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邪门(6)
只见包着复杂回纹颜色鲜艳头巾的村民们,被一层气膜包裹着,如蚕蛹一样被分挂在四方的密集的大树枝桠上。远远望去,像一片五彩斑斓的水滴,煞是好看。
每一个村民都被悬挂着,大人的气泡形状大,小孩的就形状小一点,大小错落。若不止真相远远观看,或是从空中俯视,都堪称美不胜收,是这片墨绿茂林绝佳的点缀。
但看清那气泡中包裹的都是活人时,那种人而诡异的感觉扑面而来。
乔云被眼前所见惊呆了,掩唇轻呼出声,其他三人也都面露讶色。
江洳涣愣愣道:“这是什么鬼玩意?人蛹吗?”
司凤也不知道,老实摇了摇头,果然自己还是见识太少。
萧意粲则点头道:“不错,这邪术叫做破茧蝶缚,又叫万物蛹,里头现在困住的是人,自然也可以叫人蛹。作茧的既可以用丝线,也可以用其他物件。此法流行于苗疆,通常跟巫术有关。”
司凤忙问道:“有什么作用?”
萧意粲道:“据说是苗疆女子用来困住变了心的意中人的。最初就是简单粗暴地限制住人身自由,后来发展成了一门蛊术。被困住的人,自身的思想会被逐渐消磨掉,最后变成施蛊人期望变成的人,思想听任施蛊人涂抹篡改。简单的说,就是会沦为施蛊人随心改造的傀儡。”
司凤啧啧称奇:”居然这么恐怖。看来那捆缚人的东西,附着了蛊虫咯?”
萧意粲道:“应该是。”
司凤突然话锋一转,道:“咦,二师兄,你为何了解得如此清楚?莫非你中过招?还是你研究过,想往谁身上使?”
江洳涣也道:“对啊,萧师弟,这种旁门左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萧意粲面红耳热,反驳道:“难道就许你们侃侃而谈地卖弄博学,我就不能多读几本书了?”
司凤乜他一眼,不以为然地哼哼:“什么书还记载这种邪法?这书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书。”
江洳涣拿出师兄的架势道:“不是师兄说你啊萧师弟,你把那看邪书的功夫用在看心**法上,修为肯定不是现在这样子。”
萧意粲指着这两人鼻子,一脸无奈吐血:“合着我说错话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竟合伙挤兑我。云妹妹,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乔云掩着唇嫣然一笑,螓首低垂,飞快抬起眼角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你们别闹了,做正事吧。先将村民们放下来,看看还有没有救。”
这点其余几人当然也知道,刚刚拌嘴的时候,司凤已经放眼四顾,寻找那利海真人,未见其踪影。可能他在更远些的地方,司凤目光不能及。不过也没什么,他不在,更方便救人。
经过查探,发现此地居然未设防护阵法,也无报讯的小法阵,这说明那个利海真人要么没常识,要么就是个修真界菜鸟。可是,他道号都带真人二字了,不至于是菜鸟吧?
四人合力,在绵延数里挂满人蛹的树下设了整片防护网,而后操控飞剑将困住村民的气泡膜尽数斩断。那些村民掉落在防护网上,毫发无损。
捡了最近的人查看,发现他们都还存着活气,故意也正常,面色却跟死人一般苍白,嘴唇发青,浑身冰凉,像是在冰冷的水里泡过一样。脸上神情木木呆呆,眼睛闭着,翻开眼皮看,又没什么异状。
司凤连着翻了几个,都是如此,她抬头望向萧意粲,以目光询问他:这情形,这些个村民是到成为傀儡的第几步了?还能救回来不?
萧意粲傲娇地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向一边,假装对小师妹视而不见。见状,司凤伸腿就踹了他小腿肚一脚,怒道:“别装死,快说!”
“哎哟!”萧意粲也不躲,弯腰抱着腿打转,“疼疼疼疼疼!小师妹你下手也忒狠了,轻点不行吗?”
司凤站起身,居高临下抱臂看着他:“早点说不就行了?欠揍。”
萧意粲揉着腿抱怨:“小师妹,你这么暴力,会嫁不出去的。”
司凤提起脚,眉尖一蹙,作势又要踢他。萧意粲赶忙避闪,告饶道:“小师妹高抬贵足!你二师兄我身娇肉贵不经踢的。哎哟,骨折了骨折了!”
乔云在一边看得捂嘴直笑。
“还敢不敢胡说八道咒我?”司凤脚尖微点,只要二师兄这混球再乱说,第二踢已蓄势待发。
萧意粲瞟了她一眼,笑眯眯没个正形,凑到她耳边道:”小师妹,别生气嘛。实在没人要你的话,二师兄我可以勉为其难收了你啊。”
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混球!敢吃她豆腐!欠收拾!
毫无疑问,他话音未落,司凤第二脚已经招呼了过去,却被他利落地躲了。气得司凤追着他打了半里地,打得他抱头鼠窜。
乔云呆在原地,看着那两个渐远的身影,用力咬住了下唇,脸色渐渐苍白,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她当然不是瞎子,不会看不出来,可是万万没想到,萧意粲会说出来。
她突然厌恶起自己来,阿凤有什么不好?有什么理由迁怒她?难道她不是一直努力在撮合么,只可惜是流水推花绕溪行,花栖枯枝不遂意,萧二哥哥就是不买这账。
再说了,司凤性子活泼,模样也生的好,萧二哥哥喜欢她不是很正常的么?现在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要一厢情愿,感觉就是个笑话!连偷偷喜欢他,都是个笑话。她在他眼里,都占不了一个边角,凭什么羡慕妒忌阿凤?
虽然她作为一个女孩子,缺了点温柔细心,多了几分开朗豁达粗心大意,可总体上不失为一个好姑娘。连乔云都不太能挑的出她的毛病,挑出来的毛病,司凤自己也是承认的,但是承认归承认,照旧死性不改。可那些小毛病无伤大雅,虽然脱了凡根,毕竟还不是圣人,有缺点再正常不过。也正是那些缺点,更显得这个人的可爱有趣。
乔云觉得自己无法指摘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她不得不又给自己强行洗脑,萧二哥哥身份何等尊贵,乃人中龙凤,她配不上他。他瞧不上她再自然不过了,无需庸人自扰,自怨自艾。
也许就应了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既是这样,倒不如放下这份无望的情愫,就此掩埋。
可是这样一想,又觉得万分不甘与不舍,还没开始就认输,做了了断,真的好吗?以后会不会后悔?她只觉得心如刀割。
不多时,司凤春风得意神清气爽回来了,似也没注意到乔云脸色不对劲,滔滔不绝道:“二师兄这个蠢货,说话不过脑子,有时候真想打死他。刚刚我暴揍了他一顿替你出气,等会你看到他脸上挂了彩可别埋怨我啊,别心疼啊。我也不纯是为了我自己才打他的,实在是他说话不顾人感受,考虑不周。下回他肯定不敢再胡说八道了。”说完,司凤偷偷瞄了瞄乔云,看她有无神色变化。
乔云也看着司凤,神色有点羡慕,又有点欲哭无泪。她是真羡慕司凤的没心没肺,到现在她似乎都还丝毫没发觉萧二哥哥对她的心意。乔云倾向于认为司凤是真的不知道,她这个人不太做得假,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如果说这一派天真没心肝都是伪装的,那就不是她认识的司凤了。
也许,萧二哥哥也跟自己一样苦恼,因为他喜欢的是脑子没开窍的司凤。真是造化弄人,为什么他们就不是彼此喜欢的,不然何至于此,都为单恋所苦。
见乔云半晌没说话,司凤有点着慌了:“怎么了阿云?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可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从善如流。”
乔云道:“你很好。只是有些人有些事,强求不来。我想我也该反省反省,想想应该做些什么。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还是先救人吧。”
司凤点头道“好”,两人各怀心思施救。
江洳涣在不远处挨个查人,翻的很细,似乎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但他毕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并没想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只得一路皱着眉头翻查,全神贯注,对旁边那两个姑娘内心陡起的波澜涟漪毫无察觉。
他自己找不出头绪,便又悻悻退回来,问她们两个有什么发现。一向温柔体贴的乔云头也没抬,罕见地没理他。司凤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当聋子没听见。他讨了个没趣,摊着手无奈地自言自语:“这都是怎么了?难道这地方有邪门?她们都中邪了听不见人说话?”
然后他就收到了司凤的一记白眼。
在他们的努力下,那些村民都逐渐恢复了清醒。问起前因后果,只道是黄粱一梦,个个都以为自己得道升仙了,结果却是体内生气被吸走了一半,处在半死不活的迷梦中。要不是司凤他们来得及时,怕就被练成了傀儡,没救了。
司凤摸着济世悯生剑的剑柄,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利海真人在哪里?我去帮你们讨回公道,给你们一个报仇的机会。”
圣女阿诗兰越众而出,神色懊悔,是她引祸上门的,差点害了全村人的性命。
阿诗兰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不过这会儿他可能不在山上。若我猜的不错,他应该在县城的酒馆喝酒,要么就在妓馆消遣。”
司凤点了点头:“行,那你带我们去吧,现在就动身。”
阿诗兰看了看乡亲们,一脸为难:“他们在这里不安全。那利海真人很厉害的,法宝众多,村民们若不能及时撤离,只怕还会落入他的魔掌。”
司凤想了想,对江洳涣道:“江师兄,你留在此地看护他们可好?他们现在还很虚弱,靠两条腿走下山有难度。待他们恢复一些,你再带领他们下山,行么?”
江洳涣一听给他派的活儿这么简单枯燥,有些不乐意:“不是说那利海真人真厉害么?我去对付他,你们留在这儿保护村民,这样才对吧?”
司凤道:“下山了就不要紧,反正是去县城,我要是打不赢,那不还有师父嘛?放心吧,吃不了亏。”
“……好吧……”江洳涣一噎,喂,他只是嫌弃在山上跟乡野村夫呆一块无聊啊!而且没准得被困在这里几天,万一他们十天半个月都没恢复,那岂不是他也要陪着耗时间?太坑了!小师妹这话,分明就是要把他扔这儿不管了。
唉,心累啊。
多没意思。
137 邪门(7)
不多时,给阿诗兰加了疾行符之后,司凤等人就离开了山顶,速度极快,风驰电掣般回了县城。只留下了满腹牢骚的江洳涣在山上协助何忠英。
先前被司凤追杀得逃窜了一路的萧意粲,在他们走后不久也回来了,找江洳涣问明她们去向后,立即也抛下他回了县城。
他是瞬移到位,想着司凤她们带着个凡人女子,速度怎么地也不会比他快,边在回城必经之路上等着。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他心知司凤等人肯定已经回城了,遍返回了客栈。
客栈却没人,不光沈焱不知所踪,甚至连晏无道都不见了踪影。萧意粲心道这可奇怪了,边用御灵术探查追踪了一下残留的气息,方知这两人被请去衙门了。不知出了何事?
不过比起师父,萧意粲还是更关心师妹,师父自然有脱困的法子,小师妹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呢。
司凤乔云当然是跟阿诗兰去了酒楼,不过那利海真人并不在酒楼里。
于是三人又直奔妓馆。
果然,那利海真人正在房间里左拥右抱,左边美人儿给他递一杯酒,右边美人儿扑着轻罗小扇给他解热,膝头枕着的美人儿藕臂一伸喂了他一颗葡萄,他是来者不拒,很会享受。看来是个风流道上的老手。
一般正道修士都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恨不能绝情根断六欲,以免在跟天斗的时候还要被与己斗分神拖累,看来这爻云宗根本就不是什么仙门正道。先前那操纵巫蛊之术炼制傀儡已露出端倪,如今更能判定这门派属性了。
说起来,常笑的巴眉御鬼术便是出自尧州侗人,不知这爻云宗跟万魔宗有什么瓜葛?更不知,这破茧蝶缚跟巴眉御鬼术是不是同出一系?反正都是歪门邪术,有共同之处,倒也不稀奇。
那利海真人正玩在兴头上,醉眼朦胧,看到门外又来了三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正是背着光,也不太看得清,他乐得胡子都打颤,咧嘴淫笑道:“怎么又给我送来三个小美人儿?这当妈妈的都成精了,这么会做生意。过来,给道爷瞧瞧。”
乔云薄怒上脸,立即别过头去,退后了一步,她还从未听过如此轻薄之语,竟将她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看做烟花女子,实是奇耻大辱。司凤伸手一拦,将她护在身后。阿诗兰一脸愤愤,也不知是不是气的,脸都红了。
司凤既不生气也不动怒,冷冷看着那不知死活的色迷心窍的淫道,真是辱没玷污了那身道袍,恬不知耻。
“你就是利海真人?”她问道。
“小娘们,赶紧过来,还要道爷拉你过来不成?小浪蹄子,还跟道爷玩欲擒故纵这一套?”利海真人惺忪着一双色眼,眯眼打量来人身材,打算先看胸,再看腿,再看脸。
司凤再好的涵养也用完了。
利海真人色眯眯的目光刚扫到她前襟,还没来得及往下,已被突然暴走的司凤挥手一鞭整个身子被抽飞,砰地摔砸在墙壁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利海真人就卡在那坑里,没顺利掉下地。曳羽鞭身流动的清光亮度比烛光还亮,照彻了整间屋子,利海真人被打飞的瞬间才看清来者面貌,但更让他惊诧的不是容貌,而是她周身的腾腾杀气。
刚刚还温柔款款巧笑嫣然的三个女子大声尖叫起来。
“啊!!!”
“杀人啦!”
“救命啊!”
在她们开口之前,司凤已心随意动构筑了一个小隔音障。
还有个灵泛点的,惊呼过后立即翻身跪倒求饶,慌张之下遍口不择言道:“女侠饶命啊!非是奴婢几个纠缠尊夫,我们只是迫于生计,讨生活。还望夫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另两个听她这么一说,也赶紧镇定下来,跪伏在地,砰砰磕头,磕得额头都流血了。
然而,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说错了话,更让司凤气不打一处来。谁跟那淫棍是夫妻?她看着像来捉奸的吗?!没点眼力见!
就这么点识人眼力,怎么在妓馆混得开的?这利海真人找女人的眼光也忒差了,就跟他修为一样稀巴烂。
距离司凤抽出那一鞭子已过去了一会功夫,那利海真人还是死赖在墙里装死,一动也不动。
什么?这就是一个真人的修为?被司凤区区一个金丹期修士虐得动弹不得了?司凤简直不敢信。
这人脑子有包吗?被人打了不知道还手?居然还祭出了装死**?
司凤没见过这种套路,疑心对方是扮猪吃老虎,当下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试探着走近几步,嫌那三个女人碍事,衣袖一拂,将她们扫落到一旁,重重摔了个灰头土脸的大马趴。
利海真人对她的靠近没反应,嗬,看来真是真人不露相?在憋大招等着她?司凤不敢确定。
回头看了乔云一眼,乔云已从羞愤中回过神来。她朝司凤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退到一边,而后召出九支羽箭,挥手一指箭镞便激射而出,齐齐钉向墙里的利海真人。
“哎哟!仙子饶命啊!”那利海真人听得风声咕噜一下翻滚掉地,一骨碌滚了两滚。外袍被箭矢钉住,他便利索地脱了去,拖泥带水地险险避开了九支箭,腿和胳膊还是未能幸免被擦破了皮。滚地时留下了几个斑驳的血印子。
司凤乔云对望一眼,顿时明白了,这个利海真人是个如假包换的菜鸟真人!他哪憋得出什么大招,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弱鸡。
亏他刚刚还一口一个道爷地称呼自己,胆敢假装大佬轻薄女子,让两人误以为他是隐藏了自身实力的高手,现在才知道被骗了。
怪不得这人能骗过那么多村民呢,把阿诗兰也给骗倒了。要不是司凤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作风,两人没准会被糊弄更久。
司凤抬腿就踢了他两脚,下脚处选的妙,都是刚摔断的肋骨处和被箭擦伤的肩膀处,痛得利海真人鬼哭狼嚎。司凤就没见过这么不耐痛的男人,当然,怂货二师兄除外。
乔云倒没踢他,却亲自弯腰拾箭,箭头不小心又蹭了蹭地上不留神压着她箭的利海真人。于是他伤处又多了几处。
利海真人呼痛了半天,见没人怜惜他,只能悻悻闭上了嘴。干脆一个鲤鱼打挺,无缝衔接到了跪地求饶,两个动作一气呵成。
“仙子,饶了我吧!刚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祖宗姑奶奶,还请诸位念在我是初犯,网开一面!”说着就砰砰磕头,看来这求饶磕头的动作他已经练得熟的不能再熟。
司凤扶额,就没见过这么让人一言难尽的修士,什么鬼玩意哦?
