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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缭云     不良仙师txt下载     不良仙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1 征战(27)

    周怀敏只带了小栓子一人随行,本想着回京面圣,该请罪便请罪,该辩解就辩解,谁曾想一过城门刚走没多远便被擒了,直接发落到了大理寺,当天便褫夺了所有封号官爵。

    面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三年间其实发生了许多事,可能是周怀敏出战不利,迟迟攻不下尧陵城,萧予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倚重她,连为她求情的话都说得少了,大约是对她寄望太大导致失望愈大吧。她也逐渐习惯了被冷待,将那份深藏心底的情愫彻底磨灭隐去。他们本就只是同盟关系,既然她对他用处已经不大,舍弃便只是时间问题,合情合理。

    遇上章淮这个宿敌,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她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她也很欣赏他,他的智慧,他的才学,他的指挥艺术,乃至人格魅力。因为他的出现,九州世界的大杀器不断推陈出新,继而带来了从军事延展到其他领域的社会变革。

    都道英雄惜英雄,这种欣赏,往往是互相的。章淮亦非常欣赏周怀缅。作为穿越人士,他的优势是全方位的,自然不是九州本土人士所能比的,武器更是大幅领先澜沧军。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周怀缅还能时不常出其不意地战胜他,打破他的战术布局,扰乱他的计划。周怀缅还擅长现学现用,用他自创的作战方式击败他当之无愧的军事天才。章淮也是第一次在九州碰到钉子,之前从未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周怀敏被关进大理寺牢狱的事,是秘密进行的,并未声张,被瞒得密不透风。她不跟其他犯人关在一处,监狱单独给她安排了一间囚室。她暗无天日地度过了最初的一个月,没有提审,也没有人过问,仿佛世上没她这号人。周怀敏开始还很急躁,还想着为自己申诉,尽快出去重见天日,渐渐地她也看出了点名堂,人家根本就是冷处理,只当她死了。横竖这牢房她也踏不出去,索性也不作他想,连日子都懒得记了,天天浑浑噩噩。

    也许,他们正趁这段时间忙着替她罗织罪名。

    没想到她也有这么一天,连个牢头小卒子都敢对她颐指气使横眉冷对。

    小栓子跟她关在一起,好歹算是有个照应。

    不凑巧的是,入狱第三个月某日晚间,已经数年没沾身的葵水居然大驾光临。似乎报复似的要将过往那十几年的量都补上,这回来势汹汹,周怀敏浑身绞痛,整个人只能缩成一团虾米,额上冷汗直冒。本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她却顷刻汗透衣背。狱中条件艰苦,吃食都简陋至极,更不要说其他,连盆热水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栓子捧着饭碗叫周怀敏吃饭时,才觉出她浑身不对劲,面如土色嘴唇乌青,牙齿格格打颤。栓子以为她旧病复发,连忙替她检查伤势。彼时周怀敏已经痛得有点神志不清,连推拒都没了力气。栓子刚刚将她身子翻过来,便发现铺在她身下的稻草上沾满了血迹,他毕竟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懂。

    看到周怀敏下半身皆是血染的风采,被吓坏了,他手头又没有伤药,只得起身大力拍着栅栏,着慌地大声呼叫,希冀弄出大动静以引牢头过来。他喊破喉咙,中午时分送饭的狱卒过来才算有人搭理他了。

    小栓子一定想不到,正是他这个举动,险些葬送了周怀敏性命。

    原因无他,周怀敏女扮男装之事败露了。那些预置周怀敏于死地的人总算找着了正大光明的罪名,正好比想睡觉了就有人递枕头,罪名都不用罗织了,女扮男装从军,欺君罔上,光着一条就够株连九族的。

    初时周怀敏一直渴盼的提审,这会儿终于噩梦般降临。

    直到这时候,周怀敏被投入大理寺大牢的消息才被放出来。人们震惊地发现,他们的战神,居然是个女人。不光庙堂哗然,民间也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这件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茶楼饭馆里的说书先生趁着这火热出炉的新素材说得口沫横飞,底下听众也听得如痴如醉。然而一百个说书先生嘴里,就有一百个周怀敏。这个女扮男装从军出人头地的故事被演绎成了数个版本,众口铄金。

    一切看似偶然的巧合,却有人工暗中操弄的隐秘痕迹,京城里一场舆论风暴已经在酝酿,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只等着合适的时机,井喷而出。

    周怀敏乃是商水国人士,这个本来鲜为人知的出身,突然被传得沸沸扬扬,连平头老百姓都知道了。

    结合出征商水国以来种种事迹,大家都有种种猜测,众说纷纭,社会舆论也形成了两个阵营。一种认为周怀敏乃是商水国派来的奸细,潜伏之深令人发指,应问责当初是谁放她混进军营的,要揪出来追究责任,是否是她的同党。持另一种看法的人,便认为前者纯属无稽之谈,是居心叵测的构陷之词。

    既然有了这样的舆论,朝廷也不能置之不理,大理寺卿严铭亦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追责是必须的。

    给周怀敏送饭的狱卒神卑位低,却是很同情钦佩她的,将外头这些风言风语悄悄告诉了她,让她好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因为有他,周怀敏总算告别了耳聋眼瞎的境地,他充作她的耳目,将外头的动静一一告知。

    周怀敏首先想到的,是千万不能牵扯到太子萧予。虽然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器重她,但两人依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如果顺着她这个线索,信王一党将萧予扳倒了,那她就彻底失去了倚仗,怕是在狱中更难熬了。

    狱中没有笔墨,她便撕下中衣,强忍着转筋似的痛楚,咬破手指血书一个言简意赅的“弃”字,委托送饭的小卒送给萧予。她想着,萧予见了她的字,必然能明白她的意思,让她弃车保帅,留存自身实力。

    然而现实抽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狱卒也是耿直,血书还未送出,次日又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原来,萧予也早听得了消息,数日前便上了奏疏,跟周怀敏撇清得干干净净,还痛陈周怀敏消极抵抗、曾遭章淮生擒却安然无恙归来等数条罪状。此事传到外头时已是半月后,也就是说,在周怀敏写血书之前,萧予早已手脚麻利嗅觉灵敏彻底将她抛弃了!天大的讽刺!

    周怀敏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如遭雷击。

    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关系,不是单方面想撇清就能撇得清的。

    半年后,周怀敏的履历全被扒了出来,包括她最开始在商水国边军效力。正是北齐撕破跟商水国的世代盟约,彻底倒向澜沧国的年头。商水国欲起兵讨伐北齐,消息被澜沧国知悉,后来在北齐商水澜沧三国边境上,发生了一场大战,商水军峡谷地全军覆没。正是那一次战事失利,商水国打消了教训北齐的念头,之后国内除了平叛,以及边境摩擦,没发生过大的战事。

    而周怀敏,竟然就是那场峡谷歼灭战唯一的幸存者。莫说周怀敏搞不清他们是怎么调查出来的,连司凤都服了。司凤很确定,当时救周怀敏,就只有他们师徒一行,绝没旁的人在场。可是调查出来的结果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俨然还有第三方亲眼目睹,简直没法抵赖。

    连她在澜沧国伪造使用的假名字周怀缅也被揭了出来。又为旁人留下了口实。若非她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何要捏造个假名字,而不用自己的真名?虽只一字之差,但却可以为有心之人提供出一万种解读。

    离开商水军之后,周怀敏就投奔了澜沧军。进了太子萧予掌管的乾州军,没多久就成了太子亲军侍卫团中的一员。再后来的事,便广为人知,世人皆耳熟能详。

    如此情况,若说只是巧合,真的很难说服世人。

    由于事关储君,甚是敏感,国君秘发诏令,将萧予从前线调回,软禁了起来。主审此案的严铭丝毫不敢怠慢,分外重视,因他敬重钦佩周怀敏女中豪杰,擅自做主将她的监牢提了规格。

    他并没有亲自审理周怀敏,而是让大理寺少卿代为审理,他自己密切关注着案情进展。

    舆论哗然,众所瞩目,上至朝廷下至黎民,都等着事情真相,大理寺少卿压力颇大,几乎愁得要白头。他急需审理出个结果,但周怀敏对所有呈上的证据都矢口否认,概不配合。大理寺少卿求功心切,软的手段既然不奏效,那就来硬的,酷刑轮番上阵。

    先是杖刑,要不是顾及她曾经有过荣耀无数,又是女子,便是要去衣行杖的。五十板子毫无水分打在身上,周怀敏腰背臀腿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可怜她还在生理期中,一顿板子下来几乎去了半条命,当即昏死过去。

    被冷水泼醒后,她依然不肯招供。

    大理寺少卿颇为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殿下早对你弃如敝履,再坚持下去,有什么用呢?这证词,可有半分虚假?早晚你还是得招的,晚招不如早招,还能留个体面不是?”

    周怀敏只闭口不答,嘴唇都要咬出血来。这是诱供,一旦她招了,不光萧予要倒大霉,她自己更是要背上敌国奸细的罪名,这便必死无疑了。女扮男装从军,再怎么安欺君之罪,也抹杀不了她对澜沧国的贡献,平定西域十八国,定南疆五郡,剿灭叛乱,战功赫赫。

    单以这个罪名,朝廷大概还是不敢杀她的,毕竟还要考虑到前线正在打仗,若她被处死,动摇军心是必然的。可若她头上被安了通敌卖国、敌国奸细的罪名,那只有死路一条。

    周怀敏不肯招,只有继续用刑,刚刚挨了板子,那就换:拶指插针轮番上。周怀敏被折磨得死去活来,那双擅使金错刀,搭弓拉箭列无虚发的手,几乎被彻底废掉,指节都变了形。至此,她落下了手抖的毛病,策马弯弓百步穿杨之功尽废。在此后的人生中,弓箭成了她不可碰触的禁忌。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还只是动刑的第一天,三轮刑罚折腾下来,周怀敏已经气息奄奄。

182 征战(28)

    三四年的时间里,沈焱等人潜心修炼,没再掺和尘世俗务,收集精魄之事还需讲个缘分,求而不得,只能以平常心待之。

    谁也没想到这次会消耗如此之多的时间精力,旷日持久的战事看不到结束的征兆。与其在军营里虚度光阴,还不如就以神识代人注意着周怀敏萧予的动静。

    谢邈萧意粲一直没找到火灵芝,所以一直在外历练,还没回来。历劫濒死的江洳涣已被沈焱用各种名贵珍稀丹药吊着逐渐恢复状态,如今又是一条没心没肺活蹦乱跳武力值爆表的傻龙,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还是好吃懒做的典型。

    司凤御灵术愈加出神入化,莫说一心多用,甚至统御万物她都已经摸着了点门道,假以时日必有大成。这得益于这些年苦练元神,她的元神已是超越自身境界的强悍,与元婴期的江洳涣不相上下,而她现在的修为还只是金丹高阶,距离突破境界尚有时日。

    当她将丝丝缕缕的神识外放时,只要她心念所及,哪怕万里之外一只飞虫的动向,也逃不过她的神识,纤毫毕现。万物有灵,皆可为我所用。以万物为介,她可在一息之间洞悉这个大千世界。

    师父既然说了精魄之事不可强求,只能静待,她便也老老实实没干预什么,哪怕她被周怀敏的事气得抓心挠肝。

    但是她觉得现在必须要出手,不然周怀敏就要死了。这么多年便都白等了。她已经不得不信师父的话,因为事实证明了她当初确实看走了眼,现在重点关注对象都是周怀敏,至于那个薄情寡义恩将仇报权力熏心的萧予,已被她唾弃。

    司凤一个瞬行已从千里外来到关押周怀敏的牢狱。

    此时周怀敏一动不动趴在地上,浑身上下俱是鲜血,宛如一个血糊糊的死人,唯有那双无力张开血肉模糊的手微微发颤,提示着这还是个活人。

    牢房里充斥着浓烈得赶不开的血腥气,周怀敏孤零零昏死在那里,看着分外凄凉。龙困浅滩虎落平阳,英雄末路最叫人伤感。想当年她也是雄姿英发吓破敌人胆的风流人物,却落得这般光景。

    原本服侍她的小栓子,自从她女子身份暴露后,便被分去了别的牢房。后来周怀敏苦苦相求,终于将那无辜的孩子放了出去。栓子从七岁上做了她的亲兵,一晃六七年就过去了。临别前,她也没别的值钱东西,给了她一块原先萧予赐的玉佩。那玉是上好的羊脂玉,触手生暖,她一直贴身带着,如今送给了栓子,便算是一了百了了,再无瓜葛。

    栓子来跟她道别时,她千叮咛万嘱咐,往后安生度日,不要从军,也不要从政。她自己就是政治斗争权力倾轧的一个牺牲品。身在局中,命运便不由自己主宰,没点段数,切莫跟朝堂扯上关系。可这个乱世,想要置身局外,又谈何容易。栓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逃离一个现实的牢笼,也许不是最难的,最难逃离的,是心灵的桎梏。

    司凤收了御灵术,如今她已能根据残留的一点气息,还原往昔情境。

    她用清秽诀去除了牢房里的污秽,又去了周怀敏满身的血污。从怀里掏出一粒愈伤丹药,掰开周怀敏的嘴,迫使她服下。

    也不知周怀敏要多久才能醒来,司凤耐心有限,索性凝神静气,在小小的牢房外围设置了一层屏障,摈除外界干扰,营造出一个静谧的小世界。摸出她自己草草制作的竹笛,开始吹奏御灵曲。

    说来也是凑巧,这又是司凤第一次对人实践御灵术中的通音探魂之术。其实说白了就是上次神识入萧予梦境的进阶版,随着法力提升,她现在要尝试真人入生人意识神魂之境。或者再换个说法,就是要进入人真正的内心世界或称潜意识世界。没想到两次都是涉及到周怀敏。

    人的头脑可以通过洗脑或自我催眠进行伪装,真正的内心世界,却是不可以伪装的,也不会欺骗人。

    她要探一探周怀敏到底是为什么如此执迷,大好年华不做寻常女子该做之事,却偏偏要过那刀头舔血遍体鳞伤的军旅生涯。司凤十分肯定,周怀敏其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她宁遭酷刑也不肯招供,必有隐情。

    也不知是她手里的笛子制作太次,还是自己技术不行,吹奏出来的曲调赶不上大师兄的万分之一,呜呜咽咽,像个嗓子坏了的人努力发出暗哑断续的声音,难听至极,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忍耳闻,吵得要死。难听程度堪比她师父的三弦琴弹奏破障音。好在笛声虽难听,还是成功突破现实的阻隔,密闭的屏障内开始出现若隐若现的靡靡幻影,这是梦境和幻境特有的标识,没想到也出现在人的内心世界中。

    因为是第一次真人侵入别人的内心世界,司凤心里也没底,旁边又没个人照应,她不敢太莽撞。

    此刻周怀敏的识海还混混沌沌,意识不清,需要找到她的自我意识,司凤才能问询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跌跌撞撞在这个谜一样的世界里行走,半天也没看到周怀敏的本我。司凤忽然灵机一动,放出神识获取了周怀敏一丝头发,带入她如同幻境的内心识海。这里涌动着万千条思绪,被悲伤愤怒失望孤绝沮丧等情绪充斥着,整个内心的环境晦暗不明,阴沉压抑。不同于现实五光十色的世界,这里的世界是人内心的直观反馈,灰黑一片,少见光明,那些情绪似乎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颜色。

    司凤置身其中,也被这些消极的情绪感染着,影响着。那千丝万缕的思绪萦绕在她手里的那根发丝上,越叠越多,她伸手触摸那一条条灰黑色的情绪,便感觉到鼓噪喧嚣的绝望悔恨愤懑等激烈的感情。司凤心里很明白,这种情绪来自于周怀敏自身,而不是她自己。

    为了减少周怀敏的情绪对自己的影响,司凤不得不默念清心经,竭力保持心平气和。继续朝前走,忽然看到满眼的灰黑中夹杂着些微的红色和粉色,当她伸手触摸这两色情绪时,负能量顿时一扫而空,内心变得温暖缠绵,似乎如坠冰窟的身体都变得热乎起来了。

    原来人的内心世界,便是这样一个诡谲古怪的所在,大大出乎司凤的预料。她脑子里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就在将成型而未成型时,被突然出现的周怀敏分了神,茬断了。

    周怀敏蜷缩在地上,双臂交抱着,是一个标准的自我保护姿势。

    司凤蹲下身,道:“你不如跟我走吧。盟约断绝,背信弃义,你已被彻底抛弃,所谓坚持,有什么意义?”

    周怀敏翻了个身,手掌摊在身侧,犹自微微发颤,嗓子干哑:“我不能。”

    司凤问道:“为什么?你有什么愿望,我也可以帮你实现。”

    周怀敏恍若未闻,摇摇头:“不能招,招了必死无疑。我还不能死。”

    司凤笃定道:“你不会死,起码我不会让你死。”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起码现在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周怀敏沉默不语。

    司凤道:“我有一万种法子可以救你,可如果你自己不愿走出这牢笼,我强行救你出去也无益。”

    周怀敏道:“我不能做逃兵,现在出去,岂不是坐实了通敌卖国的罪名?那我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绝对不可以。”

    司凤道:“可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有意义吗?能洗刷冤屈吗?”

    周怀敏道:“公道自在人心。我没做过的事,别人还能捏造罪名栽赃到我头上么?”

    司凤叹气:“你为什么这么执拗,我救你出去你能少吃点苦头,何苦来哉?是放不下手中的权柄,想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周怀敏道:“不是我舍不得兵权。只是我若没了这把利剑,心愿便达成不了,死不瞑目。”

    司凤道:“你不妨说说你的心愿,兴许我能帮帮你。”

    周怀敏痛苦闭了闭眼,摇摇头:“我发过誓,要手刃仇敌,不能假手于人。”

    谈话进行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牢头亲自送来一碗没熟透的狗头肉,特殊的腥气熏了司凤一鼻子,她打了个喷嚏,结果喷嚏结束,她便从周怀敏内心世界脱离了出来。

    她隐了身,撤掉屏障,便听牢头恶狠狠地冲着依然脸朝下趴着的周怀敏骂道:“起来吃饭了,今天是好菜,你亲狗哥,装什么死?赶明儿你的狗头也该跟脖子分家了,哼哼。”

    跟在牢头身后的一个眼生的狱卒也谄媚地笑着附和:“就是就是,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拿什么大架子,居然敢不拿正眼看人。还幻想着有一天能重见天日,真是痴人说梦。周大哥,要不要我再给这婆娘泼盆冷水?”

