顺着问九幽派余孽的藏身之所。可我们连这也不知道。”

    另一人道:“那不告诉上头不就完了。”

    先发问的那个又否决了这个提议:“我们今晚在宗门附近发现了九幽派贼子,上头肯定已经有所察觉,一概不提肯定不行的。”

    几人商议了好一阵,才重返门派。

    师兄妹三个回来后,也没有休息,先去曹无疾卧房去看曾望舒还在不在那里,同时也是要看看那个木偶变成生人了没有。

    结果真就应了萧意粲的乌鸦嘴,曾望舒他不见了,连同木偶,一起不见了。司凤下意识便用御灵术寻找他的踪迹,他不在曹家庄,也不在医馆,搜遍整个蕉县,也没他的踪影。

    司凤大吃一惊,他居然跑了?跑了那就是不打自招。

    她到曹家庄就一直隐身,肯定没漏破绽,以曾望舒的段数,也绝对无法识破她的隐身术。她想到了阿那若有若无地一瞥,绝对是阿识破了她。搅乱了他们去寻精魄的计划,让他们空忙活的那个妖修,十有**就是她。

    说不定,早在她那一次用御灵术查探回春堂时,阿就已经识破她了。而后才编织了凡人的气息和识海,为的就是蒙蔽她。

    不过有一点司凤想不明白,既然她是个法力高强的大妖,何必要跟江洳涣过不去呢?

216 画魂(5)

    阿和曾望舒可以掩去自身气息,让司凤他们找不到,但是魂魄刚刚附在木偶上的曹无疾应该是无法掩饰的,且他们应该也想不到给它增一层屏障。那个木偶并不在曹无疾房中,司凤推测应该是被曾望舒带走了。只要他们带着曹无疾,那就跑不了。

    司凤取了一件曹无疾的衣服,一查果然发现他的魂魄一直在动,速度颇快,但又不是瞬行术。从那速度判断,有点像御剑,但是气流又不对,所以应该不是御剑,而应该是御物。

    如果速度极快,瞬息千里,说明曹无疾附魂的木偶很可能在阿身上。情况却并非如此,侧面表明了它是在曾望舒身上,因为曾望舒御不了剑,只能凭阿妖力操纵。司凤也确实从周遭那股气流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妖气。

    没人说话,入耳只有风的呼啸声,曹无疾意识似乎还没恢复。

    司凤望了两位师兄一眼,无需多言,便都心领神会。司凤将那衣服收进乾坤袖中,师兄妹三个立即瞬行跟上,以期追上他们。

    真是多亏了他们百密一疏,要不是有曹无疾在这儿当指引,还真没法顺藤摸瓜。

    他们一直在向东行,因为用的是瞬行术,所以很快就追上了。现身时,已是晨光熹微,便见曾望舒仰躺在一块巨大的木板上,他似乎陷入了昏迷。在他身旁坐着照顾他的,正是阿。

    感觉到陌生的气息闯入,阿猛地回过头来,就见三个眼熟的陌生人已经站在木板上。竟未触发禁制,她心里也是一惊。

    阿一副大吃一惊的夸张模样,娇声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司凤道:“这你就别管了。你就回答我,我们的师兄是不是被你捉走了?”

    阿娇笑道:“你们的师兄?我这还是头一次见你们呢,更别说你们师兄了,你们师兄是谁啊?”

    司凤厉声道:“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装傻充愣,我第一次用术法查你的时候,你不是就已经识破我了吗?你直接告诉我,你把我们的师兄藏哪里去了,他若毫发无损,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阿俏脸上笑意更浓:“你既然已经知道,怎么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她笑起来越发妩媚动人,并毫无违和感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娇憨。

    萧意粲没耐心地道:“跟她嗦什么,手上见真章。不打到她服气,难从她嘴里掏出点真东西。”说完还颇嫌弃地瞥了阿一眼,嘀咕道,“狐媚子。”

    司凤看向谢邈,征求他的意见。

    谢邈微微摇头,能言语沟通,就没必要动武。他问道:“敢问前辈,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阿眼皮一翻,朱唇轻启,神色颇有几分傲慢:“我去哪里你们管不着。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捉了你们的师兄,有真凭实据吗?不要血口喷人。”

    司凤道:“我知道你修为不浅,若论单打独斗,我们可能不如你。可现在你还得顾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曾望舒,恐怕胜算就不大了。我刚刚的话还算数,若你据实相告,我们自不会与你为难。妖修修行不易,尤其是像你这样修行多年已能化形的妖修,若是折在我们手里,多可惜啊。”

    阿眸中怒色闪过,被嚣张小辈当面如此说,说是奇耻大辱也不为过,可她怒归怒,最终还是没发作出来。

    司凤有意拿话激她,没想到她竟能忍得,不发作,心中疑窦顿生,想以御灵术悄悄查探她境况。她放出的神识刚一触及阿,立即被反弹回来。阿警告似的盯了她一眼,那眼神凌厉如刀,如有实质,令司凤下意识偏了一下头。

    这个反应,让司凤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曾望舒根本就无法凭一人之力操纵画魂术,他第一次施术是在阿出去之后,结果失败了。之后有妖风席卷,将她引开了,而那之后画魂术就成了。第二次曾望舒能成功操控画魂术,便是因为阿的助力。

    如果没有阿出力,曾望舒再试多少次都只会失败。从这点就能看得出,阿是真的很爱曾望舒吧。在已经发现司凤在隐秘处监视的情况下,还是不忍曾望舒再尝失败苦果,最终耗费妖力帮他达成愿望。她消耗肯定很大,不然不至于他们都到近前了才发觉。

    只怕曾望舒逃离曹家,并非他的本愿,而是阿的意思。现在曾望舒还处在昏迷中,就是佐证。

    司凤想透这些,冷不防抓住了她手腕,这下都不用使用御灵术,直接摸到她气脉虚浮紊乱,再度证实了她的猜测。阿虽是修行数百年的大妖,修为本应远在这师兄妹三人之上,但是她现在的实力完全匹配不上她的等级,皆因她为曾望舒付出太多,消耗了太多妖力。

    难怪她不用瞬行术呢,是没那么多妖力,支撑不住。

    阿反手一扬,抓向司凤,意欲挣脱她的束缚。她怎知司凤乃是个怪力女汉子,任她挣扎纹丝不动,只别过脸避开那一抓。

    “我已经探清了你的底细,不用再做徒劳的挣扎了。你刚刚不是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追上来的吗?那我告诉你,我们是追着曾望舒怀里那个木偶来的。我的追踪术还不错,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们师兄的下落,我们也有法子找到他。不过,这样一来,可就不保证你的安全了。”这话里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浓了,司凤底气也足得很。

    阿脸色涨得通红,浑身颤抖,拳头握得死紧,内心挣扎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她颇觉受屈,可是形势比人强,她现在不是这几个小辈的对手,只能认栽。阿真是想不明白怎么被他们盯上的,她之前都没跟他们正面打过照面。

    虽然她看到了隐身的司凤,但是伪装得天衣无缝,理应不会出纰漏。她怎么就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呢?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已被看穿,那便豁出去吧。

    “我抓的人可不止一个,你们要找的是哪一个?”

    司凤手指勾了勾,江洳涣的画像便抖开来:“便是这位。”

    “哦。这个人啊,确实在我那儿,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我一没伤他,二没害他,只是放他在洞府休养。”

    “你为什么要抓他?”

    “因为他是蛟龙,灵性大。有他在洞府里镇着,有助于我修炼,能让我恢复得更快。”

    “我们师兄当真毫发无伤?”

    “当真。”

    “那我怎么在那个木偶身上发现了我师兄的气息?你可别说是我的错觉。”

    阿一脸无奈,真是半点都瞒不住,索性和盘托出:“对。我在帮曾郎时,取了点你们师兄的灵气,因为必须要用修仙者的灵气调和我的妖气,如此木偶人的魂魄才不易出差错。”

    “我问你,你是怎么捉走我师兄的?他没反抗吗?你是不是弄晕了他?”

    “没有,我们并没有交手。那夜他喝多了,我只是迷晕了他,再将他带回了洞府。”

    “你用了什么**?”

    “这你就不要管了。”

    “那你把他关在哪里?现在是要回你的洞府?”

    阿点了点头。

    司凤坐近了点,盯着她的眼睛,问道:“还有没有什么没说的?你那洞府什么都没有,该不是现在我师兄还晕着吧?他要是饿瘦了,你也是要负责的。”

    “我抓了个厨子给他做饭,饿不死他。”

    师兄妹三人对了下眼神,不禁会心一笑,看来酒楼的厨子不是请假省亲啊,怪不得萧意粲找不到他人呢。

    萧意粲按捺了半天,见小师妹已经没有继续问话的意思,他便问道:“你的洞府究竟在哪儿?还有多远?什么时候能到?”

    “在中州的一座山上。照现在这速度,需要再有三个日夜才能到。”

    “太慢了。你直接说地名吧,我们设个传送法阵。”

    “重名的地方很多,只说地名你们未必能准确传送。”

    “那你直接告诉我确切的位置。”

    听了阿报的地名,司凤和谢邈都非常诧异地望向她,问道:“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一座无名观?山下还有个村子,叫眷灵村?”

    阿眉毛一扬,万分惊愕:“你们怎么知道?”

    司凤抓着她的手不自觉一紧:“你果然是那里的?那,你知不知道前些年,眷灵村和眷灵镇发生过一场大血案?”

    阿面露悲伤,似沉浸到了回忆中,显然那记忆不是什么美好的。

    司凤跟谢邈对望了一眼,没想到折腾来折腾去,又要从尧州回到中州,而且还是他们以前就去过的地方。司凤仔细回忆了一番,眷灵村那边的密林,她是细查过的,并没有很厉害的大妖,她见过的,就只有一只白色的小狐狸,那小狐狸虽开了灵智,妖力还甚是低微。其他便没什么妖物了,怎么突然间冒出个大妖来?

    再问什么,阿却不答了,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萧意粲那次没在,记忆当然也不深,一脸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挺烦人的,哼了哼声,设了传送法阵,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山间密林中。

217 画魂(6)

    一落到实地,司凤就感觉这里分外熟悉。她放出神识一查,正西方十里开外破败不堪的道观正是她曾经踏足过的无名观。跟以前一样,她还是探不到大妖的妖气,很难想象阿真是在这里修炼的。

    真是这儿,司凤颇有点百感交集。

    一晃,几十年已过,这山上数目似乎更茂密了,该不是上山伐木之人减少了吧?她向眷灵村的方向探去,发现村庄凋敝,人气稀少,居住的百姓似比几十年前更少了,且年轻人较少,留下的多是老弱病残。

    也许是因为没有了叶昭华的庇护,世外桃源也不复存在,战乱与苛政最终还是没遗忘这个村子。这些年,中州地面上就没平静过,连这偏僻村落都无法幸免于难。

    司凤心里感慨良多,回头对阿说道:“还请前辈带我们去洞府吧。”

    阿默不作声,率先向前走,司凤紧随,谢邈和萧意粲一左一右搀扶着曾望舒,也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不多时,阿领着一众人在一棵千年大树前停了下来。

    萧意粲看看那棵树,不解其意:“ 洞府在哪儿?怎么没看见?”

    阿轻声道:“这里设了法障,没有我的授意,没人能找到这儿,更没人能打开这儿。”

    谢邈温和地开口:“烦请前辈撤去法阵吧。”

    阿捏了个手决,无数虚弱缥缈晦暗不明的字符从她掌心飞出,撞向偌大的树干,繁密的枝叶,那些字符没入其中,消失无踪。

    过了一会,那树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也不见洞府入口。

    师兄妹三人三双眼睛都集中在阿身上,眸中都是疑问。

    阿面色有点儿苍白:“你们给我些助力,我再试试。”

    在她第二次尝试时,司凤立即搭了把手,从阿手里飞出的字符色彩顿时鲜明起来,随着轰地一声,法阵开启。谢邈萧意粲在旁看着,颇感意外,没想到这个大妖竟虚弱到了这般地步,连自己的封印法阵都打不开,还需外力相助。

    眼前哪还有什么大树,只有一座陡然出现的高峰峭壁,洞口就在诸人眼前。与周边野草茂密,树木丛生的情形截然不同,洞口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只有突出曝露的岩石,风化颇为严重。

    阿从谢萧二人手中搀扶过曾望舒,率先走进洞府。

    洞府内甚是宽广,光明煌煌,如有日月,内里另有一番天地。师兄妹三人都啧啧称奇,本以为大妖的洞府肯定是黑漆漆阴森森的,全没想到竟是如此。

    三人不自觉打量这里,陈设富丽堂皇,却又不显俗气,馨香曼曼,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温柔乡。这个大妖,挺会享受生活的,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妖怪?

