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船坊筹建
盛唐船坊的文书很快就办下来了,是静海县的胡天成县令亲自送过来的。如果将船坊设在易安县的话,离山庄会更近一些,而且毛豆一直在易安经营,按理说办起来会更顺一些,可是有了姜信,张冲就不敢将鸡蛋再放在这个篮子里了。
和衙门里的人打交道,人头熟不熟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手里得有趁手的敲门家伙事。现在的盛唐商行财大气粗,就算他们不主动上门,那些官老爷都会找机会来抱他们的大腿的。张冲准备的厚礼,在胡县令父亲暖寿宴开席的时候,被很适时的抬了进来。胡县令大喜,立即着师爷写了大红的寿帖给张冲送了过去,寿酒没喝完,两个人俨然已经成了亲兄弟了。
船坊的大掌柜当然是从河州来的史洋,不过史洋的病一直都没有很大的起色,所以船坊的筹建就暂时由小金帮着张罗。
小金在盛唐商行的身份很特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年在鸡头山上,最早跟着张冲的便是小金和狗子,后来狗子被分出去自立门户,也就慢慢淡出了盛唐的核心圈子,小金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盛唐的二号人手。跟着张冲一起打天下的,虽然还有大河和毛豆,但一个头磕在地下的,只有小金,张冲很看重这份情谊,所以他们两个和小金比起来,仍然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商行里的人对小金主持船坊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因为事先小金曾经在商行各处转了一圈。这是个很怪异的事情,小金平日里相当低调,一般都是窝在工坊里悄无声息的做事,从来不抛头露面,所以大家都觉得可能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果然没过了几天,商行的通报的头版头条就刊登出了小金就任船坊的特别大掌柜的消息。二号人物亲自出马,足见商行对船坊的重视,脑子活络的人已经开始到处活动,希望能在第一时间挤到里面去。
其实小金的巡视与船坊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最多也不过是借了个名罢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挑选匠作的人选。一圈下来,小金看好的有五十多个人,回来后亲自将那些人的名字记下来,暗中交给尚诚去甄选了,自己便开始忙活船坊的事。
对于自己没有涉猎过的领域,小金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史洋是祖传的手艺,聊起造船来,天花乱坠,把小金听得心旷神怡,没事便到史洋家请教,最后张冲都看不下去了,拦他道:“史老板身体尚未恢复,你不要老是去打扰他。”
史洋也很有几分痴劲,与小金接触这段时间,觉得与他很对脾气,笑道:“人生难得逢一知己,我与金爷谈得投机,不但不觉得累,聊起来,反觉地精神比以前要好很多呢。”
虽然史洋欢迎,但让张冲这么一劝,小金也觉得不应该老是去麻烦史洋,毕竟史老板上了年纪,还生着病,便沉下心里,开始研究船舶的制造。
“人已经都选好了。”尚诚将一个名册交给小金,道:“一个个查的,这些人都没有问题。”
小金接过名册,随口问道:“选了多少?”
“一共是十八个。”筛选下去了一大半,尚诚怕小金不好接受,急忙解释道:“这次是严了些,但凡有一点问题查不清的,都没有选。”
“比我预计的要好,我还以为最多不会超过十个人呢。”小金笑了笑,将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头道:“不错,我最看好的那几个都在里面,这就没问题了。”
尚诚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人会不够呢?”
“其实也没多没少。顶事,一个就够;不顶事,一万个也不够;坏事,还不如一个都没有。”小金淡淡地道,将名单拿起来,还给尚诚道:“这个单子还是放在你那边比较好一些,留在我这边只怕是保不住秘。”
“也好。”尚诚接过名册收好,道:“这是人什么时候,以什么名义过来,安置在什么地方,另外还需准备什么,这些都得金爷示下。”
小金简单收拾了一下,笑道:“老尚你现在有没有事?若是得空,一块去大哥那边,这些事,我可做不了主。”
尚诚笑道:“既是如此,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事更重要的,咱们一起去便是。”
二人见了张冲,尚诚先将甄选匠作人员的事说了一遍,张冲见小金没有意见,便点头道:“有你们把了关,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这么办好了。”
小金笑了笑,道:“大哥倒是洒脱,整个一甩手掌柜。”说着将手里的一个册子递过去,道:“这是我写的船坊规划,你过一下目。”
这份计划书从选址,到建设,直到开工运营,各个环节都相当具体细致,厚厚地几十纸,张冲略略翻看了一遍,笑道:“老三,你搞得这么认真,这是要假戏真做的节奏啊。”
“什么假戏真做?”小金正色道:“这就是真戏。我和史老板聊了几日,对这船坊之事有了一定的了解,若要做起来,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要是真干成了,对于盛唐的发展,那作用可是无法估量的。既然自然是真心想做,那么还要趁早才是。”
张冲摇头道:“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才马虎不得,不能让天神教把咱们这样给搅乱了。不过,你既然搞了,肯定是有自己的主张,你就说说你想怎么办吧?”
小金道:“筹建船坊的事,我已经和史老板商量好了。暂时先分两步,咱们现在先做第一件事,把料备好,具体该注意的事情,史老板都已经交待清楚了,完全可以马上干起来。至于什么时候选址开工,我的意见,还是要等史老板身体好了以后,由他主持更为稳妥一些。”
“这个可以。”张冲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人员安排可有成熟的方案?”
“工坊里的人一个不留,由我带着全部进林场去。这样,现在的工坊就全部腾空了,工具设施一应俱全,正好让那些新人用。至于林场那边,要重开炉灶,这就劳烦尚爷再帮着重建一套了。”
“这个没有问题。”尚诚痛快地应道,转头又对张冲道:“其他的劳工,我是这么想的,一半一半,靠得住的人占一半,这些也是以后船坊开工要后留用的。另外一半,就是那些天神教的人了。教徒、信徒全部过来,嫌疑大的,我们已经挑好了一百多个。剩下的那些,我们准备全部辞掉。”
“那样人数也不少啊,也得小二百人吧。”张冲有些担心地道:“一下了裁掉这么多人,不会引起骚乱吧?”
“这个我们也考虑过。当然不会一下子就全部把人减掉,慢慢来。这二百多人中,大部分都是临时雇佣来的,来的时候就签过文书,最长的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等到了日子,不再续签也就是了。另外,只要那几个领头的进了林场,没有挑头的了,他们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张冲听了,点头道:“我是没有什么别的意见的,就两个字,稳妥。现在的盛唐家大业大,最怕得就是乱,一处乱了,说不定满盘皆乱,不得不小心啊。”
小金在一旁插言道:“大哥,这些天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前些日子,我下去转的时候,特别让老尚给我安排了人,名单上的那些人,我亲自接触过的也不少,就我见的那些人中,感觉绝大多数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都象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天神教又鼓吹众生平等,来世富贵,这不能不让那些愚氓心动。很多人可能只是受了蒙蔽,其实内心并不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所以,我的想法还是不要过激,特别是那些情节较轻的,要以规劝为主。”
“这个可以有。”张冲笑了笑,道:“老三,你说的很对。如果咱们过得过了头,那就彻底把这些人推到天神教那边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拉一批,打一批比。对大多数的人,还是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以分化教育为主。”
“我们把信得过的人一起安插进去,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尚诚叹道:“现在最要命的是天神教的人戴着一张普度众生的慈悲假面,对不知道他们底细的人很容易上他们的当。咱们现在处处伸展不开手脚,也就吃了这方面的亏,明着来肯定不行,那咱可就真成了祸害人间的妖魔鬼怪了。所以只能是暗地里想办法了。”
张冲笑道:“这个得问老三了,当初可是他提出来‘二桃杀三士’的主意来的。”
“这个桃子我已经想好了,不过是针对我们工坊的,对其他地方的人可能就行不通了。”小金笑了笑,道:“工坊里出事的人最多,完全就是惯的。说到底其实就是钱多、活少惹的祸,要是象织布坊那边一样,不玩命干活,就拿不到钱,肯定一点事都不会出。所以,只能从降钱,加活入手。”
“打住吧。”张冲急忙摆手道:“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加薪行,若是往下减薪,别说天神教众,任谁都得跟你玩命,更别说同时再加活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二桃三士
小金的办法很简单。工坊所有人的薪水总额不变,需要改变的是如何分配这些银子。工坊的薪水以往都是按着行里的规矩,论资排辈,师父多少,大师兄多少,二师弟多少,多拿的心安理得,少拿的心甘情愿。
小金将这些薪水分成了好几部分,基础的薪水比较低,和普通的织工差不多,勉强能让一家人塞饱肚子,但要想吃点好的,或者出去喝点小酒,那就不可能了。另外一部分,和织坊那边也一样,干多少活,拿多少钱,不同的活,根据难易程度,拿的多少也不一样。这两块加进来一共也没有多少,差不多只占三分之一。
剩下的那些银子,分起来可就有意思了。要按等级分,一等的一个,二等的三个,三等的五个,也就是原来二十几个人的钱,现在只能给九个人了。等级怎么分?可就不论资排辈,大家伙说了算,无记名投票,谁得的票数多,谁拿一等。
张冲听了,有一种想要掐死小金的冲动,这货此时洋洋得意的表情,跟以前他们公司那帮变态的hr一模一样。“这个主意我看行。老尚,你有没有可以借鉴的?”