    牢头踹他一脚:“还愣着干嘛,快去。”

    片刻后,周怀敏被迫醒来,还好司凤给她喂了丹药,现在药效还没过,倒没觉得太痛苦。她还发现下头一直淅淅沥沥绵绵不绝的催命物已经停了,肚子也不再如万千灼刀翻来覆去绞割的疼痛,身上瞬间有种轻盈飘忽的错觉。

    牢头也不知是受人指使,还是本性使然,从周怀敏入狱就没给过好脸色,这牢里,他最大,只要没在圣旨下来前将人折磨死,他爱怎么来怎么来,天王老子下凡都不怕。既然周怀敏的态度让他不爽,他就有一千种法子恶心她。

    看今天牢头这反应,似乎他得了什么有关周怀敏的消息。既然能让他高兴得大发慈悲给她弄晚半生不熟的狗头肉庆贺,肯定对周怀敏来说不会是好消息。

    “吃啊,怎么不吃?”牢头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周怀敏看都没看铁栏杆下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冷冷道:“你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牢头似被她的态度激怒了,一矮身,伸出短粗的手将碗拿起来,瞅准周怀敏的脸就砸过去,被后者一偏头躲过。碗砸在地上,啪地一声摔碎了。

    见未能如愿砸到周怀敏,牢头气得跳脚,狠狠踹了一脚铁栏杆,啐了一口浓痰:“你通敌卖国的证据已是确凿,再得意这两天,就等着死吧!”

183 征战(29)

    “什么证据?”周怀敏顿时警觉起来,抬头看向牢头。

    牢头得意洋洋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以前给你送饭的那小子今天没过来?”

    周怀敏顿时心往下沉,压抑住急切,哑声问道:“怎么了?”

    牢头眉飞色舞,一脸按捺不住落井下石的兴奋:“上头早就派人在监视他了,他却还蠢猪一般毫无察觉,还敢替你传递消息,可栽了吧?”

    周怀敏额头青筋暴起,已经遏制不住怒意,低喝道:“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她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铁栏杆前,一把拎住了牢头脖领子,两指间夹着刚刚摔碎的破碗瓷片。

    不光牢头和狱卒,连司凤都吃了一惊。要知道周怀敏可是刚刚受过三种酷刑,虽然服过丹药,但要完全愈合还早得很,尤其是手,按理说现在根本使不上劲。

    倒不是司凤不舍得给她用好药,实在是江洳涣消耗速度太快,上好的丹药都优先了他。司凤手头的丹药都是她自己炼制的,用料和炼制完成度都一般,效果也不出奇。只有那次给沈焱炼制丹药她爆发了人品,之后炼丹便手气麻麻的,成功率又直线掉下去。

    牢头进退不得,眼含恐惧,使劲往后仰脖子,三下巴都出来了,依然逃不出周怀敏手掌心,盯着离自己脖子不到三寸的锋利瓷片,他毫不怀疑周怀敏有能力宰了他。此时又恨又怕,只得大声讨饶:“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

    “说!究竟怎么回事?”

    “好好好!我……我说,我说!您能不能先松松手?”他抬眼一瞅周怀敏,只见她一脸寒霜,似有些不耐烦。牢头心里不住骂娘,这臭娘们居然比他还高,力气比他也大,真是个祸害!

    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萎了,老实道:“昨天晚上,负责对那小子盯梢的影卫发现他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便一路跟着他,结果就看到他跟一个蒙面人碰头,还得了一封信。那信自然被截获了,蒙面人也已被擒。陆少卿连夜审问,已经审问明白,证据确凿。那信便是章淮招降你的明证,你跟他私通款曲由来已久,白纸黑字写得明白。两年前你被他生擒,他便劝你重回商水军效力,不过你那时候舍不下我国的高官厚禄,拒绝了他。他这次给你写信,便是笃定你会叛出我国,甚至还提供了逃跑路线,说有人接应你……”

    周怀敏皱眉道:“陆少卿这么轻易便信了?”

    牢头道:“我怎么知道?可是你跟敌国统帅私相授受,已证据确凿,是抵赖不掉的。大将军,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周怀敏失神了片刻,撒了手,牢头立即屁滚尿流撒丫子跑了。

    司凤现出身形时,周怀敏已经脱力地瘫倒在地,背倚着冰冷的栏杆,事态严重了,正往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都不提审她,该不会是想就此结案吧?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

    周怀敏一直在发呆,脑子飞快运转想理清思绪,都没注意到司凤的存在。

    “现在还不打算走吗?”司凤拍了拍她肩膀。

    周怀敏缓缓转过头,一脸疲惫地摇摇头。

    司凤分析道:“不管那信是不是真的,出现的时机都巧妙了,必然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扳倒一个你,拔出萝卜带出泥,萧予决计逃不脱干系。卖国通敌之罪何等沉重,只怕他太子之位也要不保了。你现在是这场权力的游戏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双方都不会让你好过的。这个时候萧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为了自保,他肯定会不计代价杀了你灭口。你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周怀敏冷静道:“陆少卿也没有要我开口的意思,我的证词还有什么重要的?更何况,他现在若杀我,岂不是落人口实?”

    司凤道:“话虽如此,狗急跳墙之事也不是没有,多个心眼总归是没错。说句不好听的,没准,萧予现在就巴不得你死呢?”

    周怀敏没吭声,咬紧了下唇,那本是苍白的嘴唇几乎要滴出血来。很显然,司凤这句话击中了要害,将她仅剩的一点幻想也打破了。

    司凤道:“现在是站队的时候,像你这样不世出的人才,朝廷应该还是舍不得杀你的,就看你怎么选。”

    周怀敏不解地望着司凤。

    司凤耐心指点迷津:“你大概也听说了吧,自打你离开前线,澜沧军节节败退,现在已经龟缩到了枣阳城以西。裴世约根本不是章淮的对手,朝廷肯定也意识到了,只有你尚能与他一较高下,其他人根本无法担起东征的重任。”

    周怀敏沉默不语,良久才道:“那又如何?”

    司凤续道:“平时看你脑子挺灵泛,这会儿怎么就不好使了。你是难得的栋梁,信王应该没停止过拉拢你吧?如今萧予不识好歹弃了你,信王怎么可能不趁此良机将你争取过去?他必然会保你的。但是你也该知情识趣纳个投名状,倒不如你就认了罪,帮他扳倒太子,他必然会感激你的。你就算认了罪,也大可放心,决计死不了,信王会不惜代价护住你。“

    周怀敏断然拒绝:“此事万万不能。他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我倒不是怕别人嚼舌根,若换个罪名,认也就认了,只是通敌叛国罪我是宁死也不会认的。”

    司凤拍拍他肩膀,语气有点无奈:“自己看着办吧,别人也没办法替你做决定。这个口哨你拿着,紧急关头吹响它,我便会来救你。”

    周怀敏接过竹制的口哨,诚挚地道谢,对九幽派诸人她感激不尽,来世结草衔环相报都不为过。若没有他们出手相救,她早成了一缕孤魂野鬼。如今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襄助,真是她命里的贵人。

    刚刚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司凤问她为何执着,有什么心愿,她还没来得及说,便被牢头打断。她略有点纠结要不要说,已经麻烦了人家这么多,再说些有的没的,太不识好歹了吧,于是她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而且此事也不宜假手于人,否则对她来说意义便要大打折扣。

    她回过神来时,司凤已杳然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修仙之人来去无影,自在洒脱,脱出红尘之外,真是令人羡慕。

    这个晚上,周怀敏睡得极不踏实,冷汗连连,浑身剧烈颤抖,却被魇住了久久醒不过来。她做了一个久违的梦,梦里是她不堪回首尘封已久的过往,真实得可怕,那是她执念的起始。

    司凤没能在她的识海中看到的讯息,反倒在她梦境中找到了答案。她在半睡半醒间被连接在周怀敏身上的神识传来的剧烈反应彻底惊醒了。那股强烈到令人神经战栗的情绪,瞬间将她扯进了梦境,这不是她主动进入一个人的梦境,而是被迫的。也许是被噩梦魇住了的周怀敏潜意识里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跟她渊源深厚的司凤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这个梦境里,司凤不再是一缕由神识刚刚化形的沉冗躯壳,而是实实在在的她本人。所以这次入梦不再那么虚幻,一切都跟现实中一样,脚踏着实地,浑身真元流动轻轻盈盈,现在就是过往的真实再现。而她本人,也不再是只能被动地旁观,不能对梦境有任何影响力。

    司凤用手头那根头发为引子,启动御灵术很快定位到了周怀敏的位子。离得越近,两人相连的情绪共鸣就越激烈。司凤感觉到了周怀敏心中烈火焚烧一般焦灼暴躁,呼吸急促,几乎要上气不接下气。更倒霉的是还有人死死捂住了周怀敏口鼻,迫使她不能发声。

    司凤微微皱眉,胸中闷堵不已,呼吸有些困难,周怀敏的感受都一一传递给了她,她也跟着不好受。心念一动,司凤放松了一点跟周怀敏的神识连接,确保自己能准确无误感知她所感,但本体不必太受影响。

    她打量四周环境,发现这里是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挤满了老百姓,道路中央一辆辆囚车缓缓驶过。周怀敏就就在街道对面,此时她还是孩童,身量尚低,面容稚嫩,小脸上被抹了个大泥花,五官都难辨,做小男孩打扮,浑身脏兮兮的。要不是两人神识共联,司凤都难以认出她。在她身后有个高壮男子,带着斗篷,看不太清面孔。就是他一直死死捂着周怀敏口鼻。

    年幼的周怀敏涕泪交纵,心急如狂,奋力挣扎,想挣脱身后之人的束缚阻挠。

    司凤暗想,这囚车里的人肯定是她的家人,不然她反应不会这么大。

    这么大的阵仗是……灭门。

    她的推测很快被证实了。

    道路两旁的百姓一直在往囚车里扔臭鸡蛋砸烂菜叶,嘴里各式各样地叫骂着:“卖国贼!”“投敌卖国,无耻小人!”“将门之耻!”“也不怕嗣勋公被气得从土里钻出来打死这帮不肖子孙!”“就是,堕了他老人家的威名!”“有丹书铁券又如何,这犯的可是叛国重罪,诛九族都是轻的,不解恨!”“一想起这种恶心事儿还是嗣勋公的子孙干的,就更觉得罪不可恕!“

    ……

    怪不得周怀敏死也不肯承认通敌卖国,她家人就是被这条罪名致死的,满门抄斩,只漏了她这一根独苗。想来那个大汉,是为了救她才不得不扼住她,不然叫押送犯人的官差瞧见,她也小命不保。

    周怀敏如此耿耿于怀,莫非她家人是被诬陷的?司凤不得而知,但从周怀敏激烈的反应,可以猜个**不离十。

    梦境中开始行刑时,司凤明显感受到了小周怀敏胸中撕心裂肺的痛楚,滔天的滚滚恨意,司凤突然看到了她周身倏地冒出来缭绕着的,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黑灰色精魄。司凤赶紧召出毋司罗盘,想趁此机会将精魄搜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驱动毋司罗盘,只见小周怀敏胸脯剧烈鼓噪,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与此同时,现实中的周怀敏被梦魇折磨得喘不上气来,快被自己窒息致死了。

    司凤有点犹豫,是先收集精魄再救人,还是先把人给救了?就这么一茬神的功夫,周怀敏一口气没接上来,生生给窒息得休克了。收集精魄还是要花费一点时间的,且梦境中的小周怀敏昏死过去后,精魄数目在急速减少。司凤甩甩头,艰难做出了决定:还是先救人。这滋味是难受的,就好比一个喜欢吃红烧肉的人,一大碗红烧肉就摆在眼前,却只能放弃,埋头继续吃萝卜,这种折磨真的很操蛋啊。

    司凤以最快速度从梦境中脱离出来,没回原处,直接意念转动本体就到了狱中,在喂了周怀敏一粒强心续命丹后,硬生生将她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算算时间,似乎跟毋司罗盘第一次在澜沧商水两国边境发生的动静能合上,也许,毋司罗盘感受到的第一簇强悍的执念,正是出自幼年的周怀敏?之后毋司罗盘又没了动静,估计是她将这段痛苦不堪的记忆刻意深藏了,之后便铁了心把自己锻造成了钢铁女战士,也没不敢回顾。不然这样强烈的感情震鸣毋司罗盘不至于全没反应。

184 征战(30)

    章淮的信件一出,毫无意外顿时又引起舆论哗然。事情发展果如司凤预料那般,两拨人为了如何处置周怀敏发生了严重分歧,朝堂上争论不休。太子那一派已是下定了决心要跟周怀敏撇清关系,力主以通敌叛国罪处死她,以儆效尤。反倒之前一直给周怀敏上眼药的信王一派现在十分地有大局观,力谏主上不可诛杀周怀敏,前方战事吃紧,提议让她戴罪立功。

    争执了个把月都没定论,这期间严铭私下见过周怀敏一次,至于他们聊了些什么,外头人便不得而知了。

    朝臣们还在争执之际,一直死硬扛着不肯招供的周怀敏,突然松口了,她招供了。

    但她招的并不是通敌卖国卖主求荣,而是爆出了真实身份。

    她是商水国开国功臣定国公之后,曾将澜沧国打得几乎要亡国的名将武嗣勋玄孙,本名武悦安,寓寄着父母希望她一世悦享平安的美好愿望,可叹这个名字却与她现实的命运截然相反。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乱局摧毁了她的家族,阖族八百多人全部被杀,要不是她从小贪玩野惯了,她也难逃一死。

    为了救她,福叔用自己的女儿顶替了她,那时候她还不太懂事,不知天高地厚成天吵着要报仇,最终害死了福叔那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儿。

    也是打那以后,周怀敏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她给自己改了名字,周怀敏,怀是怀念,敏是福叔女儿的名字。后来她更名周怀缅,便是藉此名缅怀所有冤死的亲故。

    福叔将她打扮成个小子,带去山上拜了师,希望她学一身真本事。福叔就在山下官道旁的驿馆开了个小店维持生计,她本是想着要像奉养双亲一样孝敬他,结果没想到福叔却不知被什么人暗害了。

    周怀敏之后也就一直心无旁骛在军营里效力,希冀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平反昭雪,谁曾想她所在的那支商水军将领水平奇差,因为固执己见葬送了全军性命,她自己也险些死了。

    也是在商水军参军那会儿,她看清了这支队伍弊病深重,将帅无能,兵丁懒散,纪律不严,她根本看不到建功立业的希望。

    之后她便改投了澜沧军,东边不亮西边亮,而这个选择也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不消说,周怀敏招供的这个情况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在供词里还写道:当初商水国朝中有奸臣设计陷害,以通敌叛国罪处死武氏一门,如今章淮不过是故技重施,意欲借澜沧朝廷之手,除去微臣。其人用心歹毒,宛若豺狼。若真杀了微臣,便是正中了他的离间计。

    周怀敏的供词,没遮没掩措辞激烈毫不留情,对通敌叛国这个罪名深恶痛绝。她不光在供词里揭了自己的老底,也明确表达了跟商水国奸臣不共戴天之仇,自己早以视澜沧国为祖国,愿替主上荡平商水国,手刃仇敌。如今的自己,除了效忠澜沧国,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当真句句都挑不出毛病,逻辑上讲得通,情理上也说得过去。

    而现实是她写的这些东西也不乏违心之词,甚至真正的因果都没敢写上去,毕竟,她大仇未报,还不想死。想要活命,有时候不得虚情假意说一些软话,毕竟很多时候真相往往是残酷的,真话也伤人。如果说真话会招来杀身之祸,那何不圆滑变通些呢。

    信王一派这次铁了心地为周怀敏求情,其实也没别的原因,信王那头八百里加急的求援奏疏已是第三次送来,再不派援军恐怕就顶不住了。信王现在身陷囹圄,副手已经战死,主力部队被当地向导带进了毒瘴区,好不容易脱身,又被番兵穷追猛打。信王身边现在只有上千人马,在丛林里兜兜转转迷了路,不时被商水军和当地番人突袭,随时有生命危险。

    加上周怀敏态度很明确,且现实中她也确实没有比澜沧国更好的选项,更何况她这十几年本就已为澜沧国立下汗马功劳,除了继续效忠,无路可走。争执了这么久,最终国君一锤定音,决定放了周怀敏,戴罪立功。不管是东南边还是正东边,都有周怀敏的用武之地,就算要杀她,现在也不是时候。

    不幸却在此时发生了,周怀敏刚被释放出来,当日夜里便遇刺身亡一命呜呼了。没人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也许是澜沧国的,也许是商水国的,甚至也可能是某个憎恨周怀敏的人,谁说得清呢?

    正是多事之秋,澜沧国不欲此事走漏风声,便刻意遮掩,以免影响到前方的军队。

    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越想低调处理,结果越被渲染得高调。没出半月,连商水军中也流传开了周怀敏的死讯。

    东线的澜沧军一路溃退,短短一月就将原先周怀敏占领的城池都丢掉了,退到了昭阳城。国君无奈之下放了软禁在京的萧予,命他务必守住昭阳城,不许再往西退。

    南线的援军很快到位,将信王从困境中救了出来。

    此后南线的战事便发生了大逆转,将商水国南边的地方军打得落花流水,短短一月就连克数城,控制了主要的交通要道,扼断了商水朝廷的补给线。

    商水国的军事重心一直是在西部,南边因为没有太强大的军事力量,历史上这里的军备便不太受重视。要不是早些年周怀敏替澜沧国扫平了南疆叛乱,打通了南边的官道,信王的军队也无法从澜沧国南疆横穿,抵达商水国,开辟这条战线。

    澜沧军势如破竹,半年时间直逼王都阳城。章淮被牵制在西境,分身乏术,无法回援。

    商水国朝野震荡,无数因为战乱向北逃离的流民涌入京师,京畿要道几乎要瘫痪,城里的达官贵人欲往外逃,却因为道路拥堵难以成行。最后商水国国君下令组织大撤退,都往东边撤退,敢拦路者格杀勿论。

    因为这道命令,成千上万拖了后腿的流民被以此为借口被杀害。

    张浩然在此之前一直力劝国君留守都城,积极组织阳城保卫战,不能弃了国都狼狈东逃。然而国君被那一封封催命符似的的战报吓破了胆,坚决要弃城而逃。

    朝中大臣人心不稳,许多官宦贵胄家属私底下已经开始在撤离,更弄得人心惶惶。张浩然意欲与意见相合的大臣联名上书,劝谏国君留守,但被拒绝,一向是主和派的当朝太师胡安邦也不出意外站在国君这边。

    人都是惜命的,生死当前,像张浩然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大多数朝臣都同意太师胡安邦的东迁之说:保存有生力量,一时的得失又算什么,总有一日再卷土重来。

    胳膊岂扭得过大腿?张浩然知道自己阻挡不住人心大势,也只得跟着撤退转移。一路上所见,令他颇感寒心。

    在达官贵人们眼里,平民百姓贱如蝼蚁,只恨这些命如草芥的东西拖慢了行进速度,竟是巴不得他们都被弄死。他们却忘了,正是这群在他们眼里贱得不能再贱的百姓,平日里供养着他们。

    要不是因为有这些光鲜亮丽的吸血蚂蟥一样的权贵死死抓着既得利益不肯放手,改革新政的成效肯定比现在不知强多少倍,国家也不至于被三四年的战争掏空,被推向崩溃边缘。这些人,只顾着自己享乐,可曾想着为家国百姓做一点实事?

