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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仙师全文阅读

作者:缭云     不良仙师txt下载     不良仙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6 关联

    萧意粲继续损他:“要不是你贪吃,我们也不必为了找你劳心费力。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嘛,辟谷有益修行,常吃五谷杂粮容易尘根不断。”

    抓耳挠腮想了好一会,江洳涣才反击道:“这回是多亏了我才这么容易又收集了两个人的精魄,要不是我出来找吃的,会有后头这些事吗?咱们没准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指不定一无所获呢。这也好埋怨我啊?这回我可是立了功的……”他一说立功二字,几个师弟师妹都齐刷刷看向他,连沈焱都对他若有若无地侧目一视,江洳涣立即改口,“就算没立功,我也功过相抵了吧?萧师4弟,我刚刚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照这趋势,两人还不定要挤兑到什么时候,谢邈看不下去了:“你们都少说几句吧,早点去救人是正事。”

    江洳涣立刻就坡下驴:“对对对,我们赶紧走,可别让阿云受了委屈。”

    司凤道:“受委屈应该不至于,好歹晏无道也是万魔宗少主,他应该能庇护阿云的。”

    萧意粲凉凉地道:“但愿如此吧。”

    钟鸣春没掺和他们拌嘴,论嘴利他是及不上他们的,他只催促道:“走吧。”

    他们拌嘴的当儿,沈焱已经查明了乔云的位置,他打了个手势,徒弟们立即意会,江洳涣拘着徐二公子,一行人向西瞬行而去,直奔万魔宗老巢幽冥圣宫。

    万魔宗老巢的防卫比常笑的云顶天宫更严密,少说有九重防御组织,沈焱让弟子们在外面等,他自己一个人独闯进去。这种事情当然是人越少越好,以免弄出太大动静打草惊蛇。

    司凤其实很想跟进去,这么久没见乔云,她挺想她的。但是被沈焱一口拒绝了,他没给出原因,司凤觉得师父是嫌弃自己拖后腿。事实上沈焱只是担心她一起去有危险。他也是脑子不开窍,司凤跟他一起去的话,他还能多跟她独处会儿呢,难道他护不住她的安危?遇到危险再好不过,他正好英雄救美啊。可他不,他只想着不能让司凤涉险,却不从另一个角度去想问题。

    从这点上看,他在谈恋爱这件事上相当地不开窍,脑子轴得很。也难怪本来就神经大条的司凤,这么久都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心意。

    沈焱前脚刚走,司凤便试着用传音术跟乔云联系,但是没联系上。

    江洳涣宽慰道:“小师妹,别着急,等会师叔肯定会顺利带她出来的,你安心等着就是。”

    萧意粲颇为古怪地看了江洳涣一眼,踱到一边找了块石头拍拍干净坐了下来。

    司凤坐不住,放出神识在四周察看,既是防着自己这方的人被魔道察觉,也想大致了解下万魔宗宗门有哪些防御措施,没准哪次用的上。但她显然低估了魔门总舵幽冥圣宫的防御措施,她神识刚抵近,立即触发了警报,清幽的钟声自外向内渐次响起,不多时,整个幽冥圣宫灯火通明。

    这灯火跟平常见惯的橙红暖光不同,乃是如鬼火一般冒着莹莹透碧的蓝绿光,原先的橙光全被这种鬼气森森的灯火取代。万魔宗似乎是用灯火颜色传递作息,这种颜色大概是用以示警的。

    萧意粲似笑非笑夹着眉毛看向司凤:“小师妹,你做什么蠢事了?”

    司凤急忙收回神识,脸腾地臊红了:“我就是想查探一下这魔窟的防御,没想到防御这么严……”

    萧意粲道:“师父不是叮嘱我们不要生事么,安心等他就好。这下可好,把群魔都惊动了,师父怕是没那么顺利了。”

    司凤大窘,觉得自己办砸了事,惴惴不安道:“那我传讯给师父,问问他需不需要支援。”

    谢邈这时开了口:“小师妹,别。”

    司凤脑子也是短路了,舌头打了一下结,问道:“ 为、为什么?”

    谢邈淡淡地道:“这点小变故还怕师父应付不来么?不用担心。咱们一会见机行事。”

    司凤点了点头,心道幽冥圣宫不愧是万魔宗老巢,防御真特么严啊!不过,她仅仅就放了一缕神识探过去,他们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又是敲钟又是变灯的么,难道说,之前就有人意图攻击幽冥圣宫?不然他们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如临大敌?太不同寻常了,幽冥圣宫的反应绝不像只是为了防备她一人,她似乎嗅出了什么气息,但又不是十分确定,还有点云里雾里的不清明。

    既然大师兄都说了,先不要轻举妄动,等师父的信儿,她刚捅了篓子,这会儿也不敢自作主张,便也找了块石头坐下。她顺着刚刚的思路捋起来,听温氏弟子提过一嘴,自打温氏兄妹被常笑掳走后,仙门又有不少资质上佳的小弟子被魔道掳走,连北冥道宗都未能幸免。会不会是仙门正道中那些弟子失踪的门派联合讨伐万魔宗?

    可是,好像也没听说过这方面的消息啊。

    讨伐万魔宗绝对称得上是修真界的大事,自己这一行就算再怎么闭目塞听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消息。这事恐怕还不只是修真界会关注,平民百姓肯定也很关注的,因为老百姓在万魔宗手里吃的亏只怕比仙门还多。所以,得出结论就是,如果真如司凤推测,是**仙盟组织讨伐万魔宗,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一行不可能不知道。

    司凤想到这儿,又换了个思路去想:也许**仙盟真的在酝酿诛魔大计,万魔宗已听到了风声,所以防备极严,刚刚只探到她一缕神识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这么大反应。

    越想司凤越觉得这很可能就是真相,如此各方面都解释得通。诸多仙门弟子失踪,甚至连十大仙门都不例外,激起**仙盟的反制讨伐也很正常。

    以前**仙盟为何坐视万魔宗吞并诸魔道,还不是因为那时候万魔宗并没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如今万魔宗已经坐大,但内部并不像外界看到的那么牢不可破,又触怒了**仙盟,此时不教训教训骑到仙门头上拉屎的万魔宗,简直都说不过去。

    丢了那么多天赋好的弟子,自然是必须救的,不然晚了弟子们都被魔道妖孽做了**实验,天赋神魂估计都要被废掉,准定会脱胎换骨到跟从前完全不是同一人。如今这世道修真者多如牛毛,多的是劣质的人造灵根,根骨上佳天赋秉异的苗子尤显珍贵,丢失了是门派的损失,不能忍受。

    就司凤知道的,抓人做实验的魔道邪修主要就是常笑,抓仙门小弟子的十有**也是他,其他魔修就算要掳人做祭品修邪术,也不会像他那边丧心病狂大肆抓捕,尤其还百般挑剔。

    这算不算常笑给万魔宗挖了个大坑?这位身为万魔宗副宗主,不为无辜做试验品的凡人修士考虑也就罢了,他对门派也一视同仁,丝毫不为门派考虑,也是够任性的。

    万魔宗宗主晏翎洵知不知道这些祸患主要都是因谁而起?他有没有后悔过当初招揽常笑?

    想到常笑,司凤又想起刚发生不久的事,她不自觉撩起眼皮飞快瞄了一眼被江洳涣拘在树上的徐二公子。这个草包光凭他自己肯定是没法子那么准确找到他们的,加上他的那一干手下也不可能找到他们,因为他们追着姬狐从尧州一口气跑到了中州,中间隔着万水千山十万八千里,又是敛了气息的,被北冥道宗弟子找到的可能性极低。

    为什么徐二公子却能那么迅速而准确地找到他们呢?他们肯定是从什么人那里得到了信息,不然绝无可能找到姬狐的洞府去。

    在姬狐洞府里,提出曾望舒的魂魄后,他魂魄便被魔物影响侵蚀,沈焱隔着浩浩长天与常笑隔空斗法。在洞府期间,算来算去接触的外界人士也就一个常笑。

    现在回想起来,司凤疑心是不是常笑通过某种法子知道了他们的位置,然后将讯息透给了北冥道宗,不然如何解释草包徐二公子神速而准确的行动?

    如果不是常笑干的,那么偷偷报信的也可能是那几个小妖,或者那个没露过脸的厨子。因为曾望舒和姬狐肯定没法报讯,而他们自己一行人肯定不可能给北冥道宗报信。但是也不太对,几个小妖一上来被徐二公子手下干掉了,北冥道宗再不讲理,不至于还跟提供讯息的小妖过不去。厨子也不大可能,因为他只是一介凡人,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一行的身份来历,更无工具给北冥道宗报信。

    所以思来想去,司凤还是觉得给北冥道宗暗通消息的就是常笑。想想又觉得矛盾得很,北冥道宗真的会跟大魔头常笑暗通款曲么?若这是真的,其中又有什么猫腻呢?他们有什么利益往来,或者说,阴谋诡计?真是细思恐极!

    司凤想到这儿思绪就陷入了混乱,那种熟悉的迷雾障目之感又回来了死死缠住了她。

    她得好好捋捋,等师父回来好告诉他自己刚刚想到的这些,也许师父会比他有见地一些。她发现自己的死穴了,就是不能分析思考太复杂的事,脑子会乱成一团浆糊,怎么捋都捋不顺。

    司凤有种直觉,她这个发现颇为重要。

    只是还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如果常笑跟北冥道宗有勾结,他为什么还要去招惹祸害北冥道宗呢?摆明了这是个引火烧身的作死之举啊,不知道他图的什么?他是只跟北冥道宗有勾结,还是跟其他门派也有勾结呢?他到底要干什么?现在她想不明白,不过有一件事还是可以确认的。

227 细思

    司凤站起身,踱到徐二公子被绑的那棵树边,她仰头问道:“徐二公子,问你个事儿呗。”

    徐二公子都不带搭理她的,朝她好死不死翻了个白眼。

    司凤不死心,折了根小树枝戳了戳他腰间,徐二公子似乎很怕痒,呵呵笑个不休。既知道了他这个弱点,司凤当然不能放过了,掌心放出一缕灵力沿着小树枝向上蔓延,直钻入徐二公子腰眼,惹得徐二公子哭笑连连涕泪四流,最终扛不住开始说软话求饶。

    “小姑奶奶,快住手吧,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快住手哇!”

    司凤笑眯眯地收回手,指尖徐徐拂过小树枝,挑了挑眉:“你早说不就完了?徐二公子,我可先跟你说啊,我刚刚给你打了一记真言符,所以等会儿我问你问题,切莫耍花招。但凡让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话,可就不是这种无关痛痒的小意思了。”

    徐二公子耷拉着脑袋,瘪着嘴垂头丧气道:“你问吧。”

    “好。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徐二公子翻了翻眼皮:“什么怎么找到的?你们是通缉犯,走到哪儿都那么打眼,引人侧目,还不好找吗?”

    “ 不可能,我们已经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直说吧,是谁告诉你我们的行踪的?”

    徐二公子颇为鄙夷地道:“你们都大摇大摆跑到北冥山脚下了,真以为我们没有眼线么?还当自己多低调呢。”

    借助读心术,司凤知道了徐二公子没有全然说瞎话,他们的确在蕉县有眼线,但眼线提供的消息比较滞后了,那时他们都已经动身往中州来了。于是她反驳道:“得了吧,如果那个时候你们就知道我们在那里,为何不当时来捉我们?非等到我师父来了才出手?你不知道有我师父在,哪怕你老爹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捉我们回去?你还是直说吧,是谁把我们的位置信息透露给了你们?”

    徐二公子被戳了痛处,想到了自己被那群不靠谱的手下抛下,成为了对头的阶下囚,苦日子才刚开头。他仰天长叹一声,泄气地道:“我怎么知道,我也不过是奉父命来捉拿你们。凭我自己是没法子知道你们的行踪,但是我爹知道,这不稀奇吧?他老人家神通广大的很。”

    这回说的又是实话,徐二公子确实是奉命行事,地点也根本不用他去查,他只负责执行。

    也是,常笑就算跟北冥道宗有勾结,这种事也是隐秘的,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不是什么上的台面的好事儿。

    看起来徐二公子并没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细想一下司凤便猜测到了徐行之可能跟常笑存在某种勾结合作。根本不可能像徐二公子这个蠢货说的那样,是徐行之察觉了他们的行踪,所以派人来拿他们。徐行之要真那么厉害,他们这一行不早就被北冥道宗捉了么?还能逍遥至今?明显徐行之就是突然得的消息,才仓促命儿子动身拿人,从安排给徐二公子的人手就看得出来这事是临时起意,不是筹谋完备的。

    徐行之不可能不知道他的那两个至今还在闭关的师弟曾是沈焱手下败将,可他只给徐二公子指派了一堆化神期的修士做帮手,岂不知根本就不是沈焱对手么?那伙子人在沈焱手底下能逃命就不错了,指望他们救人护主再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实力不够。

    这么看,徐行之的安排很令人玩味啊。

    他不指派其他的儿子,就单单派了资质平平被寄予厚望重点栽培始终不能服众的徐二公子,这绝逼是故意的吧?

    徐二公子要是就这么死了,他势力强悍的母家也挑不出错来,毕竟,他是受宗主重视才被委以重任前来捉人,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我擦,司凤直觉细思恐极!

    好阴毒啊!虎毒还不食子呢,徐行之真是厉害了。当然了,他儿子那么多,估计死一两个也不在乎吧。

    最坑的地方就在于,徐行之是想借沈焱的手除掉自己这个平庸的儿子,借刀杀人,如此他还不会落人口实。坏人还是继续由九幽派,尤其是沈焱来担,不啻于在沈焱头上又扣了个残杀仙界督摄儿子的屎盆子,同样的罪名要在他头上匝两回。

    还好沈焱没杀徐二公子,只是俘虏了他。

    也不知徐行之干嘛非要跟沈焱过不去,一定要让沈焱背锅?早些年在九幽山时沈焱不就已经当着中州众仙门澄清过么,杀长明君徐垣的是常笑,可笑的是,徐行之疑似还跟杀子夺舍的仇人沆瀣一气暗通款曲,长明君若泉下有知,不知对自己的老爹作何感想?

    徐行之到底什么时候跟常笑勾搭上的?这两人跟长明君的死,有没有关系呢?司凤总觉得背后隐情不简单,不能细想,不然让人头皮发炸,太恐怖了。

    司凤扭头再看徐二公子,发现此君天生的沾染着乡土气息的脸庞虽平凡,倒不乏天真无邪,也不知怎的,她就是从他华丽服饰下看到了朴实的气质,是个少见的将缺心眼直接写脑门的主儿。

    虽然没确切的论据支撑司凤的推测,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司凤,自己的这些脑补和猜测绝非空穴来风,起码从逻辑上来讲是讲得通的。徐行之想害死自己傻儿子另立接班人的意图是存在的,除掉现有接班人的谋划也很隐秘,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宗门上下都还道徐二公子被着重培养备受重用呢,孰能料到亲爹会对亲儿子暗动杀机?

    就一点司凤想不明白,如果长明君徐垣之死跟常笑徐行之勾结有关,徐行之有什么动机让自己最出色的儿子去死呢?

    不得不说,司凤真挺爱开脑洞的,啥证据没有的事,她能脑补一出完整的连续剧。

    可能是因为想清楚了不少内幕,司凤觉得傻兮兮蒙在鼓里的徐二公子挺可怜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还在她面前说夸爹多厉害,显然平常就很崇拜他爹。可惜了,在他爹眼里,他开始是可有可无,发展到现在变成了碍手碍脚,必须不动声色除掉他,给其他人腾位置。

    徐二公子被她怜悯的眼神弄得浑身发毛,回瞪了她一眼,瓮声瓮气道:“看什么看啊,没见过男人啊?”

    司凤想了想,道:“是啊!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傻的男人。”

    徐二公子努力瞪大了眯眯眼:“你什么意思?有话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行不行?”

    司凤唉声叹气,又抬眸怜悯地扫了他一眼,扔了手里的小树枝,往旁边踱去:“我就是有点感叹啊,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真是傻的可爱。”

    徐二公子被她眼神话语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百爪挠心地道:“哎,你回来!有话能不能敞亮说?你这说的没头没脑的,费解的很呐。”

    司凤摇摇头,还是让他继续做梦吧,梦总是虚幻而美好的,而现实正好相反,像徐二公子这类人,就比较适合生活在梦里,现实的残酷不太适合他们简单的头脑。

    真是奇怪,司凤现在竟不怎么讨厌徐二公子了,虽然他是个草包。起码比起他老谋深算心狠手黑的老爹,这个心机不深喜怒哀乐外露的傻小子要纯粹的多。

    谢邈虽没刻意注意司凤跟徐二公子的对话,但修真之人耳聪目明,他还是听得很清楚。只是两人的对话很短暂,内容听起来也不出奇。不过他注意到了小师妹凝重的神情,她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只是他不会读心术,不知道小师妹到底有了什么发现。

    司凤坐回原来的位置,还在细想她刚刚想到的那些,她得组织组织语言,好跟师父师兄们阐述自己的猜测。因为这事确实有些骇人听闻,就更需要她组织好语言,否则容易表达不清。

    负责守卫的万魔宗弟子已经向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走来,他们要排查各处。

    九幽派一行早就隐了身,敛了气息,他们自然看不到也探不到他们。徐二公子看到有人朝这边来,也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头,就打算喊一嗓子呼救。幸好江洳涣眼疾手快,见他要张嘴,立即发了一道禁言咒,紧跟着将他四肢都禁锢住,以免他闹出动静暴露位置。

    万魔宗弟子仔细查看一番,没找出异常,很快便离开了。

    沈焱进去得有片刻功夫了,还没回来,怕是遇到了什么岔子。司凤能想到的,就是跟她惊动了幽冥圣宫的防御体系有关。

    她正寻思要不要跟师兄们商议,前去支援,还未开口,便见细微的银光闪过,沈焱现出身形。

    司凤吊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腔子里,他暗舒了口气,确定师父毫发无损后,就朝他身后瞄,却没发现乔云的影子。

    “诶?师父,阿云呢?你没找见她么?”司凤惊讶地问。

    沈焱摆摆手:“不是,我找着她了。”

    钟鸣春突然站了起来,满脸紧张磕磕巴巴地问道:“那、那她人呢?出、出什么、事了吗?她、她怎么样了?”

