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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仙师全文阅读

作者:缭云     不良仙师txt下载     不良仙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1 痛悔

    严迦叶被虐惨了。

    他从小到大从没被这么虐菜过。最可恶的是,丑八怪不伤他别处,专打脸!他感觉自己要破相。若真是如此,他发誓要剐了他以泄心头之恨!

    经扶乩真君调停,司凤谢邈率先停了手,收了兵器,身姿翩翩退出打斗圈子。

    严迦叶现在满脸敷血,也没心思再质问仙草竞拍会是否有弄虚作假之事,他只知道一点,非搞死那个五仁修仙门不可!扶摇派自然也罪责难逃!今日技不如人,不便多做纠缠,山高路远来日方长,总有一日要报了今日之仇。

    他也不屑于听扶乩真君安抚调停之语,带着自家子弟愤然拂袖而去。

    司凤晃了晃手里的碧绿小瓷瓶,扬声道:“严公子,今日是有些误会,所谓不打不相识,你就多多包涵吧。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绝不留疤,你要不要?”

    严迦叶满脸血污,目眦欲裂狠狠甩了她两记眼刀,同时毫不掩饰地剜了扶乩真君一眼,不再理会周遭奚落调笑之声,头也不回率众御剑下山。来时颇多威风耀眼,走时狼狈黯淡。

    扶乩真君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梁子是结下了。严家要把账算到他扶摇派头上。

    司凤刚刚只顾着自己痛快了,全没想到会牵连拖累扶摇派,她脑子里惯是缺根筋的。

    谢邈心思比她细腻得多,严迦叶临走时那怨愤屈辱的目光,一下就将他从报复的快感中扯了回来。他当即向扶乩真君道歉,并表示由此引发的后果由他一人承担,并当众表态:若严家要报仇寻仇家晦气,只管找他,切莫迁怒无辜。

    这番表态虽未必影响到严家,但在座诸人心里都明晃晃地亮堂,五仁修仙派门派虽小,缺有担当。若**仙盟或严家当众对扶摇派发难,尚有人能作证此事与扶摇派干系不大。若非严迦叶故意寻衅,后头的事根本不会发生,有大半的原因是他自找的。

    扶乩真君自然也明白谢邈这么表态是为扶摇派开脱,朝他颔了颔首,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其实谢邈也明白,招惹了严家,以严氏的行事做派,铁定是会迁怒的。

    他们心里都明白,**仙盟和各大门派家族此番吃了瘪,必会找由头变本加厉发落扶摇派,不管有没有严迦叶这档子事都不会影响这个结果。

    只是这事有他九幽派插了一脚,心中有愧,总不能惹了祸毫无表示就夹着尾巴逃跑,这不是他九幽派弟子的作风。

    做了错事,那就光明磊落地承担,勇敢去面对,不能逃避。这是师父言传身教的行为准则,沈焱教徒弟一向稀里糊涂任性胡来,只有这点好,教了弟子要明事理,有担当,不可一味推脱责任。

    司凤被大师兄押着向扶乩真君谢罪时,才明白自己一时任性闯了祸,可以预见扶摇派接下来的日子更不会好过了。

    她一面自责道歉,一面怒火熏天。

    扶摇派排名好歹比严家高吧,居然被这么个小世家胁迫整蛊,不就是仗势欺人么?

    她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别个还不一定肯买账。如今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

    扶乩真君没责怪她,只语重心长叮嘱他们以后还需低调行事,尽量别招惹大门派的人,以免惹祸上身。

    若说从种种传闻中司凤听到的扶乩真君是个懦弱胆小之辈,今日真正见到时对他有了更深的认识,哪怕只有这一面。她感觉他是个宽容大度同时又看得非常通透的贤者,很多事他都了然于胸,只是不说破罢了,外界有关他的传言不乏贬低抹黑之词,不能尽信。他是有大智慧的,以前种种虚与委蛇可能只是蒙蔽**仙盟的。

    今次扶摇派彻底夺回了仙草竞拍会规则制定权,扶凌真君对仗**仙盟诸人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若说没有扶摇掌门在后提供支持,鬼都不信吧。

    正是因为扶乩真君一向来对外示弱退让的惯常作风,麻痹了那八大仙门的人,大大降低了他们的提防心。

    而他对司凤谢邈两人的宽容劝诫,以及指点,都让人感动。

    叮嘱完,扶乩真君的身形便化作虚影随风消失了他们看到的并非扶乩真君的真身,这只是一个分身而已。也是,这事并不算很大,若就惊动得掌门本尊亲临,倒显得扶乩真君这个掌门跌了身份。

    “两位道友,请多保重!”凌渊抱拳施了一礼,再朝其他修士拱手,邀请他们重回会场,继续后续修士法宝的自由竞拍环节。

    被这个不太愉快但很热闹的小插曲打断的竞拍会又重新继续,大家很快就忘了这事,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既然影响不到自己的利益,记忆自然不会很深刻。

    司凤谢邈两人刻意减弱存在感,异常低调退下了山。

    他们回到金屋时,太阳将将偏西了点,还未落山,沈焱几人还没回来。司凤自知惹了祸,也不用等沈焱来教训她,自觉找了些荆条扎成扎,身条板正跪在其上。

    谢邈默默瞅了她一眼,一撩衣摆也挺直地跪在旁边。

    “大师兄,你干什么?”司凤扭头愕然望着谢邈。

    “这趟差事是我们一起办的,你是师妹,做错了事,我做师兄的自然是没进到应尽的责任,及时匡正你的行为。”谢邈淡淡道,目光望着远处,越过茫茫青山满野。

    “是我的错,大师兄你没做错什么,是我不顾你的阻拦。是我太冲动了,拖累了扶摇派。真君无意中透露信息,必是想不到会被我搅黄了,还害得他们门派受牵连……”司凤冷静下来已是大悔,悔不该只顾逞一时意气,不顾大局。

    仙草竞拍会前一周的晚上,扶凌真君下山来找她师父喝酒,两人喝得酩酊大醉,司凤帮乔云收拾残局时,无意中听到了扶凌真君猜测本次竞拍物品,他直白地提到“其中怕是就有你沈道友苦苦寻觅之物”,司凤本来漫不经心地收拾碗碟,闻言立即竖起耳朵听着。扶凌真君却只提了那一句,后头的话便没一句涉及仙草竞拍会的,全是对他那位掌门师兄的吐槽埋怨,尤其对他性格方面吐槽了许多。

    后头司凤就好好寻思琢磨,又打听了许多先前几届扶乩真君挑选拍品和传送拍品的喜好,试图找出规律。她那几日净顾着琢磨扶凌真君的话了,外带分析扶乩真君的性格和行为方式,别的事都没干。

    那时候她就隐隐感觉到了这次扶摇派可能要干一票大的,搞不好便是要跟**仙盟摊牌彻底翻脸。她正是通过分析总结,认为扶乩真君很大可能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押在最后一场竞拍里,因为扶摇派需要震慑住**仙盟与在场所有修士:扶摇派修改规则绝非是因为小气或者要坑人,同时也是向整个修真界宣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强。只是当时的她想不到扶摇派会这么大手笔,将万人垂涎的九转清心莲都拿出来了。

    还好扶凌真君这次出面言辞不像以前在**仙盟开会时那么犀利**味浓,如愿掌控了局面,没让**仙盟暗藏的棋子翻起浪来。本来一场风雨欲来的暗流翻涌就要归于平静,眼看要有惊无险地收场时,司凤打乱了这个漂亮的煞尾。

    正是想明白这一点,司凤痛悔不已,她恨自己做事不带脑子,也恨自己成为了本该完美收官的盛会的一抹败笔。扶凌真君酒后无意间一句话提供的消息,被她利用了,而她反过来坏了他们的事。越想,司凤越是不能原谅自己,同时她更痛恨**仙盟和那些自诩名门正道的大门派。她似乎有点能体会常笑对所谓的名门正派的深恶痛绝了。

    沈焱回来时,推门进来就看到自己的两个徒弟正对着知事堂端端正正跪着。

    所谓知事,便是知事明理了,知事堂也不过是金屋中一间大些正屋罢了。以前青冥殿正殿就叫知事堂,沈焱偶尔心血来潮时训话就是在那里进行。

    从前被罚跪知事堂最多的,都是萧意粲,因为他不学好,偷懒耍滑头。沈焱这人其实不大爱体罚弟子,尤其是罚跪什么的,这么没技术含量的惩罚他是不喜欢的。他比较喜欢的是因人而异施以惩戒,譬如爱动聒噪的,就让他安静如鸡独自待着,对这样的才罚跪罚抄,抄门规条例,例子自然就是萧意粲了。谢邈天资聪颖敏而好学,为人处世又很有分寸,沈焱最是得意这个大弟子,从未罚过他。司凤和钟鸣春也没怎么被罚过,钟鸣春胆子小,性格又比较内向,做事向来循规蹈矩很难挑出毛病,唯一一次被罚是那次误闯百鸣峰。司凤被罚的几次都是跟萧意粲有关,但也没被罚跪,而是罚的金鸡独立举巨剑,或是倒立凝气对着贝壳刻门规。

    看到大弟子跟小弟子都齐齐跪在知事堂前,沈焱脚步迟滞了一下,心中顿时涌起不妙的感觉。

    跟在沈焱身后的萧意粲看清眼前情形,明显吃了一惊。在他印象中,近些年已经没有人跪知事堂了,连他这个最惯常跪知事堂的,自己都不太记得起上次罚跪是什么原因了。现在大师兄和小师妹居然都跪在那里,肯定是闯了大祸。

    沈焱冷着脸踱进庭院中,没开口,只以眼神质询。

152 请罪

    司凤平时话比较多,有点话痨,但关键时刻,比如,要认错的时候,那舌头就跟打了结似的,没半点平时的口齿伶俐。

    跪在那里讷讷不语,她其实挺矛盾的,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和门派的角度,她觉得自己干的没错,而且出了口恶气,很畅快。可是另一面,站在扶摇派的角度,她又觉得自己做的大错特错,很混账。

    正是在这样的矛盾情绪中,她更不知要如何去陈述表达整件事,因为她描述一件事时,老喜欢掺杂自己的情绪和意见,所以感觉难以客观描述。

    在她努力打腹稿组织语言的时候,谢邈已经有条有理地开了口,将前因后果所有经过不带感**彩地和盘托出。

    沈焱听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恨铁不成钢地瞅着跪在条上的两个徒弟,看他们膝盖都跪出血了又有点心疼。

    “你们两个给我滚起来,站好。”沈焱坐在知事堂上方的梨花木椅上,一脸头疼地揉着眉心。

    司凤腿已经跪麻了,又被条上的刺戳得血色氤氲,膝盖骨都一扎一扎的痛,双手撑地慢慢爬起来。谢邈半途还搭把手拉了她一把。

    “弟子已经知错了,还请师父责罚,领我去给扶凌真君赔罪吧。”司凤闷声闷气道。

    “怎么又跟他有关系了?你自己说。”沈焱也是烦躁。

    司凤只得把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参加这次竞拍会的理由一一道出,包括偷听到的扶凌真君的话,以及她自己综合所有信息后分析得出的结论,一个字都没隐瞒。她却不知道,这事沈焱自己早就心里有数,只不过他没点破而已。司凤的提议正合了他心意。

    沈焱听完沉吟半晌,才道:“你当时跟姓严的小子动手怎么不多分析一下?你开先不是分析的蛮好嘛。”

    “……”司凤觉得自己冷不丁又被师父嘲讽了。

    不过沈焱说的倒也没错,事发之前她还有心思仔细琢磨推敲,显示出不凡的耐心细致和准确推理的智慧,可实操的时候怎么就恁个没脑。司凤自己也觉得奇怪,感觉自己还是太容易冲动,脑子一热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是病啊,得治。

    沈焱难得苦口婆心训诫了他们一通,然后就拎着司凤去了扶摇山逸遥峰扶凌真君府邸。也不知沈焱是怎么想的,两人没走正门,从小路上去的,还特意隐了身。

    到了府邸也没撤去隐身术,司凤猜测师父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扶凌真君也被牵涉其中,给他避嫌。她不禁暗暗佩服师父考虑周全,这方面自己得多学着点。

    司凤不是头一回来逸遥峰,前些年也来过几次,光明正大来的,不像这回偷偷摸摸连正门都没走。还不止,师父直接把她带到了逸遥峰一处偏僻寂静的冷泉,让她老实等着,自己亲去请扶凌真君过来。

    这地方司凤从来没来过,靠近冷泉的地方冷气袭人,虽是夏日也寒如严冬。那冷气就从司凤磕破的膝盖缝里钻进来,简直要把人骨头冻住。司凤寻思既然是来赔罪道歉的,吃点苦头也应当,便没御起法术抵挡。没多时就冷得嘴唇乌青,上下牙打架。

    沈焱其实没走远,给扶凌真君传了讯叫他直接过来冷泉这里。

    “什么事?很急吗?”那头的扶凌真君心情正好,回答的声音比较轻松。

    沈焱瞅了自己脸色刷白的徒弟,催道:“到了你就知道了,现在别多问,立即过来。”

    “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的……”扶凌真君吐槽一句,燎字落音时,人已瞬行到了沈焱面前,“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焱一指不远处站得笔直的司凤,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说明白,叮嘱道:“我特地带她上山给你赔罪,希望你原谅她行事莽撞,给你们扶摇派惹来祸端。不过我已经训过她了,也打过了。你等下要是气不过,要打要骂都可以,不过下手可别太重。我就这么一个女徒弟,自己还没怎么舍得打呢。”他又拍拍胸脯道,“如果**仙盟要与你们为难,告诉我便是,我沈焱决不会袖手旁观。”

    扶凌真君夹着眉毛不冷不热地瞅了瞅他,并着双指杵了杵沈焱左肩,低声骂道:“你这是来道歉的吗?我还能说什么?就没见过你这么护犊子。”

    沈焱正色道:“大不了你把帐算我头上,要打,可以打我。就饶了她吧,小孩子不懂事。”

    扶凌真君提脚就踹了他一脚,沈焱躲都没躲,捱了这不轻不重,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的一脚。扶凌真君无奈催道:“走吧。不然你徒弟要冻成冰棍了。”

    “那,快走!”话音未落沈焱已经加快步子,脚下生风,瞬时将扶凌真君落在后头,边走还不忘抱怨,“你没事把冷泉搞这么冷干嘛!”

    扶凌真君骂道:“自己发神经把徒弟扔在那儿,还好意思抱怨我,有病啊?”

    “你给我快点!”沈焱毫不客气催促。

    快到冷泉时,沈焱小小纠结了一下,停下等了等扶凌真君。然后扶凌真君在前,沈焱落后他半步,两人保持着这个距离来到司凤身边。

    “在这里做什么,怪冷的。”扶凌真君道。

    司凤转过身子,很不好意思地飞快抬头看了扶凌真君一眼,又飞快垂下头:“我师父都跟您说了吧?是小侄太鲁莽,不知轻重,连累了扶摇。小侄在此恭候,听凭您发落。”

    沈焱注意到,徒弟的脸颊上浮着两团不是很对称的古怪红润,是刚刚趁他跟扶凌真君说话没注意偷偷掐红的吧?她肯定也用力抿过嘴唇,唇色比刚刚红了一点,但还是有点泛青紫色。此地不可久留,想罢,沈焱暗暗伸脚踢了踢扶凌真君脚后跟。

    扶凌真君回头瞪了他一眼,再看司凤时面上带出了 一点笑意,和煦道:“这里太冷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说罢便带头瞬移到了冷泉数十里外那片杏林。沈焱长臂一揽,抓了司凤冻得冰凉的手腕,打算带她飞离冷泉。司凤身子都冻得有点发僵,被沈焱带起来的瞬间,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过去,险些撞到他胸口。

    司凤并未料到他会如此,毫无准备,加上身体僵硬,整个人几乎要被翻转个个,发丝被气流荡起,凝结在发尾的冰屑冻得头发晶莹脆直,从沈焱脸颊边擦过,竟带出几点血丝。

    因为身体突然毫无征兆被提起,司凤被冻得僵硬的全身肌肉都不受控制,全凭惯性带的身子四十五度翻转,导致她整个人被带到了沈焱下方,两人几乎脸贴着脸,温热的呼吸相交汇。

    沈焱全没想到徒弟僵成了这副模样,司凤头发擦着他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连脸上被擦伤都没发现,当两人脸擦着脸时,他脑子里已经轰地一声炸开了。

    司凤身子僵了,脑子还没僵,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坏了,师父脸上又出现了他上次出关头一次见到女装司凤时熟悉的震惊表情,她感觉自己又要被师父摔了!果然,下一秒她就感觉沈焱抓住她手腕的手将松未松地挣扎着。

    “不要,不要!师父,不要放开我!”她不想再被他从半空摔下去啊,这次她身体都不太听使唤,自救不了啊!

    为了不被摔死,司凤拼了!她做了个下意识的动作用空着的那条胳膊紧紧抱住了沈焱脖子!

