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山
“象康神仙这种老鬼,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张冲苦笑道:“我可是把宝全部押到他那里啦。说我出身河州张家,这个梗可是最先他提出来的。但愿他当时不是只随口说说,若要那老鬼真的留了后手,咱们可就有救了。我的信里已经对他说清楚了,若他真有后着那自然更好,就算没有,我说也请他帮着出出主意。一得了那边的信,你一刻都不要耽误,立即赶到河州去,要带双马,往死里跑,不要心疼脚力。到了河州想办法给我搞一个身份回来,若实在搞不到,务必要在晁景的人回来之前赶回来报信,那时候咱们再做打算。”
毛豆道:“老大尽管放心,这种事我虽然没办过,但以前却听说过几次。这回我多带银两过去,就算康神仙没什么主意,只要咱舍得花银子,把你的名字加到河州张家的家谱里,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好。”张成又看了看小金道:“你回来以后,咱们前面铺子要马上开起来。我昨天粗粗地看了看账本,库房里的货还有不少,这些东西咱们若是跑路也带不走,尽快将它们变现。在这上面不要浪费太多精力,要把心思用在生药铺子上。我跟康神仙说了,铺子以他的名义开,掌柜的也由他派,工钱咱们这边开,铺子的营利年底结算,四六分成,咱占六。”
小金有些肉疼,小声道:“他只挂个名,什么都要咱们做,白占四成,是不是太多了?”张冲摆了摆手道:“老三,你不要算小帐。你也不想想,若毛豆那边不顺利,咱们走了,铺子顶的是康神仙的名,仍然能继续开下去,这就等于咱们留了只下蛋的鸡。这样算的话,咱们可是稳赚不赔的。康神仙这三个字可是个金字招牌,别砸在咱的手里。这个铺子若经营得好,一定能赚大钱,可能以后要有一段时间,咱们得靠它来养活。”
小金笑道:“还是大哥看得长远。”张冲又道:“昨天我看过前面那几个伙计了,你眼光不错,都是可用的,若是人手不够,就从这几个人的亲戚中选人。只要把他们的利益与咱们的铺子绑在一起,不用咱管,他们自然会拼命干活的。”小金道:“我和大哥的想法一样,这些日子也有了些想法,等闲下来咱们再慢慢商量。”
张冲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对狗子道:“老二,你把人带回来以后,铺子里不要留人,全部安置在前院的倒座房和后边的后罩房里,白天派几个人去铺子那边转转就行了,晚上就不用过去了。咱们住的院子要严防死守,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设双哨。还有就是你带着人过来后,别让他们闲着,就按我们以前的办法训练。这些人可能单打独斗都很厉害,脾气肯定不会小,若有不服管的,无论身手多好,都不能留,立即给路费走人。咱们现在自己首先要清楚,无论是李大头还是赵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若新收的那些人还想靠单打独斗,结果只会被人家一个一个的分开吃掉,所以目前这段时间的重点是要培养他们协同作战的能力。”
小金听了笑起来,道:“这没有问题,咱们最拿手的就是这个。就连我这样的,每次打起来不也能顶个人用吗?更何况二哥带来的人应该个个都是好手,只要有大哥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一定比李大 头的精锐强上百倍。”
张冲摇头道:“练兵的事,只能着落到你们兄弟二人的头上了。一会吃过早饭之后,我就要和大和回山上去了。”“回什么山?”大家不约而同的问道。
“当然是鸡头山。”张冲笑道:“大家不是也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是咱们继续干回老本行。现在咱们必须为自己多留几条路,这样到时候才不至于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好吧?”毛豆有些担心地问:“我们下山这么久了,别人先别说,单是赵二当家的那里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到时候咱要怎么说?”
“怎么说我还没有想好。”张冲笑着道:“反正还有一段时间,慢慢想,总能把这个谎圆过去。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赌一把啦。不过,我还是觉得,无论我们说什么理由,其实都不重要,因为以赵二的智商,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他也不会在乎的,我猜他最在乎的是我们能回去,因为现在他需要我们。”
狗子听了疑惑不解地问:“咱们能做些什么,值得二当家的这么看重我们?”
张冲笑道:“赵二是个心比天高的人,你们觉得他会心甘情愿地待在鸡头山上一辈子吗?”
“我也是奇怪。”毛豆摇着头道:“凭二当家的本事,别说是在鸡头山坐第一把交椅,便是平了整个义州的山寨都绰绰有余,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窝在鸡头上山当个二当家呢?”
“你以为他不想当义州的总瓢把子吗?”张冲大笑起来,道:“但若揽瓷器活,得先有金钢钻,可他手底下就那么几个毛人,能做个鸡头山的二当家,已经相当不错了。”
“老大,你可别瞧不起二当家的手下那帮人。”毛豆正色道:“二当家的那帮亲卫,个顶个的全是以一顶百的好手,便是只带着这几个人,在义州打出一片天地来也足够了。但这么久了,他却始终没有出来单干,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其实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赵二压根就没想用他的亲卫。”张冲笑了笑,道:“那些亲卫跟了他多年,表面上说是属下,其实不如说是兄弟更确切。赵二和没耳虎不一样,他骨子里就不是匪,他这个很重感情,每个亲卫都象他的心头上的肉,掉了哪块,他都能疼到死。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去攻山拔寨,以身涉险的。这也是我敬重他的地方,若是换了我,我也一样会这么做的,我永远不会拿自家兄弟的性命去为自己拼前程的。”
毛豆点了点头道:“老大这么一说,我就想通了。不过,除了二当家的,还有大当家的、三当家的,这些人也不能不防啊。”
张冲笑道:“这些人连管都不用管,现在赵二就是我们的护身符,若是其他人不服,自然有他应付。”毛豆怪道:“老大为何这么自信?”狗子在一边笑道:“难道你忘了,咱们大哥可是二当家面前的红人。”
张冲白了狗子一眼,道:“红个毛线啊,我又不是他亲爹,他能管我死活?赵二的小算盘打得可精着呢,他绝对不甘心一辈子留在山上,那么就一定要另立山头。要想自立为王,首先必须有人。说实在的,这些年来赵二也够委屈的,只能怪他命不济,遇上了没耳虎。这没耳虎本事不怎么样,但玩阴的绝对是把好手。赵二上山后,表面上他对赵二是言听计从,但私下里却把人看得很紧,凡是能打的,基本上都被他控制的死死的,赵二打仗行,但选人用人却是短板,混了这么久,还是光杆司令一个。这次咱们哥几个脱颖而出,而且与没耳虎的嫡系关系又很僵,这种大好机会他要再抓不住,那他可就真没药救了。
“老大的意思是,二当家的想让咱加入亲卫队?”毛豆有些吃惊。
“我靠,想什么呢?”张冲叹道:“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用什么做的,竟然能生出这种想法来。亲卫队不缺人,赵二缺的是炮灰。那帮亲卫是他的棺材本,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动。而我们就不一样了,在他的眼里,咱们就是鸡头山的小喽罗,无论是土匪甲,土匪乙,都是该死的土匪,咱们这种人就算是死上一千个,一万个,他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现在咱们的条件摆在那儿,一咱不是没耳虎的人,二咱们能打,所以咱们就是炮灰的最佳人选。”
“那大哥的意思是要带我们回去给赵二当炮灰吗?”小金有些怪怪地问道。
“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不是我们而是我。”张冲笑道:“你和老二都要留下来,这易安城虽然不是容易安居之地,但就目前来看,咱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只要有一线希望,你们两个就要在这里好好经营,给大家留一个落脚休整的地方。”
“那可不行,咱们早就说过的,要活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狗子激动地站起来叫道。
“说的什么屁话!”张冲厉声道:“做事要讲究策略,我之所以不带你们过去,也是给自己加一道保险。赵二怎么想的,我也只是猜测,若他不是这么想的,咱们又都去了,人家正好把咱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所以咱们外面必须留人,这样就算我计算错误,他们也会有所顾忌,最起码不敢轻易地灭掉我。你要知道,你们在外面混得越好,我才能越安全。好了,就这么定了,一会我就带着大河回鸡头山,毛豆,你忙完了河州那边的事,先回易安来,到时候我会派人回来送信,然后你再去鸡头山或者野鸡凹与我们会和。”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福来客栈
大河租的这辆马车,虽然没有他们买的那辆那么宽大豪华,但收拾得挺干净,坐在里面也很舒服,张冲觉得挺满意,便让大河告诉车把式:“路上不用太急,按正常的速度走就行。”
一路上,张冲都没有说话,闭着眼半躺在车座上。大河知道他在想事情,也不去打扰他。虽然各路官军已经陆续开始撤退,但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山匪们仍然躲在深山里不敢出来,官道之上也就有了难得的平静,张冲他们晓行夜宿,不几日便到了离鸡头山不远的一处小镇。
进了镇子,张冲便让大河结了车钱。等把车把式打发回去,张冲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道:“我们先到那儿去歇歇脚。”
客栈的小二很殷勤地迎了出来,笑嘻嘻地问道:“二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宿。”张冲道:“住宿。”那小二听了,将手里的白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朝着里面高声喊道:“上房两间。”然后回过头来躬身道:“二位客官里面请。”
进得店里,张冲便对小二道:“只要一间上房即可,是我这兄弟要住。”那小二依然满脸笑道:“全依客官吩咐。”便去前面柜台上取了钥匙,领着二人上了二楼,往左手边一转,走到地字号房间,打开房门,将二人让了进去,又道:“今天中午的午饭是在这小店用,还是另外找地方。我们家的新请的大师傅,手艺比外面酒家的都要好呢。”张冲笑道:“那就在这儿用吧,只拣拿手的上。”小二飞快地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二人进了房间,大河请张冲坐下,急忙问道:“老大要到哪儿去,可是有什么事要办,还是我陪你去吧。”
张冲笑道:“前面那个镇子上有鸡头山的暗桩,所以你只能留在这儿等我。以两天为限,两天之内,我必来寻你,若来不了,也会着他人来。”
大河吃了一惊道:“不是咱们一起回山吗?听你这意思是要一个人上山啊!”张冲笑道:“就是这个意思,我一个人上去。”大河摇头道:“不行,你一个去太危险了,好歹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张冲摆了摆手道:“绝对不行,咱们上去,若是有什么意外,谁都不可能跑出来,全陷在里面了。这样,你就在这边等我,若是两天后还没有我的消息,你立刻返回易安,到那里等毛豆,他回来以后,你和毛豆还有狗子再一起过来,凭狗子在林子里的本事,再加上毛豆的经验,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鸡头山的山寨里面。我会在山寨里留下记号,你们一定要按记号行事。要是没有什么希望,你们千万不要硬来,直接回易安去吧,或是继续做点正经生意,或是把钱分了各奔前程,总之绝对不能手足相残。”
大河听了,双膝跪地,哭道:“老大说哪里话,我与他们不同,他们可以躲,但我不能,我是你的家奴,哪有家主有难,而家奴惜命逃跑的道理。”张冲急忙把大河拉起来,道:“这次我上山就是在赌,但凡是赌,就没有必赢的道理,愿赌服输,我也认了。你听我说,你留下了,就等于给自己留点翻本的本钱,若把你再赔进去,咱们可就赔光了。若我真有什么不测,你赶紧离开义州,躲得远远的,娶个媳妇,生个儿子,过继给我,也算我张冲有后。”
大河哪里肯依,只哭哭哀求,要跟着一同前去。张冲急道:“这一路上,我已经订好了全部的计划,虽不是万无一失,但至少也有八成的把握,若带了你去,只怕边半成的胜算都没有了。我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往最坏里打算,其实根本没有那么严重,你也不要担心,安心等我的消息就是了。现在你赶紧出去,到车马行里再去租一辆车来,吃过午饭,我便要动身,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下一个镇子。”
大河知张冲心意已决,只能忍住悲伤,按着张冲的吩咐将各项事宜准备停当。
太阳还没落山,张冲便赶到了望岳镇。车把式按着张冲的吩咐,直接就车停在了福来客栈,往车上道了句:“客官,到地方了,请下车吧。”
张冲将身上的绸衣换下来,穿好以前忠君营的衣服,才跳下车了,大摇大摆地走进客栈。福来客栈是鸡头山的暗桩,张冲早就听说过,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走进门去,见无人上前迎接,便高声叫道:“有客人来了,都死到哪里去了。”
听了张冲的叫喊,后门的门帘一动,走出一个小伙计,上下打量了张冲一番,歪着头有气无力地道:“你要做什么?”张冲骂道:“你个小猢狲,如此惫懒,老子自然是要住店,若是洗澡便去澡堂子了。”那个小伙计见张冲气势汹汹的样子,却不害怕,冷哼了一声,道:“今天客满了,你别处去吧。”张冲被激得火起,冲上前去,劈面就抽了那个小伙计一巴掌,只打得那个小伙计原地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一会儿,那小伙计才缓过劲来,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张冲骂道:“你这短命的货,有种不要跑,与爷爷等着。”便拔腿往后面跑去。
没多久,从后面呼啦啦冲出四五个人来,为首的那个汉子,喝道:“你是哪来的鸟人,敢在我们福来客栈撒野?”
张冲冷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跟爷爷这样说话。”那汉子听了,恼道:“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是长三只眼的。”说着一挥手,喝道:“兄弟们,给我上,今天定取了这厮的狗命。”
客栈里的从喽罗各自扯出兵刃就要往前冲,只听后面有人喝道:“都住手。”张冲抬头看时,却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汉走了出来。那老汉走到张冲跟前,抱了抱拳,朗声道:“天高云淡难留客。”张冲知这是山寨的切口,忙还了一礼,道:“昴山顶上一寒星。”
那老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高声道:“来的可是忠君营的张队长吗?”张冲笑道:“正是在下,老哥哥可认得我?”
那老汉笑道:“张队长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鸡头山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着回过头来,对着那帮喽兵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张大队长面前可容得你等放肆?”
那些人听说来人是张冲,一个个也惊得目瞪口呆,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那个汉子,急忙扔了手中的兵刃,上前跪倒在地,道:“小的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张队长大人大量就放过小的吧。”那个小伙计也急忙跑上前来,跪在地上,浑身哆嗦着,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冲倒楞了,这帮人的表现也太夸张了些实在,他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变得如此牛叉了,便笑着伸了伸手,道:“不知者不罪,你们都起来吧。”
那老汉又吩咐道:“张队长大度,算你们今天走运,不然定要剥了你们的皮,一个个的还楞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收拾房间,与张队长休息。”那帮喽兵听了老汉的话,如蒙大赦般地仓皇跑了回去。老汉又道:“听说张队长去了野鸡凹,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坐坐?”
张冲笑道:“我是领了杨队长的命,下山办事,刚好路过这儿,便进来歇歇脚。我看老哥哥面生的紧,以前好象没有见过你啊,不知老哥哥的以前在何处做事,怎么称呼啊?”