    可恨数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东边本是他发迹之地,自新政实施以来,已经一扫贫弱的面貌,变成了举国屈指可数的富庶繁华之地。可连连征战,赋税繁重,百姓不堪其苦,加上本地经济发达人口众多,是重要的兵源地。许多百姓为了躲避被征入伍,要交各种各样地方官编织名目的赋税,苦不堪言,最后弃了田地远遁他乡。所以现在张浩然看到的东部地区,早不是他治下时那般欣欣向荣的模样,已经荒地满眼,许多天地里的草已经一人高了。

    一点故地重游的喜悦也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感伤。

    为何他效力的国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呢?不知道澜沧国又如何了?就算开战之前澜沧国实力比商水国强一点,但是也同样经历了数年战火,应该也是到强弩之末了吧?

    现在这样的情形,就看谁能耗。能耗到最后,便能笑到最后,摘到胜利的果实。

    南线已经打得不成样子,只能指望西线了,商水国也不是全然失了砝码,现在言败还为时过早。当初澜沧国不是也叫嚣一年灭了商水国么?后来还不是被商水国翻了盘?希望章淮将军这次也不负众望彻底打退澜沧国太子统率的军队,最好是直取了太子萧予的首级,好好震慑震慑澜沧国。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越过国境打到澜沧国国内,攻破旧都郢城,威胁新都。看攻破商水国南部的信王所部还敢不敢放肆进攻,不撤退回援祖国。

    张浩然想了许多,只可惜他是个文人,不懂兵事。不然他肯定要主动请缨,以退敌军。

    事情却是残酷的,在他还盼着章淮在西线打胜仗的时候,以太师胡安国为首的一干大臣已经在劝谏国君议和。

185 征战(31)

    刚在陪都安陵城安顿下,头回上朝,便有大臣起头提出向澜沧国割地求和。

    张浩然简直大吃一惊,虽然知道主和派一直没停止过鼓噪,可这会儿形势虽不好,澜沧国那边也没占太大的便宜啊!割地求和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有朝一日要割地赔款,也不是现在吧?

    国都阳城有晋城侯镇守着,刚打退了澜沧军一次围攻,现在两军对峙。西边的形势更好,澜沧军统帅萧予被人行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无法指挥作战。澜沧军在裴世约的率领下紧闭城门坚守不出,章将军只需围城不攻,约莫不需要一两个月,澜沧军便要粮草尽断,必败无疑。

    何况以章将军的作风,断不会如此被动。待他解决了西境危局,不管是继续西进力克澜沧西都,还是返回东边解救阳城之困,都是可以预见,能够扭转情势的。

    此时提出议和,太过短视,无异于自断臂膀。

    张浩然拼死力谏,还是抵不住以太师胡安邦为首的议和派。国君一路颠沛流离早被那些大臣说活了心思,只想澜沧国早日退兵,好早些还朝,告别这苦哈哈的逃难生涯。

    在向澜沧国发出议和照会的请求后,不多日便收到了答复,澜沧国要求商水国派出两名重臣作为议和特使前往大梁城谈判。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恶心张浩然,国君派遣胡安邦与张浩然两人为正副特使,即日启程。

    因为都在风传要议和,所以两军也暂时罢了手,只对峙着。

    商水国特使团要前往大梁城,走西边路会近一些,但山高道路崎岖,不好走,反而是走南边的官道虽远一些,却好走得多。

    走南边,自然要从京畿地区穿过南线澜沧军的营地。

    但见阳城外的开阔之地军帐延绵十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胡安邦张浩然马不停蹄地赶路,这日本是打算在阳城过夜的,不料被信王一纸书信邀去澜沧军营。他们到的时候,正快到饭点了,军营中炊烟无数,张浩然粗略估量就有上万座锅灶。可见这回围城的澜沧军有多少,二十万只多不少。

    现在没打仗,军营里也没闲着,正在操练,号令声不绝于耳,响声震天,杀气腾腾。

    胡安邦踏入军营的第一步腿都有些软了,张浩然虽也被澜沧军军容震慑,却还是挺直着脊梁,他代表的可是一个国家的颜面,不能露怯。

    信王颇为客气地招待了他们,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脸上破了相戴着半截面具留着连鬓胡子的中年男子,言语不多,黑衣玄甲一身肃杀,坐在那里就显出一股无须言表的森然杀气,但据说就是他统率澜沧军取得了南线的节节胜利。

    席间信王兴致颇高,作为本次议和正使的胡安邦颇多附和之词,还赞誉澜沧军能征善战,几乎将在座的澜沧军将领不着声色都拍了遍马屁。

    看他这样做小伏低状,张浩然心中鄙视不已,简直羞于与他为伍。好歹这位在商水国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居然对敌国之人如此溜须拍马,饶是他当年对自己有提携之恩,张浩然也是不能忍。

    信王说话间一直在套胡安国的口风,想知道商水国这次议和能提供怎样的条件。

    宴席开始没多久张浩然就知道了信王此番邀请他们的用意,分明就是想震慑使臣,以便在后头的议和谈判中讹诈更多,创造有利于澜沧国的条件。

    这个信王,表面看着温文尔雅,待人谦和,实则精明狡猾得很。

    他还注意到,那位沉默寡言的的将军,似乎对胡安国颇多留意。

    次日离开澜沧军营时,信王还特意派了一支两百人的队伍护送他们,人数比使团人数还多,说是沿途山贼多,怕有闪失。张浩然却知道,这是派来监视他们的。

    令张浩然意外的是,澜沧国派出的谈判大臣,其中一人便是他的昔日好友严铭。严铭已从大理寺卿升为了御史大夫。

    想当年两人定下二十年之约,眼看这约定之日也快到了,两人却在这样的情形下重逢了,真是令人感慨。

    两人都在自己投身的朝廷得到了权位,很大程度上实现了自己的抱负,可结局还是不同的。张浩然是作为屈辱的乞和的一方代表,严铭是胜利者的一方,这便是根本的不同。

    多年后重逢,两人都感慨万千。

    交情归交情,谈判时两人便是针锋相对的,代表各自国家的利益。

    澜沧国狮子大开口,要商水国尊奉澜沧国为天朝上国,年年纳贡岁岁称臣,还要割让西境五城,每年贡岁币白银两千万两,绢两万匹,黑油五万桶等等不一而足。

    这种丧权辱国的条件自然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西境五城若都拱手让了,阳城岂非失了屏障,澜沧军随时都可以心血来潮挥师东征,轻轻松松便能攻破国都。亡国那便是跟闹着玩似的,举国唾手可得。

    后来又还追加了一条条件:要胡安邦奉上项上人头,以此证明商水国议和的诚意。这一条刚提出来,胡安邦便吓得面如土色,昏厥过去。

    胡安邦被最后那条条件吓得告了病,之后便天天躲在驿馆里不肯出来,所以唇枪舌剑捍卫国家利益的重任便是张浩然担着。

    谈判一直持续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是让人身心俱疲心力交瘁的三个月,也是休战无望谈判无果的三个月。张浩然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澜沧国的刁难态度根本就不是诚心议和该有的,他已经尽己所能摆事实讲道理,无奈对方并不理睬。

    所谓的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澜沧国不过是想趁着这个当口让前线的将士们休整休整,养精蓄锐。这不,趁着两军休战,萧予的部队已经补给充足,反倒商水国受限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补给困难,商水军的战略优势荡然无存,这个和谈的时机真是选的太操蛋了。没等和谈结束,章淮已不得不将围困昭阳城的大军回调。

    和谈破裂,罪责却还被推到了商水国头上,明明诚心求和的是商水国,有意戏谑故作姿态的是澜沧国,到头来却还要倒打一耙。

    国与国之间,毕竟还是只认拳头大小,国强则强,便是真理,谁管他这个理是强词夺理还是合情合理。弱者,就只有被欺负的命。

    本来谈判破裂后商水国使臣就可以回国复命了,但不知何故使团被扣了下来,半月后才被放归。而那时两**队又已经开战,阳城附近的京畿重地更是一团混乱,战火纷飞。

    待张浩然一行还没到京畿地区,便传来了前方的战况:阳城已被攻陷。

    现在可不比来时,信王不一定会再礼遇他们,反倒有可能以抓捕奸细的名义抓捕他们,由头也不难找,他们上次进过军营,随便安个探查军事部署情报的名头就行了。

    张浩然提出往西走,投奔章淮。这回胡安国没反对,他怕啊,怕杀人不眨眼的澜沧军要他的脑袋,毕竟和谈的时候他们可是点了名要他项上人头。

    但麻烦的是信王派来所谓护送他们的那两百人,这两百人可不是马虎角色,都是精锐,想摆脱他们不是容易事。好在他们这使团里有通医理的高手,只是双方吃饭都是分开的,就算想投毒也不方便,贸然出手还容易招来对方怀疑。万般无奈,张浩然便想了个主意,他带上医师等人麻翻了看守,连夜向前赶,到了前方必经之路上一处水井,先取了水,然后在井水里投了毒。

    多亏了天气炎热,因一路上使团都是优先让澜沧军士兵饮水用饭,所以那些澜沧兵也没起疑心,绝大多数都喝了水,几乎都中了毒,只有几个漏网之鱼。那几个没中毒的澜沧军士兵杀了数十人,张浩然胡安邦等十几个人这才顺利逃脱,立即掉头往西逃,打算投奔章淮。

    也是他们运气好,行至尧陵时,正遇上了向东撤退的章淮大军。章淮见到两人气得肚子直冒火,要不是主和派坏事,他早就将澜沧军赶出国境了。现在倒好,澜沧军重又占领了尧陵以西四座重镇,还对他穷追猛打。他这厢补给不足,士兵都吃不饱饭,怨声载道,士气低落,连着打了五场败仗。尧陵城还不知能守几时。这些不懂军事的酸腐胆怯之辈真是害惨了他!纵然是他,也觉得再难扭转乾坤力挽狂澜。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章淮这头吃了败仗,信王那边却是连连告捷,一路向东高歌猛进,攻破陪都安陵城,商水国上至国君宗室下至文武百官尽数被俘,只有封地在荒僻北方毫无存在感的国君第二十九子琅琊王因为路途遥远,未能及时赶到护驾,侥幸逃过一劫。其他王室宗亲再无一幸免,皆被信王所部掳去。光这些俘虏,便足有十万人之众。

    到这时,商水国四分之三的国土已经沦陷,国君被俘,已是亡国。从信王受困南疆被援军救驾,到商水国灭国,仅仅只花了不到一年。商水国气数已尽。

    国都亡了,自然也要不到补给了,万般无奈之下,章淮弃了固若金汤的尧陵城。接受了张浩然的建议,向北撤退,打算跟在北边苟延残喘的琅琊王汇合。商水国西境南境东境已全数被澜沧国控制,所剩的,也只有北境了。

    北方荒僻,寒冬漫长,开发有限,富庶之地已尽入澜沧国之手,加上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信王所部停下了北征的步伐。

    经过这些年的征战,信王手下已经聚拢了一大批人才,军权部队也有了,此次灭亡商水国,更是功不可没,完全具备了跟太子一争天下的资本。

    在信王带领浩浩荡荡的俘虏西归途中,京城里已经弥漫着废太子改立信王的言论。

    恰逢国君病倒,召太子和信王入宫侍疾。信王当机立断吩咐此次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率军看押俘虏战利品继续向西行,他自己带了几个随从便快马加鞭往大梁城赶。萧予因为前番遇刺,身子还没好利索,便落在了后头。

186 征战(32)

    明明萧予所处位置距离大梁城要比信王近得多,结果受病体拖累,不能急行赶路,他反倒整整落后了七八日才到大梁城外。

    随行的高彬长了个心眼,他提议先探听清楚京城讯息,再见机行事。因而两人没直接进城,而是在城郊住了下来。由于先入宫的是信王,萧予也疑心宫里会被他做手脚,不敢贸然进入。

    待他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传递了消息出来,更加坚定了他不能进宫的念头。因为传回的消息是,信王党羽操弄,国君要废储立新,没准已经矫诏另立,国君即将大行,怕是无力回天。

    很快,萧予就扯起了“清君侧诛谋逆”的大旗,起兵回返大梁城。

    后来萧予才知道,自己中了计,国君虽病,却还没到病入膏肓任人摆布的地步。所谓宫里的眼线,早被信王收买,传递的都是假消息,就是为了让他相信国君已经另立储君,将他引上谋逆反叛的不归路。他这下成了真正的谋逆篡位。

    起兵不久,太子反叛的消息就传到了大梁城,国君被气得一病不起,不就就中风,连话都说不出了。临死之前,他将君位传给了信王。

    新君登基,不再称王,而是称帝了。除却论功行赏,第一件事就是讨伐谋逆,清算逆党,东宫诸人并陈尚书及太子一干党羽全下了大狱。

    统一大业尚未完成,帝国陷入了内战的漩涡。

    萧予占据了原属商水国的西境五城,中军大营就设在从未被强行攻破铜墙铁壁固若金汤的尧陵城。

    这日萧予正披着披风站在地图前分析军情,他的处境很不利,进退维谷,西边有新君调集的讨逆大军,东边有占灭商水国头功并奉命押送俘虏返京的二十万南线大军。这支军队应该也已经接到了讨伐叛逆的旨意,所以他很快便要面临两面夹击的危险处境,得赶紧想出对策。

    他咳嗽了数声,坐回案几前,喝了一大口水,压制住咳嗽。目光不经意间瞥到案上那封血书,白绫上只有一个遒劲有力的“弃”字,为了这,险些断送了自己一条命。

    看到那字,他的心剧烈翻涌起来,靠近心口那处伤势仿佛又要裂开,他不得不伸手死死按住那里。他想这一定是上天在惩罚他,如果他当初没有放弃周怀敏,周怀敏还在他身边,他肯定落不到这步田地。

    一步错,步步错。

    他后悔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回忆起了许多过往,沉浸在其中,暂时忘却了现实的苦恼。

    正在他放飞思绪时,裴世约跟高彬进来了,两人似在争执什么,一直到中军大帐还不争出个子丑寅卯来。

    “怎么了?”萧予压下喉咙里往上涌的咳嗽,低低地问道。

    裴世约是个心直口快的直肠子,也不顾高彬使眼色,脸色颇为古怪,似乎很高兴,又似乎很尴尬,他道:“殿下,您可知,伪王近日大行封赏,都封赏了哪些人?”

    萧予沉声道:“这本王如何能知,你若知晓,不妨说来听听。”

    裴世约道:“没想到严铭这个奸贼被拜为了宰相,还有个人您一定感兴趣。”他卖了个关子,没直接说。

    萧予骤然蹙眉:“严铭拜相了??”他胸中血气翻涌得厉害,这么说,严铭一直是……

    裴世约点头,语气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悦:“除他之外,还拜了武悦安为护国大将军武安侯。武悦安,您知道是……谁吧……她果然没死!我就知道!”他还算留个心,另一个封号没报出来:征逆招讨大将军……他们是逆,被征讨的对象。

    “住嘴!”高彬喝道,急忙扑上前扶住萧予,“殿下,你怎么了,怎么了殿下,怎地突然吐血了?”

    彼时司凤正在打坐,胸口蓦地传来剧恸,嘴里布满了腥咸味,萧予这剧烈的动静也透过连结的神识一丝不漏传递给了她。迫使她中断了凝气打坐。

    捋了捋思绪,她很快便弄清了来龙去脉,不禁拍手称快,萧予这个渣男真是活该,心里还暗爽不已。

    现在还有没有继续留意萧予的必要?似乎早就没必要了,她不关注他很久了。要不是今天他动静太大,惊动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她,她都记不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算了,反正也不费事,还是留一丝神识盯着他吧,看看他结局如何。且看他跟周怀敏,不,武悦安之间的恩怨纠葛如何了结,应该不久就会见分晓了。

    司凤现在都已经淡定了,此番从五识通灵幡毋司罗盘有动静以来,已是好几年过去了,周怀敏,不对,是武悦安到现在还未能手刃仇敌,真是够沉得住气的。收集个精魄也是不容易,错过梦境里那一回,又得等好几年,也是醉了,司凤就从来没想过会花这么多时间。要集齐精魄,真不知要猴年马月。

    打那一次在狱中梦到过难以回首的往事,之后她便没做过与那相关的梦,司凤到现在也没搞清她的仇家到底是谁。

    她现在押着商水国王族宗亲以及百官及其家属,但一路上没见她特意针对过谁,对这些落魄王公贵族还算礼遇,没有粗暴待之,是不是她的仇敌并不在列?