    司凤走马观花看了几眼,便准备放出神识去找江洳涣,还没动作呢,就听里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

    有女子娇嗔道:“大爷,你好坏啊,这果子就赏给奴家吧,别逗奴家了。”

    里头又传来个戏谑的男声:“要吃自己来拿啊,爷又没说不让你吃。”

    ,不正是他们费心巴力急得冒火正漫天找的江洳涣江师兄么?害他们心急火燎的家伙,居然在这儿胡天胡地逍遥自在,真气死个人。他吃了什么**药了,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也太不像话了。

    司凤冲进洞府深处,然后就看到四五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环绕在江洳涣身侧,递美酒的递美酒,递葡萄的递葡萄,还有递果子的,递手巾的,江洳涣又享受又局促地被这些美丽女子围在中间。

    那些女子自然也看到了司凤,却对她视若无睹,依旧故我。

    江洳涣正纠结着到底吃什么,他虽好吃,却不习惯被人喂食,尤其还是美女献殷勤。索性便是谁喂得快,就吃谁手里的东西。他是光顾着吃了,都没发现司凤什么时候来了。

    “你是谁啊?居然敢闯大仙的洞府?”一个打扮妖里妖气的女子朝司凤飞了一双眼刀。

    “滚开!放开我师兄。”司凤伸手一召,通体流光的曳羽便安卧掌心,她啪地朝地上甩了一鞭,地砖瞬时碎了一大片。

    那几个妖女也被吓了一跳,立即探看司凤修为,结果没探出来,她们立即明白了,自己几个不是她的对手。刚准备发作的小妖女顿时泄了气。

    江洳涣这会儿才看到是司凤,以及现在刚过来的谢邈萧意粲,他的脸登时涨得通红,连耳根子都烫得慌,活脱脱被人当众捉奸在床一般。他倏地一蹦,身形诡异地脱离开那群妖女丈许选。

    “哎,你们、你们怎么来了?”他瞬间被钟鸣春附体,舌头都不利索。

    萧意粲看了看那群莺莺燕燕,朝江洳涣递了个揶揄的眼神,还努努嘴:“江师兄好艳福啊!怪不得乐不思蜀了,也不告诉我们。”

    江洳涣脸臊得更红,讷讷道:“萧师弟,没有的事。我发过讯息,可是发不出去。那外头的法阵太厉害了,我根本冲不出去,也无法跟你们联系。我也不想在这儿耗着。”

    萧意粲挤眉弄眼道:“你这像是在耗着吗?刚刚传来那调笑声,莫不是我们幻听了?我看你玩得很高兴呐。”

    江洳涣垂着头,飞快地偷偷瞟了谢邈司凤一眼,羞得无地自容,只盼着萧师弟这张臭嘴赶紧闭上,再调侃他,他真要扒条地缝钻进去了。

    还好谢邈开口替他解了围:“二师弟,你就少说几句,马上给师父报讯。”

    萧意粲回道:“大师兄,咱们这些日天天为江师兄担忧,他倒好,在这里花天酒地逍遥快活,还不兴我说几句啊?”

    江洳涣那头又低了一分。

    谢邈沉着脸,不动声色盯了他一眼,萧意粲立即道:“成,我这就给师父传讯,省得他老人家担心。”说罢就掉头向洞口走去,洞府里似有股隐隐的排斥力,会一定程度上压制修仙者的灵力仙法。

    司凤看着脸涨成猪肝色的江师兄,又看看讪讪的二师兄,心里不住地憋着笑。这几日的焦急忧心,可算是放下了。她还没想到,江洳涣还有这么风流的一面呢,还以为他除了修炼和吃,什么都不感兴趣呢,哎呀。

    江洳涣也感觉到了小师妹异样的目光,他简直百口莫辩,哎,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以为他多么风流快活,他啥也没干好么,他主要还是负责吃啊。因为那些娘们老是要喂他吃,他整天在吃都吃不饱,苦也。

    谢邈问道:“江师兄,你灵力没有被禁锢吧?”

    江洳涣嗡嗡道:“没被法力禁锢,但是好像被药物禁锢了。要不然也不会冲不破这里的禁制。”

    谢邈又问:“你知道她为什么抓你吗?除了灵力受限,有没有伤着你?”

    江洳涣道:“据她自己说,是因为我是蛟龙身,水火共济,灵气非凡,若能在洞府居住,能给她提供不竭的助力……”

    司凤乐不可支,打断道:“明白了。江师兄,她这是拿你当奶妈啊,提供补给咯。难怪她这次帮曾望舒作完法,马上要回来呢,估计就是因为江师兄你在这里,能为她恢复法力提供助力。哈哈,江师兄,没想到你还有这个作用,堪比唐僧啊。”

    谢邈和江洳涣都莫名其妙,好些个词语没听明白,不过小师妹偶尔会蹦出来几句怪话,他们也习惯了。他们还不知道司凤是穿越人士呢,沈焱没跟其他弟子们提过。

    江洳涣总算没那么尴尬了,问道:“曾望舒是谁啊?”

    说到曾望舒,司凤才想起来,他还昏死着没醒呢,得去看看。

    更往洞府深处走,越往里,洞府俞趋低矮,也渐趋黑暗,直到完全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便到了阿修炼之所。

    司凤一双眼视黑夜如白昼,洞里情形一览无余。

    曾望舒被阿放在蒲团上,她半跪在他身旁,摸着他的脸,不住地流泪,泪水滴落在他面颊上,絮絮道:“你怎么还不醒来?你为什么那么傻,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你魂魄不全,不可以用自己的魂魄做交换,作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上辈子的冤孽不是早就已经了结了吗,你早都不欠他的。倒是他,从头到尾,是他欠了你,他的家族欠了你。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找到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的话?”

    司凤懵了,什么情况?曾望舒魂魄不全?没有啊。她当时进入他的识海,并没发觉他魂魄有异。可是曾望舒到现在还醒不过来,照江洳涣话里的意思,阿回来后妖力应该就会恢复不少,她肯定对曾望舒施救了,可他还是没反应,不由得司凤不信。

    一想到魂魄不全,她立即就想到了叶昭华。再一联想到这个地方,肯定不是巧合。

    她再度用御灵术查探曾望舒的魂魄,便确定了,他的魂魄有缺失,且呈破碎状。因为碎的很厉害,她都没法马上知道他现在是几魂几魄。

    就在她探手检查时,突然打眼看到了曾望舒颈侧有三条浅浅的抓痕,平时藏在领子里,直到这会儿她才看见。

    原来,曾望舒是叶昭华转世啊。阿,就是那只小白狐。

    真是没想到,现实竟是如此凑巧。那么,那个木偶,不对,是曹无疾,是不是就是魏长生转世?

    想到这儿,司凤不由得呆住了。也许,真的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218 画魂(7)

    以前司凤还以为是无名观留守观中那文弱书生对小狐狸有什么难以言说的爱怜,她还曾误会那书生有变态倾向,现在想想,应该是以前叶昭华还在无名观时,小狐狸经常光顾道观,所以跟那书生也混熟了。

    难怪叶昭华葬礼时,小狐狸特意来送行呢,还在他脖子上留了三道抓痕,为的就是下辈子好寻他吧。

    司凤走近他们,也在曾望舒身边蹲下身子。阿连看都没看她,全副注意力都在曾望舒身上。

    “原来你就是当年那只小白狐啊,我们见过两次的,一次是在无名观,你受了伤,当时有个书生为你上了药,还有一次就是叶昭华下葬前一晚,还记得吗?”司凤幽幽道。

    阿这才抬起眼皮撩了她一眼。

    “叶昭华也算是我的朋友。既然曾先生是他的转世,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总是要试着救救他。你能不能先将他这辈子的情况大体地跟我说说?为什么这辈子他魂魄还是不全呢?”

    “因为他临死前就已是魂飞魄散了,我只采集到他一魂一魄,从你们以及魏少爷那里还抢得了一点点散碎魂魄,但也凑不齐三魂七魄,我就找了一个专修炼魂结魄术的道友帮忙,勉强凑弃了魂魄,送他入了轮回。我花了十多年才找到了他,本来也是好好的,想着总能平平静静伴他一生,凡事我都顺着他,好叫他不留遗憾,也算了了我的心愿。他要行医,我便陪着他,帮他采药,帮他熬药,帮他照看病人。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不会推辞,即便我做不到的,我也会奋力一搏尽量尝试。

    “可命运就像跟我开了个玩笑。他迷上了玄术驱邪。可他那样的体质,根本就不适合修玄,更不适合做那些极易招惹阴煞甚至被邪煞侵袭的法事。但是我劝不住他,他觉得我嗦,不想让他积德行善。

    “有一回,他趁我闭关,悄悄偷走我的符咒,去给别人家驱邪。那是他第一次试手,结果他没能驱使动我的符咒,反倒被邪物上了身。也是不凑巧,那邪物正是噬魂煞,上身后,就知道了他魂魄有问题。等我焦急赶到时,那噬魂煞已经吞噬了他一部分魂魄,这还不是我找道友填补的那部分魂魄,而是他那拼凑而成的自身魂魄。

    “我后来又找过那位道友,他说他也无能为力,除非他顶头上司亲自出马,或可修补这副零零碎碎的魂魄。但他上司脾气古怪对救人毫无兴趣,神出鬼没,难觅踪迹,施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叮嘱我,若是以后他再要使用玄门秘术帮人驱邪,一定得有我在旁协助,不然极容易出岔子。

    “如此过了几年,也没再出过岔子,我那颗天天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了回去。想着,只要有我在,肯定不会出差错。没想到,就是这一次,我就疏忽了这一回!就栽在这里了!我当时为什么要出去呢,我不应该离开他半步的。画魂术是什么东西,我是知道的,本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术法,施法也不难。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只要将足够的生气注入到画中就是了,再引出来,引到宿体内,如此轻而易举。这个步骤我来代劳就是了,做得隐蔽一点,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是我插了手。他为什么要破血,以前千叮咛万嘱咐,作法时绝不可以破血,他怎么就记不住?还是根本就拿我的话当了耳旁风。

    “他那么温文尔雅,平时那么体贴温顺,可骨子里却又那么固执,简直跟上辈子如出一辙。他很少反对我,可我知道,他不反对,却也不代表他赞同。他很少反对过我什么,也很少提出怀疑,但是我知道,他这么有主见的人,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未必全然认同我。说不定他还觉得,我这样的妖怪,怎么可能真正帮助人类,毕竟人妖殊途。的确,我才不在乎人的死活,他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为了达成他的心愿,我才舍不得用我的妖力去救他们,消耗自身,直到落得如今这步田地。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么惩罚我,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难道就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凡人,就要如此揪心!”

    阿越说越动情,哀怨惆怅,泪水涟涟。

    司凤一直听着她絮絮倾诉,也许是压抑得太久,加上曾望舒上辈子时司凤曾帮过他,阿对她戒心尽释。

    “为什么作法时,不能破血呢?”司凤问道。

    “为什么不能破血?正常人的魂魄在**负伤的时候,也不会出现损伤。可他不一样,破血后一则容易招阴煞上身,二则魂魄容易松散。尤其是在画魂术施术时,要牵引死者的魂魄,一旦死者的魂魄比他自身的强时,他的魂魄便容易被抽出,被默认成启动画魂术的血祭搭线。现在的情形就是他在施术时,寄居躯壳的拼凑魂魄全被抽出打散了,要不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及时阻断,他躯壳里的魂魄就全成了激活画魂术的祭品。也怪我,怪我脑子抽筋,那时候跟他闹别扭。我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没有我帮忙,他能启动画魂术。”

    司凤道:“你那时候出去,不止是跟他闹别扭吧。你是怕我突然发难,也不想我看到画魂术施术,所以故意引开我的。从这个角度看,曾望舒如今变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

    阿叹道:“都是我自作孽。”

    司凤道:“你不用太担心,我师兄已经通知了师父,过不久我师父应该就会过来。他老人家修为高深,能起死回生,想来修补魂魄也难不倒他。曾先生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我看你气力虚浮,面色也差,是遭了画魂术的反噬?”