虽然这人很跌修士的份,司凤一时还不能杀他,要搞清楚他祸害村民究竟是什么目的。司凤也不嗦,直奔主题。
“别磕了,抬头回话。我刚问的问题,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可说谎,我这里可是有真言珠,莫动歪脑筋。”说罢司凤五指一展,掌心便平白躺了枚碧绿珠子,通体散发着幽幽碧光,换换升至半空,悬在他头顶。
利海真人不敢不从,赶紧抬头,眼睛一瞟,不光看到了假“真言珠”,还看到了带他进山的阿诗兰。所谓的真言珠,其实是清凉珠,司凤拿着唬人的。
看到那俩人物,利海真人慌神了,凭他往常巧舌如簧谎话张口就来,现在也心虚得腿肚子发颤。可不敢有任何欺瞒,一股脑招了出来。
原来,爻云宗这个地图上都找不出的小门派是最近几年才诞生的,成员很混杂,既有堕了仙道又不愿与魔教为伍的修士,也有不想继续混魔道又不被仙门接纳的回头浪子,以上两类人构成了门派中坚,处于领导地位,门人呢,更多的是小偷小摸骗子混子。总之一句话,那门派里基本都是下九流,没个正经人物。也没明确的正邪之分,仙门,仙门不容他们;魔道,魔道也嫌弃他们身份没眼看,更有魔道叛徒,完全不能忍。
所以这个小门派,一直艰难而顽强地求生存。
修真界的势力范围基本上已被仙魔两道瓜分光了,哪还轮得着他们挑挑拣拣?所以这些门徒,都四散在九州各地,希望能找到一处安身立命的所在。
这不,利海真人就来到了业阳县,开始是打算坑村民们一笔钱,好让他搞点钱未来好筹建总舵。为了多再搞点钱,他又起了个心思,让村民帮他种灵草卖。可是他自己也有点嫌弃这法子太笨,来钱慢。没等他嫌弃呢,村民们撂挑子不干了,还要撵他走。
正犯着愁呢,发财的新法子也还没想到,欲放弃此地时,阿诗兰送上门来,邀他去乌云寨传教。两人一拍即合。
走之前,利海真人把朱阿七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装进了储物袋,对此,阿诗兰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是后来在山上听朱阿七说才知道的。
到了乌云寨之后,他就发现这里是块宝地,他见识有限,那已经是他见过的最有灵气的地方了。所以他打定了主意要忽悠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村里人,让他们都乖乖听他的,给他干活。
利海真人可是他师父摇光圣人亲封的护教三长使之一,亲赐利海真人的名号,还教给了他一套做傀儡的巫术,那是给他交代了重要任务的寻找合适的地方建立总舵,并广收弟子,光大门派。
当然,利海真人不知道的是,他师父对所有被他打发出来的人,说的都是同样的鬼话。一个个都极被重用似的,让人激动不已,热血满怀。
利海真人要将村民变成傀儡,自然是要他们当苦力,帮他建立总舵了。可惜,还没成功呢,被司凤等人搅黄了。
说到这儿,利海真人重重叹了口气,万分惋惜,一股子功败垂成的感慨。
“喂,你是不是以前就是混魔道的?”司凤拿脚尖捅了捅他,也没太用力。她听着听着,不知道为啥,除了觉得搞笑之外,还有点儿可怜这个怂货。
利海真人一脸惊诧:“你怎么知道?”
司凤翻了个白眼,没说什么。这利海真人不光以前是魔道,以前没准还是修欢喜禅的。唉,这个人一脸猥琐加油腻,法力又不高,出门不是靠骗的吗?怎么就这智商?怪不得朱家村的村民都不上他的当,只有与世隔绝见识不多的乌云寨村民傻乎乎地上钩。
“你在魔道的时候,叫什么名字?什么道号?”
利海真人愣了愣,随即脸红忸怩道:“那时候我没道号,同修都叫我李二狗,或二狗子。”
“噗……”司凤毫无防备,险些被口腔里这口突来的气呛岔了。
138 邪门(8)
本来司凤问他身份来历是想知道他跟万魔宗有没有关系,这会儿可好,简直要笑岔气了。在魔道都混不出个名堂,道号都取不了的货色,估计万魔宗也瞧不上。好歹万魔宗也是个大门派,这种不入流的角色,应该不收的吧?
司凤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破茧蝶缚跟巴眉御鬼术有无联系?不出她所料,李二狗真人果然是一问三不知。见再盘问不出什么,司凤便也不打算在烟花之地久留。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司凤扭脸对乔云和阿诗兰道。
乔云摇了摇头,她这一趟是陪跑的,能有什么问题。
阿诗兰上前一步,道:“村里人那个情况,可有破解之法?”
李二狗真人搔搔头,为难道:“不知道呀!师父只教了我怎么施法,可没想过中途放弃,我自然也不知道咯。”
司凤五指勾动,清凉珠绿光大盛,莹碧增辉,她双眼微眯审视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李二狗,这目光颇有威慑力。
李二狗忙不迭又磕了个响头,磕得头破血流,指天发誓:“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施蛊之后贸然撤蛊的话,施蛊人会遭受数倍的反噬?所以一般施蛊是不授撤蛊之法的。我要是撒谎,我就天打五雷轰!”
“算你识相!”司凤一甩袖子,收回了清凉珠,“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不要妄想耍花招,不然……”她眯了眯眼,无声的威胁比发狠话来得更慑人。
李二狗识相极了,赶紧自己从储物袋里掏出根绳子,膝行几步追上迈腿欲走的司凤,毕恭毕敬双手奉上。
“……”好歹也是一个门派的长老级人物好么,混成这样,司凤真是服了。比狗腿劲儿,她认输,就没了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捆绑玩法的……诶诶诶?捆绑?司凤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万分嫌弃地后退了一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绳子你就收起来,我在这儿,你就不要动歪脑筋了。”司凤甩都不甩他,径直往外走。
李二狗笑呵呵道:“就是打我也不走,能跟几位仙女同行,是我的福气。”
这回乔云也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李二狗身上化了一张符,赶紧躲瘟疫似的抬腿就走。
阿诗兰心系族人,没跟司凤他们走,而是准备直接回乌云寨。司凤又送了她一道疾行符,以便她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到了客栈,还是没见着沈焱人影,晏无道也不知所踪。但客栈房间里原先放置的东西都还在,不像是提前退房走了的。
找掌柜的一问,才知道是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司凤大吃一惊,他们不过出城了一天一夜,师父跟晏无道怎么就惹上官司了?稀奇啊。肯定是师父起了玩心,不然官府的人能请动他?看样子,惹了祸的人也不是她师父,而是另有其人。
先不追究这个了,去衙门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了县衙,却看到萧意粲也在那里。他倒没犯事,是因为找不着司凤她们,知道她肯定也会到县衙找师父,所以干脆就在这儿候着。
衙门外头挤了不少人,都是看热闹的,指指点点,个个红光满面眼睛发直,不少围观的小媳妇大姑娘还不住往里头扔手绢。
由于县令大人还未回来,开堂审案自然是办不到。今天主要是陈述案情,由师爷做记录,改天好再由县令亲自开堂审理。
司凤驾轻就熟地分拨开人群,惹来一阵抱怨,不过不妨碍她开路挤近。
就见她师父大摇大摆八风不动坐在特殊安置的一把太师椅上,一只手搭在太师椅扶手上,一只手捏着折扇,堂下风光被他居高临下尽收眼底。目光没个聚焦,显得飘忽难琢磨,更添神秘感。
有时候还撩一撩眼皮子仿佛不经意似的扫过围观群众,装逼的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绝对是装逼界的南波湾。既不会让人心生反感,也不会让人觉得他不着调没谱,绣花枕头。他这人啊,就算是低调,也是假装低调。骨子里就是爱出风头的,特别享受围观群众对他容貌风度的惊叹激赏,即便这些东西并无实效,可是能满足他那颗臭美的心啊。
饶是现在是流亡逃命阶段,他也不改本心,还说啥好呢?用司凤的话形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师父改不了装逼臭美”。
萧意粲可不跟他站一块,给他当陪衬,挑的是围观的第一排,视线极好。
晏无道倨傲地站在堂下,俊脸桀骜地抬起一个角度,扬着下巴,不肯下跪。通身一派少年清贵之姿,比往日多了几分风骨,令人刮目相看。
他旁边还跪了一个妇人,正哭天抹泪捶地痛号。她身边摆着副担架,上头躺一个小老头。正是先前跟踪晏无道,结果因为触发了沈焱的禁制,导致其遭受无妄之灾的成衣店老板。
成衣店老板被晏无道撞瘫痪了,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现实版的乐极生悲啊。
萧意粲本是长臂一张,挤开了身边的人给师妹挪位置。他正准备跟司凤说话,认个错,求个原谅,还没开口呢,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沈焱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挤过来的小徒弟,刚刚那副端出来的清雅仙姿松懈了一点,朝徒弟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到他身边来。
司凤看了看二师兄身边的空位,又看了看师父那边的位子,果断选了师父那头。毕竟,在那个方向还能看到晏无道和原告等人的表情神色呢,明显地理位置要好很多。
走之前,司凤一把按住了乔云,把她推到萧意粲身边挨着他,朝她俏皮地眨眨眼,还暗暗举了举小拳头,给她打气。仿佛在说:抓住机会哟!我看好你!而后她冲师兄压低了声音磨牙嚯嚯威胁道:“二师兄,要是不想被我揍,就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别得罪阿云,不然我找你算账。”
乔云神色复杂,又有点局促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离萧意粲远了点,侧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萧意粲真被打得挺惨的,脸上都被挠花了,起了几条细长的血印子。乔云感觉心里一阵针扎似的疼,默默从袖中取出一瓶药,若无其事地塞进了萧意粲手中。而后就不再看他,神情专注地看着堂上诸人。
可是她其实根本就没过心,甚至连眼都没过,根本不知道都审了些什么。她脑子里跟浆糊一样,心里两个小人争来斗去,掐得不可开交。
李二狗真人见司凤直接去了堂上也想跟着,被沈焱万分嫌弃施了个定身咒定在原地。
沈焱挑着一边眉毛,眉宇间写了个问号。
司凤便附在他耳边将事情简单做了个汇报。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司凤身上,羡慕的,嫉妒的,失落的……各种眼神都集中在司凤身上,让她感觉到芒刺在背的不自在。这波仇恨拉的很冤枉。
“师父,你说该怎么处置那个李二狗?”司凤极力压低了声音问道。
沈焱掀掀眼皮,看着晏无道跟老妇人扯皮,乐道:“不急,不急。回去再从长计议。”他是听汇报看热闹两不耽误。
司凤不满瞟了一眼堂下,道:“这么鸡毛蒜皮的事,师父也看热闹看这么开心啊?有意义么?还有,你别这么招摇啊,说不定这县城就有**仙盟的眼线呢?那不是暴露了咱们的行踪吗?”她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回这么劝师父了,她就不信师父耳朵不会起茧子。
沈焱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怕什么?打不过的高手基本都已经闭关去了,剩下的不过是一群天资平平的杂鱼,有什么好怕的?”
嗬,好狂啊!师父你这牛逼吹大发了吧?不过司凤没泼他冷水,免得被师父他老人家找不痛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热闹还没看完,县令何忠英回来了。不是因为他动作快,而是江洳涣嫌山上闷得慌,竭力救助乌云寨村民,最后一个苏醒后,立即被他打发下山回村寨,他就算是交托了差事。本来就是来帮忙的,该做的也都做了,何忠英也找不出什么不妥帖的地方,一行人便决定下山回县衙。
江洳涣嫌弃他们走得慢,干脆就把他们弄晕了,化出原身,载着他们须臾间就回了城里,在僻静处才变回人形。
既然县令回来了,那就不用改日审理了。
何忠英看完卷宗,又问了几个问题。由于九幽派一行帮了大忙,何忠英爱屋及乌,并不打算重惩晏无道。但是审案子该有的流程还是得走一遍。
乔云从围观开始,就一直在打量被撞瘫痪的成衣店老板,这时忽然挺身而出,自请到堂上为原告事主现场诊病。结果诊断出小老头伤处并无大碍,只是些皮外伤,不至于瘫痪。所谓的瘫痪半身不遂,完全是装的。
于是原告反而成了阶下囚,被以居心不良讹钱诈骗的罪名下了大狱,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陪进去了。
一听处罚,成衣店老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觉得自己冤死了。他不过是被撞晕了,然后再醒来就到了公堂之上。他的赔钱婆娘非说他是被撞瘫痪了,偏偏他又是个惧内的,也不敢澄清。哪曾想……照他自己那想法,明明是结识修真界风流人物,搭桥牵线好拿货,以后就财源广进……结果这目光短浅的婆娘把似锦的前程都葬送了,都没个商量的余地,他悔啊!
可惜,也没啥用。
司凤将李二狗扭送到公堂,何忠英上回放水没放成,这回是秉公办理,毕竟要给乌云寨的百姓讨回公道,然后他好去接收那块地。
李二狗被打了五十大板,屁股开了花。他那点修为,连自保都不够,厉害点的凡人都能把他虐成渣渣。
打完后,因为沈焱还得接着盘问他,所以便向何忠英求了情,将他带回了客栈。
139 邪门(9)
司凤对于盘问“犯人”还是不怎么在行,受思维定式和阅历浅薄的束缚,关注点和所能想到的问题也比较局限。
沈焱问话套话功夫一流,可挖出了不少东西。
这不爻云宗现在还没设固定的总坛,现阶段是让众门徒四处筹钱,李二狗虽猥琐,对门派却意外地负责任有担当,已经出来三年多快四年了。一路招摇撞骗,虽也花掉了一些,竟也还剩了不少钱财。也就是世道乱,平民百姓朝不保夕没有安全感,精神世界时时被现实的恐惧敲打冲击,急需一个思想寄托,修仙问道就成了逃避现实的绝佳途径。要不历朝历代不太平时,也是三教九流猖獗时,好多打着宗教名义的幌子坑蒙拐骗或者直接后期就发动起义了。
李二狗虽才智平庸,毕竟行骗多年还是有点经验的,骗不到聪明的,不代表他骗不到平常人。毕竟这世上聪明人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寻常人。也正是基于如今的世道,他的行骗生涯颇是风生水起,可说是无本买卖,赚得盆满钵满。
然后就被沈焱没收了。
李二狗夹在阿花和大宝中间跪着,一虎一狗像两个护法把住他左右两侧,让他觉得好生怪异别扭。尤其左手边那头凶猛的大老虎,一直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仿佛他说错一句话,马上就会葬身虎口。李二狗本来想挣扎一下,争辩争辩,好歹不要把所有钱全部上缴,一看凶神恶煞的大老虎,立即怂了,乖乖递上了储物袋。
对于师父明目张胆地打劫,司凤已经见怪不怪了,毫无反应。
后据李二狗交代,他得的这些财物宝贝,大部分都交给了他师父摇光圣君,其中还有不少天材地宝。
沈焱修长的中指勾着袋口系带,掂了掂手里的储物袋,看了眼李二狗,若有所思道:“门派初创时最是艰难,全靠弟子齐心协力同舟共济,要生存下来没个根基所在确实不行。此等奠定门派基业之物,本座自然也要成人之美,不能夺人之爱。这袋子里的东西我先替你保管着,待见了你师父,再双手奉上。”
李二狗听得怔怔的,愣道:“此言当真?”
沈焱道:“自然当真。”
李二狗喜不自禁,切实体验了一把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豆大的眼珠发出亮光:“仙君认识我师父?”
沈焱微微一笑,道:“你自带我去便是,他见了我就知道了。”
李二狗一叠声地应是,口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又朝边上站定的司凤乔云拱手告罪,“先前言语有失,得罪了两位仙子,还请见谅。”
司凤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刚刚已经爆扁了他一顿,道不道歉她气都已经消了。倒是师父这个九十度转变,吃进嘴里的东西又吐出来?这一反常态的决定打了她个措手不及,疑惑地打量师父,他今天吃错药了?
沈焱问道:“你上次回去见你师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李二狗想了想,道:“已过去将近一年半。”
沈焱道:“那是有许久了,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本座也等不及想见见我这位老友。”
李二狗喜出望外:“啊?好啊好啊!”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欢欢喜喜整了整须发衣袍。
不多时,一切收拾停当,谢邈去退了房。借着沈焱布置的一个小型传音法阵,李二狗跟他师父摇光圣君通上了话,还没说几句,传音阵就被沈焱掐了。毕竟,沈焱设这个法阵,为的并不是让那师徒两个聊天扯闲篇,而是为了确定摇光圣君的位置。
他们做这些的时候,司凤在一边闲着没事,她那些随身物品早被她一股脑收进随身空间了。萧意粲凑到她身边,道:“小师妹,你就不觉得师父这次很奇怪吗?”
司凤哼了哼,没好气地答:“怎么,二师兄,你知道原因?”
萧意粲故弄玄虚地眨巴眼,朝她放电:“你猜?”
司凤一把将他脸扭到一边去:“爱说说,不说拉倒。”
萧意粲努力把脸凑回司凤近处,还是被司凤不厌其烦推了回去,只得无奈道:“我的傻师妹,这你都看不出来吗?摇光圣君作为爻云宗的头头,显然不可能只有李二狗给他上供,所以师父肯定是放长线钓大鱼啊。”
司凤道:“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原因了?”
萧意粲奇道:“还能有什么原因?”
司凤摊手道:“我怎么知道,你得问师父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意粲正色问道:“小师妹,你最近是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你了吗?老给我摆脸色?”
司凤顿时像被踩到尾巴,被问得心烦如麻,跺跺脚,避瘟疫一样走到了房间另一头,凑到师父身边,杵着像根木头。
仔细想想,其实二师兄也没得罪她什么,顶多就是坏了她牵红线的大业,可能光是这一条就已经够她烦的了,甚至都不想去想更深一层的原因。她并不太想去面对,其实就简简单单相处,不好么?乔云多好啊,她是真心希望二师兄能跟乔云在一起的。
一行人瞬行至摇光圣君所在处,李二狗从来没尝试过这么厉害的移形幻影之术,兴奋得手舞足蹈,带他的江洳涣无力吐槽。没见过世面的小修士,这样的货色也能位列护教三使之一,到底是小门小户,服!就这档次,能有啥好东西?他感觉要白跑一趟。
而且他感觉吧,这个所谓的爻云宗的等级头衔特别水,比如那什么狗屁宗主居然是圣君?连李二狗都成了厉害真人!说明他们弄虚作假都不动脑子,名号起得越大,修为越撑不起。就这被正魔两道都不待见的情况下,生存之道还这么不低调,动辄圣君真人乱叫,也不怕被群嘲。这个小门派靠坑蒙拐骗起家,门人水平又稀烂,居然还能存活几年,也是稀奇。可能是仙魔两道都还没注意到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宗门?