    新君已经昭告天下,还了“周怀缅”一个公道,为武悦安以此为名的那段人生平反昭雪,并封了她为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国公,待她凯旋回京便举行册封典礼。讽刺的是,澜沧国给她封的官爵,还是定国公。简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商水国亡国之君与众臣脸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武悦安已经成功复仇,因为她将商水国都灭了,连国君都成了阶下囚。他为自己当初听信谗言不辨是非错杀忠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此时的他,肯定悔的肠子都青了,今日之苦果,都是昔日种下的恶因。

    因为武悦安受命剿灭叛乱,押送俘虏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其他人。

    很快大军就兵临尧陵城下,尧陵城因为地处西晃山脉尽头,相较其他西境四座城池地势平坦开阔得多,光城门外的空旷地就足以容纳十数万人。选择在这里进行大对决再适合不过了。

    这次平叛,她只带了五万人,但这五万人马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其中就有她的嫡系玄甲军。

    武悦安吩咐离城二十里安营扎寨,并不急着攻城,而是命人在城外山野间猎了不少活物。再将成百上千只活蹦乱跳的野鸡野兔驱赶至前往尧陵城必经之路,结果引爆了大片**。

    经过这些年的较量,章淮的战术战法澜沧国也已习得了精髓,甚至连设置**都学会了。武悦安作为章淮的老对手,自然也知道这些套路,多长了个心。

    武悦安多年行伍生涯,攻城无数,经验值早已满点。在她眼里,尧陵城除了城池坚固一点,跟别的城也没什么区别。

    排除掉地下的埋伏,大军驻扎地立即前推了十数里,抬首便能看到尧陵城高高的城墙。

    武悦安在城外检阅了自己的部队,那气势无与伦比,声威震天,响彻宇内。听得城内守军心惊胆战,尤其是大家都知道这位征逆招讨大将军便是原先的骠骑大将军周怀缅,那是女战神啊,也曾是他们的统帅,除了在章淮那里吃过亏,无往不利!商水国灭国,她是头功!要不是因为她诈死,关键时刻率军奔赴南疆救援,信王早死了,根本不会有后头这些事!

    还未开战,军心便已有些动摇了。萧予此时身上还没彻底好利索,听到卫兵来报武悦安在城下阅兵,强撑着身子站到城楼高处,扶着雉堞俯瞰着那黑压压的大军,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他在找人,很快,他的目光就在万人中精准地锁定了她,这有点像她第一次在他心里落下烙印的情形,也是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远远地看见了她。只是她已不再是那个银铠白袍面容俊俏的少年将军,而是黑甲黑袍眉宇刚毅的成熟统帅,正为三军儿郎们做战前动员。

    她看着那么自信干练,那么精力充沛,那么英姿勃发。甚至她手里拿的,也不是当初救他于千钧一发之际的弓箭,但见她立马扬鞭,回眸直指,他有种错觉,她的目光越过高深城墙看到了自己,那马鞭似乎就抵在他鼻尖上。

    他听到她一如既往的沙哑嗓音喊道:“三军儿郎,可知吾辈此行为何来?”

    回应她的是山呼海啸般的“讨伐逆贼”之声,群情激动。

    “圣上已颁旨,逆贼萧予无君无父,不事孝悌,通敌卖国,结党谋逆,聚众反叛,罪无可赦!有生擒其人者,赏千金、连升五级、封万户侯!”

    而后又是排山倒海的“讨伐逆贼”之声。

    萧予手扶着城墙,一个趔趄险些没站住。跟随在侧的裴世约见状,立即伸手也扶了他一把。

    武悦安并没有马上攻城,阅兵完毕便吩咐嗓门大的士兵喊话招降对面的兵卒。萧予的回应是一轮火炮攻势,只可惜隔的远了点,武悦安大军没在射程内。

    正式攻城后,武悦安的打法很粗暴,先是第一轮远程攻击,投石机投掷会爆炸的火雷子,第二轮火炮齐射,第三轮床弩齐射。基本上三轮下来,城头已经没什么人了。

    萧予却没有俯首认输的打算,依然负隅顽抗。

    武悦安火力充足,一连强攻了七八日不停歇,再坚固的城墙也要挺不住。

    这日半夜,萧予派去诈降的裴世约动手了,武悦安念旧情没怎么起疑,熟料便被偷袭了。趁着混乱,萧予亲率了一支精锐骑兵突出重围向西逃去。

187 征战(33)

    萧予只有两个方向可逃,一个是向西,一个是向西南进入雪域高原。东边被武悦安堵死了,北边是苍茫原野,且大部分是商水国琅琊王的辖地,并非无主之地。

    武悦安不愧是跟他打过十几年交道的,对他的套路摸得很清楚。她打发了两拨人分头找,自己提着刀走了另一条羊肠小道。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就听到了前头疾驰的马蹄声。武悦安座下狮子骢乃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宝马良驹,她一夹马腹,挥鞭一击马臀,那马顿时嘶叫着狂奔不已。

    很快,她已能看清前头有五骑,都是做普通士兵打扮,但胯下坐骑具非凡品。

    眼见武悦安就要追上,五人中有三人勒住缰绳停了下来拦住路。

    一看这架势,分明是要拦截武悦安。武悦安毫不在意扬鞭便抽了过去,左手刀再一记漂亮的横扫,趁那三人躲闪,纵马反超过去。眨眼间已将那三人甩远,那三个怎么追也追不上她。

    下一个阻拦她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在她手里过了没五招就交代了。

    真是没想到萧予这样落魄了,逃命都只带了四个亲随。他真是慌不择路,放着大道不走,蹿进了杂乱的林子里。

    在两匹马快要相接之际,武悦安一鞭卷过去,被萧予矮身避过,鞭子在斜前方碗口粗的树干上交绕了数圈。

    武悦安用力一抖手腕,奋力一拉,树倒了,砸在萧予马头上。那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痛嘶,撂下主人撩开蹄子直往林子更深处冲去。

    “怎么不跑了?”武悦安语气冰冷,听不出一丝温和。

    萧予手捂着胸口,艰难地翻了个身,另一只手支着半个身子。武悦安并未下马,就那么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夜晚的林间树荫遮蔽,只漏进来点点斑驳月光,落在人身上,连神色都看不大清楚。

    “怀缅,是你啊。”萧予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好一会,才百感交集地道。他似乎有些欣喜,又有些感伤,还有些认命的绝望。那张仰着的迎着月光显得分外苍白的脸,一时间浮现出太多的表情,因为情绪太多太杂,面上几乎是瞬息万变喜怒哀乐纷至沓来。

    空间里是尴尬的寂静,偶有风拂过树叶婆娑的沙沙声。

    良久,武悦安才道:“你说的那个人,几年前就遂你意,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武悦安。”

    萧予苍白着一张脸,紧抿着唇,声线几不可察地抖动:“我没有。至始至终,我都从没想过要你死。”

    武悦安冷冷睨着他,眼角眉梢渐渐涌上了一层讽刺:“哦?那些上书请求以通敌卖国罪赐我死罪的大臣,不知是奉了谁的旨意?”

    萧予也有点激动起来:“你还看不出来吗,那是萧定策同他那些党羽设的局,目的就是逼我们反目成仇,为的就是让你恨我。结果不是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吗?他们成功了。”

    武悦安不带感**彩地哦了声,续道:“我此来只为捉拿叛贼,不是来叙旧的。你识相的话……”

    萧予突然激动地打断了她,大声道:“你都已经摘干净了通敌卖国的罪名,他萧定策还拿这个罪名安在我头上,真是可笑之极!怀缅,你以为你辅佐的人,他会是个贤明君主吗?你可知,篡位的,是他,不顾兄弟之情的,也是他,甫一登基不大赦天下施行仁政,反急不可耐排除异己反攻倒算,血洗宫廷诛杀臣下,新政根基怕是荡然无存,祸国殃民的,还是他!你当他俘虏了你故国那些王室宗亲文武百官,他们还有活路吗?必死无疑!”

    武悦安木然看着他那张掩映着月光的脸,看着他嘴一张一合,却似乎没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她脑子里模模糊糊转过一个念头:这个人还是我原先认识的那个人吗?脸颊这样瘦削苍白,原先线条柔和的下巴变得这样刚硬,唇髭有日子没打理了吧,下巴上也泛着青色,胡子拉碴的。印象中他是挺讲究的一个人,不过短短几年没见,一个人怎么从形貌到精神状态都大为不同了?

    她正云蒸雾绕想得入神,就听他道:“当初便是他的幕僚给他出主意,贿赂商水国重臣诬陷你父亲卖国,致你全族被血洗。你如今却甘当他的鹰犬吗?!”

    这语气已严厉得近乎谴责了,武悦安顿时醒过神来。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接着她做了一个他意料不到的动作:她摘下了金错刀,左手紧紧抓握住刀鞘。这是个带着浓重威胁意味的动作。

    她道:“成王败寇,你就认了吧,现在挑拨离间,为时已晚。”

    萧予道:“你甘心如此?不怕九泉之下冤死的族人死不瞑目吗?”

    武悦安冷笑一声,刺道:“我有得选吗?生死关头,是他救了我。而你,是你弃了我,不是我弃了你。”

    萧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试了试未能成功,倚着倒树半坐着。

    这一番折腾似乎耗费了他不少精力,捂着胸口喘了会儿气,竭力压制着咳嗽,好一会才匀过来:“我是中了严铭的奸计。他跟我说,萧定策想方设法想除掉你,剪去我的臂膀,只要我冷淡你,不重用你,他自然就不会再针对你了。我哪里想得到,严铭是他的人。是我看走眼了,结果反而害了你。严铭这个奸贼……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他!我若早知会有后头那些事,我肯定不会……”如今想起,他仍免不了义愤填膺,严铭无耻地利用了自己对他的信任,用这份信任,亲手捅了自己一刀。

    说完这些话,萧予微微仰头闭了闭眼睛,待情绪平复,他从怀里掏出一物,小心翼翼在膝头展开。他定定望着武悦安,语气柔和下来:“怀缅,我不管你叫什么,你始终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那时候我以为你真的死了,这就是你留给我的绝笔,我一直随身携带着。”

    武悦安就着朦胧的月光,看清白绫上那已经减淡的血红大字,她吃了一惊,脸上再难维持之前的漠然:“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萧予极轻地道:“栓子给我的。他说这是你最后的绝笔,到最后那一刻,你还想着替我开脱。为了这,就是他捅我十刀,我也不恨他。因为他总算给我带回了一点你的东西,起码让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也是重要的。

    “你不知道,我好恨,你在狱中时我无能为力,不能设法救你,因我当时也被软禁了。我还有许多话从来没跟你讲过,十多年来,我心悦你,欣赏你,钦佩你,你却不知道。”

    武悦安错愕:“栓子?你说是他给你的?他怎么样了?”

    萧予叹道:“他以为是我派人刺杀了你,所以他拿着你的绝笔来,却在献给我时,朝我胸口捅了一刀,要不是位置偏了一点,我也没机会跟你在这说话了。”

    武悦安颤声道:“他怎么了?”

    萧予黯然摇头:“他自然被卫兵剁成了肉饼,我……厚葬了他。”

    武悦安抓着金错刀刀柄的手攥得发白,她用力咬着嘴唇,将心中沸水般翻腾的情绪压下去。她道:“你手头这个是假的。我确实写过一封血书,不过早被烧毁了。”

    萧予柔声道:“怀缅,你愿不愿意跟我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这么多年尔虞我诈,南征北战,我早腻了。我发誓,我会对你好,我爱你胜于一切,把从前错过的都补回来……”

    武悦安打断了他:“往事已矣,现实艰难。我不信你能放下这十丈软红,你我打了十几年交道,你的野心,我焉能不知?退一步讲,就算你能放下,我尚有大仇未报。恕我不能陪你做这黄粱美梦。”她冷笑了一声,不无讽刺道,“你当初承诺,要帮我复仇。可时至今日,你才告诉我原来害死我武氏举族的,贵国居功至伟。”

    萧予讷讷道:“是我食言了……”

    武悦安冷冷道:“你觉得,我还能跟你归隐吗?”

    萧予哑口无言。

    武悦安道:“闲话不多叙了,你是自己服绑,还是我来动手?”

    萧予梗着脖子道:“与其被生擒,你不如一刀宰了我。死在你手下,我甘愿。”

    武悦安眉尖一蹙,厉声道:“你当我不敢杀你吗?!你如今早已被贬为庶人,是谋逆反叛的罪人,我就算杀了你,也不是什么罪过,而是立功。”

    萧予沉声道:“当初你在城下救了我,让我沉溺至今,九死无悔。你便一箭射死我吧,彻底断了当初的恩情!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怎么救的,就怎么拿去。我无悔无怨。”

    武悦安气得心肺翻滚,胸脯一起一伏:“你!你……”

    萧予挑衅地回视着她,眸子里熠熠生辉,竟恢复了几分往昔的英锐之气。

    武悦安摘下挂在金钩上数年未开过弓的金臂弯弓,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弓拉箭,弦如满月:“你走一百步。”

    萧予没再说话,挣扎着起身,折了根树杈做拐杖,一步一趔趄往前走,再没有回头。

    武悦安控弦的手剧烈地颤抖,五指抖得不像是自己的。出狱后她曾经试图重拾射术,暗地里下过多少苦功,可是没有用。她的这双手,在狱中废了,不光不能射箭,连写字都不行了。

    她随身带着的弓箭,只是作为摆设罢了。军中同袍无人知道这个秘密,毕竟,到了她现在的地位,已经没有人敢挑衅让她露一手箭术,甚或跟她较量骑射。

    看着萧予逐渐远去的身影,她颤抖着手松开了那根细细的弦丝。

    随着一声利器破空的尖锐响声,那离弦之箭向前方披荆斩棘地激射而出。那箭,没射中目标后心,而是垂垂无力扎在腿上。

    萧予没有停步,也没有呼痛,默默忍着继续向前。

    武悦安拿弓的手无力地垂落,围观了整场的司凤这时才发现,这位刚毅果敢智勇出众的女将军面上已布满泪水。

    连哭,都是这样悄没声息的,这样压抑克制。这还是司凤头一回看到她流泪,原先在狱中受了无数酷刑,也未曾见她落泪。真是令人难受。

    武悦安将金臂弯弓生生折断了,箭筒里的羽箭也都折断,扔在林子里。她调转马头,徐徐步出林子。

    迎面的晚风,风干了她面上的泪水。

188 征战(34)

    主帅已不知所踪,剩下的人马军心已溃散,除了小部分还在做困兽之斗,一部分都缴械投降,还有一部分由裴世约率领突出重围向西南撤退。

    武悦安回到尧陵城时,城池已被攻破,战斗也结束了。她手下有一牙将率了三千人趁胜追击,尚未归队。

    几天后传来消息,那支三千人的队伍中了埋伏,死伤惨重。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胜利的大局,武悦安只颇觉可惜,裴世约这是跟定了萧予,也不知这个选择是对是错,更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两人同殿称臣的日子怕是就此彻底结束了。

    此间事了,她继续西行,要在追月节之前赶回大梁城。

    司凤的注意力也从武悦安身上拉了回来,却被另一件糟心的事牢牢攫住。

    原本这几年一直跟萧意粲在外历练的谢邈大抵是探听到了什么消息,人神不知悄没声儿地潜回了中州。

    他一回来就干了件出格的事儿:劫囚。

    这事谢邈也没经验,事先没将那些士兵迷翻,而是明目张胆地现了身,直言要将俘虏全都带走。当然了,以他的身手,他认为也根本不必要耍那些上不得小台面的手段。

    那些士兵脑子又没被药灌昏,丢了这些皇上点名要押送到京城的俘虏,那是要掉脑袋的!面对劫囚他们自然不能应允,双方免不得就动上了手。他们又岂是谢邈的对手?没多大会功夫全被他揍得软瘫在地动弹不得。

    依着谢邈的本意,是要将这伙子人全都传送回商水国地界,可现在国土沦陷,似乎也不太好决定传送地点。还得征求征求他爹的意见。

    商水国亡国之君谢邈他爹见到儿子如天神般降临,简直要流下激动的泪水,觉得这些日的苦头都没白吃,儿子来了,肯定能解救大家。他的弟弟妹妹们望着这个鲜少露面有点陌生的大哥,也都激动得哭了,觉得苦日子到头了,大家都看到了救星。

    在他们叙旧情的当头,澜沧国押送俘虏小分队队长悄悄烧了一张传讯符,向国师严相与发出了急救信号。这符纸还是武悦安特意给他的,就怕他路上出什么闪失,若遇紧急之事,前后难以求援,便直接焚烧符咒以告国师。

    很快,严家就做出了反应,严相与派了他最得力的儿子严迦叶前来救援。传讯符以清晰指示了事情发生地点,并伴着浓烈的血腥气和若隐若现的修仙者清气,严迦叶推测事态十分严重,出发前他便特意挑了五十名修为不错的本家子弟,一行人循传送法阵很快抵达。

    按说严家从收到传讯到挑人再到传送出发,也是花了不少时间的,谢邈怎么说也应该带着一大伙子人离开了。但事实是,他还真就没走,只挪了几十丈,那些倒地不起的澜沧兵抬头就能瞅见那伙子人。

    这不能怪谢邈做事效率低,实在是猪队友太多。

    他爹的要求是一个人都不能落下,不能让任何一人落到“澜沧畜生手里”。

    谢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想着那就自己辛苦一点,一路护送大家向北走吧,等到了琅琊王的地盘,再将人交接他手头。

    他爹表示,在囚车里待了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浑身不得劲儿,走不动道。他问:“吾儿修仙数年,能御剑否?”