“金爷妙计,不是借鉴,而是直接拿来用即可。”尚诚挑了挑大拇指,赞道:“金爷的意思我好象是听明白了,就是把原先的秩序先打乱掉,秩序乱了,利益就跟着乱了,利益乱了,人心自然也就乱了。我们这边挑来的都是劳工,薪水都差不多,在这上面自然没有文章可做,所以我想在职位上下功夫。我们初步的打算是将咱们的人和天神教的人按队混编在一起,我们的人占多数的,由天神教的人担任队长,天神教的人多的队,则由我们的人当队长。咱们这边的队长人选倒是好定,可那边的人就不好安排了。我还愁这件事呢,如今有金爷这一指点,就好办了,只要让那些没有管过事的人去当现在管事的人的队长,自然也就乱起来了。”
“谁是头,现在查清楚了没有?”擒贼擒王,张冲理更关心是谁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挑头搞事情。
“清楚了。”尚诚点头回道:“只是这个人真是不好轻易地动。”
“哦?”张冲楞了一下,道:“是老高的那个堂哥吗?”
“不是。”尚诚道:“这人藏得很深,刚刚才查出来的,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张冲吓了一跳,以为是内查队伍里出问题了,急忙问,“到底是哪个?”
“帐房里的邓小管事。”尚诚回道。
“邓小管事?”张冲觉得似乎有点印象,仔细一想,道:“是不是玉娘的那个本家哥哥,叫什么来着,对了,邓玉堂,是不是这个名字?”
“员外好记性,正是这个人。”
“这人我见过,当时玉娘带着他来的,我看他也象个精明人的样子,怎么也会被天神教给蒙蔽了。”
“蒙蔽倒也未必。从他的举动看来,邓玉堂应该和高富有一样,都不是天神教在咱俩这边被发展的,而是带着任务,专门到我们这里搞渗透的。”
“怎么发现他的?”毕竟牵扯到邓玉娘,张冲忍不住头疼起来,不放心地问了下去。
“可能是最近他们嗅到了什么味,高富有和姜信的来往格外密切。我们安插在县衙里的人有一次听到姜信吩咐高富有说自己可能要回东阳一次,这段时间,一切都要听一个叫三嫂的人的命令。”
“姜信是香主,突然回东阳做什么?难道天神教要有大动作?”张冲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那个还不清楚。”尚诚接着道:“我们开始的时候,被这个代号给误导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的身上,一直就没有查出可疑的人来。直到前天,帐房里清帐,正好邓小管事不在,其他人在看易安的帐本时,发现有几笔不对,就拿来找我。我当时只是感觉别扭,便留了心,悄悄唤了个擅长暗语的手下过来,他看了一夜,终于把这里面的秘密破解了。原来,他们之间就是靠帐本来传递消息的。以前,易安的帐都是邓小管事亲手处理的,一直不让别人插手,这样,基本上可以断定邓小管事,就是三嫂。”
以前查出的那四个教徒,个个都是难缠的角色,头一个是高富有,是毛豆的堂兄,现在毛豆正潜伏在马林身边,这边要是动了他的人,总有些说不过去。
第二个是刘李氏,刘家寨里现在辈份最高的老太太。老太太年轻时没有了丈夫,自己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大儿子出去当了兵,死在了与北蛮交战的战场上。二儿子十年前,土匪侵扰刘家寨,为守寨子被乱箭射死了。三儿子自幼体弱,也在三年前病死了。老太太虽身世悲苦,但心地良善,为人也极热心,谁家有难,只要她见了,总会尽力去帮一把,再加上辈份高,在刘家寨极有威信,便是族里的长老,见了刘李氏,老远都得行礼。
第三个叫刘赛虎,是刘李氏的亲孙子,现在是车马行的管事,人高马大的一条好汉,耿直又讲义气,还练得一身好武艺,无论庄上的还是寨子里的年轻人,都以和张赛虎交好为荣。
末一个是许光,是工坊里的管事,手艺马马虎虎,人也刁滑,嗜酒好色,但在行里的年头长,连孙超都得老老实实地叫他一声师叔,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手艺行里,影响力可想而知。
这几个人已经够难处置的了,没想到现在又跳出个邓玉堂来。张冲听了,心中不住地叫起苦来。
“现在最难办的就是这个刘李氏,其他几个人拉进船行都没问题,可这个张刘氏年纪大了,平日里只是挂着个虚名,按月拿钱养老,并没有做什么实事,要是突然让她去船坊,不能不让人生疑。”
“刘李氏倒是好说,这老太太我知道,是个热心肠,随便找点事,拉她去帮忙,她一定会答应的。”张冲想了想道,“刘李氏跟其他人不能一样对待,这可是刘家寨的一面旗帜,谁都动不得。咱们先把老太太拉到一边,等把那些人收拾了,让老太太看清了他们的嘴脸,自然就不会与他们为伍了。”
“那就这么办。”尚诚点头道:“另外,高富有怎么办,他可一直是在易安的。”
“交给老高吧。”张冲叹了口气,道:“你去给老高送信,让他抽时间来见我一次,我亲自和他谈。”
只要把这两个人解决了,其他的人尚诚就好处理了,三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将船坊的人员定好了,尚诚和小金便起身告辞。刚到了门边,尚诚又停住了脚,回头看着张冲,有些迟疑地道:“还有一件事,有些古怪。”
“什么事,说来听听。”张冲有些疲惫,强打着精神道。
“昨天,邓小姐将以前自己的工钱全部结算了,而且要的都是现银。”
“是吗?”张冲眼睛一亮,笑了起来,“她提那么多银子做什么?难道是给自己装备嫁妆吗?反正是她自己的钱,要提便提好了。”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邓小姐突然拿走这么多银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此事重大,不得不防啊。”尚诚面带忧色地道。
小金也跟着插言道:“邓小姐一向将商行视为自已的产业,从来对自己拿多少钱不感兴趣,这个当口,却忙着结算薪酬,的确有些反常啊。”
张冲楞了楞,道:“先不要忙着下结论,邓玉娘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她这么做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最好还是查清楚,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算了,还是我亲自去查这件事吧,再说我也有些日子没去匀州了,对了,那边的情形如何?天神教没有下手吧?”
“也有迹象,不过应该不是很严重,那边人的传回来的消息是,有苗头,但没有发现领头的人,很可能是这边过去的人挑动的。好在跑义州这条线的,只有几个有嫌疑的,而且表现得不是很过分。”
“那黑泉那边呢,现在有消息了吗?”黑泉出了铁矿,对于盛唐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比山庄还要重要,张冲自然放心不下。
“情况不是很好,但形势总体还是可控的。”尚诚回道:“六儿传回来的消息,目前发现了两个教徒,信众有那么四五个,有嫌疑的也不过二十几个人。而且,他已经有了处理的办法,让员外只管放心就是了。”
“我还是放心不下,这小子毕竟还太年轻了。”张冲叹气道:“老尚啊,你对你这个徒弟有几分信心呢?”
“十分!”提起小六儿,尚诚一脸的自豪,肯定地回答道:“员外放心吧,长江后浪推前浪,每次见了这小子,我都觉得自己太老了。”
张冲忍不住大笑起来,道:“你平时总说我护已,没想到你护起犊来,比我还要厉害。”说得大家一起笑起来,张冲又问,“杨平怎么样?”
“这个小伙子也不错,管理起来很有一套,可能是随了他爹,心思缜密,行起事来也有章法,是棵好苗子。”
张冲的心里总算好受了许多,笑道:“你下去准备吧,我即刻去趟匀州。你们就按着咱们商量好的事放手去做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误会
风清云淡,秋高气爽,又到了策马奔腾,尽赏美景的季节。张冲这次只带了十几个扈从,骑着快马,一路疾行,只几日,便到了匀州城。
“你怎么才来?”邓玉娘一反常态的没有出城去迎接张冲,反而端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见张冲一来,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道。
张冲让邓玉娘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怔怔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难道早就应该来吗?”