那老汉笑道:“我姓魏,你叫我老魏头便是。以前我也是跟着大当家的,后来受了伤,蒙大当家的厚爱,让我来这客栈做事,那时你才山不久,以后,我又很少上山,所以不认识我也正常。你上山时,我就站在大当家的身边,现在还能隐隐记得当日的情景,大当家的着韩老爹给了你一块饼子,你吃得可香呢,那时你还是个孩子,没想到转眼就这么大了,若不是刚才你自己说,我还真不敢认呢。”
张冲见他说得很准确,知道确实是山上的老人,急忙整了整衣衫,庄庄重重地行了个礼道:“原来是山寨里的前辈,刚才小子失礼了,请魏老爹恕罪。”
老魏头急忙上前搀起张冲道:“张队长客气了,你现在是山寨里响当当的好汉,小老儿哪敢受你这么大的礼。”张冲摆手笑道:“老爹就不要取笑小子了,在您老面前,我哪敢称什么好汉。”
老魏头见张冲对自己如此尊重,心里自是高兴,急忙请张冲坐了,又让人上了茶,两人聊了一会,老魏头突然道:“张队长已经到了鸡头山下了,不上山看看吗?”张冲笑道:“不瞒老爹说,我正有此意。”老魏头笑道:“听说你是老韩头的干儿子,可是真事?”张冲点了点头,道:“这倒是真的。”老魏头便压低了声音,将头凑了过来,道:“那你还真应该上山看看,你知道吗,你义父被人打伤了?”张冲没想到老魏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故作惊讶道:“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老魏头故作神秘地道:“千真万确,是赵二当家的人干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近乡情更怯
张冲勃然大怒,腾地站起身来,怒道:“究竟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义父?”老魏头见张冲火起,嘴角一抽,似乎是想笑,但转瞬间便把这笑意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慢慢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张冲朝着老魏头抱了抱拳头,道:“那我就告辞了!”说完抓起背包,甩在了肩上,就要往外走。老魏头急忙上前,拦住张冲道:“张队长要哪里去?”张冲道:“我现在便要上山。”老魏头道:“眼看这天就黑了,山路难行,又有虎狼出没,明日再上山也不迟。”张冲呼呼地喘着粗气,道:“我一刻也等不得了。”老魏头笑了起来,道:“张队长倒真是个急脾气。你且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你那义父是受了伤不假,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张冲一脸得不相信,道:“我不听,你莫要哄我。”老魏头笑道:“我骗你作甚,昨日那灶上的小杜过来,是他亲口告诉我的,难道还有假?”张冲问:“你说是可是杜平?”老魏笑道:“灶上只有一个姓杜的,不是他又是哪个?”张冲这才放下心来,道:“你细细告诉我,那杜平究竟是如何说的?”
老魏头笑了笑,道:“昨日他来,要了好大块牛肉,我便多了句嘴,问他要这么多牛肉做什么?他说,这几日听师父老人家总说口淡的很,要买些回去卤了孝敬师父。我便骂他胡闹,这人骨折了吃不得太多的荤腥。小杜便笑了起来,说师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道山上的郎中也说了,要多吃些硬东西补一补才好呢。所以,我才知道你义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张冲点了点头,刚刚坐了下,却又站了起来,恨道:“难道好了,就能放过凶手?不行,我还是要去上山找二当家的理论。”老魏头哭笑不得地拦住张冲道:“便是要报仇,也要睡好了,吃饱了,攒足了精神才行得。”好说歹说,将张冲送到后面的上房里住下。
老魏头出了门,张冲差点忍不住要大笑起来,心道:“赵二啊,你死不死!”这魏老头显然是没耳虎的铁杆,与自己初次见面,便装着不经意的道出此事,狠狠地阴了赵二一把。但凡他还能有一丝血性,就必然会与赵二死磕。若不是自己心中早有主意,那赵二要想私下拢于他,只怕就是缘木求鱼了。张冲想到此处,更觉得自己上山又有了几分把握,心情不觉大好起来。
正在这时,却听外面有人敲门,张冲便问了一句:“外面是谁?”外面的人道:“我是伙计丁四,掌柜的命小的来给张队长送茶。”张冲道:“你进来吧。”
门一响,张冲见却是刚才被他打了一巴掌的那个小喽罗,手里拎着一把铜壶走了进来。丁四给张冲行了一礼,手脚麻利地冲好了茶,正要退出去,张冲便叫住他道:“小四儿,你且慢走,与我取笔墨来。”
丁四应声出去,不一会便拿了一管儿狼毫笔,一块小砚台,一段小小的墨块,并几张草纸,用一个木盘托了,送了进来,在桌上一一摆放好了,又取了清水倒进砚里,将墨小心地研好,这才站到一边,小心地问道:“张队长还有什么吩咐?”
张冲道:“你且等一等。”来到桌前,拿起毛笔,在纸上列了个单子,递给小四道:“你这边熟头,对照着单子与我把东西准备齐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丁四道:“若是不够,再来对我说。”
丁四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心中暗喜,这么一大块银子,便是买一车的东西都够了,自己少不得也能从中抹些油水,急忙应了,转身自去外面采购去了。
事情有些超出了张冲的预料,看来秋演之事,自己已经引起了没耳虎的注意,或许他已经早就有所表示了,这些人才会对自己如此的殷勤,原来他想的直接去与赵二接洽,看来要重新计划一下了,便合衣躺在床上,细细的想了起来。
屋子里刚刚有些见黑,丁四便把东西买了回来,进来向他回报,道:“东西全都按单子上的备齐了,魏掌柜的怕有什么闪失,命我全放到库房里,张队长要不要下去清点一下。”
张冲摆了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丁四又从怀里将剩下的银子掏出来,道:“一共用了三两五钱银子,这是余下的还有三钱二分,请张队长收了。”张冲笑道:“你忙了一下午,跑前跑后的,这点碎银子,就留给你买糖吃吧。”
丁四乐得直咧嘴,急忙将银子收起来,笑着连给张冲鞠了几个躬,道:“多谢张队长。”
丁四走了没多会,又有人过来敲门,张冲便道:“是谁,进来说话。”
这次进来的却是领着众喽罗闹事的壮汉,那壮汉上前给张冲施礼道:“咱们大伙对张队长敬慕得很,便凑了份子,今晚请队长吃酒,还求队长能够赏弟兄们一个薄面。”张冲笑道:“这如何使得,怎好让大伙破钞?”又问:“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啊?”
那汉子笑道:“小的姓黄,单字一个武字。”张冲一楞道:“原来是黄大哥,你与咱家大当家的可是一家?”黄武有些得意地笑道:“是本家的兄弟。”张冲急忙行了个礼道:“原来是大当家的至亲的兄弟,失礼失礼了。”黄武也急忙还礼道:“客气了,若张队长得空,小的们便去准备了。”
张冲摆手道:“这样不好。”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足有三两多重,扔到黄武怀里,道:“今天我请大家。”黄武假意推辞了几下,张冲便道:“如再推让,我便恼了。”黄武便顺势收了银子,笑道:“倒要张队长破费,这可如何是好。”
晚宴很丰盛,虽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大鱼大肉也罗列了一大桌子,张冲无意和这帮喽罗厮混,只喝了几杯,便推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回房休息。老魏头只道张冲心中惦记义父,没有心情,便不强留。众喽罗只要有酒有肉,张冲便是立时死在他们面前,又并他们什么事?心中巴不得张冲早些走了,他们好放开胃口胡吃海喝。
第二天一大早,张冲便起了身,来到院子里,见老魏头正在树下打拳,于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观看。老魏头打得很慢,张冲也不知道那叫些什么招式,不过看样子,却象是五禽戏之类的导引术。等老魏头做了个收势,张冲便鼓掌笑道:“老爹练得好功法。”老魏头听了,转过头来看着张冲笑道:“张队长早啊,莫非张队长也识得此术?”
张冲摆手道:“我哪里识得?只是见老爹练的这功法动中有静,刚柔相济,忍不住起喝彩来,莫惊了老爹才好。”
老魏头叹道:“我练的这套功法,可是大有来头,是一位化外高人传给我的。不过寻常人看来,也就是我们这种黄土埋了半截的老朽才练得,年轻人对此都是不屑一顾的。张队长果然不凡,一眼就看出了这套功夫的精髓所在。”张冲笑道:“老爹谬赞了。”心里却怕他再与自己再扯些导引术之类的闲话,急忙道:“我过来寻老爹,还是一事相求。”老魏头笑道:“张队长但讲无妨。”张冲便道:“我昨日备了些东西,烦请老爹寻一个路熟的兄弟,帮我把东西担上山去。”
老魏头笑道:“这个好说。”回头高声叫了一句,便有一个小伙计从屋里跑出来,老魏头对他道:“小山子,你今日挑了担子,送张队长上山。”小山子知张冲出手阔绰,听老魏头安排自己送张冲上山,只如中了头彩一般,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了。
吃过了早饭,张冲别了老魏头,直奔鸡头山而去,路上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山子是老魏头嫡亲的侄子,心中暗笑,道:“这老鬼倒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山子对上鸡头山的路的确很熟,领着张冲专挑近路走,虽然道路崎岖,坑凹不平,但真省了不少的时间,时近正午,便看见了鸡头山那高高大大的寨门。
张冲身上穿着忠君营的制服,非常扎眼,守门的喽罗兵远远看去,就认出张冲来了。等他到了近前,众喽兵便七嘴八舌地和他打招呼,张冲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向着众人拱了拱手,笑道:“众位兄弟辛苦了。”回头叫小山子将挑子放下,从里面拿了两坛酒,并几包熟肉,送到守门喽兵的手中,道:“多日不见了,还真想念大家,这里的几坛劣酒,大家润润喉咙吧。”众喽兵听了,一齐欢呼起来。
秋演之后,鸡头山上谁人不认识张冲?进得寨来,张冲不知道拱了几次手,行了多少礼,腰酸腕疼,都有些吃不消了。
小山子挑了担子,跟在张冲的身后,也觉得脸上有光,前行了几步,远远看到伙房所在,便开口问道:“张队长,咱们是先去伙房吗?”
张冲点了点头,往前看了看,心中却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来,不禁想到:“这难道就是近乡情更怯吗?”嘴里却没头没脑的迸出一句:“蝶儿,我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玩命
张冲正自感慨,却见一个人从老韩头的屋里走了出来。张冲定晴一看,原来是郑烈,心中暗暗一笑,便有了主意。又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等那郑烈来得近了,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握在手中,也不作声,瞅着郑烈不注意,狠狠地朝着他的脑袋扔了过去。
郑烈是什么人?那可是不知道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过来的沙场悍将,行动坐卧间都自然带着警戒之心,耳边刚听到一阵风声,便知不好,本能的一缩身子,石头便擦着头皮飞了过去。郑烈惊出了一身冷汗,直起身来,四下打量着,怒骂道:“他娘的,什么人暗算老子?”
张冲见偷袭不成,索性将背包甩到一边,从腰间掣出短刀冲了上去,照着郑烈搂头便剁。郑烈此时也认出张冲来,急忙往后撤身,高声喝道:“张三,你他娘的疯了吗,敢跟老子动手。”
张冲却是一言不发,只闷着头,一刀一刀地砍了过去。若论单打独斗,张冲和郑烈压根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就算他手中拿着刀,郑烈若真想杀他,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但郑烈身上是带着任务的,心里藏着鬼,与张冲动起手来,难免掣肘,自然在先机上就吃了亏,没几个回合,就被张冲打得手忙脚乱。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各队到伙房里领饭的人络绎不绝,见厮打的双方,一个是出了名的刺头张冲,一个是二当家的贴身亲卫,这可是全明星阵容啊!如此好戏岂能错过,一个个都站住脚,躲得远远地看起热闹来,不多会功夫,人便越聚越多起来。
张冲虽表面上看着疯狂,但内心却清醒得很。他很明白这是在玩火,稍不留神,就可能惹火上身,被烧得个焦头烂额。所以每出一刀,都是小心谨慎。
打斗多时,郑烈果然便没了耐心,也不管赵二的交待了,往后虚晃了一招,待张冲刀往前递,招势已老之际,猛得往前一冲,便贴到了张冲身边。
张冲大惊,急忙往后退,却哪里来得及,被郑烈一记重拳,正打在眼窝之上。张冲的眼眶子当时就青肿起来,只觉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张三,你就是只疯狗,没头没脑只管乱咬。”郑烈见张冲倒了,并没有继续动手,只站在原地,高声叫骂起来。
张冲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来,仍然是一言不发,再次抡刀冲了上来。乱拳打死老师傅,那只是偶然又偶然的特例,在真正与高手的对决中是不会出现的。到了这会,张冲那几下子,已经被郑烈摸透了,没过几招,张冲便再次被郑烈打中了左太阳穴,又摔在了地上。
一连将张冲打倒几次,郑烈才正直害起怕来。这张冲从头到尾都是一言不发,两眼通红,目光呆滞,只如一个打不死的丧尸一般,倒了再起来,倒了再起来,只管拼命。
郑烈心中着急,一边与张冲周旋,一边四下里打量,终于发现人群中站着几个巡山营的人,急忙喝道:“你们巡山营都是死人吗?还不上来拿人。”
其实巡山营的人早就到消息过来了,但无论对张冲还是郑烈,他们都没什么好印象,巴不得两个人狗咬狗呢,直到被郑烈叫破了,知道躲不下去了,才站出来,在一旁胡乱地叫道:“都住手。”
张冲自然不会去理会,巡山营的人见他如同魔怔了一般,也不敢上前,直到有人拿来一个网兜,大家抽冷子,将网丢出去,才把张冲网住。
张冲被网兜罩住,越挣扎缠得越紧,最后竟然再也不能动弹一下。众人这才冲了上来,先将他手里的刀夺下来,然后一起将他按住,就有人高声喊道:“快去叫韩老爹来。”
没过多会,老韩头便架着拐,一瘸一颠地竟然走得飞快,几个伙房里的小喽罗追不上他,只能紧紧老韩头的后面,一起往这边急走过来。来到近前,老韩头一眼看到被众人制住的张冲,满脸瘀青,口鼻流血,忍不住心疼起来,急道:“快些将他抬到我房里去。”
伙房里的众人素来敬重老韩头,听他开口,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张冲抬了起来,一路小跑送到老韩头的屋子里。老韩头怕张冲还要生事,便让众人出去,将房门关了,这才取过剪刀,将网绳绞断,把张冲放了出来。
张冲见屋里没有人了,微微一笑,对老韩头道:“那郑烈也不过如此,你怎么就着了他的道?”老韩头见张冲还能笑,知他没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板起脸道:“你先别说我,你好不容易跑出去了,又回来做什么?”
“跑,往哪儿跑?”张冲不解地问道。
“你小子别跟我装傻,我早就听说了,你带着你那帮兄弟,下山去追什么天神教的香主,一去就没了消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老韩头道:“这么绝好的机会,你不跑得远远的,偏偏自己又回来了,你脑子进水了吗?”
张冲摇了摇头,道:“这次你算得还真不准,遇上那个香主,真的是个意外。我还没做好下山的准备,再说要是真下山,我也得把你带走。”
老韩头道:“我对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年纪大了,下山没有意义,只能拖累你们,你怎么就是不听。”张冲撇了撇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心思,肯定就是为了那个金库。就算那个金库是你的,那么多金子,你要了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劝你能舍就舍了吧。再说了,我现在有的是钱,绝对能让你风风光光地过一辈子。”老韩头笑道:“你的口气不小啊,一个过山蛇能有多少钱?你至于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暴发户样子吗?”张冲还有说话,老韩头突然举起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没一会,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老韩头问:“是谁?”门外的人答道:“老韩,是我,老罗。”
老韩头听是山寨的郎中罗方,急道:“是罗郎中啊,你等一等,我这就给你开门。”屋外的罗方听了,笑道:“不用急老韩,你腿脚不便利,慢慢来。”
老韩头朝着张冲使了眼色,示意他躺好,这才架了拐,过去开门将罗方请来了进来。老韩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一趟趟地来看我。”罗方笑道:“哪有什么辛苦,咱吃的不就是这口饭吗?怎么样,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瞅瞅,我估摸着再过几天,就不用拐了。”
罗方笑道:“看你的神色也是不错,不过,今天我可不是来看你的。刚得了大当家的令,要我来看看张队长的伤。”
老韩头苦笑一声道:“劳大当家的挂念了,三儿这孩子,就是不安生,刚回来就惹了这么大的祸。我家这小三儿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我受苦,也不问问清楚,就这么莽撞,白受了这么大的罪。”说完长叹了一口气,面容也惨淡起来。
罗方急忙宽慰老韩头道:“你们父子情深,张队长心急也是能理解的。刚才在外面,我们这些老家伙说起来,都羡慕你啊,便是亲儿子,也就这么贴心了!”说着,走到张冲面前,挨着他坐了下来。
张冲紧闭了双眼,装出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罗方与他号了脉,松了口气,抬起头,对老韩头道:“张队长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伤而已,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给他开些舒筋活血的药,让他服了,再静养些时日,也就没事了。”
老韩头满脸感激,道:“多谢罗郎中了。”罗方开了个方子,交给老韩头道:“你让伙房里的那帮小子照方抓药就行了。”说着,收拾了药箱,便起身告辞。
老韩头道:“不用这么急,怎么也得吃杯茶再走吧。”罗方笑道:“不是我急,大当家的那边还等着回话呢。等有了空,再找你讨茶喝吧。”
罗方一走,张冲便一骨碌爬起身来,笑道:“这老罗开的方子能用吗,别再没病吃出病来。”老韩头笑骂了张冲一句道:“满口胡说,罗郎中也这么大岁数了,不是你可以编排的。”嘴上这么说,却把罗方的方子丢到一边,自去橱子里取了跌打药,道:“你好好躺着,我给你上药。”
张冲因说罗方,突然想起来了,便问老韩头道:“义父,有个叫活神仙康健的你可认识?”