    阿轻轻摇摇头,眉头微敛,陷入了回忆中:“我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模样,非一早一夕之功,乃是长年累月而至。

    ”我当年渡劫时,受了重伤,修为一遭跌落谷底,连最低等的妖兽都不如。饥寒濒死之际,遇到了叶郎,是他救了我,将我带进了无名观,悉心养护。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若是没有他的出现,我渡劫失败,几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心中已无生念。或许那时候就真的死了,也便没了现在的我。

    “第一次睁眼看到他时,他还是个垂髫孩童,天真可爱,一团稚气。说话也学得跟书生郎一样文绉绉的,像个小大人,怪有意思的。我原先一直以为除了修行,没什么能勾起我兴趣的,尤其是庸庸碌碌的凡人,无趣又俗气。听我那些无师自通修习采补之术的同修说,凡人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单纯的练功工具,又蠢笨又贪财好色又无趣。可是我瞧不上这种术法,她们就算想主动教我,我也不想学。我的功法比这高级,也比这有挑战性。

    “可万万没想到,后来我却爱上了他,只是那时候我自己还没意识到,但爱的种子已经在我心里长了根。那时候我法力太弱了,帮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偷学禁术,看着辞别师父下山,看着他踏上不归路,我什么也做不了。你体会过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滋味吗?”

    她最后这句虽是个疑问句,却并没指望着司凤回答,司凤也洞悉了这一点,所以没有搭话。

    无能为力的绝望滋味,她也并非是没尝过的,确实叫人痛不欲生。也正是过往的种种,催着她努力奋发,努力修炼。

    司凤不自觉伸出手,轻轻覆在阿手背上。

    就在这一瞬间,她蓦地身不由己被吸进了阿的识海。

    也许阿已经厌倦了倾诉,索性便直接扯她进入到自己内心的深处。

    这一次的识海不是阿编造的,而是她自身真正的精神世界,存放着她珍贵的记忆和不忍抹去的过往。

    司凤还是头一次进入大妖的识海,跌入其中立即如身陷洪流旋涡,强悍的妖气沸反盈天,靡靡的馨香催得人昏昏欲醉。可能是因为她是受主人之邀进入识海,并未遭到任何排斥,识海各处都是对她开放的。阿虽身为狐妖,许是在书香气充溢的环境待久了,颇有几分高傲清高,她的识海颇有点阳春白雪远离尘俗的模样。并非司凤想象中那种狐狸精该有的骚气。

    刚刚阿虽然也叙说了许久,但有些话说的颠三倒四,跳跃颇大,没有重点,为司凤捋顺整个故事带来不小的困扰。在识海里溜了一大圈,司凤终于弄清了一狐一人的孽缘,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所想所感。因为在这里,司凤能最直观地感受到阿的情感震荡,心思的百转千回。

    阿并不叫阿,她叫姬狐,姬姓,乃是华夏历史久远的高贵姓氏。只是不想让曾望舒联想到她是狐狸精,才化名阿。

    她祖上乃是青丘的灵狐,自带仙体,出生不久便可化形。自打两千多年前,天地倾覆山岳变换,九州之内青丘不复存在,她祖上一系迁居昆仑山下。后又几经迁徙,到她这一代,血统已经混杂,灵狐的体质已经消弭殆尽。若想化形成人,还需自己刻苦修道。

    姬狐修行刻苦,悟性颇强,还曾得过高人点化。她修炼一百八十年便能化形,寻常妖修起码要五百年,多则**百年才有化形之可能,可见她天资非凡。

    遇见叶昭华时,正是她修行满八百年,头一回遇上天劫。

    历天劫之苦必定是深深烙印在她灵魂里,以致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没有遗漏,在识海里的司凤感同身受了一回,虽本体毫发无损,但神魂激荡险些脱离了本体,极为煎熬。那种历劫失败,重新被劈成出娘胎时模样的绝望也没放过司凤,她被迫舍命陪君子也体验一遭。

    有了这体会,她终于不难理解姬狐看到幼年一团可爱的叶昭华时的复杂心情。

    当时她觉得这个凡人小孩出现的很不是时候,他的笑容里带着奚落嘲讽,嘲讽她的失意失败。她其实想的并不是报答,而是一巴掌拍死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崽,好不要走漏了风声,被旁的同修知道她历劫失败落魄惨淡至极的狼狈。

    她最后还是没那么干,倒不是她一时心慈手软了,没别的原因:她当时快被冻死了,身上劫雷留下的创伤导致血液都快流干,要不是天气严寒把伤口冻住了,她肯定撑不到叶昭华出现。

    总算上天怜惜她,叫她等到了他。

    可她那时候,又怎么想得到,这就是几十年纠缠不清的冤孽无头债。

219 画魂(8)

    叶昭华临死前跟魏德旺带来的那个道士斗法时,姬狐是暗中帮过他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最后一刻反杀那个道士。

    只可惜那时候姬狐妖力连五成都没恢复,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生气渐渐散去。她还是没死心,也顾不上丢脸,叫来了一只兔子精帮她照顾叶昭华,她破费妖力勉强吊着他一**气。只要她十二个时辰内找到叶昭华的师父青霜道人,就有可能救回他。

    结果司凤是知道的,叶昭华再一次死亡,彻底死去了,结束了跟魏长生魂魄共生的苟延残喘。也许是他厌倦了两世为人的尘世煎熬,也许是因为救出了妹妹终于放下了一桩心愿,也许是因为他终于不想再跟命运抗争了,也许……

    没人知道叶昭华到底是怎样想的。

    他就像一颗流星,两度从天际短暂而耀眼地划过,最终还是逃不脱陨落的命运。点燃自己,照亮别人,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他作为叶昭华的那一辈子,似乎一直是在为别人而活。

    也许他的存在,对这个乱世而言,微不足道,但他的存在,曾给那个小村庄带来过短暂而难得的安宁平静,村子里的人不会忘记他。

    姬狐是只心气高的狐狸,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跟凡人扯上什么关系,原本她追求的是得道成仙,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劫数。

    在短短几年相伴的时光中,她对叶昭华的厌恶变成了感激,由感激到怜惜,又由怜惜到钦佩,最后演变成了刻骨的爱恋。

    这演变极为自然,了无痕迹。司凤在她的识海里游荡,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她确切动心的那一刻。所谓情之所起一往而深,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注定飞蛾扑火的爱。

    他为那么多人而活,家庭,朋友,乡亲,为了他们奋不顾身,割魂守护,半死不活,唯独没有考虑过她。其实也不能怪他,她当时只是一只连话都不会讲的小狐狸,他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心意呢?毕竟他又不会读心术,退一步,就算他会读心术,他也不至于对着一只小狐狸施术。在他的眼里,她也许就只是一团通点人性的可爱白毛团子而已。

    姬狐回来时没有带回青霜道人,因为叶昭华偷学禁术被逐出了无名观,但他给了她一枚功效强大的丹药,道是或可救他一命。

    然而她回来还是晚了一步,叶昭华已经气绝,散碎的魂魄也被谢邈收进了收魂袋,在这种情况下,再好的仙丹也救不回他了。

    触及到这一段时,司凤感受到撕心裂肺的锐痛,一颗心仿佛被两只无形的手搓圆揉搓地蹂躏,外带不疾不徐一刀一刀剜心的钝痛。这种非人的痛楚折磨当然不是来自于她自身,而是姬狐的感受。司凤还是头回知道,小说里描绘的那种极度的心痛,是真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啊,让人痛不欲生,整颗心都一揪一揪地疼。

    她边捱着痛,边想:哎嘛,太特么痛苦了,恋个爱老受罪了,何苦来哉!可别让她为个男人身心遭这么大摧残啊,她真是庆幸自己长了颗刀枪不入的钢铁心。

    这段满是痛楚的记忆显然对姬狐来说非常重要,以致司凤几次想离开这儿,都未能成功,只能继续捱着。让她这个从来没恋爱过的糙汉子老姑娘好好体验了一把柔肠寸断愁肠百结的心碎。

    不行啊,司凤暗示自己,不能全然被姬狐的情绪影响控制,她得转移注意力,否则她怕自己会心梗而死。有周怀敏的例子在,司凤觉得姬狐应该也是个有执念的。这次的精魄大概就是出在她身上。如果真是这样,她这苦也不算白受了……啊,可是为什么毋司罗盘和五识通灵幡都没任何反应?司凤纠结上了,莫非是因为两件仙器对妖气不敏感?好像说不过去,她闹不清。

    这法子果然管用,有效分散了精力,多少减轻了一点痛苦。

    就在司凤都觉得自己一颗心已经快被伤痛扎得千疮百孔即将阵亡时,这段终于过去了。

    大妖的识海真是霸道得很,她不能想了解什么就了解什么,经常会被姬狐激烈的情感震鸣强行吸过去,全不由己。

    本来司凤还想看看叶昭华转世为曾望舒这一世的故事,可又怕再来一次心如刀割椎心泣血的痛楚,纠结一番之后,还是认怂从姬狐识海里脱了出来。

    她都连初恋都还没送出去呢,小心脏不宜受太多折腾,消磨对爱情的美好期待,这样不好啊,她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不是?再者说了,这会儿师父应该也快到了,她要观察学习师父安魂聚魄的神通,如此难得的学习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神魂落回尘世中,司凤隐隐还觉得右边胸口一扎一扎的痛,这**滋味,啧!

    她睁开眼睛,正瞧见她师父一身风流倜傥面带关切向她快步走来,这么说也不全对,其实是向他们三人走来。但司凤潜意识里固执地认为沈焱是朝着她一个人来的,因为他眼里最中心的位置是她。刚刚经历完一场无形的折腾,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脑子抽了,只觉得此刻的师父端的顺眼至极,堪称完美。

    沈焱都快走到近前了,她才注意到紧随在师父身后的四位师兄。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受伤了?”沈焱瞅了徒弟一眼,语音平淡,竭力克制着关切爱护,连自己都没意识到问了嗦话。

    司凤摇了摇头,转而指指躺在姬狐膝头的曾望舒,道:“师父,这位是叶昭华的转世,救救他吧。叶昭华你还记得他吗?也是帮过我们的。”

    沈焱没搭话,伸手虚虚一探,立即皱起眉头,问出了跟司凤最初一样的问题:“他的魂魄怎么碎成了这样,魂魄缺失的部分去了哪儿?”

    姬狐只得又解释了一遍,沈焱才明白,这辈子的曾望舒虽然魂魄不完整,有修补痕迹,但远不像上辈子那样魂魄割裂得厉害。他的一部分魂魄现在在木偶人身上,作为黏合魂魄与了无生气的木偶的媒介。

    这对沈焱来说不是难事,只要将木偶身上那部分属于曾望舒的魂魄分离开,重新归入散乱的魂魄中就是了。

    有温氏兄妹魂魄错乱的前车之鉴,几个后辈弟子都很清楚归置魂魄的顺序很重要,步骤错了,将引起人心性大变。

    沈焱召出三弦琴,伸手一拂,除尽了地上灰尘,隔空取了一方软垫垫上,才盘腿坐下。拿拨子调了调音,开始奏安魂曲。

    安魂曲也是御灵曲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曲调哀婉幽长,听着挺舒缓,甚至有点缠绵。跟司凤听过沈焱弹奏的其他堪比魔音的破障音大相径庭,她都没想到她师父还会弹这样的调子,或者说,三弦琴能奏出这样的曲调。

    听完一段,司凤觉得这曲子当催眠曲也是不错的。她发现,这安魂曲并非曲谱上的原曲,沈焱是做了修改的,怪不得刚开始她都没听出来。也不知是这曲子是要因人而异,还是只是沈焱心血来潮临时起意。

    舒缓的部分过后,琴声便转为低回,如泣如诉,犹如一个人在黑暗中迷茫,徘徊流浪。

    乐声中,曾望舒一盘散沙的魂魄缓缓升到了半空,彼此间冷漠疏离而杂乱无章,几乎连人形都难维持。

    这些散碎的魂魄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就看着它们分散重组,直到拼出大半个人形,遗失的部分显了形。

    沈焱分出一个分身,往木偶身上拍了张黄符,符纹金光立现,很快,附在木偶上的魂魄以及冲做媒介的那点魂魄都被抽离出来。

    谢邈和司凤都认出来了,曹无疾的魂魄里掺杂了少部分曾望舒的魂魄。真是好基友两辈子啊,转世都断不掉的缘分,难怪姬狐要发怒吃醋。

    两人的魂魄都不纯净,夹杂着不少黑色异物,那都是魔气。

    司凤便问出了一个她刚刚一直想问而没问的问题:“话说,你那位帮忙修补魂魄的朋友,是不是叫默青?”