228 释然

    沈焱道:“此地不是说话处,换个地方再说。”说罢便化作一道银色剑光向东行去。

    小辈们也紧随其后,不多时众人落在一处空旷地。

    此时月已西沉,天上缀着几点星子,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鸦啼,更显得这荒郊野岭寂静如死。

    钟鸣春再度问道:“师父,阿云姊姊呢?”也许是太过关心,又或是因为紧张过度,他声线有点发颤,难得说的又快又顺,口痴的毛病暂时恢复如常。

    沈焱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她决定留下来照顾晏无道,所以先不回来了。”

    萧意粲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动,轻声问道:“他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受了伤?”

    沈焱道:“不值一提的皮肉伤,看起来倒不像是被别人伤的。”

    说着他眼风有意无意扫过司凤身上,司凤刚好抬起眼帘瞟向沈焱,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沈焱很快撇开了了目光,刚刚那一眼仿佛清风拂月轻飘飘掠了过去,司凤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这感觉有点飘忽难以捉摸,她有点不明所以。

    萧意粲嘿然一笑,朦胧夜色中这抹笑意愈发显得暧昧。

    司凤本来没理解沈焱话里的意思,一看二师兄这个贱兮兮的笑就知道了。晏无道装病套路乔云呢,这小子挺厉害的嘛,还知道装病博同情,乔云怕是要栽在他手里。

    她这人后知后觉又忘性大,现在早就忘了裴世约也曾对她用过这一招,可惜她到现在都已经对这事没印象了。要是裴世约知道司凤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的心意,根本闹不清他的伤为什么一直反复根治不了的原因,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钟鸣春一脸悻悻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很惆怅的模样。他抿着嘴唇,将想要问的话又生生押回了肚里。萧意粲拍拍他肩膀,轻飘飘道:“别担心,她出不了事。”

    钟鸣春一言不发,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沈焱此时也发现了三徒弟情绪不大对头,之前他只忙着自己的事,纠结自己对小徒弟的妄念凡心,对弟子们心理状态没太关注。直到此刻,他才倏然意识到钟鸣春对乔云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幼弟对长姐的依恋依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份相互扶持的情谊暗暗转变成了男女之情。

    可是,现在疏导开解怕是也来不及了。

    乔云同意留下来照顾晏无道,这是个很明白的信号,若是她对晏无道无意,自然会跟沈焱回来。她既然没回来,便说明她对晏无道也是有意的。郎有情妾有意,男才女貌一对璧人,天造地设。

    反观钟鸣春,一直少言寡语,感情内敛从不外露,存在感极低,连他这个做师父的都才发现他的情愫,不知乔云有无感觉到?

    不管钟鸣春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在乔云心里,对钟鸣春的定位应该是比较清晰的:她一直把他当做弟弟一样对待,那是亲情的关爱,而不是爱情。

    就算没有晏无道,也会出现晏有道,晏一道、晏二道……各种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勇敢地追求她,最后赢得她的芳心。沉默寡言如钟鸣春,机会并不大,他大概一辈子都只能在她心里做个乖巧懂事的小弟,练功之余帮她打打下手。她会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疼爱他,仅此而已,无关爱情。

    看来,将感情深埋心底真的不行啊,对方都没法子知道,有机会也抓不住,最终让给了别人。等发现失去,再追悔就来不及了,沈焱由人及己地想。没有行动做支撑的单恋暗恋之类的,往往都是没结果的,痛苦与快乐都是自己单方面承担,对方无从知晓,意义何在?难道就是为了看着别人走进自己爱的女人的内心深处吗?太操蛋了,不行不行,他设身处地一想,只觉得完全不能接受。

    不对啊,这会儿不应该想他自己,而应该想想如何宽慰三徒弟,让他不要沉溺在失去所爱的痛苦中。可又不好开口,毕竟三徒弟自己可从来没表露过什么,劝都不好找切入点。贸然开口倒有可能伤了徒弟的自尊心。沉默的人不代表他的内心便如沙漠一样荒凉,恰恰相反,很多话少的人感情更丰富更澎湃,也更敏感,他们只是不善表达而已。七情六欲并不比寻常人少,甚至因为平常没有其他途径疏解,只能在心中酝酿得更为浓烈,更为激烈。

    偏偏感情这种事,还需自己想开,别人说的都不算数,只有自己的心放下了,才能归于平静。

    沈焱看着自己这个老实木讷的徒弟,只觉得很心疼他,仿佛从他身上也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不禁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意。同时他也暗下决心,尝试了这么久想放下司凤,将她放到正常弟子的位置,可是挣扎了这么久都没成功,何苦再跟自己较劲呢?还不如听从自己的心呢。

    自从遇到情这一字,他都觉得丧失了自我,更丢了往日的潇洒不羁,其实他很讨厌这么别扭的自己,也并不觉得快乐。师父当年让他自荐道号,他毫不犹豫就定了“自在”这二字,这才是他的真性情。这些年他都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时常逃避,真是对不住“自在”二字。

    师父当初许他自在二字做道号,对他自号“自在散人”也无反对之词,显见师父当真是了解他的。

    散人,便是无门无派无拘无束之人,他这个有宗门自号散人照理自然是不合适的。但从心性上讲,与他颇为相符。想必师父也是了解这一点,才没反对的吧。师父的意思,是要他听从自己的心意,随心而动。

    既是这样,实在没必要继续逃避,继续痛苦挣扎。他是司凤的师父又如何?只要司凤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为何不能爱她?世俗的眼光与他何干?只要司凤愿意接受他的感情,师徒相爱相守又有何不可?沈焱忽然就豁然开朗了,大有如释重负之感,他自己心里这关过了。

    他可不想像曾望舒了悟时,伊人痴心已改,也不想像三徒弟一样,对方完全无法知道自己的心意,情愫还在萌芽时便被暴风骤雨摧毁,只能继续藏在悬崖峭壁间石缝中不见天日。他必须做出改变,寻找个恰当的时机,让司凤知道他对她的心意。

    不管她接不接受,总好过一直深埋在内心最隐秘之处,不见天光,任其日渐繁盛压在心头喘不过气。他后来觉得那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特别契合他的情况和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状态。

    沈焱望向远方的眼神有点飘,看着有点迷离高深的味道。司凤顺着他目光看去,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有点发毛:“师父,万魔宗的邪修追来了么?”

    “没有。”沈焱回过神来,朝司凤微微一笑。

    司凤被他搞得莫名其妙,那璨若星辉的微笑看得她一滞,她觉得沈焱今天说不出的古怪,怕是撞邪了。

    “今晚要在这儿过夜?”司凤扯开了话题,她虽然也注意到了钟鸣春低落的情绪,因为不知道怎么开解他,所以干脆不提这茬。只能寄希望转移三师兄的注意力,如此过段时间,他总会放下的,时间是最好的伤药。听说暗恋最是令人难忘,也是最纯粹的,不过,像她三师兄这样还没开始恋爱就失恋的,该怎么算?

    “对。”沈焱说着抬手一拂,不远处的草丛便被挪走了,他挥袖一抛金屋便稳稳当当落地轰地拔地而起。

    一行人鱼贯而入,江洳涣将徐二公子定在自己房间,设了隔音障,随后就来到前厅。司凤等人也洗漱完毕陆续进来,就等沈焱一个。他沐浴去了,少说还得一时片刻。

    萧意粲打了个哈欠,掩着唇道:“知道师父有什么事吗?都这么晚了,不能等明天再议么?”

    谢邈不冷不热睨了他一眼,道:“还用说么,定是要紧的事。”

    司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脚尖理着大宝脖颈处的毛:“不好意思啊几位师兄,其实是我有事要告诉大家。我怕睡一晚上我就忘了,所以才……”你们不会想打我吧? 大宝被她挠得很舒服,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萧意粲打起精神问道:“是什么事?看来很重要?”

    司凤搓着手,低声道:“也许你们也想到了的,并不是什么难想到的事。我只是有些事想不清,所以才打算向师父请教的,谁想师父让咱们一起议一议。”

    萧意粲道:“这么说,小师妹你已经跟跟师父说了?那不用等师父了吧,咱们现在就商议讨论呗。”

    司凤道:“没有呢。还没来得及跟师父说的。”

    萧意粲发牢骚道:“哎呀,既然要议事,师父还洗什么澡啊,直接用清秽诀解决一下不就好了?耽误咱们时间……”

    话还没说完,他就接到门口飞来的两记眼刀,正是沈焱回来了。萧意粲被他剜得浑身不自在,舌头顿时缩了一截,他吐吐舌头,闭上了嘴。

    沈焱从司凤身前经过时,她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沁人心脾的清香,十二分好闻,她忍不住贪婪地吸了吸鼻子。就这么会功夫,沈焱这个心机老男人已经沐浴熏香完毕,别人都是没滋没味的,就他一个香喷喷的,由不得司凤不多注意他。

    其实他也有好久没拾掇自己了,沐浴熏香这类小习惯还是在九幽山时的每日必备,下山以来很多时候还不就是用清秽诀对付一下,没那个讲究的条件,也没那个心情,今天也是心血来潮。好在收效不错,司凤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

    今夜要探讨的不是别的,正是夜间司凤想到的徐行之常笑勾结之事。

229 辩疑

    经讨论,大家都倾向于认为徐行之与常笑之间有勾结,这到底是私人行为,还是正魔两派之间的苟且,暂时还无定论。

    沈焱觉得司凤的怀疑很有道理,尤其是她关于长明君之死的新猜测,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常笑复生之事绝非偶然,只怕是有心之人策划筹谋已久,不然怎么可能死了百把年再度夺舍重生?

    常笑复活后第一个夺舍的就是长明君,为什么第一个会是长明君呢?尧州中州隔着十万八千里远,正常情况下,常笑就算要夺舍也不可能舍近求远不取中州修士的躯壳,分明就是长明君徐垣自己送上门的。

    现在想想,沈焱也觉得疑点重重。长明君徐垣好好在尧州待着,他家的势力范围主要也是在尧州,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就去了中州?

    恰好他去了中州就被常笑夺舍附体了。这也太巧了吧?

    为什么被栽八月一我我赃的独独只有沈焱,而没有别人?正如沈焱当初辩白时说过的,中州使用鞭子或捆缚术的修士何止他一人,当时跟沈焱修为相当的也并非没有。徐行之就只认定杀人者是沈焱,也太奇怪了,当时没想这么多,如今回想确实很刻意。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徐垣是受命接洽什么人,且这人很可能就是常笑,如此便能将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了,一切也能说得通了。

    至于栽赃沈焱是谁的主意,不好说,但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常笑提出来的,这也很正常,因为他痛恨沈焱。徐行之在这件事里到底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现在也不好说,不过可以肯定是不光彩的。

    现在只是没找到确切的证据,证实这一点。

    照这个思路,徐行之跟常笑的勾结早已有之,只是不知道他们沆瀣一气是为了什么目的,可以确定的是必然不是好事情。

    因为晚上睡得晚,次日沈焱也没急着叫弟子起来,除了钟鸣春一大早就起来了,连谢邈也起的比平时晚一些。司凤就更不用说了,不到日上三竿绝对起不来。

    司凤不是被刺眼的阳光唤醒的,而是被饿醒的。她觉得自己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但是没有乔云的日子,便没有热饭吃,早餐更是没有。这日子也是苦逼。感觉以后的落脚点得换换,不能再选在荒郊野岭,而要选人烟密集的城镇,选个附近有酒楼餐饮的客栈。

    唉,真是想念乔云。司凤揉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边感叹边惆怅。实在忍不住口腹之欲,她隔空取物弄来了一些还热乎的早点,总算觉得踏实了些。她起来换了身衣服,仔细去除偷食的痕迹,才踱出自己的房间。

    师父师兄们看起来都起床一会了,各自在忙,还好没看到他们都在等她的画面,不然她这脸也挂不住了。前厅就只有徐二公子老老实实坐着,

    看到司凤过来,他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还挺大声,他闹了个大红脸,忒不好意思。

    “徐少主啊,你还没辟谷么?”司凤一本正经问道。

    徐二公子脸臊得更红了,努力板着脸端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在司凤看来却有点儿生无可恋的意思。

    “不辟谷也正常,没哪个门派规定弟子非得辟谷。人生在世,吃喝玩乐,吃排第一位,修行之人也还是人嘛,活在世上还是难离这点凡俗滋味,我懂的。”司凤还很善解人意地递了个台阶给他,当然这也是她的真心话。自打昨天想通那些,她对徐二公子那点厌恶早跑到九霄云外了。

    徐二公子还是别扭地将脸调到另一边,梗着脖子不说话,可肚子不配合他,兀自咕咕叫。

    “得,我帮你弄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徐二公子还从没在漂亮姑娘跟前出过这样的大丑,现在更是阶下囚,哪能像在家里似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越想越觉得心里好一片凄凉,只盼着他爹早日派人来寻他。

    司凤见他一直不言语,便自作主张取来两个牛皮纸包裹的大油饼,她将大饼往他面前一推:“喏,不嫌弃地就吃吧,总之垫垫,等会还得赶路呢。”

    徐二公子颇感意外地偷偷瞟了她一眼,疑惑于这姑娘突如其来的关心。若是放在以前,他被宗门里同辈后辈们捧惯了的,听得最多的就是奉承话,甚至不少宗门里的女弟子主动勾搭他,大抵会认为司凤也是在讨好他。但是他多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那些人其实就是冲他的身份,他虽然飘飘然惯了,但这几天的失败打击和阶下囚的尴尬境遇,使他对自己的长相和能耐有了更清晰的认识,还不至于会自负到认为是自己的个人魅力打动了这个被称作小凤儿的姑娘。

    司凤见他望着自己发愣,疑惑地摸了把脸,确定嘴边没有偷吃早餐的痕迹,便摆着脸子粗声粗气催促道:“快吃。等会要是我江师兄来了,你想吃也没有了。”

    徐二公子低声道:“谢谢!”便不再客气,捧起还冒着热气的葱油大饼,咬了一大口,跟他平常吃惯的美味珍馐自然没得比,但他却觉得这粗糙的食物分外好吃,远胜那些精致食物,他认为是饿得狠了的缘故。他偷偷又抬眼皮瞄了司凤一眼,心情有点复杂。

    他还没吃完,江洳涣便从外头进来了,一看到桌上还剩一个饼,二话不说便拿起来送到嘴边,一口就吃掉了五分之一。他含含混混问道:“哪弄的?小师妹你做的?”

    司凤道:“我可不会做。”

    江洳涣一脸了然的神色,咽下嘴里的东西,挤眉弄眼朝司凤嘿嘿一笑:“小师妹你这个主意不错啊!下次我也要隔空取物,总跟饿着肚子跟自己过不去强。你这是从哪儿取来的,远不远啊?还有什么其他的可吃的吗?”

    司凤故作正经道:“江师兄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成天就知道吃,离了吃不能活了是吧?别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似的。”

    江洳涣凑近她抽了抽鼻子,笑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他贱兮兮地道:“小师妹早餐吃的不错啊,能不能告诉师兄我,你是在哪儿弄的?给钱了吗?”

    司凤真想一巴掌呼过去,外人面前就不能少说几句吗?非究根问底,还揭穿她是几个意思!

    人都到齐后,沈焱便收了金屋,一行人再次向东进发。

    他们并不急着赶路,可尽情欣赏沿途风景。虽说他们这一路似乎也没做太多事,按理有很多时间去游玩山水,实则不然,他们毕竟是修士,修行才是主业,寻找搜集精魄当下也能算是并列的主业。

    凡间尘世的灵气远不如灵山秀峰洞天福地,需要修士付出的精力也就更多,只要看九幽派弟子们一直在精进提升的速度,就知道他们平时在修炼上用的苦功。

    这次所有人都骑马,没人乘坐马车,惯例俘虏的坐骑还是驴子。对此,徐二公子提出过抗议,他长这么大,什么神骏天马没骑过,连他爹的墨玉麒麟都乘坐过,几时坐过这种丑不拉几还慢腾腾的灰驴子?沈焱自然是无视了他的抗议,他的逻辑比较简单粗暴:要是嫌弃驴子,可以下驴步行啊。俘虏还是要有作为俘虏的自觉,不能东挑西拣的,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呐。徐二公子只能无语凝噎在最后头缀着,逃跑是不可能的,只能跟着他们。

    想当年,晏无道都没能逃走,更何况比晏无道菜了不知几个段位的徐二公子呢?

    司凤瞅了一眼缀在最后头一脸幽怨的徐二公子,扭头低声问道:“师父,咱们还抓着他干嘛呀,徐行之既然有心除掉他,怕是不会来救他的吧?”