摇光圣君从接到徒弟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通话,还没走出两步,沈焱一行已经到了。数道遁光闪过,很快又消弭于无形,露出数道人影。他定睛一看,就见他徒弟也在其中。
他有点惊诧,他徒弟能耐大发了啊,居然结识了能够飞天遁地瞬息无踪的高手。他刚刚通话时,都没能判断他们所在位置距离自己有多远他隔空测算的极限距离是一万里。一万里内没捕捉到徒弟的气息,那说明他们刚刚远在万里之外。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当真了得。摇光圣君难掩心中惊愕,忙又看向领头的沈焱。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就想即刻掉头飞剑遁走。他行动一点不比心思慢,刚看清沈焱的脸,立即拔腿就跑。
李二狗叫道:“师父,你跑什么!这位仙君不辞劳苦送我回来,是想跟您叙叙旧的,顺便还会赠给我们宝物,襄助我们修建门庭基业。”说这话时,他还特意动了动脑筋,尤其注意了措辞。
摇光圣君充耳不闻,跑得更快,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物含进嘴里,顿时周身金光大盛,他人也化作一道光,意欲遁逃。
江洳涣远远放了一记化气成冰术,将摇光圣君定在原地。
其实这就是个小法术,修为稍高的修士都不会被困住,可轻而易举破解,摇光圣君尊为圣君居然被这小法术缚住了,这个“圣君”的名头可不是一般的水,简直让人跌破眼镜。
司凤扭脸看向沈焱,问道:“师父,你跟那人有过节吗?为什么他一看到你就跑?”
沈焱拍了拍扇子,在脑内搜寻了一遍,道:“没印象了,应该没见过吧。”他上前几步,化去冰霜,摇光圣君周身的遁光也消失了。随后沈焱便依先前所言,将李二狗的储物袋递给了摇光圣君。
摇光圣君战战兢兢哆嗦着手,应沈焱要求当面清点财物,那些东西在他手里还没热乎,然后连同他自己储物空间里的各种宝贝,都不受控制地飞进了沈焱乾坤袖中。果然啊,好东西还是有的,虽然极品的没有,但是炼丹和炼制符咒的材料有很多,品相也还过得去。
沈焱摸着下巴道:“唉,这么盛情难却,倒不好拒绝,我也只好笑纳了。”
摇光圣君简直要嚎啕大哭,捶地痛声道:“沈长老,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又来抢我啊!咱们有仇吗?!五十年前,要不是你夺走了我的通灵之宝悬铜金镜,我现在也能晋级金丹了,呜呜呜……”
沈焱似乎有些吃惊,打量了他一小会,道:“有这事么?”
摇光圣君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像这样能减轻点心中的憋屈:“有。你说我那个镜子好看,非要跟我交换,我不肯,你给我七株五品灵草,非得换走。然后就被你夺走了。”
沈焱合上扇子,思索片刻,道:“不管有没有这事,我姑且信你了。你说吧,你现在最缺什么物件,我若是有,给你便是。”
摇光圣君目光一滞,问道:“当真?”
沈焱道:“自然。不过有前提,你只能要你现阶段能用得上的东西。本座做交易向来讲究公平,双方都不吃亏,不欺压人。你说吧,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没问题。”
“……”摇光圣君无语凝噎,坑大发了好么?他拿走的,是连他都能用得上的好东西,给予的,却是对他这个等级来说不值一提的东西。这二者,对拥有者双方的含义完全不同好么?想跟沈焱交换东西而不吃亏,只有修为跟他相仿,甚至比他段数还稍高才成吧。
现实是,绝大多数情况下,被强迫跟沈焱做交换的,都赔得底裤都要掉光了。
简直比打劫还狠。
这事的结果就是,沈焱给了摇光圣君七枚提升灵力的灵丹,有助于他早日筑基成功。另外附赠了李二狗一沓燃火符。没别的原因,他们这一伙人,别的符咒有限,就是燃火符多。
走之前,沈焱还叮嘱了他们一番,好好干,光大门派,广收门徒,下次好再相见。
摇光圣君一脸僵笑着目送他们走了,当即作出了门派解散的英明决定。
这种倒霉事儿,来两回已经够了!债也不见!
140 炼丹
沈焱将刚得的这些“战利品”绝大部分分发给了徒弟。他自己只留了一些炼丹材料,这些日以来,丹药消耗太快,急需补充。
他夺宝则夺宝,但并不会杀这些手下败将。若照以前的作风,他都会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姓甚名谁,还会给对方指点一下去哪里学艺对其最好,东西呢,他都给他们保管着,等他们以后有本事了上门来取。所以多年前,好多人一听到沈焱这个名字,第一反应不是翩翩璧玉君子,而是捂紧自己的法宝仙器,生怕被他看上。遇上他,宁愿绕道走。现在他当然不会自报名号,毕竟不是被通缉了嘛。
要说那摇光圣君攒的东西还真不少,连乔云都分得了一些品相还凑合的灵石,以及一些美丽的又带一定防护效果的饰品,可以在下次做衣服的时候用上。司凤得了三枚兽晶石,按沈焱的说法,服下后会有助于她提升御灵术。
休息时,沈焱也没闲着,取出他的五火真金宝鼎,开始炼制丹药。在他炼丹的时候,徒弟们也自觉围拢过去,学习怎么炼制丹药,如何控制火候。
这时候晏无道就被丢在一边,无聊地逗小石头和大宝阿花玩,乔云也没空理他,因为要收拾锅碗瓢盆,还得给江洳涣准备夜宵。
好容易等她忙完了,司凤她们还密切关注着炼制丹药的每一个步骤,聚精会神听沈焱讲解介绍。
由于这次所得材料有限,沈焱便没打算让徒弟们练手,打算下次再弄到普通一些的材料,就给弟子们体验感受一下。炼制丹药其实是件比较枯燥又细致的事儿,几乎没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就算是专业的丹药师,成功率有百分之九十就算顶天了,要被各路人马追捧,尊奉为药圣啊丹仙的。炼丹这一行,头衔越短,名声越响,因为大家可能心理上有个暗示,觉得名号越短越不容易出错,成功率越高。
见乔云远远抱膝低头坐着,整个身子缩得小小的,明灭不定的火光照在她身上,平白笼上了一层孤绝的阴影。
晏无道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不知不觉间走近了她。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踱到了她身边。乔云毫无知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晏无道尴尬地站了会,索性也在她身边坐下来,坐下时故作不经意地用手肘蹭了蹭乔云胳膊。
乔云抬起头四顾一看,这才发现了旁边的晏无道,不由有些惊讶。因为晏无道此人,平素跟他们这一行人说话不多,除了偶尔跟沈焱拌拌嘴,存在感比较低,也不知他是天性如此,还是觉得跟仙门中人话不投机。
“那天,谢谢你。”晏无道也学她的样子,修长的胳膊抱着膝头,因为长手长脚,他手空出一大截晃悠在空气里,看着有点滑稽。
“那天?”乔云不明所以地挑了挑修长的眉。
晏无道微微脸红:“就是县衙那天。多亏了你,不然还不知姓沈的老不修能看到怎样的笑话。”
乔云伸手捋了捋鬓边一绺散发,拢至耳后,淡淡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足挂齿。”
晏无道也回了一个浅淡的笑容,道:“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 这一路,你待我还算不错,我心里都有数。”
乔云道:“你不用想这么多,我也不过是顺手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晏无道没说话,而是抬头望了望远处那凑做一堆的围观人群,好一会,才问道:“他们都在那里学如何炼制丹药。你为什么不去呢?”
乔云有点尴尬,别过头去,没接他的话茬。
晏无道几乎是用笃定的语气道:“我知道了,你跟我一样,是局外之人,跟他们就不是一伙的。”
乔云忽然扭过头,满面严肃地看着他,几乎是带了些疾言厉色:“你想说什么?挑拨离间?他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你要是想从我身上下手,指望我私自放了你。那你可找错对象了,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
晏无道百无聊赖地插了插手指,撇嘴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再说了,你跟我一样是个外人,我哪能傻到打你主意啊。”这瞎话说的也是溜,其实刚刚在乔云训斥他之前,他是还抱了点试探想法的。但凡有一点脱困的希望,他就不能轻言放弃,只是没想到乔云这蠢丫头警惕性还挺高。
“要打主意,我也是打司凤那姑娘的主意啊,毕竟人家可是备受宠爱,沈老头很偏爱这个徒弟,那个姓萧的男弟子对她也情有独钟,其他几个也都比较宠那姑娘。想必就算那姑娘一时心酸放了我,所有人员也不会太苛责她惩罚她。而你就不同了,要是是你放走了我,指不定你会被怎么样呢。你别看我是个魔道中人,做人做事也有原则的。你平时待我也还不错,我岂会忍心拖你下水,害你?”晏无道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话可真是扎心了,乔云听得很不是滋味,咬了咬嘴唇,面露愠色,低声道,“阿凤才没你想的那么蠢,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她利索地站了起来,重重拍拍身上的灰尘,“少做点白日梦,面对现实吧,除非仙长有意放了你,否则你是逃不出去的。”说完就快步走向小石头,一把抱起他,准备给他洗澡,顺便还要抓大宝和阿花去不远处的小溪洗澡。
晏无道嘿嘿一笑,独自一人坐了好久,默默回味着刚刚的对话,推敲有没有说的不恰当或者过分的地方。唉,那可怜的姑娘指不定有多伤心,本来就情绪低落纠结,他还特意跑过来补刀,好像是过分了哦?晏无道甩甩头,赶走脑海里的杂念,强迫自己进去冥想状态。
最近他有感觉到沈焱对他的禁制确实放松了一些,先不管这是不是沈焱给他设的陷阱。冥想状态下,他已能够捕捉到一点灵气了,这是个好兆头。持续努力的话,也许总有一天,他能自己冲破沈焱的禁制束缚。起码他现在看到了这样的希望,总不能天天无所事事,人一旦太闲了就容易出毛病。
临近午夜时分,第一炉丹药终于出炉,耗时两个多时辰。这个时间也是要记录的,越精确越好,往后炼丹时就可以参照这个时间节点来操作。
这一炉很成功,除了炼制过程中浪费了一些药材因为中途发生过一次小型爆炸,不过被沈焱控制住了,最后熬出了一小碗浓稠的黑色药汁。沈焱将这碗药汁放入一个冒着森然冷气的白玉盒子,不多时,二十枚黑乎乎的丹丸成型,大功告成。
将新练成的丹丸放入小瓷瓶后,这种促进伤势恢复的丹药又有备用的了。虽然功效不及大还丹,比起普通丹药还是好很多。再准备点提升灵力真元的丹药,就完美了。这想法也不是只有司凤起了,谢邈直接向师父提议先搜集灵草灵药,让弟子们试着炼制各种丹药。沈焱准了。
当师父教书育人嘛,也要讲趁热打铁的。趁着后辈徒弟们现在对丹药学如此感兴趣,当然要放手让他们去实操了。不然所有人的丹药全指望着他,那他得有多累啊。况且,炼丹这活太枯燥,根本不适合他的天性,徒弟们多给他分担点才好。最好是他们替他把他所需的丹药炼制出来,他直接坐享其成。上回打从他跟封婺上君交手时突然破了瓶颈修为更上一层楼,就一直没来得及好好巩固境界,要不然也不会被灵隐圣君和鹄鸿子虐那么惨,那次留下的后遗症还在,所以他是很需要丹药辅助巩固提升的,能节约不少时间。能用丹药少吃点苦头,谁会傻乎乎地不去用呢?
只可惜,他现在还缺一味珍贵的药引,能不能找到,全看天意如何,强求不来,有时候几十年都不出现,有时候可能一处地方就能找到好几个。
炼完这一炉,几个年轻人都要累瘫了,赶紧各自回屋睡觉。简直比练剑还吃力,费神不说,还得心细,尤其要眼疾手快,紧张兮兮的,还要承受可能失败带来的心理折磨。
第二天沈焱任他们睡到日上三竿,也没催促。当然,睡到日上三竿的,其实只有司凤一个。用过早饭后,一行人去往百草谷。
据说百草谷是一片流动之地,大概是在金陵一带游移,每年灵草灵药聚集之处都有所不同。哪里灵草灵药密集,那里自然就叫百草谷了,有时候百草谷还不止一个。那里有成百上千种药物,是扶摇派的禁地。
因为那个地方是修士们都眼红的,即便**仙盟有规定,未得扶摇派邀请擅入百草谷者,虽死其家人也不可报复,否则**仙盟会派出独立小组追踪,直至对方家属全部认罪伏诛为止。
当初设立这一条规定时,九幽派还未被除名十大仙门,逍遥子曾表示过反对。因为他觉得,擅闯别个门派的禁地,自然该罚,重罚都可以。
他不认同的点在于,之后的株连。犯规者的家属有无心怀怨恨,有无想报仇之意,这个怎么评判?用什么依据评判?这些**仙盟语焉不详,没有具体规定。那其中可钻的空子就多了。
如果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或者排除异己,故意设局陷害,或是诱人犯规呢?那岂不是给了其可趁之机,甚至可以斩草除根。
然而当时的其余九家代表都嗤之以鼻,不以为然。扶摇派掌门当即表示,吾辈修仙之人,焉能没有识别起码的是非对错之心?基本的道德总还是有的吧。又厉声质问逍遥子,道友如此提议,是嘲讽鄙派门风不正么?
逍遥子寡不敌众,最后只能闭嘴。
但应了他的“乌鸦嘴”,扶摇派如今沦落到勉强排进前五,跟门派内排除异己的大混战有关。有好几名出色的弟子,便是被设局或诬陷,跟外人勾结,倒卖门派天材地宝。
加上其他门派也垂涎已久,各自都插了一些暗搓搓的手脚,导致扶摇派内斗不止。这也是扶凌真君不太愿意待在门派的原因之一,毕竟看着门派日渐衰落是件很痛苦的事,偏偏自己又无法力挽狂澜。他也不是没试过,实在是难度比较大,内忧外患,积重难返。
百草谷内外人日渐增多,天材地宝流失年年递增,以丹药立派的扶摇派如今也只能勉强还维持着宗门尊严,丹药买卖却是大大减量了。
141 扶摇(1)
路上司凤问道:“师父,你要不要先联系一下扶凌真君?要不然我们突然杀过去,他没在扶摇派怎么办?”
沈焱倜傥地摇了摇扇子,满不在意道:“昨晚上我就联系过他了,说是再过些日子就回去,肯定能碰着面的。我还得管他要样东西呢,他要是不回门派,我也有法子找到他。”
司凤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禁追问道:“是什么东西啊?能入师父法眼的东西,肯定不是凡品。”
沈焱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并不答话。
“是什么嘛?师父,你就说说嘛。”司凤撒娇地摇了摇他胳膊。
沈焱笑意更浓,却还是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其实这事装在他心里有挺久了,这会儿其实还没十足的把握能拿到手,那还是等得手后再公布吧,免得徒弟空欢喜一场。
见师父不肯正面回答,司凤也闭上了嘴。
马车外江洳涣边用树叶变化的蒲扇扇风,边佝偻着腰身凑低脑袋努力把头缩到马车檐下,憋憋屈屈地问:“九师叔,为什么不御剑过去?这么走,岂不是太慢了?等我们赶到,灵草灵药都被别人采完了吧?”
沈焱挑起帘子一角,乜他一眼:“你懂什么。我需要的那几味药材,需是寒冬腊月时才有,现在过去又没有,急个什么劲?”
江洳涣憋得脸都涨得通红,努力想了想,他又道:“既然那几味药材那么珍贵稀少,肯定盯着的人很多,咱们去晚了,怕连盯的机会都没有了,不如早点过去,也好占个位子啊。”这已数不清是他第几回这么提议了,一路上他几乎是嚼烂了说。
沈焱蹙眉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药材吗?”