    姬狐一挑眉毛,惊愕道:“你怎么知道?”

    司凤漫不经心道:“猜的。”

    姬狐道:“我不信。”

    司凤道:“我也不信,你竟然不知道正是默青将他的魂魄附到了魏长生身上?迫使他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毫无自我意识的补魂傀儡?”

    姬狐闻言怔了怔,好一会才道:“你错了。那是他自愿的,谈不上强迫。你大概不知道,他修炼禁术,遭到反噬,生不如死。后来魏长生丢了魂魄,他便跟默青提出来用他的魂魄修补。后来他的魂魄就分成了两部分,反噬才有所缓解,在魏长生身上的那部分魂魄从未丧失过意识。且因为主导那具身体的多是魏长生本身的魂魄,他也不至于太遭罪。”

    “……”居然是叶昭华自愿的,司凤真是万万没想到。那这么说,他当曾望舒的这辈子,应该也是自愿帮曹无疾的。

    她把自己带入到姬狐的角度,心里立即有种哔了狗的感觉,真是够了!

    姬狐到底爱叶昭华什么啊?他都根本不知道她对他的心思,她又爱曾望舒什么啊?皮囊?品行?言谈?还是仅仅因为他救了她,所以她要报答?哎!可是姬狐感情浓烈的程度让司凤明白,这不只是报恩的感情。司凤觉得好难理解,有点莫名其妙,可能真是因为她没体验过,所以不懂吧。好吧,其实她自我感觉也不太想懂这些。

220 画魂(9)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曾望舒很快就会苏醒过来的时候,沈焱突然咦了一声,本已聚拢的魂魄又出现了裂痕。

    原来,沈焱试图将见缝插针错落黏合在那破碎魂魄上的魔物分离,却没能成功。从木偶身上抽出来的那缕魂魄还未回归原位,已被魔物鸠占鹊巢。现在的情形就是魔物有进一步侵蚀暴露在空气中的曾望舒魂魄的趋势,如果不能马上将魂魄与魔物进行分离,结果很可能曾望舒的魂魄会被魔物同化甚至吞噬。那么即便把他救回来了,他也不再是原来的他,而是披着同样皮囊的另一个人,简直跟重生或是夺舍,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没有那么直接粗暴。

    默青,或者直接点说,就是常笑,心思真够歹毒的。荼毒了曾望舒的上辈子,拿了叶昭华做以魂补魂的实验不说,这辈子还不放过他,在他魂魄里动手脚预埋了隐患。一旦魂魄有异动,他就有从凡人立即堕入魔道的危险,

    常笑也真沉得住气,抓凡人做试验时,还不止考虑人一辈子,连下辈子都要算计,够阴,够狠。

    事实上,沈焱刚把曾望舒的魂魄提出来,附在魂魄中充做修补黏合的魔物便已将这边的情形直接传达给了常笑。常笑轻而易举就知道了沈焱等人身在何处,具体有哪些人,甚至连沈焱尝试用何种术法分离魂魄等等,他都一清二楚。

    这会儿,隔着十万八千里,两人较上了劲。如果沈焱赢了,曾望舒便能躲过堕入魔道的补魂后遗症,若他败了,结果自然就是曾望舒堕魔,常笑操纵魂魄的邪术又更上一层楼。

    试想,若连沈焱都阻止不了他,当世便没有几人能反抗得了。鬼知道丧心病狂如常笑,究竟还会干出怎样恐怖的事。

    且沈焱一直觉得,常笑这么大范围不遗余力地搜罗各种凡人,甚至现在开始用仙门弟子做实验,可能不只是想复活暮雪渚,背后说不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阴谋。也许他最初的目的的确是复活暮雪渚,可是这么多年努力付诸东流,没准他初衷已改。如今他久居高位,自然会长出从前也许不敢妄想的野心。

    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但沈焱直觉不会是好事情。如果让他做成了,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他几十年不辍地各种折腾,百折不挠,足见他做的这些实验一旦成功,必然影响很大,对他与他背后那一搭子心怀鬼胎的同伙至关重要。以沈焱对常笑的了解,唯有如此,否则他那么喜欢走捷径的人坚持不了这许多年。

    沈焱手里的三弦琴发出铮然一声,曲调顿时不复刚才的舒缓幽咽,弦声急急如雷霆,似有万钧。这是破障音,虽跟以前的有所不同,但攻击力极强。沈焱与常笑就这么隔着天远地远交上了手。

    仰枕着姬狐膝头的曾望舒躯壳似有感应,忽地抽搐起来,夸张的时候甚至姬狐费老大力都摁不住他,分分钟要跳起来似的。

    照理说,魂魄已被沈焱用术法和安魂曲拘到了体外,是有屏障的,这就意味着,正常情况下,魂魄再怎么受折磨,对本体是没什么影响的。可看曾望舒的反应,显然极为痛苦,即便在昏迷中嘴唇也变得煞白,不住哆嗦。他张大嘴好像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无法说出,喉咙里像卡着什么,活似一架拼命工作的破风箱,只能时而发出粗嘎的咕噜声,时而又转换成窒息一般的喘气声。

    姬狐吓坏了,江洳涣钟鸣春一左一右帮她一把摁住曾望舒。谢邈取出悬挂腰间的笛子,递至唇边,开始吹奏安魂曲。曾望舒的躯壳似顿了顿,安分了眨眼瞬息,又剧烈抽搐起来。萧意粲见状,也顾不得地上是不是干净,立即盘腿坐下,召出桐木琴横在膝头,也附和谢邈的笛声。

    师兄弟二人合奏一曲安魂,曾望舒才渐渐静下来。

    司凤摸着自己手里粗糙,还有点硌嘴的自制竹笛,再看看大师兄手中精致的镶金玉笛,再听听大师兄奏出的美妙笛音,她越发觉得自己这手艺和曲艺拿不出手。要是她也加入合奏,没准刚安抚下来的曾望舒又得炸毛。

    得,师父那儿她帮不上忙,几位师兄都找到了事情在做,就她一个闲着,跟个不识趣的木头似的杵着。就这么干站着,还挺尴尬,让她觉得自己挺没用。

    为了显示自己没偷懒,司凤便对着魂魄被抽出的曾望舒施展读心术。意外的是,她遇到了阻碍,那是一股浓重的魔物之力。没想到,曾望舒躯壳里竟也有魔物?是他以前驱邪残留的,还是刚刚滋生的?

    司凤惊愕地看向姬狐,用密语传音问她知不知道曾望舒躯壳里颇为顽固的魔物,姬狐闻言也大吃一惊,显然,如果这邪物是以前驱邪留下的,姬狐肯定知道。毫无疑问,这就是今天才出现的。

    难怪曾望舒的躯体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是邪物想侵占他的身体,从而引起了他剧烈的反抗。

    司凤立即向沈焱密语传讯,同时她召出一张驱邪符,拍在曾望舒额头。

    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曾望舒,立即又反弹一般更剧烈地抽搐起来。司凤又加了一张驱邪符,在符咒上还附了一道江洳涣给她封在储灵囊的三昧真火。

    不多时,隐藏在曾望舒身体里的魔物便被三昧真火灼得无法安身,想向外逃窜,司凤怎可能让其得逞,立即设了一道屏障,江洳涣和钟鸣春又加固了屏障。魔物化成一团黑气拼命挣扎,左撞右突,就是闯不出来。最后被三昧真火烧成了一把虚灰。

    随着曾望舒体内魔物被诛,万里外的常笑马上就意识到平衡被打破了,再僵持下去,对他有害无利。他也没想到,经须弥山一战,沈焱恢复如此之快,简直深不可测。

    他向来是极识时务的,既知不可为,那不为掉头走便是。这回他治不了沈焱,有的是人愿意找沈焱麻烦。正是抱着这种想法,他利索地撤了。

    沈焱正憋着力想要跟他算一算须弥山被暗算的账,孰料常笑这么没种就跑了,倒让沈焱自己憋了一肚子气没地儿撒,也只能撤了力。

    没了常笑在背后操纵,剩下的魔物不足为虑,很好解决。有司凤用三昧真火灭魔物的例子,沈焱也懒得费神,也依葫芦画瓢,让江洳涣引一些真火便是。

    魔物是被消除了,可是曾望舒魂魄的缺失破碎也彻底暴露出来。

    数了数,现在东拼西凑有两魂五魄,还差一魂两魄。

    沈焱有点犯难,分离魂魄倒简单,可他不会什么补魂修魂的法术啊。看着眼下这种不上不下的场面,有点懵。他本来还以为曾望舒魂魄只是缺失了一点点,没想到魔物占据的比例居然还不低。

    现在能怎么办呢,在场的人肯定都不会以魂补魂之类的邪术,再找默青也不合适。一来找他曾望舒就又陷入了永世沦为常笑潜在试验品的死循环。即便常笑死了,只要他这邪术没失传,曾望舒以及他的转世,再转世……永远脱不了魔道的魔掌。二来刚跟常笑角力相斗,身为常笑的心腹,默青肯定不会忤逆上司而救一个本来就只被视为试验品的凡人。

    在常笑眼里,成千上万被他抓去充做**实验的凡人仙门弟子,都仿佛没有生命的物品,他对他们有绝对的控制权。哪怕放归尘世,看似生活恢复如常,也照样是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玩意,生死都捏在他手里。

    洞府里一时静悄悄的,没人说话,空气里溢着一缕尴尬,随着安静的时间愈长,也愈是尴尬。

    姬狐环视着众人,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惨白如纸,唯有一双眼依然神采斐然,顾盼神飞,那里头满满装着的是对曾望舒复生的渴求。九幽派诸弟子遇到她的目光,都多多少少有点不自然的躲闪,沈焱倒是没躲闪,很坦然地耷了耷嘴角,表示爱莫能助。

    “真的没办法了么?”姬狐喃喃地问,更像是自言自语。她低头看了一眼同样面如金纸的曾望舒,只觉心如刀绞。

    实在是看得难受,司凤挺身而出:“也许我可以试试。但是那一魂二魄非凭空能得,还需替代者。这会儿上哪去找?”

    江洳涣到现在也没完全弄清楚魔道妖人是如何补魂的,想当然地道:“能不能抓几个其他有灵智的动物之类的,各提出点凑一块?或者,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用这个木偶的魂魄应该也可以吧?”

    第一点完全没可操作性,司凤本身就没干过这活儿,从一个人或动物那里抽魂魄都不一定办得到,更何况还是一下子几个?还要一起合成一魂二魄,疯了吧,她可办不了。第二点好歹还有点可操作性,可是曾望舒弄成这样,大部分原因就在于他硬要帮曹无疾达成心愿。要是一醒过来,发现本来因画魂术成功而变相复生的曹无疾又挂了,不知他会作何感想,又会如何行动。

    所以这两个方案都不好。

    姬狐却眼睛一亮,整张脸仿佛瞬间容光焕发,变得生动起来。

    “用我的妖丹帮他筑魂吧!”她语气掩饰不住的兴奋。

    “什么?!”司凤疑心自己听错了。

    “用我的妖丹帮他筑魂。”她十分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司凤险些惊得打跌。九幽派其余人也惊诧不已,连沈焱都蹙起眉毛意外地睨了她一眼。

    这可是个修行近千年天赋秉异的大妖,妖丹说不要就不要了?众人都如听天方夜谭。

    沈焱首先出声反对:“不行。你修行不易,且天赋出众,若是就这么剖丹自毁,怕是总有一日你会后悔。”

    姬狐斩钉截铁地道:“不会,决不会!只要他能活过来,我做什么都值得。”

    司凤忍不住插嘴道:“我真是不明白,他都为你做过什么啊?你要这样?仅仅因为他上辈子救过你?”