    这个动作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她的右边胳膊抵着他心脏位置,因为身高的差距和重力因素,司凤身子下沉了些,她的眉心鼻梁紧挨着沈焱的嘴唇和下颌。

    霎时间沈焱直觉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子,他呼吸都钝滞了,整个人便像被闪电击了个对穿,整个被劈傻了。

    司凤感觉到沈焱身子比她还僵硬,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是自己这个动作把师父镇懵了,再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不合适多么不要脸的动作……一定是自己这出格的姿势把师父吓傻了……两人身子本来已在半空中,现在却一直不由自主在往下掉,明显是师父被震傻的结果。

    沈焱触电一样惊愕无比地往后仰了仰头,跟徒弟扯开点距离。他惊觉自己抓住司凤手腕的手心已全被汗水洇湿了,整条胳膊都有点绵软无力,手不自觉微微发颤,脸不受控制地发红发烫。

    司凤又羞又愧,简直无地自容,不知怎么的,总有种师父被她玷污了的错觉这是师父脸上那种错愕震惊的表情传达给她的讯息。

    等着被打死吧,简直是犯上作乱!按照门规,冒犯师尊,打死也不为过。

    仰脸看到师父似染鲜血的绯红面庞,司凤突然意识到师父脸皮好薄,怎么这副贞洁烈女坚贞不屈的模样呢,脸红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等等,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师父怕是想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慌乱之中不小心吃了师父的豆腐,与其被师父照门规打死,还不如自己摔死,还省得师父动手。若侥幸没摔死,摔得个半残废,没准师父还能看她可怜饶了她,原谅她。

    司凤心一横,突然撒开了抱着沈焱脖子的手。

    因为沈焱抓着司凤的手汗湿滑腻,等他反应过来司凤此举意图时,她身子已经脱离了他掌控,直直往下坠落。

    沈焱简直傻眼,怎么也没想到司凤会干这蠢事,一切都发生的这样快!他心念急转坠身直追,召出无极,银练如勾绳缚住司凤腰身,他往怀里一带,意图重新把她带上来。

    不料司凤下坠的速度极快,她身子正下方便有一棵杏树,她要撞上杏树了。无极缚住的不只是司凤,还有杏树的一枝。

    心急之下,沈焱使了十成力,往回带时将那杏树也连根拔起了,真真是病急乱投医,他根本没细想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

    那树枝枝桠桠反将司凤遮蔽住了,无极也被树杈勾缠住。眼看司凤就要被猛然翻转过来的两人合抱粗细的树干砸中,沈焱瞬移过去,将她护在身前,反手一掌将杏树劈成了数段。

    树叶木屑抖落了两人满头满身,沈焱后背也被擦破了些。

153 动静

    扶凌真君听到动静循声找来时,沈焱正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半跪在司凤身边,司凤则头部受创晕过去了。

    他被眼前的满地狼藉惊呆了,忍不住白日见鬼似的看着沈焱。

    这老杏树已栽了上百年,根深叶茂,刚有了点灵性,居然就这么被沈焱轻而易举连根拔起地摧毁了了,树灵要哭死。

    “怎么回事?!”扶凌真君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就不明白了,沈焱都这把年纪了,就算不御剑,也不至于飞行时撞上树吧?怎么搞的?

    沈焱低头站起身,垂首掸了掸衣服,一记清秽诀去了身上头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扶凌真君的问话充耳不闻。

    扶凌真君拍拍他肩膀,不高兴地道:“别给我装傻,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我这棵树惹你了你要拔了它?”

    沈焱一把打掉他的手,别过脸去,闷闷道:“就是不小心撞翻了呗。”

    “胡说八道。你见哪个修仙的会撞树?只有刚开始学御剑的小修士才会这样。退一万步,就算撞了树,也是中间断掉,不至于被连根拔起吧,你当我像你这么没常识?”扶凌真君这时才注意到沈焱脸色古怪,臊红如血,眉头皱的死紧,一副心急如焚又气急败坏还颇多担忧的复杂神情,“你脸怎么受伤了?还有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真是越看越古怪,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沈焱没搭理他,低头去看自家徒弟,她脸色和嘴唇已经恢复了苍白,看着柔弱无比,需要人小心呵护。沈焱大为自责,觉得自己没保护好徒弟。

    也是见鬼了,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怎么排斥徒弟的逾越之举?坏了,肯定是脑子刚刚撞出毛病了,他有点恼火地想道。

    扶凌真君心疼歪歪地怒道:“真是欠你钱了啊?好心好意帮你,你非但不谢我,还毁我的杏林。好不容易养出一只人造木灵,还给你毁了,赔给我,不然我饶不了你!”

    沈焱心里乱七八糟的,全是没头绪的棉絮渣,理不成线。他这回是奇迹般地任凭扶凌真君埋怨臭骂而没还嘴,还老老实实从袖中取出万物生药液滴了一滴在杏树上,将那几乎毁成了渣渣的杏树复活。许多已经化为齑粉的树叶虽不能复原,枝干上受万物生催生出来的绿叶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开散,青芽变碧叶不过瞬息功夫。

    其实不是沈焱突然转了性子,变得这么听话,是他心乱如麻,又得不出结论,内心里愈发兵荒马乱,有个声音指挥他做事好歹还能分点心。

    扶凌真君看他脸色不对,连连问了他好几句,又问到司凤为何昏迷。沈焱却更心烦,根本不想搭话,只嫌他聒噪,索性挥手赶跑正在司凤身上左嗅嗅右拱拱的大老虎小咪,弯下腰身抱起徒弟就走。

    “喂,姓沈的混球,你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来讨债的?净捣乱啊!哎,滚滚滚!快滚!”扶凌真君气得语无伦次,直跺脚,“喂,你回来!我的五识通灵幡啊!还我啊!”

    沈焱头也不回,只朝身后摆了摆手:“风大,听不见!”最后一个字落音时他人已不见。

    “沈焱,你个老乌龟!”扶凌真君鼻子都要气歪了。

    回去灌了两碗热汤,躺了一晚上,司凤很快原地满血复活,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女汉子。

    司凤到底心虚,没敢往沈焱眼皮子底下晃,醒了也不起来,依然赖在床上装挺尸,扮柔弱。还好沈焱大概也跟她心有灵犀,没过来看望她倒是几位师兄都来慰问过了,连晏无道都来了。

    “你不是去赔罪吗?怎么脑袋上还磕了个大包?被真君扇到墙上去了?”晏无道没心没肺笑呵呵地问,拉了把椅子很不见外地坐下。

    司凤歪头剜了他一眼,无语。

    乔云给司凤递上一杯水,又随手帮她掖了掖被角,问道:“晏公子怎么有空过来?”他最近得了一本不知道什么门派的功法,正练得废寝忘食日夜不辍,专注得很。

    晏无道接过乔云递给他水,冲她粲然一笑,柔声道:“我自然是替……诶,好赖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听说这丫头病了,我还不能来瞧瞧?”他又扭头对司凤很八卦地挤挤眼,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这趟上山去赔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沈焱回来也古里古怪的。”

    司凤白他一眼,低头啜饮了一口水,紧紧捧着水杯,仿佛是捏着什么可以倚仗的东西,目光注视着杯中那涟漪迭动的水面,胡诌道:“回来路上碰见个大妖怪打起来了,我就不小心受了伤啊。话说,我师父这两天都在做什么呀?”

    晏无道说道:“谁知道他天天关在房间里干嘛。扶摇山上有大妖怪,你骗鬼?当我是小孩子吗?”

    司凤不耐烦地摆手:“说错了,口误。是妖兽,偷跑下山的凶兽,足有金屋这么大!”她顺带着比划了一下。

    晏无道瞪眼:“你,金丹期的修为,打不过妖兽?沈焱也奈何不得?居然让徒弟受了伤?你们两个当时脑子瘫了不成?”

    他的猜测已经接近真相了,只不过,瘫的不是脑子,而是身体四肢。司凤可听不得了,想起当时情形不禁又羞又恼,抓起枕头就劈头盖脸朝他扔过去。

    晏无道偏头一躲,完美避过,嘲笑道:“恼羞成怒了吧?谁让你把人当傻子耍?”

    “谁耍你了,快点滚蛋!”司凤手指门口,一脸恕不奉陪,毫不客气发出了逐客令。

    晏无道调侃了她几句,便晾下她,就是厚脸皮赖着不肯走,反而殷勤地给乔云打下手,忙上忙下,纯把司凤当空气。把司凤气得干瞪眼,索性又躺下继续挺尸。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多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她不知道是第多少遍又开始从头梳理事情起因经过,回想自己那个举动到底有多出格,对师父的杀伤力有多大,仔细回味师父当时那个神态表情,猜测评估他当时的怒气值,以及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平复。

    反正,她打定了主意,在师父气消之前,她是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才不去触霉头呢,等一切风平浪静了再说。可能的话,最好是等师父忘了这犯上不尊胆大包天的小插曲之后,她才露面。

    她计划的是挺美,奈何天不遂人愿。

    第三天上,沉寂了这么多年的五识通灵幡和毋司罗盘突然有了动静。

    司凤当时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觉神识震动,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凝神一查,方知动静是乾坤袖中传出的。确切来说,跟司凤有神识连结的只有毋司罗盘,因为毋司罗盘是由她的血开启封印的。五识通灵幡名义上依然是对扶凌真君认主的,若非得了他的授权,这五识通灵幡拿在手里也跟普通的幡子并没两样,并不能指引方向。所幸扶凌真君虽然对沈焱颇为恼火,并未收回授权。

    当她召出这两件法宝时,赫然发现五识通灵幡是立着的,本该垂下来的幡子如被劲风鼓起的旗帜笔直指向东边,连两条细窄狭长的副幡都稳稳当当横立,似被一股未知力量扯着。原本幡子下方有一条附着符文的丝带,将幡子集束缚在黄铜棍上,现在那丝带已被挣脱,不知去向。幡子尾部集束的地方勾着三枚金铃,金铃剧烈震颤,似有千言万语要吐露,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再低头看毋司罗盘时,指针也是定定指向东方的。

    这说明,东边有情况,他们要找的人,终于再度出现了。

    司凤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也顾不上现在是半夜,一蹦从床上爬起,火速披了件外袍,赤着脚就跑到了沈焱房门外。

    笃笃笃敲了三声门,她已将“会被师父打死”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欢快地高声道:“师父,快开门,有重要情况!天大的好消息!”

    屋里头的沈焱听到第一声敲门声就醒了,认出是司凤的声音,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掀被子准备下床,下一秒又顿住动作,陷入了纠结。这三更半夜的,徒弟跑过来敲门,太不合时宜了,他要第一时间就跑去开了门,那更不妥当,有失体统。不行不行……

    正犹豫间,他又听到了谢邈的声音。来的正好,不忙出去,先听听看是怎么回事。

    “小师妹,怎么了?”

    “大师兄,你看到我手里的五识通灵幡了吗?你看它的指向,这么多年它可算有了动静,真是等得好苦。”

    “拿来我看看。”谢邈从她手里接过五识通灵幡,细细打量。

    两人说话间,已惊动了其他人,江洳涣萧意粲钟鸣春等人也都围了上来。

    徒弟们议论纷纷,沈焱听得一清二楚,定了定心神,终于不疾不徐下床换好衣服,穿戴整齐,打开门时萧意粲正兴致勃勃举手准备敲门,好悬没敲到沈焱胸口。

    看到师父衣冠风流仙姿翩翩出现,众人都纷纷闭上了嘴。

    萧意粲下意识退后一步,跟师父离太近会很别扭的,总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他光环之下呢,憋屈啊。

    沈焱凤眸微眯,目光避开了欣喜万分等着邀功的司凤,直接看向谢邈手里的五识通灵幡。

    事实已经显而易见,无需多说。

    “明日便动身,今夜好好歇息吧。”沈焱神色没什么波动,丢下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又回了房间。

    众弟子都有点傻眼,师父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打发了?好歹等了十二年呢!这么波澜不惊?真淡定,不愧是师父。

    某师父刚回房间,准备动手宽衣时就暗暗发恼,就这么片刻功夫,又要更衣一遍,真是脑抽得厉害!唉,最近脑子真是不好使了。

154 启程

    一行人御剑向东,马不停蹄赶路十多天,五识通灵幡一直如标杆一样指引着方向,即便逆风而行,指向也丝毫不改,幡子招彰猎猎作响。毋司罗盘相对而言就没那么准了,指针有时候会偏离。

    行至昭阳城上方时,五识通灵幡忽然无力地垂了下来。

    司凤扭头问道:“这意思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就在底下那座城里?”

    沈焱面无表情不置可否:“下去看看吧。”

    此言一出,最开心的就数江洳涣了,天知道这几天靠着辟谷是怎么活过来的。到了城里,总不会少了好吃的,他要吃个痛快。其他几人也很欣喜,这一路御剑可够无聊的,因为沈焱不让他们瞎聊天,尤其萧意粲简直要被憋死。

    他们在城郊僻静处落下身影,没再刻意做低调打扮,沈焱也没往司凤身上使障眼法。他自己还是稍微改换了一下形貌,以免太引人注意,他们已经决定了继续冒用五仁修仙派这个名号。

    一则的的确确存在过这么一个门派,只不过这个小门派没去**仙盟注册报备,且在门派诞生没几年就被魔道灭门了,当时就是被回宫探亲的谢邈在归途中遇上,查了门派志才知道的。

    这可能就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九幽派弟子发现了这个籍籍无名的小门派,又在仙草竞拍会上冒用了这门派的名字惹下祸事,索性就替这门派继续存活下去吧,也免得严家找麻烦找不到正主,好歹算是给扶摇派分担点。

    过了这么几天,司凤对师父的那点恐惧现在已经一扫而空了。因为她那晚上猛然间醒悟过来:毋司罗盘和五识通灵幡都在自己身上,如同护身符一般,要找回妖蛋,没她不行啊!师父铁定舍不得打死她,所以她可以有恃无恐了。

    不过她还是没敢太放肆,颇为注意察言观色,像刚刚师父跟她说话时那目不斜视凛不可侵的模样,就让她心生畏惧,只不过没显出面上来。

    师父这人也是奇怪,一向不是风流倜傥不拘小节的嘛,怎么对她忙乱中的无心冒犯这么耿耿于怀,还在生气呢?

    到底该怎么办师父才能消气啊,这都过了个把星期了,还不肯正眼赏她一眼。司凤内心也是苦逼。

    说起来,那次从悬崖跌落后,她还给师父做过人工呼吸呢,那次行为岂不是比这回还出格,也没见师父如此恼她啊。在司凤看来,那都一个性质,光明磊落,事急从权,性命要紧。师父挺豁达一人,咋还没她想得开,果然还是她的蓝星思维方式作怪?

    其实司凤的疑惑,何尝不是困扰着沈焱。他也不太想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心里就觉得别扭得慌。他一面觉得自己心理不正常,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中,一面试图找出原因,但他一直有意无意忽略了一个可能的原因,连想都不愿去想,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一时脑抽,大概过段时间也就自然恢复了。

    每次到一个地方,首先就是找客栈定个落脚点,然后去吃饭。他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一家客栈,这家客栈业务较为单一,就只提供住宿,吃饭还得找别家。

    安置好,江洳涣早向伙计打听了吃饭的所在,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离开了客栈。

    街道有点破败,天色尚早,已没什么商贩行人,临街的店铺十家只有五六家开着门。看起来这座城市没什么生气,民生凋敝,跟业阳城堪称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司凤发现了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这昭阳城里上点档次的酒楼客栈都不是当街而立,而隐在居民区,甚至更偏一点的地方。当然,地势是极好的,易守难攻。司凤还注意到,正式的建筑旁还有一座小小的望楼,上面似乎还设立了哨位。

    虽然正是饭点,吃饭的人却稀稀拉拉没几个。酒楼的伙计对这一群看着就很阔绰的食客自然是热情万分。

    等菜的间隙,司凤便忍不住向跑堂伙计打听缘由。

    伙计扯了扯搭在膀子上的手巾,擦了擦额头,道:“客官是外地人吧?我们这儿这些年一直在打仗,不时有匪寇败军流窜,让人烦不胜烦。谁想把店建得这么偏啊,都是没法子的事。”

    司凤又问道:“为何吃饭的人这么少?”

    伙计道:“这些天前头正在打仗,眼看官军就要抵挡不住了,城里的人都快跑光了,也不知还能撑几时,唉……”伙计说着不住摇头,沉重叹息。

    再打听,才知道这昭阳城乃商水国西北第一门户,距离国都阳城大约两千公里,往东依次还有四座城池枣阳、范州、尧陵、哲坞,形成西北部五道重要屏障,遥遥拱卫京师。这五城中,又以昭阳城和尧陵、哲坞兵力最多,城坚墙高,防御强悍。

    正因为昭阳城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是西北第一重镇,兵家必争之地,自从商水澜沧两国开战以来,这里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将近三年。常常是城池刚刚失守,被澜沧国占领一两个月,马上又被商水国发重兵夺回。城里还没搬走的老百姓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围城之战也不是没经历过。

    连年战争,给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带来的严重的威胁,很多庄稼地都荒废或者被圈做马场了,物价飞涨,民生凋敝是自然的。其实对打仗,人们已经见怪不怪,自己人的军队和敌人的军队都见过不下十回了,人马物资来了几拨又换了几拨,都让人麻木了。比较让人心烦的,是战败后的军队纪律松散,甚至有些当兵的假扮成流寇,甚至有时候连假扮都懒得假扮,抢劫平民百姓商家富户,反倒是澜沧**队打赢了进驻时,军纪严明,不许烧杀抢掠,比自己人的军队还对老百姓友好点。

    这个情况就是比较尴尬的,谢邈坐在那里听得很不是滋味,面色发白,手不自觉攥成了拳头,最后又无奈松开。萧意粲时不时偷眼瞄他,不知道脸上该挂什么神色,也有点讪讪的。

    司凤注意到两人都有点不自然,便打断了跑堂伙计的唠叨抱怨,岔开了话题:“既然好多人都走了,那你们老板怎么没走呢?”

    伙计道:“老板恋家啊。他说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这里。再说了,若这城里改了姓,日子就未必不好过。你们都不知道,大家伙儿都烦透了现在这种局势,就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反正官军也抵挡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这城头旗帜一换,老百姓的日子就会恢复如常了。”说到这里时,伙计还挺憧憬向往的。

    司凤被他的话惊住了,这小二好像对当亡国奴毫不在乎啊,搁蓝星,那叫带路党,是要被人戳脊梁骨指点着骂汉奸的。小二说来却怎么好像天经地义似的,是这时候的老百姓对国家没什么归属感吧?还是说,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什么家国观念?她偷偷瞧了瞧大师兄谢邈,只见他脸色已是刷白,显然听着极不舒服。

    那伙计很懂察言观色,见状便殷勤道:“这位客官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抱恙?从本店出去左拐走进那条小巷,一直走到尽头,有药铺,药铺有医师坐诊。不远的。”

    谢邈摆摆手,哑声道:“不碍事,只是赶路有些劳累罢了。”

    闻言,店小二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又继续滔滔不绝叙说起来。大概是因为酒楼生意淡,他有很久没这么跟人畅谈过,话匣子一开压根收不住。好几次司凤想打断他,都没成功。

    “几位客官,你们是不知道,官军这回肯定完了。澜沧国那边派来增援的部队,正是周将军率领的玄铁精甲军,所向披靡,近十年来未尝败绩啊!可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依我之见,待他援兵赶到,官军能抵挡个三五天就不错了。”伙计说得眉飞色舞,一点也没有城池将破的悲怆。

    紧跟着他又大肆吹嘘渲染了一番那位周将军的英明神武,说的神乎其神,什么单枪匹马杀出重围,射杀了昭阳城上一任守将郭广林,凭一己之力扭转败局,成功实现澜沧国对昭阳城的第一次占领。再有数度救出随军征战的澜沧国当朝太子,年纪轻轻已经战功赫赫,晋升速度极快,放眼九州几乎无人能与之匹敌。从无名小卒到获封骠骑大将军威远侯仅仅只花了不足十年。

    店小二显然是把他当偶像了,一说起来满脸崇敬,说话语调都毕恭毕敬。

    司凤真的大吃一惊,未料真的有人对当亡国奴如此看得开,甚至要敞开怀抱迎接敌**队的。这种脑回路她是理解不了,并且她对伙计无视她使眼色依然故我的行为很不满意。

    “你还是去后厨看看我们的菜好了没有吧。”司凤岔开了话题。

    伙计笑呵呵道:“放心吧,就你们一桌的菜,保准一会就好。要是稍微慢了点,那是我们的大厨仔细琢磨,用心给客官配菜呢,这顿饭保准让你们吃得满意。”

    司凤毫不客气地讥讽道:“该不会是太久没开张做生意,你们的大厨手都生疏了吧。”

    伙计干笑:“瞧您说的,哪能呢!”