老韩头专心地给张冲上着药,毫无反应地道:“不认识,没听说过。”张冲听了,便大笑起来,康神仙没防备,让张冲的笑声吓了一跳,顺手拍了他一巴掌骂道:“你个小混球,一惊一乍没个正形。”
张冲笑道:“我是看你那个样子才笑得,我到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姜是老的辣,我有是要你那么高的修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就不会让那老东西套去话了。”
老韩头也不接话,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慢慢地将药膏抹匀了。张冲又道:“那康神仙对我是相当赞赏的,他还夸我呢,你想不想听?”张冲见老韩头仍不理他,便继续说道:“他夸我跟你一样,谨慎多疑,诡计多端,心眼既小且多。”
老韩头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你休听那老狗胡。”
第一百二十五章 香饽饽
张冲笑道:“你果然与他相识,听他那意思,他和你的交情很深,你怎么不理他?”老韩头却不回答,却问:“他还说了些什么?”张冲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这帮老狐狸全是一个德行,到了正经事上,一个字都不说。”老韩头又问:“你怎么认识他的?”张冲道:“别提了,这事说来话长。”接着便把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老韩头恨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听话,我早就告诉过你,别和黄家那个丫头混在一起,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张冲强嘴争辩道:“不是遇上了吗,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老韩头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小子带了人下山,不会是去找哪丫头去了吧?还说是遇上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张冲被戳中了痛处,便闭了嘴不再说话。老韩头叹了口气道:“莫嫌我唠叨,你若不是我的孩儿,随你怎么去。”
正尴尬之时,又听人敲门,老韩头抬起头来,道:“是谁,门没有关,进来吧。”话音刚落,便走进一个青年汉子,看打扮应该是二当家的亲卫。
老韩头急忙站起身来,问道:“这位小哥,有何贵干啊?”
那个亲卫躬身给老韩头施了一礼道:“二当家的着我来看望老爹并张队长,中午之事,他深表歉意,郑烈已经被打了二十鞭子,关了禁闭。二当家的还说,二位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老韩头急忙道:“这事也不能全怪郑亲卫,我家三儿也有过错。请小哥回去对二当家的说,就说求他给老汉一个薄面,不要再责怪郑亲卫了,不然我们父子也过意不去。”
那亲卫听了,急忙给老韩头施了一礼,道:“老爹果然大度,我先代郑大哥谢过老爹了。若没有其他吩咐,那我就回去复命了。”
老韩头笑道:“我们这边一切都好,请二当家的放心,小哥请便吧。”
亲卫告辞走了,老韩头回头看着张冲道:“你现在成了香饽饽了,先是大当家的派了罗方,现在二当家的又派了人来。”
张冲苦笑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老韩头点了点头,道:“这你倒看得对。现在你在外面也有落脚的地方了,过两天就回去吧,不要再在这边乱走了,早晚出事。康健那老狗虽然为人卑鄙龌龊了些,但还值得依托,有他护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张冲摆了摆手,道:“要是能待下去,我还能回来?我是实在没办法,才躲到山上来的。”老韩头怪道:“你又惹了什么祸?”
张冲便把赚了李大头几万两银子的事说了,老韩头笑道:“这果然是个死仇,不过你躲到山上又有什么用?若这件事真的翻出来,以没耳虎那个贪劲,第一个就要了你的命。”
张冲道:“这个我自然清楚,现在不是还有二当家的吗,希望他能帮我顶上一阵。”
老韩头摇了摇头,道:“没耳虎要钱,这二当家的要的可是命。你给他当枪使,他能留你,你若不给他当枪使,他能管你死活?”
张冲道:“这个我自然清楚,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现在就盼着毛豆那边能顺利,帮我搞到身份,那我就不怕没耳虎和赵二了。”
老韩头道:“你又玩什么花样?”张冲笑道:“让李大头围起来时,康神仙便骗他们说我是河州张家的少爷,结果传的天底下没有不知道的。现在惹出祸来了,易安的那个晁知县已经派人去河州查我了。”
老韩头楞了一下,笑道:“这件事全是由康老狗引起的,你只找他便是。”
张冲道:“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形,这么说也是权宜之计,他也是好意,怎能怪他?”
老韩头摆了摆手,道:“往河州张家这样的豪族里塞一个人谈何容易?他毛豆是什么人,就算以前,也不过是骁骑卫的一个小斥侯,比鸡头山上的小喽罗强不了多少,这样的事他怎能办得了?就算你有银子,只怕也是枉然。”
张冲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只能听见由命了。”
老韩头笑道:“你也不用太丧气了,在这儿养几天,便去找康老狗,他肯定有办法。”
张冲吃了一惊,道:“此话怎讲?”
老韩头道:“你没见过康老狗的夫人吗?”
张冲摇头道:“没有,我去的那几天,康老夫人带着他们的小儿子,去了翠峰山的道观里打醮祈福去了,所以没有机会拜望。”
老韩头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却又一顿,问道:“你说什么,他还有儿子?”
“当然了。”
“亲生的吗?”
“当然是亲生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这怎么可能?”老韩头满脸疑惑地问道:“你确定吗?”
“老爹,我现在才发现,你也有一颗八卦的心啊。”张冲笑起来,道:“康神仙生不生儿子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怎么能确定?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一开始的时候,康神仙一直都没有孩子,当地人都说,是因为康神仙救的人太多了,阎王爷生了气,便夺了他的福气。后来,听说是受了一个云游僧的点化,康神仙便关了医馆,开了家客栈,不为了挣钱,就是给过路的人行方便,求些天南地北的人气。后来真就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算起来也有五六或者七八岁了吧。”
“屁话,全是些乡间的愚氓之徒,才能想出如此无稽的故事来。”老韩头不屑得道:“那康老狗是注定命中无子的,怎么会突然就生出个儿子来呢?”
张冲笑了起来道:“这天下万事,一切皆有可能。你和康神仙都说我是早夭之命,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吗?或许他也如我一般,糊里糊涂便得了机缘也未必呢。”
老韩头想了想,叹道:“或许是吧。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你可知道,那康老狗的夫人便是河州张家的大小姐,他那内兄便是现在河州张家的家主,你说他能不能帮你搞到一个身份呢?”
“这个必须能啊!”张冲兴奋地叫了起来,道:“真没想到,康神仙还有这么深的背景啊。”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老韩头笑道:“现在你好好躺着,我去叫杜小子给你搞点吃的。”张冲见老韩头架起拐要站起来,急道:“你腿脚又不灵便,不要去了,我不饿。”
老韩头笑道:“这点伤算什么,若不是为了堵人的眼,我早就扔了这副拐杖了。天天架着,我都累得慌。”说着站起身来,架起拐走了出去。
张冲刚闭上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急忙睁开眼,却见门一开,刚才过来的那个亲卫就闪了进来。张冲冷冷得道:“你又来做什么?”
那个亲卫快步来到张冲面前,俯下身子,小声道:“二当家的命我来告诉你,今天夜里要与你一见,到时候我会过来请你。”说完便转身走了。
“鬼鬼崇崇的,见个面而已,用得着这么夸张吗?”张冲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竟然真的睡着了。
吃过了晚饭,张冲陪着老韩头说了会话,便道:“闷得很,我要出去透透气。”老韩头道:“出去可以,但不要惹事,也不要走远了,就在附近转转便回来,省得我担心。”张冲应道:“我心里有数,老爹放心好了。”
张冲出了门,在附近转了一圈,就听黑暗之中,有人轻声道:“张队长,请随我来。”张冲也不作声,只跟着那个亲卫一路疾行,进了一个废弃的院子门前,那个亲卫站住脚,道:“我家将军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张队长请进。”说完闪到一边,躲在门口警戒,张冲自大踏步地进了院子。
院子的正房房门大开,里面却没有点灯,黑漆漆地一片,张冲径直进了屋子,隐隐看见有个人影背对着他站在桌边,看身形应该是二当家的,张冲便上前行了礼,道:“张冲拜见二当家的。”
赵戎没有回头,过了好久才慢慢道:“你离开野鸡凹多久了?”张冲道:“半个多月了吧?”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赵戎问。
“一无所获。”
“哦,是吗?”赵戎冷笑道:“能在你张冲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天神教还真是有两下子。”
张冲并没理会赵戎的冷讽热嘲,叹了口气,道:“人算不如天算。我们追到万林峪,正好与上了黄大小姐。”
“哪个黄大小姐?”赵戎愣了一下。
张冲便道:“就是大当家的妹妹。”
“你说的是蝶儿吗?”赵戎问道。
张冲点了点头道:“就是她。”
赵戎怪道:“她怎么会在那里?”
张冲道:“别提了,大小姐的师父,就是静逸那个老贼尼,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好消化的东西,带着她那几个徒弟,非要去灭了李大头,结果被人打的满地找牙。她自己跑的倒快,自己徒弟的死活都不顾了。见到大小姐时,她已经受了重伤,我们只能把她带到附近的镇子里找郎中。谁想道,一进镇子,我们便被李大头的人给围了。若不是朝廷突然发兵,只怕到现在我们还被困在那边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密会
赵戎早有耳闻,张冲一伙人和黄蝶儿私下里有些缠夹不清,现在听他这么说,不觉警觉起来,转过身来问道:“大小姐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张冲摇头道:“别提了,说起来气死个人。大小姐已经被她师父接走了,那老贼尼连个谢字都没有说,亏她还是个修行的人,修行了这么多年,却一点修养都没有。不过,即便那老贼尼不来,只怕大小姐也不大可能和我们一起回来。二当家的可能不知道,现在山下到处都是官兵,盘查的也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是分开来走的。我这次本没打算回来,只是绕道望岳镇,在福来客栈住了一宿。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巧,那个姓魏的掌柜的无意间就提到,二当家的人把我义父打伤了,所以我只能先回山看看咯。”
张冲见赵戎没接话,便笑了笑道:“老郑那边没必要处理的这么重,只关起来还不行吗?”
赵戎淡淡地道:“你表演的这么卖力,我这边能不配合一点吗?”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张冲便道:“我演的是不是过了点?”
赵戎叹了口气道:“还是过一点好。”说完停了好一会才道:“野鸡凹那边的情况很不好!”
张冲心中一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戎冷哼一声,道:“杨闻这个废物,现在在野鸡凹那边已经成了个摆设。你走了以后,陈有和山猫已经完全把他架空了,我看除了他带过去的那两个兄弟,没有人会听他的话。”
张冲笑了笑,道:“二当家的不能这么说,老杨说到底是个兵,他骨子里就不是匪,打仗他行,但当起土匪来,就差了点意思了。”
赵戎冷冷地道:“这不是理由,不管是兵是匪,我要的是结果。”
张冲道:“其实一开始,我们就处在劣势,当时我和杨队长已经商量过这件事了。只是中途出了天神教这件事,这才让陈有他们钻了空子。二当家的放心,明日我便回去,好在那边人少,就算是现在的山上的人都被他们拉过去,我们仍然有翻本的机会。”
赵戎摇了摇头,道:“明日你是回不去了,今天下午,大当家的已经找过我了,说要升你做野鸡凹那边的副队长,我这么急着找你,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张冲有些意外,惊道:“大当家的下这么大的本啊!这才几天,我就又升了一级。看来,不管什么时候,大当家的都没准备给你留一个人啊!”
赵戎叹了口气,道:“我开始的确是小瞧了他了,以为他不过就是个废物,现在看来,我才是个笑话。”
张冲笑道:“二当家的何必妄自菲薄,您需要的不是人数,现在给你十万草寇又能如何?我还是认为应该宁缺勿滥。”
赵戎苦笑道:“理虽如此,但我们没有时间了。这些年,我一直病着,也没太上心,可这次朝廷突然大举进剿,我预感咱们的太平日子怕是到头了。所以,顾不得太多了,有一群乌合之众,也比只有几个精锐胜算更大些。等你回山之后,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给我拉起一支队伍来。”
张冲问道:“你要多少人?”
“最少一千人。”
张冲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基本上不现实,没耳虎这么多年了,也不过凑了二百人上下,这里面还有许多只是顶人头,吃闲饭的。以前,听说李大头如何了得,这次跟他交上手才知道,他不过是笼络了几路人马罢了,那些人并不是完全听他的,真正他手头上的人,比鸡头山也多不到哪里去。”
“我知道这很难。”赵戎慢慢地道:“但形势严峻,你若真的想与我同心成事,只能全力而为。我知道你是有办法的。你放心,只管放手去做,至于杨闻那边,我会传令给他,让他一切听你安排。”
“这倒不必。”张冲摇头道:“我已经初步有了此想法,到时候老杨只要在暗中支持我就行了,表面上没有必要与我缠在一起。”
赵戎听张冲应下了,心中大喜,又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说说你条件吧?”
张冲笑道:“二当家的如此爽快,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的要求不高,招安以后,我的官衔要和胡、杨、高、郑一样,保证这一点,二当家的应该没有问题吧。”
赵戎笑了笑,道:“这个要求不算高,没有问题。”张冲便拱手告辞道:“我义父还等我回去呢,二当家的若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回去了。”
赵戎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张冲出了院子,堂屋的黑暗处,便走出一个人来,到了赵戎的身边,躬身道:“张冲这小子诡计多端,我们是不是在养虎遗患?”
“就算是饮鸠止渴,也得喝下去。”赵戎的声音有些嘶哑,道:“老胡啊,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张冲回到老韩头的屋里时,老韩头还没有睡,正坐在桌边喝茶,见他进来,老韩头笑道:“赵二许给你了什么好处?”
张冲笑道:“你怎么知道赵二找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招安之后,我与四大亲卫的待遇一样。”
“你小子心不小啊。”老韩头笑了笑,道:“什么时候想起要做官了?”