“是的,如果换成是我的话,至少三天前就应该到了。”邓玉娘冷笑道:“距我提银子已经过去七天了,现在才过来,只怕早就是人去楼空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张冲苦笑了一声,道:“我是担心你这边有什么急事,才忙不迭地跑过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咱做人可不可以阳光一点。”
“我还不知道你,还说我不阳光,有你这么内心阴暗的主子,我阳光得起来吗?”邓玉娘啐了一口道:“要对我动手,只派个人来将我提了去便是了,还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吗?对了,你才是狗。”
“我说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我好心地来看你,你不但好话没一句,还劈头盖脸地来了这么一通。扎心了,老铁。”
“少跟老娘来这一套,说说吧,为什么要动我。”邓玉娘冷下脸来。
“矜持一点行不行。”张冲陪着笑道:“好好的,说什么动你,在盛唐谁敢动你。”
“你也不用假惺惺的,难道非得让人捅到面皮上,才好看吗?”
“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提银子这件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这个人根本不是个在乎钱的,如今火急火燎地提银子,我想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你又好强惯了,就算有事,也是一个人撑着,我是放心不下,才急着来,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你说的都是真的?”邓玉娘盯着张冲看半天,没有看出别的来,语气也松缓了下来。最近一段时间,邓玉娘老觉得盛唐不对劲,气氛怪怪的。直到前几日看盛唐的通报,突然看到了小金成了船坊的特别掌柜的消息,邓玉娘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慌乱,当心神平定下来时,她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象建船坊这样的大事,我没理由不知道,可见就是悄无声息的建起来,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盛唐绝对要有大事发生,而那个船场则一定是一个阴谋。”
“你果然是冰雪聪明。”张冲听完邓玉娘的分析,忍不住笑起来,“能看透这是个阴谋的,可能也只有你这个女诸葛了。那你再说说,凭什么你就断定,这个阴谋是针对你的?”
邓玉娘冷笑一声道:“我又不是瞎子。”最近,盛唐商行人员调动频繁,匀州这边突然就调过来不少人,象帐房里的赵伟,商铺里的王正岳,而这些人干什么,又很难瞒得住邓玉娘的眼。邓玉娘说着,突然站起来,指着门外一个正在打扫院子的老苍头,道:“这个老刘头,别说你不知道他们就到底是做什么的!”
张冲见邓玉娘越说越生气,急忙摆手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知道却是真知道。就算是这几个人,也不能说我要动你吧。”
“你还要怎么样?”邓玉娘怒道:“你那边不是就动手了吗?先是车马行的老岳,好好好的,那可是画眉的表叔,你说辞就辞了。还有织坊的贺大娘,那是贺锐的嫡亲姑姑,也从被织坊里赶到了山庄作杂役。邓玉堂是我哥,就算他再怎么有错,也该不看僧面看佛面吧,可一句话没有,就被调到了船坊。银子是我的,我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这不过份吧,你又何必拿我的人动手,老岳和贺大娘都是一大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断人生路,你不觉得你做得有些过了吗?”
张冲淡淡一笑,道:“我过来正是要对你说这些事的。”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招呼光头强道:“清院子,我有话要对邓掌柜说,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张冲回到座位上坐好,“你先不要生气,听我慢慢地对你说。”
听完张冲的话,邓玉娘有些不以为然的道:“你说那个什么天神教,我倒是真的听说过。匀州这边应该也有,我在这院子里便见过你说的那种传单。此事我虽没有上心,但也过问过,据我所知,这天神教也不过是劝人向善罢了,与释道同途,你是不是有些过于担心了。”
张冲摇了摇头,道:“玉娘啊,你还年轻,一些事情还是看透,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
“少来,显得你多么老成的样子。”玉娘嗔道:“笼共你也大不了我几岁。你既看得透,不妨说来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
“你只道那天神教劝人向善,既是行善积德,又何必偷偷摸摸呢?只这一点就说不过去。俗话说,好事不怕人,怕人没好事。你想想,咱俩商行一贯也是提倡良善诚信的吧,咱们可是大大方方的写在章程里,其他的商行甚至直接把这些词儿写在牌匾上,有的还挂到了大街上,四下宣扬,生怕人不知道。这样做官府从来都没有管过,老百姓也没有骂的,为什么,大家都知道这是好事。”
“或许人家只是潜心修行,并不在乎那些虚名,所以不想让人知道罢了。”
“做好事不留名的,当然也有。但不留名,和怕留名是完全两码事。做了好事不留名者,往往都是襟怀坦荡之人,不会刻意地去回避什么,若真心想找,是不难找到他的。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最怕人知道自己,所以行事诡秘,千方百计地隐匿行踪,只有让人找不到下落,才可以更好的作恶。”
“你也不过只是推测罢了,至少到现在,我还没有听说过他们有什么恶迹。”
“天神教经营多年,必有所图。至于图什么,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我自己图什么,我心里却很清楚。玉娘,你与我不一样,你从小家境好,衣食无忧,不知人间的疾苦。我是苦出身,你根本不知道一个糠菜饼子,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没有什么大志向,那时候想,只要是能有饭吃,有衣穿,这辈子也值了,这就是我的理想。后来有了兄弟,再后来有了盛唐,我的理想也跟着大了起来,原先只有我,现在已经变成了我们。所以,我很珍惜目前盛唐,这是实现我理想的基础,我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他,谁要想毁掉他,我就跟他玩命。如今天神教鬼鬼崇崇的渗透到我盛唐,如果只是图些钱财美色,倒也罢了,若是再大些,玉娘,你想过后果吗,你觉得就凭咱们能玩得起吗?”
邓玉娘听了吓得一哆嗦,变了脸色道:“你可不要吓我,真有那么严重吗?”
“就算是没有那么严重,这帮子人也绝对不是什么好鸟。实话对你说,当年,我们跟那帮人交过手,据抓住的人交待,他们那时的意图是要统一整个义州的绿林。他们统一绿林要做什么,指望着一群土匪劝人向善吗?玉娘,就是你这么个智商的想一想,这可能吗?”
“那老岳、贺大娘还有我哥都是天神教的人了?”邓玉娘叹了口气道。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按你说的,老岳和贺大娘可能只是有嫌疑,应该没有受戒,所以暂时被调了岗位,不过车马行要求高些,所以才没有继续与老岳签约。至于邓玉堂,那可是个人物,是天神教在咱俩盛唐的头,代号三嫂。”
“罢了,我知道了。”邓玉娘黯然道:“我无话可说了,这就辞去大掌柜的之职,好在所有的帐册我已经封存好了,你安排人接手吧。”
“你这人怎么关键时刻总是一根筋呢?”张冲急道:“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这些人只是过来调查天神教的事情,不针对哪个个人,我过来只是担心你遇上了什么事。”
“真的吗?”邓玉娘轻轻一笑。
“千真万确,如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张冲举起手起誓道。邓玉娘急忙拦住他道:“好好的,起的什么誓。还算你有良心,我相信你了。”邓玉娘脸一红,忽然想起来,道:“山庄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离开呢?”
“我在不在都一样,反正老尚和小金他们都安排好了,我也乐得躲个清静。”张冲笑了笑道,“你先别管其他的事了,说说你是怎么回事?”