    沈焱回看了她一眼,觉得徒弟智商又下降了,或者说,又回归了她的正常水平。他算是发现了,徒弟是个懒人,依赖心还挺重,不想动脑子的时候就显得格外蠢笨,哦,不对,是格外蠢萌。现在就算司凤是头猪,他也能看出她的好来。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么回事儿,徒弟卖蠢的时候他觉得尤其可爱呢。这审美反正已经没救了,他也没打算抢救一下。

    徒弟犯蠢,完全是一种幸福的苦恼,被喜欢的人依赖,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好!沈焱特别享受这种感觉,很有成就感啊!现在的问题是,司凤依赖的人不止是他,他不是唯一的。她真的很懒,身边有谁她就依赖谁,尤其是谢邈,沈焱注意到了司凤对他还挺依赖的,有时候令他忍不住吃醋,而司凤自己还全然没有察觉呢。

    这当然是不行的,沈焱私心希望他是她唯一想要依赖的,无可替代的那种。他希望她在遇事时,第一个想到的人一定是他。要做到这一点,还挺不容易的呢,他要做的,要学的还很多。不过他有信心,成为她心里那个唯一。

    “咱们走得这么慢,北冥道宗的眼线难不成还不知道他们的少主在我们手里?就算徐行之想要除掉他腾位子,那也是他的一厢情愿的想法,宗主夫人未必答应。依我看,徐行之过不了多久,肯定会迫于压力亲自来寻他的。到时候再当面对质,弄清当年的真相。”

    司凤道:“会这么顺利吗?徐行之怕不会轻易承认吧?他要是承认了跟魔道妖孽勾结,那仙界督摄的位子怕也要易人了,他肯?不至于那么蠢吧?”

    萧意粲也附和道:“对啊,我也觉得小师妹说的对。徐行之肯定不会承认的。因为一旦承认,便是他身败名裂之时,北冥道宗的名声也将受到不可逆转的影响,被众仙门唾弃。他就算死,也是不可能承认的。”

    沈焱的目光在两个徒弟身上逡巡了一圈,又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那个一无所知还在跟驴子较劲的徐二公子,幽幽道:“这些年,修真界诸多门派都投靠了北冥道宗。北冥道宗几乎掌控了整个九州修真界,怎知其他门派那些掌教们不是他的同盟?说不定啊,也就底下的小弟子还在纠结什么正邪之争,宗门上层掌权人物早同流合污,跟魔道达成了某种共识,狼狈为奸。不然这些年魔道如此放肆,也不见**仙盟主持公道?”

    司凤道:“可是看起来幽冥圣宫那么提防,似乎仙门正道要对万魔宗下手啊?”

    沈焱道:”谁知道呢,只能拭目以待,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230 故人

    一行人慢慢悠悠地走,一直没见北冥道宗的人,徐行之也是沉得住气。到中州边境时,已经入冬了,这一年的冬季十分严寒,早早就开始下雪。

    司凤等人穿得还比较单薄,因为有仙气护体,不畏寒。

    走在街上,他们这一行颇受瞩目,司凤也没用幻形术改换大宝的形态,老百姓乍见到猛虎上街都不自觉退避三舍。后来见老虎脖子上系着一条五彩流光的细练,乖顺地任主人牵着,路过屠夫的摊子时甩都不甩,直接视而不见走过去。反倒是见着卖菜的小商贩摊子就走不动道了,不时拿嘴叼着主人衣摆扯一扯,或是用头去蹭主人的腿,一副撒娇求喂养憨态可掬的模样。这样别开生面的老虎倒叫人耳目一新,自然也就不怕了。

    有那胆大的,甚至会征求司凤的意见,提出摸一摸老虎的要求。司凤不是小气人,别人欣赏她的老虎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自打第一位买菜的大娘摸了大宝,并被大宝充满渴望的小眼神打动送了它一根萝卜之后,路人就一发不可收了,一个个看稀罕物一样来看它,摸胡子的,摸尾巴的,摸脖子的……大宝在收获不少蔬菜瓜果的同时,也掉了一身毛。

    大宝乐坏了,它还是头一回体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待遇,就算老虎毛都掉光了它也乐意。可这也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它再蹭司凤时,会蹭她一身老虎毛,颇令司凤抓狂。

    此地还在澜沧国辖下,乃是帝国西陲边境,与西域十八国相去不远。城中不乏高鼻深目的胡人走动,建筑也兼具中原与西域的的风情。

    当今皇帝陛下萧予就曾在这里屯兵,积蓄力量,经营得很是不错,此地乃是个东西交汇之处,富饶繁华,城市中熙熙攘攘,行人摩肩接踵,热闹不凡。

    沈焱挑了间看起来很上档次的客栈,打算定六间上房,被掌柜的告知现在就剩五间上房,有一间刚刚被人订下了,能否屈就两位公子同住一间?

    萧意粲问:“那还有普通房间吗?”

    掌柜的道:“没有了,都住满人了。”

    沈焱道:“行吧,那就开四间,你们自己分配。”这意思,就是他自己要住一间,江洳涣肯定得跟俘虏住一块,司凤毋庸置疑肯定是单独住。那就还有一间房需要住两人,谢邈萧意粲钟鸣春三人只有一个能单独住一间,另外两人挤一间房。沈焱也懒得费神替他们安排,让他们自己组合。

    交了定金,几人便准备上楼分配房间,上楼时正遇上楼上的人下来,两厢打了个照面。

    沈焱走在最前头,没留意来人,倒是司凤看到那人愣了一下,对方在看清他们这一行人时,也愣了愣,低头就打算快步溜走。

    司凤觉得他十分眼熟,便叫住了他:“哎,你等等!”

    那人非但不停步,反而走的更快,仿佛避瘟疫一样,只想离他们远点儿。

    听到司凤的话,走在最后头的江洳涣长臂一探,拦住了那人:“请留步。”

    由于被他挡住,楼道又窄,对方只能僵硬地停住。江洳涣仔细瞅了瞅,嘟哝道:“诶,这不是那谁吗?”

    萧意粲侧了半边身子,努力低着脖子想看清对方的脸,无奈对方低头低得太厉害,下巴都快抵到胸口了,他又是从上往下俯看,根本看不到。

    司凤已经搜肠刮肚从记忆的深海里打捞出来有关此人的片段正是原爻云宗三大长老之一的利海真人李二狗。此人定是对沈焱打劫了他的全副身家,还诳了他去骗师父,最终害得门派解散的事耿耿于怀,印象深刻,所以一见到九幽派一行便想绕道走,唯恐避之不及。

    “哎,是李二狗吗?好巧啊,咱们在这儿重逢了!”司凤一脸兴奋。

    一别经年,再见是缘,司凤作为挖坑的一方并不能确切体会李二狗真人当初的痛,更对身家被夺毫无体会。所以在她来说,这是他乡遇故人,一件乐事,殊不知李二狗见到他们就是哔了狗的心情。

    沈焱也注意到徒弟那头的异动,他也顿住步子往回看。引路的伙计倍感心累,到底走不走啦?堵楼梯上算什么事儿?

    李二狗真人见躲不过去了,只好跟他们见礼作揖,可怜他头发都花了一半,还得在几个看起来还是毛头小子的年轻人面前执后辈礼。

    伙计道:“几位客官,还上楼么?堵这儿也不是个事啊,其他客官上楼下楼多有不便,还望您几位多担待,换个地儿聊吧?”

    司凤道:“师父,你们先上楼吧,我等会再上去。”

    沈焱点了点头,跟着伙计上楼,其他几位师兄对李二狗可没兴趣,也上了楼。

    司凤牵着大宝下了楼,李二狗一见大宝就犯怵,腿都有点发软。

    两人在一楼找了张空桌坐下,司凤便跟他闲扯起来。

    原来李二狗在门派解散后,自己又扯旗成立了一个门派,不叫爻云宗,而是叫遥云宗。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野鸡门派也不好生存啊,竞争太激烈,没金主供奉,没势力范围,就只能自己去努力生存,指望门派供养自己是不可能的。

    他的遥云宗已经成立好几年了,成员一度发展到三十四人,可惜后来徒弟们某日突然都了悟了,觉得跟着啥都要自力更生,除了没种地种菜,坑蒙拐骗样样来的门派,实在没前途,根本没空、也学不到真正的法术。所以这些被他忽悠来的门人也不通知他,自行退伙了,遥云宗便又只剩了他一个光杆司令。

    短短数年,类似的事发生好几回了,但李二狗是个有恒心有毅力的人,绝不轻言放弃。这不,听说西域尚算安定繁华,他便打算来这边碰碰运气,给门派抱个堆金山的大腿,再招揽些弟子,重新将遥云宗的牌子立起来。

    他也是刚到,为了提升自己的档次,他特意定了上房,这样要是有意向修仙的人来打听他,能拐弯抹角提升门派的逼格。果然不愧是个混江湖的老手,很了解包装的重要性。

    司凤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确实比上回见面时看上去正派多了。原先他留给她的印象主要是胆小又猥琐,现在看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不知底细的人应该很容易被他骗倒吧。

    “这里胡汉混居,胡人应该不修仙吧?”司凤问道。

    李二狗道:“这不一定,听说这些年修真的热潮也逐渐扩散到胡人聚居区了。再说了,澜沧国现在也就剩这一隅尚算太平安宁,现在不少人从东边混战地区迁移过来呢,还有不少当兵的军心涣散,不想打仗,只想过安生日子,听说前阵子就有一支败兵跑到了这儿,落草为寇了。我寻思,这小城里也装不下那么多人,应该总能招到些门徒的。”

    司凤道:“是嘛,看来你打听了不少情况啊。前线战事究竟如何了?”

    李二狗捻着须子道:“澜沧国大势已去,现在只是负隅顽抗苟延残喘,应该撑不了几时的。到时候东边那些不想当亡国奴的人肯定要向西逃,我来这地方肯定没来错的。”

    司凤道:“话是这么说,招门人可能不难,你要找支持门派发展的人怕不容易吧?再说了,既然你能想到来这儿招人手,其他门派难道就想不到么?跟你抢人的会很多吧?现在大大小小的门派可太多了,修士遍地走。”

    李二狗嘿嘿一笑,颇为得意地道:“不会。他们应该想不到这茬,他们现在注意力不在招收新人这块。”

    司凤:“哦?怎么说?”

    李二狗左右环顾,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掩着嘴唇凑近司凤,神秘兮兮地道:“修真界现在正筹备讨伐万魔宗,广招人手,不管以前有没有加入**仙盟,只要这次出人出力,听**仙盟调遣,待事成之后,便视为自动加入了**仙盟,不论门派大小,实力如何。若是不想以门派名义加入**仙盟,也可投在其他大门派下,总之任君选择。那些蠢家伙之前撞破脑袋都想进**仙盟,现在有现成的机会可以抱紧**仙盟的粗腿,怎么会放过此等‘良机’?”

    这个回答突如其来又在意料之中,完全证实了司凤的猜测。也是奇怪,徐行之不是跟常笑有勾结么,为什么还要主导**仙盟讨伐万魔宗?是迫于其他仙门的压力,还是另有目的,此举只是掩人耳目?司凤也不得而知。

    她问道:“**仙盟光十大仙门的势力就已不容小觑,何故还要招募人手?”

    李二狗道:“这还用说?十大仙门只会派一些代表,又不会全力出击,那讨伐魔道总是要弄得声势浩大一些吧?人多才能震慑魔道妖孽啊。那些野鸡门派想不开的掌教们啊,净想着抱大腿立功,压根没想过自己就是去凑数当炮灰的。双方交手,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亏他们还美呢,怎么劝都劝不住。还老想拖我下水,良言拉不住该死鬼。”

    司凤听完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奇怪那些人难道就想不到么?还是被渴望和名利遮蔽了眼,蒙了心?没想到李二狗脑子挺清醒的,分析问题鞭辟入里直击要害,令人刮目相看呢。

231 灭国(1)

    两人闲扯了好一阵,司凤表示不能耽误李二狗找金主的正事儿,便分开了,反正都住一个客栈,还有照面的时候。

    晚上吃饭时,司凤便将打听来的消息都分享给了师父师兄们。先说的是**仙盟讨伐万魔宗,之后又顺嘴提了一提澜沧国快玩完了,只有西境还在掌控中,帝国东部中部大部分都落到了天肇王朝手里。天肇王朝便是以前的商水国,琅琊王前年称帝,改国号天肇,年号永兴。改国号还是丞相张浩然提议的,道是商水国的商与殇字同音,不吉,所以便改成了天肇,寓意这是顺承天意初始缔造的全新国家,揭开中州这片广袤的土地焕发出新的生机,承载人民新的希望。

    司凤介绍得津津有味,对张浩然的起名技能大加赞赏,谢邈很平静地听着,面上没什么波动,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欣慰,一张脸便静如止水无波无澜。看起来是真正放下俗世纠葛了,连他们老谢家逆袭反虐澜沧国也不能牵动他的心弦。

    倒是萧意粲面上有点尴尬,他之前都刻意不去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今天司凤再说起来,他却不能假装听不到了。当真是天道好轮回,报应来得太快,他异母弟弟屠了老谢家差不多整个王室家族和文武百官,折损了商水国的元气和人才。短短数年,他弟弟又被废太子哥哥篡了位,一杯鸩酒毒死。现在,他异母哥哥又被谢氏王族仅剩的独苗(谢邈已经了断尘缘,不能算在内了)围追堵截,如今只是在做困兽之斗,垂死挣扎。

    原来,气数将尽的,不是商水国,而是澜沧国。

    堂堂帝国,煌煌巍然,乍看是坚不可摧的庞然巨物,谁知内里居然不知什么时候便被掏空了,徒有其表。一个强大的帝国,居然就要这样被一个曾经几乎被亡国灭族龟缩北方的小国逆袭反杀,轰然坍塌。帝国的覆灭,已经回天乏术。

    萧意粲木然地坐着,嘴巴闭得很紧,脸上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坐在他旁边的谢邈悄悄伸出手摁了摁他的肩膀,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语,事实上,在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的手很有力道,传达出了坚定的支持,这种无声的举动比言语更给人信服安定的力量。

    谢邈轻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吾辈既已入道门,便该斩断尘缘。这是一个劫数,只有看开了,才算顺利渡完了劫数。不要像我一样,做了一场无谓的挣扎。其实红尘中事,自有他们该去操心的人去操心,我们并不能改变什么,这是天下大势,人力不可违。”

    难得他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语声也格外温柔和煦,听得人耳根子都酥了。谢邈如此说,自然是因为他自己切身体会过一回无力回天的绝望,他不想师弟再体验一回。

    每个人都会有执念,修真者也不例外,而修真者的执念,有时候比凡人更甚更浓更烈,爆发出来的能量也更恐怖。所以修真者要修心,要清心寡欲,为的就是不被情绪和**掌控,筑成心魔,成为其奴隶,最终酿成不可挽回的灾难。

    好在萧意粲不是个拧巴的人,心境舒朗旷达,加之他曾见过谢邈那段境遇,当时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几乎重心都在怎么开解他,引导他走出阴影自责上。萧意粲确实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来这么一遭,将所有人折腾得团团转,各种放不下心。

    萧意粲也伸手回握了一下大师兄谢邈那只温润的手,表示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自己会尽快调整过来。

    虽然他们并没怎么说话,但是在场的包括司凤在内,都了然这份同门情谊,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为了缓解气氛,萧意粲自己转移了话题,将话题又引回了**仙盟讨伐万魔宗。

    既然**仙盟现在已经开始在大肆招募大小修士同心协力诛灭魔道,主导**仙盟的徐行之的注意力肯定在这上头,难怪这么久他都没派人来找徐二公子呢。

    想想徐二公子也是可怜,贵为宗主之子,仙门魁首的少主,被掳走这许久都无人问津,实在太凄惨了。连他娘老子家都不问他的死活了么?