    司凤一口喝干杯子里的水,将杯子举了举:“劳烦帮我满上水。”

    “好嘞!”伙计答应一声,脚步欢快去取水壶。

    晏无道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啧啧道:“这店小二缺心眼么,都要当亡国奴了,还这么开心。”

    他话音刚落,立即收到了数道眼刀,其中也包括萧意粲的,他甚至在桌子下狠狠踹了他一脚。晏无道很无辜地摊摊手,用目光询问萧意粲:怎么,我说错话了?

    萧意粲简直想踩死他,暗暗斜了斜眼珠子,示意他看谢邈。

    晏无道一脸恍然大悟,似乎这才想起谢邈的身份来,那自己的话说得确实太不合时宜了。

    沈焱很无语地扶着额头,一群小混蛋。

    一顿饭吃的颇没滋没味,连江洳涣都受那诡异的气氛影响,没能好好敞开肚皮吃个满饱。

155 征战(1)

    回来时司凤心里还在感叹,商水国的百姓居然盼着自己国家的军队打败仗,看来驻扎本地的军队确实惹了民怨。要各处都是如此,怕是国家很快要完。作为从小就根正红苗接受爱国主义思想熏陶的蓝星人,司凤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一想到她的两位师兄就出身于两个敌对的国家的皇室,她更觉蛋疼,不管哪一方赢了,对另一方都不是好消息。真是越想越郁闷。

    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既然想也白想,那干脆就不想了,司凤贯是有骆驼精神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做打算吧,她又有点庆幸,还好这苦主不是她。不然,她肯定也会像现在的大师兄一样,精神上比较难捱。

    她知道这几天大师兄夜夜难眠,时常半夜起来练剑,要么一打坐就是整宿这个情况,这大宝告诉她的,司凤毫不怀疑大师兄真会如此。也是,他毕竟曾是商水国的太子,眼见百姓唾弃自己国家,宁愿改投敌国,于他而言肯定不会好受。如今的他,肯定凡心与道心正做着激烈的博弈与挣扎。

    身为人子和商水皇室成员,会让他的凡心怂恿他如澜沧太子一样,渴望参与征战扭转乾坤。但身为九幽派弟子、沈焱的首徒,众师弟师妹的表率,修道之心要求他不问凡尘俗事,专注修炼。这二者平常尚不冲突,现在却是极其矛盾的。

    谢邈虽已入仙门,但尘缘未断凡根未了。沈焱曾经给他算过,他有一劫,若成功历了那一劫,方能真正做到六根清净,道心笃定,否则将有大祸,半道崩殂亦未可知。

    沈焱最近也没空功夫去纠结司凤的出格之举了,主要注意力也都放在谢邈身上。

    其实他给每位弟子都卜算过命数,最让他担心的,就是谢邈和司凤。担心谢邈自然是因为知道他的劫数,而司凤的情况,则恰恰相反,他没卜算出任何东西,一丁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正因如此,更叫他忧心。

    不过,沈焱也时常自我安慰,他最擅长的是剑术,其他的都马马虎虎,八卦六爻之术更不擅长。兴许他卜算出来的,根本就不准呢?以前他不还算出七师兄已经殒命转世么,可那日郾城外遇见的那人明明就是七师兄,他绝对不会认错。连他自己都有时候会糊涂,暮雪渚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他理智上觉得他十有**是死了,可情感上又认为他还活着,毕竟那次是真的见着了。即便常笑都明明白白告诉过他,暮雪渚已经死了,他就是还没死心。

    人总是有侥幸之心的。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提醒自己多关注关注大弟子的情况。

    说来也是惭愧,谢邈是最让他省心的弟子,所以平时他给予的关注反而不是很多,甚至是最少的。

    谢邈现在的状态,便是自苦,自己折磨自己。希望通过不眠不休不停地给自己找事做,麻痹内心的真实感受。

    其他人看在眼里,都能明白他的苦恼。只是看在眼里,却也不好开口劝解。连江洳涣这条贪吃龙最近都心有所感,放弃了一贯到一个地方就走街串巷找吃的的作风,吃饭都不忘给谢邈夹菜。

    谢邈也颇觉不好意思,觉得因为自己一个人,害得二师弟都不太敢现身,老避着他,其他人也处处关怀,无声地纵容关爱他,实在有点无地自容。

    他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某日吃饭时,还亲自去请萧意粲入座,几杯酒下肚,便冰释前嫌了。

    看到这情形,沈焱总算安了安心。但另一件麻烦事又涌上心头,就是连着几日,五识通灵幡和毋司罗盘都没甚动静。他疑心是不是两件法宝又出了什么差错,这趟不会又是白跑了吧?

    在昭阳城待的这几日,沈焱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还是有点急的。等了几天都没音讯,实在让人不放心。每日去酒楼吃饭,总听到前方战事吃紧的消息。若说前几天城里居民还算平静镇定,现在也有点人心惶惶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店小二一样渴盼着官军失败,当别国子民的。

    城里的人也出不去,因为整座城池三面被围,只有西门没被包围。但是这个对方特意留出的口子,谁敢去?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那是诱饵,去不得。

    老百姓家的石磨、已经出逃人家被拆的房梁等物,都被搬去了城头,充作滚木檑子。好在城池坚固,只要坚守不出,拼死抵挡,也打退了敌军几次三番的进攻。也好在那位周将军还未到,听说他此行可带了数门火炮,若他真的到了,也不知那城墙可挨不挨得住炮轰?

    从昨天开始澜沧国的军队已经停止攻城了,就地休息调整,同时也是在等周将军到来。又着人去城外三十里的密林里砍伐了大量木材,将之前被毁掉的攻城器械又重制了一遍。

    昭阳城这一任的总兵是个能人,虽然城中也不乏酒楼掌柜店小二等这样渴盼迎敌军入城的,但更多的老百姓被他团结在左右。连日的对垒打仗,兵力消耗颇大,不得不让老百姓也参与昭阳城保卫战,连老弱病残也被动员帮忙运送物资。

    这日刚刚过午,就听到城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嘹亮喊声:“奉劝城中军民,勿要再做无谓的抵抗,速速打开城门,现在投降免你们一死。若你们还不开城门,今日申时,便是水淹昭阳,尔等穷途末路之时!”

    先只是一个人的声音,他一语刚歇,后头便响起山呼海啸一般附和之词,简单明了水淹昭阳!

    昭阳城守将此时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这几日澜沧**队的攻势有所减弱,原来只是为了麻痹城内守军,扰人视听,实则是分兵挖河掘渠去了。现在突然喊话,肯定是已挖好了沟通昭阳城的水道,这是最后通牒,若不开城门,这全城的人便是要被淹死了。

    他却还是想不明白,近来并未下过大雨暴雨,昭阳城附近也无水渠,他们从哪里引水过来呢?离这儿最近的大河是渭河,可是离着上百里,短短数日根本不可能勾连引灌至昭阳城。除非,此事非人力所为……难道说,敌军中,有修仙异士么?还是说,他们有什么特别的装备,可以在短短数日凿穿山壁?

    水淹昭阳之语不光他听到了,城中居民都听到了,沈焱一行也听到了。

    同样的一句话,听在不同的人耳朵里,引起的反应也不同。

    城中军民皆是不信,尤其是老百姓,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对此地地貌地形再熟悉不过,在这个旱季,护城河都干了一半了,哪会有什么可引之水?渭河离着百多里地,被崇山峻岭阻挡,根本不可能引水过来。

    沈焱虽对这话没什么反应,但司凤和谢邈却暗暗留了神。司凤是有点好奇,外加十分担心。从前在蓝星时,看一些古代打仗的片子,便有水淹城池的片段,她记忆最深的就是白起水淹鄢城,三国中水淹下邳擒吕布,以及关云长水淹七军,再就是历史教科书上记载的花园口决堤死伤万民。水淹之患杀伤极大。

    就算她是个喜好凑热闹的人,这种性质的热闹,她还是不喜欢凑的:不人道。

    谢邈就不用说了,这些官兵和百姓,都是商水国子民,他们的生死,他是在意的。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放出神识朝昭阳城方圆五百里探去。

    他看到的,跟老百姓认知里的并无不同,附近的水域就只有渭河,但渭河河床高耸,水势低浅,且渭河又没修筑拦水大坝,在这个枯水季节不太可能一下子积聚足够淹没整个城池的水量。但他也注意到,渭河还有一条不大不小七拐八扭的支流,是距离昭阳城不算太远的,大约四十里。

    在这条支流与昭阳城之间,有人工挖掘的引水河沟,这些引水河沟的作用并非是勾连小河与昭阳城的,而是将那七拐八扭的支流河水引成一条直线。

    小河地处高山峡谷之间,地势比昭阳城要高。之所以一直以来从未引起过水患,是因为小河水量不大,掀不起风浪。所以人们也从未将那条小河视作威胁,不拿它当回事。

    此番澜沧**队费了大力整顿河道,必有他们的考量,总不可能是做白工。只是谢邈一时摸不清他们的意图。但若说他们就指望着依靠这么条小河水淹昭阳城,却也令人难以置信,就如天方夜谭一般。

    萧意粲有点坐立不安,听着城外将士们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一脸不知该摆什么表情的尴尬。思来想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索性自斟自饮起来,只想一醉方休,醉了就不用直面这样的尴尬场面了。但沈焱显然觉得二徒弟这个举动太怂了,便悄悄给乔云使了个眼色,将酒坛子里的酒都换了。

    现在已经是这么个局面了,逃避有什么用,迟早得面对。自欺欺人是没用的。沈焱也只是想让徒弟知道这个道理,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相反,越拖,越容易产生隔阂。

    萧意粲连着喝了两坛子掺了水的酒从吃出滋味不对,明显也是心不在焉。他皱了皱眉,望着手里的杯子,不知是该一口灌下去,还是一把摔到地上摔个稀巴烂,出口胸中闷气。

    在谢邈凝神四处查探时,司凤也没闲着,她也分出了一丝神识飘向远方。

    这里的地形,她越看越觉得熟悉。

    看了大概一刻钟,她终于认出来了,那渭河跟眷灵镇那条河就是同一条。不同的是,眷灵镇在上游,靠近昭阳城附近的这段处在下游。

    这种地形有什么特点来着?

    在她认出这条河的时候,她脑子里顿时理出了一条清晰的线,恍然大悟澜沧军队这么部署的原因和依据。

    然后再仔细察看时,她又有了新发现。

156 征战(2)

    蜿蜒崎岖的道路上,有几支人数不多的队伍,那队伍里,赫然便有火炮。

    再往上看,果不其然就有数个几乎连成一片的堰塞湖。若轰溃了堰塞湖的堤,淹两座昭阳城都不在话下。

    原来,对面军队的喊话,真不是耸人听闻,他们完全有这个实力。

    所谓火炮还在路上之说,纯属迷惑人心的烟幕弹,根本就是骗人的。

    司凤收回神识,一时默然不语,不知该怎么开口。

    正纠结,谢邈已然沉声发问:“师父,他们真的要淹了这里,我们怎么办,管还是不管?”难得他这次如此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没做任何铺陈。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沈焱,一双瞳仁异常明亮,已是极力在压抑自身情感了。沈焱知道,谢邈是在等他发话,从对面军队喊话到现在,过去了片刻功夫,而他一直没开口,没任何表示,自己这个大弟子等得心急了。

    这种事既然遇上了,自然是不能袖手不理的,毕竟事关全城人的性命,滋事体大。

    还没等沈焱开口,刚刚一直自斟自饮已有点醉眼迷离的萧意粲突然拍案而起,声音大得好像是在宣誓什么决心:“必须阻止,城中十余万条性命岂能弃之不顾?前几日我已查明,此番带兵东征的正是我王兄,我现在就去劝他,放弃水淹昭阳城。若他仍然执意如此,相信师父定能妥善应对。”

    沈焱向下压压手,示意他坐下,四顾道:“你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吗?若引起人心大乱,可就不好了。”训完这句,又续道,“你若愿意去劝,那便去吧,为师也不阻拦你。只是要万事小心,军队中可能有严家弟子坐镇,你可不要露了马脚。”

    萧意粲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咬了咬下唇,用力点了点头。

    是了,严相与早就被澜沧国封了国师,皇室跟修仙门派渊源颇深。单凭人力,短短几日不太可能这么快就彻底改变渭河支流的河道走向,尤其是所经之处颇多山谷沟壑,施工颇有难度。如果说有严家修士助阵,一切就说得通了。

    历来修仙门派世家都跟不涉俗世权力角逐,惯常是不参与尘世纷争的,只一心求道。连**仙盟,也并不太提倡仙门太过融入世俗世界,毕竟修真者还是应以追求大道飞升成神为目标,不宜分心。

    如此看来,中州严氏根本就不是什么修仙问道的正经仙门,反而是惯会投机取巧谋取名利的空头架子。

    萧意粲颇觉嘲讽,九幽派被毁,严家也出了大力,背后出谋划策不少。严家更是在九幽派倒台后彻底取代了九幽派的地位,可是这个名望一般仙法也是平平的世家,因谋算九幽派而声威大震,继而成了皇宫的座上宾,怎么想都觉得不是滋味呢。

    站在九幽派弟子的角度,萧意粲是很鄙夷严家的。但站在朝廷的立场,他又能理解他父王的这一决策。

    昔年九幽派执掌中州仙门时,朝廷便是颇多照顾迎合九幽派的利益,甚至将他这个皇子送上了仙门学艺。当中州众仙门之首易主时,便迎合严相与的权力欲封他做国师,抬高严氏的地位,使之凌驾于先前的儒释两家之上。此为借严氏之手拔除了儒释两道的根基,算是借力打力赢了满盘,干的很漂亮。也正是因为扫除了国内的重大阻力和朋党相争,澜沧国才会短短十数年实力大大超越商水国。

    严家与澜沧国的联手,属于强强联合,现阶段来说,是互利互惠,共赢共生的。

    萧意粲不是个傻的,虽然他自己不涉政,但种种因果只要摆在一起想想,便不难明白其中深意。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认知,最近便总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尤其是刚刚师父还戳破了严家插手世俗争斗的现实,颇让他无地自容,尤其是还有如此一位身法敏感的大师兄,他的处境就更尴尬,恨不能就地扒条缝钻进去。

    不过,其实他不必如此,毕竟颁布法令的又不是他,发动战争的,更不是他。

    他的这个表态,引得谢邈对他侧目,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萧意粲何尝不是如此,内心也是焦灼着。

    得了沈焱的首肯,萧意粲便离开了坐席,行至无人处瞬行去了城外澜沧**队中军大帐。

    其余人仍是坐定不动,也没人说话,气氛多少有点古怪。沈焱起身时,沉默地拍了拍谢邈肩膀,走到了窗前,倚栏向远处眺望。酒楼地势高,视野颇为开阔,越过密密麻麻高低错落的民居,看向远处的重峦叠嶂。

    现在正是饭点,城中却只有寥寥几缕炊烟,偶有一处翻出滚滚浓烟,那不是老百姓在做饭,而是在焚烧废弃没甚大用的木料,制作滚油,备战物资搬运制作进行得有条不紊。

    沈焱看着这些已经被战争折磨得有些麻木的百姓,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任何对即将到来的水淹城池的恐惧。也许是刚刚守城将领的安抚起了作用,也许是老百姓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和对地理环境的掌握,盲目乐观,得出结论澜沧国是危言耸听,空口说大话。

    如果说老百姓见识有限,想不到那么周全,尚能理解,了城中守将也是如此认为,觉得澜沧国的话纯属恫吓,这就是十分危险的了。在战场上误判形势,引起的后果极可能是致命的,且是不可逆转的。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死不开城门,坚守待援。他还琢磨着,出不了几日,援军应该就到了,再坚持几日便可,形势便会扭转过来的。

    殊不知,若非这次是沈焱师徒在城中落脚,昭阳城危矣,城中军民不知要死多少。

    申时将至,远处便传来数道闷雷炸开的响声,渭河支流下方不远就有个河道最窄处,已被火炮轰塔的山崖滚石堵死,须臾间便筑就一道固若金汤的拦水大坝。大坝铸成,紧跟着又是数道炮声,山上的堰塞湖顷刻被炸开了口子,水势滔天向山下的渭河奔涌咆哮而来。

    而城中守军百姓还懵然无知,不知大祸临头。

    海量的水流奔腾不息,未几,积蓄不下的水便顺着渭河支流被引导向昭阳城,朝着这座久攻不下负隅顽抗的坚城张牙舞爪扑来。

    原本狭窄的支流小河此时被大量流水灌注,水势极猛,大有劈山碎石的凶猛之态,一路以摧枯拉朽之势高歌猛进,片刻便至。

    萧意粲的游说失败了。

    最先看到那势不可挡的洪水猛兽奔袭相向的,便是城头站岗放哨的士兵,在看到洪水的瞬间,他们都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忍不住举手去揉眼睛。待视线再恢复清明确认了情况,打旗语向其他人报警时,洪水已近在咫尺。也有人扯着嗓子示警,声音都变调了,几近破音。在枯水季节看到这样凶猛洪流的吃惊错愕,已经将他们绷成一根弦的脑子炸得轰然作响,耳际唯有惊涛席卷之声。

    守城将领此时便在城头巡视,闻言也看向士兵所指方向,不禁一脸骇然,面上仍是交错着难以置信。照那汹汹水势冲击的速度,本就有些千疮百孔的城门只怕支撑不了一时三刻。他对自己的误判大感后悔,早知真有此事,岂能坐以待毙!如今却是一筹莫展,未有对敌之法。

    他想到了死。

    可惜不是壮烈地死在两军阵前,却要稀里糊涂被水淹死,成为一个心有不甘的水鬼。

    不,出征以来,想的都是马革裹尸还,淹死,还要葬送全城人的性命……因为他的愚蠢,便要搭进十几万条无辜性命!他觉得自己罪不可恕。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突然从他脑子里蹿升出来投降。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早几个时辰,投降之举尚还可行,大不了为了全城人的性命,他落个身败名裂被人戳脊梁骨的结局。现在已然实施了引水灌城,投降已无意义水不可倒流逆行,没有解法。

    在洪水即将冲击城门的那一刻,沈焱从容不迫化做一道银光,飞身上了城墙塔楼处。

    沈焱立在最高处,心念急转,破风闪现掌心,甚至都不用绘符加持,轻描淡写一扇子扇下。那湍急的水流便乖乖顺着他心里规划好的几十条线路分支流散,急速分流退去。原来,沈焱刚刚远眺,并不是单纯看风景,而是找分流路径。

    城里的人要救,却也不能害了其他地方的无辜百姓,是故没有其他办法,唯有分流减量,减缓水势,降低水流的破坏力,如此才不会连累下游的人。

    司凤等人也瞬行跟了出来,待他们上城头时,沈焱这边的分流工作基本已经结束了,空中悬几张符咒,便不用再动手了,做事效率超一流。

    “师父太棒了!”司凤不禁鼓起掌来。

    守城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听到鼓掌声,都欢呼雀跃起来。大难临头之际,竟有此等奇遇,可不是上天襄助么!守城将领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周身力气都要被抽空了,被自责和悔恨压得快喘不过气的胸膛终于舒展了口气,险些瘫倒在城墙上。好在士兵们注意力都被那几个寻常打扮但来历非同小可之人吸引,没注意到他们的将军。

    惊呆了的不只是昭阳城守军,还有对面的澜沧军。

    明明都要大功告成,只需坐等昭阳城守军举白旗投降,开关迎他们入城了,突然生出这不合常理的意外,怎叫人不吃惊?