“我能有什么事?”邓玉娘笑了笑,道:“你说的是银子的事吧?”邓玉娘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原来并不是邓玉娘要用银子,而是她的师门需要。
邓玉娘的师父是翠峰山七彩观的青萍仙长,青萍仙长的师父则是赫赫有名的闲云大师。闲云大师弟子算起来也不少,但真正得其真传的只有两个,除了青萍仙长之外,另外一个就是黄蝶儿的师父静逸师太。青萍仙长和静逸师太的两个人的功夫在伯仲之间,平日里两个人就互相不服气,闲云大师在的时候,两个谁也不敢造次,倒还算消停,终于有一天大师驾鹤西归了,估计那鹤还没有飞出翠峰山,师姐妹为了争闲云大师开创的无为殿主持就打成了一团。后来,翠峰山上的诸寺观庵堂的主持共同推红莲寺方丈圆通大师前去调解,最后两人将无为殿一分为二,东山部分归师姐静逸师太,改名为清水庵,西山部分归青蒲仙长,改名为七彩观。
第二百四十四章 五年之战
品牌往往比实力更重要,完全相同的两件商品,只要打上不同的logo,价格可能就有天壤之别,对这一点,张冲自然比其他人认识的更加清楚,他就亲眼见到过,易安城里的两家茶摊子,为争谁是易安最正宗的茶摊打得鸡飞狗跳。
闲云大师仙去时,留下了一把佩剑,这把剑在江湖上名气很大,甚至成了闲云大师的象征。有些时候,大师不方便,或不屑于出面,但又不得不出面时,就让徒弟捧着剑过去。剑到了就等于人到了,这对于大家来说,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静逸师太和青萍仙长争斗的焦点就是这把剑,她们两个没有师父闲云大师那么高的修为,谁也跳不出名利的俗套,都把正宗嫡传的名号看得很重。圆通大师和了半天的稀泥,累得都要吐血了,他想的折中办法是两家轮流坐庄,一家拿一年。这显然不是个好办法,最后只能通过江湖上的规矩办,胜者为王。
两家都不是道善茬,开始的时候是两个人打,后来徒弟也跟着打了起来。都在江湖混,谁还没有两个朋友,助拳的也就随着来了。先是翠峰山的,后来扩展到了全义州,最后整个武林都跟着起身来,一年下来,死个三五十个人不算怎么回事。老是打来打去,朝廷也看不下去了,官府出了面,两家公平决斗,点到为止,胜者可持剑五年。
功夫再好,也比不了权把子的威力,两家虽然都不乐意,可山下几千官兵铠明甲亮,刀出鞘,箭上弦,二人只能点头服软,老老实实地文书上签字画押。白纸黑字,这不是证据,江湖人最讲究信誉,从此二家也算消停下来。
上次比武,七彩观占了上风。五年时间,转眼即过,眼看又到了大比这期,两家少不了又得上演一场***,两家的弟子自然更加上心,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邓玉娘跟着青萍道长学的是紫微斗数,拳脚功夫一点不会,出力是不可能的,只能出点银子,也算是为师门出点力,尽点心。
张冲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黄蝶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可能也是为了比武的事来的。邓玉娘见张冲一直都没有表态,搞不清楚他心里是如何想的,轻声道:“现在商行资金不是很宽裕,又新上了船坊,那可是个吃钱的行当,我一下子拿走了这么多银子,你不会怪我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别说咱现在还有钱,就算是没有,也不能动你的嫁妆本啊。”张冲忍不住一笑,道:“我刚才在想,要是比武,除了自家的准备,还要招待些前来观礼的朋友吧,你那点银子到底够不够啊,我的薪水也没有动,不如从我那边再拿些吧。”
邓玉娘笑道:“你有这份心,我就够感激的了。我们师兄妹也不少,条件允许的都会拿一点的,大家一凑合也够了,就算是差点,不是还有万师姐吗,我估计厉家那个少爷还不得表现一下啊。”
“你说的是厉玉和吗?”张冲冷哼一声,道:“听着那孙子我就有气,这样,你再多带些银票,咱们出的一定更比那个小畜牲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邓玉娘瞪了张冲一眼,怪道:“拿我们当什么了,江湖上耍把式卖艺的吗?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们这些大爷看赏啊?我劝你还是留着你的臭钱去捧那些唱曲的姐儿吧。”
“什么事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了味了。”张冲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算我没说好了。”
“行了,我也懒得和你理论了。”邓玉娘微微一笑,道:“你来得也算巧,我正不放心这边的事,这次我得亲自上翠峰山一趟,没什么事的话,等比武结束后才能回来。你既不忙着回去,便在这儿盯着点吧。”
“还要亲自去吗?”张冲说着,心里一动,正愁着怎么去翠峰山打探消息呢,这倒是个好机会,便笑了笑,道:“这儿去翠峰路途遥远,路上又不太平。好在离比武之日还有段时间,不用太急,你且等一等,我让梅善护送你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邓玉娘笑了笑,突然脸色一变,道:“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的心,让梅善护送我是假,去探听黄蝶儿的消息才是真吧?”
张冲被邓玉娘说中的心事,脸色不由地一红,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急忙岔开话题,道:“你就是会多心。对了,我听说玉今天秋闱不利,又回书院读书了吗?”
提起自己的弟弟,邓玉娘果然不再继续纠缠下去,叹了口气,道:“别提了,玉这次可是被打击垮了,他可是奔着解元去的,没想到竟然名落孙山了,现在是什么心都没有了,书院也不去了,整天在后院里窝着呢。”
“这也正常,书院那边不愿去也就不去了,现在昭儿正好没有合适的老师,我找找玉,让他带着昭儿,也能散散心。”
“昭儿是个机灵的孩子。”邓玉娘笑道:“也别说让玉郎带他了,我看是他陪着玉郎还差不多。”
梅善接了张冲的信,又从车马行挑了三十个好手,便急匆匆地赶到了义州,张冲少不了当面叮嘱了一番,梅善接了令,陪着邓玉娘直奔翠峰山而去。
船坊的事情一切顺利,选的人全部进了林场,周全就下令将林场封闭起来,对外只说出于保密,所有人等暂时不能外出,里面吃的不错,住的也算舒服,活又不是很累,大家倒没有意见,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
毛豆在马林那边的情况并不是太好,马林等人对他还是不太信任,机密的事情从来不让他知道。不过,张冲也没有意思让毛豆在里面搅什么事,只是让他帮着能让马林的船行支撑到刘尚书下台。马林上面有户部和兵部罩着,沿河的漕帮虽然意见很大,也只能忍着,小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出来混,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所以生意还过得去,毛豆的日子过得也算消遥。
匀州比义州要好的多,一往无际的大平原,盛唐在匀州城外置了农庄,二万多亩的规模,蔚为壮观。毛豆还没在庄子,李狗剩已经在路口候着了,见毛豆过来,上前行了礼,道:“老爷在玉镜湖船上等你。”毛豆点了点头,跟着李狗剩往码头走去。
玉镜湖是盛唐匀州农庄的一个内湖,并不算太大,只有几百亩的水面。毛豆到了码头下了马,见码头上泊着一只小船,往前走了两步,船仓门口挂着的蓝布帘突然被撩起了一角,毛豆就看到了张冲的那张笑脸。
张冲招了招手,毛豆笑着一瘸一拐地跑了几步,一纵身跳上了船,下腰进到船仓里,朝着张冲拱了拱手,道:“老爷可好?”
“还算是好吧。”张冲笑了笑,道:“怎么样,在外面日子还过得去吗?”
毛豆笑道:“跟着马林这种败家子,怎么会有苦日子过?不过,老爷估计刘尚书还能撑多久,若是短了,只怕会崩得很惨,到时候,咱们能不能收到船可就不好说了。”
“这个你放心,现在北方边境刚刚开始调动,真动起手来也得僵持一些时日,怎么着也得一年的功夫。”张冲笑着,倒了杯茶递给毛豆道:“老高,我刚沏的龙井,尝尝吧。”
毛豆称了谢,小心地接过杯子,轻轻啜了一口气,小声问道:“老爷这次调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吧?”