张冲笑道:“我下山转了这一趟,发现还是当官好啊,头上顶着个乌纱,什么事都好办。”
老韩头轻笑一声,道:“你小子什么时候都是只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当官不比当匪轻松多少,搞不好也是要家破人亡的。”
张冲道:“管他那么多呢,现在说招安还太早了些,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再说。”
老韩头的金创药再神效,也是需要时间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张冲觉得脸上、身上不再那么疼痛了,便跑到镜子前面,见脸上的瘀青也消了不小,便仍然是黑紫青斑驳交错,看来离恢复正常,仍然需要一些时日。
没耳虎的动作很快,张冲这边还没吃完早饭,就有喽兵过来请他去议事厅。张冲三口两口将粥喝完,把碗一扔,便跟着那个喽兵出了门。
进了议事厅,人已经到齐了,大厅里的气氛还算融洽。没耳虎坐在正中的虎皮交椅上,胡师爷依旧站在没耳虎的身后,赵戎和钱寿分坐两边。张冲先给没耳虎行了礼,又给其他一一问完了安,才按着没耳虎的吩咐在下面左侧的椅子上坐下。
“小三儿,这次秋演,你干得漂亮。”没耳虎满脸地笑,道:“老子一见到你,就知道你小子是块料。”
听没耳虎夸自己,张冲急忙站起身来,冲着没耳虎躬身抱拳道:“大当家的过奖了。”
没耳虎摆了摆手道:“你也不用装了,瞧瞧你这鸟样子,没有那两片耳朵挡着,嘴都裂到后脑勺了。今天叫你过来,是有好事。”说着,回过头来,看了看胡师爷,道:“还是你对他说吧。”
胡师爷脸上挂着他惯常的招牌式的微笑,躬着身子对没耳虎点了点头,这才直起身子,迅速换了副面孔,一本正经地对张冲道:“大当家的有令,着张三为野鸡凹大队副队长。”
张冲虽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免不了还要装出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跪倒在没耳虎的面前,高声道:“多谢大当家的赏识,小的定当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大当家的。”
没耳虎很满意地挥了挥手道:“起来吧,以后要好好干,这上面的位子也少不了你一个。我们还有别的事要议,你先下去吧,其他的事,过会胡师爷会交待给你的。”
张冲领命退了出去,也没敢走远了,便在校场旁边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山寨里存不住事,便有不少地人凑过来,给他贺喜,张冲少不了陪着笑一一应付。
过了没多会,议事厅里的人便散了,胡师爷站在议事厅门口,四下里张望,看张冲在校场边候着,便抬脚向这边走了过来,张冲见了,急忙迎上去,到了近前,胡师爷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走。”
张冲跟在胡师爷的后面,绕过议事厅,穿过几排房子,便到了胡师爷日常处理事务的院子。门口的喽兵见胡师爷回来,急忙开了门,将二人迎了进去。
进了堂屋,胡师爷指了指一张椅子,道:“张队长,请坐。”张冲知道胡师爷是个不好得罪的,在他面前可放肆不得,便只拿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前倾着身子,一脸恭敬得看着胡师爷。
又有一个喽兵进来,奉了茶便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关了。胡师爷端起茶杯朝张冲举了举,笑道:“我以茶代酒,祝贺张队长高升。”
张冲急忙端起茶杯,欠身道:“多谢多谢,还不都是师爷的提携。”
胡师爷摆了摆手,道:“我位卑言轻,这事还真与我没有关系。你这个位子可全是大当家的意思。”
张冲笑道:“我自幼上山,便跟着大当家的,莫说是位子,就是我这条命,都是大当家的给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下山
胡师爷笑道:“你倒是个念旧的人,也不枉大当家的看中你。大当家的意思是,你现在先排在陈有的后面,他总是比你年龄大一些,这也是对你的爱护。”
张冲笑道:“理当如此,师爷放心,我懂得规矩。”
胡师爷笑了起来,道:“张队长确实是个明白人,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另外,大当家的还特意提出来,你那个忠君营还是由你带着,就不再安排人了。”陈有虽然排名在前,但手底下没有直接的爪牙,这样算起来,他就无法和张冲比了!
张冲急忙站起身来,抱拳拱手道:“多谢大当家的厚爱!”
胡师爷笑道:“大当家的如此看中你,你回野鸡凹后,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张冲笑道:“师爷放心,我回去带弟兄们尽快干几个漂亮活,好好孝敬大当家的和师爷。”
胡师爷摇摇头,满脸沉重,压低了嗓音,道:“活不用急,最关键是要为大当家的看好门,守好户。”
果然不出张冲的所料,胡师爷接下来的说的全都是针对赵二和杨闻的。张冲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辞,回答起来自然游刃有余,令胡师爷相当满意。
从师爷的院子里出来,张冲便直接往老韩头的屋子走。刚到伙房,就见小杜挑了个担子正往外走。杜平看到他,立马扔了担子跑上前来,笑道:“厉害了,我的哥。这么快就又升官了!”
张冲笑道:“这有什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担子,问道:“你要去哪儿?”
杜平道:“我要下山去采买,师哥是要在这儿住些日子,还是马上要走?”
张冲道:“怕是住不下,可能明天一早就得走。”
杜平叹了口气,满脸遗憾地:“这么快就走,我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回来,看来是喝不上师哥的喜酒了。”
张冲笑了笑,道:“想喝喜酒还不好说,你给我跑个腿,自然有你的酒喝。”说完,悄悄地对他说了大河落脚的地方,道:“你对大河说,让他安心地在那儿等我,我随后就去找他。你告诉他是我说的,让他请你喝酒,管你喝个够。”
交待完杜平,张冲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哼着小曲,便进了老韩头的房门。张冲一脚踏进去,禁不住吓了一跳,屋子里站满了人,有张冲认识的,也有他叫不上名字,只是脸熟的,基本上都是小队长往上一级的人物。那些人见张冲进来,吩吩和他招呼,七嘴八舌地道:“我们过来看望一下韩老爹。”张冲这才注意到,这些人都不是空着手来的,有带着酒的,有带着糕饼的,也有带着天麻、山参之类的补品的,堆得满屋子都是。
张冲知道这些人是得了消息,专程过来凑近乎的,便满脸热情的和大家寒暄起来。众人和张冲见了面,说了话,目的也就达到了,便陆续站起来告辞了。
把大家送出去,张冲回过头看了看老韩头,只见他歪躺在炕上,一副心力交疲的样子,笑道:“我还指望着当了官,把你接过去当老太爷呢,看你这副样子,怕是没那个福份呢。”老韩头苦笑道:“你还是让我安生几天吧。”
张冲将众人送来的东西归拢好了,将送礼人的名字记下了,这才去了厨房,找到管事的,对他说:“你给我准备三桌酒席,菜要好,酒要足够。”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到管事的手里,那管事的掂了掂,估摸着足有十两重,笑道:“张队长只管放心,都是咱自己家的事,我能不上心吗?”张冲笑道:“那是,我也就一事不烦二主了,你再找两个人来,我这里有个单子,麻烦你让人按着单子请人。”
张冲的答谢宴定了晚上,大家已经送了礼,巴不得吃回来,哪有推辞的?晚宴张冲虽然没有请没耳虎和赵戎,但没耳虎还是命人送来了一只全羊,赵戎的礼就轻了许多,只有两坛子酒,礼物轻重真没有多大关系,关键是有面子,其他人见了,更对张冲高看了一眼。
张冲无意与这些人过多的纠缠,喝酒的时候便留了量,连泼带洒,好歹是把个场面应付了过去。第二天张冲早早的就醒了,睁眼一看,老韩头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门口透气。
老韩头见张冲起来,便道:“时候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张冲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天色,笑了笑道:“也不算早了。我得趁早走,不然今天又走不了了。”
老韩头笑道:“那倒是,这几日少不了有人请你。”张冲边收拾东西边道:“我可没那么多的闲功夫陪他们玩,正经事都忙不过来呢。”
老韩头便问:“你准备到哪儿去?”
张冲道:“自然是去野鸡凹,不然还能去哪?”
老韩头怪道:“你还真要去做这个官啊?”
张冲笑道:“这不是没有办法吗,先去哪儿混几天再说吧。”
老韩头正色道:“依我说,你还是先去找康健想办法吧。你不是在易安已经有了落脚的地方了吗?就算你真动了当官的念头,安安稳稳等几年,等身份坐实了,那时随便张家哪个给你说句话,先从小吏做起,封侯拜相不可能,但随随便便做个五六品的官,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张冲楞了一下,吐了吐舌头道:“这张家的势力还真是大啊,五六品的官都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老韩头笑了笑,道:“说起这张家来,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几分呢。怎么样,现在还指望着赵二给你恩惠吗?”
张冲摇了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指望他,这货压根就不是当官的材料,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只是现在李大头那边很难对付,我总得攒点本钱,先把命保住吧。”
老韩头冷笑道:“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若要招人手,在易安城不是一样吗。你有正经生意,招些护院的家丁谁又能说些什么?”
张冲笑道:“总是不方便,在官府眼皮子底下招兵买马,那可就是造反了,要诛九族的,到时候你也少不了被拉出去砍一刀。”说话间,张冲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便道:“不跟你胡说八道了,我得走了。”
老韩头见张冲要走,急忙起身拦着他道:“你不要这么急着走,我去给你准备些干粮,你路上好吃。”
张冲摆手道:“用不着那么麻烦,我下山随便买点吃就行了。”
老韩头听了,便坐下来,叹了口气道:“我倒忘了,你可不是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小三儿了,现在可是财大气粗的张大富翁了。”张冲得意地怪笑道:“那是那是,你是富翁他爹,气也不细。”
张冲出了门,走了没几步,却又突然回过头来,对老韩头道:“若日后哪一天,我与那康神仙动起手来,你是帮我还是帮他?”
老韩头笑道:“你个小混球,净找些话来说,那康神仙若找你麻烦,我定不饶他。”
张冲笑着又问:“若是与那林老头呢?”
老韩头这才意识到张冲的话里有话,不觉楞在那里。张冲似乎已经从老韩头的迟疑里得到了答案,回过身来,走到老韩头的身边,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道:“义父多多保重,我走了。”说完,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望着张冲远去的背景,老韩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中秋已过,天气开始逐渐凉爽下来,张冲走在路上,徐徐的山风吹过,心情似乎也清爽了许多。天是那么的蓝,又何必在意那丝丝白云的纠缠,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走的也终究会走,又何必自寻那么多的烦恼呢?
大河看到张冲时,还是惊呆了,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张冲笑道:“戏演过了,早知道就不这么拼 。”
大河笑道:“老大,咱们还是在这儿多待几天吧,你现在可是副队长了,这个样子上山,可实在是有辱体面。”
张冲笑了笑,道:“是得多待几天,不过不是在这儿。你赶紧收拾一下,去租辆马车,咱们先去黑泉镇。”
黑泉镇比起双河镇来,距离野鸡凹要稍远一些,差不多得多走半个时辰,若是骑马的话,那么这点路就不算什么了。张冲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黑泉镇基本上算是穷山僻壤,镇上连家象样的富户都没有,能一天吃得上三顿菜饼子的,就算是财主了。这么多年来,这里一直太平得很,连土匪都懒得光顾。
尽管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当车把式把车停到了黑泉客栈的门口时,张冲还是吓了一跳,这哪里是家客栈啊?大门都已经坏了,有半扇用石头顶着,才勉强不会倒下去。门口的幌子应该还是开业时的那个,颜色都已经褪得分辨不出来了。张冲站在门前,看着黑乎乎地前厅,犹豫着究竟该不该进去。
“客官,您是要住店吗?”张冲吓了一跳,回过身来,才发现说话的人站在他的身后,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穿着一个旧的蓝粗布长袍子,上下打了几块补丁,不过浆洗得倒是挺干净。那人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竹篮子,里面有半篮子野菜。
张冲点了点头,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个中年汉子立刻笑了起来,道:“我便是这家店的店主,客官快请进。”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黑泉镇
黑泉客栈虽然破旧,但很干净,这让张冲的心里舒服了许多。客栈老板姓董,看样子象是个本分的生意人。
小镇上难得有人来,客栈经年没什么买卖,今天开了张,董店东的心情大好,听张冲问他当地的事情,话较平日便多了不少,他又是个土生土长的黑泉镇人,顺口给张冲讲了不少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趣闻轶事。世上的事物往往如此,即便是一块寻常的石头,一间普通的房子,若有了故事,再加了渲染,就成了被人神往的景色了。
董店东的口才着实不错,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张冲竟被他讲得有些心痒难忍,悄悄将那些有意思的地方记在心里,等店东告辞去了,便迫不急待地对大河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大河看了看窗外,道:“我还是去借个挂纱的斗笠你带了吧,这样上街,难免惹人注意。”张冲笑道:“也好,反正日头也毒得很,带个斗笠倒也不招眼。”
出了客栈的门,张冲便直奔黑泉而去。黑泉就在镇子的正中心,泉上围有石制的栏杆,十分醒目,远远得便能看见,旁边有棵大树,亭亭如盖。
张冲来到黑泉边,站在树荫下,扶着栏杆向下观瞧,只见一股清彻的泉水一块巨大的黑色的石头中涌出,喷吐而出的泉水激起一串串水泡,闪着亮光,如同一粒粒珍珠在黑玉盘里闪烁。
泉水清冽,再加上大树的遮荫,四周的热气便被逼退开去,站在泉边,只觉得一股凉意,沁人心脾,张冲深吸了一口气,道:“真是个好地方。”又见栏杆有一道阙口,几阶石阶直达水面,应该是方便镇上的人取水之用。
张冲沿阶而下,蹲下身来,掬了一棒泉水,只喝了一口,便忍不住赞道:“这泉水好甜!”抬起头,对大河道:“你也下来尝一口,你知道吗凡是有好水的地方,必然是风水宝地。”
大河听了,心里却有些不屑,撇了撇嘴道:“这穷得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要也算是风水宝地的话,那双河、宝山就是天上人间了。”
张冲一口水喷了出来,笑骂道:“你这厮怪话不少。这儿的确是穷,只是吃了人少的亏。你不喝也罢,别糟蹋了这么好的水。”又突然想起来,问大河道:“你带没带茶叶?”大河应道:“还有一罐。”张冲拍手道:“那太好了,一会让老董过来,打些泉水烧了泡茶,肯定味道绝佳。”说着站起身来,才发现石壁之中嵌着一块条石,上面镌刻着“自清”两个篆字,与下面的黑石、清泉交相呼应,古意盎然,忍不住品味了良久,直到兴尽,才走了上来。
大河在一边等得无聊,见张冲上来,怪道:“只是一汪水,有什么看头?”张冲摆了摆手,道:“你不懂,这就叫趣味。咱现在也是有钱人,要学着风雅一些才好。”说着,自己也忍俊不禁,与大河一齐笑了起来。
这时,张冲才想起正事了,便问大河道:“刚才听那董店东说,镇上有间牙行,这会子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来了,你可还记得?”
大河笑了起来,道:“老大只想着风雅,哪还能记得这些俗事。”抬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铺子,道:“可能就在那里。”
张冲顺着大河的手指看去,只见店门口堆了些扫帚、木锨之类的杂物,这才想起来,笑道:“是了,店东说是一间杂货铺,应该就是那里,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巴掌大的小镇,突然来了生人,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张冲和大河一过来,杂货店的老板就看到了,见张冲顶着个带纱的斗笠,心里便紧张起来,以为是哪个山上下来的强人,但见张冲围着黑泉赏玩,那种悠闲之态不象是装出来的,倒真象是个吟风讼月的穷酸,这才放心来,又见二人离了黑泉向自家店铺走过来,便急忙让小伙计迎了出去。
“二位爷是外来的吧?天气热,进来坐坐,歇歇脚吧。”小伙计热情地打着招呼。张冲笑着走过来,道:“也好,那我们就进去看看。”
进了门,小伙计先请张冲上坐,又奉了茶。店老板便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与张冲见了礼,问道:“这位客官怎么称呼?”
“小姓张,从易安而来,路过此处。敢问老板贵姓啊?”张冲见那掌柜的一直盯着自己的斗笠,笑道:“路上染了瘴气,脸上生了些疹子,不好示人,失礼了。”
店老板这才释然,摆手笑道:“无妨无妨,如今暑气未退,极易沾染热毒,不过只要加些小心,也没什么大碍。小的姓何,不知有什么能为客官效劳的?”
张冲笑道:“倒真有事要麻烦何老板。”何老板听买卖上门,心中大喜,急道:“客官别看我这店小,可大小物事,还算齐全,您是要买山货、药材、牲口、宅院还是要添人口?”
张冲笑了起来道:“你这里倒真是齐全,什么都来得。”何老板笑道:“不怕客官笑话,我们这黑泉镇地方小,开这家小店,一年闲到底,不什么都做点,只怕连口水都喝不上。”
张冲笑道:“我初来此地,见这儿山清水秀,想盘家院子,住些时日,不知可有合适的?”