江洳涣道:“管他什么药材呢,总之得先下手为强,不然肯定没咱们的份啊。”他其实就是怕热,所有人里头就属他最怕热。要是让他坐在清凉舒适的马车里,他肯定就不会翻来覆去叨叨,哪怕走一年两年,他都没意见。
沈焱直接无视了他,这混小子估计连玄阳定灵草、九转清心莲是什么都没听说过,懒得听他胡说八道。他两只耳朵有选择性地屏蔽掉了江洳涣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赶路。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乔云作势要起身下马车,跟沈焱说的是想到外面透透气,实则是想给江洳涣腾个位置。
沈焱抚了抚额头,一脸郁闷:“可不能惯着他。烈日炙烤虽然会让他难受,但是也有助于他凝聚淬炼三昧真火。并非是我要折磨他,这于他而言,本就是修行提升的过程,怎可能让他舒舒服服的?”有时候他的好意,总是被无解呢,也是无语。
江洳涣虽然打从出生起就能喷火,这部分天赋来自于他的炎龙父亲,但是他体内大部分继承自母亲的河蛟的血脉对火有天生的排斥,会对体内真火的成长形成阻碍。
就好比水火相遇,最终他们都改变了自己的形态,若双方旗鼓相当,相遇则扭曲成了水蒸气;若火势比水势大,则烧成灰烬;若水势比火势大,则火势被扑灭只留下焦炭。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没法好好融合,相辅相成。
这也是导致他幼年时蠢笨无比脑子迟钝天资奇差,最后走上修仙道路的主要原因。他现在能吐出来的火就是寻常之火,而非三昧真火。他若想像他父亲一样一张嘴就能吐出一片三昧真火浇筑成的火山,那是需要修炼的,直至让他体内来自水族和火族的和谐共存。这是非常有必要的,不然他历天劫时只会一次更比一次痛苦,越到高阶,越接近化身真龙,就越是铤而走险,失败的风险更大。正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江洳涣这条一根筋的笨龙当然不会明白师叔的苦心了,他只觉得难受,越来越难受,热得头晕眼花耳鸣震天,天煞的日头真是毒。
无风无浪走了半个月,路上除了几只小怪,夺了数枚兽灵珠,顺便还除了两只作恶行凶的厉煞,还不够几个后辈弟子练手的。
行至金陵境内时,已是十月下旬,天气终于凉快起来,秋高气爽,但秋老虎偶尔还会发发余威。被日头烤了几个月,江洳涣的耐热能力有了显著增强,已能凝出一点三昧真火。
扶摇派如今的掌门是扶凌真君的二师兄扶乩真君,而不是前任掌门的首席弟子,扶凌真君的大师兄。这事还曾在修真界掀起过不小的波澜,毕竟在此之前,仙门传承多是立开山大弟子为继任者,那首席弟子的名号可不是凭空来的,犹如人间帝王长子的荣耀尊崇,非同一般。
正是数十年前扶摇派打破了这一传统,其余弟子中便有不服者,之后导致内斗不休,内忧外患。扶乩真君是个谦谦温润君子,若是在门派鼎盛时,他应该能成为一个仁德兼备锦上添花的掌门人,可他生不逢时,他上位时正是门派开始走下坡路的起始,而他没有那个力挽狂澜的魄力,于是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想当年,九幽派统摄十大仙门时,扶摇派乃是仅次于九幽派的第二大门派。而如今,九幽派夹缝中求生存,被不断追杀苟延残喘,扶摇派也摇摇欲坠,早不复往日的荣光。以前人们一提起扶摇派,那都是一派钦佩仰慕,如今说起,都是“那个服药派啊”其中的奚落,不必多说。
旁观者大约都是明白的,扶摇派在仙门中的名次地位,一直在往后掉。去年还是第四,今年就变成了第五。可以预见,再过几年,也就泯然于众了,所以嘲笑这种门派,也没什么。反正扶摇派的人也不会追着打人算账,嘲笑了就嘲笑了,过过嘴瘾,体验一把未卜先知的优越。
扶摇派就设在金陵城郊那片云深雾罩仙气弥漫的扶摇山上,下山几十里就是繁华的集市,采购买卖很是方便。以前金陵城非常繁华,往来修士特别多,有以门派为单位组团来的,也有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散修,他们都是来选购药材的。金陵城的规模一度堪比紫台仙都的仙市,每逢五年一届的仙草竞拍会举办时,就比**仙盟会武大比的仙市还热闹。近些年,随着扶摇派对这一区域的关注和经营有所松懈,集市规模有所萎缩,但还是九州最大的仙草灵药集散地。
每次仙草竞拍会结束当天,扶摇派都会开放百草谷,让未能竞拍成功的修士入内,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采撷任意一样他中意的仙草灵药。正是这种补偿,令竞拍盛会变得更富有魅力,更值得期待。因为谁也不知道,竞拍失败的补偿是不是比原本竞拍的药材更有价值,这种概率是切实存在的,只看自己是否有那个好运气。
仙草竞拍会是扶摇派上一任掌门提出设立的,也正是提议修士不得擅闯百草谷的那位。他只是提出了这个设想,真正完善发扬光大,是在扶乩真君手里。而那最富创意和吸引力的赌博式的拍卖以及补偿,是由扶凌真君提出的草案,扶乩真君细化完善而成的。
由于世道崩坏,寻求修仙避世的人颇多,而世上灵气有限,且很多想要求仙问道的凡人,天生并无灵根,只能靠丹药催生人造灵根,也称伪灵根。这种修士比有灵根踏入仙门的更多一步,既是煅体,煅体后方能练气。煅体阶段尤其需要丹药提供支撑和保持身体强度的能源,练气后对丹药的需求就更大,一直要到筑基完成,才能大致跟有灵根的修士一样。当然了,具体还得看修炼的心**法,不能一概而论。
也正是因为对灵药灵草的需求增大,扶摇派拥有的百草谷就成了众多仙门打主意的对象。
第一步,自然是忙中添乱,暗中扶持门派中几位有名望又不服掌门的长老分成几个小帮派,互相勾心斗角扯皮拉锯,让扶摇派内斗不止歇,疲于内耗。
第二步,是让**仙盟出台政策,将五年一度的仙草拍卖会改成三年一度,如此,进入百草谷的机会就多了。
第三步,可以不颠覆这个门派,但掌门人一定要听任**仙盟,或者直白点说,听北冥道宗的摆布。
现任掌门扶乩真君虽温文尔雅,骨子里却如磐石柔韧,不是个好拿捏的。任你揉扁搓圆,他总能回归原来的形状,改不得分毫,就算他一时没有胆子忤逆**仙盟的决定,但只要一有机会,他肯定就会心向门派,将门派行进轨迹拉回去,纠正过往虚与委蛇的错误之处。
因为沈焱一行现在基本上走的是尘世路,避开了修真门派的地盘,消息便不那么灵通。沈焱本是想着要硬闯百草谷的,未料今年正是改了竞拍会举办规则的第一届,竞拍会的时间也由初秋,改到了隆冬。据说有些规则又丰富了,很令人期待。
沈焱他们也是进城后听隔三差五走过的修士议论,才知此事。现在还是秋天,照说时间尚早,不曾想城里已聚集了不少慕名而来的修士。他们提早这么久进城,一是为打听今年竞拍的仙草灵药名目,二是为寻机混入扶摇派,看看能不能混进百草谷,先下手为快。有的是纯粹喜欢热闹,有的则居心叵测。
看着那些形形**兴奋讨论的面孔,沈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徒弟们显得很兴奋,东看看西看看。沿街开店的,规划很好,店铺很整齐,看着很舒服。连普通老百姓开的店,也会卖一些低阶的灵花灵草,这里的凡间集市比别处的多了丝仙味儿。
他们决定先在城里住下,再去山里探路。
正溜达着,就听到前面有吵闹声。
142 扶摇(2)
离得老远,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就听一人怒喝:“你没长眼?还是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一个听着就很年轻的声音叠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师弟年纪小不懂事,有些冲动鲁莽,还望二位海涵,不要跟他一般见……”
“识”字还未出口,又一个不服气的稚嫩声音响起:“师兄,你干嘛拦我?这两个人在门派脚下就如此撒野,难道还应该给他们好脸色,赔礼道歉吗?明明是他们无礼在先的。”
司凤爱凑热闹的性子又发作了,凑上去。前面已聚了一些围观群众,将起争执的四人围在中间。
只见有两人着鄢支温氏花花绿绿的内门弟子服,另两个年纪小的穿着扶摇派外门弟子服装,一派素雅洁净。
在修真界,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地位待遇那是完全不同的,可说是云泥之别。鄢支温氏地位虽不如扶摇派,这二人肯定是因为对方都是外门弟子,所以才敢如此趾高气昂。扶摇派就在十数里外,在人门派脚下撒野,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也难怪那扶摇派小弟子气不过,实在过分。
那个高的温氏弟子抱着剑站成个轻慢藐视的姿态,仿佛在看笑话,浑身似乎都在叫嚣:怎么,不服气?有种打一场啊!他们是吃定了,扶摇派这两个外门弟子打不过他们。两个被打发下山买菜的,能有什么能耐?正是因为想透了这一点,他们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个子矮些的那个听完那小弟子的话,露出个嘲讽的笑容,此人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笑起来五官挤成一团分外可鄙,他用十分欠揍的调子开了腔:“两个外门的小子就敢这么狂,果然是服药派啊,是吃错药了吧!”又朝刚刚顶嘴那扶摇派小弟子道,“小子,跪下给我们道歉,我们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
扶摇派小弟子气愤不已,要不是被师兄死死拉着,肯定早冲上去拼命了,小脸气得通红,啐道:“你凶什么凶?温氏的内门弟子难道还能管到本门外门弟子头上?这规矩是你师父教的吗?你师父是谁?咱们要不要好好当他的面理论清楚。即便我们行为失当,也轮不着你们指手画脚,尤其是山门当前,在此撒野,当我们扶摇派弟子好欺负的?”好歹扶摇派也不是小门小派,比这姓温的世家不知高到哪去了,想不到居然有一天沦落到被杂毛门派欺压的地步,小弟子怒不可遏。
司凤暗想这孩子有前途,说话有条有理咄咄逼人,只怕两名温氏门人要暴走了。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立即惹得那矮个子温氏弟子恼羞成怒,他二话不说拔出了宝剑,刺向那两个赤手空拳的扶摇弟子。
个高的那个抱着剑一动不动,叮嘱道:“师弟,注意轻重,小小惩戒一番就是,不要伤了他们性命。”他师弟点了点头,道声“了解”,刷刷刷三剑已递出,均被扶摇派弟子轻灵地避开了锋芒。
扶摇派弟子因手头没兵器,便是左躲右闪,不敢硬碰硬对肛。
温氏弟子连出十几剑都没伤得他们分毫,不由暗暗心急。
那扶摇派小弟子口齿伶俐嘲笑道:“你不是内门弟子吗?温氏的内门弟子便是如此不济吗?”
他师兄边躲开迎面的一剑,边开口训斥自家让人不省心的小师弟:“师弟,你就少说几句吧。咱们还是早点把正事做完,好回山去。”出来买个菜也能跟其他门派杠上,他其实很烦恼,长辈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他们挑衅了仙门同道,指不定还得挨怎样一顿罚呢。
温氏弟子更是大怒,没想到扶摇派外门弟子也这么难缠,真是托大了。为了找回刚刚放狠话的面子,他一心要狠狠教训这小子一顿,便没了先前的分寸,出手没轻没重,使出了看家本领。
用捆缚术先控制住两人,再一剑封喉!
眼看剑尖离那小弟子只有不到一寸了,忽然那剑走势向外一偏,便刺了个空,只剑气撩伤了一点皮肉。
那温氏弟子心知是有人作梗,可离得这么近刚刚竟然没看出是什么东西打偏了他的剑,不由骇然四顾。
但见四周都是一些凡人,个个凑着脑袋看热闹,没甚值得留意的人物。只有一个灰头土脸的糙汉,双手抱着条黄白相间威武神气的肥猫颇不协调地站在前排,这人说不出的怪异。
那是司凤,她现在又用了障眼法掩去了原本样貌,一般人是识别不了的。刚刚就是她顺手拔了一根大宝的老虎毛,不动声色荡开了那致命的一剑。这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那两名扶摇派弟子却是雪中送炭。
“何方高人?还请现身。”高个温氏弟子朝四方抱拳,一脸恭敬。
司凤摸了摸大宝的毛,眯着眼扫视前方,正与那高个子四目相遇。那小白脸一看抱猫的壮汉做出如此女性化的动作,登时脸上浮现出见了变态的难忍唾弃模样,飞快掉过头。
那矮个子也看到了司凤,只觉得这个行为举止很是娘娘腔的壮汉怎么看怎么猥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正巧他憋着一肚子火,想也没想,便迁怒地向司凤斩去。
司凤利索地旋身躲过,扯着破锣嗓子道:“冤有头债有主,咱们素昧平生,你打我做什么啊?”
矮个子边刺边骂:“打的就是你个扭捏作态的丑八怪!知道自己长得丑还敢跑出来吓人,替你爹妈教教你。”
这话司凤可不爱听了,虽然师父给她的这个障眼法是丑了点,可行走江湖这么久,还没哪个混蛋敢当她面骂她丑的。姑奶奶也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你以为你多美啊,长得像个烂熟裂开的南瓜,平时不照镜子的吗?好意思说我吓人,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司凤边吐槽,顺手又拔了大宝两根毛。大宝很不爽地在她怀里扭了扭,想挣脱她的控制,可是小猫状态的它受束缚比较大,竟是挣扎不脱。
温氏弟子都没看清她结印的左手是如何动作的,人已被掀出去老远,高个小白脸勉强还能维持站姿,矮的那个直接摔掉了一颗门牙,疼得他捂着嘴哎哟直叫唤。
“还不快滚!”司凤低喝了声,语音中充斥着不可抗拒的威势。她简直难以相信,鄢支温氏的内门弟子如此脓包,居然不堪一击,她都没使全力,跟他们闹着玩似的。好歹温氏也是十大仙门之一,就这水平,也好意思嘲笑扶摇派呢,也是滑稽。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下次叫你好看!”矮个子撂下这句狠话,屁滚尿流地跑了。
两名扶摇派弟子向她道谢,礼仪十分周全。
她还没来得及回礼,就见眼前一阵金光璀璨,耀人眼目,待那阵光芒逐渐散去,露出金光下英姿勃发风流倜傥的扶凌真君,他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司凤,向她点了点头。在他脚边,还站着只威风凛凛的黄毛大老虎。
司凤省起来,扶凌真君肯定是识破了他师父施加在她身上的障眼法,也不知道刚刚的事他看去了多少?为何一直没现身?想来此君也是个爱看热闹的,看自己门派小弟子被欺负了,居然也还沉得住气不发作。她当即撒手放下大宝,对他行了个男子礼。
两名扶摇派弟子大吃一惊,面色惶恐,立即执弟子礼跪伏在地。
扶凌真君随意地抬了抬手,两人立即不由自主站起了身。
“你叫什么名字?”扶凌真君目光闲闲地看向那名小弟子。
“回禀峰主,弟子凌昭。”小弟子有些战战兢兢。
扶凌真君道:“你不必害怕,刚刚你跟那两个人的对话,我都看见了,也听见了,做的不错。我座下正缺名炼药童子,不知你愿不愿意?”
凌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也顾不得礼数,忍不住抬起头万分惊诧地看着扶凌真君。他只是个刚上山门两年多的小弟子啊,在外门也是最末等的,天天被人吆来喝去,指使着做这个做那个,这七百来天天天就是打杂。要不是师兄教了他点功夫,他现在还跟在乡下时一样呢。扶凌真君对他而言,那是如空中明月高不可攀的存在,若是能直接投到他门下,相当于直接从外门被提到了内门,可不就是像做白日梦一样不真实么。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好运气。
他师兄也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悄悄伸胳膊肘捅了捅他,示意他赶快行礼。凌昭如梦方醒,但见真君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凌昭喜不自禁,一颗心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高兴到无法形容,飞快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司凤其实早看出来了,凌昭天赋不错,身法也轻巧利落,不知为何被放在外门荒废,能被扶凌真君收入门下,倒不失为一件美事。
“你师父呢?怎么没看见他?”扶凌真君问道。
“他们去找客栈了。”司凤老实答道,貌似门派中最爱凑热闹的就是她?其次是二师兄,不过最近她跟二师兄有点不太对付,主要是她心里别扭,凑热闹也不想带上他。
扶凌真君吐槽道:“都到扶摇山下了,不去找我,反而找什么客栈,这不是瞧不起我嘛。”
司凤忙道:“这不是不知道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嘛,再说了,住客栈自由自在啊。”
扶凌真君扶额,想想也觉得有理。他们扶摇派,那规矩可不少,出了名的规矩大。沈焱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143 扶摇(3)
“带我去见你师父吧。”扶凌真君毫不客气地吩咐道。
司凤密语传音问了乔云他们所在地方,就这么一打岔的功夫,他们已经在数百米之外长街尽头的一家客栈办好了入住手续,效率杠杠的。
路上扶凌真君的大老虎时不时去骚扰小猫形态的大宝,也不知它们互相间认出对方是自家兄弟没有,打打闹闹很是火热。大宝吃了体型的亏,上蹿下跳不住地躲闪,老也逃不出大老虎的手掌心,令它十分沮丧兼抓狂。
它耷肩耸腰,做出一副气咻咻的攻势,猫眼做虎目,努力挤出王霸之气,想象着自己呼呼咆哮威吓对方。实际上它发出的不是气势咄咄的呼啸,而是软绵绵柔弱弱的喵喵喵,简直温柔极了。
大宝听到自己发出的叫声,顿时蒙圈了,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只软萌的胖大猫,根本就吓不到对面的大老虎。它万分委屈地看着司凤,拿爪子愤愤地刨了刨地。
扶凌真君惯是看到有趣的动物就挪不动腿,当即蹲下身子,摸了摸胖胖的猫头,微微抬脸看着司凤,问道:“这小老虎真可爱,还是以前那头么?怎么还会猫叫?有意思,有意思。”
大宝又委屈哀怨地瞅了瞅司凤,那眼神,活像个被冤枉了的小怨妇。司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唉,你看我干什么?这是她师父的杰作啊,她也没办法。
这不,她自己不也倒霉催地外显成了个粗糙汉子么?任她怎么折腾,也改不了自己的外显形象。师父的迷之审美,她也是崩溃的啊。
司凤嘴角抽了抽,点头道:“没错,就是那头。”
扶凌真君啧啧道:“真是不错,为何你的小老虎如此机灵,一团天真可爱?简直不像蠢头巴脑的灵虎,竟是越长越聪明了。你是怎么养它的?”
随后这一路,两人就在交流养虎心得。扶凌真君听司凤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饲养方法和惩罚手段,颇为惊叹,不时击节称赞,只叹自己为何就没有这奇思妙想。司凤对他的怪癖已经习以为常,能跟她师父成为至交好友,那都不是一般人,脑回路要是正常人一样只怕会他师父嫌弃,果然是一对臭味相投志趣相仿品味别致的好基友。
“真君,您现在感慨也没用了。老虎已经长大了,错过它的幼儿期,想再让它学猫学狗的,可就难了。”司凤还是忍不住给他泼了瓢冷水,大老虎可没有应随反应。
扶凌真君皱眉思索了一会,提议道:“不如你跟我换吧。你的这头老虎灵气归灵气,长得不怎么好,尤其额头那个王字,一点都不霸气。”他招招手,他的那头灵虎便放弃了对大宝的虎视眈眈,乖顺地挨身爬到他脚边,用头蹭了蹭他衣服,“你看我的小咪,长得多好看,多威风。拿它换你这头老虎,你不吃亏吧?”