    徐行之会不会借着讨伐万魔宗的当儿,故意晾着徐二公子,不理会他的安危,如此沈焱抓了他当人质也没意义,还多个累赘,等厌烦了自然会放他回去。

    呐,万魔宗那位少主不就是例子么?被沈焱抓了好几年,又完好无损回去了,还习了不少稀奇古怪高深莫测的术法。

    如果抓了徐二公子,并不能诱使徐行之亲自出面救人,那这个俘虏的存在意义确实就不大。而且因为沈焱等人已洞悉徐行之有借他之手除掉自己亲生儿子的阴毒念头,所以沈焱肯定不会杀掉徐二公子遂了徐行之的愿。

    徐行之这条老狐狸,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半点亏都不肯吃。

    徐二公子的存在还真是鸡肋得很,他自己怕也有点意识到了这一点,处境颇尴尬。

    沈焱决定还是继续向东走,可能的话他还要去见见扶凌真君,然后还得去一趟碧波潭,看看那里的封天印有无变化,后来有没有人动手脚。东进途中,也顺路满足一下小徒弟见见故交的念想,反正徒弟的故交他也都见过,再见见无妨。

    第二天一早,草草用过早点,一行人又动身了。他们的马虽然都是凡尘中见惯的寻常马匹,但是喂养的饲料却不一般,他们平常给马喂的都是灵草,吃几口就饱了,一整天都不会乏力。现在又休息了一夜,几匹神骏精神抖擞威风凛凛,驮着主人欢快地向东疾驰。

    行了几日,便到了澜沧国新都安平,前年天肇大军压境,直逼大梁城,没奈何萧予只能听从臣下提议,向西迁都。这一迁都就撤了近千里。

    安平城离西域十八国太近,向西除了一道正在加固的城墙,一马平川,无天险可凭,再远一点便是荒芜的沙漠戈壁,勉强算是个天险吧。东边倒是有一座山,可那山也算不得什么天险,因为不是山脉,就只有孤零零几座山,高度也不算很高,既可以直接登山而行,也可绕山而过。

    他们之前落脚的那座小城,便是距离新都最近最繁华的城市,胡汉杂居,西域十八国的势力渗透比较深。西边统共就那么几座城,仓皇之下实在也没什么可选的,只能矬子里面拔将军,选个相对没那么差的地方当陪都。依萧予的规划,总有一日他还得打回去,夺回大梁城,再发兵攻打天肇,一雪前耻。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西域以前是他的福地,然,那已经过去。当初他能借西域十八国的兵力成功夺位,那是因为萧定策在西域横征暴敛不得人心。眼下情势却不同了,战事呈一边倒的局势,该是到选边站的时候了。

    西域十八国的君主们也不是傻子,此时该怎么选,明眼人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天肇的使者已经秘密拜访过十八国各自的重臣,两边是一拍即合。如果现在澜沧国的军队还镇得住西域这块地界,他们还要考虑考虑,如今萧予根本弹压不住,西域十八国早就蠢蠢欲动了。

    对报仇雪恨的强烈执念迷了他的心窍,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最忠于他的西域会背叛他。其实最根本的原因也不是他轻信于人,他除了自己,谁都不信,现实是他根本没得选,只能寄希望于西域诸国继续支持他。

    要说萧予登大位以来,也称得上是励精图治,恢复了改革,重用改革派。可惜的是前些年连年征战早为国家造成了沉重的负担,新征服的国土一直不安定,刀兵不息,再有他的上一任挥霍成性,进一步透支国力,很快又爆发内战,等他接手时整个国家已经成了一个烂摊子。

    若能给他十年八年,兴许也能恢复到内战前的水平,尚可与北方的敌人一较高下。可惜这种蠢事对方却是不会做的,他们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趁澜沧国混乱之际,他们趁机鼓动北齐反戈,两国结成联盟发兵五十万大举南下,没错过反攻的绝佳机会。

    司凤他们进城时,城里已经被西域十八国联军攻破,到处是奸淫掳掠,这可是大白天啊!一国国都内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简直骇人听闻。

    开先司凤还不知道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沈焱眼力极好,打眼就看见了几个番兵正摁着一个女子逼她就范,顿时又气又臊,还好司凤没瞧见,他一挥手将那几个番兵掀出去数十里,管摔不管抬。

    司凤注意到动静时,那门正砰地一声合上,她什么也没看见。

    “没想到,亡国之日来得这么快。”司凤喃喃道。

    说完她又忍不住看向萧意粲,后者正木着张脸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色有些发白,显然也颇受震撼。

    沈焱道:“先去王宫。”说着随便抓了个番兵探了探方向,瞬行而去,弟子们也紧随其后。

    王宫里还算好的,没看到番兵,守卫宫殿的御林军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黑甲宿卫。

232 灭国(2)

    这服色形制看着甚是熟悉,跟从前武悦安的玄甲军有**成相似。

    司凤暗想:难道是武悦安来了?可是她很快又记起来武悦安已经解甲归田退隐江湖,应该不可能是她吧?这个年代,对名声还是看得很重的。

    武悦安虽是一代女战神,但是她复杂的经历和几次悖主改换门庭的行为显然不可能给她的履历增加闪光点,反而是抹不去的污名。她的赫赫威名,累累战功,都会在世人简单“三姓家奴、反复无常”的八字评价面前付诸笑谈。背主弃主,这便是她的原罪,在这个讲究忠孝的时代,是难以被人容忍的,注定要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

    谁会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恩怨纠葛?处于乱世中的人们往往对过程不是那么感兴趣,只急功近利地看重最后的结果。民间的舆论是可以操纵的,世人的头脑是好控制的,对某个人的评价好坏,往往受上位者的喜好和政治需要的影响颇大。当要重用某个人时,自然要宣传他的好,而当他没有价值的时候,甚至碍眼的时候,被严密把控的社会舆论自然也不会对他客气。

    像武悦安这样因为几度背叛而被定义为寡廉鲜耻无耻之徒的人,应该是不可能再被上位者重用的吧。武悦安自己也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权力倾轧,不然也不会远离庙堂遁走江湖,她应该没有咸鱼翻身的可能了。

    再者,在部队里,黑甲应该也不是什么罕见的铠甲类型,司凤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萧予定都安平城不过区区两年光景,加上一直在打仗,根本没财力物力修建宫殿,所以皇宫看上去有点寒碜,宫室稀疏,宫墙低矮,远没有大梁城气派恢宏。

    沈焱放出神识探索整个皇城区域,在某处宫殿高高的台阶下探查到许多对峙的披坚执锐甲士,他们正向那处最高大位置也最高的宫殿聚拢。看来,萧予应该就在那里。沈焱率先向那边掠去,后辈们也不落下风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没有刻意隐身,但是降低了存在感,除非洞察力格外出众,寻常人是发现不了他们的,就算看到了他们,也会不由自主选择视而不见。

    各自选了视野开阔的位置,九幽派一行便开启了看热闹模式。徐二公子是没可能有同样的待遇的,他被禁锢在地上,由大宝看着他,一人一虎被隐形阵法束缚在一个一丈见方的区域。他们不带大宝上屋顶自然是怕这头蠢老虎踩塌屋顶弄出大动静。

    徐二公子压根就不想趟这趟浑水,这些几国打仗,你死我活,改朝换代的凡尘俗事跟他有毛关系?那里头有他认识的人么?没有!一个都不认识,扯他来干什么啊?虽心中不忿,他也没法子,只能泄气地一屁股坐倒在地,跟大宝小眼瞪大眼,互相嫌弃。

    大宝也很不爽,它觉得是因为姓江的懒鬼自己要看热闹,所以把看守俘虏的破差使丢给了它,耽误了它找好位置看热闹。要知道,它可是最喜欢凑热闹的热心虎,占据不了看热闹的有利地形简直太令虎不爽了。

    司凤冷眼一瞥,只见一些大臣以及内侍簇拥着皇帝,身着衮冕,佩带宝剑的萧予帝王之气隆盛,威严肃穆。这么些年没见着他,他变化挺大的,明明也才四十出头,两鬓却已开始斑白。大约是操心的事太多,劳神费力所致。

    他本来端坐在大殿中,静等着敌军叩开殿门的那一刻。他都想好了,既然守不住这如画江山,那便以身殉国,以谢亡国之罪,他早就为自己备好了一杯鸩酒。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强烈的震动,无端地紧张起来,在内侍前来禀报外头情势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的紧张与急切也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

    正是这个消息,打乱了他在正殿痛斥敌酋的计划,他一撩冕旒身子前倾,似乎想跟内侍确认,最终却没开的了口,只失态地冲下了御座,向外疾走,臣下与内侍怎么劝都劝不住他。司凤看到的,正是他失魂落魄乍惊乍喜冲出大殿时的模样。看他这身隆重的穿戴,司凤便知道了,他没打算活下去。他身边这些臣子,怕也没做死里逃生的打算。

    想活命的,肯定一早就逃了,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顺着萧予疾走的方向,司凤看到众多黑甲军士簇拥的一位黑甲将军正不疾不徐拾级而上,他并没有表现出急切的样子,即使是上台阶,队伍也有条不紊从容不迫,显然训练有素,一切尽在掌握中。

    因为角度的问题,司凤俯看着领头的那位黑甲将军,他的面容被头盔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楚。但那个身影,令司凤惊疑不定。

    当他即将走完长长的高高的台阶,跨上殿前广场时,他扬起了脸庞,隔着猎猎寒风细密风雪遥遥望着正面相迎的萧予。

    在看清她的脸庞时,司凤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楚,被莫名的震动牢牢占据:居然真的是武悦安。

    居然真的是她。

    怎么会是她呢?

    是谁启用的她?

    她又为什么要重返天肇的朝堂效力呢?

    虽然改了国号,但这可是她最早背叛的祖国家园!

    天肇皇帝居然能摒弃前嫌重用她?!

    这个皇帝果然有魄力!

    敢任用武悦安这样“背信弃义、无君无国、反复无常”的危险分子,司凤有点明白天肇皇帝为什么能丝逆袭了,他的用人眼光和胸襟魄力都非常人能比,真正是个干大事的人。

    萧予默默伫立也遥遥回望着她,有内侍想伸手扶着他不由自主微微颤抖的手,被他强力拂开。

    那一夜是她放水放走了他,而这一回,她应该不会再给他放水了。那次她放走他,这次又亲自带兵来捉他,仿佛是绕了一个大圈,一切又回到了无法挽回的原点。

    萧予不会想到,那个游说西域十八国,与天肇结成联军的人,竟是武悦安。

    西域,那是她在澜沧帝国强盛时期扬名立万的地方。她打服了西域十八国联军,将西域牢牢置于中央政府管辖下。从这个角度看,倒不难理解天肇安排她出使西域,她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在西域,她的战神名号人人如雷贯耳,没有不服气的。当年效力澜沧,少年成名意气风发,而今,她却亲自游说西域十八国倒戈反攻澜沧,世事便是如此无常。

    时光荏苒,岁月如刀,仿佛只是白驹过隙一瞬间,当年的红颜巾帼飒飒英姿,也不复当年的锐利锋芒,变得目光沉郁不动声色。

    她的容貌还是极为出色的,褪去了少年时的锋锐犀利,增了几分妇人的温婉秀致,一袭玄甲也遮盖不住的丰姿。

    他定定瞧着她,心里有点纳闷,恍恍惚惚地想:她今年也有三十出头了吧,怎丝毫不见老呢?脸上好像泛着光芒一样,还是让他心动的那副模样。好多年没她的消息,多方打听也一无所获,她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呢?

    看起来,她这些年过得不错,这从她舒展的眉宇便可窥出来。

    她的变化令人欣慰,他悄悄垂下眼帘打量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都很妥帖,只是现在面上神色可能有点衬不住这身威仪万方的礼服,大概有点滑稽吧。她正年轻,他却老了,真是叫人嫉妒啊。

    他觉得自己挺可笑的,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也好,临了了还能见着她,上天算是待他不薄了,他应心生感激。

    这凝视大约也就只持续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却好像回顾了他们磋磨漫长的人生,往昔的一幕幕纷至沓来,令人心潮汹涌的同时犹如万千刀剑加诸于身,心似刀割。

    萧予只觉得呼吸一滞,胸腔鼓噪震动,整颗心都在发颤,一个名字在颤动的喉咙里呼之欲出。但是他不能呼喊出来,身为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做出那么有失体统颜面无存的举动,亲自跑出宫殿迎她已经够出格够丢脸的了。

    武悦安身边有人低低地问询道:“夫人,要不要现在就将他拿下?”

    风声明明那么响,呜呜咽咽犹如一曲悲歌,萧予却出奇地听了个一字不落。

    他想,原来她已经嫁人了啊。

    本来,她应该是要嫁给他才对啊。呵呵,只能怪自己。当她近在身边时,他没有珍惜,最后只能彻底失去她,这大概是老天爷对他薄情寡恩的惩罚吧,他是自作自受,到头来苦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被悔恨折磨得睡不着,可是也于事无补。他时常颠来倒去地想,要是那时候他没有听从严铭的狗屁主意,疏远抛弃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肯定会不一样吧?毕竟严铭从头至尾帮的都是萧定策,专来坑他的。坑得他被挑拨放弃了她,害得自己丢了太子之位,倒行逆施的萧定策上位,她也离他越来越远,最终引发内战,国家迟迟得不到休养,民怨沸腾,国库空虚,不可挽回地走向灭亡。

    他那时候一定是鬼迷了心窍,居然轻信了严铭的鬼话!也许他唯一做对的一件事,也算是无意中怜惜了武悦安一回的事:他没有告诉她,她全族被诛,都是严铭出的主意。

    从时间上看,似乎不太可能,因为武家被抄家时,严铭还是庄国一介落魄书生,尚未出仕,对澜沧国朝政的影响肯定是没有的。

    但事实就是,勾结商水国重臣陷害忠良,并诛连全族以儆效尤震慑朝廷的主意,确确实实是严铭提出来的。彼时严铭虽未出仕,他的一位友人已在澜沧国朝廷崭露头角,两人信来信往,经常谈论时政。

    在某次的信件上,严铭便提出了那条毒计。他那位友人后来拾人牙慧将他的计策呈上,最终成功除掉了商水国功勋世家武氏家族。这也是严铭不选商水国而原因澜沧国的重要原因,其后严铭去澜沧国参加选拔,便得了他这位友人的举荐,从此一路官运亨通。

    萧予查知此事,最后一直没跟武悦安揭破这事,也算是为她好了。不然武悦安若知道真相,明白一度被她视做恩人的严铭其实正是害死她全家的罪魁祸首,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总算是他为她做了件事吧,虽然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必须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不然留给他们彼此的,都是无休止缠缠绵绵的悔恨。

    如果留下的只有悔恨,且是各自内容完全不同,又跟他关系不大的悔恨,他觉得毫无意义。

233 灭国(3)

    司凤也是爱八卦,同时抽了两缕神识分别附着在萧予和武悦安身上,她本意是想知道两人再次重逢,尤其是在眼下这样的局面下重逢,两人是何感受。

    没想到无意间却在萧予识海里探知到了这个秘密。

    原来,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冷酷无情,还是偶尔有温柔体恤的一面的。不过司凤也洞悉了,其实他知道那个消息时,也不是没想过要报复武悦安,幸而那夜武悦安心软放走了他,否则他不能确定为了保命会不会兜出那件事。

    倘使他说了,彼时效力于萧定策的武悦安没准便会调转刀锋,继续跟他站在一条阵线上。

    不过,以武悦安的性子,这种可能性其实也不大,若当时他揭露了这个秘密,她很可能也是会放了他,但不会继续留在他身边,而会提刀回京亲自宰了严铭。

    但是她有很大的可能性没得手就被相府的暗卫宰了。

    也是因为有这个担忧,萧予当时才没有说出真相刺激她。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里对她缠缠绵绵的恨意已经消了,时常想起的都是她的好,她的救命之恩,会懊悔自己受人蒙蔽舍弃了她。

    萧予其实是个天生适合做帝王的材料,他的温柔体恤只对武悦安存在过,饶是如此,他对她也是狠的,更遑论他人。当他认为她对他夺取大位有害无益时,便毫不犹豫一脚踢开了她,纵使心中不舍也未有迟疑。

    为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更不可有受制于人的软肋,就该杀伐果断心狠手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睥睨天下唯我独尊。

    善良的帝王一定是个失败的帝王,因为他压不住朝堂上波涛汹涌的明争暗斗,也无法制衡各方势力。

    他本来是能够成为一代有作为的英明雄主的,只可惜他生不逢时,等他执政时帝国已日薄西山,前任留给他的只有一地鸡毛,偏偏对手又咄咄逼人,留给他的时间太短,根本无翻身之可能,只能苟延残喘,这比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更令人唏嘘。

    不是他不够强悍,而是他的对手们都牛逼哄哄,没一个吃素的,全然不能出差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就输在信错了人。这便为他今日的失败埋下了注脚。

    萧予喉头剧烈地上下滚动,却没发出声音,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幽咽无言的诶叹,过往爱恨纠葛在四目相接的一瞬如风吹散,唯余万千感慨沉落心底。

    武悦安面色平静,虽仍是盔明甲亮英姿勃发的模样,眉宇间却不再有她为将时肃杀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恬淡。

    她真的变了,如一只迎风冒雨逆境搏杀的鸟儿,经历了许多风霜雨雪,最终选择了栖息在屋檐下安定下来,也许,是被人呵护有加地挪进了金丝笼,不必再用柔弱的翅膀与恶劣的老天继续斗争。

    看她的脸,她的神态,就知道如今的她过得很幸福。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一定对她很好,给了她别人给不了的爱与尊重。

    萧予大致猜到了她嫁给了谁。

    这样也好,他能放心了。

    总算上天对他不薄,临了了还能见上她一面,知道她一切安好,生活从未有过地幸福。

    对他而言,是莫大一个讽刺,仿佛响亮的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离开了他,她才能获得幸福,他妒忌那个能够给她幸福安乐的男人。他又羡慕他,羡慕他能给她他给不了的东西。

    他的情绪是复杂的,既恼怒,又由衷喜悦。

    情深缘浅,说的就是他们。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反悔也于事无补。

    司凤一丝不漏感受到了萧予内心复杂澎湃的感情,沉痛,悔恨,妒忌,喜悦……她从来没有在同一瞬间感受到如此多的情绪,一颗心几乎不能承载的沉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想,像萧予这样活一次真是遭罪,活得太清醒太理智,结果失去的更多,换来更多的痛苦。还是像她这样活得稀里糊涂,简简单单比较好,省心。

    武悦安徐徐走近,她面上有些恍惚,像是在搜索记忆中他的模样,却发现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青年男子与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重叠不到一起。也才短短数年,他老得可真快啊,她想。

    “夫人,要不要拿下这一干人?”先前问话的部将又问道,他的手牢牢把着剑柄,随时准备拔剑。

    武悦安简短地道:“不必,他们逃不掉。”