    姬狐定定望着她摇头道:“这跟他为我做过什么有关系吗?他很好,他对所有人都好,才所以没显出来对我的特别。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他就是了,他怎么想重要吗。更何况他每次出门都会给我带我最喜欢的枣泥糕,哪怕自己饿肚子也会买给我。小妹妹,等哪天你经历了,你就懂了。”

    司凤道:“可是他说他对你只是像对亲妹妹那样……”

    姬狐这回出奇地没有发怒,也没耍性子,只低声道:“那是他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罢了。我能感觉的出来,他对我的好都是真的,出自内心的,无需矫饰。”

    司凤又问道:“他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姬狐道:“也许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又或许,他读了那些狗屁圣贤书,强行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敢直面自己。可是这种感情,岂是能强行压抑的?实际的行为举止才是他内心真正所想。”

    萧意粲悄悄偷瞧了沈焱一眼,后者正一副漫不经心掏耳朵的模样。萧意粲不敢久看,赶忙移开目光。如果他洞察力足够强的话,就会发现沈焱嘴角正不自觉微微抽搐,是一副很纠结蛋疼又若有所思的模样。

221 画魂(10 )

    司凤有点拿不准主意,抬起眸子也往沈焱面上瞄去。她目光刚触及他,他立即就感觉到了,脸登时便不自觉烧了起来,活像做了什么不好见光的事被事主当场抓了包。

    下一息,沈焱反应过来,徒弟并非是发现了他面色有异,而是向他征求意见呢。也是,就徒弟那神经大条的劲儿,能发现他神情不对么?沈焱想想又觉得泄气,遇到这样的姑娘,也是愁人啊。

    这回他还真错看司凤了,沈焱神色有异,她是发现了的。不过,她只料想师父是被姬狐的话勾起了什么旧情,没往自己身上想。她这样的粗神经,不表现得特别明显,她是接收不到爱情的讯号的。要是她是个接收器,铁定是连usb接口都先天坏掉的中看不中用的货,费心巴力还不一定能修好的那种。

    沈焱心里暗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类似这种传达指令的眼神动作她立即就能领会,一旦换做是柔情蜜意,在她面前好像就自动加了密,现阶段的她完全破解不了。

    司凤领会归领会,心里还是没底,毕竟御灵术中操控魂魄的术法她也才没学会多久,连师父师兄们都还不知道,还从未试过手。若是失败,会不会酿成比温氏兄妹更严重的后果?她一再跟姬狐确认,并坦诚表示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成功或失败各占一半。

    姬狐道:“没事,你只管试。成与不成我都不怪你。眼下除了你,也没旁的人能救他,好歹有一线希望。”

    司凤暗悔刚刚冲动了,干嘛托大,这下姬狐拿她当救命草,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她深感压力山大。要是失败,指不定姬狐会怎样。她倒不是担心姬狐报复之类的,而是一旦失败,自己良心上也要备受折磨。

    沈焱明显是看出了徒弟是犯怂了,便对她柔声道:“不要担心,有师父在呢,必不会出差错的。再说了,为师这儿还有一粒大还丹,可保万无一失。”虽然司凤瞒得死紧,修为提升了都一丝口风没漏,这又是头一回使用,但他就是对她很有信心。且这信心并非受情感影响,而是来自理智上的判断。

    有了这句话,司凤总算吃了定心丸,虽然一旦失败后果难料,但现在起码能保证姬狐和曾望舒性命。尤其是沈焱那句“有师父在”,光凭这四个字,她忐忑不安的心就能马上定下来。这也许就是沈焱这个当师父的成功之处,无论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多不靠谱,在关键时刻绝不会掉链子。司凤也是认准了这一点的。

    可能是朝夕相处的时日太久,司凤已难以觉察出来这些年沈焱其实变化很大,这些变化都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来得并不突兀。只有猛然回头细想,才会发现他早已不是原先那派轻狂骚包的做派,尘世的风霜也让他逐渐收敛了锋芒,转向温润柔和的内敛和煦,连犯贱的时候都少了。

    司凤仔细回忆了一下御灵心诀操纵魂魄这一节的要诀,其实施法时时要配合御灵曲的,最好是施术者本人亲奏,如此便于随时根据情况变化变调,灵力的释放,以及控制神识的游走引导。

    因为她没有趁手的乐器,只好看向师父与诸位师兄。江洳涣赶紧摆手,他是个音乐白痴,也是九幽派亲传弟子中难得一见连御灵曲都奏不顺溜的。萧意粲有点跃跃欲试,最终还是不敢。

    谢邈道:“师父,您法力高深,还是请您亲自为师妹护法吧,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钟鸣春附和地点头:“对,对。”

    沈焱心知确实兹事体大,搞砸了司凤都可能要栽,其他弟子他也不放心,还是自己上阵最好,便也没推辞。

    三弦琴虽好,但有些音上不去,音准也不是那么准,要弹奏变化多端的御灵术不是最佳选择。于是萧意粲很有眼色将自己的桐木琴递给了沈焱。

    司凤好奇地看了一眼盘膝而坐,信手抚琴的沈焱,头一次看到他弹琴呢。光是调音的模样,一看就很专业,而且特别优雅。明明就是那么个普普通通盘腿坐地的姿势,她竟看出了几分风流不羁来,果然是颜值加分啊。可是二师兄也很俊,为何刚刚他抚琴她就没瞧出这个味儿呢?司凤觉得是因为她以前没见过师父抚琴,今天乍见自然倍觉惊艳。

    对,就是惊艳。

    沈焱调好音,就开始神情专注地弹奏御灵曲,就见那十根骨节修长十分好看的手指在琴弦上勾弄拨动,美妙的乐声便在他指尖下如潺潺流水淌出。

    这情形一下子就将司凤拉回了当年郾城城郊外遇到七师伯的情形。若将他师父此时的模样,带入到七师伯身上,那便真正当得起“九幽双璧”的称号。此时的沈焱,也确如谦谦君子风度翩翩,哪怕一身素衣也掩不住风采仙姿。果然美男还是跟古琴更相配啊,她一直就觉得她师父用三弦琴有点违和,现在看他弹琴,可算是知道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她虽没亲眼看到秘境中暮雪渚的本体,但从江师兄以及师父偶尔透出来的话,七师伯无论相貌还是修为,都是极出众的。上次赠她礼遇,跟她叙话的那个肯定只是附了暮雪渚残缺不全的魂魄的傀儡。说来也奇怪,如果是傀儡,肯定背后有人操纵。操纵那个傀儡琴师的到底是常笑还是……七师伯自己呢?

    乍一看此事跟姬狐曾望舒曹无疾这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毫无联系,可细想起来,归根结底都是因魂魄操纵之术。

    若要弄清真相,她必须迈出这一步,探索各种魂魄背后的秘辛。

    想通此节,司凤开始沉下心来施术,随着她手指勾动,姬狐的魂魄也被提了出来,缓缓浮到跟曾望舒魂魄齐平的位置。

    妖狐的魂魄不同于人,不是聚成人形的,也不是狐狸的形态,而是包裹在银光四射的妖丹里。人眼能见的,就只有一团柔和无攻击力的白光,凝神细看才能看到里头蜷缩着一只拇指大小的小狐狸。因为毛色也是纯白的,跟妖丹颜色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司凤懵逼了,御灵心诀上写的不是很详细,通常能在人类身上适用,尤其有关魂魄一项上。又没个参照,更没前辈的经验可循,全靠自己摸索,刚刚成功抽离妖丹的喜悦立即被压下去了。

    她试了许多法子,都没奏效。分出神识试图跟姬狐对话,后者魂魄离体躯壳已经变成原身白狐,但是无识无觉。曾望舒也无知无觉地枕在白狐身上,看着又和谐又怪异。

    最后司凤只好放弃了联系姬狐的尝试,将目标转移到曾望舒散碎的魂魄上。她这头刚换了目标,立即被姬狐的神魂觉察,妖丹放出更强烈的光芒,原本黑暗的洞府深处亮如白昼,要不是清醒着的人都是修士,没准眼睛要被亮瞎。

    司凤一看妖丹有反应了,立即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分出神识潜了进去。妖丹里沉睡的小狐狸似被惊醒了,倏地愕然睁开了双眼,露出一双冰蓝清透的眸子。

    小狐狸还是幼狐的模样,跟司凤第一次看到时的模样有几分相像,只是身影更缩小了数倍。袖珍的模样特别可爱,毛绒绒的简直让人的心都要融化。司凤从没想过妖修的内丹会是如此,这妖丹里的小狐狸是不是有点类似人类修士的元神?司凤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若是如此,姬狐修炼八百多年元神才修得这般,实属不易。她还是妖修中天赋高的,尚且如此,还需多少年才能将元神修成成年形态?

    姬狐的元神正如外表显示的那样,软萌可爱,毫无攻击性。面对潜进自己私密地盘的司凤的神识,它的反应便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住往后退缩。

    妖丹看着不过鸡蛋大小,司凤潜进来才发现浩大无边,白茫茫一片荒芜,除了这孤独的小狐狸,便空空如也。耳畔除了恍如隔着三重天的悠远空灵的御灵曲,便再无其他声响。

    司凤蹲下身,伸手摸摸蜷缩成一团的小奶狐,小奶狐还不会说话,不过从神色上看,它是很享受这种抚摸的。

    不会说话没关系,司凤用转音阵向它传达了意思:她问问题,它只要摇头或者点头就可以了。

    小奶狐眼巴巴睁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冰蓝眼睛一眨不眨盯了司凤好一会。就在司凤以为她没听懂,准备另想办法沟通时,小奶狐眨巴眨巴眼,点了点头。

    因为姬狐元神跟本体神识区别颇大,司凤决定先从人物关系上着手。她指指自己,问道:“你认识我吗?”

    小狐狸似想了想,才缓缓摇摇头。

    好吧……元神不认人的情况司凤已经遇见过几次,不稀奇。

    司凤又问道:“你认识叶昭华吗?”

    小狐狸很快就用力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司凤的错觉,她总觉得提到叶昭华的名字,小奶狐眼睛都亮了,整个小脸都很生动。

    看来它对救命恩人的记忆还挺深刻。

    司凤继续发问:“那你认识曾望舒吗?”

    小狐狸神色似乎一黯,小脑袋耷拉了下来,点点头。

    “他现在醒不过来,魂魄不全,你愿意帮他吗?”