听到这话,灵虎小咪惊恐地抬头看着自家主人,不敢相信主人这么爽快就要拿自己做交易,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它顿时六神无主了,蹲坐在地,两只前爪紧紧抱着扶凌真君的腿。
司凤在心里默默翻白眼,扶凌真君一如既往地没节操。当初是谁嫌弃大宝长得丑来着?现在居然说换就想换,都没半丝犹豫的?她打了个哈哈,加紧步伐,还是早点归队,把扶凌真君扔给她师父对付吧,想必被转移了注意力后,扶凌真君自然会忘了这茬的。
然而她低估了扶凌真君的执着。沈焱跟扶凌真君两个相见后,便关在屋子里不知道聊些什么,谈到很晚才出来用饭。
吃完饭,扶凌真君拿脚轻轻踢了踢沈焱脚后跟,努努嘴,让他去柜台给他开间上房。
沈焱看了看正风卷残云的江洳涣,有心抢个盘子拿残羹冷炙糊基友一脸,到底没忍心坏了师侄的用餐心情,嫌弃道:“山门当前,你住什么客栈?”
扶凌真君挤挤眼:“谁规定我就非回山门过夜不可?你要是不想去,也成,正好帮你省省钱,我不介意跟你挤挤,正好咱们可以彻夜长谈。”
沈焱一阵恶寒,万分嫌弃地挖苦道:“到底你是东道主还是我是?居然还要我请你?这顿饭已经是我请了,你不打算尽点地主之谊款待款待我们吗?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你倒是说说你做了什么了?什么都没付出,还想跟我睡一个屋?少做梦了。”
司凤假装在看窗外风景,憋笑憋得好辛苦。这两个没节操的凑在一处,真是半点长辈的自觉也没有了,没羞没臊为老不尊啊。
扶凌真君不无揶揄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毕竟我不是你的亲亲师兄嘛。可是好歹我长得也不是那么磕碜,干嘛这么嫌弃我,在后辈们面前堕我面子,哼,当心我揭你老底。”
沈焱有种想打死他的冲动,这人是朋友吗?怎么专拿刀插他!净说些古里古怪的暧昧话,再让他胡说八道下去,徒弟还不知道会怎么揣测他,那可不是坏了他在徒弟心中的形象么,为这么点子小事,不值当。得赶紧让他闭嘴才是,想罢,瞪了扶凌真君一眼,立即起身前往柜台。
扶凌真君乐得嘿嘿直笑:早去不就结了,害他多费口舌,自找的。
其实趁这功夫司凤该溜的,但是爱热闹的本性使她一时挪不动腿。她还指望着从扶凌真君嘴里再听点有关师父的新鲜八卦,谁料扶凌真君的注意力已经从沈焱转移到了她身上,又开始兴味盎然孜孜不倦地试图诱骗她把大宝拱手相让。
司凤真是服了,就没见过这么执着兴趣奇特没下限的家伙,噢,不对,她师父也是这样的。可是她可以直接叨叨她师父,对扶凌真君却是不敢的,毕竟关系没那么亲近。倒是扶凌真君是个自来熟,一点没把她当外人,拉着她软磨硬泡。
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师父,师父就赶紧把视线别开去,假装没看到,几位师兄也是有样学样,全指望不上。
沈焱实在听不下去他们扯皮了,便指着窗外没几颗星子的天边,睁眼说瞎话地提议:“今晚夜色不错,不如一起去散散步。”
司凤立即举双手赞成:“是啊是啊,饭后多走走,活到九百九。”
扶凌真君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嫌弃她没追求,在修真界九百九算什么,那是典型的不成器啊。
“九千九百九十九。”司凤指天改口道,“咳,刚刚那么说只是为了押韵。”
扶凌真君边走边评价道:“现在也挺押韵。”随后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换老虎的话题上。
司凤已经憋出了个蔫坏蔫坏的主意,趁机提出来:“真君,与其跟我换,你还不如把小咪变回小时候,让它天天跟阿花和大宝玩,它肯定就能变成阿花大宝这般有灵气,你还可以亲眼看着它长成你希望的模样,不好吗?”
扶凌真君顿时眼睛一亮,拍手道:“好主意!为什么我就没想到?妙极!妙极!我现在就试试!”
沈焱顿住脚步,转身阴测测地道:“不好,一点也不好。你这样做小咪会伤心的,你考虑过它的感受吗?”徒弟提什么不好,提这鬼主意,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如此扶凌真君肯定要赖上他们好一阵子,没准还没等自己敲诈他,反倒先被他敲竹杠。
扶凌真君却浑不在意地挥挥手,道:“小咪最是善解人意,我希望它是什么样子,它就希望自己是什么样子,不会有意见的,对不对?”
后半句是朝小咪说的,小咪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当扶凌真君的宠物也是不容易,它已经记不清自己被真君心血来潮改造多少回了。罢了,只要不把它送出去,怎么都成,它早都想开了。
当扶凌真君的灵宠,没颗百毒不侵的心脏,是万万不行的。
此后的个把月,扶凌真君除回了一趟山门开会,便一直泡在金陵城中,还把凌昭等几个童子都带到了山下,那客栈俨然成了他的办公场所。
司凤帮着他训虎捉猫逗狗,沈焱跟他交流切磋如何炼制新的丹药,并伺机软磨硬泡向他借了五识通灵幡。
五识通灵幡是感知力极为准确一等一的辅助类法宝,扶凌真君出门寻找灵草灵药常年带着它。它可以准确地指示出持幡人要求指出的人或物。扶凌真君寻找到那么多珍稀灵草灵花,多亏了它。
沈焱此行一来是为丹药的原材料,二来就是想从扶凌真君手里诳到这五识通灵幡。这东西扶凌真君视若珍宝,绝不离身,虽没能顺利诳到,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他借一段时日。还多亏了有司凤,沈焱是一再将她搬出来救场,扶凌真君念着司凤这些日子帮他训老虎很辛苦,才勉为其难百般不愿地答应借出。
反正先到手了再说,至于什么时候还么,那就看情况如何了。这五识通灵幡本就是准备给司凤用的,用以辅助毋司罗盘识人,提高准确性,避免再出现误认叶大娘这类的差错。沈焱觉得自己并没什么私心,诳自己的好友也毫无心理负担,张嘴就来。
还么肯定是要还的,先集齐毋司罗盘所需精魄再说咯。
不急。
还好扶凌真君不知道他内心的如意算盘,不然肯定当场就要翻脸不认账,把五识通灵幡抢回来。
144 扶摇(4)
时间过得很快,就到了仙药竞拍会举行的日子。
金陵城人山人海,趁着大多数人都挤在城里参加竞拍,扶凌真君悄然带着精心改头换面的沈焱等人直奔百草谷。客栈里只留下了钟鸣春乔云和晏无道三人。
百草谷守卫颇严,谷口布满了各种法阵,想要硬闯是不行的。
多亏沈焱有先见之明,坑得扶凌真君不得不答应亲自带他们进山谷采药。
跟他们有一样想法的人还真不少,都想趁着竞拍还没结束,先混进百草谷,夺得先机。
扶摇派早预料到了,防范颇严,谷口由掌门亲传弟子并一些内门弟子把守,看得牢牢地。
那些一大早就赶到入口的修士将百草谷谷口堵得严严实实,已经排到十几米开外了。他们多是散修或是小门小派的,十大仙门弟子还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乱规矩的,毕竟有**份,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他们远远看到扶凌真君带着乔装改扮了的沈焱一行过来,有点道行的修士自然都认出了他,自觉让开了条道路。有那初入仙门的愣头青,见同伴退让,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愣愣站着,直到被同伴拉下去,不免露出艳羡神色。有关系就是好,行走都便利。
扶凌真君微微皱眉地扫视了两旁诸人,未置一词,径直穿过他们向前走。看守山谷的扶摇派弟子毕恭毕敬行了晚辈礼,称呼不太统一,有叫师叔的,有叫太师叔的,好像没有叫师伯的。看来扶凌真君也是扶摇派掌门那一辈里最小的,这点倒是跟沈焱如出一辙,小弟子么,怪不得脾气那么怪,又还很任性,被惯的。
为首的掌门首徒问道:“五师叔,您这是要进山谷吗?”
扶凌真君傲然而立,颔首徐徐道:“不错。”多此一问啊,没看到他身后跟了这么多背着竹筐的“采药童子”?不来采药,难不成是来游玩的?他心里默默吐槽掌门师兄收徒眼光,看着挺机灵,问问题却不过脑子,俗称没眼力见。
掌门首徒一脸为难道:“师父有令,今日百草谷不许任何人进出。”
扶凌真君道:“那是对外头人的规定,门派中人不在此列。”
掌门首徒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相比他师叔,他真是异常地有原则。
扶凌真君半眯着眼睛,道:“这前后都已经关闭了个把月了,本君现在炼制的丹药还缺三味药引,正是紧要关头,今日若进不去,可就前功尽弃了。耽误了本君的大事,你可担待得起?”唉,这个师侄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一点都不活泛。不过,既然不是他门下弟子,还是不好替掌门师兄教训徒弟。不过改天可以旁敲侧击一下,今天就算了,尽快进山谷为好。下午可就陆续会放人进山了。
掌门首徒听了他这隐含威胁的话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只道自己也是职责所在,不敢马虎。现在便回禀师父,请师父定夺,让师叔多担待些,稍后片刻。
扶凌真君索性也不用他传讯,直接联系了扶乩真君,捏了个借口,跟师兄道出必须入谷的原因。
因为师兄弟二人关系不错,且炼制丹药确实是扶凌真君的长处,门派里拿得出手的丹药多出自他手,可说是对门派贡献很大。更何况扶凌真君确实有好几年没进百草谷采药了,扶乩真君自然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当即答应下来,让弟子放行。
一行人便在围观修士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进了山谷。眼见有人已经捷足先登,被拦在外头的人自然不服气,便有起哄闹事的,扶摇派弟子不得不武力摆平他们,一时间谷口有些混乱。
掌门首徒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将己方人员分成了两拨,一部分镇压平乱,一部分牢牢守着入口,以防有人趁虚而入。其实他们大可放心,就算有人混进去了,也会被扶凌真君和沈焱打出来的,根本没机会进入到百草谷深处。
百草谷果如外界传言,里头景物地势都是流动的,每一年都不一样。可能去年看中了一株仙草,长在一片平原上,明明还做了标记,今年再进来看,那做了标记的地方就已经变成一片丘陵或山地,根本早不到原先的踪迹。
每一次踏足,便都是一场全新的旅程。
对扶凌真君而言,也不例外。
进了山谷,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谷内有股古怪绵密的磁场,会干扰修士的判断和修为,有些法术使不出来。比如五识通灵幡,在这里就毫无作用,也不受驱使,根本无法指示沈焱想要找的那几味药材。
沈焱试了试凝神作画,指尖勾回曲折,未几,一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九转清心莲便出现在绢帛上。他手指一点,原模原样的帛画又多了几份,做到人手一份。随后他就吩咐几个小辈分头去找。
由于不能使用定位搜寻类法术或法宝,只能凭人力逐一搜索,效率很低下。太阳偏西的时候,第一拨竞拍失败被补偿的修士即将进百草谷。
本来司凤还以为扶摇派如此做法会得不偿失,赔得底掉,后来听师父说,原来修士们在报名参加竞拍时,就要交一笔不算小的入场费,以中上品灵石、品相好的仙草或法宝等计数。所以竞拍会只赚不亏,修士们赌的是自己的气运。也正是因为这个带着赌博色彩的规则设置,每一届都吸引着八方修士慕名而来,都期盼着好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甚至有的散修,攒了几年的身家,就为了在竞拍会上孤注一掷赌运气。
以前就曾有一位散修连着参加了十届竞拍会,五十多年都是两手空空,因为辛苦攒的灵石仙宝都贡献给了扶摇派。终于在他第五十年参加的那届竞拍会上,他时来运转中了大奖,收揽了极品仙草,无数人出高价想跟他做交换。有了这笔本钱,之后他的修仙路便一路亨通,最后成为一时风云人物。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位表率,众人才趋之若鹜。谁不想得个好机缘,而后鸡犬升天飞黄腾达?
扶乩真君是叮嘱过的,让他们在那些修士进来之前撤走,并给他们开辟了另一条隐蔽的出口。
众人在出口处集合时,便看到各人都是两手空空,唯有扶凌真君和凌昭满载而归。沈焱等人也无法,只能不情不愿离开了百草谷。
司凤其实悄悄采了些医治外伤的灵草,藏在了储物袋中。没曾想,出谷的时候,她受禁制所困,怎么也出不去。
沈焱站在萤火之外的谷口一脸纳闷地看着徒弟,不明白她为何就出不来。
扶凌真君问道:“你是不是身上带了什么灵草?”
司凤才猛然想起,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株绛珠草,一脸疑惑道:“我就顺手采了这株草药,也不行么?”