    不多时,中军大帐内的澜沧国太子萧予已得知了消息,亲自登高查看,一探究竟。跟在他身边的,正是萧意粲,和那位周将军。

157 征战(3)

    萧意粲对自己这位兄长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好不容易他搞出个动静引开了严迦华严相与次子,严迦叶的二哥,在萧予面前现了身。

    结果萧予得知他的来意后,便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非拉着他叙旧,叙说这些年他不在宫里,宫中都出了什么变故。看萧意粲心急,便又主动提起他母妃近况,说是年初受了寒,身子一直不见好,总叨叨着想见儿子。

    如此左一句右一句拖了不少时间,萧意粲身为人子关心母妃近况实在再正常不过了,便也不好打断他,由着萧予叙说,听得满耳朵惭愧。待他省起此行目的,再劝说时,未料萧予的心腹周将军率援军赶来了,两拨人马汇合。

    萧予听闻周将军已直,便撂下自家兄弟,循着这自然天成的台阶下了,飞奔出去亲迎。萧予那一刻简直开心得飞起,觉得自己倚重之人真是及时雨,来的时机太好了。他刚想下楼,威远侯就送来了梯子,可以顺水推舟正大光明甩开突然造访的二弟。

    萧意粲无法,只得跟着出去。

    未料那威远侯见了他便跪倒不肯起来,闲言稍叙便开始劝谏萧予打消水淹昭阳城的念头。

    萧予显然没想到自己心腹爱将竟出此语,心中颇为恼火,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

    照威远侯的意思,是要双方真刀真枪两军阵前各凭本事,无需水淹城池导致平民伤亡。此番带来的援军便有他亲自主持新建编制的玄甲军,要在昭阳城初试锋芒,胜局已定,何苦再伤无辜百姓?

    萧予听他那话里话外似在责备自己残暴,真觉得刚刚那番欢喜都喂了狗,索性冷笑道:敌国的子民,怎可能无辜?难道不是他们在帮着敌军守城,导致我军迟迟不前,被牵制于此?按照原定计划,三月前就该破城东进,与第二路南征军汇合?你竟然认为他们无辜,可笑!

    威远侯跪伏在地,放在地上的手,手背青筋直突,不自觉暗暗握成拳头,又松开,仍然孜孜不倦劝道:照如今的趋势,胜利必然属于澜沧军,昭阳城的百姓,很快便要成为我国子民。城破之后尚需重建,少不得要让他们出力。还请殿下三思啊!

    萧予一时哑然,威远侯所言确实有道理,但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错处。行军打仗哪能讲什么仁慈恩义,他只想速战速决,减少伤亡。如今这种情况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他又不能不顾自己手下这员得力干将的想法,若让他觉得自己生性残暴不是明主,甚至弃他而去,投奔他人,那就有点因小失大了。出征在外,还需倚仗威远侯替他多立战功,立威立名。萧予对这个现实颇感窝火,又十分无奈,便将目光投到了伺立在旁的严迦华。

    严迦华顿时舌绽莲花跟威远侯争辩起来,旁边的萧意粲简直听得目瞪口呆,都插不进话。不得不说,严家人虽然讨厌,但是口才真真极好,巧舌如簧,惯会诡辩,成功将威远侯的关注点拉偏了,连旁观的萧意粲都没发现他是如何移花接木转移话题的。

    待萧意粲醒悟过来时,山谷中已是数炮齐鸣,水势溃堤。

    他们出来时,看到的不是突发的洪水冲破昭阳城城门,而是眼睁睁看着那汹涌的水流被分成数十道细流温和地被引向城外,水流声绵绵潺潺,不复奔流直下之气势。

    “怎么回事?!”萧予勃然色变。

    严迦华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倏然纵身上了视野极佳的最高处,向下察看。

    明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连设置在各处的火炮都是他亲手帮着传送到位的,一切应该万无一失才对,怎么那引下来的水到了城外就自己分流了呢,都没看到昭阳城守军挖掘引流沟渠啊。退一万步,就算他们知道要挖渠引流,短短几个时辰内也绝对不可能完成在城外挖渠的作业啊,更何况没听士兵来报有人出过城啊。

    他仔细看那水流走向,发现第一条分支并不是在昭阳城外。这个发现颇令他吃惊,立即从袖中探出观微镜,很快就发现在距离渭河最近的地方开了第一条分叉。沿河一直分流不断,难怪本该大发威力的洪水如此后劲不足舒缓平展,连水势偏急的小溪都不如。

    对方军中肯定也有修士的身影,凡人短时间内做不出这样的事。

    严迦华并没有看到悬在昭阳城上空的隐匿了法力和水波状隐弦的暗符,但是他远远看到了城头守军欢呼簇拥的对象,只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萧予。

    萧意粲见已经破局,水患已解,便觉没必要再呆在这里,瞅了个空子便悄悄溜了回去。

    燃眉之急虽解了,昭阳城仍处在危险中。守城将领在城头安抚闻讯而至的老百姓,发表了一通振奋人心的演讲。

    但走下城头,听到萧意粲带回的消息,刚刚松开一点眉头的守城将领愈发愁眉不展了。威远侯携玄甲军支援,火炮也已到位,也许明日,就是城破之日。或许,根本都等不到明日。自己这方的援军,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远水不解近渴。

    沈焱问道:“将军有何打算?澜沧军只怕不会甘心今日的挫败,来日的报复势必猛烈无比。这城中的百姓,你可想好如何安置?”

    守城将无力地摆摆手,陷入了深深的纠结痛苦之中。自他奉命担任昭阳城总兵一职,已与澜沧大军对峙打仗近三年,期间死伤无数,已挫败敌军数次围攻。后来迫使澜沧国改变策略,围城打援,只围不攻,最近因为澜沧两路人马要汇合,这才发起猛攻。

    澜沧军受阻于此近三年,必定积怨极重,搞不好破城之后要屠城泄愤。那样的话,最苦的可不就是老百姓么?

    而且,此言绝非空穴来风,澜沧军中早有传言,道是太子殿下下的令,破城之日起,三日不论军纪。不论军纪,可不就是变相下令格杀勿论,纵容烧杀抢掠么?

    可怜他家世代忠臣良将,为国戍边,如今竟要落得投敌卖国么? 念及此,他心如刀割五内俱焚。渴盼援军,援军却迟迟不至,此刻的悲怆,只有他自己明白。

    这情形看得沈焱也难得动容,没忍心再多说,留下一句“及早决断为好”,便离开了。

    守城之将尚在降与不降之间举旗不定,这日夜里旁人已然替他做了决定投降派深夜开关献城,与澜沧军里应外合,经过半宿激战,昭阳城告破。

    其实这一幕,守城将早有预料,特特吩咐今日尤其要加强戒备。但是连日苦战,将士们都身心俱疲,城中又物资短缺,武器不足,加上是内奸出卖,有些战备工作来不及做,一败涂地。

    商水**队之所以迅速战败,也跟叛乱之初为首的叛将放冷箭射杀守城将领有关,军队失了主心骨,军心大乱,各自为战乱了章法,内外夹击之下兵败如山倒也是意料之中。

    司凤听着外头的炮火连天和喊杀声,一夜没合眼。师父已经下了明令,不让他们插手两国战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防止他们出现在两军阵前,他甚至用仙法将他们都禁锢在床上,挣脱不开。不然司凤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呆在床上的,她听着炸雷一般的轰隆响声,颇为那些平民百姓担忧。

    她其实大可不必忧心,她想到的,她师父沈焱只会比她想得更周全。战火刚燃起,他便催动了事先已经设置好的大型法阵,所有不是军籍的老百姓都被吸纳到了巨大的防护阵内,包括一部分坚守在城头的老百姓。

    也正是沈焱此举,间接加速了破城的速度,因为留守城头的兵力严重不足。

    次日一早,昭阳城主街的街道已被清扫干净,沿途双面十步一岗哨,正是要迎接太子殿下入城。

    由于老百姓被吸入法阵内后,就被法阵内巨大的催眠符带进了迷梦当中,他们对昨夜城破时的情形记得不多。但是早上法阵效力过去,人人都恢复清醒时,家园已被敌军占领。

    看着那满地狼藉硝烟四起,被炸得几乎难以辨认的街道,当真恍如隔世。可,也只能接受家园被攻破的结果。他们还不能回家,因为被当兵的告知,要沿途恭迎澜沧国太子爷,做夹道欢迎状。

    大部分的老百姓,都是被逼无奈。但也有真心欢喜迎王师的,譬如这几日沈焱一行用餐的那家酒楼的店小二。他翘首期盼这一天都好些年了,今日可算是圆了梦。

    沈焱师徒也挤在人群中。

    按沈焱的计划,呆了这几天五识通灵幡和毋司罗盘都毫无动静,要启程继续向东走。搜集精魄才是正事。这种乱世战争场面,实在让他觉得烦躁,袖手不管做不到,横加干涉又不符修士身份,早日离开是非之地才是正事,眼不见心不烦。

    不多时,耳中便闻马蹄声大作,太子和他的嫡系部队要入城了。

    远远地,就看到旌旗飘扬,尘土高高扬起,可以预见人数庞大。

    开路的是猎猎作响的旌旗,伴着笃笃的马蹄声抵近,澜沧太子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英锐男子,浓墨重彩的眉眼,眉眼间距狭促,形成眉压眼之势。目光如电,面含威严,嘴唇极薄,上唇隔远点几乎就看不见,细看下,隐隐透着股阴柔狠厉之气。

    论容貌,他比他兄弟萧意粲显得成熟不少,也更显沉稳。

    落后他一点点,近乎于并驾齐驱的,左边的是威远侯,右边的是严迦华。

    萧意粲怕师父师兄妹不认得人,便热心给他们介绍人物。介绍到威远侯时,司凤顺他指引看去,明显愣住了。

158 征战(4)

    待看清那位威远侯的面貌时,不光司凤,乔云也吃了一惊。两人都同一时间认出了那骑着高头大马丰神俊朗之人周怀敏!

    即便她唇上贴了小胡子,眼神犀利敏锐,犹如两道冷电,气质与多年前截然不同,通身散发着年轻人的意气风发。整个人英姿飒飒,犹如被光环缭绕,连旁边太子的光芒似乎都被她遮盖了一部分。但她的容貌改变的并不多,萧意粲没认出她,自然是因为以前跟她接触有限,司凤乔云则不同。

    没想到十二年不见,她投奔了澜沧国,还一路平步青云成了太子心腹幕臣。

    司凤乔云互相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周怀敏为什么成了澜沧国的大将?

    如果没记错的话,周怀敏是商水国人。

    未及多想,司凤突然感觉到袖中五识通灵幡激震,并伴着清脆铃音。她设个障眼法,从袖中取出五识通灵幡和毋司罗盘,这两件宝物在外人眼中,呈现的是手绢和胭脂盒的形态。

    她发现毋司罗盘的指针和五识通灵幡都齐齐指向了那近似于并驾齐驱风采耀眼的三人组。根据以往的经验,应该是三人中的一人,是他们要找的人,不太可能三个都是。

    不管是哪一个,起码大目标已经确定了。

    五识通灵幡的铃音刚响起,就引起了太子随从的注意和警惕,他们摆出了戒备防御之姿,东张西望寻找声音来源,但一无所获。这主要是受了司凤所设的障眼法影响,他们听到的铃音来自四面八方。

    连萧予面色都不禁变了变,一把抓住了剑柄,以为人群里有妄图行刺的胆大包天者。半晌未见人群中有动静,他才抬手示意随从散开,恢复正常队形,继续列队前进。

    先头队伍过去后,未料还有“惊喜”,司凤在队伍里意外看到了高彬。那两条标志性的字眉越发耷拉的厉害,整个人晒黑了,比以前更瘦了,有点显老相,倒比以前混出了点男人味。他头戴方巾,一身文人打扮,没披甲胄,看着颇像个军师之类的人物。高彬跟以前真的大不一样,想当初还是个毛毛躁躁没什么心机城府的毛头小子,现在都混成智囊了,要不是那两条八字眉,司凤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他。

    细看之下,司凤发现高彬发际线退得厉害,鬓边微微泛出霜白,她想道:莫不是他呕心沥血太过操劳?现在不过也就三十多岁吧,居然头发都开始白了,营养没跟上啊。转完这个念头,她又想,我这关注点都是啥玩意啊?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怎么感觉所有的巧合都碰到一起了呢。不光有仙门支持,连蓝星现代人都掺和进来了,站在澜沧国一方,是不是意味着,澜沧国开了挂有主角光环,商水国要被花式狠虐了?司凤心里已经在为商水国点蜡了,同时为她大师兄默默叹口气。

    司凤毫不怀疑这是大概率的事,澜沧国本身实力就比商水国要强,现在更是逆天开挂,运气好到爆,吸纳了蓝星现代科技人才,以及出身商水国的军事天才,反观商水国,国内人心不齐,都这时候了还有人在幻想和谈,军事上连连失误,被灭大概只是个时间问题。

    看到故人,司凤心里又有那么点高兴,便将大师兄丢到了脑后。

    待澜沧军队都入了城,老百姓才被卫兵告知可以各自归家。

    进城后,大军都有点难抑内心的蠢蠢欲动等候命令,因为太子之前曾许诺过,进城三日内不论军纪,以犒三军。现在就等他一声令下,诸军士便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由府衙改造的临时帅府内,萧予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皱得死紧,看着跪在地上前来请命的牙将,又看看并排跪着的威远侯,一个请命下令杀戮血洗城池泄恨,一个劝谏收回成命宽待百姓。

    牙将道:“太子殿下,您的话可是金科玉律,岂能朝令夕改?传扬出去,殿下威严何在?退一步讲,先前殿下以此语激励将士们,如今若不兑现,岂不令将士们失望?”

    萧予嘴角微动,扯出个轻浅的微笑,眸中却极快地闪过一片阴冷沉炙,这是他隐而不发的怒火,小小一个牙将,居功自傲,竟然敢对他语出威胁。他微笑和气地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下头所有将士们的想法?”

    “小将不敢!”牙将闻言不禁惊觉背后一凉,意识到自己的话大概是触到太子殿下的逆鳞了,赶紧磕了个头,不敢再言语,只怕越说越错。

    萧予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对周怀敏道:“周将军,你继续。”

    周怀敏从容地拱了拱手,道:“若此番是全凭我军荡平了昭阳城守军,儿郎们期盼殿下兑现当日承诺,也算得合情合理,算是为连年苦战坚守城外的军士们报仇泄恨。可,这次是昭阳城守军弃暗投明,开关献城,昭阳城已是我澜沧的城池,此地百姓,自然也都是我国子民了。若赶尽杀绝,恐有损殿下英明。且,若开了此例,便休想商水国再有一城肯降。末将恳请殿下三思!”

    这一席话句句直指要害,一针见血,说到了萧予心坎上。他之所以入城后迟迟没下令,可不就是有这些顾虑么。

    血洗昭阳城,固然能收买安抚军心,却毫无疑问会失了人心,还落个残暴不仁之名,于他来说是大大不利的。

    但他还不能马上就宣布撤销原先的命令,他需要契机,需要合适的借口,如此方能堵住悠悠众口,同时又不让将士们心生嫌隙,继续拥戴他支持他。

    他指挥围城之战已近一年,一直没取得什么进展,倒是近日调来前几年一直忙着在西疆操练打造一支王牌劲旅的威远侯,他人还未到,敌军便闻风丧胆望影而逃,甚至在他引水淹城失败的当夜便开关投降。

    若说萧予心里没半点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自己这位心腹爱将在军中的威望,甚至都超过了他这还是在威远侯两年未掌军的情况下。萧予对待这位威远侯的感情是复杂的,他一面要对他万分倚重,视为心腹,另一面又不得不对他设防,以免他功高震主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周怀敏不能马上就说动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萧予始终还是有些忌惮他商水国人的身份。

    萧予其实一直都有点焦虑,前些年周怀缅(周怀敏在澜沧国改了名字,没用原名)因战功卓著连升三级,还救了自己的命,但他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甚至敬而远之。信王那头一直在暗中拉拢周怀缅,要不是自己通过种种手段,最后说服了他跟自己结成同盟,他说不定就被拉进死对头信王那头了。

    据细作报,信王到现在都还完全放弃对周怀缅的刺探拉拢,真是狼子野心,谁知道信王那个小杂种有没有皇室血统,居然就仗着母亲得宠子凭母贵妄图跟他争夺皇位,还想挖他的墙角,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相比之下,果然还是那个没出息脑子抽风沉迷修仙问道的二弟最招人喜欢。

    他之所以对周怀缅如此青眼有加,除了后者有能耐善打仗之外,更因为周怀缅基本上对他百依百顺,只除了军事决策上。但这方面是他擅长的,他也乐得放手,任他施展非凡的军事才华。

    可是那都是以前,昨天开始,他明显感觉到了周怀缅的不同。

    周怀缅一来,就劝谏他不要水淹昭阳城,说什么老百姓无辜,可笑,两国交战,谁不是为了战胜对方殚精竭虑?除了嗷嗷待哺的幼儿,还有几个是无辜的?现在又来劝谏他不要杀戮屠城。他一个常胜将军,手里沾的血会少吗?屠城怎么了?若是往先那些西域小国,他会眨眨眼吗?他原先的杀伐果断都哪去了?突然变得这么妇人之仁,可恶!