    小狐狸似怔了怔,定定望着司凤。没来由地,司凤被这柔软的小毛团看得有点扎心,那软软的无辜的小眼神直让人心软,任你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

    司凤有种强烈的罪恶感,下意识想调开目光,以免跟小东西对视,戳心。

    她视线还没彻底调开之际,眼角余光看到小狐狸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它点头后,小狐狸的形态开始变得模糊,它化作了无数白色光点。

    与此同时,司凤施法的本体与神识同步看到了同样的一幕,情形全又不尽相同。

    她在现实中看到的是妖丹化作无数白色光点,渐渐弥散在整个洞府空间里。

    一部分围绕着包裹曾望舒魂魄的屏障,一部分散落空中,白色的光点过后,还有五色的光点出现这是只有司凤才能看见的精魄。

    毋司罗盘微微一震,从她袖中飞了出来,将所有精魄吸纳进去。

    果然没猜错,精魄是出在姬狐身上的。可有一点司凤没想明白,以前精魄出现都是在人们感情最动容的时刻,这次太平静了。平静而顺利,简直让她难以相信。

222 画魂(11)

    尽管难以相信,但重新回到她手里的毋司罗盘盘面上立添的一大片色彩明确告诉她,刚刚并非幻觉。

    精魄跟妖丹并非同一种物质,精魄乃浓烈的情感所化,虽也带了一个魄字,却跟魂魄没有太大的关系。因此毋司罗盘吸收了所有精魄后,对姬狐的妖丹并无影响。妖丹所化的包裹着白色光晕的星点都缭绕在保护曾望舒的屏障外,司凤默念心诀将屏障打开一个缺口,妖丹的星星点点便都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密密麻麻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司凤手指隔空勾动,一条微微泛着细碎金光的细线从她指尖飞出,钻进了曾望舒散碎的魂魄中。

    在司凤的巧手操作下,那极细的金线穿云织雨般勾锁串连,真真是用物理手段将散碎的魂魄与散碎的妖丹修补到了一起。看着是缝在一处,实则不然,金丝只是起到一个黏合固定的作用。真正像将二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还是少不得术法操纵这一环。

    由于曾望舒魂魄确实散碎的厉害,司凤不光要将一人一狐的魂连在一起,同时还得解决曾望舒魂魄稀碎松散的问题。开始她有点不得要领,一心求快,想将修补曾望舒魂魄与联结二者魂魄同时进行,结果是费了不少功夫却做了无用功。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先将曾望舒的魂魄修补好,又将需要用到的姬狐的妖丹聚集到一起,再用金丝将两者牢牢嵌住,大工程就完成一半了。

    如此想着,司凤心里还挺雀跃,刚刚修补曾望舒的魂魄挺顺利的,没出岔子,但愿下一个合魂的步骤也不要出岔子。

    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但是出岔子并非是出在司凤身上,而是外头出事了。

    被江洳涣打发在门口守着的几个小妖出事了。此时司凤正额头冒着细密汗珠帮曾望舒姬狐两个合魂,就听到洞口传来惨叫声。

    对方似乎也不怕她们的尖叫声会惊动洞府里的人,任她们惨叫,江洳涣一听就辨认出来了,立即从蹲姿弹身而起,脸上有点别扭,又有点焦急,谢邈和萧意粲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人挑事儿来了。

    三人很默契,瞬息向洞口奔去。钟鸣春慢了半拍,待他们至门口,才瞬行跟上。

    司凤被两只小妖的惨叫弄得一阵心惊肉跳,她确定没有听到打斗声,这说明对方是一出手两只小妖就歇菜了,毫无还手之力。对方不屑于让两只小妖闭嘴,显然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不怕他们听到动静后遁走。看来今天来的是硬茬儿,不好对付。偏偏这会儿她这厢合魂也到紧要关头了,必须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否则出了半丝差错就将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姬狐八百年道行可能就要断送在她手里,毁于一旦。

    须臾间,外头便传来了谈话声。

    谢邈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别人洞府?”

    一个雄浑的男声中气十足地道:“我们是什么人?你眼瞎吗?服色看不出来?有眼无珠的无知小儿。叫沈焱出来,你们这些小辈,别不自量力。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邈道:“诸位北冥道宗的道友,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儿是狐仙洞府。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司凤暗暗一惊,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北冥道宗的!真是倒霉,该不是紫台仙都郊外遇到的那群北冥道弟子报了信,他们才循着踪迹找到了这里吧。不然他们怎么会找得这么准,连洞府的门朝东朝西都一清二楚?她只能想到那些无功而返的北冥道弟子,其他的她想不到,想象力有限。

    那雄浑的嗓音再次响起:“ 还知道乔装改扮,真是做贼心虚。可惜你们这幻形术不够高明,还瞒不过我们,不要把同修都当成傻子。自欺欺人好玩吗?”最后那句,讽刺意味尤其浓烈。

    谢邈还是一口咬死了:“你们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滚开!去里头报信,就说北冥道少宗主大驾光临,不要再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做徒劳的挣扎,速速出来,束手就擒。”这话明着是跟谢邈再说,实则都是说给沈焱听的。

    北冥道少宗主?不就是那个草包?上回也是要来抓沈焱师徒一行,结果自己灰溜溜开溜了。他这是典型的不长记性啊,难道他不知道他的两个师叔师伯都在沈焱手头吃过大亏吗?不过也有可能是上次偷施暗算,在背后放冷箭的鹄鸿子两人自觉传扬出去有损颜面,所以干脆不让这消息走漏。以致徐二公子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已经有资格挑衅沈焱。

    洞府深处的沈焱仍旧专注抚琴,似对外头的纷纷扰扰充耳不闻。从司凤这个角度看他,当真眉目如画,斜飞入鬓的俊眉,微敛低垂的眼,浓密秀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两片小小的阴影,堪称完美。如此专注奏曲的沈焱比平常更有魅力,司凤只偷偷瞟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一阵脸热,赶紧调回神识,集中大部分精力灵力继续修补魂魄,另一小部分则用以探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三言两语话不投机,很快便乒乒乓乓交上了手。

    徐二公子这次明显带了不少高手,因为兵戈相交之声一直在向洞府内侧推进,这就表示江洳涣谢邈等人一直是且战且退,不是对手。

    司凤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她想赶在他们到这儿之前,完成修补魂魄的物理步骤,弄完将魂魄锁进收魂袋就是了,待脱离了危险再进行下一步。

    事实证明老天爷比较爱跟她开玩笑,总是事与愿违,她就是个走背运的主儿。

    外头的打斗声几乎是在两三个呼吸间就抵近了,已能瞧见各种颜色的刀光剑影。

    司凤心道坏事,说不急是假的,可手头工作又急不得,还是只能一丝一缕用心勾画,才能衔接得严丝合缝。人的魂魄与大妖的妖丹毕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比拼接曾望舒的魂魄难度大得多,因为二者时不常地出现排斥性,就只能靠她引导疏解。

    到了此刻,沈焱还是对外头纷扰恍若未闻的淡定,继续俯首抚琴,面上神色也看不出变化。见他如此,司凤急躁的心立即平复下来。有师父在,天塌不下来,他就是她的主心骨。外头那些北冥道宗嚣张的家伙先让他们瑟一会,用不了多久,他们自会品尝到苦果,胆敢找九幽派的霉头,还是当面挑衅,只能说脑子都长到肚里去了。

    静下心的司凤索性收回神识,集中全副精力,手指穿梭勾勒的频率更快,快到带出了重影,金线便如无根花叶串联并和延绵伸展,闪闪烁烁。那团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魂魄被她虚虚捧在掌心里,细细呵护。

    北冥道宗诸人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司凤对着空气不住变化手型的古怪模样。徐二公子身上有明目勾玉,几乎所有的幻形术在他这里都是无用的,所以司凤和沈焱的模样自然也是原模原样地呈现在他面前。不过他还是看不到被司凤控在手心的东西究竟是何物,因为这用的不是幻形术,而是御灵术中最高阶的遮目障。

    司凤自然是不想被所谓的名门正派看到她在控魂,因为,就算她所做的并非坏事,没准他们也会朝她泼脏水,污蔑她偷习魔道下九流的纵魂邪术。实在没有必要节外生枝,给自己招来污名罪责。

    徐二公子扫了一眼跟九幽派四名男弟子缠斗在一起的己方人员,又扫了一眼从容抚琴的沈焱和对着空气施法的司凤,只觉得这些人都是怪胎。

    他对模样比他好的男人是相当厌恶的,所以九幽派的一干男性都是他眼中钉肉中刺。当然了,对于美貌的女子,他的态度又是截然不同的,恨不能天下美人尽入他的后宅,成为他的玩物。

    他对伺立在身后半步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立时心领神会齐齐向沈焱围上去,将他困在当中。徐二公子则大摇大摆向司凤走去,打算调戏轻薄她,试试美人的性子。他对司凤早没印象了,根本不记得这正是当初嘲笑过他的小丫头片子。这也正常,第一次去紫台仙都时,司凤还是小丫头发型,看着是个俏丫头,如今早换了风格,是明艳动人的大姑娘了。

    但凡徐二公子不那么好色,或者不将登徒子本性暴露得这么快,他都不至于立即就触及沈焱的逆鳞。

    徐二公子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沈焱还坐在那儿抚琴,他手下的人怎么就被打了,更不知道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胆敢当胸踹他,因没提防,他被这窝心脚踢了个趔趄,本来要稳住身影了,突然不知从哪又补了一脚,彻底把他踹趴下了,摔了个灰头土脸,好不容易才扶着凹凸不平的墙壁站起身子。

    等他站定了,仔细一看不禁懵了。眼前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个沈焱?抚琴的那个纹丝不动,姑娘身边还环伺着五六个一模一样的沈焱,服色一致,神态一致。而他的人已被掀飞出老远,个个见鬼似的面面相觑。

    分身术他以前只听说过,但没见过,这回算长见识了。

    徐二公子的随从有点傻眼:“少主,怎么办?”

    徐二公子颇有点恼羞成怒:“还用问?打他!往死里打!”

223 画魂(12)

    徐二公子既是奉命来拿人,自然对九幽派一行长什么模样心里是有数的,不至于连沈焱都认不出。此刻见司凤身边环着沈焱的分身,不禁也有几分犯怵,刚刚那一摔要不是他有法宝护体,没准能把屁股摔开花,杀伤力着实不小。

    沈焱本尊仍是抚琴的那个,其余的都是分身,他琴曲未变,依然是和缓舒泰的御灵曲,限于他御灵术一项的造诣,他奏出来的曲子只对魂魄起作用,并不能影响到修士。他也无心用琴曲震慑这些不自量力的北冥道宗弟子,尤其这个在他看来犹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徐二公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见丝毫长进不说,还一副被酒色财气荼毒无药可救的模样,比他那个短命哥哥可差太远了,云泥之别。

    徐行之竟然选他做接班人,可见北冥道宗气数已尽,这位徐二少无论是法力修为还是德行声望,哪一点能服众?等徐行之陈鹤西去时,他能镇得住场子吗?怕是北冥道宗立即就要陷入混乱,他根本不可能镇得住他那些法力高强的师叔们。

    这次徐行之派了不少高手跟随他来捉九幽派一行人,不就是为了让他累积点功劳,增加他的资历么?也是九幽派一行行事低调,尽量避开修真世界,所以有些消息便没那么灵通。其实这些年徐行之一直在栽培徐二公子,努力把他往接班人的方向培养,只要听说哪里出现了大怪物,他必然会带着一帮高手去伏魔打怪,反正就是给自己刷经验刷资历,给未来接位做准备。

    以沈焱的聪明即便闭目塞听许久,看现在这个阵仗也能猜个**不离十。

    不过,徐行之派来的这些人里,除了徐二公子有点脸熟外,其他人沈焱都没见过,也许这些年他们在修真界也闯出了响当当的名头,不过这些沈焱可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这些人的修为,就是这一点让他挺生气的。

    徐二公子带来的这帮子人里头没有一个与鹄鸿子和长风长老实力在一个水平上的,就凭这些人也想来抓他?要不就是徐行之脑子不好使了,要不就是徐二公子认不清现实自作主张。总之来的这些人沈焱挺瞧不上眼的,他不会主动攻击他们,就在一边静等他们下一步行动,想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样。

    这些人刚刚欺负小辈欺负得很爽,一上来被沈焱杀了个下马威,现在也不敢掉以轻心,都各自持刀面面相觑,没人敢轻举妄动。

    徐二公子停了一会,见没人动弹,看得怒从心起,大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上啊!”