绛珠草其实不是稀罕药材啊,百草谷的禁制也是够够的,名堂这么多。怪不得外头人也不容易盗仙草灵药,到手了也带不走,在山谷里又受禁制所限,不能炼制丹药。不是白忙活么。不知道这禁制有没有可循之法,找出其中规律才好破解啊。
不过,她能想到的,别人肯定也早就想到了,之所以百草谷还是这么多禁制陷阱,说明要么禁制常更新,要么就是根本无人能成功破解。
怪不得连**仙盟也奈何不得,只能想方设法从对外开放百草谷的时间频率下手,有心之人也只敢从内部挑拨挑拨,搞搞破坏。
扶凌真君道:“你把它种回土里,自然就能出来了。”
司凤颇觉不好意思,弄得好像做贼被当场捉住似的,脸简直没地儿搁,赶紧手脚麻利地将绛珠草种回去。再试着出那萤火焚绕的神秘谷口,便顺利出来了,她一出来,谷口的甬道便渐渐缩小。从那越发缩小的谷口往内一瞧,就发现她刚种下的那株绛珠草已经不见踪影。这地方果然邪乎得紧。
接下来的六天,扶凌真君都带着他们进百草谷找药材。原先的仙草竞拍会是只有三天的,这次也是改了规则后,延长到了七天。可是气运这种东西比较玄乎,不是说延长了时间,就一定会降临的。
像沈焱他们在谷中找了七天,愣是一无所获。
由于沈焱在谷内绘制了九转清心莲的图像,他们能带出的便只有九转清心莲,其他药物概不能带走。若非如此,其实还是可以任选一样仙草灵药带走的。
百多年前,沈焱其实也是闯入过百草谷采药的,那时候禁制规矩可没现在这么多,想采什么就采什么,随心所欲,只要能打败守护谷口的神兽便可带走。就是那时候,他跟扶凌真君不打不相识,成了一对互坑的好基友。现在没了神兽守护,反而更加难搞。现在这禁制设的也是没谁了,太坑。早知道现在的百草谷变成了这样,他就不画图了嘛,直接将意念具象化通过额间花传递给弟子们就是了。
为期七天的仙草竞拍会一过,不少修士满怀希望而来,又带着满腔失落离开。也有人得偿所愿,欢欢喜喜地走了。大体上说,大家还是很满意的,这样的盛会,即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可以见到许多多年未见的老友,千里迢迢的奔波还是值当的。
一场盛宴就这样落下帷幕,犹如风流云散,海潮般的聚散轮回。新一轮的准备,又即将开始。
沈焱他们并没有随大流离开,而是停留下来,静静等候那份机缘的到来。极品的仙草灵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到手的,耐心等候,便是在这机缘到来之前,唯一能够做的。
145 等待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十二年。
期间虽也数次潜入百草谷搜寻,虽采到不少其他药材,沈焱要找的玄阳定灵草和九转清心莲还是不见踪影。
他们也没怎么挪动地方,就一直安心等着。五识通灵幡没有任何动静,毋司罗盘也长久地陷入了沉寂。
这十二年间,其实发生了许多搅动天下的大事。
譬如商水国和澜沧国开战,两国陷入战火。又譬如五年一度的修仙界会武大比,已举办两届,九州第一剑修的名号也已经两度易主。上一回是灵剑宗掌门首徒斩获第一的殊荣,这回却被昆仑仙境摘走了桂冠。再有**仙盟督统重新选举,头把交椅又回到了北冥道宗,徐行之二度出任仙界督统。
可是很奇怪,毋司罗盘和五识通灵幡就是没反应,说明这十几年里,都没捕捉到可用的讯息。
先前沈焱的一些猜测,都得到了验证。除了得到毋司罗盘那年,颇为顺利地搜集到了精魄,此后这十余载,竟是一无所获。要集齐五色精魄,那真的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偏偏此事还不能急,全看机缘。
修仙修仙,其实修的也真的是个仙缘啊。很多事情,在人力还未能及的时候,真的就只能等待。
他们离开了客栈,在灵气颇丰的扶摇山脚下坐落了金屋,隐姓埋名长居山下,修身养性,凝气修炼。
司凤等人的修为也提升了不少,进步最快的便是御灵术,与她这十几年下的苦功分不开。江洳涣近期又要突破境界了,指不定哪天就要历天劫。谢邈修为也追上了司凤,只九幽剑法落她一式。惯是偷奸耍滑爱躲懒的萧意粲修为也见长,比起以前的根基虚浮,如今也扎实了,尤其是符篆之术也进步神速,明符暗符都不在话下,甚至连明暗符交错隐藏也用得得心应手。钟鸣春也已顺利步入了金丹期,脱了凡人之体。就连乔云也提升了许多。
晏无道尝试了五次逃跑,都被沈焱抓了回来。
万魔宗的人找到了扶摇山,结果沈焱都没出面,他们就被扶凌真君撵走了。有一回,魔君晏瓴洵亲自来找儿子,结果发现“劫持”他儿子的人真的是沈焱后,他居然打架的心思都没有了,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儿子都不要了。
其实沈焱既没有放什么狠话,更没出手,只不过才露了个脸,晏瓴洵便一脸尴尬惊愕地退走了。也不知他们原先有些什么过节?司凤当时是挺纳闷的,晏瓴洵也不知是怕她师父,还是心怀愧疚,居然连儿子都不救了,自己就落荒而逃了。也真是奇闻了。
幸好那天晏瓴洵带的人不多,且都是心腹,不然传扬出去,他这个魔君的名声也是要一落千丈了。晏无道八成不是他亲儿子,被掳走了这么多年才想起来亲自救他,结果见了她师父,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得飞快。这绝对不是亲儿子的待遇啊。
估计也是这事对晏无道打击不小,打从那以后,他干脆彻底断了逃跑的念头,还偷学了些原先他瞧不上眼的仙门法术,沈焱教徒弟时,他就躲在一边看着,而后晚上偷偷练习。自然,这是沈焱默许了的,不然他怎么可能偷学得到。虽说仙魔殊途,但一些基础的修行方式还是共通的,所以晏无道学起来不算困难,加上他天资聪慧,上手很快。这一时期的生活修炼经历对他此后的人生有不可磨灭的影响,他也是万魔宗历代宗主中唯一一个魔道双修的奇才。
晏无道已经习惯跟他们相处了,他已经逐渐融入了他们,摈除了原先的疏离冷漠,收起了最初的小算计,开始真心待人。
年轻人总是容易打成一片的,当他撤掉心中的屏障时,便是将最后一层阻碍他与九幽派弟子结为朋友的藩篱拔掉了。晏无道更是与萧意粲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
两人脾气相投,都年轻骄狂。
晏无道最开始也受司凤撺掇,跟她一唱一和有意无意地撮合萧意粲乔云。直到后来,晏无道发现自己真喜欢上了乔云,便不肯做那牵线搭桥的月老了。
且,他是个行动派,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便找了个日子,正式跟萧意粲坦白了。明确表示,自己要追求乔云,以后再不会跟司凤乱点鸳鸯谱瞎撮合。
萧意粲表示举双手赞成,非常鼓励他行动。
事实上,十几年里,乔云心意也不着痕迹地发生了变化,经年累月的洗脑和强制压抑,竟真的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她对萧意粲的情愫淡了许多。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已经心如止水,即便有司凤晏无道有意无意的撮合,也难再掀起她内心的波澜。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很难说,没有一层不变的。人呢,总是在成长,思想和审美也是不断变迁的。
也许只有司凤这种神经比较粗糙的人,才最难改变。她能发现二师兄对自己怀有超出师兄妹的情意,已是不易,再想让她发现乔云初心已淡那比登天还难。
想她在两个世界,加起来活了好几十岁,居然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就知道她感情这窍压根就没开,迟钝得叫人发指。她以前教乔云谈恋爱吸引人注意力的所谓“爱情三十六计”,全是狗屁。本来她自己在蓝星时看过就忘得差不多了,到教乔云的时候已经全乱了套,都是她张冠李戴瞎胡诌。所以么,乔云对二师兄的暗恋也就无疾而终了,因为司凤教的那些狗屁玩意全都没起效果。
现在司凤倒也不用避着萧意粲了,自打萧意粲觉察到小师妹对他的隐隐约约的别扭排斥后,他也收了心,专注修炼,不然也不可能短时间就进步那么快。也是因此,司凤觉得刻苦努力上进的二师兄已经放下了。这个发现令她很是欣喜,瞧,她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
两人也逐渐又恢复了往常的相处模式。只不过两人现在都比以前更专注修炼,没那么多时间厮混在一起了,萧意粲也不会再经常来缠她到处疯玩。
对于这种变化,最开心的要数沈焱了。他以前就老看不惯二徒弟天天带着小徒弟瞎窜瞎野,他老觉得小徒弟“变坏”,是受了二徒弟的影响,连带着看二徒弟就有那么点不爽,时不常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会老埋汰埋汰他,挤兑揶揄几句。
好不容易这两个徒弟都收了玩心,他以为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教授司凤成为一位温文尔雅不负名门的仙子,从行为举止开始教养,做到表里如一。熟料她却偏偏喜欢钻研他并不太擅长的御灵术,时常把他这个师父晾在一旁。小徒弟天天泡在经书堆里,或是冲击额间封印,想方设法提出当初沈焱灌注在额印的九幽派功法,其中就有整套的御灵心诀。
御灵心诀共有九重,司凤现在练到了第五重,已至中阶,堪称进展神速。
要知道,九幽派御灵术造诣最高的第一百零二任掌门也才练到第八重,练第九重时便走火入魔了。在他之后,便是天赋异常出众的暮雪渚,他本是有望追赶上前辈师祖的,却阴差阳错被剖了金丹逐出师门。
在当时,暮雪渚已经修炼到了第七重,正冲击第八重境界。若不是他最后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只怕也不会落得身败名裂,修为尽废,被逐出师门。
司凤练到这一境界时,年纪甚至比暮雪渚还年轻了二十多岁。沈焱看在眼里,心情挺复杂。他既高兴自己的徒弟如此有出息,甚至赶超了他心目中无人能匹敌的师兄,又很感伤七师兄的悲剧命运。
每当他回忆起这一段往事,总觉得头痛欲裂,很多细节记不起来。即便如此,越回想还是越觉得疑点重重。七师兄明明很厉害,当时的大师兄玉虚真人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他完全可以全须全尾逃离山门,为什么却落得剖丹被逐的下场?
当时的七师兄肯定是在顾虑什么,可能是要保什么人,以自己身家性命为代价。那他会保谁呢?常笑吗?会只是这样吗?沈焱摇了摇头,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细节,甚至都不能完整地回忆起来龙去脉,真是太奇怪了。
知道常笑一直想要复活暮雪渚,沈焱的心情更复杂。他一边希望七师兄能够再现人世,一边又痛恨常笑草菅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常常陷入矛盾中,有时候他会想将七师兄的遗体从常笑手里夺回来,以免遗体落在常笑手中,被这不肖弟子玷污亵渎,但是这样一来,就断了师兄复生的希望。他不是没去找过,好在常笑将他师兄藏匿得极为隐蔽,他遍寻不着。这样也好,他总算能对自己的良心交代过去了。真的努力去找了,不想让师兄陷身魔窟,可是真的找不到啊。
有时候沈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自欺欺人的时间太久,自己也真的相信了。
也大概正是因为这样,先前有几回遇到常笑,他才没找他算账吧。
其实想起常笑此人,沈焱还是恨得牙根痒。只是那恨意,比常笑重生那阵子滔天怒意的浓烈不同,变得绵密悠长,不再是那么激烈,而是丝丝缕缕地嵌进骨子里。
他倚着门框看着徒弟一遍遍徒劳无功地折腾自己,额印边缘散发出烈焰的鲜红,犹如鲜血。她还是提取不出他原先封印在她脑子里的东西。
司凤现在实力还不够,自身修为还不能匹配更高阶的功法,所以不管她怎么尝试,总是被额印中的禁制反弹回来。她现在是天天跟自己较劲,就想早日将整套心法学全。
前番被大能凌虐欺压的经历,在给了她莫大屈辱的同时,也激励着她奋勇向上,是她潜心修行的不竭动力。
146 竞拍(1)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又到这一年的仙草竞拍会举办的日子。
这次跟以往不同,九幽派一行没有做壁上观,沈焱将人分成了两拨,谢邈和司凤前往参加仙草竞拍会,而他自己则带领余下的人继续潜进百草谷。之所以会做出如此安排,自然是得了内幕消息,今次仙草竞拍会出现的拍品,会有沈焱一直苦寻不得的仙草,玄阳定灵草和九转清心莲必有其一。扶凌真君不慎说漏了嘴的,沈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这竞拍会是场浑水也得淌一淌。
仙草竞拍会的会场就设置在金陵城内,由空间术凭空辟出来一方偌大的广场,四周全是由幻术和法阵构成的屏障,在遮风避雨抵挡烈日的同时,还能有效消弭一些修士原先准备的作弊小把戏。
扇形的会场非常大,能容纳上千人。观众席被分成八个小扇形片区,由低往高处延展,设置合理,与蓝星竞技场的坐席设置颇为相似,可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看清场地中央主位上的人和物。
座次的排位是有讲究的,第一排坐席坐的都是**仙盟以及十大仙门的代表。第一排之后,便是入场费缴纳越多者,座位越靠前,以此类推。小门小派和散修,出不起高价,自然都是排在后头的。
谢邈司凤两个的位子也是在后头。
后面的位子可不像前头,一个人对应一个位子,后头的坐席就是一整条术法构筑的类似横木的东西,坐得没个章法,却也比前面的座位能容纳更多的人。
现在还没开始竞拍,后头已经闹哄哄了,有相熟的修士在打招呼的,有呼朋引伴的,有窜访游走的,热闹非凡,也乱得非同一般。推推搡搡个不休,一会儿有人要出去,得起身让人,一会儿又有修士找着了自己朋友,要把朋友带到身边坐的,怎一个忙碌混乱。
多亏司凤是个怪力女汉子,长得柔弱脾气可凶,来来回回让了十几次之后,她彻底发毛了。谁要再敢从她身边窜来窜去,少不得要受点皮肉之苦。但凡有不知轻重的修士侵入她的安全距离,那便只有挨揍的份。也正是她这刚硬的做派,生生给她和大师兄谢邈身边辟出一方小小空间,旁人不敢近身。
对于仙草竞拍会的盛大热闹,司凤其实早有耳闻,今日身在其中,才知是这么个热闹法,也是叫人头疼啊。
靠后的位置虽然不影响看前台,但毕竟隔得太远。对很多出身小门派的修士或是散修来说,尤其是对那些修为较低五感还未得到强化的修士,要看清楚还是不容易。他们只能借助一些身外之物提升视力,像这类的小法宝倒没被禁制限制。
像司凤谢邈是不受目力局限的,将灵力汇聚于双眸,哪怕隔着一里远,他们也能看得清。困扰他们的是另一桩事。
竞拍会开始后,后头的修士们就非常积极,个个扯着喉咙大吼大叫,报出自己的出价,于是耳朵里就爆炸着各种粗犷的尖细的低沉的粗哑的高到刺耳的声音。偏偏这些杂音,现在又不能用隔音障屏蔽掉,吵得耳朵生疼。
前头那些大佬都还没出声呢,后头已经吵得像一锅沸水,嘈杂得司凤一个头两个大,顾此失彼,听不太清前头人报了些什么数字。
她是看出来了,这些挤在后头的小修士,都是狂热的赌徒。只要有出价的机会,哪怕自己只能报价一次,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根本不考虑自己是否竞争得过前头那些大佬。
因为太吵,听不清,司凤跟谢邈也做了分工,一个负责专心听前头的人报价,一个负责后头的,分析大佬们出价都是个什么规律,试图找出点蛛丝马迹。
司凤边留意着后面的小修士,一边观察着周围和主持竞拍的扶摇弟子。
她发现这仙草竞拍会跟蓝星的拍卖会还是不同,从头到尾都是带着赌博性质的。拍品不会直接示人,而是由身在扶摇山的扶摇派掌门随机抽取传送,每件拍品都被障纱层层包裹,不到揭下障纱的那一刻,便不能知晓究竟底下是何物。据说,连主持局面的扶摇弟子都事先不会知晓自己主持竞拍的物件是什么,这便是为了防止里外串通弄虚作假,徇私舞弊。他们只能知道这一届的竞拍大概会有什么东西,具体的顺序却是由掌门人随机抽取,任何人都不能琢磨出个章法。
此外,扶摇派弟子会在每一轮报价过后,准确报出每一位参与报价的修士的名号派别以及出价多少,绝不会搞错,也不知他们哪来那么好的记性。场上上千号的人,莫非他们个个都对的上号?这也是本事啊。
听着那一个比一个高的报价,司凤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那里头装着师父给他们的数十枚上品灵石都是从类似摇光圣君这样的倒霉蛋身上搜刮来的。照那狂热报价的势头,他们这顶多只够竞拍一件物品,还没十足的把握竞拍到手。所以必须悠着点。
看了半天,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名门大宗出价不像那些散修小门派修士那么急功近利,出手缓而稳,背后一些隐藏的小心思,司凤也瞧出来了。譬如取代了九幽派位置的严家,他家的代表就是个阴损的,故意跟一个小修士抬价,循循善诱激起那修士的赌心意气,当把价格抬到一个高度时,那修士便陷入了两难境地。继续跟,自己难以承担那个价格,且障纱下的拍品究竟是什么,还是未知;想退,却又被严家人话里带刺地刺激着,自尊心大伤,直到彻底丧失了理智,不断跟进竞价。
在他想要退缩时,严家人已经先他一步停止了跟进。
当障纱掀开时,那下头只有一叠燃火符。
那小修士当场便要疯了,他花了五十中品灵石,居然就只得了一叠毫不稀罕平平无奇的燃火符?!
后头那帮修士也群情激奋,大声吵吵嚷嚷,一时会场内人声鼎沸,嘈杂程度堪比放鞭炮。
明明前几轮都十分顺利,现在闹这么一出,这么多人突然要向扶摇派发难,司凤还真有点替他们担心,怕这些年轻弟子压不住场子。另外,她隐隐觉得此事有猫腻。
“这不是仙草拍卖会吗?为什么障纱下头会是一叠燃火符?”
“就是,燃火符有什么稀奇,这东西还需要竞拍吗?”
“哪个修士会缺燃火符?强烈要求这一轮作废,重拍!”
“对,重拍!”
主持竞拍的正是掌门首席弟子凌渊,他抱拳拱手,正声道:“此燃火符与一般燃火符不同,最是持久。符纸以特殊药汁浸泡过七七四十九载,用来炼丹最合适不过,火候可随心控制。这一张燃火符,便可炼出一炉丹药。”他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递到了会场每一个角落,无人听不清楚。
“此话当真?”还是有人心存疑惑。
凌渊道:“当真。不信我演示给你们看。”
说着他便招招手,立时上来一名扶摇派弟子,手捧一只小巧的如意三足鼎,轻放于地。凌渊拂了拂袖子,那如意三足鼎倏地变成半人高的大小,原本空空如也的鼎内也盛满了水。他随手从那一小叠燃火符里抽取了一张,捻指引火符,随手一抛,那火符便落入鼎下三足之间。火苗随着他的手势起起落落,明明灭灭。当火燃到最高处,他便停止了动作。少顷,便见鼎内沸水翻滚,气浪汹汹。而燃火符才刚刚烧掉了一角,持久度可见一斑。
后头那些修士见状,方才信了他的话。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喋喋不休。
“你没做手脚吧?一张燃火符真能用那么久?你刚刚不会是偷梁换柱了吧?”
凌渊保持着微笑,颇有涵养地道:“绝无此事。”
又有人问道:“就算这燃火符真的厉害,可是咱们多画几张符,也能有这个效果。且这明明是仙草竞拍会,怎地拍品不是仙草灵药,变成了燃火符?你们不解释清楚,可休怪我们不认账!”
“就是!智灵散人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才有的家底,今天一朝败个精光,就得了这点子屁用没有的燃火符,说得过去吗?”
“说的没错!这次能出现个燃火符,下次会不会就出来个吹火筒?你们扶摇派拿咱们当猴耍呢?!”
越说,大家心中的忌惮越多,都疑心扶摇派从中作梗,这届的仙草竞拍会要坏水。不按以前的规矩,又新增了好些把戏来也就罢了,若是真的玩的就是骗人骗财的鬼把戏,可太叫人气愤了。
后头已开始骂声不绝,都道这扶摇派贵为十大仙门,居然如此不要脸,滥竽充数。以前就特会坑人,有时候的拍品仅是普通灵草,竟拍到了普通灵草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普通灵草也是灵草,还是在仙草竞拍的范畴内。此番突然冒出来的燃火符,跟普通灵草可比不得吧,根本不是一个范围内的东西。
燃火符,修真界的人,谁没有?谁稀罕!
面对那许多愤怒的面孔,指摘的话语,凌渊有些吃不住了。他到底年轻,虽然已经组织主持了好几届仙草竞拍会,可从前都是顺顺利利的,哪见过如此场面?
不得已,他只得向师尊求救,悄悄放出了一张通灵符。
按照**仙盟定下的规矩,扶摇派掌门扶乩真君是不能出现在竞拍会现场的,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抽取拍品的人,所以不能跟在场的竞拍者照面,同样是防止作弊。
出来救场的,便是扶凌真君了。
147 竞拍(2)
一阵凌虐肆意的耀眼金光散去,显出扶凌真君仙气飘飘的身影。
凌渊顿时暗暗松了口气。他这位师叔,可是比他师父更难缠的人物。别人想让他吃亏,还得掂量掂量。
扶凌真君在修真界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没见过他的人是少数,所以他的出场立即镇住了局面。一时间后头那些沸反盈天的修士们,都噤若寒蝉,都等着看扶摇派的后续动作。
前排的**仙盟代表和十大仙门其余九家各自的代表以及其他一些大门派的修士,神色各异,各怀心思,也都不着痕迹留意着前后的动静。
司凤最是感受得到那种暗流涌动的氛围,明面上一派和谐安静,私底下的斗争已趋向激烈。这不过是此次竞拍的头一天而已,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已是如此。今日情形,跟多年前临仙会后诸家涌上九幽山兴师问罪何等相似,只是苦主从九幽派换成了扶摇派而已。要说这不是有人故意煽动策划,司凤是不信的。她敢断定,另外九大仙门中,不少就是来看扶摇派出洋相的。
没准此刻他们正幸灾乐祸呢,谁会站出来庇护一个一直走下坡路的门派?