    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商水国人。

    他对商水国的老百姓有着天然的同情心。

    萧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问题。

    一个将军,若对敌人怀着仁慈之心,下不了狠手,那离死也不远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背后捅来的黑刀一招毙命。

    萧予清晰地看到了他们之间的裂痕。

    而他,还不得不继续倚重这个人。

    这个人,曾经叛离祖国,未必就不会再次背叛自己。

    更何况,当初能将两人绑在一起的,不过是共同的利益,以及,自己的许诺。

    他今次这般劝说自己推翻自己原先许过的诺言,到底是真心,还是试探?又或者,二者兼有之?

    萧予一时无法准确判断,只觉心中无比混乱,被怀疑,猜忌,嫉妒,痛恨,恼怒等激烈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地混沌着,撕扯着,纠缠着……

    偏偏面上还要做出运筹帷幄的从容淡定,萧予嘴角微抽,抬手给自己斟了杯热茶。那茶水刚刚换过,正是滚烫的,他拿起杯子才惊觉热铁一般的温度。

    “殿下……”

    周怀敏刚想开口提醒他,话还未说完,那茶杯已脱了萧予的手飞向半空,滚烫的茶水飞溅,大部分滚烫的液体好巧不巧洒落在她脸上后背上滚烫的茶水透过铠甲缝浸透湿背,偏偏一时也不好解开沉重的甲胄,只能生生捱着。

    萧予大吃一惊,离座而起,一把将周怀敏搀扶起来,查问情况。

    “不碍事。”周怀敏皱了皱眉,脸上并无痛苦之色,沉声道,“殿下还需拿个准话,儿郎们都等着呢。”

    一直没说话的高彬,此时忽然出声道:“殿下,在下也认为周将军说的在理。不过,您先前说过的,也不能不作数。可以取个折中,首先,不论军纪的天数从三天改为一天;其次,不可奸淫掳掠;最后,不可屠杀城中百姓,毕竟,现在他们也已是陛下的子民。”

    萧予挥挥手,道:“就按你说的办,速去传令。”他自己则作势要亲自扶周怀敏回去。

    周怀敏一再推辞,萧予却无视了她,半扶半架着她往外走,一面下令亲兵准备上药等必需物品。

159 征战(5)

    帅府里发生的这一幕,被隐身尾随的沈焱司凤全看了一遍。虽然萧予面上颇为平静,但是却瞒不过沈焱的读心术,他那些错综复杂的心思,在沈焱这里就跟透明的一般。

    见萧予殷切关爱下属,司凤瞅瞅师父,用眼神询问:还跟不跟?

    沈焱点了点头,当然是要跟的。首先要搞清楚到底哪个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司凤密语传音道:“师父,咱们总不好一直这么偷偷摸摸跟踪吧,还是找个机会在周怀敏面前现身吧,找个借口留在军中观察不就是了?现在这样,我总有种偷窥的罪恶感呢!”

    沈焱咂咂嘴,情绪复杂地看了徒弟一眼,这不是事出突然么,先看看再说啊,难道他不知道寻机光明正大现身啊?徒弟这脑子都装的什么啊,该留神的地方她视而不见,不该吹毛求疵的时候她穷讲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什么臭毛病,愁人啊。

    司凤懵然无知,完全没从沈焱掺杂着淡淡的蛋疼和忧桑的表情领会到师父内心的吐槽,还一脸蠢萌地歪头瞧着自家师父,等着他回话呢。

    沈焱只得按捺下情绪,眉尖微蹙点了点头,而后补充道:“走吧,先过去看看。”

    为示亲近,还未进城时萧予便已吩咐将威远侯的住处就安置在他隔壁,所以不消片刻便到了。

    周怀敏半边脸都烫红了,一直延伸到遮掩在衣服下的脖子颈项,真是惨不忍睹。

    萧予早已命人火速去取伤药,又吩咐军士在周怀敏房中备好了好几大桶冷水。

    周怀敏一路都在推拒,表示自己无碍,无需殿下挂怀。萧予却不听她的,飞快将她推回房中,便要解她盔甲。周怀敏大惊,便欲闪身躲避,她心知绝不能让萧予揭穿身份,不然这把柄落在他手里,被动的只能是自己。

    “怀缅,你我同袍数年,情同手足,刚刚我失手烫伤了你,心中已是万分自责,就让我亲手给你上药吧。你还年轻,都还没收亲,脸上可莫要留疤啊。”萧予言辞恳切,面上颇为动容,自责之色不似作伪。

    要说周怀敏听了心里没半分感动,也是不可能的,她刚岔了岔神,身上甲胄便已被除去,露出被茶水湮湿的后背。待惊觉醒悟过来时,已迟了,她这还是头一回被男子宽衣,尤其这人还是太子殿下,不由得她不紧张,浑身的血都轰的冲上脑门。

    一向来她都是生人勿近的姿态,打从有了军阶,便申请自睡一屋,不跟人同住。她的帐子,无准许不得入,外人都知道这是她的“怪癖”,就是不愿同人亲近。她这位骠骑大将军,除了一个被她救过的小少年充当亲兵,便一个使唤的人也没有了。那孩子倒是隐隐约约知道了她的身份,因为有次她背后受了重伤,自己没法换药,便是让那孩子进了帐,就着豆大的昏暗火苗替她换了药。但他对她绝对是忠心不二,并不会去外头胡说八道。整个军营里头,便再没旁人知晓。

    周怀敏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茶水烫的还是怎么了,脸烧得厉害,强使自己镇定下来,一把按住萧予解她衣服的手,嗓子有点嘶哑,语声急促:“殿下,您贵为万金之躯,莫要沾那药膏脏了手。末将自己来便好。”

    萧予命令道:“你先趴好,不要废话,背上被烫着了怎么也不吭一声,你自己擦药,够得着么?”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又隐隐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埋怨,听上去真是傲娇得厉害。

    说完话,他又捞了条浸湿的手巾,替换下刚刚敷在周怀敏烫红了的那边脸颊已经不凉了的手巾,动作很轻柔,同时他敏锐地注意到周怀敏另一边脸也泛着红。虽然那隐隐的红,衬着那小麦色的细滑皮肤不是很明显,但他就是看出来了。

    司凤边看边听,心里觉得怪怪的,总觉得这两人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或者说,这屋里氛围不太对劲。很显然,沈焱也有这种感觉,因为他不自觉撇了撇嘴。

    周怀敏道:“末将自叫亲兵过来上药便可,殿下还请回吧。区区皮外小伤,尚还伤不得我,殿下大可放心,不出一日便能恢复如常。”

    萧予奇道:“你何时收了亲兵?原先我想赐你八名亲兵你还推说不习惯给拒绝了,怎么,去西疆一趟,倒开始收亲兵了?”因为周怀敏不设亲兵,一度被其他将军们视作异类呢,还招惹过谣传,都说他性情古怪,不好相处。

    周怀敏微微点头,道:“殿下说笑了。那孩子您刚刚也是见过的,挺机灵的,手脚又麻利。”

    萧予道:“那孩子太小了,会照顾人么?你就好好趴着,别乱动,不然药抹到眼睛里去了。”他毫不迟疑伸出修长的食指挖出一团粘稠的灰褐色药膏,细细抹匀了。那药膏一挨上周怀敏皮肤,她明显感觉到他指腹微微发硬的薄茧,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都哆嗦起来了,牵动得背部微微颤动。这个小细节没逃过萧予的眼睛,他带了点戏谑,问:“你是自己脱衣服,还是我帮你?”

    周怀敏抓着领口的手不自觉更攥紧了些,生怕他用强的,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那只手上。说什么也不能脱衣服。她瞟眼看了看外头天色,压着嗓子道:“多谢殿下赐药之恩,这时候该开饭了,殿下还是快些去用饭吧。”

    萧予却不吃她转移注意力的套路,抱怨道:“你可真任性,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脸重要,身体就不重要了?都是男人,怕什么,跟我这害臊?我还寻思撮合你跟清河郡主,她那人可是追求完美的,当心留了疤害得我落埋怨。”后半句是带了玩笑的口吻了,末了他又补充道,“你要实在嫌脱衣服麻烦,我再给你个选择,”他朝装满水的浴桶努努嘴,“可以整个泡到冷水里。”

    司凤发现,私底下萧予并不对周怀敏拿太子的架子,连自称都是“我”,而不是人前的“本王”。这两人关系究竟如何,她都有点拿捏不准。

    周怀敏自然是不肯下水的,下水只怕跟脱衣服上药的结果差不了多少。

    到底谁才是任性啊?她都一而再再而三郑重申明了不用他管了,他还非要她脱衣服,这究竟是闹哪样!被热水烫过的地方虽然没最开始时那么痛了,现在却似乎更**辣地了,绵绵地如细火灼烧,周怀敏汗都下来了,伤处被咸咸的汗水一灼,越发锥心地痛。这痛跟刀伤枪伤还不同,整个人似乎都要燎起来,于无声处逼着人想要呐喊出来。

    司凤清晰地看到周怀敏额角渗出的细汗,知道她忍得辛苦,天气本就干燥炎热,她还被烫伤了,尽快上药才是正事。偏偏萧予在这里碍事,周怀敏左右为难。司凤真是替周怀敏心急,简直恨不得萧予赶紧滚蛋。

    她密语传音征求意见:“师父,把这姓萧的扔出去吧?”

    沈焱摇头道:“不可。他好歹是你二师兄的兄长,又是一国太子,怎么可以用扔的?”

    司凤:“???”

    沈焱:“静观其变吧,凡人的事,总不好老是插手。”

    司凤不解,急道:“再观下去,我怕周怀敏女儿身的身份就被他识破啦!”

    沈焱撩撩眼皮,一脸无动于衷。

    那意思是,识破了就识破了呗,有什么关系。最近他已经觉得插手凡人的事太多了,做了不少不必要的消耗,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也变得这么爱管凡间的琐碎破事了。呼,还不是这蠢徒弟经常给他惹事,捡了不少麻烦。

    司凤想了想,还是不好袖手不理,好吧,为了表示对二师兄他哥的礼遇,她决定不扔他了。但也不好就看着周怀敏受煎熬,她便从袖中取出个从二师兄那里要来的小玩意,抹上点碧绿膏药,注入灵力后,那小东西便化作一只花蛾子飞向周怀敏,径直钻进她领子内。

    周怀敏何等敏锐,猛地坐直了身子,不假思索便微抬攥紧领口的手,顺势就碾压过去,想拍死那不明物。她只觉那东西动得极快,快到连她都未能一击而中,又飞速移到背后去了。

    萧予可没看到有那花蛾子,见周怀敏放弃了严防死守,便一把拉开了衣服领口。然后他就看到,一直被周怀敏捂的严严实实的脖子上没有喉结,脖子以及脖子以下微露的部分,皮肤细腻光泽,十分白皙,被热水烫过的地方微微泛着粉红,跟脸完全是两个颜色。

    照萧予阅人无数的眼力,他立即判断出这绝不可能是男人的肌肤,惊愕怀疑顿时涌上心头。脑子里响起从前军营里有关周怀缅的种种猜测流言,他以前也不是没怀疑过,但是一直以来周怀缅种种做派都是很爷们的啊,面冷心黑,打人不留手,下得了狠心。以前有人公然嘲笑他小白脸,被他揍趴在地,躺了半个月才下地。那还是他刚入伍那会的事了。后来因为他在一场场硬仗中证明了自己,大家都很佩服他,质疑的声音便也小了。可,现在在萧予看来,真的很可疑啊。

    但他心里又有点犹豫,长得像小白脸怎么了,本朝开国大将据传说也是个小白脸啊。小白脸不代表就是娘里娘气的脓包,也有能打仗的。

    在萧予拉开领口的瞬间,周怀敏浑身的血都被凝固住了,连抓着后背的手,都是僵硬的。

    完了,瞒不住了……

    这么多年苦心隐藏,终究还是躲不开被揭穿的这一天。

    周怀敏心中涌起一阵绝望。

    若她隐瞒女子身份参军的事暴露出去,那可是欺君之罪。尤其是,如果他们继续追查,那么……

    她完全不敢想,脑子里轰地像被火炮轰过炸开,耳朵里响成一片,混混沌沌。谁曾想,就毁在那一盅茶上!

160 征战(6)

    萧予死死盯着眼下那分作两截双色的皮肤,提着领口的手也是僵住了。本来还不敢十分确定,但看了周怀缅的神色举动,已是坐实了种种传闻。

    周怀敏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神色苦楚,紧紧闭上了眼睛,浓密绵长的睫毛被湮湿了,也不知是沾染了手巾上的水,还是泪珠。

    萧予大悔,真是鲁莽唐突了,同时,他又升起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所幸发现这秘密的人,是他自己,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他当即做出了一个决定:必须严守这秘密,且要让周怀缅知道他对她的回护,对他感恩戴德。

    发现得真是及时,萧予觉得拿住了周怀缅的要害之处,先前对他,不,是对她的种种担忧,现在都可以安然放回肚里。这把柄简直留的完美,他内心里还有种隐秘的快乐,原先还有点疑心自己是不是有断袖癖,现在可以放心了。

    这不过一个呼吸间的空档,萧予脑海中已翻过如此之多的私心杂念谋略判断,他松开手,转而在周怀敏肩上轻轻按了按,语气极力压抑着喜悦,不让她察觉异常:“好吧,就随你。正好我也饿了,出去时,便替你叫那孩子进来。不过你可得答应我,老老实实躺着等上药,我可不希望三军第一俊儿郎变成个丑八怪。”

    留下这句话,他当真便起身往外走了。周怀敏一脸讪讪,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心里乱糟糟的。不过有一点她心里还是明白的,太子起驾离开,她是需要恭送的毕竟伤的不是两条腿。

    她刚麻溜地下了地,还未翻身跪倒,口道“恭送殿下”,便已被萧予折返扶了起来,还将她扶回了床上。周怀敏立时发现了他搀扶她的姿势有异这是搀扶女子的动作,轻柔和缓。

    到底还是叫他看出来了,功亏一篑!

    这并不意外,萧予能获封太子,聪明机智是不容置疑的,他要是没觉出异常,才是不合常理。

    从他刚刚的话语中,并无揭穿她的意图,那么他肯定会帮她遮掩。事已至此,也罢,既然没打算揭穿,那他应该会帮她打掩护的,他知道了也好。

    其实女扮男装从军之事,追究起来可大可小,全在他一念之间。反正她豁出去了,生死有命,哪怕最后是最坏的结果,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便披荆斩棘走下去,一切坦然接受吧。

    热闹算是看完了,司凤也感觉到腹中饥饿,便道:“师父,咱们走吧,没得可看的了。”

    沈焱一副沉思的模样,没搭理她。

    司凤又道:“师父,你不会还想看她光着大半个背上药吧?”

    刚说完,司凤就接收到了自家师父飞来的两记眼刀。沈焱简直要被她气死,这个缺心眼又思想猥琐的徒弟!前些年他走访好友特意求了本《淑女攻略》,让徒弟每日自学一个时辰,都过了这许多年了,她就一点也没学进去,唉!

    两人回去的路上,司凤忍不住又问:“师父,那个太子到底认没认出周怀敏是女儿身啊?他刚刚怎么没继续拉衣服?难道真是因为饿了,半道改了主意?”

    沈焱白了她一眼,耐着性子回道:“自然是认出来了,只不过没有当场揭穿而已。话说你御灵术现在的境界,已经可以自如地使用读心术了吧,你就没想过用读心术看看?”

    司凤嘟哝着嘴道:“啊?我现在也能使读心术了?我怎么不知道?”

    沈焱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下一秒,沈焱就感觉到一股来自徒弟施放出来的意念往他身体撞来。

    沈焱:“……”

    司凤苦恼地挠了挠头:“不行啊,我用不了读心术啊。”

    隔了好一会,沈焱才咬着后槽牙幽幽道:“谁让你对为师用读心术?你换个人不行吗?”

    司凤一脸恍然大悟,摸着后脑勺讪笑道:“是哦。这不师父你跟我离得最近嘛,就地……就地取材,方便……”

    沈焱一头黑线,怀疑当初自己严重看走眼了,怎么就收了这么蠢的一个徒弟,明明长得一副聪明机灵相,越大脑子越不灵光。

    其实这是错怪司凤了,但凡打发她出去做事,独自面对困难,必须得动脑子想问题,她脑子还是挺活泛的,就是吧,依赖心重。一旦身边有可以依靠的人,她就懒得动脑子。

    就像现在,司凤理所当然觉得,一切靠师父就成,她只要安心当观众就好,不懂就问嘛,这是九幽派的优良传统。门规有云:不懂就问,切忌不懂装懂。她记得清清楚楚呢。

    看来这读心术还要分对象,修为比她高的,她读不了。明白这个道理,司凤便放眼四顾,见前头有个站门的小兵,便对他施展了读心术。

    “太阳真大,热死了,换班的怎么还不来,饿死了要……”小兵心里嘀嘀咕咕,内容清晰无比传达到了司凤脑海中。

    司凤给高兴坏了,得了新技能。虽然这技能不算很高级,聊胜于无啊。就是有局限性,也不知道以后随着她御灵术造诣提升,受限制的条件会不会减少?

    其实最需要被她使用读心术的对象,可不就是师父嘛,就省得惹了他生气自己还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消气。如果能对师父用读心术,她可不就省了好多麻烦。不过,要是这技能对比自己修为的修士无效的bug一直存在的话,岂不是她这辈子都别指望对师父使读心术了?