    看那人意欲拔剑,萧予身后一人横剑挺身而出,正是裴世约。

    司凤看清他的脸时,也不觉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一直留在萧予身边。

    武悦安明显也非常惊讶,颇觉意外。

    “将军,别来无恙。”裴世约声音浑厚低沉,直击人心扉。

    “别来无恙。”武悦安稍微迟疑了一下,也点头回道。

    裴世约已不复英俊少年的模样,蓄了须,男子气十足,整个人显得沉稳英锐。他看武悦安的眼神已不再是过往的依赖希冀,透着不咸不淡的疏离,旧日情谊已被岁月冲刷稀释。

    人的立场很奇怪,它轻而易举能影响人与人之间的认知与亲疏。

    他能接受武悦安背叛萧予投靠萧定策,无论别人怎么诋毁他,他都会坚定地站出来维护她的名声,毫不夸张地说,他很崇拜她。但他不能接受她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天肇军中。在他看来,回归天肇阵营的武悦安彻底背叛了,抛却了他们曾经生死与共的同袍之情。曾经背靠背并肩战斗,将性命放心交到对方手里的战友,已不复存在。在他面前的,被他剑锋所指的人,就只能是敌人。

    裴世约是忠君报国的武人思维,对同袍情谊是看得极重的,事到如今,因立场的问题,他觉得他跟武悦安之间过命的交情已经荡然无存,他的任务便是要保护君王的安危,哪怕以身做盾也无所惧。

    武悦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凛冽的敌意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果决,她心知想要兵不血刃拿下澜沧国君臣是不可能的了,除非萧予下令投降。

    可是从她看到萧予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不可能投降的。这一次他是看不到复国希望的,以她对他的了解,他那样骄傲的人,是不可能甘愿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做异国的阶下囚的,除非有卷土重来的希望,他才会忍辱负重。现在既没这条件,他亲自来迎她,并不是做了投降的打算,而只是想看看她罢了,他必然已对自己后事做了什么安排。

    正是因为洞悉了这一点,面对曾经的挚友与爱人,武悦安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本已退隐,不再过问庙堂之事,此番被说动出任游说西域十八国的特使,也不是为了沽名钓誉,她早是毁誉参半,也不在乎那个虚名了。她的夫君是懂她的,虽渴望她助他一臂之力,却从不提这话茬,怕惹她烦心。

    打动她的,是一个诨号石头的大将,此人是当初司凤他们带进军营的,武悦安因为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对当时还是毛头小孩的小石头很是照顾。他本来是在澜沧军中效力,后来在内战中离开了澜沧国,投奔了琅琊王的部队,再后来成长为一员勇猛善战的宿将。正是他无意中提起自己的身世,谈及老百姓厌恶战争渴望和平生活的美好愿望,启发了武悦安,使她意识到要让老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那就必须尽快结束战争。

    结束战争最快速的办法,自然是攻破敌国都城,震慑敌人,让其军心溃散。要做到这一点,最有效的就是就近联合西域十八国,纠集联军,与西进的天肇军东西夹击,迅速击溃澜沧军残余力量。

    说不定世人还并不会领她的情,只会说她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背信弃义,退隐了还放不下名利,利欲熏心。这有什么,她名声已经够坏的了,不在乎更坏一点,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如果能让百万黎民过上安定的生活,她就算背负骂名也没什么。

    事实证明,这个法子确实很有效。

    她只带了三百玄甲军,便领着西域十八国联军十余万大军挥师东出,仅仅三日便顺利攻破了防御不牢兵力不足的安平城。

    萧予这一朝的臣子有志气有骨气的不少,丢下皇帝同僚跑路的不多,满朝文武大部分现在就聚集在他身后,个个都是视死如归的模样。

    武悦安看了看对她充满提防的裴世约,又看看面色有些苍白的萧予,以及他身后的群臣,她喉咙有点发紧,心中很不是滋味。明明是做了推进战事进程的正确的事,反而也要继续接受良心的拷问呢?她应该对这过半数的熟面孔说些什么呢?

    想了想,她指天说道:“你们不要担心,天肇当今圣上仁厚,爱惜人才,远非废帝萧定策之流可比,我此来,便是接你们返回京师。”

    一个着文官服色的官员问道:“京师?哪个京师?”

    武悦安道:“自然是天肇的京师。”

    那官员道:“不去。”

    武悦安问道:“为何?”

    那官员道:“故土难离。”

    就算是死,也要跟守护着的这片土地在一处,埋也要埋这里。后头那些官员纷纷点头附和。

    司凤有点被震到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多大臣要以身殉国的,这也侧面反映出萧予这个皇帝某种角度还是做得相当成功的。

    她未及多想,忽然感觉到袖中一阵剧烈的震动,毋司罗盘飞了出去,盘桓在萧予头顶。

    众人只看到了毋司罗盘耀眼的光芒,却看不到只有司凤能看到的东西。

    精魄。

234 灭国(4)

    司凤怎么也想不到萧予也会有精魄,为啥之前毋司罗盘没任何反应呢?自打毋司罗盘前些日吸收了姬狐曾望舒的精魄就一直没有动静,为什么会这样呢?用的时间越久,反而越不灵光?简直匪夷所思。

    自从见到武悦安,萧予的情绪一直处于亢奋中,尤其是忆及过往诸事时更是如此,这一点司凤是知道的。他感情的激烈程度确实足以被毋司罗盘感知,现在她纠结的,就是为什么毋司罗盘没有任何提示和指示,太奇怪了。还有啊,五识通灵幡也好像突然失灵了,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呢。

    照说毋司罗盘和五识通灵幡一个是高阶神器,一个是上品灵宝,不至于一起失灵啊,司凤百思不得其解。

    萧予的精魄以黑灰的光点居多,夹杂着少量的红与粉,此外还有不少褐色以及紫色的物质。色彩居然如此丰富,司凤还是头一回在一个人的精魄中看到这么多颜色。看来九五之尊跟寻常人还是不同的,想要的太多,以致执念太多。

    另外司凤还发现,萧予的精魄数量也是最多的,目测估计比当初武悦安的精魄多出一般,可见他的执念也不是一般的深。

    司凤想起当初跟师父打的那个赌,原本以为是自己输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居然证实了她的判断没错,这算不算还了她一个迟到的清白?  也许,不是毋司罗盘这回没反应,而是那年已经指示过了,同时指示了武悦安和萧予,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要是这样,倒是能说过去了。这说明她简直太有先见之明了啊!

    想到这儿,司凤颇为得意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沈焱,未料沈焱的目光正定定地锁在她身上,两人乍然间目光接触彼此都有点吃惊,司凤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

    与以往不同的是,沈焱这回调转目光没收彻底,半途中又回转目光不避不闪地注视着她。

    司凤一方面觉得十分诧异,心中那股异样感更浓,一面不知为何又有点发窘,以致她不敢再直视沈焱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那目光似乎要直抵心扉看破她所有的思绪,一瞬间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垂下眼皮,假装乜着远处的大宝和徐二公子。

    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师父灼灼的目光并未移开,这让她没来由地有点发慌,脸也不自觉地发烫。她想,她的脸现在肯定红得像猴屁股一样。

    为什么要慌呢?明明她打赌打赢了啊,只是迟了一点点兑现而已,可也犯不着心虚呀!

    司凤整个懵逼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状况,忒反常了。

    沈焱视力极好,隔着这么远司凤的小表情和红通通的小脸被他尽收眼底。徒弟也知道害臊脸红了,真是令他老怀安慰。

    看来,果然是不能藏着掖着的,不然只能憋死他,而徒弟还一派茫然不明所以。

    谁让她这么迟钝呢,指望她自己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徒弟在这方面好像天生缺根筋,只能自己亲力亲为多点拨点拨她,不然吃瘪的还是他,沈焱算是想明白了。不过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徐徐诱之。

    沈焱很满意司凤的反应,还知道害羞,有救。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什么。他吸了口气,一本正经密语传音给她:有人要射毋司罗盘。

    他自觉说的很正经,但这时候说这话明显不合时宜,令司凤觉得师父是在揶揄自己,还有那么点捉弄她的意思。

    就在两人岔神这一会功夫,澜沧国大臣见萧予头顶突然出现亮光,以为是神灵天降,纷纷跪倒。

    在场的天肇将士有几个是见过神仙打架的,看到这异乎寻常的突变不由如临大敌,纷纷搭弓拉箭,一些军士瞄准了萧予头顶散发出光芒的毋司罗盘,一些军士则直接瞄准了萧予。

    司凤手指勾了勾,毋司罗盘顿时收敛了四射的光芒,嗖地消失于无形。收回毋司罗盘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看盘面,但见没有颜色填充的部分只有大概五分之一了,约摸再收集一两个人的精魄就能完成任务了。届时便可以用毋司罗盘准确察知妖蛋的位置了,想想真是让人激动,这么多年的奔波劳碌可算要见成效了。

    她小心翼翼对着毋司罗盘吹了口气,刚刚收进的精魄与原有的那些飞快融为一体,便如与生带来的一般,衔接得不着痕迹,这些精魄附着于罗盘盘面宛如天成。一气呵成做完这些,她将毋司罗盘再度收回袖中。

    本以为收了毋司罗盘,凡人的躁动便能平息下来,事实证明是司凤想得太简单。事情的走向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刚撤走毋司罗盘,上百支箭镞便劈头盖脸呼啸着飞向萧予。

    本来跪倒在地的裴世约注意到风声不对,立即拔剑起身,挥剑挡箭。但他一把剑能守护的范围实在有限,很快便有大臣倒下。

    沈焱弹指一挑,拨开了数支直奔萧予喉头的利箭。

    武悦安怒不可遏,眼白都被怒火烧红了,她嘶吼道:“谁让你们放箭的?住手!”

    她虽已不在军中,但这些黑甲军是她此次入西域的护卫,直接受她节制。她都没发令,是哪个混球带头放箭的?!

    皇帝给她的命令中可没有取萧予性命这一条!再退一步,萧予他们现在也没有还手之力,实在没有必要赶尽杀绝。若是能将敌国君臣都掳去京城,好生安置,更能彰显今上圣德仁慈,天命所归,民心所向。

    事情的走向已无法扭转:明明沈焱都出手打偏了羽箭,正常来说萧予肯定是毫发无伤。可是等天肇的军士们停手时,却发现一支箭不偏不倚射中萧予心脏部位,不仅是他,他身后的大臣们中箭的也不在少数。

    谁也说不清那致命的一箭是谁射的,只有一个结果是明确的,那就是澜沧国皇帝驾崩了,这个国家彻底完蛋了。

    萧予死不瞑目,似乎在远眺,大睁着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下他曾经万里锦绣而今满目苍夷的江山。直到他倒下时,他的脸也是朝着东方,那是他午夜梦回时心心念念,矢志要夺回的地方。

    他死得这样突然,脱离预先设定好的鸩酒自绝,也不是引剑自尽,居然是中箭而死,连沈焱都没拦住?好生蹊跷,且毫无道理。虽说诡异,却颇有几分宿命的感觉。司凤惊呆了,真的没想到萧予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也没想到,到最后一刻他放下了对武悦安的执念,却依然放不下他的江山。

    真正见识到了流血死亡,人才知道恐惧,澜沧侥幸没死的官员瘫倒在地,浑身簌簌发抖。

    但恐惧归恐惧,他们还是没有束手就擒的觉悟,皇帝已经殉国,他们当中不少骨头硬的官员也用箭镞自刎,追随这位亡国之君赴了黄泉。

    一直伫立不倒的裴世约此时便鹤立鸡群般杵在或坐或倒的诸人中,他目眦欲裂瞪视着武悦安,喉咙中突然爆发出一声绝望痛苦痛彻心扉如野兽般的嘶吼,挥剑冲向她,直取她咽喉。

    武悦安瞳孔放大,里头只装着那寒光凛冽的剑锋,以及那张因为愤怒激动而扭曲到变形的熟悉脸孔,她闭了闭眼,没有躲闪。

    几十年的恩怨纠缠,若能就这么结束,也好……

    曾经,裴世约为了保她,也曾这样为她拼命,如今,他却只想亲手杀了她。从某种角度来讲,她灭了他的国,让他沦为了亡国奴,失去了效忠的对象,破灭了他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最重要的,她亲手扼杀了他们过命的交情。

    孰是孰非,谁又论得清呢,大家只是立场不同。统一的过程中,总会有惨烈的阵痛。

    命运那只翻云覆雨的手,对他们都太不客气,让他们吃尽了苦头。本该成为封疆大吏的人却是个命途多舛身负仇恨的女子,被命运捉弄,成了一个朝秦暮楚反复无常为人不齿的叛逆;本该成为一代雄主的人,最后却成了亡国之君;本该成为亲密无间朋友同袍的人,却最终成了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死敌。

    换了任何人是裴世约,大概都会有跟他一样激烈的反应。在今天之前,他还时常念叨武悦安,记挂她是否还活着,过得好不好。直到亲眼看到她领兵进了皇城,一切瞬间掉了个个,立即变得物是人非。

    他不会想到,带来西域十八国联军的是销声匿迹了好几年的她。在他看来,萧予中箭而死也跟被她亲手杀死没两样,不管下手的人是谁,总之跟她脱不了关系。

    他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的整颗心都被愤怒填满了,当初他有多挂念她,现在他就有多痛恨她。

    其实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就是这会儿,在这里,他是决计杀不了她的。她的手下那么多,不等他近身便会将他射成刺猬。可是他无所谓,死就死吧,反正他也不想活了。但是,死之前,他的立场得让她看明白。

    他是不能把她怎么样,但凡她还有心,如此也算能恶心恶心她吧?他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可以了。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没躲,一动不动等着他。他就迟疑了那么一下,结果果然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刺猬。

    此时裴世约距离武悦安只有一臂之余的距离,他口中狂喷而出的热血飞溅在她脸上,那温热的温度刚沾上脸就凝固成了暗红冰凉的血块,紧巴的得让她的心都缩到了一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了一把,顿感呼吸困难。

    武悦安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口中嗬嗬喘息不止,越来越急促,最终一口气没接上,身子直挺挺向后栽倒。

    离她最近的军士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手忙脚乱了一阵,而后司凤就听到他们中有一人大吼:“快去抓个太医!”

    司凤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235 重逢

    司凤大吃一惊,她先前将神识附在武悦安身上时,并没发现她身上有何伤处,可那浓烈的血腥气确实是从她身上传来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武悦安突然旧疾复发?司凤疑惑不定,决定再次用神识一探究竟,这才发现武悦安是怀孕了。也许是刚刚情绪太过激动,受了大刺激,竟导致见红了。

    眼看武悦安已经昏迷不醒,司凤觉得不能袖手不理。皇宫里早就乱成了一团,还不知道没能不能找到医师呢,武悦安此时的情况显然很紧急,不能耽误,否则她腹中的孩子可能会出差错。

    想罢,她便不再做壁上观,跳下殿宇的高檐翘角,身影飘逸须臾便至武悦安身边。她没有现出身形,趁军士们手忙脚乱之际,抬手控制武悦安张开嘴吞下她给的丹药。这丹药虽不是保胎专用,但能保人精气,愈伤止血,培本固元,总之吃了没坏处,关键是这丹药不挑人,不管哪种情况都可以用,属于万灵丹。

    喂了丹药还不够,她又在识海里找武悦安的神魂,得让她赶紧醒过来,昏迷状态下容易发生不测。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武悦安已经被抬走了。司凤放不下心,也跟了去。

    萧意粲颇为纠结地望向沈焱,一脸苦笑,那意思是问询:咱们要一起跟过去么?

    沈焱嘴角抽了抽,随即心里又一动,非常英明地对二徒弟打了个手势,表示不用他们跟着,他一个人去就成。

    只要能跟徒弟单独相处,他才不管是什么事呢,只要不是接生就行主要是不会,再者还得避嫌不是。

    师徒二人一路跟到了武悦安临时所居之处,回去了只有一个老妈子伺候,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

    武悦安毕竟是武将出身,身体素质很好,血很快就止住了。司凤探了探孩子,应该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隔天一早,天才蒙蒙亮,院外就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两轻一重,非常有节奏。

    很快,服侍武悦安的王妈就起身来开门了,司凤因为好奇也蹲在卧房屋顶向下张望。这么早,会是谁啊?应该跟武悦安关系匪浅吧,不然大清早拜访刚刚受了惊动了胎气的孕妇也太失礼了。

    门一打开,她险些惊得从屋顶上掉下来。

    居然是章淮!

    呀,早该想到的!除了章淮,还有谁配得上她?能hold住她?也只有拥有现代思维的章淮能真正欣赏她,尊重她,爱护她。难怪这些年不见,她气色比年轻时更好了,眉宇间更是不自觉透露出那种雍容自信,再也看不到年轻时的抑郁寡欢,一看就是被人捧掌心里宠着才能够娇养出来的。

    章淮命随从都待在外面,一脸心急火燎大步流星穿过天井,绕过小花园,直奔内院。王妈指了指武悦安的卧室,没继续引路,章淮尽可能地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行至门口。刚抬手打算推门,手才刚挨着门,又顿住,迟疑挣扎了一会,复垂回身侧。

    他再度蹑手蹑脚退了回来,王妈偏头颇为不解地望着他,压低了声音问你“需不需要我去开门?”

    章淮摇头低声拒绝了:“别吵着夫人,让她多睡会儿。”

    王妈又问:“那老爷你呢?”