这样大的一块肥肉,占着那么好的资源,个个恨不得**瓜分了它,最好是自己能多抢到点肉块,实力不济的也想捡点肉渣碎末啊。九幽派的覆灭已经让他们尝到了甜头。
**仙盟这个组织,宗旨本是维护修真界的平衡稳定,同时平衡仙凡两界,如今却是不折不扣的搅屎棍。
仙门中,若是硬实力没强大到如昆仑仙境能独当一面屹立不倒,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明里暗里依附北冥道宗,跟北冥道宗站一个阵线,而后便能顺风顺水势力大增鸡犬上天,譬如中州严氏家族;要么被恶心死,名声烂臭,更甚者被**仙盟除名湮灭,譬如九幽派,以及如今被视作砧板上鱼肉的扶摇派。
严家的代表是宗主严相与的第七子严迦叶,长得倒是一派斯文,偏偏喜欢四处煽风点火,跟他爹一样,揣了一肚子坏水。
刚刚就是他一直撩拨那小修士一直追加价码,逼得人进退维谷,他却突然撤了,搞得那修士憋了一肚子火上不上下不下,撒不出。直到障纱揭下,他满腔的怒气终于压制不住了。
严迦叶微笑地望着扶凌真君,语声温和地问 道:“想不到这小小变故竟惊动了真君,看来贵派作为主办方还是颇为重视我等的反应意见。事情来龙去脉想必真君已然知晓,不知真君有何说头?”
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台上的凌渊狠狠瞪了他一眼,严迦叶如何诱使那小修士上钩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而后头那些不明真相的小修士却都认为严迦叶年轻耿直,不惧权威,敢于替众人出声质问高位尊主,是替大家伙儿发声的有胆志士,投向他的目光都颇为赞赏。
对此,司凤呵呵了两声,心道:你们真是天真,这么明显,居然都没看得出先前是他在给那修士下套。智商感人。就这样的段数,先天资质不提,悟性也不行啊,修仙干什么嘛,那些大道理能参悟得了吗?还不如去种地呢,做点直门直路不费心机的事。
她有此感,自然是因为她跟严家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货色,可问题是,那些本来就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修士,根本不知道这些啊。照前番严迦叶出价时的表现,那副翩翩风度外兼轻言漫语数句俏皮话的挑弄,若非司凤本心就很排斥讨厌严家人,设有提防,外人确实很难挑出什么毛病,只会觉得这小年轻颇是嘴利逗趣。毕竟竞拍出价这种事,都是自愿所为,嘴长在自己身上,出不出价最终还是自己决定。他要半路撤了不再跟进,那也是他的自由嘛。谁能想到他是故意为之。
这就是出身名门的高级表演艺术家跟李二狗真人的云泥之别,一个演技精湛连许多修士都能骗过,一个却还要被凡人撵着跑。
众修士都看着扶凌真君,指望着他给个答复。若是他的说法尚能叫人满意,今日这事还能善了,若不能服众,后果就难料了。
司凤一颗心都有点提了起来,有些兴奋激动,又有些忐忑不安,手心都不自觉微微氤湿了。真是期待扶凌真君接下来的表现,希望他狠狠抽一抽**仙盟某些道貌岸然伪君子的脸。
扶凌真君气定神闲,一派坦然,道:“诸位道友,这些年鄙派应仙盟要求,一直在修改更新仙草竞拍会的规则,想必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吧?”
那些修士纷纷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扶凌真君继续道:“既然竞拍时间能从五年一届改成三年一届,诸位岂不知仙草长得慢,有的要养数十载方能入药。竞拍会如此频繁,岂非是要将百草谷掏成个光秃头?”
听到此处,周遭修士都想了下百草谷光秃秃的模样,不禁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同时也觉得扶摇派挺冤屈的,规则改了,方便的是他们,倒霉的是扶摇派,也是被**仙盟坑了。
大家都没想到扶凌真君竟是如此爽快,丝毫也不顾及**仙盟的面子。在座的诸位**仙盟代表都被异样的目光致敬了许多回。
“再则,诸位就不怕拍到未长成而夭折的灵药么?那效果可是要大打折扣的。竞拍物品又何必拘泥于灵草仙药呢?我想不少道友都偶尔会缺点趁手的灵气仙宝,不排除以后竞拍中,拍品种类更丰富,以便满足大家的需要。”
后头那些修士已经回过味来了,长此以往,确是会如扶凌真君所言,最后买单的是扶摇派和参与竞拍的修士,花了高价竞拍,也竞拍不到好东西,最后只怕仙草竞拍会也开不下去了,根本是个不良循环。
怪不得现在扶摇派现在都减少了药物交易,原来是资源够不上消耗啊。如此一想,倒能体恤扶摇派这变通之法了。
果然有时候比起巧言令色,还是坦诚相告最为直接有效,简单粗暴威力大。司凤有些哑然失笑,似乎修为高的都不太懂,或者说懒得去迂回委婉注意言辞,都是简单粗暴单刀直入,还不留情面,她师父也是如此,往往能把人气死。
**仙盟诸人都未想到扶凌真君会当众说出这种话,不免脸上有些尴尬。虽然本来就是打算整整扶摇派,但这事吧,好说不好听,有损仙盟形象。尤其被扶凌真君这么一说,就更让人觉得**仙盟针对扶摇派,扶摇派只是出于自保不得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仙盟使者虽尴尬,却也不得不停留在这里,毕竟竞拍会还没结束。
眼见后头那群闹得凶的修士被稳住了,严迦叶也只得悻悻闭嘴,他是个聪明人,在扶凌真君面前可不敢出语挑拨。不然人家可是随手就能捏死他,犯不着触那霉头。
有修士问道:“敢问真君,之后竞拍物品还有其他法宝么?”
扶凌真君点了点头,抬手指指身后竞拍场墙上一排金光闪耀的大字,那上头明明白白写了“今次拍品不局限于仙草,另有灵宝奇珍,以供君赏”。确实早就写了,却似乎无人注意到?
连司凤这种目力超群的,也是刚刚扶凌真君指了才看到的,而她先前明明有仔细打量过会场陈设布局,确定先前是真的看不到那字。
扶凌真君也才发现,那里似乎被人动过手脚,唇畔不禁浮上了一抹冷笑。竞拍现场是设了重重禁制的,居然还能在这里使障眼法,看来出手的也不是等闲之辈。此等下作行径居然摆到了大庭广众的明面上,明目张胆坑害扶摇派,也真是不怕跌了身份。
他索性顺水推舟道:“噫,原来是本门弟子疏忽,竟是没让那字公示出来,实在该打。这是本门之过,作为补偿,今日本君便自作主张,增点花头,也给大家添个彩。来人,上名册。”
立即有扶摇弟子捧着厚厚的名册上前来,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众修士都不明所以,新奇而期待地望着,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扶凌真君手覆在名册封皮上,闭了眼睛,须臾,就见一个个闪着金光的名字浮上半空,跳跃如阳光下水面波纹,涟漪不定,煞是好看。待上方空间已布满各种姓名道号,他才撤了手,捻指间凌渊手上便多了一方一人合抱大小的精致木盒,其上雕刻了无数精美花纹,错以隐秘符纹。那些闪着光的名字,如漫天金蝶一一飞入了木盒中。
看到这里司凤懂了,这是要抽奖呢!
果不其然,扶凌真君本打算邀请**仙盟特使上前来抽取被补偿者,众人皆不买账,表示**仙盟特使法术高强,定会偏袒其余九大仙门以及其他诸多大门派,他们这些小鱼小虾都捞不着。
**仙盟特使脸都气黑了,偏偏还发作不得,众怒难犯。
扶凌真君便一脸为难地问,那该选何人来抽取补偿名单呢?他扶摇派之人自然是不行的,要避嫌。
一阵群情激动地混乱大讨论过后,那些修士推举出由昆仑仙境代表上前抽取。
当今的修真界,大门派中便只有西昆仑和扶摇派独善其身,不依附北冥道宗,既然扶摇派被排除了,选西昆仑就再自然不过了。
昆仑仙境此次的代表,正是宋峤。
148 竞拍(3)
宋峤颇为礼貌地向主家与**仙盟的几位推让了一番,表示自己年少无知,担当不起这个大任,还是请长辈主持局面,另择一人。他是仙门后起之秀中的翘楚,仙道三君子之一,为人谦和有礼,举止十分得体,让人如沐春风。
原本是仙道四君子的,现在只剩下了三个,因为为首的那个正是已经殒命多年的长明君徐垣。
扶凌真君表示扶摇派还是不参与人选定夺问题,以免被质疑弄虚作假。于是那两厢里便场面话说了好几轮,**仙盟使者也不好违逆了在场大多数修士的意愿,否则有点难下台,不管是不是违心,总归还是力劝宋峤不要推三阻四,拂了大家的意。
宋峤便不好再推辞,道:“既是如此,晚辈定不辱使命,亦绝不徇私。”
严迦叶梗着脖子哼了哼,一脸不以为然,将头扭到了一边,仿佛在说:惺惺作态。
扶凌真君宣布道:“既然人选已定了,那本君便揭晓这补偿方式吧。由宋道友抽取十个幸运名单,这十位幸运者在今天的竞拍结束后,可以跟其他被补偿者一起进入百草谷,获取自己中意的补偿。”
此言一出,台下立即欢声雷动,尤其是后边那些修士。一口气增加十位幸运者名额,再加上原本竞拍失败就有的十个被补偿名额,一起就是二十个,入选的几率又增加了呢,怎不叫人高兴,这可是人人都有几率被抽中啊。
扶凌真君宣布完后,就指示宋峤抽取名单。不多时,宋峤隔着木盒伸手虚捻了捻,十份封皮附着金箔的名帖便一字排开悬浮在半空中。
宋峤屈起手指勾了勾,最左边那封名帖便打开了。在名帖打开的瞬间,有数道金光从合页中激散而出,细看辨认出那是几个字。台下诸人很快便认清了那个名字:智灵散人。
智灵散人身边的修士都对他投以羡慕的目光,他这是赚了,不仅到手了非同一般的燃火符,晚些时候还能再摘取到自己想要的仙草。算是因祸得福么?这么说好像也不大妥帖。
所有十位幸运名单都出炉了,四人出自九州排的上号的仙门或世家,六人出身小门派或为散修。这个结果自然很让后头那些小修士振奋。大些的仙门也发作不得,只能自认运气不佳。毕竟从抽奖人的产生到抽奖的整个环节,都是临时发生的,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不太可能做得了手脚。
趁着会场气氛正好,大家兴致都高,扶凌真人趁势又提出一项新主张。往后六日,上午下午也会各抽五名幸运者。此为修改规则后第一次竞拍会特设补偿机制,是为特例,以后不会再有。每日竞拍结束后抽取被补偿者的流程也稍微改一改,在抽取五名幸运者的同时,便会另抽五十个被补偿者入选名单,往后每日的十名被补偿者就在这一百位入选者中产生。不再像以前一样,那十名被补偿者是在所有入场人员中随机产生。
虽然结果不变,都是选出十名被补偿者,被补偿者名单没增加也没减少,但是多了一个入选一百名幸运名单的环节,留给扶摇派的操作余地就多了许多。
同时,扶凌真君还表示,为了仙草竞拍会能可持续地永久办下去,后续的修士也不必出了高价却拍不到相匹配品相的仙草灵药,今日起,每日的拍品限制为十件。若道友手中有奇珍异宝想要出手,也可托付扶摇派代为竞拍,只收两成管理费。
有那心思活泛的修士,立即就意会了隐藏其中的深意,暗赞扶凌真君是个人才。这是阳谋对阳谋,也是扶摇派对**仙盟的还击,且是颇得人心,出手干净利落,非常漂亮,令人拍手叫绝。最终得益的,还是广大散修和小门派,当然,扶摇派此举也是为了减少一些自己门派的损失。
当今世上,估计也只有扶凌真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跟北冥道宗为首的**仙盟叫板,不顺着他们的意,躺平任宰。
**仙盟的人此时也没辙,扶凌真君实在是会选时机,借势借的恰到好处。现下那许多小修士都非常拥护新规则,他们若想作梗或者不同意,是不行的,会触怒在场人数占大多数的小门派或散修。虽然他们修为不怎么样,可是众口铄金,传扬出去只对仙盟名声百害无一利,除了给仙盟名声抹黑之外,还只会给扶摇派增添美名。为他人做嫁衣的亏本生意,那是不能做的。
眼下吃亏就吃亏吧,忍得一时气,总有从别处找补回来的时候。
严迦叶此时才明白,使障眼法遮掉那新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还故意言语挑拨挑起群情愤慨,这下可好,全被扶凌真君顺势化为己用了。还搞得那群破落户吃了大补丹似的激动狂热,对扶凌真君推崇备至,支持他又新增规则。
如此一来,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不仅会改变以往竞拍会中大门派占尽优势的局面,连被补偿进入百草谷的机会都要被削去一大半,被那些破落户抓走,真是叫人不甘心。偏偏自己这方吃了闷亏,还不好说什么,委实可恶。严迦叶真是恨得牙痒痒。
这个扶凌真君肯定是早就策划好了,不动声色挖了个大坑就等自己这方跳下去呢。
有这缓兵之计撑着,扶摇派又能继续风光几十年,想快速掏空这个门派是不成了,只能徐徐图之。
十几年前**仙盟就不断促使扶摇派更改新规,譬如灵草竞拍会由五年一届改成三年一届等,为的就是方便各大门派多掠夺扶摇派的资源。
某次仙盟大会上,灵剑宗与会长老又提议扶摇派应增加被补偿者的数目,由每日十名,改成三十名。理由就是现在修仙者太多,扶摇派也要顺应时势做出改变。
当时扶乩真君就面色十分难看,没接茬,对于**仙盟的种种过分要求,他已经妥协了很多,这次却是难以忍受他们无休止的盘剥了。
坐在他旁边的扶凌真君则直接表示撂挑子不干了,哪个门派爱承办竞拍会就承办吧,扶摇派绝对给予精神支持,还可双手亲自奉上表功的描金匾额一张。他还特意提出,也不要叫什么仙草竞拍会了,就叫仙界竞拍会。
别看这一字之差,差别可大了去了。仙草竞拍会,侧重点在仙草,九州仙门哪家仙草多?除了扶摇派,就属昆仑仙境,昆仑仙境强悍,**仙盟宰不起,只能坑扶摇派。而仙界竞拍会嘛,谁都可以办,只要是修仙门派就行。
仙界督统徐行之面似锅底,显然被扶凌真君的话气得不轻。其他几大门派的掌门或会议代表见情形不对,立即出声抨击扶凌真君,纷纷指责扶摇派身为十大仙门之一,对修真界的和谐稳定毫无责任心,有失名门大宗的作风,却只字不提扶凌真君提议的设立仙界竞拍会的茬。
对于这些指责,一一被扶凌真君怼了回去。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你们哪家宗门爱办这仙界盛会,谁就办,扶摇派绝对提供精神支持,要是没经验,还可上扶摇山讨教,必当倾囊相授。后头这话可不是有点夹枪带棒的嘲讽么,听着就令人不高兴。徐行之那脸,更黑了一层。
那次会议昆仑仙境没参加,除扶摇派之外,其他那些门派多半唯北冥道宗马首是瞻,所以这些与会代表甚至掌门宗主,都没皮没脸地联合起来欺压扶摇派。
讨论了半天,严氏宗主严相与便提出,严家可承办仙草竞拍会,不过他说的承办,只是提供竞拍场地,奖励这些,还是得由扶摇派出。原因无他,因为扶摇派仙草多。其他与会人员都表示赞同,道是祖宗留下的规矩,还是不能轻易修改,仙草竞拍会的仙草,大部分还是得由扶摇派提供。
扶摇派是孤掌难鸣,扶乩真君最后虽妥协了,决定继续承办仙草竞拍会,同时也改口答应了对仙草竞拍会进行改进,一些规则要重新制定。而规则制定权,主要要保留在扶摇派手中,**仙盟可提建议,可以监督,但不能横加干涉。
这样的妥协,也是不得已。毕竟一直以来仙草竞拍会就一直是扶摇派的招牌,如果一旦改到了别的门派,对扶摇派自然是有影响的,虽不致命,但肯定会惹来中伤,坐实扶摇派不负责任、小气吝啬的罪名。就像一个人,每天施舍一个乞丐,哪天突然不施舍了,反而要被乞丐骂。正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外头人如何能知道仙草竞拍会每届都亏损,对扶摇派来说,只是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是沉重的负担?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那些门派提出来的,大部分拍品和补偿依旧是由扶摇派出。
真那样的话,扶摇派岂不是个冤大头?索性不如自己再咬咬牙硬扛了。
也正是从那以后,每一届仙草竞拍会**仙盟都会派出使者亲临,就是为了看看扶摇派到底改没改规则,打算怎么改。
十几年以来,扶摇派都老老实实地践行着以前的模式,基本没有大的修改,**仙盟都快忘了改制这一茬。
谁料今天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被扶凌真君打了个措手不及!
严迦叶暗骂扶凌真君老滑头,太奸诈了!在座**仙盟诸君竟都对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诡计得逞,他真是一万个不服气。
他不服气,司凤却解气得很!
在扶凌真君宣布完新规之后,她立即鼓掌,拍得手掌心都有点发痛。真不愧是她师父的好基友,行事作风都如此相似,简直帅爆了。
149 竞拍(4)
此后几日情形,验证了严迦叶的担忧,幸运者和被补偿者有七成都是无名之辈,名门大宗人数较以往大大降低。
照这个趋势,以后仙草竞拍会岂不是就成了无名小卒捡便宜的地方?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反而成了陪衬,简直岂有此理!