    谢邈也不是傻子,顿时明白了,他爹这意思是要他用仙法护送他们呢。这倒也提醒了他,确实可以试试用传送法阵将他们直接送到琅琊王那里。

    但尴尬的事情就发生了。如要一口气传送几十个人,以他现在的修为,是办得到的。眼前可是有数万之众啊!他爹还隐晦地表示,王室不能搞特殊,要与百官众卿同进退,博得在场所有人的欢呼拥戴。谢邈向来喜怒哀乐不上脸,这时更不好直接驳他爹的面子,硬邦邦甩下一句“办不到”了事,只低声道了一句“尽力一试,成与不成要看天命”,实则他心里没底。这么多人,师父都未必能一次传送完毕,何况他呢?之后的事很快就验证了他的担忧。

    他爹这不合时宜不分场合的仁爱共济之举,可把儿子坑苦了。谢邈耗费大力构筑了一个巨型传送法阵,身上所有能增强神识补给能量的辅助符都用上了,强行催动法阵时,内府中灵力立即暴虐涌动,神识如被一股巨大的压力笼罩侵吞,一步步挤压属于他的自我意识,随着压力爆涨,他觉得整个内府都要爆裂开。

    努力撑着也不过传送了数十丈距离,谢邈不敢硬抗,刚撤了传送法阵,还未及跟众人分说解释,那厢严迦叶等人便到了。

    严迦叶一眼就认出他是之前打过交道的五仁修仙门的,那年除夕夜他们三兄弟被虐菜,大哥更是一命呜呼。眼见五仁修仙门其他人都不在,只有这一个单枪匹马的,简直是报仇的天赐良机。

    由于他们出现的时机不早不晚正是谢邈最虚弱最灵力不济的时候,被五十一名严氏弟子围攻,没多久就吃不消了,一连被刺了数剑,胳膊腿上都挂了彩。

    严迦叶估计是还记恨着五仁修仙门弟子几乎让他破了相,加上面前的谢邈虽然狼狈,面容却很精致没什么瑕疵,不像他自己经不得细看,心中怒意难平。他故意出剑角度刁钻,净往谢邈面门招呼。

    谢邈顾此失彼,尽量避让,突然严迦叶却耍心眼使了诈,三尺剑锋突然剑气暴涨,狂肆的剑气犹如千丝万缕钢刺刷向谢邈。谢邈急忙退闪,熟料这却是个虚招,谢邈一退就中了严迦叶的奸计。

    后方是个困灵阵,一旦进入阵内,除非是那法阵镇不住的高手,不然非破阵出不来。且入阵后灵力真元便如被抽离自身,会牢牢被禁锢住,只能凭对方摆布。

    若是平时,谢邈定然不可能中招,但今时不同往日,待他觉察有异,自己已经快挨着法阵外围。他想脱离险地,还未及动作,便被严迦叶当胸一脚踢进了法阵。

    商水国那一干人都看傻了,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墨客以及妇孺,少数几个会武功的此时也不敢出头,毕竟神仙打架他们光看着都心惊肉跳要被吓个半死。

    好在关键时刻萧意粲终于找到了地方,正看到一名严氏弟子欲刺向谢邈,萧意粲急中生智从怀里掏出一物飞掷过去荡开了那剑。未料他阻止了这一个,却还有五十个呢!根本防不过来!严迦叶操纵飞剑欲取谢邈性命,急得萧意粲立即操纵啸风霹雳一般尖啸者劈过去,但他的飞剑再快也抵不上严迦叶距离近啊!

    萧意粲急得大叫:“大师兄,躲啊!”但此时的谢邈已经有心无力,只能僵着身子眼睁睁看着迎面而来的飞剑朝自己咽喉横冲直撞,却无法反抗。

    眼看谢邈命悬一线,似已无生机,突然情势陡转,那距离谢邈喉咙不到半寸的飞剑倏地顿住了。严迦叶颇吃了一惊,试着继续调动意识控制飞剑,那剑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正四顾疑惑间,严迦叶感受到一股强悍霸道不可抵抗的威压和外放的攻击意念,还未及反应,身子已不受控制被掀飞出老远。他运气不太好,砸在路旁一棵大树树干上,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大树竟被撞断了。与此同时,严迦叶听到了自己人此起彼伏的砰砰砸地声,伴着声嘶力竭的呼痛哀嚎。

    坏了,有高手来了!他刚转过这个念头,抬头便看到前方被困在困灵阵里那个五仁修仙门的小子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仔细一看,也是老熟人啊,正是那夜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他大哥的那个小白脸。今日是讨不到便宜了,最好是不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力,悄悄逃离,不然没好果子吃。严迦叶很有自知之明,蚍蜉撼树的事,他是不会做的,除非有胜利的把握,不然他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也没跟其他严氏弟子打招呼,他催动紧急传送阵,自己先逃跑了。这个传送阵本是紧要关头逃命用的,乃是一个巨型付咒阵,那些符咒都是花大功夫才炼制得出来的,功效也很厉害,一次传送上百人都没问题,逃生几率足足有九成之高。

    眼见严迦叶擅自催动传送阵自己率先当了逃兵,被他撇下的那些严氏弟子都傻眼了,根本想不到他会做此事。因为催动传送阵只需要足够的灵力,不需要符咒,所以等严氏弟子是看到传送阵启动时的烟雾才知悉情况,此时要搭上去逃命已来不及。

    “少主!少主……”

    “等等我们!”

    类似的呼声不绝于耳,然而严迦叶都恍若未闻,置之不理。虽然传送阵刚启动时有一次暂停的机会,可是他为什么要停?停下来等那小白脸来杀他吗?他又不傻。刚刚自己这方所有人都被摔了,可只有他摔得最惨,可想而知那个小白脸对他是有针对性的。他要是留在这里,八成也是死路一条。至于这些弟子,那就自求多福吧,他可没说过活着带他们出来还非得活着带他们回去。

189 征战(35)

    因为谢邈伤势十分严重,沈焱没心思清算严氏弟子,只随手废了他们的修为,便扔下他们在原地自生自灭,携弟子瞬行而去。

    之所以沈焱能及时赶过来解救谢邈,也是多亏了当初他在弟子们额印内潜藏的一缕神识连结,危急关头,弟子遇险他第一时间能感知到。

    司凤的关注重点也转移到了几年不见再见便人事不省的大师兄身上。刚拾掇好了江洳涣,谢邈便接了他的班,也是愁人得很,磋磨不断。

    由于囚车被毁,押送俘虏的士兵和前来支援的严氏弟子又被虐菜,实在是个大好的逃跑机会。商水国国君也顾不得惦念儿子伤势,由大臣搀扶着向北逃。

    无奈这一行不少老弱病残,行进速度实在有限。

    消息很快传到了大梁城,皇帝震怒,下令正在班师回朝途中的武悦安北上将商水国那些俘虏统统就地处死。

    武悦安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旨不遵的前兆,追捕这些绝大部分都手无缚鸡之力的俘虏,派个几千人就够了,所以她只留了由她一手建立操练出来玄甲军,其余人都被打发回京师。但快追上俘虏时,武悦安并没有按照皇帝旨意就地诛杀俘虏,而是走了另一条道,直插北方。

    这一次,她挥师北上为的是亲手捉拿胡安邦。她也是过了许久才知道胡安邦随张浩然辗转北上如今正藏身商水国北境的消息,要不是那两百人被毒杀,她早宰了胡安邦。

    她不想再操心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事,只想任性一回,早一日报了仇,心里一块大石头便早一日落地。如今天下初定,也用不到她了,皇帝迟早要收回她手里的兵权,还不如自己识趣搞点事,然后顺理成章交出军队。日后这朝堂是如何光景,她无意去淌浑水。

    这么多年,很多事都变了,身边的人也变了,唯有她的初心没变,那就是复仇,复仇,复仇!正是这个深埋心底的强烈执念支撑着她一次次跌倒了又爬起,犹如打不死的小强。压抑了十几年,她终于不用再压抑了,刻意克制的仇恨犹如奔涌咆哮的火山,一旦爆发再无人抵挡得住。

    主宰北境的琅琊王已探得消息,连夜召张浩然过府商议对策,次日又召集众多幕僚探讨。

    武悦安抗旨的消息传回京中,皇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向对她很纵容,全权放手,从不干涉她决断之权。如今他贵为天子,她竟敢违抗诏令!很快,又一个消息传来,说是武悦安原来是北上要灭了商水国最后一块国土,顿时放下心来。

    这样看的话,还是能原谅武悦安抗旨了。但他作为皇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要处死商水国俘虏,自然得兑现,不然朝令夕改还有何威信?皇帝又传了一道旨意,让领军还朝的副将执行这个任务。

    武悦安肯定想不到,萧予说过的话这么快就被证实了。她走了不到三天,就听到了商水国俘虏全被就地格杀的消息。

    据说那时商水国君臣正在小河边喝水歇息,几乎没组织什么有效反抗,全部杀死,一个遗漏的都没有。小河的水都被尸山血海染得通红。

    可能是血亲之间有感应,远在千里之外躺在床上养伤的谢邈突然毫无征兆惊坐起来,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呕血呕得厉害,被子都染成了血色,急救丹药都不管用。把上至沈焱下至乔云的诸人都吓坏了,尤其是萧意粲,一直日也不安地守在大师兄身边。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惶恐过,他怎么也想不到他那位当了皇帝的弟弟竟会下令诛杀那十好几万人,太丧心病狂了!虽然下命令的人不是他,但总归跟他是血亲。他直觉欠了大师兄良多,若大师兄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心里也甭想好受。

    这道裂痕,怕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的。十数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就那么被断送了!他大师兄的血亲没一个死得体面的!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死得窝窝囊囊!也不知道那些当兵的有没有好好安葬他们?

    要他是大师兄,也要被这急火攻心烧出一腔子血。

    噩耗传到琅琊王耳中时,武悦安的玄甲军也到了,可说是祸不单行。

    琅琊王在短暂的悲恸后,左思右想最后采纳了众人的建议,亲自登门拜访胡安邦,陈诉眼下的种种困难,望太师以国事为重顾念大局,保存这仅存的一隅,将来若能反攻,必追封他。整整一夜的促心交谈,胡安邦已明白琅琊王是保不住他的,与其被下黑手五花大绑交出去,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他也很感动于琅琊王对他的开诚布公,遂自请负荆前往敌营,是杀是剐听天由命。毕竟他身份不低,琅琊王亲自挑选了数位身份不低的使者,护送胡安邦至武悦安营地。

    武悦安的手下们本来正等着她下令进攻,结果左等右等,却等来她命令他们返回京师的命令。

    一个牙将问道:“我们回京了,那将军你呢?你不跟我们回去吗?”

    武悦安道:“对,我不回去。我这里有一封奏疏,烦请你帮我呈上。自今日起,我便不再是你们的长官了。”

    牙将道:“将军这是要解甲归田退隐山林?可是皇上还在京中准备了盛大的封爵大典呢,将军这时候归隐岂非不是时候?”

    武悦安但笑不语,她如今已是位极人臣,手头掌握了全国过半数的军队,功高震主。以今上的性子,能容她几日?她虽未还朝,京中一些消息她还是知道的。

    现在京城里已经流传着各种女子从军建立功勋,与君王成就姻亲佳话的故事,这意味着什么,不是很明白么?

    回京,留给她的也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她自己识相点主动交出兵权;另一条八成便是要被收入后宫,这样自然也就没收了她的兵权。既然仗打得差不多了,这手里的军权,就成了烫手山芋,趁早扔了好。

    都说当兵的多是大老粗,不少将领更是政治觉悟不够,导致不知不觉间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显然武悦安的部下政治觉悟就比较一般,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看不出眼下这个局势。还好他们职位不算太高,不然分分钟当炮灰。

    另一个将领见她不说话,也忍不住开口道:“将军,就算要辞官,您也该回京城一趟吧,亲自向皇上请辞,不然皇上怪罪下来如何是好?你这样一走了之,圣上必然龙颜大怒。”这位觉悟显然比刚刚那位强了一些。

    武悦安指了指那封奏疏,道:“该说的,要说的,我都写在奏疏上了。你们带到便是。至于我会如何,你们就不用管了,我的事,自有我自己承担。”

    那将领又问道:“咱们就这么走吗?不攻城了?”

    武悦安道:“咱们玄甲军是骑兵,出发时也没带辎重,都没工具,如何攻城?你们还是先回京复命,不用管我。”

    就这样,玄甲军莫名其妙跑了一趟,毫无收获又去追大部队。而武悦安,跨上她那匹神骏狮子骢带上被困成粽子的胡安邦,一路向东疾驰。她要在家族墓地亲手宰了胡安邦,以告慰枉死的全族的在天之灵。

    皇帝听闻武悦安非但没征伐琅琊王,还抛下部队自己跑了,气得大发雷霆,金盏琉璃杯不知摔碎了几只。不过这样也好,他的一个心病总算去除了,都不需要他自己动手。而且如此一来还有诸多好处,武悦安此举忤逆不敬,断了自己主动回归朝廷任职做官的后路,可说是彻底了断了后患。

    从这个层面考虑,皇帝自然是应当喜悦的。但武悦安离经叛道目无帝王也是事实,必须发作一番,否则作为皇帝,他面子上过不去。

    很快,皇帝顺理成章下令撤销武悦安护国大将军等的军职以及军权,只保留了定国公的虚号爵位,但未经正式册封,毕竟不算正儿八经的。原本打算赐予她的丹书铁券也被收回。

    不过京城里那座专门为武悦安修建的定国公府还是保留下来了,宅邸颇为气派,乃是找了名家花重金打造的,只为方便武悦安以后回京有个住处。

    司凤此时也在为她大师兄焦头烂额,完全顾不上其他,四处帮忙采药材,一忽儿在中州,一忽儿又到了尧州,奔波不停歇。何止她焦头烂额,钟鸣春也一样,为了寻找炼制丹药的原材料疲于奔波。

    萧意粲也拽着晏无道满世界乱撞,也是合该倒霉,先前为了从严氏弟子手中解救大师兄,他随手从怀里摸出一物掷了出去,荡开剑锋。不凑巧的是那东西正是他跟谢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极品火灵芝,当时情急,也没想起来这事。

    等他记起来,重新返回去寻找时,才发现火灵芝早被严氏弟子捡走了。萧意粲和晏无道上门讨要,却哪里还要得回来!

    沈焱日子也不好过,为了挽救谢邈性命心力交瘁。透过额印的神识连结,他能感知到谢邈满心的心灰意冷,求生意志薄弱,不知什么时候,徒弟内府中进驻了心魔。

    那心魔狡猾得很,非常擅长隐蔽,只要沈焱神识探进谢邈的内府,那心魔便躲得远远的,远得几乎难以察觉他的存在。只要他从内府中出来,心魔又跑出来作祟。

    心魔一直在挑拨谢邈松散破碎无法凝聚到一起的神识,不断叫嚣着要谢邈血洗澜沧国皇室亲贵,首当其冲的便是要杀掉萧意粲。此刻的谢邈不光神识很脆弱,元神也非常脆弱,完全抵挡不住心魔的骚扰。正常修仙者的内府都是纯净明亮的,而谢邈现在的内府乌烟瘴气,隐隐有魔气滋生蔓延。

    沈焱一面要不停为徒弟输入灵力真元供他这具躯壳的正常运转,一面要时刻提防徒弟心魔作乱,诱使徒弟走火入魔,一面还要帮徒弟修复聚拢乱成一团散沙的神识。

    外力的襄助治标不治本,最终还是要看徒弟本人的意志。如果他一心求死,那便是极其危险的。

    司凤这些天都是混乱的,她留在金屋的那一缕神识一直着力留意着大师兄那边的情况。看得出师父这几日消耗极大,为大师兄疗伤自不必说,还要炼制丹药,还得分出数个分身去往各地采欠缺的药材。

    也就是她师父修为高深,换个人,恐怕一天都坚持不住,早废了。

    也正是门派事务抓走了她的主要注意力,连武悦安大仇得报的事她都险些错过。要不是感受到袖中毋司罗盘和五识通灵幡剧烈的震动,她真忘了这茬。

    感觉到两样宝物的异动,司凤顿时一震,瞬行到了武悦安身边,及时将精魄都收集起来。

    当她看到武悦安周身萦绕的那浓得似乎驱不散的黑灰色的精魄时,已经没有了以前看到精魄时的激动。也许是这次收集精魄的任务太不顺利,时间跨度太长,消磨掉了激情。甚至她也感觉不到武悦安有什么情绪波动,她看着是一派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到复仇的快意。

    司凤注意到,浓密的黑灰色精魄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和粉色精魄。

    这情形真是眼熟极了,从前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终于明确了。

    原来这些精魄的颜色,都是有含义的。

    灰黑色的这些是恶念,譬如仇恨,而红色粉色的精魄,大概代表的是爱。

    她原先以为这是个爱情故事,结果复**刻骨的仇恨才是内核。

    看着武悦安平静的脸,司凤暗想,她终于可以放下了。

    刻骨的仇恨,难道真的只有一报还一报以血还血才能消解?司凤陷入了沉思,那她的大师兄和二师兄怎么办?

190 求助(1)

    原来师父说大师兄有一劫,便是这样血海深仇的宿劫,就算让他避走他乡都无可规避。大师兄与二师兄之间,隔着近乎灭族的血仇,想想就觉得头疼。唉,这毕竟是两位师兄之间的事,她算是个外人,插不上手,开解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解。也许,这伤痛,只有时间这服药剂能够治愈。

    武悦安看她盯着手里那造型古怪的罗盘,没发问,只略带好奇地看着她。

    司凤这才回过神来,收回毋司罗盘,朝她笑了笑:“你有什么打算?真不回朝廷了吗?”

    武悦安肯定地道:“不回去了。没什么意思。这几十年我都为了复仇活着,现在开始,要为自己而活。人生有限,我想在有限的生命中,去经历一些不曾经历过的精彩。听说中州以外还有好几个州,我想去游历一番,增长见闻。”

    司凤颇觉意外,没想到复仇之后的武悦安如此豁达通透,前些年舍生忘死挣功名只为累积足够的实力对付仇人,唯一的目标似乎就只有这一个。一旦愿望达成,却也并未失去生活的方向,更没失去对生活的向往,实在令人惊奇。简直难以相信,为了复仇而异常偏执隐忍的武悦安,内心还有这样的舒朗,想来她那些星星点点的红色粉色精魄,代表的并不只是爱情吧,还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憧憬。像她这样的人,难怪小情小爱都无法束缚住她,唯有广阔的天地任她驰骋。

    两人告别后,司凤没有马上返回金屋,而是继续在外找药材。每天都很忙碌,九州大地钟灵毓秀之地几乎被她踏遍了,中间休息的空档,她就凝神探一探金屋。

    就算她人在千里之外,也不妨碍她探知金屋随时发生的事,一切还跟她出门时差不多。大师兄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师父每日忧心忡忡,眉头拧成老大一个疙瘩,可能因为这是头一次以神识近距离关注师父,司凤是第一次发现师父为了大师兄的安危如此焦心,跟他人前表现出的那种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全然不同。

    上次江师兄危难,不也是师父力挽狂澜么?他跟别的那些师伯并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爱护后辈,只是表现的不同罢了。原先她总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沈焱又懒又没责任心,还老坑徒弟,是个极不称职令人无语的师父,随着日积月累经年磋磨,她已经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最初的看法。现在她甚至十分庆幸拜在了沈焱门下,虽然他以前骚包得一塌糊涂,说话有时候毫不留情,有时候还特别没常识不带脑子,最糟的是还喜欢坑人……总之一身臭毛病,可她仍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师父。

    平常沈焱为谢邈疗伤时,都是不许人靠近的,这次司凤的神识游走到谢邈房间里,不知是沈焱耗费过大没留意到,还是留意到了也觉得无关紧要,并未斥她,使她真真切切看到了师父不同于人前的另一面。

    沈焱斜坐在榻上为谢邈输送灵力,面容冷峻,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嘴唇颜色似乎比平常少了点血色,认真的模样比平常更有味道。说起来,这几十年不知不觉间师父真的变了好多。司凤小小花痴了一下,才注意到她师父跟大师兄外围有一个镇灵法阵。

    照说对伤病者是不宜用这个法阵的,镇灵有镇压灵魂的意思,伤病者的灵魂较常人要脆弱,在这时候用此阵,她立即有了不好的联想。要么是她大师兄内府震荡神魂流离,要么就是大师兄有了求死之心,师父如此,是要吊着他,不让他那口气散了。

    如果是后者,事情就严重了。被救者都没有求生意志,那能够活下来的几率就很小了,因为他可能会抱着求死的心潜意识里跟施救者作对。很多时候,求生不易,求死却是容易的。大千世界里求生的人多如牛毛,却不一定都能如愿生还,而想死的人,那是极难防范的。常言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甘苦药怎治自绝人。

    大师兄虽然身受重伤,但是魂魄并未受损,沈焱却用了此阵,说明大师兄眼下可能正是糟糕的第二种情况。司凤调转神识,刚出了房门,就看到萧意粲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门口不远处。他的自责和忧虑,无疑又加深了司凤的怀疑。在密语传音给萧意粲之后,他支支吾吾了一阵,最后司凤的猜测得到了确认。怪不得师父天天皱眉了,棘手啊!这种事,光靠外力干预是不够的!必须本人积极主动配合才成。

    司凤忍不住又问:你不是在外面采药的吗?已经采到好东西了?