    司凤又想到一个问题:“师父,你不是也会读心术吗?莫非,你的读心术,不是御灵术的衍生?”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沈焱御灵术的造诣还不如她呢,既然她都是近期才拥有了读心的技能,沈焱的读心术应该跟她不是出自一门的。

    果不然,沈焱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为师早在炼气期开启心窍之时,便会读心术了,不值一提。”

    什么?炼气期就会读心了?司凤遭到了一万点暴击,这对比有点残酷啊。

    “那看来,师父知道不少秘密啊?”司凤酸酸地刺了一句。

    沈焱甩了甩袖子,昂首阔步朝客栈方向去了,已经懒得理会自家徒弟。

    喂,师父,有话好好说嘛,不要这么傲娇好不好?你这样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很上不得台面,像个智障啊!司凤顶着一脑门官司在后头撒腿追。

    前头传来某师父轻飘飘的一句:“没错,就是像个智障,真是贴切。”

    “……”妈蛋,谁让你用读心术?现学现卖,师父你犯规啊!某徒弟心里在咆哮。好吧,不小心又教会了混账师父一个新词汇。

    司凤索性不追了,气呼呼地跺了跺脚,沈焱倒是停下来等她,一脸关爱智障的神色看着她,令司凤颇觉气瘪。

    沈焱看她半天不动弹,便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朝她勾了勾,微笑着温声道:“小凤儿,过来。”

    他的声音像是有股捉摸不着的魔力,听得司凤心里酥掉了,顿时泄了气,乖乖跟了上去。

    用过午饭,估摸着周怀敏这会也得空了,司凤乔云作为代表,便去帅府拜访。

    到了地方,却被守卫告知,周将军已经带领部队开拔,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问行军方向,立即被守卫警惕地盯着,要不是看她们两个是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说不定就抓起来了,只呵斥不许多问,若被当做奸细是要下狱的,速速离开。

    两人正欲走,刚刚的动静已被人察觉,有小校出来查问。那守门的卫兵便如实说了,小校二话不说便吩咐人捉拿司凤乔云,直接冠了个刺探军情的罪名。

    司凤乔云修仙之人岂能被他们擒了?若被抓了反而节外生枝,司凤想也不想,拉着乔云化作一道遁光消失无形。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凭空消失,在场的几位士兵,连同那位小校,都面面相觑不敢置信。他们听说过严公子法力无边,但没亲眼见识过,这两人想必不是妖怪,便也是跟严公子一样的仙门修士?

    昨天水淹昭阳城失败,听说就是有另一股修仙势力作梗,引得严公子大发雷霆,说不定就跟她们有关。而且,她们自称是周将军的旧识,此来便是要拜见他,看来事情不简单呢。小校想到这些,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火速上报了上司。

    没想到周怀敏这么快就离开了昭阳城,这是为什么呢?是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还是有意无意要避开萧予?司凤猜不透。

    她其实没走远,有意想看看澜沧军的反应,又折返了回来。她就跟着那小校,消息层层上报,效率还挺高,片刻功夫就传到了严迦华耳朵里。严迦华下令严查,一旦有消息可直接越级禀告于他,他要将意图捣乱者一网打尽。

    司凤嗤笑不止,她就隐身站在他身边他都没察觉,还夸下海口要一网打尽呢,脸够大的。她真是挺鄙视严氏家族的,论坏心眼子,使阴招儿,他们还在行点,要见真章,根本不行啊,不禁打。他家最厉害的也就是他老子严相与,可那修为,说不定都还没她高呢。

    若真按修为高低来排,严家压根不可能排进九州十大仙门,甚至连中州第一都排不到,不就是仗着跟北冥道宗关系处的好嘛,是北冥道宗忠心的狗腿子。北冥道宗需要狗腿子当他们在中州的代言人,才授意**仙盟将严家排进来的。

    也正是严家开了先河,让其他仙门看到了抱大腿的好处,后头才有一些大门派也没脸没皮公然投靠,北冥道宗周围才会有那么多拥趸。

    司凤心中起了戏谑的心思,上回整严迦叶虽然过程很爽,但是结果倒霉的是她自己。这回要是整整严迦华,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看他在军中这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模样就来气!

161 征战(7)

    司凤最后还是没用实际行动教训严迦华,因为想起他没准会是自己这方要找的人,误伤了就不好了。另外,等他们投奔了周怀敏,没准以后还有见面的时候。暂且先放他一马。

    早她一步回去的乔云已经将周怀敏部队开拔的消息告诉了众人,沈焱将人分成两拨,江洳涣萧意粲打头,留在城中,他自己则带谢邈去追周怀敏。

    司凤对这个安排颇有意见,表示她也要跟着去。沈焱也不知考量些什么,拒绝了她的要求。司凤翻翻白眼,胸有成竹地道:“师父,你们跟周怀敏熟吗?不熟吧,当初可主要是我跟阿云在照顾她。你们去见她,她可未必买账,而我就不同了,她肯定会见我的。说不准就顺利留在军中了,大师兄,你说是不是?”

    谢邈点头道:“说的不错。”

    司凤立即见缝插针:“是吧是吧,师父,大师兄都说是是,你就让我一起去嘛。”边说还扯着沈焱衣袖撒娇。

    沈焱也是无法,只得默许了。

    商议已定,便分头行动,江洳涣等人负责打探萧予严迦华两人动静,乔云留下照顾小石头,大宝阿花屁颠屁颠跟着沈焱三人。

    算算时间,周怀敏的部队应该才走了不远,很快就能赶上。果然,三人分三个方向御剑徐行,不多时司凤就看到了一支四五千人的先头部队。她密语传音通知了师父师兄,自己则慢慢悠悠保持跟这支急行军平齐,须臾间沈焱和谢邈便赶了过来。周怀敏并没有在队伍最前面,开道的是先锋军以及旗手向导,再前边还有探路警惕的斥候。

    走到半道上,不知周怀敏打的什么主意,将部分旌旗又换了。谢邈见状便心知不好,因为周怀敏命人换成了商水国旗帜,又分出一支大约三百来人的兵力佯做败军,直奔距离昭阳城最近的军事要塞大兴镇。佯装败军的小分队行进极快,后头还有澜沧的追兵,真是做戏做整套,十分专业狡猾。

    他们这支先锋军并未携带辎重,又以轻骑为主,行动颇为迅速。

    谢邈不由自主看向师父,说他心里不急,那是不可能的。沈焱感觉有点头疼,本来想着不插手凡间俗事两国战争,看来是不行了,早知道应该也把谢邈留在昭阳城的。沈焱边气恼,无奈地撇了撇嘴,白了大徒弟一眼。谢邈立即会意,师父这是默许了,倏地便纵剑疾飞,朝小分队行进方向狂追。

    司凤望着大师兄飞速远去的身影,出了会神,转过脸道:“师父,大师兄跟二师兄这个事,可怎么办好啊?当真是为难。”

    沈焱目光远眺,仿佛看到那遥远的未来,幽幽道:“两国交战,谁是谁非,谁又论得清。自大雍朝灭国,天下分崩离析已是三百余年,期间一直纷纷扰扰,大小战乱不断,小国夹缝求生,大国四处侵吞扩张。最后这中州地界,便剩下如今这些个国家。若想天下太平,必得有人完成统一。而统一的过程中,必然是要流血的。按说,这是历史发展不可回避的过程,吾等修仙之辈不该插手,但你大师兄尘缘未了,这次就随了他吧,回头还是让他去尧州历练吧,避开这些纷争为好。”

    司凤颇感意外,没想到师父如此拎得清,果然是活得长了,看事情就通透,站的立场和高度也非同一般。她作为一个学过历史大致知道兴衰更替周期,同时也拥有历史辩证唯物主义认知的蓝星人,十分认可师父这番话。想当年,要不是秦始皇扫**一统江山,华夏便不会有大一统王朝,更不会有大一统根植于人心的强大文化底蕴,更不会有后续的强汉盛唐。若一直是诸侯割据的局面,华夏的地界大抵也就像欧洲一样,被分割成许许多多个文化传统不一的小国,无法完成统一,始终是一盘散沙,更无法一直长据世界之巅。

    九州的这个年代,颇为类似蓝星华夏的春秋战国、五胡乱华时期,这个混乱时期结束后,便会迎来一段欣欣向荣太平盛世的繁华时期。

    然而,统一战争进程中,是痛苦的,充满血腥的。无论是作为发起统一战争的一方,还是作为被统一的对象,双方所要承受的苦痛,都是一样的。所谓“宁为盛世狗,不做乱世人”,正是对这种特殊时期的准确描述。

    如今看来,平定天下的大势,是落在了澜沧国头上吗?是不是意味着商水国要沦为炮灰?

    不知怎么的,司凤突然就想到了张浩然,十二年前,他选择了商水国,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人头地?

    唉,想想真是心情沉重,统一战争,站在历史的宏观角度,无疑是正义的,且目的崇高,为的是后世太平,造福子孙,并非侵略。但对被统一的一方,就难以接受了。无疑,对商水国的子民来说,澜沧国就是侵略者。司凤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只觉得双方的立场都没错,错的,大概是这个混乱的时代吧。

    司凤不想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因为不是她所能解决的,而且,澜沧国想完成统一大业,这没错,商水国要对抗,也没错,和谈又搞不成,无解啊,只有继续打。等所有仗打完了,才算停歇。目前看来,没个几十年是不成的。天下的老百姓,再苦个几十年,总会等来出头之日的。

    沈焱显然也跟她心有灵犀,两人不约而同开启了新的话题。

    御剑就是悠哉啊,比散步还悠闲,主要是要顾及底下那支军队的行进速度。

    司凤觉得实在太慢了,御剑简直要御得打瞌睡,这真是头一回。唉,她这急性子,简直没法等,还不如去看看大师兄那头进展如何呢。她跟师父道明意思,也不等沈焱发话,已经绝尘而去。

    到了大兴镇上方,没见着大师兄,正看着“败兵”叩关,后头紧跟着扬起漫天尘土的澜沧“追兵”。

    大兴镇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扼两山之险,易守难攻,是通向枣阳的必经之路,虽非城池,也屯了五千精兵。镇外于两山之间筑了一面数丈高的石头砌墙,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也不知“败兵”磨了多久了,听起来城楼上的守将已经盘问过他们许多问题,此时正抚着胡子拿不定主意,他的副手不住地劝他,离得太远,听不太清。司凤想了想,当即放出神识用读心术锁定几个能出主意和能拿主意的人,真是好使,她这读心术可以同时对好几个人用。

    副手倾向于不放他们进来,因为刚刚有城里逃出来的老百姓报信,昭阳城已经失守,现在被澜沧军占领,这支败军正是澜沧军假扮的。

    守将却还是犹豫不定,因为问的问题,对方都对答如流,不像是假扮的啊。现在事情紧急啊,追兵马上就要到了,得赶紧作出决定。

    但他也不敢轻率地下令打开城门,因为他也知道澜沧军跟本**队在朝阳城外交战数年,已疲于应付,援军又迟迟不至,真的很可能抵挡不住。可是,为什么报信的是一个孤身前来的老百姓?城池都失守了,他一个人怎么逃出来的?这不是很可疑吗?万一这是敌人的圈套呢,底下那几百号被打残了的友军岂不是要在眼皮底下被澜沧军灭掉?但如果这些人真如那报讯的老百姓所言,是假的,开了关,岂不是引狼入室?真是让人头疼啊。

    旁边一人便提议,等澜沧国的追兵到了,看看两边反应再做定夺。

    守将颇觉有理,便命人朝下头喊话,让他们先等等。

    未料这心思不止被司凤勘破了,连下头的“败军”也领悟了,待“追兵”上来时,“败军”首领高喊道:“将军,快放箭啊!”说着便一马当先杀向“追兵”领头。

    “追兵”领头一时有点蒙,不过双方好歹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同袍,有默契,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追兵领头的打了个手势,双方登时“厮杀”在一起。

    那场面看着像是动真格的,但热闹归热闹,没实质性的杀伤力。

    打了一小会,“败军”首领又冲城楼上高喊,让他们速速救援,开城放他们进去。

    事到如今,大兴镇守将已全然释去了怀疑,下令出关迎敌。

    为何不放箭?因为下头在混战,难分敌我。

    司凤看得是一声叹息,这就是命运不眷顾商水国啊,明明谢邈都亲自前来传了消息,最后还是阻止不了开关。难怪周怀敏都不休整,马不停蹄就杀过来,为的就是抢在昭阳城城破的消息传开之前,抢占先机,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她真是不得不佩服周怀敏的谋算,是个人才。

    不出意外,吊桥刚刚放下,关内的官兵还未及踏出城门,外头先还厮杀做一堆的两军突然齐齐向城里杀来,再要拉起吊桥已赶不及。

    澜沧军只花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便顺利占领了大兴镇这座军事重镇。大兴镇守军折损过半,只有一支小队成功突围,剩下的一千多人投降了。

    待周怀敏率领余部进来时,战场已打扫完毕,甚至连茶水点心都给她一一备好了。

    此时,太阳不过刚刚落山而已。除却赶路,他们夺取大兴镇,竟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162 征战(8)

    傍晚时分,终于如愿“见”到了周怀敏。周怀敏惊喜之余,又有点愕然,不知他们怎么就来了两军交战之地。就算是凡间历练修行也没必要跑到两军阵前不是?司凤倒也没编瞎话,如实说了,还坦荡承认了是他们搅了澜沧军水淹昭阳城的如意算盘。

    因为之前萧意粲提过一嘴,当时周怀敏也是极力反对水淹昭阳城的,所以司凤觉得告诉她也没关系,反正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过会便是饭点,周怀敏便让她那个亲兵小栓子特意叫厨房多做几个菜,小栓子是个机灵鬼,见自家将军面带喜色心中也是高兴,应声得令立即一溜烟小跑去了,自作主张命厨房做周怀敏最喜欢吃的几道菜,自己又去后山打了几只兔子。

    等待的间隙,周怀敏问道:“司姑娘,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对于周怀敏改口不再喊她小司姐姐,司凤还颇为感慨,想当年救她时,她还是个小姑娘,见着她和乔云都是喊小司姐姐小乔姐姐。岁月真是无情啊,一切都回不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打算。既然是入世历练,总要多经历些事,看尽世间百态,方能了悟大道。我们师徒曾在一座医馆行医过,也救过不少人,此番我们想要留在军中,救死扶伤,不知你可愿行个方便?”

    周怀敏抚掌,喜道:“那真是求之不得。”随后她又皱皱眉,“只是军中有时候缺少药物,这却是个大问题。”

    司凤道:“这倒不碍事。吾辈对各自草药聊熟于胸,要采药也方便的很。想必有我们在,军中缺医少药之情况便会大大降低。”

    周怀敏喜不自胜:“那真是太好了。我替将士们谢谢诸位恩公。”

    司凤摆摆手,道:“不过有件事也要同你说明。”

    周怀敏道:“你尽管开口,但凡我办得到的,绝不推诿。”

    司凤道:“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规则,不干涉尘世朝廷之事,这自然也包括了两军打仗的兵事。先已经跟你说过了的破坏水淹昭阳城之事,我们之所以插手,便是因为发现了此事非凡人之力所为,有修士用术法改变沟渠走向。当时如不是我师父出手,昭阳城中不知会是何等惨样。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只怕我们还是会插手。同时,攻伐布阵之事,我们也不参与。”

    周怀敏点头道:“这是自然,如此尚还公平一些。”这言外之意,似表明周怀敏也不太赞同严迦华的许多举措。不过她现在毕竟已经位高权重,说话也只是点到为止,不可能对周怀敏推心置腹。

    晚饭颇为丰盛,有荤有素,荤菜为主,八个菜碟,盛的满满的,军中作风粗犷,由那盛菜盘的大小便知一二。看得出菜端上来时周怀敏有点惊讶,估计是没想到栓子让火夫做了这么多菜。司凤从她那副表情就猜到了,她平时大抵是跟士兵们吃的差不多,要不是今日要待客,定是不准如此铺张的。

    司凤见状,便道他们几个人肯定吃不完,不如再请几人过来。周怀敏想了一下,便让小栓子又去请人,这晚宴便成了庆功宴。

    同席的,还有一位副将,一位参将,还有两位校尉。其中便有那两位充当败军和追兵的军官。

    沈焱和谢邈只开席时说了些场面话,多数时候都没说话,倒是司凤几乎没怎么停歇过。沈焱心中暗暗庆幸,幸好带了司凤来,不然还真是容易冷场。这宴席虽丰盛,对他来说却油腻了点,不得不说还是乔云做饭好吃啊,嘴都养刁了。沈焱很快便不再下筷,坐着坐着便又入定了,不过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入定了,因为坐姿和神色一切如常。

    军中少见女子,尤其是像司凤这样明艳动人的,听闻是将军的旧识,都疑心是不是跟将军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因心里存着忌惮,也不敢太放肆,只敢偷偷觑她,目光总不由自主被吸引到司凤那边。

    虽然司凤平素大大咧咧惯了,此时被好几个大男人时不时偷偷瞟几眼,再迟钝也是感觉到了,倒没觉得得意,反而颇觉不好意思。难得她有难为情的时候。

    这点小细节自然瞒不过洞察力极为敏锐的周怀敏,她便举起盛酒的碗道:“今日诸位辛苦了,周某敬诸位!”说完她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在座的几位将领也眼都不眨一口干了碗里的酒。伺立在她身后的栓子马上又替她满上,周怀敏再次举杯,却是敬司凤:“阿姊,多谢你跟几位阿兄愿意留在军中,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弟感激不尽!弟酒量浅薄,便以此酒敬几位!”

    开席的时候不是才敬过?怎么又敬?司凤赶紧也站起身,跟她干了碗中酒。周怀敏并不是单独敬的司凤,也一同敬了沈焱谢邈,不过沈焱宁愿入定也不想喝酒,这酒席上的酒入不得他的法眼。谢邈则是心情郁闷,神思有点恍惚,连周怀敏敬酒的动作都没注意到。

    司凤虽觉得这酒不合口,太淡,没味,但总不好让周怀敏扫了面子,当即非常果断替她师父大师兄喝了。她这刚喝完三大碗酒,赴宴的那几位军官也约好了似的向她敬酒。

    他们还不是一起来敬酒,估计觉得那样太小里小气,一个一个上前敬酒。开先一人先敬的沈焱,沈焱没搭理他,再敬谢邈,还是没被理睬,他最后才敬的司凤。

    既然要在军中待下去,处好关系自然是有必要的。司凤不能给他们留下一个看人下碟的印象,便也爽快地自斟了一杯,豪气地一仰脖子干了。

    敬酒的副将大赞:“姑娘爽快!不嫌弃咱是个大老粗的话,就交个朋友。”

    司凤喝得有点兴起了,先头那点不好意思早九霄云外去了,哈哈笑道:“往后还请将军多照应。”

    后头敬酒的索性直接略过了沈焱谢邈,直奔司凤这儿。

    司凤连着干了两大碗酒,喝嗨了,嫌这酒没滋味,翻着酒碗拍碗底道:“还有没有烈一点的酒?这酒没味啊。”

    周怀敏被她吓了一跳,全没想到她这么能喝,关键是作风如此豪放,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相信啊!但司凤喝酒如此放得开,又还不会令人产生不好的联想,这就难得了。真是奇怪的综合体。

    小栓子忙道:“有啊!上回赐的御酒,将军还没舍得喝呢。将军?”