张冲点头道:“是出了点麻烦事。”接着便把天神教的事情略略说了一遍。毛豆听完,脸色大变,急忙跪倒在地,道:“高富有之事,我实在是不知情,请老爷治我失察之罪。”
张冲伸手拉身毛豆道:“你有什么罪,我让你过来,并不是问你什么罪,高富有是你堂兄,若是不通知你一声,总不合适。”
毛豆站起身来,低着头好久才抬起来,看着张冲,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老爷,我知道我为高富有求情是不应该的,可是我那伯父就他一个儿子,伯父待我不薄,求老爷高抬贵手,留他一条命吧。”
张冲笑了起来,道:“老高,你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咱们是随随便便就要人性命的人吗?本来看着你的面子,如果高富有不是个领头的,倒也是可以留下的。但现在这个情形,再留也不太合适了,直接辞退也不合适,所以找你来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更稳妥一些。”
“多谢老爷。”毛豆再次一揖到地道:“如果老爷还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吧。”
“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张冲笑了笑,道:“那就交给你办了,但要注意,一定不要让他发觉我们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要让他觉得,离开山庄不是被赶走了,而是确实是有别的需要。”
毛豆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说马林那边我没有底细人,让他跟我过来帮一阵子忙,然后再慢慢地让他走也就是了。”
“这个办法不错。”张冲道:“不过,不要想的太容易,或许这段时间是天神教的一个关键时刻,你堂兄可能不会那么痛快地答应。”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毛豆笑了笑,道:“老爷尽管放心好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矿难
大河是跟着运送香料的车队到的匀州,今年南海诸国的香料大丰收,盛唐商行换回来整整两大船。最近一段时间,盛唐建了香料坊,负责将运来的香料制成各种该香粉调料,然后用各种盒子装了,贴上盛唐的标签,再发往南汉各地销售。香料坊建在了匀州,所有的香料都得运到这儿来。
戴敬这次带着火枪队也上了船。下了船才知道家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车马行里的伙计辞退了一批,在外面跑着生意的一批,还有调到林场附近警戒的一批,家里能用的基本没有剩下人了。
大河正好刚刚笼络了二十几个水师的兄弟,这些人常年在风浪里生活惯了,出一趟海不象那帮火枪手,没个十天半个月的缓不过劲来,便对戴敬道:“也不用那么麻烦,我们歇上几日,自己去一趟也就是了。”
张冲正闲得无聊,突然见了大河,自然喜出望外,专门令人在后花园的玩花楼里摆了酒宴,款待大河。两个人边喝边聊。大河道:“别说,老戴那火枪队,威力确实大,一排枪打下去,多厚的船板都透了。”
“那是,船板是木头的,枪子可是铁的,用**推送,破个船板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张冲笑起来,问道:“老戴向你们显摆来?这可不大象他的风格啊!”
“还是你了解老戴,这家伙有时候就是太古板,把个火枪看得比媳妇还严实,别说拿出来,就是我们要看一眼都舍不得。”大河笑道:“也是巧了,正好遇上了一帮不知死的海盗,老戴他们只打了两排火枪,就全部给干掉了。”
“是吗?这么牛?”张冲一乐,刚随口说了一句,心里就突然一动,又问了一遍,道:“你说什么,你们遇上海盗了?”
大河点了点头,道:“没错。这也没什么,常在海上跑,遇上海盗很正常,要是遇不上,那才不正常呢?”
张冲摇了摇头,道:“不对。虽然我没跑过海,但我毕竟是山上下来的。都是吃没本饭的,做起生意来想必是差不很多的。我知道山下过的客人,车多货多,并不一定就是肥羊。若是人家人强马壮,傻子才会去触那个霉头呢。”
“老爷说的对着哩。”大河笑道:“咱们从第一次下海,带的护卫都是精兵强将,人数也多,所以一直都没遇上海盗。这次这帮子家伙,说不定是真傻。”
“算了吧,傻子还真干不了这活。”
“他要不是傻子,还能眼瞅着送死?”
“送死是不假,但傻子却未必真。”张冲举了举杯子,和大河碰了一下,轻轻喝了一口,笑道:“送死既不难,也不可怕,只要是个人就会送死,当然前提是利益足够大。”
“老爷的意思是有人背后阴我们?”大河吃了一惊,问道。
张冲点了点头。大海茫茫,一览无余,真惹上了硬茬子,跑都没有地方跑,由此可以推知做海上生意的,应该比做山上生意的更加谨慎一些。跑远洋的船上基本上都配备着很强的护卫力量,摸不清底细的海匪一般不会轻易下手,正常情况下都是在远洋船泊岸补给时踩点,只有觉得有把握,才会下手。
盛唐的船跑了这么多次都是平安无事,并不是他们的运气有多好,而是海匪忌惮他们的实力,才避而远之的。现在突然遭遇了海匪,自然也不能用简单的碰巧了来解释。
听完海贸商会的事情,大河皱了皱眉头,道:“这个崔应顺不简单,这条道上我可是没少听这个名字。他是做灰色生意起家的,早年间靠给各路海匪销赃发了大财,人脉广,路子也多,听说各大海匪帮派都要给他三分面子。老爷驳了他的面子,这次这件事,肯定就是他搞出来的。”
“做几单灰色生意就牛上天了吗?”张冲冷冷笑道:“老子他娘的可是做黑色生意的。想从爷这里讨面子,也得称称自己的斤两够不够。最近咱们盛唐手头可不宽裕啊,我真愁没地方来钱呢,没想到他竟然送上门来了,既然姓崔的上赶着给咱们送银子,咱们要是不收是不是不合适啊?”
大河摇了摇头道:“这根骨头怕是不那么好啃,咱们刚刚跑海外,实力上还是弱了些,要想赚他的便宜,没有那么容易。”
“你就是太死心眼了。”张冲笑了笑,道:“水上咱们不行,陆地上他可不是咱们的对手。既然这样,为什么非得要在海面上作文章?单朋闲得时间够长了,就让他活动活动吧。”
梅善很快就传回了消息,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黄蝶儿果然已经去了静水庵,而且已经和张文宾成了亲,人都称她为张夫人。张冲虽然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这个消息还是让他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可惜现在他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梅善派来的信使前脚刚出门,尚诚的人便走了进来,“报员外,矿山那边出现了塌方。”
张冲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急忙问道:“有没有伤到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埋在里面十多个人,尚爷已经赶过去了,让小的来给员外报个信。”
黑泉镇外的山上秋意正浓,层林尽染,略带枯黄的暗绿中,夹杂着片片红叶,让人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张冲黑着脸,胯下的骏马,在山道中飞驰,他已经两天没有歇了,一直在跑,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跑,只是不想停下来,或者不敢停下来。张冲的疯狂让光头强和狗剩十分紧张,两个人拼命地打着马,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有什么闪失。
盛唐商行对矿区实行了最严密的封锁,每隔几里,便有一个哨卡。好在山庄里的护卫都认道张冲,又早就接到了通知,见到前面的哨卡发出的信号,不等张冲的马过来,便早早地将拒马搬开,倒没有迟滞张冲的行进。
尚诚带着戴敬、小六儿并杨定站在矿山大门外,张冲却没有理会他们,直接打马冲了过去。尚诚没想到张冲会这样,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和大家一起跟在张冲的后面往后跑去。
主矿洞离大门不是很远,只有三四里路的样子,有大路直通洞口,道路很宽敞,能并排行驶四辆装矿石的大牛车,路面用的是掺了米汤的粘土夯成的,结实又平整,只一转眼的功夫,张冲便已经来到了洞前。
主矿洞的洞口如同一个张着大口的怪兽一般,好象随时要将闯进去的人吞噬掉一样。张冲跳下马来,站在洞前观望,矿洞除了比以往冷清了些,少了进出的人群,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心里正疑惑着,却见一队人扛着些木棒朝这边走来。
张冲朝着那些人招了招手,人们见他的鲜衣怒马的样子,知道是个大人物,全都自觉地停住了脚。这时,队伍里闪出来一个人,这人应该是认识张冲的,急忙作了手势,让大家先将肩头的木棒放下,自己小跑着到了张冲的近前,跪下磕了个头,道:“小的李正泰给老爷请安。”
张冲看了看眼前的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面庞黝黑,暗地里想了想,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这人看样子象个领头的管事,便伸了伸手,道:“起来说话”。
李正泰谢过张冲站起身来,道:“不知老爷唤小的有何吩咐?”
“里面的情形如何,你等抬了这些木棒要去做什么?”
“回老爷的话,里面一切都好,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是奉了少爷的命,抬些木棒进洞去加固的。”
张冲听了,心里一楞,脱口问道:“不是说洞里塌方了吗?”
李正泰道:“塌方的不是这儿。”正说着,尚诚等人已经跟了上来,小六儿上前一步,气喘吁吁地道:“爹爹,塌方的是上面的甲字号洞。”
“甲字号洞?”张冲心中更是奇怪。这甲字号洞他是知道的,这是他们开的第一个矿洞,那时候没有专业的开矿师傅,只有几个以前当过矿工的伙计,摸索着挖了半个多月,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个洞也就废弃了。现在怎么突然就塌了方,而且还死了这么多的人?