    萧意粲没精打采道:没有,只是放心不下大师兄,所以提早回来了。师父说,这是心病,服药不管用的。

    司凤性子耿直嘴爽快:师父那是怕你自责,故意这么说的呢。伤了病了,自然要吃药,不吃药指望着奇迹降临啊?

    萧意粲不无哀怨,可他又看不见司凤的神识,也只能对着空气干瞪眼,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小师妹真乃补刀能手,扎心。

    司凤道:你别瞪了,眼珠子都快掉到眼袋上了。先去睡觉,休息好了来找我,我们一起去找药。

    萧意粲点头:也行。

    司凤又问:晏无道那小子呢?

    萧意粲道:他跟我一起回来了啊。

    司凤揶揄道:嘿,这小子不跑了啊,居然还跟你回来了。

    萧意粲:什么浑话。你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司凤表示不服:我不是小人,我是女子。

    萧意粲绷着的脸放松了点,唇角微弯:都一样,孔夫子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司凤继续揶揄:哟呵,还知道孔夫子呢!真是了不得!你以前不是只看三言二拍之类的书嘛,改邪归正啦?

    萧意粲气结,陈芝麻烂谷子被小师妹翻出来他忍不住脸热,这丫头知道的太多了!鬼知道她还知道他多少把柄来着?得亏他以前还把她当男人,他看过的书,不也都给她看过嘛?她一个女孩家家的,看了那些书不觉得害臊,还反过来调侃他?反了天了!

    经过一番拌嘴,司凤成功转移了二师兄的注意力,让他神经放松了点,暂时告别自责愧疚。哎,生活啊,真是操蛋。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半月已过,谢邈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沈焱已经放弃了闭门造车,决定带他去拜访一位朋友。

    得知这个消息,司凤等人也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

    这回他们没有慢悠悠地坐马车,而是御剑而起,数道剑光闪过,人已在千里之外。他们御剑的速度很快,饶是如此也行了七八日才落地。

    下落点是在一处深山,灵气尚算丰沛,附近肯定有仙家福地。

    司凤侧首问道:“师父,这是到了哪里?”

    沈焱淡淡道:“鄢支山。”

    司凤道:“鄢支山?听着很耳熟啊。”

    沈焱道:“不错。”

    钟鸣春道:“鄢支温氏。”

    经他一提醒,司凤想起来了,没错,温氏的仙府就在鄢支山。她跟温氏也是打过交道的,虽然不算多。

    司凤又望向师父,道:“师父,上回温氏弟子被咱们一顿好揍,咱们这会儿来求助,会不会被他们打出来啊?”

    沈焱不冷不热道:“他们没那本事。”

    好吧……

    可是……

    面子上不好看是真的啊……虽然暴揍温氏弟子已是数年前的事,可万一姓温的家主他记仇呢?这温家可跟严家是亲家,同穿一条裤子,又同样是北冥道宗的狗腿子,肯定不会出手帮忙吧?那次仙草竞拍会五仁修仙门可是把几个大宗门大家族都得罪了个遍,虽然这么说也不大对,但事实就是**仙盟将五仁修仙门视作异类。

    为了打压五仁修仙门,**仙盟还曾专派人调查过这个门派的底细,当然,因为这个门派早在多年前就覆灭了,存续时间又短,**仙盟的人没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连这个门派到底什么时候建立的都不清楚,要不是那次竞拍会,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个鬼门派。

    上次严家和温家联手偷袭吃了大亏,严相与还损失了个儿子,便闹到了**仙盟,告了五仁修仙门一状,然后五仁修仙门就被划进了修真界黑名单。莫须有的罪名一套一套的,道五仁修仙门不光是扶摇派的狗腿跟班,还恶意与**仙盟作对,是修仙界的败类。

    不过他们也只能这样,背后搞点小动作,多给人扣帽子泼脏水,因为,正面刚不过五仁修仙门啊!一般二般的修士哪及得上九幽派这一伙子人?根本都过不了两招。

    虽然温家的人武的搞不过自己这方,可咱们这趟不是来求助的么,人家可以作梗不帮啊!这种帮忙的事情,还真得你情我愿不行,否则就像武侠小说里那谁谁谁强迫别人默写心法,结果得了个假的,最终练成了疯子。求人帮忙救人,也是一样的啊,万一人家假意相救,暗中使绊子怎么办?咱自己又不懂,万一着了道儿,事后未必能挽救得回来。

    司凤便将自己种种忧虑向沈焱倒了出来。沈焱颇感欣慰,徒弟想事情总算能多想一些了,长心眼子了,吾心甚慰。

    他道:“你不必忧心,这些为师也都考虑过的。这次来找的,是为师的一位朋友,咱们低调些,隐身上山便是,尽量不要惊动其他闲杂之人。”

    不光司凤,萧意粲钟鸣春也觉得有点吃惊,都没想到他们的师父居然在温家也有朋友。

191 求助(2)

    沈焱让后辈们都隐去气息身形,在山下等候,他先上去找人,等他召唤。

    很快,沈焱便瞬移上了山。

    乔云司凤才刚给谢邈喂了点水,就接到了沈焱讯息,小辈们便设了个传送法阵循迹而上。

    法阵的烟幕消去,眼前出现的是一座不起眼的小楼,他们正在小楼偌大的前坪。

    小楼外空无一人,只见前后四周苍翠如云,此楼乃坐落在一险峰之顶,灵气颇丰,远眺云雾浩荡,有身临仙境之感。没想到温氏区区一个仙门家族,仙府所在处倒不落俗,比起流连烟火热衷名利的严氏之流,高出不少。

    众人刚打量完周遭环境,欲踏进小楼,便听沈焱的声音传来:“且在外头等着,没让你们进来就先等着,也别乱转。”

    江洳涣道:“师叔,这是为何?让我们上山,又不让我们进楼?”

    沈焱语气里似有些不耐烦:“让你们待着就待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司凤也颇觉不解,咂嘴道:“那在山下等着不就行了,干嘛这么早让我们上来嘛。”

    沈焱道:“我们刚进山时触动了他们的护山阵,不想节外生枝便只能先上来。”

    司凤偏头揉了揉太阳穴:“上了山难道他们就觉察不到?他们不会找到这儿来?”

    就听沈焱在里头哼了哼,懒得再回答。然后便再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看来是被设置了隔音障。

    既然不能进去,在外头转转总是可以的吧。

    先将谢邈安置好,司凤便开始动歪脑筋,吩咐乔云照顾他,自己便一头扎进了密林里。

    萧意粲见状,跟晏无道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很快也跟了上去。

    三人在林子里转了一番,还真找到了一些可用的药材。

    正找得如火如荼,大宝和阿花两个也来凑热闹,它们都是灵宠,对灵草的嗅觉更敏锐。因为师父明说了,不能节外生枝,所以他们找药材时也没敢用灵器术法,有了大宝阿花相助,找药材速度明显加快。

    不知在林子里转了多久,终于接到了传讯,可以进小楼休息用饭。

    还没出林子,就听到乔云在跟什么人争执,钟鸣春想帮腔,开口却忍不住又开始打结,被人一顿鹦鹉学舌。乔云本是性子温婉之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忍不住动怒,两边几乎便要动上手。

    钟鸣春劝道:“云姐,不,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一个年轻的女声笑嘻嘻地学话:“不、不、不,我们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女孩旁边的少年微微皱眉:“婉儿。”

    叫婉儿的女孩侧头剜了他一眼:“哥,这些人来历不明,问话也不回答,肯定有问题,必然是居心叵测之辈!”

    司凤听了几句,觉得女孩子学她师兄说话很不礼貌,心中也颇感不爽,看来得替她爹妈教育教育她才是。也是奇怪,师父跟楼里的人不是已经结束谈话了吗,怎么任小辈在外头争吵?另外就是他们都隐了身敛了气息,那两个小孩怎么知道楼外有人?如何能看得见他们?她探了一下,那俩娃娃修为并不是很高,照理说是看不到他们的,可能身上有高阶异宝?

    想到这里,司凤又按下了教训那姑娘的念头,这俩孩子没准跟小楼之主有关系,还是不能冲动行事,搞清楚他们身份再说。

    司凤正思索间,大宝跑到了她脚边,拿头蹭了蹭她小腿。诶,有了,司凤将幻形符揭下,猫形大宝瞬时现出原形,立起来已快跟主人一般高了,四肢着地站着也有半人高。

    “大宝,去,吓唬吓唬那姑娘。”司凤弯腰摸了摸大宝的头。

    大宝很惬意地眯着眼享受着主人的抚摸,听完司凤的话,睁开圆眼,弱弱地道:“啊?为什么要我去吓人?我是柔软可爱的灵兽,不是山野凶兽,让我去吓唬人,这、这事我没干过,不合适。”

    司凤险些昏倒,这是一头老虎该说的话吗?老虎威都被阿花吃了不成?

    她揪着大宝唇边三根长须,点着它额头那个有点王字中间,威胁道:“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就露个脸就成,不用发出声音。”

    大宝歪头想将须子挣脱出来,未果,它万般哀怨地望着自家主人:“不去会怎样?”

    司凤磨牙嚯嚯:“那就再也别想沾荤腥了,以后都只能吃萝卜。”

    大宝哀嚎一声,悲壮地道:“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它要上刀山下火海,大有视死如归之感。

    看着大宝悲壮的背影,司凤蛋疼地想,是不是自己对大宝的教育培养模式出了问题?虽然早就知道大宝是个怂货,但这次派给它的任务这么简单,都不用跑腿卖力,它竟能怂成这样,越发不长进了,猫都没它这么怂的吧?它到底跟谁学的?

    怂虎大王大宝依言慢慢吞吞不发一语朝前走,它不开口时还是颇有气势的,行走带风。

    很快那对兄妹就注意到一头威风凛凛的灵虎朝他们行来,顿时紧张起来,也不敢再拿钟鸣春的结巴逗乐子,全神贯注盯着大宝。

    司凤也在大宝身后缓缓行来,颇有气势。

    那叫婉儿的小姑娘眼中不觉流露出恐惧,她哥哥按了按她肩膀,似在安抚她糟乱的心:“婉儿,别怕。哥在呢。”

    说罢,他便召出佩剑,飞身斩向大宝。

    大宝毕竟是灵虎,再怂也不至于任人打不躲闪。事实上它躲避术可溜了,就跟人似的,越怂越能跑,也越擅长跑。

    他刚出剑,大宝立即掉头往司凤背后躲。

    婉儿姑娘哈哈大笑:“原来这灵虎这么怂啊!”

    司凤看着不远处那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孩子,气得牙疼,还不能反驳什么。唉!

    既然怂大宝不顶事,只能她这个主人上阵。司凤只是防御,没有主动发起攻击,因为还没搞清他们的身份,再就是不好动用仙法,以免惊动温氏其他人。好在这孩子修为稀松平常,不动用术法灵力也能应付自如。

    边打的时候,司凤也打量了他服饰,虽然她不熟悉温氏的服饰,但他的看起来不错,用料挺高级。如此说来身份肯定不算低,接触下来他们颇有主人翁的自觉,没准是温氏哪个分支的少主呢。幸好自己没鲁莽,司凤暗暗庆幸。

    两人刚交手没多久,那男孩就看出了司凤只是在招架,并没有出全力。这令他十分恼火,觉得被轻视了。他又看出司凤一直不动用灵力,便故意激她:“你是被废了灵力吗?还是大伤未愈?出招只有个花架子,没半分实用之处!”

    司凤回道:“花架子你也没伤到我呀,说明花架子也是有用的。倒是你,灵力都快接不上了吧,还没能制服我呢。”

    少年反被她激出了脾气,怒道:“那是我没使出真本事,看你是个女人,让着你!”

    司凤道:“呀,你小小年纪居然知道让着女人,不错嘛。不过我不用你让,你有什么本事尽可以使出来。”

    少年喝道:“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司凤:“甭跟我客气,咱们又不熟。”

    少年为之气结,就没见过这样让人一言难尽的女子!既然对方都开口了,他还留什么手啊!直接上大招!

    但是他的大招,在司凤眼里也就是稀松平常的水准,也许练到炉火纯青了会具备一定的威力,但是现在嘛,杀伤力就那样。她也不躲闪,一剑迎上,正是九幽剑法中的扶摇直上。由于少年的剑灌注了大量灵力,威势甚重,司凤也是刚硬地直接正面相抗,两副剑刃堪堪撞上,随着铮然金属相撞之声,便听砰地一下,少年手中的剑断了!不是被济世悯生剑削断的,而是灌注充沛灵力的剑太过刚硬,撞上各方面都要强过它的灵剑时,自己硬生生拦腰折断了。

    少年看着手里剩下的一半的剑刃,发了发愣。

    婉儿骂道:“好你个臭丫头,竟然倚仗兵器之利欺负人!我现在就进去告诉我娘,让她狠狠收拾你!”她飞快跑上来,抓住她哥那只握剑的手,“哥,你没事吧?先别跟她打了,我进屋去找娘,我不光要告诉娘,还要禀告家主,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看来这两位还真不是普通弟子,正是楼主的孩子,那肯定也姓温了。司凤冷着脸道:“谁欺负人了?你讲不讲道理?”

    婉儿前几秒还在嘲笑怂老虎大宝,这会儿眼泪说来就来,嚎啕大哭:“就是你!看我跟我哥年纪小,还特地跑到勿忘峰撒野挑衅!”她边哭天抹泪,边大喊大叫,“有贼人闯山门啦!来人啊!……”

    幸亏司凤眼疾手快,在她瘪嘴准备开嚎的时候,已经迅速用符咒布了一个隔音阵,要不然铁定整个温氏家族的人都听得到。

    这都哪跟哪啊!简直了!司凤都无语,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位姑奶奶!真会找事儿!就这位还叫婉儿呢,啧啧。

    因为隔音阵用的是明符,婉儿姑娘便用剑鞘想将咒阵捅个窟窿,司凤只好将咒阵的范围又拉大一点。符咒圈要再设大一点,不使用灵力便不行了,她正犯难,小楼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从楼里走出一位神采奕奕风姿秀丽的夫人,她师父沈焱就在她旁边,两人间隔只有半步,显然交情匪浅。

    “娘!”两个小屁孩齐声喊道。

192 求助(3)

    婉儿小姑娘立即像找到靠山似的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娘的胳膊,指着司凤告状道:“娘,这臭丫头好生放肆,胆敢在咱们勿忘峰撒野!不光打伤了哥哥,还毁了他的灵剑!您看看该怎么办吧!”

    司凤暗道倒霉,果然是楼主家的孩子,有点熊啊。看夫人模样挺娴静温文,气质不俗,怎么自家孩子却是如此德性,是没遗传到母亲的优雅端方,还是老爹基因太强大,以致母亲的好品性没传给孩子?

    很快,司凤就推翻了自己这个判断,这位夫人可一点也不像她外貌传递出来的雍容大度。其实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啊,能跟她师父成为朋友,能是什么正经人啊?到底是自己太天真。

    那位夫人任女儿抱着自己胳膊晃悠,偏头问沈焱:“你说的可是她?”说罢还俏皮地朝司凤他们这边努了努嘴,这副神态娇憨中透着狡黠,生动极了,全不像个已经育有一双儿女的母亲。

    沈焱面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干咳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夫人似乎了然得很,饶有兴味地道:“等会试试就知道了,哈哈!”

    笑得很恣肆,不是假装的那种。

    不光司凤等人摸不着头脑,温氏兄妹也莫名其妙,尤其是婉儿姑娘。她对自家娘亲不搭理自己,只顾着跟外人说话,想想就来气,于是更变本加厉地晃着自己母亲的胳膊,竭力引起她的注意力。

    对此,夫人的回应是甩开了她的手,不是装样子,是真的直接无情地粗暴地甩开。婉儿姑娘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撇着嘴哼了哼,扭头对她哥道:“温良,你躲那么远干嘛,过来呀!”

    少年有点纠结地挠了挠头,挣扎了一会,还是依言挪了挪步子,将手里的残剑扔在地上。

    司凤暗暗摇头,挺俊的一个少年,没想到是个妹控。

    夫人摆摆手,将一双儿女打发到一旁,踱步到司凤跟前。她绕着司凤走了一圈,前后左右打量了个遍。搞得司凤浑身发毛。

    夫人颇为盛气凌人地道:“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种跟我过过招?”

    司凤为自己鸣冤,一半真一半假地道:“我连灵力都未使用,乃是以凡间武学应对,这也能叫欺负人?”她说话也是没过脑子,这话还不如不说呢,简直火上浇油。

    夫人道:“这不叫欺负人,比欺负人更可恶,这叫恶心人,瞧不起人!”