    章淮简短地道:“我在前厅歇会就是。”

    王妈道:“老爷连夜赶路累坏了吧,路上有没有吃东西?我这就去厨房做点吃的,正好夫人醒了就能吃。”

    章淮道:“嗯。那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趁着章淮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司凤在他面前现了身形。

    章淮脸上明显闪过讶色,问道:“司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司凤简单说了来龙去脉,章淮才知道武悦安怀孕了,连连道谢。昨晚他只听属下汇报消息时正率大部队奔赴安平城,只知道夫人在最后一役夺取皇宫时晕过去了,却不知究竟是何缘故。想来是属下怕他担忧,故意隐瞒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敢瞒他!哪个王八羔子出的馊主意,他非好好收拾收拾不可!

    司凤问道:“你有没有见到高彬?知道他吧?”

    章淮正色道:“知道,他不就是萧予的智囊团中最有名也最神秘莫测的那个吗?我都今天才到这儿,怎么可能看见他?”

    司凤:“那你跟他熟悉吗?”

    章淮:“不熟。怎么了?只知道他挺聪明的,几乎是个全才,本地不可多得的人才。”

    司凤:“那你有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

    章淮面露惊愕:“他的身份?怎么了?有什么疑点?说实话我跟他没怎么打过交道。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司凤也颇为吃惊:“原来你不知道他也是穿越者啊?还是说,你们互相之间都不知道彼此是穿越者?这也太扯了吧?你们各为其主斗了这么久了都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

    章淮面色严肃起来,浓密的眉毛纠结得几乎连成一簇。他道:“我是军方的人,对你们那个时光穿梭项目只略有耳闻,不知详情。要是你没跟我坦白身份,我也是弄不清你的身份来历的。”

    司凤又问道:“那,你们过来又有什么任务呢?我都对你坦白了,你总不至于还要瞒着我吧?”她前些年曾问过章淮一次,也是打听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但是章淮没告诉她,那时候她又还不会读心术,所以至今还没搞清。她这次想找高彬,还不是又想从他嘴里掏点消息,孰料高彬跑那么快,这次竟是连他面都没见到。

    章淮面有难色,纠结了许久,才道:“这是国家机密,恐怕不能告诉你。很抱歉。”

    与此同时,司凤对他施展了读心术,他的心里话跟嘴里的话一模一样:国家机密,不能透露。

    司凤退而求其次:“我不问细的。能就大概说一下么?或者,我来猜,你只要点头或摇头,你看行吗?其实你告诉我,没准我还能帮帮忙。”

    章淮心知她说的是实话,司凤虽是蓝星现代人,但已经真正融入了这里,还成为了一个身怀异术的高手,若能有她的帮忙,确实是一大助力,铁定能给他省许多事。不过,双方毕竟不属于同一个体系,军方跟她所在的科研机构是合作关系,却无从属关系。

    从内部关系上讲,显然高彬跟她更近,两人可都是时空传送项目的试验品,跟他们这些军方人士根本不是一个系统的。

    虽然司凤救了他的妻子,以前也救过他和其他两人的性命,但一码归一码,章淮还是不敢对她全盘托出。他也做不到蒙骗司凤,只能抿紧了嘴巴,为难地耷拉着嘴角。

    司凤见他如此,读心术也不管用,心知怕是问不出什么,既然这样,又何必为难他呢?

    虽然他们都像是被蓝星那头相关人士遗忘遗弃了,但看起来章淮这么多年一直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依然以蓝星华夏军队的严厉军规约束自己,哪怕联系不到蓝星那边,他也依然恪守着保密协议。所有军规,非但他自己要遵守,还推广到了他带的部队,这也是他的部队所向披靡的法宝。看来军人的思想觉悟和政治觉悟确实要比司凤这种普通老百姓强。

    正准备收回读心术,司凤便听到章淮极力压低了嗓音,声如蚊吟:“你并不是第一个他们送过来的人。那个传送项目的前身实验已经有几十年了,在你之前他们还传输过其他人。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说不清楚。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你们中有人是别国的奸细,蓝星那边已经在查了,我来的时候听说已经有了点眉目。只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彻底查出个水落石出。”

    他几乎用的气声,生怕别人听到这秘密,若非司凤是个耳聪目明,五识优于常人的修士,只怕都听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话说到这儿,司凤再蠢也不会想不出其中的利害,他们为什么也会出现在九州世界,答案呼之欲出。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次在高彬帐外听到他跟梁博士以及那个外国人的对话,可惜她没听懂。

    不过司凤很快又觉得不太可能,章淮说的很清楚,她不是第一个被送过来的,她所在的那个时空传送项目是有前身的。在她之前还有其他人,她能确定的是她自己肯定就是个单纯的“试验品”,绝逼不是内奸叛徒,嘛,像她这样的,是被当做炮灰探路的,蓝星那边都不稀罕联系她。这么多年过去了,梁博士跟她联系没超过三次,且时间已十分久远。高彬比她还晚来几年,不至于是内奸吧?外国势力想要培养腐蚀一个能渗透进国家级秘密项目的参与者是极其困难的,必须要花费很大的精力与财力,更需要时间。

    基于这个判断,司凤觉得高彬的嫌疑不算大。因为高彬差不多跟她算是一代人,现代科技已经相当发达,侦查和监控手段相当恐怖,想当奸细,还潜伏国家级项目好几年,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在他们之前被传送到异时空的人,倒是有不小的嫌疑,时代与技术的缺陷提供了空子。

    她都有点怀疑温夫人的身份来历了,她会不会也是被传送过来的?而根本不像她自己说的,是上厕所的时候莫名其妙穿越的?

    如果真是如此,温夫人为什么要骗她?她都已经选择在九州生活,全然乐不思蜀了,也没打算再返回蓝星,根本没必要骗她啊!

    司凤陷入了矛盾。她甩甩头,暗想,大概还是因为她认识的穿越者太少了,何必在自己认识的几个人身上猜测来,猜测去呢?没准是其他那几个不知名的先行者呢?她操这心干嘛?那种涉及国家机密的事,让他们相关人员自己搞定去,跟她有一毛线的关系?她都是个弃卒了啊。

    哼哼,想想还挺不爽的。

236 过招

    司凤甩甩头,温夫人也好,高彬也罢,还是其他素未谋面的前辈,谁是奸细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不是,问心无愧就行了。

    说起来,现在还派人来追究这些不嫌晚么?闲得吧,她隐隐总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犯得着为了几个可能的叛徒还特地传送特种兵过来么?

    可不是每一个被传送过来的人都有她跟温夫人的狗屎运,跟修真界扯上了关系,成为了修仙者。之前穿越过来的那些人,应该就是以凡人之躯存在吧,这么多年过去,是否活着还是两说。司凤觉得他们应该不只是为了锄奸的,还另有任务吧,比如收集信息打前锋等。她脑补了不少。

    正想得出神,就听章淮说道:“高彬嫌疑很大。”

    司凤懵逼:“为什么?何以见得?”

    章淮道:“我原先是不知道他是穿越者,今天听你这么一说,就知道了。”

    司凤继续懵逼:“怎么说?”

    章淮道:“你看他帮的人就知道了。”

    司凤咂咂嘴道:“他帮的人怎么了?我看萧予当皇帝也还行啊,就是运气不咋地,要不是你老婆中途退出游戏,打乱了澜沧国的统一步伐,紧跟着又陷入了内战,你们未必有机会推翻萧家天下呢。”

    章淮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你想想看为什么他当初不扶持商水国,而选了澜沧国呢?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司凤摆摆手,摇着头道:“得得得,你甭说了。其实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你们各自要支持什么国家,那还不是你们自己选择?难道穿越之前还给你们指派了任务?哈哈,蓝星还没那么牛逼,直接就知道九州是什么情形吧?咱们不如换个话题,你还打算回蓝星不?”

    章淮愣了一下:“回去?怎么回去?”

    司凤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诶。我是说,要是能回去,你还会不会回去?”

    章淮神色一黯,声音有点晦涩:“我是军人,没有命令,我不能离开。再说了,我在这边已经成家,如果不能带妻子孩子一起……唉!”他长叹了一声,回去,谈何容易。来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回还八字没一撇,妥妥的有生之年系列啊。

    司凤趁机问道:“你能跟蓝星那边联系上么?”

    章淮道:“只能等他们联系,我发的信号他们不一定能收到,全凭运气。”

    司凤略有些失望,很快又自我催眠,颇为大度道:“其实这边也挺好的,对不对?除了没蓝星科技发达,环境可比蓝星好多了,资源还特别多,原生态,绿色环保。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还蛮惬意的哈。再说了,你都马上当爹的人了,安心待着吧,顺便等候祖国的召唤。”

    眼瞅着天已经快亮了,章淮面露疲惫,青黑,司凤识趣地 打住了话头,放他回去眯会,再过不久武悦安得起来了,他就要去见她。

    告别了章淮,司凤飞奔回客栈,武悦安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又有她丈夫照顾,就没她什么事了

    回到客栈天也快亮了,路过沈焱房间时,看见他房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窄缝,司凤略有些心虚,轻手轻脚停步朝里张望。只见沈焱坐在床上闭目打坐,眼皮都没掀,司凤偷偷观察了一小会,才安下心来。

    昨晚上沈焱本是跟她一起去的,但是被她找借口半夜推回来了。至于为什么要打发沈焱走,那自然是有原因的。不是因为她未卜先知,算准了章淮夜里会回来,而是今天去跟来武悦安住处的时候,她路上看见了乔装改扮的高彬。凡人的乔装改变,可能可以蒙过一般人,但要想蒙过修仙之人,是决计没可能的。所以当时司凤就故意停顿了一下,发了一封记名符给高彬传了个消息,让他用她当初送给他的竹笛联系她。

    之所以用记名符而不用密语传音,自然是担心用密语传音被她师父识破。记名符就不同了,主要可以用来隐藏消息,传递信息,虽然是没什么含金量的符咒,但挺好用的,隐秘性极强。司凤也傻乎乎的,全然不知沈焱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来历。

    本来两人是约的三更天在城北的金龙寺见面,因为司凤遇见了章淮,便临时取消了会面。

    其实司凤也没想到,高彬竟然还在安平城,本来还以为他早逃走了呢,跟随在萧予身边的大臣里头并没有他。高彬最后一刻还是抛弃了萧予,这点还挺值得玩味的,不过也很正常嘛,毕竟是现代人穿越过来的,没接受过什么三纲五常封建思想的熏陶(摧残)。

    夜里沈焱走时其实好像不大痛快,走得不情不愿,司凤说了不少瞎话才哄走了他。司凤一回想也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她这搞得跟地下党似的,图啥呀?还有啊,当师父的还要徒弟哄,算什么事儿嘛。

    确定沈焱没啥反应,司凤再轻手轻脚回了自己房间,只除了罩袍,便拉开被子钻了进去,差不多一晚上没睡,她生理上没觉得累,但是心理上会觉得有些恹恹的,给自己加了一道速眠咒后,便光速入眠。

    她不敢睡太死,因为天马上要大亮了,睡不了多久又得起床。

    在已经入眠,隔壁的沈焱却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来见故友还意外收集到了精魄,可说是不虚此行,现在中州地面上大势已定,天肇将以统一帝国的姿态走进历史进程。可以预见,下一步就是要夺取现在的盟友北齐。

    天肇要主宰中州,必须拿下北齐。

    北齐并不是一个靠得住的盟友,前些年可不就是背信弃义背弃了两国世代结盟的誓约,转而全面倒向了澜沧国,商水国当时亡国也少不了北齐的一分助力。

    后来北齐国主见澜沧国不行了,大厦将倾,才又重新跟天肇缔结盟约,一起发兵南下。但是在天肇的皇帝心目中,显然北齐就是个见风使舵,随时可能捅刀的角色,信任不得,必须要将其纳入国土范围,彻底灭了这国。

    而现在的情势也很明朗,一面倒地转向天肇这一边。北齐虽也发了重兵讨伐澜沧,但损兵折将,战绩不佳,军队战斗力不行。天肇征服北齐,只是时间问题,毫无悬念。

    既然此地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那不如早日启程返回碧波潭,一行人也不耽搁,用过早饭便动身了。

    出发之前司凤接口要去方便,让他们先行一步,她便去找高彬。

    昨晚上章淮那笃定的语气令她有点动摇了,虽然她还是不能相信高彬可能是奸细,但她代入章淮,站在章淮的角度去想,就是很好理解的。如果高彬不是奸细,那应该会跟章淮是一条战线的,从头至尾就只扶持商水国。高彬完全是反过来的,双方一直是对立的。在澜沧帝国强大的时候,他投靠了这个国家,而在紧要关头,他又毫不犹豫舍弃了自己一直效力的君王和国家。

    尤其是,高彬还跟外国人有过联系呢,这不能不让她怀疑。她是想着,这次找到高彬,不能很直接地问他到底为谁效力,是否在执行其他鲜为人知的秘密任务,要迂回委婉地问,在辅助读心术,应该就能搞清楚了他穿越过来的真实目的了。

    而一旦查知高彬有问题,那梁博士十有**也跑不了,这两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一条阵线上的。诶,好像这么说也不全对啊,她自己不也是梁博士挑中培养的吗?不能以这个为评判标准,起码她是真的不是内奸。

    反正先查高彬就是了,还得不动声色,不能让他心生怀疑。

    也不知现在研发出让他们回蓝星的法子没有,不然送他们过来,好像意义也不是很大,光靠那听天由命的破玩意通讯器联系能了解多少九州世界的资料?肯定还是要把人传送回去,再好好研究搜集到的资料嘛。

    也多亏高彬这么多年来一直带着她送的那个颇有点儿粗制滥造的小竹哨,她用御灵搜索术很快就定位到了高彬的位置。

    说起来这也是相隔数年后两人再度会面,简单的寒暄过后,按照计划,司凤就开始套他的话。

    也不知是司凤套话技巧不足,还是高彬混迹官场多年变成了老奸巨猾的老油子,总之套话是没套得几句有用的。这不是还有读心术做辅助么,司凤还挺胸有成竹,结果很快她就发现,高彬在跟她说话的时候,没啥心理活动。

    奇了怪了,他好像知道她对他用了读心术?一般人只有发呆脑子放空时,读心术才会失灵,读出一片空白。但是人在说话时,基本上都是有心理活动的,因为说话是要组织语言过脑过心的。

    司凤也不是头一回对他使用读心术,为什么读心术总像是对他没用?凡人照理说是感应不到修士对他们施展的读心术的,所以也就无从防备,更不会有类似反侦查这类的应对措施。如果高彬是故意而为,那么他不是识破了她的术法,就只能证明他成精了。

    跟这种心眼子多的人打交道,就是累!凡人让修士吃瘪,也是厉害了。司凤放弃了读心术,决定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于是又放出神识进入到高彬识海中。

237 古怪

    通常来说,识海便是人的真情实感所有过往的沉淀,是做不得假的,除非是像阿那样的大妖,才可能用高阶的障目术进行伪装,迷惑司凤,否则一般人的识海就是最真实的,做不得假。

    但是她一进入到高彬的识海,就觉得不太对劲,但具体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她能看到一些他的过往,但是细节上有些不对头,而且有大篇幅的旧日经历找不到,尤其是关于他穿越前后跟梁博士的交往。

    司凤又着重去找那次被她恰巧撞见的高彬与梁博士,还有一个外国人的对话,可是她翻遍识海也没找到,千真万确找不到。

    实在太奇怪了。

    高彬只是区区一介凡人,不可能像阿一样用术法蒙骗过她,现在这个情形难以用常理解释。司凤满心疑惑,从高彬识海里退了出来。她没有看到术法伪装的痕迹,这只能说明,要么高彬天生体质异于常人,识海也跟常人不同,但这个可能性是极低的,几乎不可能存在;要么就是有高人对高彬动过手脚,这个高人,必然是修为远在她之上的,因为她识破不了他的术法。

    在修真界就是这样的,修为高的人总是占尽优势,哪怕是读心术这样的小把戏,也是修为高者可随心所欲窥探修为低者的心思,想反过来是很难的,除非用法宝加持。这一点,同样在其他方面也适用,司凤既然识别不出来,自然是因为对方段数太高啊。

    她现在御灵术已经是高阶了,算的上厉害角色了,对方得强到什么程度才能能遮蔽她的眼睛啊?起码得跟她师父差不多一个层级的吧?放眼九州,这样的修士可不多啊,会是谁呢?常笑么?这是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

    而且他说不定还对操弄魂魄御灵之术有所了解,知道如何操纵识海,附和这种条件的就更少了。不过,御灵控魂也不是魔道的专利,修炼到现在,她已经知道,许多仙门里头也是有这方面术法的,只不过仙门操控魂魄的法门不同于魔道,也不像魔道驱使操弄魂魄是为了修炼邪术。

    值得怀疑的目标就又广泛了些,施术的人正魔都有可能。高彬有那么大能耐吗?能接触到那么高阶的修士?司凤思来想去还是摸不清头绪,也只能按下作罢。

    她抽出神识,便见高彬还全情投入地对着她滔滔不绝,她刚刚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在查看他识海上,听得心不在焉,这会儿仔细贯通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问他们要去哪里,能不能带他一起走。安平城现在到处都是西域番兵和天肇军,刚刚又贴了告示要捉他,想逃谈何容易。他正发愁呢,就遇上了司凤,这可不就是犯困了有人及时递枕头,雪中送炭嘛,如此良机他怎么可能放过?这节骨眼上,也只有跟着他们这些修士才好离开啊。

    司凤略一思索,点头答应了。

    高彬又问了一遍:“你们是打算去哪呀?我现在也没地方可去,能不能就跟你们在一起?”