扶摇派就等着吧,这回收拾不了,还有下回,走着瞧。
各大门派的代表,也跟他心有戚戚焉,只不过大家都没摆到明面上说罢了。盛会结束后,还要好好客套一番,夸赞扶摇派有想法,活动圆满,要在**仙盟会议上给主办方表功,以激励他们继续办下去,让修仙界的一桩盛事得以延续。
此次仙草竞拍会除惯常的灵药仙草,还出现了诸多其他仙器法宝,除了第一天就出现了的燃火符,还有出自扶摇派的紫金玄火鼎,九雏凤尾扇,这二者都是提高炼丹成功率的重要宝物,如果说普通器物炼丹成功率是百分之五十,有这法宝加持,成功率能提高到百分之七十至八十。成功竞拍到的修士自然喜不自胜,对后续拍品的期待更多了。除此之外,每日十件拍品竞拍完毕后,修士们自荐的拍品也颇受欢迎,大部分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本次竞拍会的满意度堪称历届之最,至于不太满意的那部分人,不消说,自然是各大门派的代表了,但他们人数上并不占优。毕竟来参加竞拍的,多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或小门派修士,都是来淘金的,大门派家底厚实,除了一些扶摇派独有的稀罕灵草仙药,他们并不缺药材。
司凤谢邈两个观望了整整六天,称职地当了几天观众,第七天上才出手。在最后一件拍品裹着障纱,从地下被传送进来的时候,全场都沸腾了。
因为是最后一件拍品,大家出价都很积极,但经过了六天的激烈的竞拍消耗,大部分人手头已经不太宽裕。谢邈一开始并没有跟进,报价进行了一段时间,上一个报价才到两百普通灵石,司凤突然直接追到了三百灵石。此后她又飚了两次价,直接把那些已经有些囊中羞涩的小修士吓退了。这正是她的策略,将竞争者吓退,胜算不就大了嘛。
到了这第七天,大门派的人基本已经被“恶心”走了十之七八,剩下的没几个人了,九大仙门基本只留了一两位代表,其余人都返回了门派。留下的弟子,也多半不是重要人物的直系弟子,纯粹就是为了应付面子上的事,以免显得太过不尊重扶摇派。只有一家是例外的,那就是严家。
严迦叶从头至尾都坐镇在第一排,也不知他意欲何为,可能就是想知道扶摇派到底卖些什么关子吧。
原本严迦叶一直心不在焉地坐着,低头把玩手里的玄晶莹玉双耳杯,司凤报价的方式引起了他的注意。听着那粗噶的嗓音,他眉头轻蹙,转过头去,很快找到了那把难听嗓音的主人。
被沈焱施加了障眼法的司凤依然是个粗糙大汉,最抢眼的就是占了整脸三分之二的连鬓络腮胡,和一对铜铃般炯炯有神的大眼,流露出的目光倒不是狂热,而是胸有成竹的淡定。
虽然这糙汉形容粗陋可鄙,可那从容舒坦的态度,二者形成一个怪诞的组合,古怪别扭又令人玩味。
凌渊第二遍重复道:“五仁修仙门填海居士,出价五百普通灵石。还有道友跟进吗?”
没人搭话。底下小修士们摸着储物袋,有荷包扁扁不好开口的,有尚能一搏但迟疑不定的。从这几天竞拍摸出了点规律,经常是几件仙药灵草过后,接下来的拍品就是法宝灵器。用作炼丹的法宝差不多已经出来了,燃火符已经出现过两回。搞不好这最后一件拍品,又是燃火符。比起其他法宝,相对来说只有这玩意最好制作搜集,扶摇派如此安排也正常。
作为拍品的燃火符虽较一般火符要好,可毕竟不是稀罕物,犯不着花大价钱竞拍。这也正是一些修士踟蹰犹豫的最主要原因。
停顿了片刻,凌渊嘴角抽了抽,又道:“那么,我宣布,最后这件拍品,就花落五仁修仙门……”
“慢着!”严迦叶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伸出五根手指,“我出五百五十灵石。”说完,饶有兴趣掉头挑衅看了司凤一眼。
司凤只觉此人无聊又讨厌,狠瞪了他一眼作为回敬。眼看都要竞拍成功了,被他横插一杠子,真是想冲上去打死此人。
严迦叶起了身鸡皮疙瘩,这动作要是妙龄少女做来还有几分俏皮可爱,被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做出来可就别扭坏了,恶心得人简直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谢邈按了按她的手,将她想要举起的胳膊按下去,司凤颇不服气地叫了声师兄,压不住肚子里这股邪火。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严迦叶的余光,他简直觉得自己视线受了玷污,两个粗鄙丑陋的大汉如此腻腻歪歪,看得他有种自戳双目的冲动。还什么五仁修仙门,叫丑八怪同流合污门还差不多。
谢邈是个沉得住气的,在严迦叶的基础上,追加了一灵石。严迦叶很瞧不起他的小气,直接追加到六百灵石。谢邈又在他的基础上追加到六百零一灵石。不管他怎么出价,谢邈就只多加一灵石。
如此几个来回,严迦叶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觉得那两人有碍观瞻,懒得去瞧,但还是忍不住留意着他们的动静。
便听到一个壮汉压抑着粗噶的嗓子低笑不止,似乎在嘲笑他上了当还茫然无知。
司凤故意凑近谢邈耳朵窃窃私语,似乎生怕被别人听了去。但修仙之人本就五感灵敏,加上严迦叶刻意注意,怎可能听不到他们的议论?
不过他也没听全,因为司凤故意使了点绊子,只让他听到“真傻”“上钩了”,还有极力掩饰着得意的低笑声。
严迦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前番自己给智灵散人下套,莫不是自己也中了计?这两个丑八怪也效仿自己故意引诱自己跟进?他心里打了个突,顿时犹疑起来。
凌渊询问他还出不出价继续跟进时,他还没想清楚来龙去脉,便学谢邈,随口增加了一灵石。
双方磨磨唧唧追加到八百灵石时,袖手旁观的修士们都坐不住了,有些人简直要暴走,恁个无聊!他们都对严迦叶颇有怨念,要不是他横插一脚,正式的竞拍早就结束了,现在早都可以自由竞拍修士们各自的珍宝。让这混小子耽误了这许多时间!还没结束!
严迦叶也感觉到了围观修士的不满目刀,自己这会儿成了众矢之的,加上疑心自己上了那俩糙汉的恶当,他无意识地狠狠捏了捏玄晶莹玉双耳杯,杯身在强力之下凹陷了一块。严迦叶目光一扫,眉头夹得死紧,他蓦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拂袖离席而去。
最终,这最后一件出自扶摇派的拍品便以八百普通灵石的价格被司凤谢邈竞拍到手。
凌渊宣布完,便伸手揭开障纱。
障纱揭下的那一刻,整个会场发出整齐划一的惊叹声,人们都惊呆了。
听到满堂惊叹,还未走远的严迦叶猛地站定,转身去看。
那是一株流光溢彩美得摄魂的三层九瓣莲,正半开不开,欲语还羞,还带着两片金叶子九转清心莲!
被骗了!严迦叶看得眼睛发直,满眼只有那株魅惑人心仙姿翩翩的莲花,心里恼恨得发狂!简直恨不得两剑剐了那两个合伙故意混淆视听捉弄他的混蛋!
八百普通灵石就竞拍到了九转清心莲!百年难遇的极品仙草!
严迦叶气到内伤,铺天盖地的后悔从四肢百骸只奔涌向心脏。他右手一翻,恼怒地将那无需符咒加持便能将水温调得恰到好处,他惯是用得顺手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顿时发出金石撞地的清脆之声,地上被砸出个又小又深的深坑。
然后他看到那两个面貌粗鄙的壮汉满脸笑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抹笑容仿佛是在讥嘲他的疏漏失算,成功地刺激到了他。
“撒谎!作弊!”严迦叶突然失声叫道。
旁边有修士劝道:“严公子,你就消消气吧,这都是气运问题。”
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极品仙草都是有灵性的,能不能得,靠的是机缘。今天你错过了这株,说明它跟你没缘分。”
“是这个理儿。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一株,再找就是。”
严迦叶气不打一处来,几步径直窜上了主持台,咄咄逼人发问:“叫你们掌门来!若非你们事先就串通一气,何以他们先前一直观望,不参与竞拍?一出手就瞄准这等珍稀之物?难不成他们能掐会算不成?是了,此地有法阵禁制,八卦六爻之术都是不灵的,就算他能掐会算涉及本次仙草竞拍的都做不得准。试问,他们如何就出手这么准?”
凌渊肃然道:“绝无此事。”
严迦叶不依不饶道:“我不信!那两个丑八怪肯定事先听得了什么风声,不然不可能先前一直不出手,一直留到最后,还故意扰乱我心神。”
在他窜上台时,司凤和谢邈也已到了台上,司凤横剑护住九转清心莲,将其置于自己保护之下。谢邈从袖中取出一方木盒,意欲将九转清心莲小心装进去,放入袖中乾坤。
他手还未触及九转清心莲,斜刺里一把合起的折扇扇骨便险些砸到他手上,被他及时化开那道充满攻击的偷袭。
出手的正是严迦叶,他竟是如此地迫不及待。
其他那些没走的修士都站了起来,有得热闹看啦。
150 竞拍(5)
凌渊伸手架在当中,做出个调停姿势,这让严迦叶非常不满。因为这个动作,是防着他,护住对面两个“丑八怪”司凤谢邈的。
司凤趁凌渊一挡的功夫,利索地将九转清心莲纳入袖中。
严迦叶冷笑道:“这事还没完,你以为这就算是竞拍到手了?事情还未弄清楚,你们还是先不要将东西据为己有比较好,等理论清楚再收不迟。我又不是来跟你抢的,大可不必如此。”
司凤也冷笑道:“严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们只出价了一次,是为作弊。可是我看公子您统共也只竞拍了两回,莫非公子也是事先知道了什么讯息?”
严迦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质疑的理由给对方提供了可钻的空子。没错,他是只出价过两回,可是他可以毫不亏心地说,他确实事先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第二次出价纯属闲得无聊逗闷子,不想两个丑八怪竞拍那么顺利罢了。可是这话说出去也苍白,他能说,对方两个丑八怪也能说啊。毫无说服力。而且,真如实道出,肯定影响自己形象。
丑八怪反应倒不慢。
严迦叶颇有点恼羞成怒,辩解道:“本公子只是一时兴起,可不像你们,从头到尾就只瞄准了最后这一场。如此刻意而为,还敢大言不惭说没猫腻?你问问在座的诸位,他们信还是不信?”
司凤顺水推舟道:“若我们事先就得了消息,何不一开始就装模作样参与竞拍,不引人注意,岂非没了现在这麻烦?反倒做得这么明显,平白招人怀疑。再说了,难道就许你严公子心血来潮,我们便不可以随性而为,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被反将了一军,严迦叶恼怒不止,丑人多作怪,偏偏还牙尖嘴利,可恶至极。
看到他气的牙根都发颤,司凤简直憋笑憋惨了。严迦叶这幅气急败坏青筋直跳的暴躁模样,看得她很痛快。
围观修士已经有点晕头了,搞不清这里头是不是真的有猫腻。这个五仁修仙派填海居士说的也句句在理啊。总不可能别个竞拍出价还不能随心所欲,那大门派的人是人,可以想怎么开价就怎么来,小门派的人也是人啊,想什么时候出价也能什么时候出啊,没毛病。
司凤欣赏了一会严迦叶暴跳如雷的表情,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刀:“严公子,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压轴吗?最重要最好的东西,往往最后才出现。”她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冲严迦叶摇了摇,得意洋洋以前辈长者的态度道,“要怪啊,只能怪你自己阅历太少,不知道套路。我老人家吃过的饭比你吃过的盐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在见识上肯定是比不过我的。不必恼怒,过个五十百把年的,你自然就懂了。”
简直讨打!严迦叶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教训奚落过,尤其还是这么个丑八怪,动作语气还那么恶心,女里女气的活像个变态臭流氓。
一时间严迦叶再压抑不住怒火,猛地一掌拍开凌渊,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好好给这两个丑八怪点颜色看看。两个籍籍无名不知轻重的老杂毛居然也敢在他面前托大,岂有此理!
被挑衅了的严迦叶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一开始并未使出全力,而是谨慎试探司凤谢邈修为高低。
谢邈没有招架,直接退避开来。司凤则召出曳羽,帅气地挽出一串鞭花,挥鞭一指卷飞了严迦叶手中折扇,她嘴角一扬放肆一笑:“要打去外头打,莫误伤了其他无辜道友。”那被打飞折扇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到顶点的时候,司凤随意地一甩银鞭,鞭梢准确无误击中那散开的扇子,扇面扇骨顿时被轰成数片,劈头盖脑砸向严迦叶。
严迦叶忙拔出剑,刷刷数剑抵御,还是被扇子碎片划伤了半边脸,一边胳膊也挂了彩。他是没想到丑八怪居然这么厉害,那扇子似乎不是被鞭子本身打碎的,而是承受不住被灌注在其中的灵力被轰成碎片,连带着扇子残骸都带着强大的威力。早知如此就该设置防护阵的,大意了。
谢邈本不欲惹事,只想息事宁人,先前几番制止司凤出头,这会还是想拉开师妹。用密语传音告诫司凤不要冲动,九转清心莲既已到手,此行目的已达成,该低调退身不必节外生枝。
司凤只道,早看这姓严的不顺眼,今日就替严相与教教他儿子做人,少煽点阴火,省得早晚被鬼打。
说完这话,司凤甩了严迦叶一个讥诮的笑容,便纵身飞出场外。
严迦叶热血敷面,也被激出了血性,祭出佩剑风刃,飞身追上去。他放弃了试探,刚到外头,劈手就激发了他爹替他封在剑身内的九天玄火。只见他一手掐剑诀,从上而下虚虚一拂剑刃,蓦地窜出九道喷龇着熊熊烈焰的天火。
“起!”严迦叶唇角浮起一丝阴鸷冰冷的笑意,掐诀的手指引向司凤,那九团赤红的炎焰倏地扑过去。
快到那些追出来看热闹的修士都没看清他掐诀手势的变化,那火已诡异迅捷地烧着了司凤刚刚站立的地方。那里明明只有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居然也着了火。那火烧得也是古怪,没有蔓延的趋势。但是很快人们就发现,那火势虽不蔓延,释放的热量却很惊人,不到须臾片刻,远离打斗圈子的围观修士都感觉到了脚底的灼热。
刚刚火焰掉落的地方已如被烧红的烙铁,隐隐透着猩红。
围观修士们都炸了锅,看着那九团赤红火焰如影随形追着司凤,咬定青山不放松。
“好厉害啊!五仁修仙门的道友怕是要吃亏了!”
“这是什么邪门招数?是什么火,好恐怖!”
“严公子被彻底激怒了,直接放大招了,填海道友凶多吉少……”
“这五仁修仙门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敢对杠中州严家?好大的胆子啊!”
“能有什么来头?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呗。没看这代表门派来竞拍的代表,长得就挺磕碜么,门派大概一共就五个人,不然叫什么五仁修仙门?”
“我倒很佩服这位填海道友,真人不露相,你们看,他被追得那样紧,依然从容不迫,出招有条不紊。而且我看得出来,他还未尽全力,游刃有余。你们看他的招式,鞭走如游龙,迅捷又舒展,很是赏心悦目。他好像一直在逗严公子出手呢。”
经他一说,大家都醒过神来,再看一阵,果然有这么点意思。
这位填海居士长得丑归丑,打斗动作确实优美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身法诡谲飘逸。
他们都看出来了,严迦叶步步紧逼竭力想打破扰乱他的节奏,但一番努力都归于失败,反倒他自己的节奏被打乱了。
围观的修士修为大多数都稀松平常,拔尖的并不多,加上世面见的不多,受眼力局限,很多门道没看出来。只觉得这场银鞭对仙剑的近战看得眼花缭乱,十分过瘾。严迦叶的招式他们还能叫出名字,填海居士那条犹如灵蛇出洞花样迭出的银鞭却是看不透,也摸不着出招套路,招式更是叫不出名字。
他们能叫出名字就见鬼了,这一套鞭法是司凤自创的。在钟鸣春也进阶了金丹期的时候,沈焱便命他们每人自创一套心诀功法。其他人创的都是剑法,唯独司凤创了一套鞭法。这套鞭法被她自己命名为九尾鞭。
曳羽这条鞭子不是凡品,炫目极了,有好几种形态。
围观修士都看呆了,时而是一整条鞭子,时而化作三节鞭,最多时化作了九节鞭,韧劲和力度都十分惊人。
银鞭在司凤手里,灵动得如附着了生命。
谢邈在一旁为司凤掠阵,并未出手。事实上他根本用不着出手,严迦叶被司凤手中曳羽压制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凌渊看得大快人心,使剑他是个内行的,看得出严迦叶剑法不算很差,招式虽然有点飘,根基还是扎实的,却被压制得死死的翻不了身。已渐露颓势,再打下去,怕出意外。万一严迦叶觉得失了面子,要跟填海居士拼命,或者是严氏弟子冲进去以多打少,局面就有可能失控。
他略加思索,决定传讯给他师父扶乩真君,若是仙草竞拍会上出了人命,那就难交代了。尤其是严家那么难缠,要是严相与知道自己宝贝儿子被人伤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只有一个结果是可以预见的:那就是严家肯定会闹到**仙盟,给扶摇派难堪,一准就借题发挥,变本加厉针对扶摇派。
凌渊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严氏弟子看严迦叶落了下风,剩下那半边完好的脸也被鞭子直接抽中,一张嘴就吐出两颗被打落的臼齿,满嘴都是血,没等严迦叶下令已冲进打斗圈子。
谢邈怕司凤有闪失,也加入了战局。
他并没忘记当日严相与在九幽山上如何咄咄逼人步步压迫,心底里对严家也是颇多瞧不起。这种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世家,他惯是不齿。
扶乩真君赶到的时候,已是大混战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