    司凤百口莫辩:“夫人,您错怪我了,晚辈绝无此意!”这位夫人简直是胡搅蛮缠啊,大出意料!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沈焱,师父他老人家这会还在看风景呢,连一丝余光都没匀给她。

    夫人道:“好了,别废话,我来会会你。咱们就赤手空拳以凡间武学切磋一二,你不可使用师门功夫。”

    “啊?”这是什么鬼要求?司凤一脸懵逼。

    她还没发懵完,夫人的拳头已经招呼过来,司凤无法,只能接招。不然,只怕藐视尊长的罪名都出来了,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晏无道不知何时到了乔云身边,叼了根草,抱着胳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心观众样,轻轻捅捅她肩膀:“你觉得她们两个哪个会赢?”

    乔云道:“说不好,我看那位夫人辈分应该跟仙长差不多,修为指不定多高深呢。不过我还是希望阿凤能赢。”

    晏无道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按捺不住幸灾乐祸地道:“ 我到是希望夫人好好教训她,免得她老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乔云道:“她才没有呢!别胡说!”

    晏无道笑得明媚:“哈哈,我跟你开玩笑呢!就知道你会护着她。我也就只能呈呈口舌之快,又打不过她。哼,这臭丫头,老埋汰我,她这回要是落败了,看我不好好埋汰埋汰她。”

    乔云送了他一记白眼:“你们魔道都这么睚眦必报吗?”

    晏无道嘿嘿一笑:“不然怎么叫魔道呢?”

    乔云道:“ 这样不好,心眼太小,活的累,何必呢?”

    晏无道:“大概是因为无聊吧。你要是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多陪我说说话,我还哪有功夫去跟那臭丫头生闲气呀?”

    乔云斥道:“好好的提我干嘛?又开始胡说八道!没个正经!”

    晏无道一脸真诚,指天道:“苍天为证,我句句真心话,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

    乔云将手里帕子揉成一团砸在他嘴边:“越说越离谱了!你这满嘴的油嘴滑舌,跟谁学的?”

    晏无道摊手:“大概是跟你萧二哥学的?可惜呀,他都还没来得及跟阿凤说,这辈子怕是只能烂在肚子里啦!我可不想步他的后尘。啧啧,他这个人啊,怂得很,有那心,没行动,完了吧,没开始就结束了。真不知道你当初看上他哪点了,还好啊,我跟他不一样。”说到后头,还颇为感慨地长吁短叹了一番。

    乔云脸上有点臊,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茬,装作全神贯注看司凤和温夫人切磋。

    晏无道见自己循循善诱了半天,还是没把乔云勾搭进来,颇有点自讨没趣。唉,他都表示得这么明显了,这丫头怎么还是没有半点反应,难不成真是个榆木脑袋?一点都不开窍,难怪一直以来只能单相思,可他不想做个求而不得的单相思啊。

    见乔云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也只好转移注意力看着两个女子空手打斗。他本来以为会很没意思,谁想那两人出招很是诡异,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路子。

    其实看不懂的不止他,连沈焱也看不出来,似毫无章法,又似杂糅了多种武学法门。

    两人你来我往,拳法腿法都很炫酷,不讲什么飘逸灵动,看了好一阵都没瞧出个套路。

    他们当然看不出啊,因为这两人使的都是蓝星的功夫。

    温夫人主要用的是跆拳道空手道和泰拳,司凤化用了跆拳道截拳道军体拳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但是她不太看得出来温夫人用的究竟是什么功夫。因为她在九州世界并没怎么学过空手功夫,拳法也接触不多,主要还是学剑。各种空手格斗的功夫都是几十年前一锅乱炖速成的,她学的功夫太杂了,杂到她都搞不清自己究竟学了多少门功夫。

    这会儿她虽然觉得温夫人的招数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是在哪见过。她正绞尽脑汁回忆教练教她时说的话。还没想出来呢,正巧温夫人一记横劈直向她面门而来,司凤未及多想,突然使了一记跆拳道中骚包拉风的360°旋风踢。幸亏温夫人躲的早,不然手可能就被废掉。

    刚使完这招,司凤赶紧停了手,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可她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心里总有股子怪异的感觉。

    温夫人也停了手,笑眯眯地看着司凤朝她勾勾手,示意她到一边说话。司凤满肚子疑问,偷偷看了看师父,沈焱朝她微微点头。

    离开人群老远,温夫人才道:“咱们是老乡啊,我是东北那疙瘩的,你是哪儿人啊?”

    司凤惊悚,舌头都被惊得打结了:“什……什么?夫人,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此时唯有装傻掩饰内心的震惊,司凤首先担忧的是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被揭穿。万一因为这个,师父责备她隐瞒,要将她逐出门派怎么办?最糟糕的是,万一师父将碧波潭天印被破的账算在她头上怎么办?甚或联想到天印被破,跟她的穿越有关系,那不是药丸?她可吃罪不起!

    温夫人又用英语说道:“i'm chinese,where are you  from?”

    司凤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嘴巴已经先脑子一步,发出了声音:“me too.呸呸呸,突突突,哎嘛,嘴里进沙子了,怎么回事!”司凤简直想咬断舌头,这尼玛嘴快得啊!温夫人的套路真是防不胜防。

    温夫人闻言不禁笑出了声:“这里哪来什么沙子啊。老乡,你就别装了,既然我们都是华夏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能理解你,不用这么激动得语无伦次的。”

    没有!激动不是因为惊喜,是因为惊吓好不好啊?

    司凤还想抵赖,尚未开口,就被温夫人阻止了:“你别忙着否认啊。现在天印残破,听说蓝星过来的人不少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怕什么?你师父难道会吃了你不成?再说了,他早就起疑了,不也没把你怎么着嘛。”

    “您先前说要试试,原来就是要试我啊?”司凤无语凝噎。

    温夫人丝毫不觉得理亏,正义凛然道:“对呀。你有意见?”

    司凤:“……”

    温夫人:“别这么哭丧着脸嘛。咱们都是蓝星人,又是老乡,异世界遇老乡,喜事一桩,高兴一点啊。”

    司凤无力吐槽:“敢问夫人如何就能肯定我是蓝星人啊?”

    温夫人道:“你会跆拳道啊,我也练过跆拳道。你刚刚那个360°旋风腿很不错啊,腿法很厉害,又稳又快。”

    司凤压低了声音问道:“是……我师父让您试探我吗?”

    温夫人心直口快道:“没有啊。他只是提到了你,说是某些性子跟我有点像,所以我决定试探一下,能多一个老乡也不错嘛。”

    ……

    槽点太多,司凤都无处下嘴。

    后来司凤才知道,温夫人是几十年前机缘巧合穿越过来的,她师父书房里那本三言二拍正是她带来的,据说温夫人是在上卫生间时穿越的……呃,这穿越方式,也是槽点满满啊。两人也是因为这本书,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槽点……算了,太多了,吐槽不过来,司凤选择放弃。

    总之呢,这位温夫人就是个奇女子,司凤对她是服气的。

    幸好这也证明了,她并不是穿越第一人,说明先前天印就有破绽嘛,起码不全是她的到来造成的。如此想想,心里好受多了呢。

193 求助(4)

    温夫人在蓝星时是一位心理咨询师,到了九州世界,她这门专长几乎都没什么正式的用武之地,多亏了这回沈焱想起了她,她才有一展身手的机会。

    温夫人将谢邈接进了后山一个怡人的所在,不许沈焱等人接近。

    过了整整七天,谢邈终于苏醒过来了。

    晏无道直呼神奇,一路拍马屁追着问温夫人是如何做到的,竟比仙门法术还管用。温夫人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只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未入其门者,不知其中玄妙,说了也听不懂。

    此后晏无道便缠着温夫人,想让她教自己,好不容易温夫人才松了口。可他才学了没几日,便觉得枯燥无味,学得云里雾里的,全是些奇奇怪怪的理论知识,不见真章,索性就想作罢了。但温夫人刚被他挑起了当老师的瘾,还没过足瘾呢,怎么肯放他?于是乎,晏无道就抓着萧意粲陪他一道听课。

    又过了一月,谢邈彻底恢复过来,沈焱便觉也不好再叨扰自己这位好友。因为,温夫人她丈夫近日便要出关了,这位温道友沈焱是听自己好友吐槽过的,别的都好,就是爱吃醋,且醋劲儿忒大。

    若让他看见自己这一伙子人,太容易出事,搞不好会伤了他们夫妻感情。那可不就是害人了么,人家好心好意帮了自己的忙,这种添麻烦的事就要自觉避让,免得落个不识好歹的名声。

    温夫人肯定也有这种顾虑,所以当沈焱告辞的时候,她虽热情挽留,但也没有很坚决。温夫人一直送他们到山下,并表示欢迎他们再来,双方就此别过。

    可能是得益于温夫人彪悍的性格,温氏的门徒都不怎么敢上勿忘峰,所以他们自然也没发现沈焱等人,双方都乐得清闲。

    谢邈人虽醒了,依然是面冷三分言语不多,乍看似乎跟以前一样,相处几日下来就发现他性子越发冷傲孤高了,跟谁都没话说。

    开始沈焱还觉得徒弟经历了灭族的惨痛,需要些时日调整转变情绪,现在看全不是这么回事。谢邈也不像从前那般执着于修炼,有烦恼事时便沉溺修行打坐以摒除私心杂念。他变得异常沉默,似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许他正是有这种方式,希望师父师弟师妹们减少对他的关注,以免他们担心。可越是这样,其余人越担心。

    萧意粲简直恨不得自己随时随地隐了身,不要被大师兄看到,以免他睹人伤怀。

    司凤也在绞尽脑汁缓和气氛,讲一些小笑话,譬如一匹马跟一头驴相恋了,马说:俺爱你,驴说:俺也爱你,马说:你亲我吧,驴说:不行,俺娘说了,驴唇不对马嘴!这个笑话听得乔云满脸通红,晏无道萧意粲乐得嘿嘿直笑,钟鸣春面露尴尬,沈焱和谢邈则充耳不闻。

    这还算好的,起码还有人笑了,还有一次她又讲了个笑话:海龟酒量极好,但今天却喝醉了,酒醒后朋友问:你咋还能喝醉?海龟叹气:唉!昨晚章鱼非和爷们划拳,狗日的那么多手,看得眼花缭乱,拿划得赢他,输惨了!这个笑话直接没人捧她的场,她的师兄们一脸莫名,连乔云都有点不知该摆什么表情的尴尬模样。

    好吧,真的没有讲笑话的天赋啊,司凤自己好好尴尬了两把。缓和气氛的作用没起到,反而好像更不对劲了呢,连她自己都别扭得慌。

    她讲完笑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沉默中,其他的响声就更引人注意。

    树叶后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司凤侧耳细听,时有时无,像是微风抚叶,又像是有人刻意而为。她听到了,其他几人自然也不会听不到。司凤以问询的眼神看了沈焱一眼,后者没言语,只微微眯了眯眼,再无其他表示。

    可能是相处的太久,司凤已练就从师父面部一个细微的表情波动准确揣摩他心意的功夫,此时她已知师父许可了她的行为。她再无顾忌,敛了气息,疾行如风,转瞬便到了沙沙声传来处。

    “何人鬼鬼祟祟?”司凤喝道。

    茂密的树叶间有两个鬼祟的身影,正躲躲闪闪往后缩。

    司凤定了定神,仔细看那两人衣着打扮,很快认出是温良温婉两兄妹。没想到这两个小祖宗居然偷偷跟着他们下了山!温夫人若知晓,定会大发雷霆吧?得赶紧将这两个小兔崽子送回去,以免捅出篓子。

    “,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们了。说吧,跟着我们做什么?”司凤挥挥手,将遮蔽两人的枝枝叶叶清除一空。

    温婉气鼓鼓理直气壮地道:“谁跟着你们,这路是你开的?好大的脸子。”

    司凤懒得跟这位大小姐纠缠,道:“我这就送你们回去。”

    温婉娥眉一竖,娇红的小嘴一撇,怒斥:“你敢!”

    司凤扬眉,饶有兴致地问道:“我为何不敢?你们下山可告诉你们的母亲?没有吧?不怕她知道了打断你们的腿?”

    温婉嗔怒地瞪了哥哥温良一眼,示意他搭话。

    这回司凤没看走眼,温良确实是个妹控。作为一个合格的妹控,收到妹妹的指令,他当然不敢怠慢,接过话头:“司师姐,我们已经禀明了母亲,她也同意我们跟随你们下山历练的。”

    司凤奇道:“既然她应允了,为何你们不直接跟我们走?而要在后头鬼鬼祟祟跟着?”

    温良一时语塞。

    温婉反应极快,神情倨傲:“哼,我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管得着吗?”

    司凤深感头疼,这小姑奶奶可千万别狗皮膏似的黏上他们,伺候不起!

    “行吧,你们先跟我来。”

    温婉顿时警惕地问:“干什么?”

    司凤道:“还能干什么,先跟上大队伍啊,野外行走,切忌掉队,不然遇到凶兽邪煞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尤其是像你们这样修为泛泛的小鬼头。”

    温婉俏脸一臊,恼羞成怒,小姐脾气登时发作:“瞧把你能的,还不是我母亲手下败将!假以时日,我肯定能超过你,你得意什么?”

    司凤一脸问号:“我哪里得意啦?”再说了,她就跟温夫人交手过那一次,温婉究竟是如何瞧出来她不是对手的?明明是势均力敌平分秋色好不好!

    温婉跺脚道:“仗着自己年长,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司凤一个头两个大,这位大小姐怎么恁地不讲道理!她不过说了句实话,怎么就成了欺负人了?婉儿姑娘这脑回路到底是怎样的,怕是将她的忠告转换成了威胁?冤枉啊。

    “算了,既然你们不愿跟上前,也不勉强。总之,你们要是出了事,我们可概不负责。赶紧回去找你们娘亲去,别皮了。”司凤撂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走了,她巴不得这俩皮孩子别跟着他们呢。

    她前脚刚走,温婉犹豫了片刻,拉上她哥狂奔追了上来。她也不说话,就不近不远地跟着司凤。司凤简直要烦死,惹谁也别惹熊孩子啊。不就是上回她纵虎吓人未遂嘛,都未遂了,还这么跟她抬杠是为哪般啊为哪般!算了,赶紧找师父联系温夫人,将两尊大神送走得了,否则恐难有宁日。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沈焱联系了温夫人,温夫人知道一双儿女偷跑下了山,非但没生气,还很高兴,直夸孩子有胆量。又殷殷叮嘱沈焱帮她照顾好孩子,他们还是头一回下山历练呢,可不要出了岔子。又叮嘱孩子们多参与打怪实战,好好历练,多长点见识。沈焱也很头疼啊,可是温夫人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他能一口回绝?刚刚才欠了一个人情呢。这就是他很不喜欢欠人人情的原因,因为欠的人情都是要还的。

    相比司凤,他更不喜欢熊孩子。尤其是温氏兄妹这样的,哥哥本来不怎么熊,结果他是个死妹控,妹妹却是不折不扣的熊孩子,所以哥哥也跟着熊,还似乎熊得挺无奈。

    事到如今,也只能带着温氏兄妹了。

    对于他们的加入,最开心的要数大宝了,因为温婉最喜欢逗它。至于温婉为什么喜欢亲近大宝,司凤认为她这是在跟自己示威,或者说,是自认为的挑衅。

    大宝这个怂货,自打上次司凤让它去吓人失败后,她便想改变饲养策略,折腾来折腾去,导致大宝都有点精神错乱,完全无法及时融入主人充满斗志的画风。

    在勿忘峰时,司凤特意给它抓了好多山鸡野兔之类的活物,要它自己扑杀进食,各种萝卜白菜已经被划出了它的菜单。可怜大宝以前吃肉都是吃熟食啊,别说吃鲜血淋漓的生肉,它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好吗?突然要它抓山鸡野兔,不好意思,某怂老虎表示敬谢不敏。

    司凤却以为是猎物太小,提不起大宝的兴致,于是乎,又亲自去林子里抓了野山羊,活蹦乱跳毫无损伤地放到大宝面前。结果大宝被吓得连连后退,发展到后来,围栏的栏杆都险些被抓狂的大宝挠成废铁丝。

    越是如此,司凤的拧劲儿也上来了,非逼出它的野性不可。于是乎,在山上那个把月,萧意粲晏无道他们垂着脑袋听课时,司凤也争分夺秒地跟满身怂劲儿的大宝做着斗争。

    那段时间大宝被她简直要搞得神经衰弱,见着自家主人都怕怕的。转而对温婉小姑娘亲昵有加,因为温婉会偷偷给它带各种萝卜白菜。

    司凤是难得心思敏感了一回,察知温婉那点小动作的用心,不过她表示我不在乎啊。跟小孩子斗什么气?只要温姑娘不来招惹她就成,小姑娘心里那点小九九,只要不摆到台面上,不值得她上心。

194 求助(5)

    温氏兄妹不愧是第一次下山,加上他们正是青春年少,好奇心重的很。温婉因为被山下各式各样的凡间奇景吸引,也没闲情逸致发她的大小姐脾气,每天的见闻都不够她吸收消化的,暂时来看队伍里还很和谐,没出什么岔子。

    司凤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的,总觉得以温小姐恨不得天下大乱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能搞出点事来。

    果不其然,才过了半个月,温婉已经摸清了凡间许多事情。品尝了不少凡间美食,见识过东家长李家短的鸡毛蒜皮,见过沿街叫卖也见过当街卖艺,一个地方是如此,换个地方也还是大同小异,初下山时的新鲜劲已经过了。

    她只是年纪小,阅历浅,虽然性子有些娇纵,人却是极聪明的,对凡间的芸芸众生以及各类国家机器,都有了比较鲜明的理解,给她哥哥介绍起来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还会拿熟悉的修真界种种作类比。

    难怪温良愿意听她的,小姑娘确实很有见地,也很有自己的主见,而这,恰恰是温良有些欠缺的。

    对凡间的好奇消减了一些,温氏兄妹马上又记起了他们此行的任务,可不是来玩的,要打怪历练提升实力呢,检验平时所学。于是温婉就天天去缠沈焱。

    她对沈焱还是颇有好感的,毕竟,有哪个怀春少女能对某师父超凡脱俗的颜值产生抗体呢?温婉其实很喜欢这个小队伍,男队员们颜值爆表,作为青春期的少女,置身于这样的队伍简直是求都求不到的好吗?一路走来,她觉得自己一直在接受其他的小姑娘大媳妇儿羡慕嫉妒的注目礼,惬意到不行。

    至于队伍中的两位女性成员,虽然也都挺美,她还是觉得她们及不上自己。尤其乔云,存在感不高,天天勤劳的像个老妈子一样,大部分人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在安排,她好像就是为了干这些琐事而存在的。司凤就比较讨厌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看她不顺眼,觉得她是个徒有其表的暴力女,不光放老虎吓人,还欺负她哥。反正说一千道一万,她就是不待见司凤。

    司凤才不稀罕她待不待见呢,只要这姑娘不来招惹,自己还能乐个清闲。

    然而,清闲也不是那么好得的,沈焱被温婉缠的没办法,便随口答应了带他们打怪。

    可走了好几日,也没遇上什么精怪,连凶兽都没遇到一只。温婉的小姐脾气就上来了,直抱怨选的道儿不对。哪怕沈焱再帅得人神共怒,也挡不住她吐槽质询的果决,这大概也正是她不同于寻常怀春少女的地方。

    温婉道:“听我娘亲说,凡间遍地都是阴魂邪煞山野精怪,为什么下山这么久我一个都没看见?你们是不是存心走了一条安全的道儿,要阻挠我们历练?”