    没法子,下属们只能硬着头皮一拥而上,北冥道宗可不像昆仑派,正常情况下讲究以一对一,只要能赢,才不讲究这些。本身修真界也就是以胜为强,弱肉强食,谁管你是怎么赢的,比起过程,更重结果,北冥道宗尤其如此。沈焱不认识他们,可不代表他们没听过沈焱的名头,通缉令发出了几十年,都没能抓住他们,甚至有一次六大门派合力都没成功,还叫他重创了西昆仑的大能,他们怎么能不对沈焱心生畏惧?也就徐二公子这么狂妄自负又被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才会如此轻看沈焱。

    北冥道宗这边出手的多是化神期的高手,绝对是群星璀璨熠熠夺目的豪华阵容,搁别的门派,很难凑齐这阵容,光是见这阵仗肯定都吓怂了。 沈焱到底不是普通修士,他们合力出手,也引不起他的重视。环伺司凤身侧的几个分身抬手筑了个环形法阵,将司凤护在其中,如此他便能心无挂碍随心所欲收拾这些北冥道宗弟子。

    徐行之将杀子之仇扣在沈焱头上,沈焱背了这么多年黑锅也是很不爽的。虽然他不在意被人冤枉,被泼脏水,但是这些年因此而被**仙盟为难,追杀,通缉,逼得他们只能小心翼翼避走尘世。很难说这里头没有徐行之徇私报复的成分。要说当今教派林立,大门派小门派不计其数,沈焱最讨厌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万魔宗,一个就是北冥道宗。

    但凡遇到害他背黑锅的北冥道宗,他便不想手下留情,能废几个是几个。

    趁着外头混战的时候,司凤终于将曾望舒的魂魄和姬狐的部分妖丹合到了一起。她出不了沈焱设置的保护屏障,只能看着外头的激战干瞪眼。既不能出去,那还是继续做她该做的事。她收了牵魂丝,在修补完好的曾望舒魂魄中打入一枚定型隐符,以合魂咒驱之。遮目的符咒五色光芒消散过后,曾望舒的魂魄已是完好的人形。她还不大放心,又稍加灵力试着攻击魂魄,那魂魄已是十分牢固,宛如天成,好像从来就没破碎过,也看不出一丝修补痕迹。

    这便是大功告成了。

    司凤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大口气,抬手拭了拭额上的细汗。接下来需要将一人一狐魂魄归位,做完这一步就只需等他们苏醒,以观后效。目前看没出差错,但真正确认还得等他们醒来,看他们有无异常才能作数。

    魂魄复位对司凤来说不难,抬抬手的事。

    等她做完这些,外头的混战也已经揭晓输赢。司凤关心的倒不是她师父,因她知道师父肯定吃不了亏,几位师兄就不一样了,被虐的主要是四个师兄。

    北冥道宗的人走得颇为狼狈,有的甚至连自己的刀都不要了,便化作一道刀光遁走。一个人开了头,之后大家便争相效仿,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丢盔弃甲而逃。

    司凤出来时,北冥道宗弟子已经逃得干干净净,只剩了一个徐二公子满脸愁苦扶墙而立,看得出他腿肚子在发抖。倒不是他不想逃,其实双方混战时,他看到苗头不对早就想溜,却被沈焱一个分身逮了回来。徐二公子大概也知道落到了沈焱手里,没好果子吃,他刚刚那颐指气使的做派马上抛到了九霄云外,好歹他还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敢抖得太明显,可架不住腿肚子转筋,疼啊。

    “四师兄,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司凤直奔向受伤最重的钟鸣春,半跪下来帮他查看伤势。

    钟鸣春虽然存在感不太强,但有点多灾多难,以前在黔城时,他就受过重伤,还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被常笑掳走,险些丧命,这次又是他受伤最重。

    “没事,小伤。”钟鸣春简短答了四个字。他本就少言寡语,自乔云离开后,话就更少了,几乎是不分白昼地修炼。可以说,论修炼的勤奋程度,钟鸣春毫不逊于谢邈司凤,只是限于天赋,他的修行进展总是最慢的。

    他要是待在其他门派,那绝对也算得上是天赋上乘,入掌门门下也不是问题。可惜就可惜在,他入的是人才济济的九幽派青冥峰,他的天资在这里是最差的。加上他性格内向,还天生有点结巴,便难免自卑,乔云在的时候她跟他说走的最近的,他也最爱跟她在一块。如今乔云不在这儿,他就越发孤僻寡言了。对于他的这种变化,司凤是最近才觉察到的,因为大家平常也都忙于修炼,无暇关注太细枝末节的事,连沈焱这个做师父的都没发现钟鸣春近来的消沉。

    沈焱也走近他,先探了探伤,而后掏出装丹药的小瓷瓶,取了一粒治外伤的丹药给他服下。

    安置好了他,沈焱又打算去查看江洳涣谢邈等人的伤势,就见司凤正仔细给谢邈包扎伤口,说话声透着很不忿:“这北冥道宗的贼子好歹毒,下手这么狠,怕不是要拿活口,而是直接要人性命。真是穷凶极恶,亏得还是仙门之首,正道至尊,呸!”

    不知怎地,沈焱却听出了格外隐含的数落埋怨,觉得这是另一种别样的关怀。难道说,徒弟喜欢的,是谢邈这种类型的?一时间沈焱都有点失神,心中不乏妒忌,更泛着酸味儿。 同时,沈焱又不由自主地打心眼里鄙视自己,居然吃弟子的醋,实在有点儿难以形容啊,还好没人能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不然有够糗的。

    这却是他多心了,司凤刚给伤势最严重的钟鸣春包扎完,又给谢邈包扎,谢邈虽伤势没钟鸣春重,伤他的北冥道宗弟子下刀的角度和地方却都很刁钻,不出意外的话,某大师兄接下来的半个月都要当独臂侠了。正因接连看到两位师兄糟糕的伤势,才有司凤这随口一说。可惜沈焱不太瞧得上读心术这类小术法,也经常不记得用,对徒弟的想法是难以了解的。

    给四个伤号都上了药,安置好,沈焱才跟司凤一起去看姬狐和曾望舒。

    距离司凤施术完成已经过去好一阵了,两人过来查看情况时,曾望舒刚醒过来。

    他看起来有点迷茫,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师徒二人过来时他正打算坐起来观察环境。

    司凤一个箭步迎上,将他扶起来。

    “诶,是你。”曾望舒看到司凤颇感诧异,“这是哪儿?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司凤没回答他,而是对他指了指仍是狐狸形态的姬狐。曾望舒看到她的时候,似乎大吃一惊,可是吃惊过后,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古怪,任司凤问他什么,他都怔怔的,以致司凤都以为他是不是又魂魄离体了。伸手一探,确认他魂魄安在才放下心来。

224 画魂(13)

    “你怎么啦?”司凤有点担心地问道。

    曾望舒没答,还是怔怔的。

    坏了,不会是合魂出毛病了吧,司凤急了,赶紧伸出几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曾先生,醒醒!到底怎么了,说话啊,别吓我。”

    曾望舒回过神来,却没看司凤,而是定定望着狐狸形态的姬狐,将她抱进了怀里,轻柔仔细地抚摸着她的皮毛,眼神无限温柔。

    司凤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他受什么刺激了?司凤决定用读心术看看他的内心想法,这回沈焱也跟她心有灵犀,不约而同都对曾望舒施展了读心术。

    原来,司凤合魂时阴差阳错将姬狐承载情感和记忆的一部分魂魄放到了他的魂魄里,所以曾望舒现在知道了两人两辈子的纠缠,以及姬狐对他的深情。

    姬狐的直觉并没错,曾望舒确实是喜欢她的,但还没到爱的浓度和烈度。现在姬狐的那部分情感转移到了他的灵魂里,跟他自身原有的情感发生碰撞,产生了微妙的反应,让他终于能直面自己的感情,也明白自己的感情。而且,他今日才明白了姬狐对自己不顾一切的爱意。

    沈焱看到这儿,收了读心术,撩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司凤。司凤感应到他的目光,也默契地回望了他一眼。

    哎,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美妙极了,两人不禁相视而笑。两人的快乐却是不一样的。先前盘桓在沈焱心头的醋意被这突如其来的领悟和甜蜜冲散了,他觉得得到了莫大的启发。而司凤是释去了合魂出大错的紧张感,同时也为曾望舒能认清自己的感情由衷地高兴,甚至她暗搓搓地想:要不是她将这部分情感记忆加诸到了他身上,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心呢?感觉无意中做了一件好事呢,挺庆幸的。

    但是高兴完,麻烦的情况紧跟着出现了:姬狐醒来了,她认得出曾望舒,但是因为缺失了一部分情感和记忆,她对曾望舒的感觉就是个泛泛之交的朋友,没有更多更深的感情,最初那段他救起濒死的她,一直以来被她视若珍宝的记忆也丢失了。被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抱在怀里抚摸,这让她颇觉不快。

    她醒过来时无法变成人形,这可能是妖丹缺失的后遗症,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人形?

    司凤注意到了姬狐的不适和抗拒,急忙故技重施又对她使用了读心术,这才弄清缘由。坏了,随着最关键的结缘记忆丢失,现在的姬狐对曾望舒的感情完全变质了啊。如果说之前是姬狐剃头挑子一头热,现在完全颠倒了,揣着满腔热情的人变成了曾望舒。

    不再恋爱脑的姬狐原来是只很御姐很女王的狐狸,对曾望舒很高冷,蹭地从他怀里溜了出来。这儿是她的洞府,她感觉到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虽然她现在暂时不能化形,但可以说话,她很不客气地对他们发出了逐客令。

    曾望舒傻眼了,怎么她醒过来就变成了这样?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司凤。

    司凤能怎么办呢,只能诚实地表示自己搞砸了一些事。果然是祸福相依啊,尤其是对曾望舒来说。

    因为是用姬狐的魂修补曾望舒的魂,曾望舒的魂魄并没一丝一毫留在她身上,所以她没有曾望舒关于她的感情和记忆。她似乎连合魂这一段的记忆都没有了,但是还好,她对司凤等人还有记忆,虽然不是啥愉快的记忆。

    说实话,姬狐现在记忆挺混乱的,因为一部分记忆和情感丢失,最近这一段记忆乱七八糟的,毫无逻辑,她自己都整理不通顺。

    曾望舒是最好的被她排斥的,司凤便将他劝了出去,在洞府外等着。又担心北冥道宗的人马上来报复,沈焱便分了一个分身护着他,倒不是沈焱自己愿意充当保镖的角色,实在是手底下没人可用了,司凤要开导姬狐,四个弟子后辈都是伤员,不适合干保护凡人的活儿,所以只能他自己上。

    曾望舒看起来有点愁眉苦脸忧心忡忡,沈焱便问道:“要是她一直记不起你,你会怎么样?会离开她,忘了她吗?”

    “不会。我就在这儿等着她,等她有一天回想起我,记起过往的一切。”曾望舒很快地答道。

    沈焱又问了个刁钻的问题:“那如果她不想记起你,或者不想跟你在一起呢?”

    曾望舒想了想,低声道:“为什么?”

    沈焱一针见血地道:“你辜负了她两辈子,两辈子你都把朋友家人放在第一位,在你心里没她的位置。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她舍弃的会是这部分记忆和情感呢?都是跟你相关的,巧合是无法解释的吧?”

    曾望舒先是愕然,随后又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也没提上辈子姬狐只是只狐狸,他当然不可能对一只狐狸产生什么绮念。真正说起来,他亏欠她的,也只有这辈子,确实平日点忽视了她,没顾及到她的情绪,没及时去回应她的感情。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过分的吧?毕竟他那时候又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深情。

    他这点小心思被沈焱洞悉了,确实,沟通是很重要的,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的感情,那就是单相思啊,挺痛苦的。目前正处于这种状态的沈焱深以为然,感觉找到新思路了呢。

    虽然曾望舒给了他一些启发,他还是没打算就这么让他沉默地糊弄过去:“你觉得呢?”

    曾望舒涩然道:“不管怎样,我给自己一个十年的期限。如果十年都不能让她接受我,那我不会再纠缠她,我继续游走四方行医救人,也不算虚度此生。”

    沈焱又问:“那你打算怎么挽回她?她现在连化形都做不到,如果她一直是狐狸模样变不回来了呢?”

    “那不要紧,我也愿意跟她相伴,我可以照顾她。”

    “万一她只想修行,而你的存在打扰到了她呢?”

    “那我可以在外头盖间小屋陪着她。”

    “你不管曹无疾了?”