    听到栓子的请示,周怀敏只好点头道:“去取来吧,今日不醉不归,喝个尽兴。”

    不多时,栓子就抱了还封着的酒坛出来,封坛的红布封已经有些褪色,显然这酒存了有年头了。

    一揭开封口,一股酒香味就扑鼻而来。

    先敬过酒的几位都抽着鼻子使劲嗅,一个劲赞香,真是好酒。

    司凤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御赐佳酿,心中也不禁跃跃欲试,这东西要是能弄回蓝星就好了,不知道能拍卖多少钱?

    最后这位敬酒的,是位年轻校尉,出身将门世家,人也长得精神英气,细看五官还挺秀致。白天就是他带领着假扮的败兵,叩开了关隘,可说是有勇有谋。

    司凤刚给自己满上,还没跟他碰杯呢,手中盛满酒的碗突然脱离了掌握,众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那酒碗已到了沈焱手中,明明都没看到他伸手去取。

    诶?师父脑抽了吗?司凤吃惊不小,师父刚刚不是已经入定了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跟她抢酒喝?师父酒品虽好,可酒量实在是不敢恭维啊。他自己难道不知道这点?他连她都喝不过呢,更别说这群在军营里都混成了精的。还是说,师父也想尝尝御酒的滋味?好吧,司凤表示猜不出来。

    沈焱沉着脸道:“这丫头不胜酒力,我替她喝了。”

    说完真仰脖子一口闷了,其实才入口他就有点皱眉头,却还是硬灌完了。这酒跟刚刚那些掺水玩意可全不是一种东西,烈性得很,辣口,呛人。沈焱喝得又急,要不是及时调息压制,只怕当场便要咳个撕心裂肺。

    那敬酒的年轻校尉有点懵,端着酒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位刚刚不是都不理人的嘛,怎么这时候横插一脚?他这酒就敬得有点尴尬了,刚刚敬酒词明明是说的“师姑娘,裴某敬重姑娘仁心妙手,自饮这杯,姑娘随意便是”,结果这敬酒对象瞬间就变成了个年轻男子。

    尤其是,他现在才注意到,对人爱答不理的这位,模样居然长得比他还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还如此明显地袒护师姑娘,不知两人是何关系?

    司凤拍手称赞:“师……公子好酒量!”末了又忍不住问道,“这酒怎么样啊?好喝吗?”

    沈焱道:“还行。”

    这杯酒下肚,沈焱面色顿时染上了醉人的酡红,比平素更增色了几分,现在的模样真是美不胜收。沈焱大约是觉得热,抬手间破风已捏在手中,不住地扇风。

    见状,司凤赶紧狗腿地接过扇子,替他打扇。

    沈焱斜着凤眸瞪她,那眼波被酒气一蒸真是波光流转,动人极了,似怒似怨地斥道:“你今天可够放肆的啊,酒喝够了?”

    司凤一手殷勤打扇,一手欢快地摇了摇:“没够……呃,当然够了。公子,您用膳可用好了?那我扶您去休息吧?”

    沈焱做了个手势,表示好。

    其实这时候的他已经喝醉了,但除了司凤没人瞧得出来。因为他一切看着都十分正常,除了脸红了点,目光还是很清澈的,身子也还坐的板正。

    众人都有些傻眼,司凤分分钟在豪放旷达和狗腿拍马屁之间无缝切换,毫无违和感,真是个奇特的姑娘啊!

    司凤叫了全程走神的谢邈,两人一起扶沈焱回房间。

    边走,司凤还不忘提醒周怀敏,给她留酒,边走边回头挤眉毛努嘴唇,示意一定要给她留着点御酒啊,她还没过过口瘾呢,都给师父搅黄了。不光害得她喝不上御酒,还害得那年轻军官一脸尴尬留在原地。

163 征战(9)

    裴世约默默落座喝了碗里的酒,也没品出个什么味道,目送着那一行三人离去的背影发呆。

    刚听将军那意思,他跟师姑娘并没有很亲密的关系,将军是认了她做姐姐的。原本他还以为那三人是以师姑娘为首的,另两人是亲随,因为负责应酬的都是她,且从衣饰打扮上也看不出三人身份的高低。现在才明白过来,那青衫公子才是他们这一行的头儿。

    给师姑娘敬酒的又不止他一个,青衫公子独独针对自己,个中缘由值得推敲。他想了许多,难道真是因为轮到他敬酒的时候,换成了御赐的烈酒,所以青衫公子觉得自己这方是欺负师姑娘一个弱女子,看不过眼了才出手相助的?他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

    反正师姑娘会留在军中,来日方长,究竟如何,以后自然见分晓。

    沈焱是醉得不轻,回了房间也不老实,还在自言自语叨叨。一会儿埋怨司凤是个笨丫头,别人劝酒不知道躲,万一喝醉了当众出洋相可怎生是好?一会儿又叨叨她太放肆,居然跟一桌子男人喝那么欢,不成体统,哪有半点姑娘的矜持。

    一会又觉得燥热无比,要脱衣服,司凤内心也是崩溃的。一只手摁住沈焱解衣服的手,另一只手加快了扇扇子的频率。

    按说司凤劲儿已经不算小了,可沈焱劲儿比她还大,根本摁不住啊。

    上回师父喝醉了就把她当成七师伯,凭她怎么否认都白搭,非拉着她说话。这回不认错人了,可好嘛,一直数落她,不歇气,还不如把她当成七师伯叨叨呢。这也就罢了,还一个劲要脱衣服,耍流氓呢这是?

    大师兄也是个不靠谱的,把师父扶回来就不见踪影了,虽然知道他心情郁闷,可这么当甩手掌柜把照顾师父的重任都丢给她,合适嘛!司凤一肚子怨念。

    暗暗分神召唤了大师兄好几回,都没回应,司凤也只得死了心。从袖中摸出清凉珠,悬在床头,沈焱总算是停止了扯衣服的动作,两人停止了拉锯战。

    酒没喝尽兴,还被喝醉了的沈焱折腾了好一通,司凤觉得挺流年不利的。

    沈焱今天也是奇怪,翻来覆去叨叨她,她想左耳朵进右耳多出都不行。而且,叨叨来叨叨去,就那几句车轱辘话,都没新词儿,听得司凤耳朵起茧子,只好顺着他意思哄他,一再保证再也不喝酒啦。

    反正沈焱喝醉酒的时候醒来就不记得了,司凤下多少个保证都觉得无所谓,以后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哄喝醉了的师父的话,不做数。

    沈焱唠叨了一阵,又喊口渴,要喝水,司凤没法子,只好跟老妈子一样伺候他,真是要累死。

    司凤发现自家师父喝醉了跟平常完全是两个人,喝醉酒的沈焱浑身除了酒气就是孩子气,而且是熊孩子气,忒会折腾了。关键是他还老不肯睡觉,抓着司凤袖子就不放手,也不让她走,霸道得很,全不讲道理。

    而且他听什么话都是有筛选的,比如听到她保证不喝酒了,他就很高兴,显得神采奕奕,是听进去了。她再说其他的他不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要他赶紧睡觉,他就听不懂了。眨巴着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盯着她那两瓣不住开合的红唇,半天不给反应,还越听越来劲,更精神抖擞,完全跟司凤反着来。

    司凤被折腾得没脾气了,开先还想着索性一拳揍晕自己好脱身,刚提起拳头,对准师父那张醉了酒尤显人畜无害的脸,实在又下不去手。倒不是司凤半路犯怂,担心师父秋后算账,实在是不忍朝那脸上比划啊。

    最后她实在熬不住了,自己先开始鸡啄米了,也不知迷迷瞪瞪了多久,睁开眼时油灯将灭未灭,屋子里一片昏沉。她甫一睁开眼,就正对上沈焱那双明亮如盛满星光的凤眼,他一瞬不瞬地温柔地盯着她。就着屋里昏乎乎的光线,把司凤吓了一跳,她被沈焱这罕见的眼神得慌,心都险些跳到嗓子眼,一时都没分清他到底是清醒着,还是醉着。

    师父可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坏了,这是又把她看成某个故旧了吧?而且从这缠缠绵绵腻死人的眼神完全可以断定,师父肯定把她误认成老情人了。

    唉呀妈呀,真是把司凤愁坏了,怎么一喝醉就乱认人,什么坏毛病。

    司凤一把将沈焱脸扭过去,怪别扭的,刚撒手,他脸又转回来了,定定地望着她。司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此来回了三次,司凤终于扛不住了,从怀里取出小瓷瓶,将一整瓶**药混在浓茶里,诱沈焱服下。沈焱这才老实了,乖乖躺平睡死过去。

    但他就算睡着了,还扯着司凤袖子没松,司凤使劲掰了掰,掰不开,只得放弃,任他抓着。这一夜就坐在床沿上,半个身子歪靠着床头,睡得极不舒服,屁股硌得慌。

    要是她也练出了元神就好了,如此便可元神出窍,哪管躯壳遭了什么罪,甭说坐着睡了,就是倒立着睡,神魂都不会困顿。

    次日卯时沈焱酒醒了,睁眼先看到的是陌生的帐顶,灰麻麻的,还打着好多补丁,连底色都分不出了,看着就不太干净。他竟然在这么个脏兮兮的床上躺了一晚上?!沈焱惊得一屁股就坐了起来,但是昨天晚上司凤给他下的**药分量太大,现在药力还没全退,导致他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猛然坐起没坐稳,只听骨头嘎的一声脆响,身子直往回栽。沈焱下意识伸手朝床沿抓去,结果没抓到硬木质的床方,反而抓到什么柔软的东西。

    紧跟着,有东西不管不顾向他砸来,沈焱眼睛余光一瞅,正是他那倒霉徒弟一口气又把他砸回了床上,脑袋轰轰地痛。而他刚刚拽到的,不是别的,正是徒弟搭在床沿上的小手。

    司凤好死不死不偏不倚砸在他胸口上,砸得沈焱丝丝抽气,眼睛都跟着一扎一扎的疼。因为这个不凑巧的姿势,司凤那只被沈焱抓住的手被扭成了个古怪的角度,乍看像是脱了臼。沈焱回过神来,赶紧撒了手。

    沈焱偷瞄了瞄徒弟,也不知是宿醉还是被砸得狠了,他那腔子里的一颗心狂跳不止,险些没吊到嗓子眼。

    还好,恁大的动静都没惊动徒弟,依然呼吸平缓睡得死沉。沈焱试着推了推司凤,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好不容易轻手轻脚将司凤身子扒拉到一边,他这回不敢猛然起身,扶着刚刚岔气的后腰慢慢坐起来,单手支颐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却只想得到敬酒那一段,之后的死也想不起来。

    不知道昨晚上喝醉后有没有做蠢事?怎奈绞尽脑汁都记不起半点。罢了罢了,改天找徒弟套套话就知道了。

    想到这儿,他才想起,司凤莫非整晚都在照顾自己?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徒儿,没白疼她。沈焱心念转过,扭头再看司凤,她已不知何时换了睡姿,妖娆地侧个身子躺着,胳膊还抱着那不知多久没清洁过的藤枕。沈焱手指一点暗灰色的藤枕顿时换成了棉花枕头,还垫了鲛丝枕巾,又随手将床顶帐子以及被褥等物都换下。

    沈焱觉得司凤这个睡姿不太好,修真之人睡觉也讲个方正,整个面朝上背朝下方能在睡梦中也汲取天地灵气。于是在将床品都换新之后,他顺手又将司凤扳正身子。做完这些,沈焱不自觉往床沿边挪了挪,因为没留神,差点退过头,掉下床去,跟司凤隔着两臂远。

    他仔细端详着熟睡中的徒弟,于是就看到了她眼下那两个青黑的黑眼圈,显然她昨晚就没好好合眼。沈焱不禁提手用力拍了拍自己脑门,自己昨晚上究竟做了些什么?!居然把徒弟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不会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吧?完了完了完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非弄清楚了不可!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终于一骨碌翻身下了床,弯腰穿鞋时还不由自主打了个趔趄。这会儿他脑子已完全恢复正常,心知自己肯定被人下药了,不知道是谁这么狗胆包天?算了,懒得追究。他取了粒丹药服下,又用清秽诀去了残留的酒气,这才神清气爽出了门。

    刚走出房门,就看见小栓子端着两碗白粥进来。

    “早上好沈先生,昨晚可休息得好?”小栓子乐颠颠端着粥走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沈焱面前,将手里的粥高高举起,“我家将军说了,昨夜喝了酒,今天早上吃些清淡的比较解酒,还请先生莫要嫌弃。”

    沈焱顺手接过:“无妨。”粥还是热乎的,显是刚从锅里盛出来的。他有心打听几句昨晚上的情形,便拉着小栓子聊了好一会。只可惜小栓子说的,不是酒席上的事,就是他家将军的智勇无双,跟他没什么关系。

    也是,昨晚上照顾他的,估计就司凤一个,跟别人打听也打听不着。再扯了几句,他便岔开了话题,道:“诶,剩下这碗粥是给谁的啊?你快些去送吧,可别凉了。”

    小栓子显然很喜欢跟他吹牛皮侃大山,聊得兴起都忘了这趟正差事。

    小栓子一拍脑门,讪笑一声:“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沈先生你且吃着,不够厨房还有。要是嫌不够味,锅台上有现炒的咸菜。”说完拔腿就走,却是向隔壁的隔壁去了。他敲了敲门,没回应。

    沈焱拿勺子搅着碗里粘稠的白粥,搅了好一会才忽然醒悟过来,那那间房本是安排给司凤住的,那碗粥也是给司凤准备的。他忙道:“她不在那屋。”

    小栓子问:“那是在哪儿?师姑娘一早就出去了?”

    沈焱反手拿筷子戳了戳身后:“在那儿呢。”

    小栓子一时没明白:“啊???”

    沈焱又拿筷子戳了戳身后:“在那儿……”说到这里他脑子里突然有根弦崩了一下,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看看小栓子那小脸,都红成什么了?

    看着红成猴屁股脸的小栓子,沈焱终于意识到,特么自己又脑抽了!药劲儿还没过嘛,还是酒劲儿没过,说话不经脑子!

    喝酒害死人啊!!!

164 征战(10)

    谢邈推开房门,就正好看到那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房门口大眼瞪小眼,小栓子小眼神一个劲往房里飘,沈焱一脸尬红。

    见大徒弟出来,沈焱咳嗽一声,让小栓子把粥递给谢邈。

    “哦、哦……好的。”小栓子结巴地答应了一声,将粥送到谢邈手里,赶紧头也不回飞快跑了,好像屁股后头追着两条穷凶极恶的疯狗似的。

    他刚跑出门,拐了个弯,正撞上刚刚结束晨间操练的周怀敏等人,走得急没留神,险些撞到裴世约,吓得他赶忙一叠声道歉。裴世约虽然品阶不算高,但出身不凡智勇双全,加上跟周怀敏差不多同龄,又是多年同袍,颇受器重,平时多是结伴携行,不足为奇。

    裴世约打趣道:“昨天你家将军才夸你做事老成持重,怎么走路眼睛望天上去了?当心哪天摔个大马趴。”

    周怀敏问道:“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小栓子抓耳挠腮道:“没什么,就是走路不小心……”

    裴世约瞅着他那红得跟被人抽了耳光似要滴血的小脸,疑惑道:“一大早的,你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脸这么红?”

    小栓子连忙举着双手使劲摇了摇,大声地道:“没有的事!”脸色却不可控制地越发红了。

    裴世约看他这个反应,越发来劲了,更要刨根问底。小栓子招架不住,索性拔腿就跑。给司凤送粥的重任他也卸了,撺掇帮厨的王大娘代他去的。

    王大娘端着粥进小院时,沈焱正苦口婆心劝说谢邈接任务打发他去尧州取一株千年火灵芝,也是给他的历练。说是近来江洳涣可能要历劫,需那火灵芝做药引,能让他渡劫顺利一点。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当然让他不要再搅进两国纷争中。

    谢邈却并不想走,于是沈焱只好循循善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其实谢邈何尝不知师父这是为了他好,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就算现在置身事外,以后迟早也还是要面对的。

    但沈焱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不想他淌两国交战这趟浑水。谢邈拗不过,最后只得应下。他想速战速决,所以便片刻不耽误,直接化作一道遁光消失无踪。

    王大娘揉了揉眼睛,诶,刚刚还在院子里的小年轻是真的不见了,不是她眼花。白日见鬼了!她大吃一惊,刚转身想拔腿就走,被沈焱叫住了。

    怪不得栓子那死孩子不肯自己跑腿,非撺掇她!原来这屋子闹鬼!王大娘在心里骂了栓子百八十遍。

    王大娘僵硬地转回身,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将粥往地上一搁,嚎了震天响的一嗓子:“鬼爷,你莫找我,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个无辜的过路人啊!”