    沈焱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修士这么多,光最近这二十来年,新增的野鸡门派就多达数万个。按每个门派一百人算,加上原来就有的仙门,修士多得数不过来。他们是不是也要像你们一样需要出来练练杀怪积攒名声?”

    温婉一怔,过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沈焱又道:“这么多修士欲借打怪扬名,不管是精怪还是阴煞,那都是有灵智的,躲都躲不及呢,会轻易跑出来让你打吗?要打怪,还得自己去找机缘啊。”

    温婉道:“从前听我爹说,现在打仗打的多,孤魂野鬼也多的是,有好多留恋尘世的怨魂厉煞,打仗可实实在在钥匙许多人的,这我没说错吧?”

    沈焱还挺耐心地解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那些怨魂厉煞早就被魔道妖人收走了。你莫不是不知道魔修中有专练噬魂炼魂一道的?他们对这些嗅觉最敏锐,一发现就动手收走了,哪还轮的到你啊。”

    走在一旁的萧意粲心里颇为羡慕,换成是他,早被师父怼了。他发现了,他师父对男弟子很没耐心,对年轻的姑娘则截然不同。

    原先他只觉得师父偏心司凤,还以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言传的内幕,现在看来,全不是那么回事。没准就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缘故,之前可能纯属是自己想多了。

    温婉仔细想了想,接受了沈焱的解释。

    沈焱才刚松了口气,温婉的新问题又来了:“那我要怎么去找那些怪物?上哪儿去找?”

    “你司师姐那儿有面五识通灵幡,你可以问问她,让她帮你找找哪儿有邪煞气。”沈焱说完就撇下她走了。

    温婉追了上去:“沈师伯,您修为这么高深,应该不用辅助外物就能探查清楚吧,哪用多此一举呢?”

    沈焱加快了步子,明明看着还是步履轻捷连残影都未带出,无论温婉怎么加速追赶,两人间距还是越拉越远。这意思很明白了,再继续追下去,沈焱只会消失无踪影,继续追下去也只会自讨没趣。

    纠结了一番,温婉还是觉得历练的事重要过面子,先暂时摒弃前嫌再说。

    温婉去找司凤的时候,司凤正全情投入在研究御灵心法。虽然外放的神识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司凤还是埋着头没打算搭理她,以免不知不觉中触了温大小姐的逆鳞,惹她炸毛,那自己今天也甭想参悟这章心法。

    司凤早就觉察到了温婉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感敌意,对自己的容忍度不高,不晓得哪一下就随时发难,这种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避着,不惹她无视她就是了。她要还敢添乱,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教育教育她。

    抱着这样的行为原则,两人才和平共处的。

    可今天不同以往啊,温婉是有求于司凤,得开口说几句软话。可该说的都说了啊,司凤还是不搭理她。温婉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心里极不爽,愈发讨厌司凤了,

    好在她还没忘来找司凤的目的,又温言软语地道:“司师姐,先前是我不懂事,跟你闹着玩呢。你能不能先别打坐,好好听我说会儿话?我这次不是来捣乱的。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她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车轱辘话,就算司凤想无视她,也做不到,只好睁开眼睛,没什么感**彩很公事公办地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温婉便将沈焱的话转述了一遍,怕司凤以为她这是借师父施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又追加了一句:“当然了,这不是沈师伯的命令。肯不肯帮我,全看司师姐自己拿主意。其实呢,我只要有事情做,肯定就不会跟你添乱,真的!”最后两个字像是赌咒发誓,还作势对天举起了两根手指。

    司凤正色道:“行,那我这次就帮你。你得保证,不能给我们添乱。”

    温婉一脸兴奋:“一定!绝对的!我要说话不算数,我就是小狗。”

    司凤召出五识通灵幡,原本一指大小的袖珍可爱的布幡迎风陡涨,恢复成原本大小。只见司凤手诀迭起,五识通灵幡边际处逐渐散发出淡淡幽光,随着那幽光逐渐加深变亮,底下垂落着的金玲发出清灵悦耳的响声,布幡开始随风摆动,片刻过后,五识通灵幡最终指向了西边。

    温婉好奇道:“这是说西边有邪物吗?”

    司凤点头:“没错。”

    温婉道:“那我们不是又要折回去?之前不就是从那边来的?”

    司凤闭上眼睛继续忙自己的,不想再跟她废话,听温大小姐这话的意思,就是有挑刺的兆头,避着点好,没事别往枪口上撞。

    温婉见她又不理自己了,待着也没意思,便又去找沈焱通报,好及时改路线。

    很快,一行人又开始往回走。反正现在五识通灵幡和毋司罗盘都没有感知到精魄的消息,去哪里都一样,没有目的地,路线就是没有路线,东西南北飘忽不定,随心所欲。过久了这种流浪漂泊居无定所的日子,九幽派诸人逐渐也都习惯了,起码来去自由,心无羁绊。只是内心深处,偶尔也还是会有心无所归的无根飘零之感,他们的根,都在那座被封禁的九幽山上。

    要打开九幽山的虚化封印大阵,需三位化神期的高手才能重开法阵,否则九幽山便要永远被封禁在时光的长河中。要修至化神境界,谈何容易,眼下就只有沈焱一人超越了这个境界。司凤一直以来这么努力,也是想早日修炼有所成就,如今她总算是跨过了止步不前的漫长金丹期,进阶到了元婴期。也不知自己要在元婴期滞留多久,修炼越到高阶,瓶颈便越多,她在金丹期尚且停了几十年才进阶,元婴期到下一个阶段,也就是化神期,只怕花的时间更长。

    修炼修炼,化神境界就像吊在她面前看得见够不着的苹果,鞭策着她奋勇上前,不断突破自我。只有不断提升自己,才终有吃到苹果的这一天。

    现在看来,只要江师兄和她努力不懈,迟早有一日是会达到化神期境界的,这点毫无疑问,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保险起见,还得鞭策她大师兄重拾修炼的热情,尽早跨过金丹期的平静,冲击元婴、化神。当然,不能操之过急,待时间稍久,大师兄心境平复,自然便能明白,修仙问道乃是超脱凡俗的,修的是飞升成神,问的是不拘于私情的至理大道。修仙之人命途漫长,岂能耽于凡俗之事呢,人间沧海桑田,于修仙者而言,可能也只是弹指一瞬。待这悲伤期过了,他自然能明白过来。

    司凤对前景颇为乐观,沈焱却非如此。他心中不乏隐忧,他的压力也是最大的。

    九幽派行走在外的化神以上修士有两位,就是掌门玉虚真人与他本人。弟子中元婴期的有三位,其余都是金丹期。只需要有一个弟子修到化神期,便可打开九幽山封印,可是,没集齐精魄,光打开山门封印有什么用?治标不治本。最糟糕的是,三位元婴期的弟子,江泽源、江洳涣、司凤,江泽源的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江洳涣因为体质特殊进阶时历了天劫,险些丢掉性命。进阶化神期时,天劫只会更变本加厉,不知道他能不能挺得过。司凤是进阶最顺利的,看起来最顺理成章,但最令沈焱担忧的,恰恰也正是她。

    沈焱已经弄清了她也是蓝星穿越过来的,结合最初遇到她时的情形,他简直觉得隐忧重重危机四伏,指不定哪天就会爆出个惊天的猛料。

    这世道也不再是以前的世道,外来的文明已经开始明显地影响着生活在九州世界的人们,先是从军事领域开始,逐渐扩大到其他领域。而人们还没怎么察觉到这种变化,只有触觉敏锐的人方能嗅出可能存在的危机。

    谁能说得清,那些人是想将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呢?

195 找人(1)

    很多事情在萌芽阶段,人们还看不出事情的走向,沈焱虽较常人看得清楚,但他到底不是凡尘俗世中人,蓝星的势力对修真世界的渗透到底是有限,尚不足以看出更多隐情。人间的事,自有人间帝王去操心,他又不想多过问,自然也懒得去费神。

    事实证明五识通灵幡也不是那么好使,一行人刚往西行了五六天,五识通灵幡指示的方向又发生了改变。这还只是开始,换个方向才走没几日,又提示换方向。

    不光温氏兄妹要炸,萧意粲晏无道两个也老大的意见,觉得是在胡乱兜圈子,大家都疑心五识通灵幡是不是出了毛病。虽说没有目的地,可老这么没头苍蝇似的转悠,还经常颠来倒去走老路,这就让人不爽了啊。

    行至一处空旷平地处,温婉将背在背上的剑扒拉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看来是准备耍赖不走了,伴随这个动作的是气急败坏地发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师姐,你确定那破幡子没出错吗?可别是把大家当猴耍!”

    司凤翻白眼:“我有这个必要吗?我自己不也跟着空忙活么?”

    温婉犹自顾自道:“我知道,平时我是跟你不太对付,可你也犯不着这样对我吧?针对我就算了,还连累大家。”

    被这么一说,司凤也火气上头了:“小妹妹,我跟你说的话你没听懂么?你意思是我报复你咯?我犯得着报复吗?你有什么值得我妒忌到要打击报复的?我事情很多的,没那么无聊瞎折腾。”

    司凤也正憋着火,两人都一点就着,越吵越起劲。两个女人争吵,那杀伤力堪比五百只鸭子齐声聒噪,热闹到不行。

    沈焱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乔云干脆将做饭的家伙什都取了出来,准备就地做饭。江洳涣懒得听她们斗嘴,很自觉去一边遛大宝和阿花。钟鸣春也很自觉去给乔云打下手,生火洗菜,萧意粲晏无道也没闲着,追上江洳涣,怂恿着带大宝阿花一起去山上猎野味。江洳涣是条不大肯吃素的贪吃龙,一听两人的提议,立即举手赞成,顺便还能帮小师妹训训大宝的野性呢,一举两得。

    阿花属于全能型灵犬,救人捕猎辨邪都是一把好手,生存能力尤其强悍,下水能抓鱼,上山可猎食,受了伤还能自己找草药。想当初大宝的抓鱼技能可就是跟它学的,有阿花这个老师在,大宝也不像司凤抓活物刺激它野性时表现得那么怂。此刻它跟在阿花屁股后头乐颠颠的,威武神气得很,虽是自甘堕落当阿花的小跟班,还是比平常多了几分雄姿,有点儿森林之王的样子了。

    温婉虽是刁蛮小姐,但年纪摆在那里,骂人的词汇有限,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司凤开始还跟她针锋相对,后来看她翻来覆去老是车轱辘话,无非是说司凤心胸狭隘,因私废公,公报私仇。吵着吵着司凤又觉得挺无聊,便故意逗她。好一会温婉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又闹腾得更欢了。

    温良虽是妹控,却不是很擅长吵架,而且两个女人吵架,他也不好插嘴,在一边坐立不安抓耳挠腮,急得团团转。把司凤乐坏了,生了捉弄人的心思,三言两语挑得温婉怒火填胸,火力风向调转到了自家哥哥头上,一个劲抱怨哥哥不帮自己。

    最后沈焱实在听不下去了,先训斥了司凤,让她停止煽风点火,司凤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还是心满意足地闭了嘴。而后沈焱又苦口婆心开解温婉:“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的现在修士特别多吗?五识通灵幡之所以会如此,肯定是因为我们还没到,邪物已经被其他修士收走了,所以方向一直改来改去。斩妖除魔降服邪煞,那也是要讲究机缘的,遇不到,说明机缘未到,急不得的。”

    虽然沈焱也是胡诌的,好歹也挑不出破绽,温婉被说服了。

    晚饭非常丰盛,有荤有素,香气扑鼻,卖相极佳,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这次的荤菜不是平常常见的山鸡野兔之类,而是一只小野猪,肉质非常鲜嫩。乔云处理得很好,一点也闻不到腥膻气。毫无例外的,满桌子菜又被大家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经打听,司凤才知道那野猪是阿花和大宝合力猎杀的,这个消息令司凤颇感高兴,感觉大宝不日便能重振虎威,令人欣慰。早知道阿花能把这怂老虎带出点虎威,就该直接让阿花**它,她还费什么劲。

    司凤向来是健忘的,刚刚拌嘴的郁气吃完饭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听了大宝的英勇事迹更是乐得没边。但她是她,她忘了先前的不快,温婉可没忘记,她就是觉得司凤有意针对,继续待下去估计也还是老样子,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开始真正的历练。下山这些日,她是越来越想家了,还是山上好玩,大家都让着她宠着她,没人敢逆她怼她,哪像在这儿啊,除了哥哥还关心她,其他人都没把她放在眼里,简直气死人。

    好好的偷跑下山做什么,真是自作自受!她简直烦透这种日子了,虽然帅哥在侧,没人愿意搭理她也没意思啊,只能看看过过眼瘾。她还隐隐感觉到,上至沈焱下至钟鸣春,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尤其那个晏无道,表现得更明显。简直在脸上写了不要靠近我这几个字,可这小子对乔云那个烧饭丫头可上心了,跟司凤那个臭丫头也贫得很,独独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得,既然你们这样,我也懒得跟你们搭伙,我还就不信离了你们找不着妖魔鬼怪阴煞邪物。说不定跟这伙尽力避开修真门派势力范围的胆小鬼分开,马上就能有收获。温婉如此想着,心里便已经打定了主意。夜深人静月影西沉,趁着其余人都在休息,她拉上温良,两人不告而别,悄然离开了金屋。

    次日一早还是司凤发现了那兄妹两个不见了,她调集神识探查,发现温氏兄妹走时用了隐身符,显然是做了准备不想让他们察觉。虽然司凤总觉得温婉是个麻烦精,但她一点没觉得松了口气,温夫人的殷殷叮嘱犹在耳边,他们这一行人是要对温氏兄妹的安危负责的。

    她很快将情况上报给了沈焱,沈焱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暂时替温夫人照顾儿女,当下不敢怠慢,立即将后辈弟子分成四队,各自分头去找人。司凤本想跟他一组,被他断然拒绝,不容她再开口,径直瞬行离去。司凤于是跟大师兄谢邈组了队,两人以前经常一起执行任务,配合默契。

    谢邈还是很沉默,面色冷漠没有太多表情,看着有点麻木,脸有点苍白,带着从死亡线挣扎回来的黯淡,本就极俊的面容平添了一丝忧郁。司凤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该劝的都劝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不好嚼烂了反复说,不然听的人未必过耳入心,说的人都想咬舌自尽了。抚平伤痛的事,还是交给时间吧。

    路上不说话,她正好可以分心回顾回顾心法。御灵术是一门特别玄妙的术法,越是学到高阶,越厉害不说,修习时间地点也不再有局限,不光睡眠时可以练,吃饭走路都可以练,不需要打坐,只需凝神,心之所至,术法起势。

    到她现在这个阶段,即便手上没有温氏兄妹的贴身之物,也不耽误她用御灵术操纵方圆十数里内外花草树木替她留神,无需以外物为媒介。只需她一个心念转动,万事万物皆可成为她的耳目。

    这还不够,她现在还不能完全做到御人,连对凡人也只能操纵潜入他们的梦境,对修士更是无能为力,连读心术的使用也受对方修为限制,只对修为低于自己的修士有效。

    通常情况下,司凤是不会对身边的人用读心术的,感觉不太厚道,关键是要是不小心读到什么秘密,都不好跟人分享啊,不然传出去自己岂不是成了偷窥狂?自己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影响太恶劣,对自己形象的损伤尤其大。

    其实她倒是挺想对沈焱用读心术的,想知道师父现在知不知道她穿越者的身份,温夫人究竟有没有告诉他,他又是怎么想的。虽然自己再三叮嘱过温夫人,可自己跟温夫人老乡归老乡,到底没什么交情,哪如师父跟人家几十年老熟人了。这事其实一直梗在她心里,奈何师父就是没就此事找过她,连暗示都没有,越发弄得她忐忑不安。沈焱不提,她也不好开口问,读心术又使不上,只能徒劳无功一遍遍猜测。

    她自己是觉得问心无愧,有温夫人这个先行者在这里摆着,天印早就有了破绽,肯定不是因为她的到来,打破了两个世界的平衡。始作俑者肯定不是她,可是师父是如何认为的呢?他的想法,他的认知,对她来说很重要。她不想成为他眼里一切麻烦的起源。

    其实她也很无辜的好吗,被梁博士那个不厚道的老头子骗去参加那劳什子时空传送秘密科研活动,在极度恐怖的地震大海啸中被投进茫茫大海,要不是命大,早在海啸里被搞死了。

    是,她出现的时机是有点不凑巧,地点也有点不凑巧,可她有得选吗?她只是个拿来探路充当炮灰的小喽啊,命大命硬,侥幸没死,还捡了一段仙缘。

    师父这段时间都很冷淡自己,没准真是将自己当成祸根来源了,哎,百口莫辩啊,这滋味,真难受。

    算了,还是加油修炼吧,争取有一日能对师父用上读心术,就再也不用去猜他是怎么想的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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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仙师介绍:
身为名动天下的“第一美男子”“九州第一剑”,沈焱人品颇受诟病,连最宠的小徒弟都嫌弃他,声称将剑换成贱才算名副其实。
沈焱摸着下巴:为师有那么不堪吗?徒弟:真的、有。
师父日常:修炼,装逼,夺宝,伏魔,坑徒弟
徒弟日常:修炼,闯祸,背锅,做任务,花式被坑
徒弟:心好累,我要回现代去找麻麻。等等,师父,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沈焱:你那么蠢,为师不放心,特来助你。
徒弟怒摔:快来人!警察蜀黍,这里有人装逼作妖!
沈焱:喊什么喊,你不是人?有本事把我收了?!
不良仙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良仙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良仙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