    司凤道:“带你出城可以,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怕是不方便带着你走。不如这样吧,等会我捎带你出城,然后你就自行离开吧。”

    高彬道:“我们也认识多年了,能不能求你就帮帮我,帮人帮到底?现在哪儿不是天肇的地盘,我又被通缉了,除非逃出中州,否则哪有我的容身之处啊?可凭我自己,怎么可能短时间逃出去呢,怕是没走多远就要被捉走了。 司姑娘你就看在我们相识一场,又是老乡的份上,这次就帮帮我吧。”

    司凤道:“也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确实不太方便带着你一起走,你知道的,我并非独身一人,而是跟师父师兄们在一起。带上你,太惹眼了,不太合适。”其实是章淮的话加上她自己的发现,她也起了疑。他们这趟要去碧波潭勘察现场,当然不方便带他。原因无他,如果高彬真是奸细,碧波潭的封天印的秘密被他知道了总归不好。

    要是他给蓝星那边的人通报讯息,将碧波潭是两个世界连接点的事儿透露出去,蓝星那边会不会传送更多的人过来,世界更加乱套。甚至他们用一些武器索性将碧波潭给毁了,将两个世界彻底贯通。如果发生这种事,九州这些国家肯定抗不过蓝星那些国家啊。如果真要发生这样的事,司凤也不希望是经了自己的手。

    也是基于这点心思,她就算找借口,也不会带高彬一起。

    再退一步,高彬如果有认识法力高深的修士,大可以找人家帮忙去,比她还好使呢。

    高彬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出城再做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司凤言出必行,当即一个瞬行送他到了城北一处破庙前,刚落地,准备跟高彬道别,就发现大宝不知怎么跟了过来。

    它似乎还认得高彬,围着高彬的腿绕了几圈,顺便还蹭了蹭痒痒。这头蠢虎总算还有点优点,记性还不错,要是它能当司凤的备忘录提示器就好咯,可惜,一想把它往正途上训练时,大宝就格外不争气。诚然如扶凌真君所言,这类型的灵虎,蠢得很,大宝尤甚。

    不过换个角度想,大宝又聪明得很啊,因为学不会,正好理直气壮地偷懒,就当个不费脑子不费体力的灵宠。

    高彬弯下腰,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大宝的脑袋,大宝没啥抵触反应。他笑了笑,道:“时间过得真快,你的老虎都长这么大了,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他才这么点大呢。”说着他就伸手比划了比划。

    司凤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大宝时的情形,说起来,高彬也在场呢,要不是为了救高彬,她应该就得不到大宝做灵宠吧,还真是岁月如梭白驹过隙啊。

    想到这儿,司凤心里不觉一动,有点儿心软了。一晃就过去这么多年了呢,高彬是她认识的第一个穿越者。

    要不,就帮帮他吧,也不用带他回碧波潭,直接问他想去什么地方,把他传送过去不就得了?既不担心走漏什么,情面上有过得去。

    司凤便将这个意思说了出来,谁知却被高彬拒绝了,他表示能送他出城已是万分感激,今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司凤颇觉意外,他这前后态度的反差也太大了,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呢?

    也好,反正是他自己改口的,不是她不帮忙。

    可能因为这趟耽搁了不少时间,回来时司凤感觉到师父看了她好几眼,该不是给他察觉什么了吧?司凤端着个正经脸,干脆坦然无辜地回望着他,结果沈焱倒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师父,我们还是走着去碧波潭吗?”司凤问道。

    沈焱看了她一眼,道:“你们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办,还有什么要见的人没见,现在都可以去办,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去碧波潭,探探那里的情况。”

    萧意粲涩然道:“那我能不能先葬了我皇兄?”

    沈焱点头道:“可以。是否需要我们协助?”

    萧意粲默然摇摇头。

    谢邈道:“二师弟,我跟你一起去。”

    萧意粲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后也只有谢邈能与他感同身受,相似的事情两人都遇到了,此时更有惺惺相惜之感。

    谢邈道:“师父,要不你们先行一步,我们事情办完就来。”

    一直安静如鸡的钟鸣春突然道:“我也去帮忙。”

    沈焱看了三徒弟一眼,嘿,这孩子真是个可造之材,话不多,挺有眼力见。不愧是他的徒弟,知情识趣得很。

    然后他下意识看了江洳涣一眼,江洳涣正埋头啃着一条红烧猪蹄,专心致志跟猪蹄作斗争,压根没注意到师叔投过来的目光。

    唉,总有那么几个不知趣儿的。也好,反正江洳涣的主要任务是押解徐二公子,有他没他差不多。

    沈焱叮嘱道:“嗯。那你们尽快办好,我们在碧波潭汇合,遇事记得传讯。”

    司凤道:“诶,我也想去帮忙……”

    沈焱道:“你去添什么乱,老实待着,三人已经够用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必去。”

    萧意粲也附和道:“小师妹,你就待在师父身边吧。”

    依着沈焱的计划,现在是要尽快去碧波潭查看情况,虽然三个弟子有事岔着,不能一起去,也不要紧,他又不指望他们帮忙。

    大宝和阿花待在各自的主人脚边,阿花还挺老实,大宝截然不同,不时抬起抓子往身上挠,挠不到,又不停往司凤腿上蹭。司凤没留神大宝突如其来的反常,被它蹭得站立不稳直往后栽,还好沈焱及时扶住了她的腰。

    司凤好不尴尬,站都站不住,真是要被人笑死。她站直身子,忍不住伸腿不痛不痒踢了大宝一脚。还好萧意粲刚刚走了,不然让他看到她这样,指不定要怎么调侃她。她四下一环顾,发现江洳涣继续在啃鸡腿,但是徐二公子正眼睛发直地看着她跟沈焱,那目光说不出的暧昧。

    大宝被踹了一脚,也知道自己蹭错地方了,于是灰溜溜找了棵树继续蹭。

238 守株

    沈焱也注意到徐二公子的目光,他挺坦然的,倒是司凤,被那暧昧的目光看得脸有些发烫。

    这是怎么回事?司凤心里暗暗纳闷,居然被徐二公子给看见了,真够丢人的。可是他为什么要用那么暧昧的眼神看她跟她师父呢?够奇怪的。

    最奇怪的是她觉得自己脸烫得厉害,肯定脸都气红了,哎,大宝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专坑主人的大混蛋。

    沈焱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尽力用平静无波的语气道:“走吧。”说罢就随手设置了一个小型传送法阵,因为带着徐二公子这个累赘,比起瞬行术,用法阵传送更合适。

    四人一虎一狗转瞬间便被传送到了碧波潭附近。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司凤百感交集。

    正是在这里,她遇见了师父,被捡到了九幽山,也是在这里,她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恶战。对她而言,这里有特殊的意义。

    此时还是上午,出了点毛毛太阳,温度不高,碧波潭水面上的冰依然很厚,远远看着就像一面光滑的巨大镜子,反射着略带苍白的日光,岸上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司凤茫然,仰脸问道:“师父,这要如何查探?凿开冰面吗?”

    沈焱道:“不必那么麻烦,你试试用御灵术查探。”

    司凤继续茫然:“可我不知道要探查什么啊。”说完这句,她又压低了点声音道,“师父,咱们是不是把徐二公子支开啊?虽然之前我们说的那些都用了隔音障,他听不到,可是都到了这儿了,万一他脑子开窍知道了我们在做什么,回去告状怎么办?”

    沈焱道:“也不必那么麻烦,到时候你用御灵术抹去他这段记忆就行了。”

    司凤纠结道:“这不好吧,用御灵术去抹别人的记忆,感觉不太正大光明呢。”

    沈焱转念一想,正好,借此机会将江洳涣也支开点,两全其美。

    江洳涣是个懒得动脑子的懒货,听沈焱说得头头是道,想也没想二话不说就乐颠颠带着徐二公子避开了老远。

    反正他也不想待在碧波潭边上,他可是被镇在那里好几十年,早厌透了,他连岸上那处长了几株草都一清二楚,实在待腻味了。沈焱也没说他只能在野地里待着,他一合计,便朝原先郾城所在的方向去了,这么多年过去,郾城应该重建了吧,反正先去看看,找个地方吃东西。

    他们一走,沈焱也掐诀念咒对整个碧波潭区域下了禁制,放出神识查探残留的封天印的状态。司凤也用御灵术查探,她本以为她不知道封天印是什么,没接触过,就算探也探不出,结果并非如此,她虽然不知道封天印长什么模样,却似乎跟这东西有天生的亲近感。刚一放出神识,她就准确捕捉到了封天印的存在。

    残存的法阵似乎想将她整个人都吸过去,她能感觉到残阵中强大的破碎不成型的残留法力。

    非常奇怪,法阵早就破损不堪,为何还会给她传递出这样的信息?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封天印法阵对她有种无法言说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它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秘密,但是苦于法阵被破,它就算拥有自主意识,也没法子顺利表达给人。

    司凤原先看书就看到过,法阵都是有灵的,时间长久抑或是强大修士所筑的的法阵,都是有阵灵守护法阵的。这样的法阵比普通法阵更通人性,也更难对付。

    显然,封天法阵就是这样的法阵。

    法阵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她找了找阵灵,阵灵应该是被破阵的人毁掉了,阵灵消失的时间应该也不短,已经连一点气息都感应不到。

    要是阵灵还在,一切就好办多了,只需问阵灵,便可知晓毁坏法阵的人是谁,自然也能知道是谁盗走了妖蛋,省了他们大费周章采集精魄。

    司凤试着用神识跟法阵对话交流,但是残缺的法阵没有独立的自主意识,就算有意识也是稀碎松散,难以采集的。司凤试了几次都无法确切捕捉,无功而返,只能作罢。破阵的人,真是费了不少心机。

    “师父,封天印跟之前比,有出什么问题吗?”

    沈焱收回神识,沉吟道:“这里被人动过手脚了。”

    司凤忙问道:“什么手脚?”

    沈焱道:“对方在残存的法阵内嵌了反探索法阵,我没猜错的话,刚刚我们放出神识时,对方已经知道我们在这儿了。”

    司凤懵逼:“啊?还能这样?那我们要怎么办?”

    沈焱淡定道:“不怎么办,不如等他们找上门来。如此便也知道是什么人捣鬼了。只要他们敢来,为师便教教他如何为此针做祭。”

    司凤道:“师父,我刚刚好像感觉到法阵对我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它似乎对我不排斥,想要告诉我什么。但是我集中所有注意力使用御灵术也无法确切捉摸它想传达的东西。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焱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她,其实他早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了。

    正是因为她出现在碧波潭这么敏感的地方,且又未被封天印排斥伤害,那就说明阵灵并没对她这个入侵者产生敌意,而这是很费解的,更是反常的,他那时候就非常怀疑她的身份来历。

    本来他是打算先带她回九幽山,再研究这个问题,遗憾的是,随着她的到来,一切被打乱了。他只好对着她那副护具残片探索研究,结果也并没探究出个所以然。如果早知道法阵那么快就会被损坏,他就算是被天劫劈去了大半条命也要当场将阵灵提出来问个明白。只能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来得不早不晚恰逢其时。

    司凤见他眼睛似看着自己,又似越过她落在一望无际的碧波潭的某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未有只言片语,不由得疑窦丛生。她试探着举起手在沈焱眼前晃了晃,疑惑地叫了一声:“师父?”

    沈焱从回忆中被扯了回现实,刚刚仔细回忆的一些细节被打断,便摔做了一地鸡毛,再无法拼凑完整。罢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去想了。隔了这么久,记忆与实际情形有偏差也未可知。

    “也许是因为你会使用高阶御灵术,所以法阵才会对你产生亲近。”沈焱心不在焉敷衍道。

    “为什么呢?我不明白。”司凤认真求学的精神头儿上来了。

    “因为这个法阵,你七师伯也出了一份力,他用的就是御灵术,所以残存的法阵对同样在御灵术上出类拔萃的你怀有亲近感。高阶的法阵是可以识别闯阵者用的是何种道术仙法的。不奇怪。”沈焱如是解释。也没错,确实如此。但他并没有做完整套的解释,产生这种现象的缘由颇多,这只是其中之一。

    弄清了这个问题,司凤还有问题理不清,又孜孜不倦地问道:“师父,你说,会是谁在这里动了手脚啊?碧波潭的秘密是只有本门弟子知道么?还是其他人也知道?”

    沈焱略一沉吟,道:“自然是秘密。连本门弟子都有许多人从未知晓这些,更遑论其他门派的人。这是两个世界的连接点,自然是必须保密的,否则,”他目光深沉地望着她,顿了顿,又低声续道,“你们那个地方的人,早就大量涌入九州世界了。”

    司凤被“你们那个地方”几个字弄得一脸尴尬,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想:果然,师父什么都知道!他都知道!他只是不说而已!

    见她脸又开始臊红,沈焱有点哭笑不得。

    司凤不知所措地搔搔头,放下手,又绞着另一只手的四指,声如蚊讷:“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焱道:“这重要吗?为师可有因为这个猜忌过你?”

    司凤忙摇头,坚决道:“没有。师父对我最好了!”

    沈焱道:“这不就行了么?不用太过在意。我从不在乎你是从哪里来的,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司凤狗腿地道:“只要有师父罩着我,我在哪都能过得好好的。”

    沈焱不禁嘴唇一扬,露出个宠溺的笑容来。

    司凤也学他先前的模样,假装凝视着平静的湖面,但见冰面上闪烁着细碎密集,切割得如钻石的日光。师父这眼神她还真有点吃不住,不能多看,怕把自己搭进去。

    “查也查完了,是不是应该走了?”司凤问道。

    “先别急着离开,不妨再等等。”沈焱微笑道。

    “等谁呢?大师兄他们吗?”

    “这只是一方面。”

    “噢,我知道了。咱们在这儿守株待兔,等人追过来,看看究竟是谁捣鬼。”司凤飞快抬眼看了师父一眼,正遇上沈焱哭笑不得的目光,颇觉不好意思,赶紧又扭头假装盯着江面。记性真是被狗吃了,转眼就不记得,金鱼见了她都要惭愧。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忽然感觉到周遭气压骤减,无形的,充斥着凛冽肃杀的威压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来的人似乎还不少啊!

    沈焱还是保持着傲然而立的姿势,分毫未动,狭长的凤眸微眯,眼睛里闪动着危险而兴奋的光芒,犹如蛰伏已久等着猎物上钩的猎手。

    司凤则警惕地望着四周,心念转动,济世悯生剑已握在手中。

239 团战(1)

    很快,威压越发强烈,威慑力非同小可,若放在以前,司凤可能已经趴下了,现在却不同了,她的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在几股威压的夹击下,她也岿然不动,不着痕迹地化解了压力。

    司凤觉察到有一股威压很熟悉,她之前应该是遭遇过。

    对方大概也发现了,威压并不能压制住沈焱师徒,遂作罢。

    沈焱冷冷道:“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

    他话音未落,便有幻影自四面八方攒动闪现,最后现出八条幻影,似乎是分身,脸上罩着烟幕,看不清楚。

    沈焱唇边不禁浮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怎么,心虚啦?不敢以真

    面目示人吗?”

    司凤也附和道:“我看几位也都是前辈,还这么藏头露尾的,怕暴露了身份脸上不好看么?”

    沈焱又道:“真是聪明的徒儿。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碧波潭又不是他们家的水池子,居然还反过来暗算守护人,也是滑天下之大稽,脸皮再厚不也得藏着点么?传出去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司凤再次点头附和,师徒两个一唱一和,一派轻松自在,调侃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大祸临头应有的觉悟和正常反应。

    西北方的那条幻影嗤笑道:“你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了,且让你过过嘴瘾,过会儿就没机会了。”他的声音也是变幻过的,并非本音。

    这些大佬也怪有意思,九州修真界近三百年来大能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已逐渐凋零。新的一批大能又还未成气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像沈焱这个段数的修士就已经不多,更别说比他修为更高的了,只会更少。

    好嘛,这一口气冒出来了八个修为只比沈焱稍逊一筹或不相伯仲,甚至个别修为深不可测似比沈焱还修为高深的修士,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肯定是仙门中的顶梁柱,搞不好还有魔道的高手毕竟,连**仙盟的领头羊都有可能屁股歪了,跟常笑扯在一起,一切皆有可能。

    光幻化身影和嗓音有什么用?简直多此一举。各大门派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沈焱心里还没数么?原来大佬们也喜欢自欺欺人,以为这样就能挽回点颜面,不被识破?太天真了,沈焱又不是傻的。

    沈焱有恃无恐,如果这几位前辈打定主意要隐藏身份,那肯定就不敢使出带有明显门派特征的绝技,无法使出全力,威力自然里会大打折扣。万一他们情急之下使了本门秘技,也没关系,可不就正好让他摸清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么,顺手揭了他们的老底。

    真要是发展到了后者那一步,只怕对方会对他跟司凤下死手。不过也没关系,打不赢就跑嘛,他就不信,连跑都跑不了。

    碧波潭到底是九幽派的地盘,有什么玄妙隐秘之处外人绝不会知道。若换个地方,他没十足的把握,但是在这里,他是有这信心的,地理之优合该利用起来,不然就是浪费。

    就算常笑跟仙门有勾结又如何,碧波潭的秘密常笑又不知道。

    想当初他故意接近江洳涣,就是想套取碧波潭的信息,了解秘密,还好江洳涣虽然贪吃,必要的保密意识还是有的,口风颇紧。

    饶是如此,江洳涣还是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只言片语,常笑聪明绝顶,叫他连蒙带猜猜到了一些边边角角的信息。结果就是江洳涣被他坑得在碧波潭一蹲蹲了百把年,恨死常笑了。

    对方既然做了不少准备模糊身份,想通过打嘴炮探知他们的身份是不可能的,言多必失的道理他们自然是懂的。无论沈焱怎么调侃嘲讽,他们都换不来回应,看上去真是听任他过嘴瘾。

    “不是说你们集结了许多修士要讨伐魔道么?怎么还有心思跑到碧波潭管闲事?”