张冲疑惑地看了小六儿的一眼,转身往甲字号洞走去。
“爹爹。”小六儿紧跟上来,凑过头,小声地说了一句。
“滚开!”张冲瞪了小六儿一眼,怒吼道。小六儿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尚诚赶紧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胳膊,向他施了个眼色,小六儿会意,闭了口,低着头跟在张冲的后面往上走去。
甲字号洞离主矿洞有一段距离,沿途有几外新开的矿洞,俱都象主矿洞一样,冷冷清清地,偶尔有几个正在加固巷道的矿工出入。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甲字号矿洞。
从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的时间,救人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了,洞口扯了几条用于隔离的绳子,前面放着一摆拒马路障,有一队护卫在洞口附近维持秩序。
离洞口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新搭了一排窝棚,正中间的一座,做成了灵棚,两边的窝棚里住着赶过来奔丧的遇难者的亲属。时间过去的太久,亲属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棚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只有不时飘出来的烧纸的味道,才让人想起,这里曾经上演过一场惨剧。
第二百四十六章 神龟翻身
天突然阴了下来,秋天的山风已经带了浓浓的凉意。张冲看着这群在风中瑟瑟发抖的人,他们中老的有五六十岁,鬓发苍苍,满脸的皱纹深得足以装下半个多世纪的沧桑。小的还在襁褓之中,两只无邪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来矿上做工的全是青壮,死难者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柱子倒了,这些家庭的天便跟着塌了。看着一张张已经麻木了脸,张冲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正中那个窝棚里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遇难矿工的灵位,前面是一个长条案子,上面列着一个香炉并几碟水果点心等供品。案子前面泥盆里的烧纸已经燃尽,袅袅散发着丝丝地青烟。
在灵棚主事的是一个叫刘万荣的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原来是山庄的庄客,小六儿看中的,临来黑泉时一起带过来的。刘万荣见了张冲,急忙上前,磕头请安。张冲对他有点印象,点了点头道:“我先给这些兄弟上柱香吧。”
刘万荣听了,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去一边备了香送过来。张冲接过香,燃着了,捧在手里,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将香插到香炉里。两边的死者家属也陪着跪在地上,又都忍不住大哭起来。
张冲行完了礼,刘万荣上前介绍到,“这位郑伯,他的儿子在这次塌方中遇难了。这位是李大娘,遇难的是她的小儿子,这是张大嫂,她的当家的在里面,这个小哥叫赵云河,他爹爹......”
刘万荣一一介绍完,张冲满面悲伤地给众人作了个揖,叹了口气,开口道:“各位乡亲父老,我叫张冲,是这家矿山的东主。矿上出了事,你们失去了亲人,我们也失去了好兄弟,我们的心里跟你们一样难过。”
张冲话音刚落,那个被叫做郑伯的人上前,先施了一礼,接着带领大家跪下磕头道:“东主大老爷言重了,近日矿上对我等照顾有加,在这里老朽代各位亲属多谢东主老爷大恩。”
张冲见众人诚心拜谢,更是难掩心中的悲伤,急忙上前,将郑伯拉了起来,不由哽咽道:“休要如此,总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们的亲人,不管怎么说,我们都难辞其咎,是我等对不住大家。”
郑伯见张冲一脸的歉疚,心里倒过意不去,劝慰张冲道:“东家老爷千万不要这么说,神龟翻身,那是天数,也是这些孩子劫数难逃,万般皆是命,怨不得老爷。”
黑泉镇上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这黑泉的泉底原本是与大海相通的,全靠着一只神龟堵住了海眼,海水才不得泛滥。只是这神龟隔上几十年,便要翻一次身,那时自然要地动山摇。张冲很早就听过这个故事,虽心里不会相信这种荒诞传说,但见郑伯如此说,也乐得息事宁人,便不多说,只叹了口气道:“虽说是天灾,但失去了亲人,心里终是伤心不已。他们走了,咱们就得让他们走得安心。盛唐的规矩是进了盛唐门,就是盛唐人,你们的亲人不在了,但你们在盛唐的家还在,所以无论现在还是以后,如果大家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尽管提出来。只要咱盛唐不倒,就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大家的。”
众人听了,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全都再次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张冲慌忙吩咐尚诚等人,赶紧将大家搀扶起来,又见这个郑伯倒象是个通晓情理的人,而且看起来他已经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便拉住的手,道:“郑伯,我有事想要和你商量。你看这天马上要变了,说不定还要下雨。山里边又冷,这窝棚八面透风,便是壮汉也顶不住。咱这里面有年老的,还有婴孩,可不敢让他们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要是折腾出病来,那可是要出大事的。今天天也不早了,我的意思是咱俩先把老人和孩子撤到下面去,若是明日天好,再用牛车将他们送上来。这几日,大家又是伤心,又是劳累,若是有撑不住的,我建议也下去休息一下。”
郑伯拱手谢道:“东主菩萨心肠,老朽谢过了。东主所言极是,我这就和大家商议。”郑伯这边和张冲说话,众人在后面也基本上都听到了,折腾了这几日,大家也都顶不住了,心里早就有些松动,郑伯一说,那些年纪大的,还有妇女孩子,基本上都想下去,郑伯将人一一记下来,到了最后要留下来的就只剩下的几个摸不面子青壮汉子了。
张冲命六儿去备了三辆牛车,等将大家送上车后,又把领队值守的人叫过来,命他下去传令,多备些好酒好肉,再让灶上派个手艺好的掌勺师傅上来,一定要让山上的人吃饱吃好。
“这件事是你搞出来的吧。”张冲下了山,回到屋里坐好,喝了口茶,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开口问道。
“爹爹高看我了。”小六儿站起一边,拱手回道:“这事确实是巧了,我还没有想出对付天神教的办法,没想到老天却帮了咱们一个忙,看来是这帮家伙气数已尽。”
“真的是巧了吗?”张冲有些不相信地打量着小六儿,正色道:“我来的时候,都打听清楚了,死的这些人,可都是天神教的教徒和信众,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对我说实话。”
小六儿道:“千真万确。当时确实是神龟翻身,除了甲字号洞,还有丁字号、主坑三号洞都发生了塌方。”
“那两个洞怎么会没有伤亡?”
“塌方发生在半夜,咱们晚上是不开工的。所有的矿工全都在工棚歇息,所以没有伤亡。”
“其他地方怎么样?”
“咱们山上条件简陋,房舍基本上都是竹木结构的,倒是镇上损失大些,宅子里有几处房屋有坏损,万幸是没有伤着人。”
张冲这才放下心来,问道:“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好好地跑到废洞里去做什么?”
“甲字号废洞比较偏僻隐蔽,天神教就把那儿当成了聚会的地方。神龟翻身时,他们正在里面议事,所以全被砸在了里面。”
“一锅端了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张冲忧心忡忡地道:“现在就怕天神教拿这件事做文章。”
“那倒不用担心,有两个放风的跑出来了,一个被砸破了头,还有一个腿被砸断了。”小六儿道:“这两个人可能是望风的,离洞口近,才留了条命。”
“是吗?”张冲笑了笑道:“这两个都是什么身份,他们怎么解释这件事。”
小六儿笑道:“是两个外围的,不过口风很严,只说是他们在废洞里发现了金脉,进去淘金的,其余的什么也不承认。”
“自作孽不可活。”张冲冷笑道:“好啊,这样倒省了咱们的麻烦了,外面的人知道这件事吗?”
“这世上本来就不缺好事的人,死了这么多人,想打听消息的能少吗?估计现在山上已经传遍了。”
张冲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就不要戳破了。但话不能从咱们的口里说出去,让他们自己传去吧。不过,出了十几条性命,咱们盛唐总要拿出点态度来,六儿,你少不了要受点委屈了。”
小六儿点头道:“委屈没什么,只听爹爹吩咐。”
“你明白就好。”张冲笑了笑,道:“怎么办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大家一块合计一下再说,不过这儿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虽说小六儿早就有思想准备,但毕竟盛唐矿业是他一手操持起来了,听张冲一说,心里不由有些伤感,黯然地叹了口气,稳了稳心神,道:“只听爹爹的就是了。”
张冲道:“我也知道你舍不得,不过现在的掺进了天神教,还是出去避避风头为好。再说了,你现在年轻,要多换几个地方干干,以后才能撑起盛唐的大局来。”
小六儿眼神一亮,挺了挺胸脯道:“爹爹有心良苦,孩儿谨记在心。”
“那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了。”小六儿说着,停了停,道:“要是有可能的话,把杨定让我带着吧,这段时间,我们合作得很好。”
张冲正待说话,却见光头强走了进来,向上回道:“佘大娘到了。”
张冲急忙迎出去,见佘大娘正站在廊下候着。出了事以后,佘大娘便上了山,帮着招呼那些难主的女眷,因为听说张冲要来,才下了山去宅子里安排,将张冲的房间收拾好了才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大姐直接进来就是了,咱们姐俩还用着这些俗套了吗?”张冲抢上前一步,给佘翠花行了个礼,笑道:“连日里有劳大姐了,快屋里坐。”
佘翠花面带愧色道:“兄弟啊,定儿刚刚上山就出了这等事,我是来替他请罪的。”
“请得什么罪?”张冲一边将佘翠花往屋里让,一边笑道:“我都听说了,定儿在这山上这段日子,表现得非常出色。如今是出了这样的事,可与定儿又有什么相干。神龟翻身是天灾,谁都挡不住。”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是十几条性命啊。”两人坐定,佘翠花叹了口气,道:“定儿在山上大小也是管事,难辞其咎啊!”