何老板拍手笑道:“客官问巧了,若要别的,说不定还要现备,但说宅子却是现成的,宽敞气派,正与客官身份相配,竟象是特意为客官准备的一样。”
张冲楞了一下,怪道:“还有这么巧的事情?”何老板道:“谁说不是。我们镇上粮店的邓老板刚刚腾出一个四合院来,昨日才把钥匙送来,托我找个买家。客官若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张冲淡淡一笑,道:“不用急,我来问你,这院子多少钱?”
“一百五十两。”何老板笑道:“这院子本是邓老板家的祖宅,邓老板的先祖可是有钱的财主,宅子盖得气派,客官若不相信,可去外面打听打听,这宅子在咱这镇上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好好的宅子为什么要卖,更何况是祖业?”张冲的心里便有些犯嘀咕,问道:“莫不是这宅子有什么古怪?”
何老板慌忙摆手道:“客官说哪里话?这邓老板我可是知根知底的,从来不知道这宅子还有什么古怪,我是开门做生意的,讲的就是信用,这事我绝对可以担保,若真有什么古怪,客官尽管将我这小铺子砸了。”
张冲笑道:“何老板言重了,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何老板又道:“客官担心倒也不无道理,虽我不知道邓家为什么要卖祖宅,但肯定不会是因为宅子有事,请客官放心。我在这里多一句嘴,客官别怪我长舌,说人家里的是非。这邓老板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偏生这孩子不事祖业,经营之事一窍不通,只是痴迷于读书科举,前些日子闹着要去义州府里的官学读书,那种地方可是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去的,说是读书,不如说是烧钱,邓老板自然不应,那孩子又是跳井,又是上吊,把家里闹得是鸡飞狗跳,我猜是邓老板撑不住了,卖了祖宅让儿子去官学呢。不然为什么要卖得那么急,还说了概不还价。”
张冲大笑起来,道:“邓家这娃儿倒也是个好学上进的好孩子,若真是如此,我倒有意买下,也好成全他,这不也算是一件善事吗?”
何老板引着张冲和大河沿着大街走了几步,便指着一家铺子道:“这便是邓老板家的米铺了。”张冲看了看,米铺不算很大,三间门面,全上了门板,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门窗刚刚上的漆,看上去很新,前廊和街面都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经营者很用心,张冲暗暗点了点头,心里的怀疑也少了许多。
邓家祖宅离杂货铺不远,走了五六分钟的样子便到了。何老板打开门,众人过了影壁,张冲站在院子看了一眼,转头问大河道:“你看怎么样?”大河摇了摇头,道:“不好,太小了,不值一百五十两。”
何老板听了,急忙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宅子可不是一般的宅子,只是咱这镇子名气小了些,不用说远了,就算是在双河,你一千两都买不到的。”
大河听了,又四下里看了看,冷声道:“就是个普通的四合院,你当我们没见过宅院吗?”何老板急道:“客官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说,这院子可是有来历的。你知道咱们这个镇子为什么叫黑泉镇吗?”
张冲笑道:“这个我倒真听说过,因为这儿有眼黑泉,镇子因泉得名,我说的可对?”何老板点头笑道:“客官说的不假,但你知道这黑泉在哪儿吗?”
“不就在镇子中间吗?”大河怪道:“我们刚才便是从那里来的。”
何老板摇头道:“客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黑泉镇的黑泉,真正指的不是镇中的那个,而是在这个院子里。”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泉
邓家祖宅是一套标准的四合院,五间正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南边也有一排小房子,自有抄手游廊连了。院子倒是不小,正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假山,下面是方小水池,水池里浸着几个半大水缸,里面种着荷花,几尾游鱼正在水缸之间逍遥地游来游去。院子里收拾地很清爽,几块小花圃错落地分布在院子里,里面的花花草草生机勃勃,几株桂花尤为抢眼,全是些珍奇的品种,散出阵阵的香气。
张冲听了何老板的话,心中奇怪,便问:“你说黑泉在哪里?”何老板笑道:“客官请随我来。”便引着大家来到那座假山前面,往下指了指道:“客官请看。”
张冲低头看去,却见假山下面,用白石砌了一个小池,池边略高于水面,四壁黑黝黝的,一股清泉从水池的正中间不断地涌出来,池中的水溢出来,流到外面的大水池里,又有一道暗渠将池水引出了院外。
张冲看了,心中暗暗称奇,又仔细观瞧起那座半人高的假山,假山也是通体黑色,与小池的四壁浑然一体,伸手摸了摸,才发现并不是普通的太湖石之类的堆叠而成的,似乎是从土里生生长出来的一般。
何老板见张冲满脸怪异之色,笑道:“客官果然是有见识的,这块石头正是天然生在这里的,泉水就是从中而出的。”
张冲点头赞道:“确实是造化之功。”又转到假山背后,见上面仍然镌着字,仔细辩认,却是“濯缨”两个字,用的也是古篆,与镇中的石刻相类,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贴着假山有一方小小的石碑,石质与假山相同,但不象是从这块大石头上劈下来的,可能是取自附近的地下。石碑上刻着的是四句诗,应该是赞美这泉水的,但不知道为何却残了,石碑上留下的刀砍斧劈的痕迹让人看着揪心而且愤怒。残留下的已经读不成句子,但书法却是极好的,字体介于篆隶之间,拙朴无华、气象万千。
碑刻两侧却又有两行用朱砂写成的名字,时间虽不是很长,但黑字的底子让字看上去有些模糊,张冲细细一看,却是“静卧且听泉吐玉,信步惟闻桂含香”,不觉直起身来,对何老板笑道:“邓家这公子倒是有几分散淡的心,字也写的娟秀,现在我竟真想象不出,他做起跳井、上吊这种惫懒的事来究竟是副什么样子?”
何老板听了,往上走了几步,看了看那两行红字,笑道:“客官这话说得就有些偏了,邓家玉的字我是认得的,每年春节小店的桃符都是请玉写的。这字不是他写的,或许是邓老板家的玉娘姑娘写的。”
一个偏远镇子上的女孩子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来,张冲心里也佩服的紧,因为涉及女儿家,张冲不便多问,便道:“这宅子还算好吧,你去唤了那邓老板来,咱们办了交割吧。”
何老板惊了一下,没想到张冲答应地如此痛快,道:“客官莫急,邓老板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把宅子卖出去,昨日送钥匙给我的时候,说是要出去几日,只怕咱还要等上几天。另外,邓老板还说了,这宅子的花草都是他家姑娘一手栽培的,心里舍不得,还有刚才咱看的那块石碑,也是姑娘的心爱之物,这些都是不卖的。客官要急着进来,我这便去告知他们,让他们尽快挪走。”
张冲一听就恼了,这是几个意思?把我们拉过来,看了半天,牛也吹了半天,“天空中飞着天鹅,池塘里边游着鱼。”现在真的要买了,好嘛,鱼呢?天鹅吃了。天鹅呢?吃饱了飞了。你跟我玩呢?刚才看那碑刻时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风雅气度,一下子荡然无存了,脑子也清醒过来,便笑了起来,道:“原来这花与碑石是不卖的啊?倒是我想多了,那这宅子可就不能是这个价了。”
何老板听张冲讲价,道:“邓老板可是说过的,宅子不讲价的。”张冲冷笑一声,道:“莫非这黑泉镇上只有这一家要卖房的吗?”何老板口气也生硬了许多,道:“若是还有,只不过是些破茅草屋,怕是住都住不得。客官只管去打听,象这样好的院子,是再没有第二家了。”
张冲也不说话,只转身往外走去。何老板见张冲真的要走,便急了起来,追在后面,急道:“客官慢走,可以商量,您说您出多少?”
“三十两。”张冲看都不看那何老板一眼,道:“我现在在黑泉客栈落脚,想好了可以来找我,不过要快,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的。”
张冲出的价一刀砍在了脚脖子上,何老板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被噎住了。
回到客栈,大河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张冲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刚才我还真以为老大要买下那座宅子,没想到只是逗他玩玩,可是连我都瞒,白白急了半天,你是没看那何老板的脸,都成了灰的了,我估计到现在他都回不过神来。”
张冲笑了笑,道:“你跟我这么久了,我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去?你看得没错,我是真的想买的,实话对你说了吧,那宅子不值钱,光那几株桂花和那块石碑,咱们不用拖到义州府,就算拉到易安,也能换二三百两银子。”
大河吐了吐舌头,惊道:“乖乖,这些不顶吃不顶穿的废物还能这么值钱?”张冲笑道:“不懂了吧,东西看放在哪儿,若是在这儿,便一文不值,若是到了喜欢的人那边,可就是宝贝了。”大河有点可惜地道:“人家却也是识货的,不卖给咱们也是枉然。”张冲摆手道:“那到未必,你去把董店东叫来,说我请他说话。”
没多会功夫,董店东便小跑着进来,急急地道:“客官召唤不知何事?”张冲笑道:“我想在咱这镇子上盘个宅子,住上些时日,麻烦店东帮着打听一下,若是成了,少不了你一分好处。”说着让大河取了一串钱送给店东作鞋钱。
那店东见了铜钱,眼睛瞪着锃亮,连连谢过张冲,便脚不沾地的走了出去。
连着两天,董店东一直忙着四处打听房子的事,张冲和大河也没闲着,每日都要吃上一壶黑泉水泡的茶,剩下的时间,便按董店东介绍的,四处赏玩古迹美景,倒也玩了个不亦乐乎。
老韩头的金创药的确不错,到了第二天下午,张冲对着镜子照了照,见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细看倒与平常无异,心中大喜,道:“终于不用再带那见不得人的斗笠了,这几日真活活憋屈死我了。”便命大河去何老板店里买了些草纸香烛之类的东西,要去镇后半山的山神庙里进香。
这座山神庙是前朝留下来的,少说也有上百的历史,座落在半山之上,红墙黑瓦半隐于密林之中,确是个好去处。
张冲与大河进了庙里,毕恭毕敬地上了香,又与那庙祝一吊钱的灯油钱,喜的那庙祝什么似的,待起张冲来比那山神还有殷勤许多,领着二人庙里庙外转了一遍,直逛到日薄西山。
进到镇上,大河忍不住问张冲道:“我们终日闲逛也不是个事,上午听那店东说,已物色了几家,我们明日便去看看如何?”
张冲笑道:“你且稍安勿躁。”二人正说着话,却见何老板迎着他们走了过来,张冲转头朝着大河一笑道:“怎么样,找上门来了吧。”
何老板来到二人面前,先与张冲行了个礼道:“张爷好生悠闲。”张冲拱了拱手,只微笑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何老板只得道:“我把爷的意思回去对邓家说了,邓老板不在,现在是他家的姑娘玉娘主事,她有意与你一见,不知张爷肯赏脸否?”
张冲楞了一下,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急忙摆手道:“不妥,邓家姑娘抛头露面的只怕不方便。”何老板笑道:“我们商贾之人,没有那么多讲究的。邓家急着用钱,玉娘的意思,若张爷真有买的意思,就请到她家祖宅那边去稍等,她即刻去请三老四少作见证,今天便把交割办了。”
张冲本来担心邓家要玩仙人跳之类的把戏,听有见证在旁,便放下心来,道:“既然如此,我回趟客栈,换了衣服便去。”何老板松了口气,笑道:“张爷真是个爽快人,我这就回去告诉玉娘,也好提前准备。”
等张冲带着大河到了邓家的祖宅,何老板早在门口候着了。进得门来,见屋子里坐着四五个人,老少皆有,坐在主座上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大家见了礼,何老板少不了互相介绍了一番,张冲才知道那原来那老者是邓家的族长,其他也是邓家本家的亲人。族长伸手请张冲坐下,张冲也不推辞,自在客座坐了。
又有一个小童送了茶上来,张冲品了一口,笑道:“这可是院子里泉子泡的,味道与镇中的泉水泡出来的倒是稍稍有点差异。”
族长笑道:“今日这茶是我家玉娘亲手泡的,玉娘可是轻易不与人泡茶的,我们也是借了公子的光,才有幸吃到。不过,我们吃了这么多年黑泉水,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来,看来公子倒真是个懂茶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请叫我邓小姐
张冲放下杯子,道:“喝茶讲究的是心境,羼了俗事,那就糟蹋了这好茶好手艺了,我看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族长笑道:“听何老板说张公子是个爽快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宅子里外共作纹银一百五十两,若公子同意,现在就可交割。”
张冲摇头道:“这个前天何老板都已经谈过了。”说着转头看了看何老板,问道:“你没把我的意思与邓家小姐说明白吗?”
何老板站直身来,笑道:“自然跟小姐说明白了,小姐的意思,若是按张爷坚持,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加些银子,少了五百两是不行的。”
张冲还未开口,站在一边的大河却叫了起来,道:“想钱想疯了吧,这样的破宅子,还要五百两,五十两都嫌多,你们不如去抢好了。”
张冲佯怒道:“退下,这里有你说的话吗?也不怕让人笑话。”又回过头来,朝着大家拱了拱手道:“实在抱歉,是我管教不周,失礼了。我看不如这样,一口价二百两,如何?”
何老板听了,面带难色,道:“张爷稍等,得去请了小姐的示,才能与你回话。”张冲笑着摆了摆手,道:“请便。”
何老板转身去了旁边的内屋,不一会出来,对张冲道:“小姐说了,知公子是个识货的人,四百两,再也不能少了。”
张冲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便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去。
何老板跟着追了出来,陪着笑道:“张爷何必如此急呢,有什么不能慢慢谈吗?”张冲笑了笑,很坚决地对何老板道:“不能。”
回到客栈,张冲对大河道:“今天晚上早些歇息,明天一早咱就上路。”大河吃了一惊,又有些舍不得那宅子,便道:“这么急,邓家那宅子咱就不要了。”张冲笑了笑道:“成与不成,只在明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河早早收拾好了,二人吃罢早饭,与那董店东道别,董店东挽留道:“这几日我也物色了几处好宅院,不看看就走吗?”
张冲笑道:“麻烦店东了。”看了看大河,大河又摸出一吊钱来,送与店东,董店东缩着手不肯接,张冲便道:“店东若是不收,我们可过意不去。你继续帮我们留意着,我因有些急事要办,过几日还会来,少不得住在你这边。”董店东这才收了钱,千恩万谢地将二人一直送出镇外。
黑泉镇太小,连个车马行都没有,以前倒是听说过何老板那边可能有马车租,但张冲实在不愿再和他费唇舌,便直接与大河两个人步行着出发了。
出了镇子,大河便问:“老大,咱往哪儿去?”张冲道:“先去双河,到那边找人往易安送了信,咱们就回野鸡凹上任去也!”
大河有些担心地问:“也不知道毛豆去河州办事可顺利?”
张冲笑道:“没有问题的,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这么自在。”
大河看了看张冲,点了点头道:“那倒时,老大比以前真是欢实多了。”
二人边说边走,突然大河低声叫道:“老大,前面那车有古怪。”
张冲抬头望去,却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上没有车夫,只有拉车的马儿闲得无聊的着蹶子,扑哧哧地打着响鼻。
“买卖来了。”张冲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转头看了大河一眼,道:“放松一点,应该紧张的是她们。”又朝着马车那边努了努嘴,“过去看看吧。”
来到马车边,张冲敲了敲车窗下边的车厢的木板壁,轻声问道:“还没有空余的地方吗,能否搭我们一程?”
车厢里便传出一声冷哼,里面的人道:“张公子早就猜到了吧,又何必绕圈子,请上车来吧。”话音未落一个小女孩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狠狠在瞪了张冲一眼,又把头缩了回去,从车门口跳下车来,站在门边冷冷地望着他们,目光凶巴巴,好象和他们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张冲笑嘻嘻地看了看那个小女孩子,又朝着大河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外面候着,便快走几步,跳上车,钻到了车厢里。
“玉娘好啊。”邓玉娘打了个哆嗦,仿佛张冲的招呼象一条毒蛇,突然钻出来咬了她一口。“张公子请放尊重些。”邓玉娘尽量让自己的话音冰冷一些,“请叫我邓小姐。”
“好吧,邓小姐。”张冲摊了摊手,车厢很低,张冲只能躬着腰,“难道邓小姐不先我坐下来吗?”