    沈焱:“……”

    他明明仙气飘飘好么,他浑身上下有哪一处能让人联想到鬼啊?什么眼神,他万分嫌弃。

    沈焱皱着眉毛:“你起来。”

    王大娘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鬼爷你莫找我麻烦,你要是缺香火钱,回头我给你烧。您可千万别缠上我啊!”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捶床的声响以及极力压抑在嗓子里的笑声,沈焱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司凤被吵醒了。

    沈焱知道,可王大娘不知道啊,偏偏她耳朵尖,这动静她没错过,愈加毛骨悚然,她捂着耳朵哇哇大叫起来。

    这可好,引来了好多围观群众,而司凤,可能是睡眠不足无暇多作思考,也可能是大大咧咧习惯了,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从沈焱房里出来了。

    前院聚集了好多提着重剑前来“捉鬼”的勇士,其中就有裴世约。看到司凤衣衫不整从沈焱房里出来时,再看一下面露尴尬的沈公子,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有了不好的联想。

    也是从这天开始,便有风言风语传出,不少人看司凤的目光都怪怪的。

    司凤这人心大得很,根本毫无察觉。至于沈焱,他才没空功夫去听流言蜚语,他要做的事很多的。

    大军在大兴镇只呆了一夜,因为周怀敏得了斥候的消息,商水国派遣来支援昭阳城的援军已至一百二十里外的曹县,正在县城休整补给,还浑然不知昭阳城陷落的消息。

    周怀敏手头只有五千人马,商水国援军却有三万,她之所以决定要主动出击拦截援军,就是看准曹县是个小县城,城矮河浅,非常不利于防守。在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她立刻飞鸽传书请求太子殿下火速调配数门火炮给她。

    萧予很快就回了信,让她先速速赶往曹县,少国师过两个时辰便会将火炮传送至曹县城郊的李家庄。萧予这信传得极快,显然是严迦华用了术法。

    周怀敏亲率三千轻骑飞马奔赴,命老将薛钊带领步军抄近路,只携两日干粮,绕到曹县后方,阻断商水国援军退路。

    沈焱表示并不想看他们打仗,更不想参与什么急行军,等这仗打完了,他再慢慢悠悠过去不迟。虽然周怀敏希望他能早点过去,毕竟打仗肯定有伤亡,沈公子既然做了随军医师,自然是紧跟部队最好。不过他又不没有俸禄,纯属友情帮忙,也不好要求太多了。她便也只好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这一仗也没什么悬念,周怀敏布置了一切,待入夜的时候将士们都吃饱休整好了,才下令突然发起攻击。十二门火炮轰了足足半个时辰,商水援军被炸懵了,城里死伤无数。火炮过后便是肉搏,商水援军根本搞不清对方来了多少人马,只见夜色中无数旌旗,喊杀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继最初的惊慌失措后,商水国援军陷入了绝望,斗志崩塌,溃逃出城的散兵游勇被周怀敏一早就设好的伏兵迎头痛击,后撤的主力部队被薛钊的步军关门打狗。

    厮杀了一整宿,颇为惨烈,商水国援军死伤过半,一部分投降,还有三千多丢盔弃甲的残军往北逃窜。澜沧军付出的代价亦不算小,玄甲军死伤八百,马匹损失了好几百匹,步军在阻挡商水援军主力溃退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死伤一千二。看来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确实都会拚命。

    前后才不到一周,周怀敏已连克数城,虽损失也不小,但打了胜仗军中士气高昂。

    拿下曹县之后,周怀敏下令休整,没再马不停蹄攻城略地。她的部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和补给。一味求快求胜,并不是她的风格。在休整的同时,也是等着跟太子殿下的中军汇合。

    一个月后消息才传回商水国国度阳城,昭阳城和大兴镇失守,援军主力被歼,第一道堡垒就这样失去了效果,引起朝野震动。

    因为吃不惯军中食物,沈焱将乔云和小石头召了回来。小石头如今已长成个精神抖擞的小少年,特别喜欢军营的环境氛围,军队操练的时候他都在一旁偷偷学。军中跟他同龄的孩子不多,就小栓子一个。本来俘虏了几个娃娃兵的,被周怀敏下令放了,澜沧军中不收童子军,若非需要一个亲随,又举目无亲,周怀敏只怕连栓子都不会留在军中的。

    小石头先天不足,根骨奇差,修仙是没戏了,难得他对当兵打仗挺有兴趣,司凤乔云也没怎么阻拦他偷学武功。他一到这儿,就如鱼得水,天天跟着小栓子屁股后头忙东忙西,一口一个栓子哥,学了不少本事。起码猎兔子抓野鸡,上手极快,以前都是吃自来食,当他某日提着七八只羽毛鲜艳的野鸡进帐子时,着实令司凤他们另眼相看了一把。

    打仗之后伤员猛增,司凤和乔云变得十分忙碌。沈焱可不管伤员的事,他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军中的,何况他一向对救死扶伤就没兴趣,随着他境界的提升,已能幻化出无数个分身,连纸人都用不上了。经常是他本尊在闭关修炼,分身在炼丹,或者去了别处采药,又或者去外头浪去了。有时候连司凤都分不清跟前的到底是师父的本体,还是分身。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是本体还是分身,都是她师父,这一点是不变的,她说的话都会原封不动传达到他本人那儿。

    司凤真是希望拥有分身的是她自己,这样她就可以同时干好多事儿。沈焱交代她的事还真不少,一是要着重注意周怀敏,还有五识通灵幡以及毋司罗盘的动静;二是要勤练炼丹术,先前她炼丹成功率一直不高,成功率连一半都不到,浪费了沈焱好些药材;三是留神看好大宝和阿花,别让这两个家伙捣乱,尤其是大宝,切不可让人知道这只小猫咪是头大老虎。她一个人真注意不过来啊,事情太多啦!

    尤其大宝,简直让人操碎了心。

    原先扶凌真君说灵虎蠢,最合适当坐骑,司凤还不信,觉得大宝挺机灵可爱,现在是真信了。

    大宝现在也十几岁了,虽然在灵虎里头还算是幼年期,但体型已经跟成年灵虎一样大小了。它现在已能口吐人言,只是还不会化形。随着它灵力越来越强,有时候幻型的法术便会被它冲破,所以沈焱交代她的那项任务具体就是不能让它人前显露原形。不然这些凡人估计要吓得够呛,说不定一刀把大宝宰了煮老虎肉吃。

    栓子在演武场不远处架设了两根藤条,他是用来练臂力的,有时候他抱着藤条能晃悠大半天,就跟荡秋千似的。

    直到某日阿花和大宝发现了这个好玩的东西,趁着栓子不在,阿花轻盈一跃,就跳到半空,四爪牢牢抱住了藤条,还用尾巴绕了个圈。阿花无师自通荡了荡身子,开始晃晃悠悠摆荡起来。待起了势,越荡越高,风吹过,吹得阿花的毛都逆着竖了起来。它一脸享受的表情。

    本来坐着晒太阳,同时也看着同袍操练的伤兵注意到了这只抱着藤条打秋千的奇怪花狗,啧啧称奇,纷纷围了过来。

    大宝在地上急得团团转,跳了好几次,勉强够着了藤条,但是没抱住坑爹的主人将它伪装成了短腿喵。

    围观士兵们看着越荡越高的阿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觉得非常新鲜。阿花则一副泰然享受的表情,半眯着眼睛,如女王一般慵懒闲适。

    大宝觉得自己的风头全被阿花抢了,它不服气啊,于是更奋力地向空中扑腾。要是它现在是老虎状态,别说抓根藤条了,就是一口气蹿到绑藤条的树枝上,都完全不在话下!

    它焦急地原地打转转,长吁短叹的。

    “这狗真有意思啊,自己还会荡秋千呢。”

    “主要是它还那么稳啊,看见没,整整半刻钟了,它就没松动过。”

    “是啊,这狗一定成精了,哈哈!”

    “小栓子要是知道了,非气死不可,他日夜苦练都还比不上这狗。”

    “这狗是谁的啊?肉肯定紧实……”

    “哼,肉紧实你也吃不着!快打消了念头吧!这狗可是师姑娘和巧姑娘养的。”

    听这些人说话这么不着调,大宝有点来火,耸肩搭腰,炸起浑身的毛,嗷嗷地张大嘴巴虎啸一声:“喵喵喵……”

    “诶,这小猫真可爱,它好像生气了?”一个伤员蹲下身摸了摸大宝的毛。

    “是挺可爱的,就是腿短了点。”

    大宝一脸看智障的表情轻蔑地看了这人一眼,在摸它的人身上一个借力,奋力一跃,终于牢牢抱住了藤条。它的位置,甚至比阿花的位置还要靠上。

    然而……

    藤条在它亲密一抱下,毫无预兆崩断了、断了……

165 征战(11)

    不光藤条断了,连架那藤条的树枝也受了株连,啪叽整枝尽断。

    大宝身子被惯性带起,朝远处划着弧线掉落,它也知道丢脸,赶紧用两只前爪捂住了脑袋,飞快转动脑筋想着怎么落地落得好看点,不至于太狼狈。它边寻思还边挣扎,意图挣脱幻形术的束缚。

    然而没用,等它冲破禁制时,已经脸先着地摔了个结实。大宝刚想爬起身,那头阿花也紧跟着它坠下地。阿花落地点选的好,轻轻松松砸在大宝身上,导致大宝刚做了个起身的准备动作立即又被压趴下了。

    阿花踩在大宝身上滑了下脚,用爪子在大宝皮毛上蹭了蹭,又踩了两脚,才心满意足地下来。她大概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条敢踩老虎的狗,够本儿。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伤兵们都被这一幕逗乐了。都说师姑娘跟巧姑娘神秘古怪,来历不明,连养的猫狗都这么不同凡响。不会真像传言说的,是妖魔鬼怪化身吧?

    这么大的动静,也惊动了乔云,她立即传讯给了司凤。

    等司凤也赶过来时,她简直要傻眼,大宝身躯恢复了它本身长度的三分之二,但身子大小又还跟外显的小猫状一样,于是就成了个大号黄鼠狼模样,四条小短腿根本支撑不起这长条身子。

    它身子下还压着个伤员,旁边还有几个胆子大能帮忙的伤兵都围着它,推拉挤搡了个遍,想把伤兵救出来,大宝也努力想挪动身子,无奈躯干太长腿不够使,都无济于事。

    司凤暗想坏了,士兵们都看见大宝这副怪样了,少不得又要有流言蜚语,暴露了啊。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沈焱来收拾残局,反正他弄个分身过来就是了,不耽误他修炼。

    于是在摈开众人,一把将大宝整个身子往旁翻滚一遭,解救出被压住的伤兵后,司凤传音给沈焱,请他火速过来帮忙。

    沈焱只漫不经心回了她一句:“你自己的灵宠,得自己管好,不要遇事就只想着靠师父嘛。”

    司凤不服气道:“阿花也在这儿呢!”

    沈焱轻笑道:可是阿花并没有摔成个黄鼠狼啊!”

    好……好会抓重点……司凤无力吐槽,愁眉苦脸:“这么多人看到了,我刚刚用读心术探了一下,他们都觉得大宝是妖怪。怎么办呢师父,您神通广大,给他们篡改一下记忆就好了嘛。弟子可束手无策,您要不想咱们被指指点点当做妖魔鬼怪,还是亲自来一趟吧?”司凤就差没点头哈腰求爷爷拜奶奶,语气虔诚得啊。

    沈焱却毫不买账:“自己解决。”丢下着硬邦邦的四个字,他就单方切断了密语传音之境。

    众人都在惊叹师姑娘力大如牛,就见她面色悻悻将那似猫又似黄鼠狼死沉死沉的怪物单手提在了手里。刚刚五六个伤兵都没法子抬走的家伙,被她轻飘飘抓起来了,大家都看得两眼发直。

    乔云蹲着身子在查看不幸被大宝压住的伤兵的伤势,他本来只是胳膊受了伤,这回可好,骨头也折了。

    马上就要到吃饭时间了,士兵们等会就下操了,不少人操练时眼睛都不住往这边瞟,得赶紧走。司凤也懒得管窃窃私语的伤员,她也很无奈啊,师父不肯帮忙,这么多人,她要同时抹去他们的记忆是不可能的,她还没那个道行。所以她能做的,就是一把拎着变成黄鼠狼精的大宝的后脖颈,健步如飞火速离开现场,善后工作都交给乔云。

    司凤发现拎着大宝还不行,因为它屁股和小短腿还在地上拖着,没法子,只能往肩上一扛。大宝还是哼哼唧唧,因为它尾巴还是在扫地,这身长真是要成精。怪不得围观伤兵窃窃私语都说这大猫是黄鼠狼变的,真是生动形象。

    回去后正巧沈焱刚结束上午短暂的闭关,看到司凤肩上生无可恋的大宝,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司凤埋怨道:“师父,大宝都被人说成黄鼠狼精了,这是不是算暴露了?它要是哪天被人暗地里剁了可怎么办?你干嘛不出面圆一下嘛。”

    大宝听到这儿,颇为哀怨,耳朵抖了抖。

    沈焱道:“它是灵虎,要轻易就被人剁了,它也不用混了。圆什么啊?难道那些士兵还能把我们也赶走?或者你觉得传到严迦华耳朵里,他能怎么着?有什么要紧,他们这些杂鱼也打不过为师,何必在意?”

    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司凤瞠目,说好的行走江湖要低调呢?是不是咱们都可以直接用真名了?

    司凤刚转过这个念头,顿时被沈焱丢了个白眼。

    “师父,我跟你打个商量呗?”

    “你说。”

    “你交代给我的事情太多了。你看现在这么多伤员,阿云根本忙不过来,我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去注意怀敏那边啊?您分身多,做事快,效率高,还不耽误修炼,所以就得劳烦你多留意啊。”

    “你知不知道用分身术很费神的?为师也不好总用的,不然会有损精力。”

    “不会吧?比方说,你分身九个,加本体一共十个,同时修炼的话就比平时效率高出十倍,怎么着,消耗也抵不了修炼成果吧?”

    “你那是想当然。为师现在正做种种探索,以期得此效率。”

    合着师父这分身术还没到随心所欲的境界咯?既然分身能同时做许多事诸如炼丹炼器,为何就不能同时修炼?这是个bug啊,完全不科学。司凤暗暗腹诽,又想到,这个世界,能讲科学吗?这九州世界本身就是个大写的bug。

    她却不知道,因修炼的功法不同,分身术的强弱功效也不同。扶乩真君也会分身术,但他的分身术主要功能是吓唬和震慑人,且他最多只能分出四个分身。沈焱的分身术则比较注重实效,他能同时幻化无数个分身,效果跟扶乩真君那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也还存在如上述的不足。

    若是哪天沈焱的分身术真练得出神入化了,那就老鼻子牛逼了,修炼直接可以开外挂,修为境界蹭蹭蹭地猛涨。

    两人正说着话,乔云带着江洳涣萧意粲几个回来了。

    沈焱奇道:“你们怎么回来了?交代给你们的事,你们忘后脑勺了吗?”

    江洳涣道:“没有啊九师叔,这不是那太子也调集大军要跟前军汇合么,他们估计下午能到,我们也只先走了一步。”

    沈焱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江洳涣给萧意粲丢了个眼色,示意他来汇报。

    结果当然是没看出来,还确定不了到底谁才是他们此番要找的人。萧意粲倒汇报的详细,不光萧予和严迦华的一举一动,连他们的秉性为人,也差不多摸透了,更不要说军事部署之类的。可以说,萧意粲对澜沧军这方的总体计划战略目标这些都摸得清清楚楚。

    沈焱打了个哈欠,十分忧虑地瞅着二徒弟:“意粲啊,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为师是要你们分析确定我们要找的人,而不是探查澜沧军部署之类的东西,咱们又不要当间谍。你这点小心思啊,收起来吧。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了,你去尧州找你大师兄去,帮衬帮衬他。”

    “啊?”萧意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尴尬,真是一丁点都瞒不过师父,这么明察秋毫你倒是自己上啊?你让我盯着我还不能有点私心嘛。

    沈焱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严迦华不用留意了,他可以排除在外。主要留意萧予和周怀敏就是了。”

    “啊?为什么?”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们是不是脑子都被噬魂兽吃了?光盯着人有什么用?要去分析他们的身世背景,跟谁有过节,他们自身经历等等这些。所谓精魄,乃人之执念所化,没有强烈的情感做引子,法器是感知不到的。严迦华一无深仇大恨,二来从小备受宠爱没受过挫折,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天资有限,修为不精,不用管他。”

    “师父,你什么时候去查的?真厉害,分析的头头是道!”司凤立即鼓掌,拍马屁。

    沈焱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这群徒弟简直没一个靠得住,还是得他亲自出马。尤其这小弟子,根本不动脑子,亏得毋司罗盘和五识通灵幡还都在她身上。

    萧意粲虽然心悦诚服,还是不忘指出来:“师父,噬魂兽吃的是魂魄,不是脑子。”

    沈焱捂着脑袋更觉头疼,真是要气死他,永远抓不住重点,分析问题只见其表不透其里,关注点总歪。他嫌弃地做了个撵人的动作:“走走走,快滚去找你师兄,别在我这碍眼。”

    萧意粲一脸无辜道:“师父你不分析分析我皇兄和周怀敏嘛?为什么就要注意他俩呢?”

    “你滚不滚?”沈焱显然毛了。

    “好好好,马上滚。可你总得告诉我大师兄具体在哪吧,尧州那么大,我得找到什么时……”

    候字还没出来,萧意粲已被沈焱一扇子送去了半空,真是用滚的,转得可欢,螺旋上天。

    “啊~~~”

    其余人都没说话,默默目送萧意粲,他人都已经不见,空中仿佛还残留着他的哀嚎惨叫,那嗓音也跟他着他滚筒式翻转高低起伏百转千回。

    沈焱这让人滚蛋的法子真的好凶残。以前他扇一扇子顶多让人滚出房间,现在居然一扇子送人上西天,还不容抗拒,丧心病狂啊!

    司凤刚回过神来,立即说道:“咳咳,我得赶紧把大宝变回去,我去研究一下怎么加固幻形术。”

    江洳涣一脸茫然:“现在不是该吃饭了吗?”

    乔云立即道:“我马上去做。”

    钟鸣春紧跟:“我、去帮忙。”

    晏无道:“我也去。”

    阿花:“汪汪汪。”

    屋子里顿时一个人也没有了,全做鸟兽散。

    沈焱自言自语:“这都怎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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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067/ 第一时间欣赏不良仙师最新章节! 作者:缭云所写的《不良仙师》为转载作品,不良仙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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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仙师介绍:
身为名动天下的“第一美男子”“九州第一剑”,沈焱人品颇受诟病,连最宠的小徒弟都嫌弃他,声称将剑换成贱才算名副其实。
沈焱摸着下巴:为师有那么不堪吗?徒弟:真的、有。
师父日常:修炼,装逼,夺宝,伏魔,坑徒弟
徒弟日常:修炼,闯祸,背锅,做任务,花式被坑
徒弟:心好累,我要回现代去找麻麻。等等,师父,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沈焱:你那么蠢,为师不放心,特来助你。
徒弟怒摔:快来人!警察蜀黍,这里有人装逼作妖!
沈焱:喊什么喊,你不是人?有本事把我收了?!
不良仙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良仙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良仙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