张冲苦笑道:“大姐说的在理。我正要去找大姐商量这时,没想到你先来了,我正想把定儿调出去避避风头,不知大姐意下如何?”
第二百四十七章 长枪
头七挺隆重的,矿山休工一天,所有人都接到了通知,只要没事的都要来给这几个遇难的人送行。
行完了礼,张冲立即下令将甲字号洞彻底封闭,并在门前为这几个人立了碑。张冲的意思很明显,这里从此便是人家的墓了,以后大家就别再打这里面金矿的谱了。谁要是敢进,那就是盗坟掘墓,一旦抓住,直接打死官府都不管,这样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再因此生出些其他的麻烦来。
正当许多人感到肉疼的时候,张冲又下了第二道令,因为张六儿管理失职,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即刻免去矿业掌柜的一职,并责刑杖二十,以儆效尤。杨定身为管事,协助不力,一并免去职务,另罚薪半年。
六爷是谁,大家都很清楚,张冲一张口,掌柜的说抹就抹也还罢了,还要当众打板子,这是要闹哪样?许多管事、领队的心便提起来了,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大家大气不敢喘,生怕下一步灾祸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果然,这几个死者所属的队中,上至管事,下到小队长,均被罚了半年到三个月的薪俸。这帮人听了,也不管死者为大了,心里把那些死鬼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这帮孙子发财时不言语一声,死了还要摆自己一道,真他娘的是死有余辜。
张冲的第三道令,便是任命戴敬作盛唐矿业的新掌柜。新官上任三把火,老戴的第一把火便是行刑,一声令下,从身后闪出四个彪形大汉,一个个黑着脸,几步来到小六儿面前,将他反剪双手,押到行刑凳前,褫去外衣,只留了条亵裤在身上,又有两人上前,将其放倒在凳上,按住手脚,另外一人举杖行刑,剩下的那一个人站在一边记数监刑。
围观的众人中,不少是有见识的,知道打板子里的猫腻,眼见这使杖之人,高举重落,杖杖到肉,不禁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连少东家都敢下死手,这个戴掌柜确实是个狠角色,大家不由肝颤起来,暗道,今后行事定要加个小心。
张冲让崔应顺摆了一道,心里郁闷至极,眼见矿业的事情已经平息,便下山去和佘翠花打了个招呼,带着小六儿和杨定回了山庄。
杨定是第一次来山庄,张冲想这儿离静海卫不远,便派人给杨辉和杨德送信,让他们过来兄弟相聚。第二天一大早,杨德便赶到了山庄。张冲一见,怪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四哥呢?”
杨德道:“前日,兵部来了文书,调静海卫官兵去义州集结,四哥跟着吕大人去了,我被留在卫里值守。昨日发的兵,卫里的事多,直到今天早上才得闲,我就过来了。”
“好好的去义州做甚么?”张冲皱了皱眉头,京城传来消息,朝廷与北蛮开战只在旦夕,不过现在也临不到地方上的厢军出动,心里隐隐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杨德回道:“听吕大人说,应该是正常的集训,年年秋后都要搞一次的。”张冲对军队的事情并不了解,听杨德这样说,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出了山庄的大门,张冲想了想,最后决定去工坊那边找小金聊聊天。小金在船坊也只是挂了个名,具体的事全由周全在操持。刚进船坊时,邓玉堂并没有那么安分,领头小打小闹地搞了几次事,但他没想到周全竟然是软硬不吃,铁腕到底,谁敢闹事,任他是天王老子,一样收拾。一通军棍打下去,所有的人都老实了。
张冲提前给周全打过招呼,对于天神教的洗脑,周全倒是有些不以为然,既然天神教做了初一,那他就有足够理由去做十五。
船坊刚刚起步,事情并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不少,周全就让船坊的人没事的时候背熟盛唐的规章。对于背不熟的,第一次是警告,给一天时间继续背。第二次若是还背不熟,再给一天时间,但期间不许吃饭。到了第三次,若是还记不住,立即将卷铺盖走人。
周全的说法很简单,人生在世,首要的事情就是要学会感恩,每个人都必须知道是谁给了自己饭吃,既然吃了人家的饭,就得守人家规矩,天经地义。这个要求,对那些没有文化的汉子来说,可真不是个简单的事,不过周管事说的没错,大多数人虽然心里有意见,但还是能够接受的。三天过后,当真有四个人没有背熟,周全一点没有犹豫,立即下令将这几个人赶出了盛唐商行。
打完杀威棒,人心又安分了不少。周全便接着下令,所有人等清晨起来,三餐之前,还有睡觉前都必须高声背诵盛唐条例,如若不然,一样赶出盛唐。
这套组合拳打完,盛唐的局势一下子稳定了下来,小金也就回到工坊,着手开始培训工匠的事情了。
进了工坊,里面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工坊薪水之高是出了名的,入选之人听说自己日后要在工坊做事,无不喜出望外,卯足了劲地学,生怕最后考核不过关,再被退回原处,让到嘴边的肥肉再飞了。
小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选中的这些人没几天功夫,无论是抡锤打铁,还是挥锛凿木,就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张冲看了不住地点头,随口勉励了大家几句,顺便画了些大饼抛在了大家面前,让众人的热情更加高涨,甚至有人高呼起“员外老爷万岁”来。
“大哥来得正是时候,长枪我已经做出来了,有没有兴趣去试一把。”直到张冲进了小金的房间,小金才抬起头来,挥着手中的长枪,洋洋得意地向张冲炫耀道。
“好啊!”张冲立即兴奋起来,接过枪来看了看,可惜他并不懂枪械制造,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觉得样子看上去倒是象那么回事,拿在手里掂了掂了,又举起来做了个瞄准的动作,笑道:“不错,那就出去试一把。”
小金找了个木盒,将长枪装里面,交给光头强抱着,二人出了门,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先让狗剩他们四下里清了场,撤到一边去警戒,这样做主要是怕有人突然冒出来被误伤,再者,这玩意刚出来,也需要保密。
光头强打开盒子,正要将枪递给张冲,小金却抢上前去,一把拿过枪道:“这玩意可是用**的,还是我先来吧。”张冲知道万一要是玩不好炸了膛那可了不得,也不逞强,笑着摆了摆头,示意小金先来。小金将弹药装好,吩咐身边的亲卫把靶子在五十步之外支好,这才举起枪来,调匀呼吸,瞄准目标,勾动板机,一声脆响,靶子轰然而倒。在场的人见长枪的威力如此之大,心中又惊又怕,忍不住齐声叫起好来。
连放了三枪,小金确定长枪没有问题了,这才将枪交给张冲。张冲也跟着打了五发子弹,不过准头不是那么好,只有一枪打中了靶子的边缘,还没有将靶子打倒。这个成绩让张冲觉得有些尴尬,苦笑道:“看到了吗,这玩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要是到了我这样的手里,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小金也跟着笑道:“那是,这毕竟是我研究出来的家伙事,它认人呢。”
张冲将枪交给光头强收好,突然想起来,笑道:“你这长枪也只是单发,若是能连发就好了。”说完,心里又有些后悔,以现在的技术能力,能把枪造成这样,已经是超越历史了,只怕自己随口这么一说,又会把小金给带到沟里。正担心着,抬头一看小金,果然见他又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的沉思起来。
张冲急忙上前,拍了拍小金的肩头,笑道:“咱这长枪也算是成功了,能不能批量的生产出来?”
小金这才回过神来,但心里还惦记着刚才张冲的提议,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当然能批量生产,但大哥刚才说的连发之事甚有道理,我看还是不要急着生产,再改进一下,效果更好。”
张冲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货还真是个科学狂人,便又改换话题道:“刚才,我进工坊时,见那些学徒大多悟性不错,我有个小建议,能不能再在这批人里面挑出一些来,让他们专门负责设计。若是都去打铁刨木,是不是太浪费人才了?”
小金摇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现在还不行。连些基本的活都不会做,能设计出什么来?我觉得还是从最基本的做起,等做成熟练工匠了,再选也不迟。”
张冲点头道:“还是老三是行家啊,我就不再胡说八道地出丑卖乖了。这样,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庆贺一番如何?”