邓玉娘没有搭理他,张冲四下里看了看,找了个离她相对远一些的地方坐下来,笑道:“邓小姐一大早便在路边等我,莫非是有什么事吗?”
张冲的话语里充满着暧昧,这让邓玉娘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地恶心,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跑出来私自与张冲接触,是不是个错误的选择。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了,她打起精神,道:“我们还是摆开来谈吧。我家的祖宅,你最多出多少?”
“一百五十两。”张冲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晃着身子来回地观察着对面的邓玉娘。邓玉娘挂着面纱,看不清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肥肥大大的紫色衫襦配上同样没有任何曲线变化的长裙,将她的体型严密地隐蔽起来,让张冲找不出一点可以判断其颜值的线索,这让他有些丧气,心不在焉地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一口价,三百两。”邓玉娘说话干脆利索,很有些现代职场白骨精的气质,这让张冲更觉得不舒服。现代的那个他,周围除了偶尔会见到一只嗲嗲的花瓶,清一色的全是这副德行,清高冷酷,对于象他这样的丝,她们看一眼都会觉得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于是张冲便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道:“一百五十两。”
“三百两好吗,我现在真的需要钱。”邓玉娘的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柔柔弱弱地,张冲的心便跟着动了一下,对于他现在来说,一二百两银子,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瞬间他有一种一定要答应她的冲动,这个冲动从心底飞出来,就要冲出他的喉咙时,张冲却突然咳嗽了一声,这一下让他清醒了过来,于是轻薄地笑了笑,道:“这不是理由,玉娘,你若是真的需要帮忙,完全可以直接说,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我想我会帮你的。”
“二百八十两。”邓玉娘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她恨透了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迸出来的阔少,甚至想飞起一脚,将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踹到车子下面去,但理智告诉她,她必须还得忍耐下去。
“好吧,二百八十两就二百八十两。”张冲突然笑了起来,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你把你的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你,我立即就付钱,现银哦。”张冲咯咯地奸笑起来。
“混蛋!”邓玉娘只恨自己平日里没有多学几句骂人的脏话,不然也不会象现在这样,除了发抖以外毫无办法。
虽然看不到邓玉娘的表情,但张冲还是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愤怒,心中便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若真的想卖,就二百两吧。但你要清楚,那五十两不是我涨上去的,而是给你这几天一直派人盯着我,今天又一大早跑出来等着我的辛苦费。”
张冲的话给了邓玉娘致命的一击,自从听说来了个外乡人要买她的祖宅后,她便安排了人悄悄跟着张冲。这几日张冲除了喝茶,便是四处看风景,访古迹,由此她判断,不管张冲是什么样的人,但骨子里一定带着摆脱不掉的穷酸气,自己家的花木和残碑,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饵,无论他转多少圈,最终还是会掉进坑里。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暗中的安排,早就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自己不顾女儿家的清白,跑出来与其做最后谈判,也在人家的计算之内。邓玉娘觉得一下子没了力气,几乎要瘫软下去。
“怎么样,想好没有?”张冲直直地看着她道:“你家祖宅无论多么值钱,但在黑泉镇这个地方只能是有价无市。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我走了,谁还会来买你家宅子?你家的宅子是好,镇上的人谁看了都眼热,但你想没想过,镇上的人谁又能出得起价?”
张冲见邓玉娘始终没有说话,便接着说:“三思而后行,的确是件好事,但是到了四思,五思甚至六思,那就不是深思熟虑,而是多疑了。你兴师动众地把三老四少请来,无非是不相信何老板,你怀疑我或许和他有私下的交易,许他什么好处,才会把价格压下来,所以你就想把何老板拉到明处。但你有没有想过,何老板是经纪,只有把宅子卖出去,他才有钱可拿,所以他只会尽力的去说服我买你们家的宅子。直到现在,你还是不相信何老板,不惜女儿家的清白,直接跳出来与我谈,这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还有事,不能耽误了。我看你是个女孩子,不想难为你,现在我已经把自己的底牌全部都亮出来了,怎么决定,你拿主意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签约
“好吧,就二百两,成交。”邓玉娘忽然觉得很累,她知道自己输了,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那些花,还有那块石碑,如同自己生命一般珍贵的宝贝,从此落入了面前这个无耻之徒的手中,她终于忍不住了,低低的抽泣了一声。
“这样才乖吗!”张冲笑起来,站起来弯着腰向邓玉娘那边移了过去。邓玉娘立即紧张起来,下意识的胳膊紧紧抱在胸前,情绪激动在颤声道:“狗贼,你想做什么?”
张冲轻蔑地瞟了她一眼,道:“你看看你,就象个斗鸡,怪模怪样的,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呢?”说着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撩起车窗的帘子,喊道:“大河,把我的包拿上来。”说完便退到座位上,仰着头,小声地嘀咕道:“以为自己很漂亮吗?裹得跟个棕子似的,谁知道是不是一脸麻子呢?”
“呶。”张冲打开背包,从里面摸出一张纸来,递给邓玉娘道:“你在这份房契上花上押,再按上个手印就可以了。”
邓玉娘惊住了,就这么简单,不是开玩笑吧?要知道买卖宅子并不是你情我愿,一手钱一手货那么轻易的事情。首先双方得立下房契,然后还要征得邻居亲戚的同意,有中人担保见证之后,最后到官府里备了案才算交易成功。
张冲见邓玉娘没有动,便笑道:“若是依着买卖的规矩,太麻烦了些,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这只是一张典契。我知道这是你家的祖宅,你现在因为急用钱,所以不得不卖掉,但心里终究是舍不得的。君子不夺人之美,所以,现在算是我借钱与你,等你有了钱,再把房子赎回去也就是了。”
邓玉娘突然就有些感动,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无赖竟然会有这种想法,“难道是我看错了他吗?”她的心里有了一些怀疑,再看看张冲,一张清秀的面孔,五官也算得上端正,两只眼睛明亮有神,竟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了。她伸出手,将那张典契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用手将它揉皱成一团,狠狠地照着张冲的脸劈面扔了过来。
张冲略略地一闪身,那纸团打在车厢壁上,轻轻地反弹回来,落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弹跳了两下,象筋疲力尽了一样,停在那儿。
“你应该去当土匪!”邓玉娘狠狠地道。
“是吗,为什么这么说?”
“三十年的典期,提前赎回便有高额的违约金,你真是算得好帐,要是我明年就想要回我的祖宅的话,至少得需要五千两吧。”
“这很公平,我也是做生意的,总有得些利钱的。”
“可你这利钱也太高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我并不求你答应,你应该搞清楚你目前的状况,你有的选择吗?若是签了房契,无论你出多少钱,我未必会卖给你。我现在至少给你留了收回的机会。”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按理说是应该的,不过我不大在意这些事情,如果你执意要谢,我也不反对。”张冲笑得很贱,邓玉娘盯着张冲咧开的嘴巴,真想跑过去,从地板上将那纸团捡起来,塞到他的嘴里。但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张冲说得对,她真没有的选择,“好吧,我签。”邓玉娘轻轻地笑了一声,摊开手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笑出来,或许自己已经疯了吧,那一定是被眼前这个无赖气疯的。
张冲挑了挑大拇哥,道:“你是个生意人,我有点喜欢你了。”
“我劝你不要太过份。”邓玉娘已经习惯了张冲的无礼,淡淡地道:“你也有娘亲姐妹的,还是为她们积点德吧。”
张冲摆了摆手道:“你错了,我是在赞美你呢,并不是所有的人我都会喜欢的。”
“那我很荣幸,既然这样,你可不可以再往上加五十两呢?”
张冲急忙摇了摇头,道:“那不可能,这是两码事。”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来,里面有一管毛笔,一方小黑盒,和一盒印泥,压在最下面的是与地上的一模一样的两张典契。张冲将木盒递给邓玉娘,笑道:“这可是正式的典契了,若再弄坏了,咱们这生意只能散了。”
邓玉娘没有搭理他,将那典契拿出来,又细细地看了两遍,这才拿起笔,蘸了墨,一张张签好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递还给张冲。张冲也签好印完手印,取出其中的一张,正要递给邓玉娘,却发现她竟然一直翘着手,应是怕手上的印泥污了衣服,便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帕,一并递了过去。
“这是房契和钥匙,请你收好了,总有一天,我会收回来的。”邓玉娘冷冷地道。
“你尽管放心好了。”张冲却没有接,而是重新到了车窗边,伸出头朝外喊:“大河,拿二百两的银票过来。”大河将银票交到张冲的手里,他才缩回头来,转交到邓玉娘的手中,这才接过房契,看了看,连同钥匙一起装进怀里,笑道:“我希望你能早一天将宅子赎回去。”
“我会的。”邓玉娘咬着牙道:“请你下车吧,我们要回去了。”
张冲点了点头,却没有起身,笑道:“只要你答应,我可以再给你五百两银子。”
“滚!”
“这么激动真的好吗?”张冲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本钱越多,赚得越多,玉娘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而且,我的条件绝对有诱惑力,若是你赔了,我不收你利钱,把本钱还我就可以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一直派人盯着我,我就不能暗中观察你吗?你们家压根没有出什么过不去的事,但你却这么着急的要现银,而且连祖宅都顾不得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有大买卖要做,而且这个买卖是暴利,怎么样,带哥哥玩一把吧?”
“我没那么大的福气,有你这样的哥哥,我也没有什么生意要做。我就是好奇,你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不会那么好心的,赔了收本,那么赚了呢?”
“我不是个贪心的人。”张冲很真诚地看着邓玉娘,道:“若是赚了,我要五倍的利,只要二千五百两就好。”
邓玉娘轻轻叹了口气,笑了起来,道:“你还是适合去当土匪。”
邓玉娘家的那个小丫头轻盈地跳上车,摔了摔马鞭,马儿慢慢地朝前走了几步,调回头来,张冲举起手来,冲着马车道:“玉娘,再见。”
车窗子的帘子突然掀开了,邓玉娘狠狠地骂道:“你才是棕子,你才是**子,你们一家都是**子。”
“这是几个意思?”大河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声问张冲道:“什么棕子,什么麻子,乱七八糟的。”
“或许是她想吃芝麻馅的棕子了。”张冲悠悠地道。
“为什么要吃棕子?”
“这不是八月十五吗?”
“八月十五不是已经过了吗。”大河怪道:“再说了,中秋节不吃棕子,吃月饼的。”
“一定要吃月饼吗?”张冲摇了摇头,道:“她就喜欢中秋节吃棕子,怎么样吧,你去弄死她啊!”
双河镇来往的行商很多,没费多大力气,张冲便找到了一个要回易安的生意人,托他带信回去。信是提前写好的,用的是暗语,即使中途丢失了,一般人也不会看出什么来的。反正毛豆那边的事都定了,易安相对稳定,这边山上的事也基本上摆平了,信什么时候到,张冲就没有那么急了。
万利商行旗下的车马店可以将人送到任何山头的寨门下,这让张冲轻松了许多,在马车里舒舒服服地躺着,一直到了野鸡凹的山下。
张冲升任副队长的消息早在张冲动身离开鸡头山前就已经传过来了,受震动最大的却是杨闻。张冲下山后,杨闻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陈有和山猫本来就是蛇鼠一窝,周元是个老好人,哪边也不得罪,张行更是墙头草一样,哪边风来哪边倒,除了身边的弟兄,没有人把他当回事,他除了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发脾气,骂骂娘以外,也就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了。
山上的日子却好过了许多,陈有和山猫完全控制住了野鸡凹的局势以后,鸡头山大本营那边也大方了许多,要粮给粮,要饷给饷,大家有的吃,有的喝,更没有人理会杨闻了。
杨闻本来以为,张冲升任副队长以后,自己就彻底靠边站了,刚刚给赵戎写完请求调回亲卫队的信,陈有却主动找上门来,毕恭毕敬地给杨闻行了个礼。陈有反常的行为,把杨闻吓了一跳,心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厮又要玩什么花样?”但表面上总得过得去,便笑着还了礼,问道:“陈队副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陈有笑道:“又到了拔粮的日子了,这次鸡头山那边开恩,一下子拔过来三十担粮食,里面还有五担精粮,两担上好的面粉,特来请队长的示,要如何分配才好?”
兵马未动,粮食先行,这么重要的战略物资,陈有一直是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的,这次怎么会突然跑来请示自己呢?杨闻心中更加没有底了,只笑道:“这种事,陈队副看着办就好,不用来问我。”
陈有正色道:“队长才是怎么野鸡凹的一寨之主,没有您的话,谁敢乱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河州信来
直到陈有走了好长时间以后,杨闻才明白过来,陈有之所以做出这么大的让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和自己联手,共同对付张冲。
“张冲不是大当家的力排众议才提升的吗?这样的话,张冲应该是大当家的人啊,那他和陈有便是一伙的,应该是他们两个联手,将自己彻底挤出野鸡凹才对,怎么会将矛头对着自己人呢?”杨闻郁闷得不行,可赵戎那边又一点消息也没传来,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
张冲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了杨闻的住处,把事情的大致情况向他说了一遍。杨闻一边听,一边留意观察起张冲来。张冲始终表现得很坦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杨队还有什么指示?”张冲说完了山下的经历,当然是经过加工了的,便抬起头,笑着问杨闻。
杨闻一肚子心事,张冲突然一问,倒惊了一下,急忙收拢心神,微笑着说:“张队长,不,现在应该叫张队副了,也不太好,怎么好象是降了半级一样。”两个人便笑起来,杨闻接着说:“张队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若有什么事,我会着人去请你的。”
张冲象一粒被投到平静水面上的石子,自然地要引起一阵波动,但这些与石子没关,它只要沉到水底就行了。张冲一直都很平静,每天在自己的院子,吃饭、睡觉,除此之外,便是搬了小凳子,和大河坐在院子里的树底下下棋。
不管张冲怎么安静都会成为山寨里众人瞩目的焦点,这是不可避免的。院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有别有用心过来刺探消息的,有处心积虑想要巴结讨好的,当然更少了不没心没肺只图看热闹的吃瓜喽罗。大家谁都不会轻易的踏进这个院子,这里就是一场赌局,走进来就等于把宝押在了这儿,押错子,是会连底裤都赔掉的。
“老大,你这样真好吗?”大河突然抓住张冲的手道。张冲松开手,一枚旗子跌落到棋盘上,他面不改色地道:“我以为这是我的马呢,你不知道,我有色盲症,分不清红黑的。”
“哦,原来是这样。”大河没有再追究下去,棋局依旧在继续,张冲将炮列在河界上,大河拿起车来,重重地砸到炮上,“吃!”
“吃尼妹啊,这个车是老子的,用老子的车吃老子的炮,你都是用脚后跟想事情的吗?”
“不对啊,你不是色盲吗?这明明是我的车。”
“滚粗,老子是色盲,又不是弱智,我自己的子,我记不清楚吗?”
“或许你是间歇性弱智,刚才你怎么记不清楚自己的子呢?”
张冲哈哈大笑起来,将棋盘一推道:“好了,不玩了,下注的来了。”
张行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张冲一直都是他看好的人,这小子从一个普通的小喽罗,连窜带跳,一直做到了队副的位子上,应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而且很显然当前这个位子仍然只是一个跳板,他会踩着这儿越跳越高,至于他最终能够跳到什么高度,那个真没什么意义,张冲已经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个造访的所受的待遇是不一样的,张冲很热情,上前搂了张行的肩膀,笑道:“这么久不见,老兄倒是胖了许多。”
张行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怀疑地说:“是吗,兄弟就别取笑我了,我都一个月没见荤腥了,这哪是胖,分明是浮肿。”
张冲便用手指按了按张行的大脸,果然那肉陷进去,好半天都没有弹回来,不禁叹了一声,道为:“老兄这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
“岂止是不怎么样,简直就是糟透了。”张行苦着脸道:“真他娘的不应该来这儿,在鸡头山至少每天还有个菜饼子啃。”
“不是吧,最近那边不是拨了粮了吗?”