    西北方那位再度开口,语气带着**味儿:“沈焱,别以为没人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九幽派被灭了,你心里不爽,这可以理解。可是你想放开禁制,放另一个世界的人进来毁灭九州,拉整个九州世界给你的门派殉葬,我们断断不能答应。”

    沈焱闻言不由怔了怔,这都什么玩意啊?完全搞反了好吗?是哪个混蛋又往他头上扣屎盆子?不过他也不屑于跟他们解释,因为解释了他们也不会听。但凡他们有那么点了解真相的心思,就不会一下子发动这么大的阵仗,兴师动众地讨伐他。

    也不知这些修士到底是没长脑子,还是洗脑忽悠者水平太高,九州世界毁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一言不合毁灭世界,怎么看都像是常笑的行事风格,跟他何干?

    沈焱自问诸如此类的威胁大话他都没说过,凭啥就这么臆测他,太不公平了!

    他当然是没想到这跟他的名声有关。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外号就从“九州第一美男”“天下第一剑”之类的变了味,开始变成“夺宝狂魔”“雁过拔毛仙君”,再演变成“色中恶魔”等稀奇古怪沈焱自己都不知道的名号。

    自打九幽派败落,一干人等被通缉,连带着沈焱的名声都被妖魔化了,从前的美名一笔抹杀。现在修真界提起沈焱,都道他是个自大狂,敛财癖,专爱调戏相貌俊美的年轻后辈,是个死变态,死基佬。

    正是因为这个,别人觉得他干啥都不奇怪。当大部分人都有了这样的认知后,他们道听途说的种种传闻再三人成虎地传播下去,自然也会影响那些常年闭关闭目塞听不明真相的长辈。

    还好沈焱不知道他那些乌七八糟的绰号,不然还指不定他会怎样呢。

    双方都有各自的理由和目的,非言语能够调和,只能手上见真章。

    先动手的并不是沈焱,而是把住西北角的那位。果如沈焱预料的那般,这位并没有使出自己门派的招数,而是一些平平无奇的攻击术。招式虽不出奇,普普通通,但因为使的人修为甚高而平白增添了无限玄妙。

    像他们这个段位的修士,当然不会像普通修士一样执剑硬扛,近战克敌,他们更注重的是斗法。

    既然对方来的都是分身,沈焱也以分身相抗。

    只见两人手诀变换无穷,快到几乎迭出重影。沈焱嘴唇开合不定,疾疾有声,低低呢喃,旁边碧波潭水面上凝结的厚厚冰层砰地解开,四散着激射而出,视线里顿时只有白茫茫的冰刃细雾,再看不到其他。碎裂的冰刃可不只是射向西北角那位,而是覆盖了四面八方。

    司凤早已设好了防护法阵,锐利如刀的冰片掠过时,她毫发无损。

    面对沈焱的挑衅,其余七位不避不闪,只拂袖一扫,冰刀尽数被打落回去,飞快重新结成毫无破绽损毁的巨大寒冰镜面。

    沈焱轻松地道:“不如你们一起上,我们速战速决。你们也好速速回援。”这句可不是沈焱信口胡诌,而是刚刚司凤趁他们打斗之际,偷偷用御灵术窥伺了一下他们本体所在的地方,然后将消息用密语传音传递给了他。

    说巧也真巧,真被沈焱瞎猫抓耗子蒙对了,**仙盟真的聚集了大批修士正在围攻幽冥圣宫。因为司凤现在并不一定要借助本人实物物品才能追寻搜索目标,所以她只是瞄了瞄他们,就直接追溯到了万里之外他们的真实行动。即便他们修为高深,却也无法从别人似无意间投过来的一瞥洞悉到危险气息,也许他们都想不到沈焱身边的小丫头能有这本事,或者确切地说,是御灵术有这么厉害,厉害到他们都防不胜防。

    正道修士们正乌央乌央地涌向幽冥圣宫,本体和分身多如牛毛。使用分身的不在少数,对她识别人物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虽然看不清这几位大佬的真实面容,但她知道,他们就在那密集的人潮中。明确了这一点就好,证明他们就是仙门中,只要两相比对,哪怕他们的分身在碧波潭没露出破绽,她也能发现来的究竟是哪些人。

    即便不能确定在碧波潭设置反探索法阵的具体是谁,起码能确定被引来的这些人跟幕后操纵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顺藤摸瓜,总会有所收获的。

    司凤内心倾向于认为在封天印残阵内设置反探索法阵的就是常笑,一则相对于外头的人,常笑对碧波潭相对更了解,且他曾经操纵傀儡出没于碧波潭,被他操纵的贾老三甚至潜入过水底法阵,扰乱了江洳涣视听。二则常笑可能与徐行之有勾结,两人要合伙设局诱导这些厉害人物当枪使,为他们所用,也不是没可能。

    没谁规定修真大佬必须明察秋毫,智商也必须跟上修为,到了他们的段数,为人便可以很任性了,因为大概率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小概率能遇上武力相匹配的敌人。久而久之,懒得费神多去顾虑别人想法也是有的,在享受随心所欲的自在的同时,也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钻空子,只要投其所好就行。

    对这些个高阶修士来说,自然只有飞升这一条能让他们感兴趣。如若九州世界被别人侵占,变成一个动不动就火炮连天炸雷滚滚的世界,没准洞天福地会被大规模损毁,继而破坏整个修真环境,灵气消泄。那他们便飞升无望了,这是不能容忍的。

    司凤觉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但是她得有证据支持她的论点才成。

    反正沈焱以一敌八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分了好几缕神识洞悉万里之外的情形,同时以御灵术催发幽冥圣宫附近所有动植物的灵性,让它们变成她的眼睛,提她捕捉信息,不遗漏一丝细节。

240 团战(2)

    碧波潭边雷声隆隆,电闪吒吒,原本寂寂如死的水面不时卷起巨大的浪柱,犹如实体的龙卷风裹挟冰棱尖刺呼啸着横扫向岸边,掠起飞沙走石,岸上植物被连根拔起。与之正面相迎的则是凭空陡然崛起的百丈高墙,也是就地取材引水筑就。

    八个白浪巨柱猛地撞上高大宽厚的冰墙,神奇的是二者都没有爆裂开或者化作飞灰,而是僵持不下,隐匿其中的数股势力在两厢相遇之际发生剧烈的碰撞,既然开始了角力,谁也压制不住谁。

    沈焱毫无畏惧,他用法力筑就的这堵墙,便是地动山摇也无法撼动摧毁,这几位若不拿出真本事,也别想借物攻击他,根本近不了身。

    碧波潭这边陷入了僵局,一时无解。

    司凤一面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幽冥圣宫那边,一面担心师父一人不能力敌,便也插手刷了一波辅助。

    本来没人注意她,只当她这个小辈不存在。结果因为她操纵济世悯生剑幻列了一个十八剑的小型剑阵,直接正面攻击那八位,立时捅了马蜂窝,自己成了个活靶子。尤其是西边那位,突然跟受了刺激似的,对司凤穷追猛打。

    什么情况!就算她刚刚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至于跟她一个小辈这么计较吧?大能的风度呢?该不是真以为模糊了面貌,就没人认得出他们了?司凤还真不信揭不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呢。

    边想着,司凤又更注意幽冥圣宫那头的动向,看得出**仙盟是下了血本,号召了这么多人围攻万魔宗老巢,甚至有些门派还出动了本门最强者,就算万魔宗此役被灭了也毫不冤枉,幸存者能吹一辈子。毕竟,能在那么多高手大触面前逃得一条性命,绝对是祖坟冒青烟走了极品狗屎运,吹两辈子都不为过。

    飞鸟草木都是她的眼线,那场混战的战况一丝不漏被反馈到了她脑海里。

    凭借对眼前这八位大能各自护体仙气的识别,她很快在围剿幽冥圣宫的西昆仑以及北冥道宗阵营里发现了同样纯粹精炼的护体仙气。

    ,果然有北冥道宗的份儿!司凤认出来了,把着西北角的那位,正是徐行之的师弟玄风长老,怪不得熟悉呢。西昆仑的那位也是熟人,正是灵隐圣君。

    看来,西边这位一见到济世悯生剑便像吃了枪药一点就着的,就是他了。毕竟济世悯生剑是西昆仑的镇山神器,时隔多年灵隐圣君再次亲眼看到这把宝剑时,激动也是难免的。

    司凤快速避开了灵隐圣君随手招引的那道无形剑气,同时招回济世悯生剑。她大声笑道:“灵隐圣君,玄风长老,二位是记吃不记打么?还是说,被我师父揍上瘾了,想再被我师父教训一顿?”顿了顿,见对面没甚反应,手指虚虚在二人面前点了点,发出一连串娇笑声,续道,“您二位还当我跟我师父没认出来啊?怎么可能?你们这种伪装术太小儿科啦,下次再想蒙骗别人,麻烦也用点心好吗?”

    虽然被浓雾遮挡面目,司凤就是知道,玄风长老惊愕地朝灵隐圣君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灵隐圣君倒挺淡定,似也不太在乎被人认出。要说丢脸,他上次已经当众丢脸过一次,这次过来,除了“守护碧波潭,避免沈焱捣乱”的原因,也不乏报当年之仇的意思,要找沈焱雪耻。

    司凤从玄风长老的反应,猜出这八人似乎互相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他们应该是被人用同样的理由临时聚集在一起的。

    应该是某个谙熟人心的人,故意安排,给沈焱他们设了这个局。没有哪个人能同时命令调遣八位大能,除非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自愿前来,否则哪请得动在场这些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坐镇一方的大佬。

    根据她的猜测,应该是常笑或者徐行之捣的鬼,又或者是两人联手而为。常笑是熟知阴谋诡计,惯用卑鄙下流手段,且对碧波潭的了解超出一般修士,而徐行之是**仙盟督摄,在修真界颇具威信,他的话应该信的人不少。所以大概是这么回事:常笑负责出点子,徐行之执行,放的风声。因为前期毁灭沈焱名声形象的工作卓有成效,加之徐行之本身的威信,于是乎这些经常闭关,导致闭目塞听的大佬们都信了徐行之的片面之词,结结实实被利用了一回。

    沈焱这人向来视声名风评为粪土,对名声不太看重,更不屑于去解释澄清什么,比较偏向随心所欲,做人做事只讲个对不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可以说相当的任性。而且他这个人啊,长得美归长得美,完全是表里不一,外貌有多完美,性格就有多反差。在某方面,思维是相当的简单粗暴,怕麻烦,懒得多费唇舌,往往只想着对方若不服,便将其打到服为止,反正他足够强大。绝大多数时候,他确实是能将对方打服的,不敢悖逆他。这也在无形中为常笑耍弄阴谋提供了可钻的空子。

    如今他风评差,九幽派又落魄,毫无话语权,可不就由着别人乱栽赃罪名么,想怎么抹黑就怎么抹黑。说他要背叛修真界,放另一个世界的人进来,那就是有这么回事。

    这回师徒两个被这么多大佬围攻,真是多方面的不利因素都凑到了一起。

    本来他们预测的只是常笑或者徐行之自投罗网,谁料两个正主没钓出来,倒钓出一群大佬。很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大意了。

    灵隐圣君虽被揭穿了身份,仍未摘除面前的雾障,他的攻击目标从沈焱身上转移向了司凤。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他们门派的镇山之宝济世悯生剑。

    其余尚未没被识破身份的六位大能心惊不已,因为经司凤那么一喊,他们也立即拨云见日地认出了那两位道友。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想同样的一个问题:这小女娃是如何甄别出玄风长老和灵隐圣君的身份的?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暴露出来?

    从现身到现在,沈焱并没做什么损害九州世界的事,也看不出他有这个意图,其余的那六人便知是被耍了,他们都是修真界的前辈大佬,本以为这趟来是替天行道捍卫世界,搞半天是被人当枪使了,被小辈骗得团团转,传扬出去可不是有损一世英名么?晚节不保,没准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这小丫头是如何识人,而后废了她这门术法,再同时将她跟沈焱有关他们的这段记忆抹去,如此方能确保万一,大家的颜面也都保住了。他们都相信,他们当中没人愿意落下把柄让人嘲笑。

    确实如此,他们虽未交流,却都将矛头对准了司凤,眨眼间跟沈焱法力引筑的那堵冰墙僵持的八根巨大浪柱轰地砸落崩塌,一时间砂砾冰屑激荡飞扬,幸而被墙挡着,没伤及沈焱师徒,只结结实实砸了八个巨大的深坑。

    面对此情此景,司凤只有一句“卧槽!”以表此时的心情。

    要她单刚玄风长老或许还有一点胜算,可要她一个对阵八个大佬,那不如一个响雷劈死她得了!根本搞不赢啊!她可不是她武力值爆表的师父!这样会死的!

    防护阵根本不够用,司凤只能尽全力拉了一个巨型混元一气剑阵,以灵力催动,无数飞剑飞向四面八方的目标对象。她知道这剑阵对一般修士顶用,在这些大佬面前却是远远不够的,便同时收回所有神识,以御灵术驱使方圆二百里内所有有灵之物襄助。

    最先给出回应的自然是近在咫尺的碧波潭,鱼虾水草前赴后继冒出水面,不要命地往大能们身上糊,不出意外被大能们一掌劈了个粉碎。紧跟着碧波潭里的水鬼也被惊动了,开始是一具一具扑出来,到后头就是一大堆一大堆挤得密不透风地朝大能们身上砸。

    司凤被吓了一大跳,我的妈呀,怎么会召出了这么多水鬼啊摔!究竟怎么回事,她没召鬼啊,啊啊啊啊,要疯了!碧波潭怎么有这么多水鬼!数目奇多的水鬼完全抢了其他小鱼小虾山鸡野兔等等小东西的风头。

    莫说司凤,就是沈焱,并那八位大佬看见这情形也是大吃一惊。只不过他们惊讶的内容各有不同。

    沈焱是惊喜,徒弟居然能召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自保,说明脑子转得快,灵泛得很,好事儿。至于水鬼,他就是有点纳闷,那次他不是毁灭了许多尸傀儡和水鬼以及亡魂么?碧波潭应该差不多已经干净了。而且他也已经给很多水鬼超度了,就是用御灵术做的,还辅以《度亡经》,照说水鬼安下了心便可化骨投胎了。短短几十年,怎么又累积了这么多水鬼?

    几位大佬想到的是,这小丫头片子练的是什么邪门道法?竟能驱使这些邪物为她出生入死,不光水鬼听她差遣,连不通人性的山野活物也给她帮忙。

    看她周身也是罩着纯粹的护体仙气,殊无邪杂,这些水鬼出现时,也不见魔道操纵恶鬼特有的阴煞之气。也未见符咒或法阵操控,捕捉不到释放术法的痕迹,这究竟是什么古怪道术?是如何操作的?

    那些水鬼形容可怖恶心,不是缺鼻子就是烂嘴巴,还有只顶着两个腐肉横生死白外翻没了眼珠只剩两个肉框子的,就没一个平头整脸的。还有不少五官被鱼啊蟹啊吃掉的,整个脸孔都没一处平整的,到处坑坑洼洼,腐肉泥泞的水鬼。一言蔽之,非常吓人,要不是司凤胆儿大,她得被自己召来的这些东西吓晕过去。

    许是被这大阵仗唬住了,那八个高人暂时收了手,没继续向司凤发难,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希望能找出个合理的解释。

    司凤也不知道会这样,她恶心坏了,花容失色歇斯底里地大叫:“师父!师父!”声音都带了明显的颤音,虽然这些水鬼都是砸向对手的,是帮她自己的,司凤还是觉得胃里有点不适,干呕了好几下。

    沈焱其实就在她身边,此时侧首对她微微一笑,柔声道:“别怕,师父在呢。不会有事的。觉得恶心的话,就撤了。”

    司凤摸着自己泛酸的胃,苦哈哈地道:“不知道怎么送回去啊。再说了,送回去,有什么用,等着把碧波潭填满吗?师父,你帮忙处理一下吧。”

    沈焱笃定道:“不必担心,自有人会帮忙处理的。你还好吧?”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顺气。“又不是头一回看到了,怕什么。”

    “可是,上回可不是我召来的,这回是啊!怎么会招来这些东西呀。”

    沈焱道:“人家也是有灵性的好吧,不要东西东西的叫,当心它们不乐意帮你了。”

    “哎!真是……”一言难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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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仙师介绍:
身为名动天下的“第一美男子”“九州第一剑”,沈焱人品颇受诟病,连最宠的小徒弟都嫌弃他,声称将剑换成贱才算名副其实。
沈焱摸着下巴:为师有那么不堪吗?徒弟:真的、有。
师父日常:修炼,装逼,夺宝,伏魔,坑徒弟
徒弟日常:修炼,闯祸,背锅,做任务,花式被坑
徒弟:心好累,我要回现代去找麻麻。等等,师父,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沈焱:你那么蠢,为师不放心,特来助你。
徒弟怒摔:快来人!警察蜀黍,这里有人装逼作妖!
沈焱:喊什么喊,你不是人?有本事把我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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