    “他的魂魄已经留下来了,到时候我送他回去就可以了,然后再回这里来。唉,说起来,真是我负了她。我每次帮别人驱邪作法,其实多是她在背后帮忙,并非单靠我做到的。尤其是这次,她耗费了很多,她为我真的付出了很多,我以前都不知道。”

    沈焱跟他东拉西扯,不知不觉间曾望舒滴落的情绪振奋了不少,他短时间内就做出了好几个决定。谈话中他越发认识到姬狐对自己有多好,他要还不识好歹就无药可救了。

    司凤也没闲着,她忙着帮姬狐找回丢失的记忆,她要带她重新回到过去的场景里,再体会一次当时的震动。所幸司凤之前潜入过她的识海,现在只要再进去识海,为她重现情景就可以了。

    沈焱本尊就在旁边,以“担心你在识海里遇到危险”的理由,某师父也一起进了姬狐的识海。

    凭着记忆,司凤找到了缺失的位置,调出脑海中曾经见过的那一幕场景,试图重新刻进识海。师徒两个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应该是这次进入姬狐的识海,她的意志有抗拒,导致不如上次顺利无阻。

    想通这点,司凤便又拖着某师父出来了,索性退了一步,直接用御灵术将她之前在识海里看到的情形以虚幕的形式投影出来,便如视屏放映一般,过往一幕幕重现。

    边看的时候,司凤也密切注意着姬狐的狐狸脸,发现她好像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应该是虚幕回放这种形式没能让她身临其境,所以感触不深,更没找回当初的震撼,导致效果大打折扣。

    看完司凤以御灵术重现的场景,这些都是司凤认为比较重要的感情记忆,只希望加深她的印象,减少她对曾望舒的排斥。司凤满怀期待地问:“感觉怎么样?这些都是我在你的识海看到的还原情景,我可以保证,跟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一丝不差,我没有做任何添加或删减篡改。你有没有记起来一点点?”

    姬狐木着脸道:“也许是真的吧,可是又怎样?我不是已经报答过他救命的恩情了?还想如何?”

    司凤一头雾水:“还想如何?你刚刚为了他,可是连妖丹都献出来了,为了救他,可以说是不顾一切,一转眼就不再把他放心上了?一点留恋也没有了吗?”

    姬狐继续木着脸道:“原来我竟然为了一个凡人做过这种蠢事,怪不得我的妖丹出现了空缺,累得我连化形都办不到。你能帮我实现化形吗?”

    司凤翻了个白眼:“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来比较好吧。这次我帮了你,你化形成功了,下次我要不在这里,你又现了原形变不回来怎么办?”

    姬狐想了想,大概也觉得有道理,便没继续这个话题,陷入了沉默。

    沈焱冷眼旁观了一会,发现徒弟还是没把重要部分问清楚啊。外头他的分身跟曾望舒的对话他是清楚的,曾望舒的心意,他也是清楚的。他作为旁观者,只希望简单直接确切了解另一方的真实想法。

    怎样的算真实想法?他想的简单,当然是听女方亲口说出来。他却漏了一点,或者说,他不知道的一点,就是女人的言不由衷。

225 故地

    沈焱单刀直入问道:“那你现在打算跟曾望舒怎么办?”

    司凤满头黑线,师父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情商不行啊。虽然她想问的也是这个,好歹她还知道迂回引导呢,这么直喇喇地问,人家就是话到嘴边也咽回去了,真是不懂女人心啊。她还好意思嫌弃沈焱呢,她自己典型的五十步笑一百步。

    果然,姬狐狐狸眼上方几根长长的“眉毛”抖了抖,冷冷地道:“让他走吧,不要打扰我清修。”

    沈焱大概也觉得她这绝情来得太突然,懵了一下:“你真把他忘干净了?”

    姬狐道:“救命之恩我已割魂报答,还要怎样?难道纠缠了两辈子还不够?还要继续纠缠不休?有什么意义?”

    沈焱被问得一噎。

    她说的也很有道理诶,令他无法反驳啊。其实要是没合魂的这档子事,姬狐的情感应该是不会发生改变的。现在既然发生了这种改变,大概也是天意,因为司凤分魂时肯定不知道那些魂魄分别承载着什么内容,所以是随机提取的。随机提取的都这么凑巧,恰恰就是有关曾望舒的那部分,这还不说明是冥冥中有天定吗。

    因为洞府外的沈焱分身给了曾望舒一个小法器,所以他也能听到洞府里几人的对话。当他亲耳听到姬狐说的割魂偿命,两不纠缠的话语,心着实狠狠地揪了起来,他不得不抬手用力摁住胸口,弯下了腰。

    也是在这个时候,司凤袖中的毋司罗盘再度震动起来,向外飞奔而去。司凤一愣,立即拔腿来追,等她追出来,毋司罗盘已经将曾望舒身上散发出来的精魄吸收殆尽,她没能亲眼目睹精魄的色彩和浓度。不过没关系,毋司罗盘收回来看看颜色分布就知道了。她现在已经学会了识别那些色彩大致代表的含义。

    真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能同时收两个人的精魄,实属意外之喜。

    算起来,光在曾望舒(叶昭华)身上,就收集了两次精魄,实在称得上格外有缘。

    吸纳完所有精魄,毋司罗盘又急旋着飞回司凤手里。罗盘在她指间还转了数圈才停下来,她拈起来,仔细瞅了瞅,黑灰色和红色比之前多了很多,再采集一点,就能凑满。

    他们这趟西行,为的就是集精魄,顺便找人,现在两样都圆满完成,也该离开了。至于曾望舒姬狐两人的纠葛,就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他们是管不了,也不方便去管。

    因为曾望舒之前说过,要先回北冥山脚下,将曹无疾送回家,沈焱决定助他一臂之力,于是设了个往返回复法阵,他可以选择送完曹无疾再回来,也可以不回来,总之法阵的有效期限是三个时辰,决定权在他。

    简单地道别后,九幽派一行人就带着俘虏徐二公子下山去。司凤忍不住好奇心,便打算再去眷灵村看看,看看村民们还在不在。沈焱担心再次出现失踪的情况,便没准她单独行动,而是所有人都绕道眷灵村。

    司凤凭着记忆在前带路,众人一路疾行,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昔日安静的小村庄更加安静了,半山腰叶家的茅屋已经荒废坍塌,只留下了几根朽坏的柱子。看来叶家真的搬走了。

    再往下走,去村长家,村长已经垂垂老矣,满头华发,还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当年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唐小虎废了一条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大哥还在军中。昔年司凤见过的那些村民,好些已经故去,饿死的,战死的,病死的……死因几乎不带重复。

    唐小虎的腿已经坏了数年,司凤帮他恢复了断腿,还开了几个方子。现在村里人本来就不多,还闹瘟疫,要不是司凤他们来的巧,也许这个村子就将不复存在了。

    听唐小虎说,他们才知道,庄国已经亡了,被萧予灭的。

    萧予以西域龟兹为根据地,重新整合了西域十八国,然后一直在向西发展势力,富饶的庄国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成为他获取军需物资的重要来源。

    自打庄国亡了之后,原先的庄国成年男丁就都被强令参军,成为澜沧国内战的一份子,唐小虎也是那时候在战场上被重物砸伤,退役回乡的。

    据说澜沧国的内战早几年前已经结束了,萧予成功推翻了萧定策,自己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但是战事并未结束,因为趁着澜沧国内耗,一直在北边招兵买马的商水国琅琊王势力不断发展壮大,萧予帝位还没坐热乎,琅琊王便举着复国旗号发重兵大举南征。

    这些年就一直兵祸连年,老百姓苦不堪言。原本属于商水国领土上的那些老百姓更受荼毒,先是被废帝萧定策以及他的臣子们残酷压迫,后又被内战折磨得不轻,如今商水国硕果仅存的王室成员宣布讨伐澜沧国,被折腾得苦不堪言的故国百姓自然是毫无意外地倒戈,大军到处,已有好几座城池未费一兵一卒就被原商水国部将合谋杀了守城将,开关献城。

    唐小虎的信息还算是比较厉害的,大概也是因为他刚从前线回来不久。据他说,商水国征南大将军的正是名震天下的章淮,他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澜沧国这边领军的也是司凤的老熟人:高彬,真是巧了,双方还都是穿越者。

    谁也没想到短短数年,发生了这么多变故。盛极一时的澜沧帝国就因为自乱根基和不休的战乱内耗,生生要将自己作死。而一度险些要亡国灭族的商水国还能重整旗鼓讨伐澜沧国,于世间而言,乾坤颠覆不过也就是弹指一瞬的事。

    正如古人诗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最倒霉的还是老百姓,颠沛流离,家庭破碎,没死已是万幸。

    沈焱拿出了一笔钱,让唐小虎分给村民们,以渡过难关。唐小虎想留他们住一晚,被沈焱拒绝了。村民们一贫如洗,留下的多是老弱病残,他们留宿也是给他们添麻烦。

    办完这些,又要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路上司凤忍不住问道:“师父,咱们的钱不是都交给阿云保管着吗?你哪儿来的小金库啊?隔空取物来的?”

    沈焱理直气壮回道:“为师跟你们不同,手头自然是要留些钱的。分文不剩,寸步难行的道理你们不懂吧。”

    萧意粲插嘴道:“诶,当初是谁同意让阿云妹妹管账的?我们的钱都上缴了,师父你竟然藏私房钱!合着你说那话,就只对我们生效,你自己不包括在内啊?”

    沈焱心情不错,颇欠扁地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么?我是师父,你们是弟子,身份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做师父的要是身无分文,岂不是很没面子。”

    萧意粲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沈焱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缺钱花的人。不过,他那钱怎么来的?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沈焱可是个惯会花钱不会挣的人啊,也没见他跟什么人有交易,钱怎么来的?近些年,沈焱也没怎么出去夺宝,所以肯定不是变卖法宝换的钱。那可能就是卖丹药得的钱吧,他这些年也就炼丹勤快点。

    徐二公子听着他们轻松的拌嘴,满肚子滚着火,他们一伙子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就他这个阶下囚百般不是滋味。他试过挣脱禁制,可惜没能成功。沈焱的禁制,连修为比他高不知多少倍的晏无道都冲不破,除非沈焱放水,基本没可能凭一己之力挣得脱。

    也不知这伙子人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如果是要拿他威胁他老爹,应该往西走啊,可他们这方向明显不对。他想传讯也办不到,因为身上的法宝全被沈焱没收了,而他自己因为被下了禁制,没法子凭空传讯。

    他其实心里挺没底的,因为他本身没多大能耐,为了维护和巩固自己的地位,他的母家和他自己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打压其他的异母弟弟妹妹。这会儿他没擒住九幽派的贼子,反倒被他们捉住了,指不定多少人要在老头面前编排他呢。门派里那些师叔辈的不少对他不太待见,有的暗地里支持他二十九弟,有的支持他四十二弟,还有的就谁也不服,谁也不支持,他们只服自己。自从他爹十几年前半闭关开始,门派里这些老家伙差不多算各自为政的。

    谢邈问道:“师父,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沈焱道:“你有什么提议吗?”

    司凤道:“要不我们再去瞧瞧商水国那边的情形吧?一晃又好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我们以前认识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沈焱道:“也成吧。不过两国正交战,怕是不太平。”

    司凤道:“这有什么,我们上次去不也是两军交战么?对咱们又没影响。”

    萧意粲提议道:“要不要先去救阿云啊?救了她再去见故人。”

    钟鸣春眼睛顿时亮了,有点结巴地发表意见:“这、这个好,我赞同。也不知阿云姊姊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晏公子有、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司凤也抚掌附和道:“对哦,上次我们都是一起在军营里待着,这回怎么能少了阿云呢。还是先去救她吧,我还真是挺挂念她的。”

    其实她刚刚也不是没想过提这个,只是又私心想多给晏无道留点跟乔云单独相处的机会。她是看出来了,晏无道真挺喜欢乔云的,既然乔云已经放下了萧意粲,跟晏无道在一起也是不错的。不过,难得萧意粲还知道记挂乔云,自然不能拂他的面子。

    江洳涣反应更激烈直白:“那我们快点去救她吧,天天辟谷,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萧意粲白了他一眼,抢白道:“合着你就只想阿云妹妹给你烧饭吃啊?前几天那些妖女给你吃的都是空气吗?你那也叫辟谷?”

    江洳涣:“哎……”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啊萧师弟,这话听过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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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仙师介绍:
身为名动天下的“第一美男子”“九州第一剑”,沈焱人品颇受诟病,连最宠的小徒弟都嫌弃他,声称将剑换成贱才算名副其实。
沈焱摸着下巴:为师有那么不堪吗?徒弟:真的、有。
师父日常:修炼,装逼,夺宝,伏魔,坑徒弟
徒弟日常:修炼,闯祸,背锅,做任务,花式被坑
徒弟:心好累,我要回现代去找麻麻。等等,师父,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沈焱:你那么蠢,为师不放心,特来助你。
徒弟怒摔:快来人!警察蜀黍,这里有人装逼作妖!
沈焱:喊什么喊,你不是人?有本事把我收了?!
不良仙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良仙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良仙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