“倒是拨过几次,可是根本不够吃的。也不知道当家的们是怎么想的,又想马儿跑,还不给马吃草,再这样下去,早晚玩完。”
张冲笑了起来,道:“也不用太悲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是,那是。现在不是有兄弟来当队长了吗,好日子总算是盼来了。”张行讨好地笑着道。
“是队副。”张冲很郑重的纠正了张行的叫法,道:“不扯没用的,是不是好日子那得过了才知道,今天正好我也没事,老兄若是有空,便留下来陪我喝一杯,大鱼大肉管够!”
“有空有空,必须有空。”听到有酒有肉,张行的眼睛都绿了,忙不迭地回答道。
张冲便回过头去,叫大河道:“你去灶上看看,若是有好东西就订一些,没有的话,就下山去一趟。”又问张行道:“你那边还有没有人闲着的人,让他们过来帮把手。”
只是些寻常的肥鸡肥猪肉,酒也酸淡得很,张冲略略吃了一口,便丢了筷子。张行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夹了块肥肉塞进嘴里,一边吱吱唔唔地劝张冲道:“兄弟,你也吃啊。”
张冲摇了摇头,苦笑道:“太腻了,我没那口福,你还是自己用吧。”张行咂着嘴道:“还是兄弟行啊,这么好的东西都吃腻了。”正说着,张行手下那几个人喝得差不多了,嚷嚷着挤了进来,几杯下肚,一个个高声大气地表起忠心来,“张队副,以后咱兄弟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说往东咱不往西,水里火里,若皱一皱眉头便是小娘养的。”
张冲偷眼看了看张行,摆手道:“大家都是讲义气的,这很好,但你们是张队长的人,应该听他的吩咐才对。”张行听了,急忙站起来,拍着胸脯道:“他们说得对,便我这命也是兄弟的,我在这里放句狠话,若日后谁敢对我家兄弟起外心,就别怪老子不客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张冲院子里飘出的酒肉的香气,摧垮了本来就脆弱不堪的野鸡凹众喽罗的心理防线,第二天,周元便带着他的兄弟们来了。山猫自然不会来,迟翔和侯廷不敢来,其他的两个人却也悄悄地混了进来,一时间,张冲的院子成了野鸡凹最热闹的地方。
杨闻派去请示赵戎的人回来报告,将军没有什么都没有说。“真的一个字都没有交待?”杨闻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是的。”亲卫回答的很坚决,“就是笑了笑。”杨闻也笑了起来,便道:“张冲那边开着流水席呢,你没事也过去凑热闹吧。”
“毛豆回来了。”刚刚从山下买了酒肉回来的大河扔下担子,急匆匆地跑进屋里,凑到张冲耳边小声说道。
张冲刚刚泡了一壶茶,端着茶杯的手停了一下,慢慢问道:“人呢?”
“已经到了在山下,我进村子买肉时正好遇上他,他怕有什么不妥,不敢冒冒失失地上来,就让我先回来回一声。”
“让他大摇大摆地进来,若遇上人问,就按以前我们说好的回答。”张冲笑起来,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闭着眼回味了许久,才开口道:“今天这壶茶泡得恰到好处,你也喝一杯再去。”
河州那边的事办得出奇的顺利,毛豆带着康神仙的信直接进了张府。张家的家主没有露面,看完信后,只是派了管家出来接见了他,而且那个管家只说了几句话,告诉他安心等几日便回后面去了。毛豆久在河州,自然知道,便是寻常的六品官员都未必能有管家接待,又听管家的口气知此事定有结果,心中大喜。
到了晚上,毛豆谢辞了张家的安排,自去找以前的朋友伙伴喝酒叙旧,倒也有不少的收获。第二天一早,管家便派人传毛豆进去,亲手将一封信交到他的手上,叮嘱他务必亲自交给张冲,不能有半点闪失。拿了信,毛豆一刻都没敢停留,紧赶慢赶地回了易安。
虽然不知道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但毛豆确信张冲是河州张家的子弟这件事,已经是铁板订钉了。易安的一切已经上了轨道,狗子从家中拉来了十几个青壮,已经热火朝天地操练了起来。铺子也开了张,生意冷淡,但每日也能有一星半点的进帐。康神仙派来的主持生药铺的人已经安顿下了,诸般事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择吉日开业了。
毛豆的消息让大家吃了定心丸,正好张冲托人捎来的信也到了,双喜临门,本来是应该大大的庆贺一番的,但大家都惦记着张冲,毛豆说要赶到野鸡凹来和张冲会合,谁也不好再拦着,一起将毛豆送出城去。
大河出去不久,便与毛豆一起上了山。与张冲再次重逢,大家都是满心地兴奋,互相问候了几句,毛豆便迫不急待地将信掏出来,交给张冲。
张冲接过信来,折开封漆,里面另外还装着一封。拿出来,看封面上写着张冲吾儿亲启的字样,不觉笑了起来。信里面交待得很清楚,他现在的身份是家主张海的儿子,母亲是义州的一个孤女。其中的桥段老得绿毛三丈,无非是一个渣男负心的故事。二十年前,张海来义州游历,偶遇孤女,一见钟情,之后张海回了河州,一去不复返,孤女思念成疾,于十年前故去了。直到去年,张冲才凭着母亲留下的紫玉吊坠与张海相认,但是碍于张氏祖规,他目前仍然不能认祖归宗。
张冲看罢了信,从信封中取出了紫玉吊坠,这是一块深紫红色的玉石,上面刻着佛陀的法相,映着腊状光泽的明亮和淡柔的紫色光彩,显得更加的庄重肃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张家少爷
张冲将信封放在一边,只拿过信纸,放到大河伸过来的火折子上,火头便顺着信纸一边的底脚爬了上来,越爬越快,到了中间,却猛得往上一窜,拉出几缕白色的烟来。张冲便觉得手有些灼痛,急忙甩了甩手,信纸便飞了出去,还不等飘起来,那火便张开大口,将残存的最后一点纸片吞了下去,于是信纸变成了一整片黑灰色的纸灰。屋里看不见的空气流动着,不经意碰了它一下,纸灰片便如烟花般绽放了,变成了一只只灰黑色的蝴蝶,在空中舞动起来。张冲盯着那些蝴蝶,突然想起化蝶的故事,叹了口气,一个崭新的生命诞生了。
“我现在就是河州张家家主的少爷了。”张冲看着毛豆和大河,微微地笑了起来,“嫡出庶子。”
毛豆尽管早点心理准备,听张冲说出这样的结果来,还是吓了一跳,大笑着跪了下去,磕头道:“给少爷请安。”毛豆本以为最好的结果不过张家旁枝的一个来历尴尬的子弟,没想到家主竟然直接将这事担了起来,要知道嫡出,与寻常的子弟,那可完全不是概念了。不过,对张家来说,这倒也无所谓,不管你是什么出,只要沾了个庶字,就无管痛痒了。任他如何得宠,成年之后,无非是给几亩地,一处宅子,再加上几百两立家的银子罢了。
大河也楞住了,直到张冲笑骂着将毛豆拉起来,才回过神来,道:“亲娘唉,这是要闹哪样,嫡出啊,家主的儿子,都别说话,我咋感觉我在飘呢。”
张冲拿起信封,交给毛豆道:“收好,抓紧时间将这个送回易安收藏,这玩意,包括这件事,在山上一点口风都不能露,这可是咱保命的最后的一条路了。”
毛豆将信封贴身收了,笑道:“这个我晓得。”张冲看着毛豆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你还有什么事,还不快说。”
毛豆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道:“那我就说了,我这次去河州,还出了点事。”张冲怪道:“有什么事?”
“我在河州等消息时,瞅了个空,与以前的骁骑卫的那些老伙伴见了个面。现在,骁骑卫现在正在整编,我的那几个要好的伙伴,都被裁减了下来,若不是我去的巧,大家就各奔东西再见不到面了。”
张冲吃了一惊道:“好好的,骁骑卫怎么会突然整编了呢。”
毛豆笑了笑道:“我们窝在这山里,什么事都不晓得。如今的万岁爷,痴迷于长生之术,每日只是打坐练丹,朝堂的事半点也不上心,若不是那帮子朝臣拦着,早就退了位修仙去了。如今是太子主政,首相也换了张铤张大人,也就是老大的六祖父。张老爷子上了本,要裁撤冗员,整顿军备,太子准了,所以骁骑卫也在忙着裁军。”
“这倒是见好事。”张冲道:“我这个老祖父倒真是个明白人,南汉国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烂到骨子里,亡国灭种只在旦夕之间。若是能从此抖擞精神,励精图治,还是有可能再创太祖之时的辉煌的。”
毛豆点头称是道:“老大果然是见识高远,可惜无论上面的本意如何正确,只要到了下面,可就完全不是这样了。就拿我那几个伙伴来说吧,不是我吹嘘,都是有真本事的,结果怎样,还不是全被涮了下来。现在整编的依据,不是说谁是精英谁就能留下,而是谁有背景,谁会拍马逢迎,谁才能留下。”
“自毁长城!”张冲长叹了一口气,但南汉国风气已然如此,便是换了他作首相,也必然难以动这陋习一分,“若想将这些害国的蠹虫清除干净,又岂是件容易的事啊!”
“谁说不是。我这几个伙伴,都是听候自幼出来从军的,这么多年了,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打仗,又不会什么营生,真是难找条活路。”说到这里,毛豆表情有些怪异地道:“我见他们走投无路,便自作主张,将他们带过来了。老大能不能见他们一面,若觉得能留,孬好赏他们一口饭吃,若不能留,我自打发他们去。”
张冲迟疑了一下,问:“你可对他们说明了,跟着咱们其实就是上山当匪。”毛豆点了点头道:“说明白了,他们现在连饭都吃不上,自己都动了上山落草的念头。”
“你这个自作主张作得好啊。”张冲笑着点了点毛豆道:“这些人都是人才啊!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就是人才,留下,全都留下。”
毛豆听了大喜,道:“那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张冲摆了摆手道:“不急,他们现在在哪儿?”毛豆道:“我怕我们冒然出现,给老大惹麻烦,我是自己过来的,他们我已经暂时安置到了双河镇的客栈里了。”
张冲笑道:“如此甚好,你先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就在那里等着,好吃好喝地歇息几天,我去见了他们之后,自有安排。”
“我这就说去。”毛豆走了一头,却又回来道:“我忽然倒有个拙见,不如咱们下山,趁着张家当权,去捞个一官半职的,也强似现在整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
张冲摆手笑道:“我现在说两句话,你们都要记得了。第一句便是假的就是假的,假的真不了。无论张家家主怎样庇护,咱们原来还是土匪,与河州张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一点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第二句话,假的就是真的,假的说得多了,就成了真的。我现在就是张家的少爷,家主的儿子,这一点也是不容置疑的。这第一句话是对我们自己说的,咱们的心里始终要保持清醒,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自己的原形本身。第二句话是咱们对外的,开开门来,咱就是河州的张家,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毛豆下山将张冲的话对伙伴们说了,那些人自然高兴,交待完了,毛豆便转回山上,此时已是晚上,院子里灯火通明,大小喽罗举碗喝酒,抬箸捡肉,大呼小叫,不亦乐乎。
张冲心情特别地好,破例多喝了两杯,一来是杨闻身边的两个亲卫,第一次出现在院子里,这表明杨闻已经得了赵二的信,与自己心照不宣了。二来,毛豆回来,除了给自己带回来了好消息,还带来了赠品,几个骁骑卫的好手,这的确是个值得祝贺的日子。若不是有个阴魂不散的张文宾,他正有点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
想起张文宾,张冲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黄蝶儿。从黄蝶儿不辞而别到现在,事情过去了也有些时日了,但想起来,却仍然象是昨天的事情。古式的建筑,在张冲眼里都是差不多的,往往看到一个小小的门儿,便想着踏进去,以为那就是康神仙家的跨院了。
张冲喝得昏昏沉沉的,歪到床上便睡了过去。突然间,张冲睁开眼,却看到黄蝶儿站在自己的床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他急忙坐起来,伸手拉住黄蝶儿的手,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道:“你怎么舍得不理我,就这么走了,你知道吗,我想你想得好苦。”
黄蝶儿坐在他的身边,微笑着说:“又说傻话了,我哪里肯离开你,只是师父的命违不得,如今我已经和师父说明白了,从此后,我便陪在你的身边,咱们再也不分开。”
张冲使劲地点着头道:“咱们永远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好对奸夫淫夫,这次被我抓了个正着,你还有什么话?”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又有一个人冲了进来,张冲惊了一下,急忙抬头看去,只见那人看样子比自己稍大一些,面色紫青地指着黄蝶儿狂吼乱叫道。黄蝶儿也是面色大变,急忙甩开张冲的手,迎上去道:“张,你且听我说。”
这时张冲才明白过来,来人应该就是张文宾了,张文宾冲上去,一把将黄蝶儿拉到自己的身边,怒斥道:“你个不守妇道的贱妇,还不跟我回去。”
张冲这时也怒了,跳下床来,指着张文宾骂道:“畜牲,放开蝶儿,有什么事冲我来。”
张文宾盯着张冲看了片刻,如枭鸟夜叫般怪笑起来:“你便是那个奸夫,我到处寻你不着,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这厮引诱良家妇女,天良丧尽,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
“大圣,收了神通吧。”张冲看着张文宾义正辞严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玩聊斋了。不如我们谈一谈,你开个价吧,放过蝶儿。”
张文宾阴阴得笑了笑:“你倒痛快,但你听说过吗,一当不容二虎,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这都是命,我也很同情你。”
张冲也恼了起来,骂道:“孙子,你也太狂了些吧。大家都开着挂着,谁弄死谁可难说。”
张文宾却没有接话,只低低的叫了一声,“变身。”
张冲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笑道:“你娃欺负我没集齐七颗龙珠,召唤不来神龙吗?我一样可以代表月亮消灭你。”没等他摆出一个拉风炫目的动作,张文宾也已经抬起头来,眼睛发红,右臂举起地瞬间却变成了一挺机枪,他高声喝道:“打死你个龟孙!”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任
张冲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浑身已经惊出来了一身汗,连内衣都洇湿了。他怔怔在坐在床上,半天才缓过劲来,拍了拍胸口,轻声道:“还好是一场梦,吓死宝宝了。”
“老大,你起来了。”大河突然走到张冲身边,轻声问道。张冲一点防备没有,吓得差点蹦起来,捂着胸口,满脸扭曲着道:“靠,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知道?”
大河怪道:“嘛呢,这一惊一乍得,我有那么可怕吗?老大,杨队身边那个姓罗的亲卫过来了,说是有事向你报告。”
张冲手按着额头冷静了一下,道:“好吧,你让他进来吧。”
罗亲卫进来,给张冲行了礼道:“报告张队副,今天是议事的日子,奉杨队长的令,请您过去。”张冲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换了衣服就去。”
野鸡凹原来也有聚义厅,规模只比鸡头山的略小一些,但现在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些,把带长的全凑一块,也不过五六个人,往里面一坐,空荡荡的,自己说句话,回声激荡,都能把自己出一身鸡皮疙瘩来。杨闻只能命人将这儿先封起来,把议事的地点改在自己院子里的客厅里。
张冲是最后一个进场的,一来是故意晚到,另外忠君营的制服许久不穿了,披挂齐整也费了不少功夫。大河和毛豆也是全副的武装,一左一右紧跟在张冲的后面,威风凛凛地一亮相,倒也让大家眼前一亮。
张冲飞快地扫了一眼,见杨闻右边椅子空着,便直接走过去坐了下来。杨闻清了清嗓子道:“人都齐了,咱们就开始吧。第一件事,鸡头山那边正式发来的张队副的任命通知,虽然大家都已经祝贺过了,但我觉得还是要念念。”说完,便将任命的告示拿起来,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宣读完毕,我们鼓掌祝贺一下吧。”杨闻带头拍起巴掌来。
场面有些儿冷,张行本来是要响应的,但陈有似乎是无意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即感到一股寒意扫了过来,就象中了葵花点穴手一样,举起的巴掌生硬地停在了胸前,杨闻也觉得太尴尬了,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张冲心中暗暗一笑,自己举起手拍了起来,“啪啪啪啪。”张冲孤零零的鼓掌声在死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毛豆和大河做为侍卫是没有资格坐的,但是可以在两边站着,见张冲拍手,两个人楞了一下,才从气愤中清醒过来,跟着拼命在拍起手来,这时张行好象一下子有了依仗,便跟着鼓起掌来,周元也有了反应,接着拍手,一时间掌声四起,陈有和山猫见大势已去,只好也举起手来,有气无力地拍了起来。山猫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张冲为什么能青云直上,关键是脸皮啊,“这也太不要脸了!”山猫都有点佩服起张冲来了。
“好了!”杨闻压了压手,把掌声平息下来,继续道:“咱们接着议事,过几日,是山上拨粮的日子。这次山上拨给了我们足够的粮食,还有细粮和白面,陈队副可是劳苦功高啊!”
杨闻笑着看了看陈有,陈有站起来,向大家抱了抱拳,故作谦虚地道:“都是杨队长领导有方。”
张冲没有话,只微笑着看着两个人表演。杨闻又道:“大家都说说,这粮食如何分配,来,张队副,你先说。”
张冲笑了笑道:“粮食分配以前鸡头山都有定规,咱们循规蹈矩,总不会有大错。另外我再说一点,我们忠君营这次下山,基本上被打残了,这次分粮就不要计算在内了,我和我下面两个兄弟的口粮,我们自己解决。”
杨闻还没开口,陈有却插言道:“张队副倒是大方得很,不过,粮食的事却是小事,张队副这次下山,走了这么久,还少了两个兄弟,这件事总要有个交待吧?”
张冲冷笑道:“这件事在鸡头山上时,我已经对大当家的、二当家的说明过,回来后,也和杨队长汇报了,你还要什么交待?再说了,就算我要交待,你有那个资格吗?”
“陈队副排名在你的前面,自然有这个资格。”山猫跳了起来,叫道:“张队副下山的时候还没有当这个副队长吧,若都如你一般,今天他下山少两个人,明天我下山也少两个人,那野鸡凹干脆改成市集算了。”
“闭嘴!”张冲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道:“你算个什么鸟,这里有你说的话吗?”说着抓起面前的杯子就要甩过去。杨闻见了,急忙起身拦住,见张冲挣得急,便悄悄地道:“兄弟,这杯子可是哥哥自己掏钱买的。”
张冲这才把杯子放下,指着山猫道:“你给我小心了,今天算你走运,不看杨队长的面子,一定弄死你。老子今天把话撂在这儿,谁他娘的想骑在老子头上拉屎,先把自己的位子搬到老子头再拉。从今天开始,这野鸡凹老子就当市集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若是不服,只管回鸡头山告我,真能扳倒我,老子算你有能耐!”说完,转身出了客厅,扬长而去。
“杨队,你看看。”陈有气极败坏地指着张冲的背影,浑身哆嗦起来。杨闻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终于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道:“散了,都散了吧。”
“咱们下山去。”张冲回过头来,对毛豆说:“你现在去双河镇,通知你那几个兄弟,让他们赶到黑泉镇,咱们一起去邓家祖宅。”
马跑的比人走的快,这个一点悬念都没有。当毛豆带着他那帮骁骑卫的兄弟,骑着快马,风一般地迎上来时,张冲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策马狂奔,纵横沙场,可能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下马。”毛豆一声令下,六个人齐崭崭地从马上跳下来,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来到张冲面前,毛豆带头,单膝点地,抱拳道:“参见老大。”
“参见老大。”众口齐声,让张冲有一种震憾的感觉。“不愧是正规军啊!”张冲不由地暗暗赞道,心里却猛得一紧。若鸡头山众匪遇上了这样的一支队伍,结果又会如何呢?他的眼前仿佛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副画面,屠杀!
一千人,张冲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在半年之内给赵戎组织起来,但又有什么用呢?面对朝廷的虎狼之师,他们甚至羔羊都不如。
把这样的人赶出军队,南汉国的还能有未来吗?张冲又突然觉得好笑,自己不过就是鸡头山的一个土匪甲,这样心怀天下,是不是有些好笑了?
张冲向前紧走一步,逐一将大家扶起来,口中不住地道:“好,很好,非常好!大家都是好样的。快快请起,从今往后,咱们便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表白是空洞的,毛豆的这些兄弟对于这种程式化的收买人心的示好并没有感到什么特别激动,他们有些怀疑地暗暗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肤色白净,眉清目秀,倒象上个柔柔弱弱的读书人,他真的有毛豆说得那么厉害,值得依托,并为之效命吧。他们尽量地表现出一种顺从,毕竟要伸手向人家讨饭吃,态度总要有一点的。
毛豆摆了摆手,一个相对瘦小的汉子牵过两匹马来,毛豆道:“我怕耽误时间,从去河州,就另外带了双马,现在正好用上了。”
张冲笑道:“就我的骑术,骑马也快不了多少。好在没有什么事,我也正好再练习一下。”
八匹马一齐进了黑泉镇,对于平静了多年的黑泉镇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镇子里的人纷纷走出来,躲得远远地边看边小声地议论着:“这些人究竟都是什么来头?”
董店东也躲在自家客栈的破门后面,小心翼翼地探着头往外观瞧,张冲看过来,两个人正好碰了个对眼,张冲便转过头去,对大河道:“你带着他们先过去,将院子收拾一下,需要什么直接从何老板那里订,他那边的东西还算齐全。我还有点事要去和客栈的董店东商量,完事之后,我自己回去。”
董店东见张冲朝着客栈方向而来,急忙迎了出去,将张冲扶下马来,道:“我道是谁这么威风,原来是张爷啊。”说着,接过张冲手里的缰绳,问:“张爷还是要住店吗?”
张冲笑道:“不用住了,我已经盘下了邓家的祖宅,以后要在那边住了。”董店东啧啧道:“那可真是套好宅子,咱这镇上,也就是那宅子能配得上爷了。”听张冲不住店,也不再把马往后面牵了,顺手栓在门前的马桩之上,笑道:“水还请喝一杯吧。”
张冲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我有事要对店东商量。”董店东急道:“那敢商量,张爷只管吩咐就是了。”
二人进了店里,将就在前厅里坐了,张冲便道:“店东是个爽快人,我就不绕弯了,我只问你,你这店值多少钱?”
董店东一下子楞住了,面带难色道:“我这小店是不值钱的,不过这点生意是祖上留下来,我可不敢卖了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骁骑众将
邓家祖宅的交易黄了,黑泉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眼前这位张爷却道已经盘了下来,而且还带着一群气势汹汹地人一起来,这帮子人看上去可凶得很,董店东的腿已经发软了,连邓家都斗不过他,若他真要动了自己这间客栈的主意,那自己又能怎么办?
张冲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并不是要买你的客栈。你坐下来,且听我说,我以后可能要在黑泉住上一些日子,少不了要做些买卖,若有客户来了,怎么着也得让他们住得舒服一些吧。我有心要开家客栈,一来是这生意八字还没有一撇,二来,又怕挤了董店东的生意,所以心里烦闷地很。”
“什么人啊,你还烦闷,应该烦闷地人是我吧。”董店东不禁在心里暗暗问候起张冲家的女性长辈来,嘴上却道:“哪里哪里,开门做生意吗,没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张爷若要开客栈,我一点意见都没有。这一行,我也做了多年,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请张爷吩咐就是了。”
“董店东真是个好人呐。”张冲赞道:“楞是个热心肠,我最喜欢的就是店东这种人。我有个想法,咱们合伙做如何?你拿你的客栈入股,客栈始终还是你的,里面的装修改造,日常的周转全由我出。我的意思是还由你经营,按义州客栈掌柜的薪酬,每月是二两银子,这个也由我出,不从利钱里扣,红利咱们年底分红,你三我七,你看如何?”
“你容我想一想。”董店东有些迷糊。自家的这间客栈一年下来,也赚不到二两银子,这位张爷若是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是他疯了,还是我耳朵有毛病呢,董店东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的感觉。
“好吧。”张冲站起身,笑了笑,道:“这事也不是很急,你慢慢考虑,考虑好了的话,就到邓家老宅来找我,咱们把合伙的文书签了。”
邓家老宅已经收拾好了,何掌柜送完了货,刚走到大门口,便见张冲下了马,急忙上前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道:“给张爷请安了。”张冲这一单买卖,几乎顶得上他一年的生意了,别说磕一个头,就是再翻上三个跟头,他都乐意。
张冲笑了笑,道:“何老板怎么这么客气,快些起来,这地上凉,莫伤了腿。”何老板起了身,笑道:“张爷这次来,可是要长住啊?”
张冲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好的福气,说不定哪天有事,便得出门,不过住还是要再住段日子的。”何老板便凑上来,小声道:“我看爷这边,连个使唤的丫头婆子都没有,这一院子大老爷们,粗手笨脚的怎么伺候爷,我这边倒有几个还算顺眼的,爷要不要看一看?”
张冲笑了笑道:“这个以后再说吧,我还有几件事还没有办妥,没有心思管这事,等安顿好了,再过去寻你。”何老板躬身笑道:“好好,一切听爷安排。”
众人都在院子里站着,听到张冲的说话声,大河和毛豆便迎了出去。张冲将缰绳交给大河,自与毛豆进了院子。
张冲来到堂屋在正位上坐下,便吩咐毛豆道:“让大家都进来坐吧。”不一会功夫,众人进来,分左右坐下,张冲便道:“老高,给我介绍一下吧。”
毛豆听了,急忙站起身来,指着一个黑脸的汉子道:“这位叫戴敬,是我们哥几个里官最大的,是个校尉。他也是我们这些人中功夫最好的。”那黑脸汉子听了,也站起身来,向张冲抱了抱拳,张冲笑道:“原来是戴校尉,看上去就威武得很。”说着又转头看着毛豆笑道:“你就不行了,和戴校尉比起来,你的气质差了一大截,一看就是个大头兵。”
那黑脸汉子有些腼腆,听张冲这么说,脸立即就红了,低声道:“我只是运气好,射杀了东阳军里的一员副将,实际上出的力没有弟兄多。”
“副将?”张冲惊道:“那你的运气真的不错。不过也不能都算运气,至少你能射中,就算你绑一个副将送到我面前,没个十箭八箭的,我怕是也射不中。”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张冲摆了摆手,示意戴敬坐下,毛豆便又指着一个看上去比戴敬体格还要健壮的汉子道:“这位叫单友,也是个高手。”张冲打量了他一番道:“单兄弟体格健壮,但运气差了些,若遇上个副将,你也能挣个校尉做。”
单友摆了摆手道:“那倒未必,我的功夫没有戴大哥的好。”毛豆在一边笑道:“你也不用太谦虚了,若说功夫,戴大哥和单大哥只在伯仲之间,不过戴大哥的骑射功夫略胜一筹,若论步下的本事,单大哥则占上风。”
张冲笑道:“单兄弟的练的是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吧。”单友楞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老大也识得这功夫?”张冲摆了摆手,道:“我没有见识过,但听说过,又见你下盘稳如磐石,太阳穴高耸,应该是外家功夫的高手。”单友听张冲的夸赞,心中一喜,道:“只是会些皮毛,不敢叫高手。”
“这位叫甄信,以前我们经常在一起搭档,刺探情报的本事,全是甄大哥教的我。”毛豆又指着单友旁边的人给张冲介绍道。
张冲看了看,眼前的这个长得说不出什么感觉,什么特点都没有,若是从自己眼前走过去,他都不会在意的,张冲不禁笑起来,道:“甄兄弟天生就是当斥侯的料,你们这些人加起来,都没有他的条件好。”毛豆怪道:“老大此话怎讲?”
张冲指着甄信道:“你们看一看甄兄弟的长相便知了。这么说吧,我现在从这个屋里走出去,若有人问起我来,除了甄兄弟,我都能说出你们的几个特点,比如说戴兄弟,他左下巴有一点黑痣,单兄弟的眉毛特别的黑,找个不错的画匠几笔就能勾出你们的大致模样来,若要拿你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唯独甄兄弟,我真说不出有什么特点,不信你们都说说,甄兄弟有什么特点?”众人听了,一齐凑过来,毛豆叹道:“还真是这样,我以前还奇怪了,我们一起出去,每次都是我让人追着跑,甄大哥却一次危险都没遇到。”张冲笑道:“这才是做斥侯的本钱,这个是不能攀的。”
毛豆笑道:“不光是天份高,甄大哥还有更厉害的本事。”说着朝甄信使了个眼色,道:“给老大玩一个绝的。”甄信笑了笑,低下头去,等他再把头抬起来,张冲真的吓了一跳,忍不住站起身来,惊道:“绝,真是绝。”眼前哪里还是甄信,分明是一个老太太。张冲叹道:“我以前听人说易容之术,总有些不以为然,见了甄兄弟的手段,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了。”
“那这位是谁?”张冲又指着另外一边的一个瘦小的汉子,笑道:“倒和我家老三有得一比。”
毛豆笑道:“老大莫要小瞧了他,他叫梅善,也是个有手段的。”毛豆话音未落,只听嗖得一声梅善便没了踪影,等他反应过来,梅善却又飞了回来,手里却多了一株野草,看样子应该是长在飞檐之上的。
张冲站起身来,朝着梅善抱了抱拳,道:“我以貌取人,真是失礼了,就梅兄弟的功夫,假以时日,定能赶得上飞天神鹞。”梅善笑道:“不敢与林老英雄比。”
张冲让梅善坐下,又转头对着最后一个人笑道:“你来压轴,定然有过人之处。”那个人听了急忙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老大过奖了,我真是令你失望了,比起他们我就个废物点心。”毛豆笑道:“敞大哥太谦虚了。老大,这位尚大哥名字叫尚诚,最是有计谋,我们都叫他‘活孙武’呢。”
“‘活孙武’,那可真是了不得。”张冲正色道:“我看你的体格,似乎并不强壮,舞刀弄枪可不是你的优势,怎么会在斥侯营里呢?既然胸有韬略,为何不谋些记室参军之类的差事?”
毛豆笑了起来,道:“老大不在军中,哪里知道军营中的事情,这参军岂是容易当的?”张冲叹了口气道:“那真是明珠暗投了。以后,这打打杀杀的事,尚兄弟就不要去做了,留在我身边,帮我出出主意吧。”
“谢老大赏识,在下定当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尚诚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给张冲郑重地行了个礼道。
“好了,现在大家都认识了,至于我,可能老高也对你们说过一些。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本事,靠的就是弟兄们齐心,我在这里正式邀请大家加入我们的团队。”张冲站起身来,满脸凝重地对大家道:“我们的规矩很多,最重要的一点,请大家记住,从现在起,我们就是生死兄弟,活一起活,死一起死!”
“活一起活,死一起死。”毛豆喊了起来,他的心中的火再次燃烧了起来,他想起了第一次他们在一起喊这句话的情形,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但他们都挺过来了,为的就是这句话。
毛豆的情绪感染了大家,大家的心也激动起来,一齐高声喊起来,“活一起活,死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