“好啊!”小金心情不错,立即爽快地答应下来,但顿了一下,笑道:“刚才小六儿过来了,说杨家兄弟相聚,今晚请我务必过去喝一杯,大哥不会不知道这事吧。我看这帮孩子这么高兴,总不能扫了他们的兴吧。”
“这事我知道。”张冲和小金虽说比杨定他们大不了多少,但毕竟辈份摆在那儿,平日里大家又总端着个架子,人家小哥几个在那边胡闹,他们就不好掺和进去了,便笑了笑,道:“过去喝杯酒就走吧,咱俩坐在那儿,他们也放不开,还不如躲得远远的,让他们闹去吧。”张冲说着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咱们真的是老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聚会
张冲和小金赶过去时,人已经到齐了,屋子里坐得满满得,尚诚也在,除了张六儿和杨家兄弟外,还有几个年轻人。大家见张冲进来,纷纷起身问好。张冲和小金冲着大家拱了一圈手,自在主位分别坐下。
张冲看了一圈,除了药房里的白玉山以外,其他人张冲看着都有些眼熟,但大多叫不上名字。小六儿便指着他们一一介绍道,那个高个子叫楚怀德,是车马行的小管事。瘦瘦的那个叫魏晋,是窑场的司炉队长。黑脸堂的是王平,火枪队的小队长。最后是两个穿长衫的,白色长衫的叫吴树,黑色长衫的叫常坤,分别是外联组飞羽三队、四队的队长,张冲笑了笑道:“这两个青年不用多说了,我认得,这是我们的黑白无常对不对?”
吴树和常坤听到张冲竟然认识自己,激动地脸都有些红了,连忙向张冲抱拳行礼。张冲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坐下,道:“你们都是咱们商行的希望,今后商行的发展,总要着落在你们的身上。好好努力,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应该就会在商行的议事厅里和大家见面了。”
酒宴相当丰盛,但张冲在场,大家难免拘谨地得,空气就显得沉闷得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冲便站起身来,举杯道:“今天是你们聚会的日子,看到大家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我很欣慰啊。咱们盛唐商行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靠的是什么?”张冲转过头去,看了看小金和尚诚,正色道:“靠的就是上下同心,休戚与共。俗话说得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希望你们今后都能象今天一样,团结友爱,风雨同舟。为了我们盛唐更加美好的未来,大家干杯!”
张冲敬酒算是掀起了个小**,大家一饮而尽,小六儿便上前给张冲敬酒,张冲看了看眼前这帮如狼似虎的年轻人,要真是拼起酒来,他没有问题,别说是小金,只怕连尚诚也够戗能站着走出去,便笑了笑道:“今天是你们小哥几个的场子,我们不过是过来凑个热闹吧了,酒就不要单独敬了,你们要真有心敬酒,那不如这样,你们一起敬,大家干杯,你看如何?”
小六儿见张冲说得认真,自然不敢强劝,笑道:“全听爹爹吩咐。”回头招呼了一声,众人纷纷起身离座,簇拥到张冲身边,张冲一一与他们碰杯,并逐个说了两句勉励的话。接着六儿又带着大家依次敬了小金和尚诚。
等众人再次回位坐好,张冲便道:“酒我是喝得差不多了,你们也憋坏了吧。这样,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哥几个就痛痛快快喝吧。”说着站起身来。张六儿请张冲过来,也无非是依着他壮壮声势,同时给兄弟们一个在老板面前露脸的机会,如今目的达成了,又见张冲去意已定,便不再挽留,一起起身将张冲等人送出门外,自回去喝酒玩闹起来。
出了院门走了几步,张冲回头对尚诚道:“我说好了请老三喝酒的,怎么样,换个地方,你也一起喝两杯。”
“谢员外美意。”尚诚摇头笑道:“你们哥俩好好喝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前几天,矿上出事,尚诚就紧张起来,矿山的事大,商行的主要力量肯定都要先顾那边,那山庄这边的安全可就不好保障了,特别是林场里面,还有船坊这个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爆炸的**包,由不得他不小心。
尚诚考虑再三,最后决定从单朋那边借人。不过单朋手下大多是土匪出身,身上难免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毛病,倘若生出扰民滋乱的事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尚诚和单友一商量,两个人都觉得,还是骁骑卫那帮老兄弟才靠得住。
单朋如今手下能战之士不下千人,别说借三五十人,便是三五百人,也不在话下,更何况盛唐每次用他,从来都是报酬优厚,不答应才是傻子。单友却道:“人贵精而不贵多,少则三十,多也不能过五十,便足够了。”便亲自挑选了五十个以前就熟识的骁骑卫的弟兄,扮作客商马队,分三批进了刘家寨,悄悄地在客栈里住下,以作外援。
现在山庄的局势平定下来,这些人就用不上了。尚诚与他们约定,只这一两日,便离开刘家寨,临行之时,少不得要过去与他们饯行。
张冲听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强留你了,你便代我好好敬弟兄们一杯。还有,骁骑卫的这些朋友,比不得那帮子土匪,什么钱都敢抢,手头上肯定不宽裕,这酬劳一定要给足了,莫伤了弟兄们的心。”
尚诚点头笑道:“员外尽管放心,咱们盛唐什么时候亏待过朋友,交给我办就好了。”说完径自去了。
玩花楼是间三层的小楼,就在山庄的后花园里,五间到顶,最顶层是整个的一个大厅,四面开窗,视野开阔,站在窗前,整个山庄只在眼前。
张冲和小金上了楼,下人们早将酒宴布好,桌上摆了白斩鸡、卤汁拼盘,老醋蛰头、五香咸水豆四碟清清爽爽的小菜。张冲看了看酒坛上的封签,心知小金的酒量,便笑道:“刚才喝的就是这个高粱烧吧,太冲了,几杯下肚,肠子都烧得火辣辣的疼,我看还是换换吧。前些几日子,我新酿了些桂花酒,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就喝那个吧。”
小金鼓掌笑道:“这老尚楞是没有这个口福,我也是好久没有尝到大哥亲手酿的美酒了,今天定要一醉方休。”
张冲笑道:“我酿了不少,三弟尽管放开喝,绝对管够。”听了他的吩咐,就有下人跑去酒窖取酒,另有人上来将大碗撤下去,另换了一套青花瓷的酒具上来。
小金拿着精致的小酒蛊把玩了半天,叹道:“别说老孙烧瓷的技术真可谓是天下无双,你看这个酒杯,晶莹剔透,光洁如玉,也能算得上是传世的精品。人都说,艺如其人,但象老孙这种龌龊之人,偏偏烧出这等好东西来,真是没有天理。”
张冲冷笑道:“屁艺如其人,完全都是那骗人的鬼话。人都道字如其人,画如其人,艺如其人,但技艺与人品又有什么关系?技艺一道,全在悟性,人之好坏,全在品性,两者完全是两码子事,扯在一起,岂不是鸡同鸭讲。烧瓷与做人又有什么关系,烧瓷面对的一堆泥土,泥性天定,不管是对老孙,还是对你我,都是一个样子,不会因人而异。你若用心去对它,它便用心回应你,不会有半点歪心思出来,同样,老孙就算如何算计,也不能讨不到泥土的半点便宜。踏踏实实地去做了,自然就有好瓷器出来。但为人却全然不同,都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诡诈,你全心全意对人,人却未必全心全意待你,艺如其人又从何说起?”
小金长叹一声,有感而发,道:“大哥说的极是,想我当年,也算是薄有资财,整日家高朋满座,我待那些人如兄弟,可他们却一门心思设局下套,只想赚我的钱财,就是现在想起来,还是心寒啊!”
张冲笑了笑道:“倒是也好,若没有人算计你,你现在还是个小财主,每天乐悠悠地过日子,咱们兄弟也聚不到一起了。”
小金笑道:“失之东隅,得之桑榆,这一饮一啄,自有天定,算起来我还算是赚了。”
“缘份呐。”张冲大笑起来,又道:“你不说孙掌柜的,我倒是忘了,你搞得那个薪金改革怎么样了,老孙可愿意?”
小金冷笑一声道:“老孙拿着是掌柜的工钱,又不在这次改薪之内,事不关已,他才懒得管呢。而且不管是谁拿多了,他那份孝敬总少不了,说不定还能更多些。至于我们那位老师叔,更是举双手赞成,他算得也很清楚,工坊里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若是表决还能有别人的事吗?要知道,这一等的薪金,比他现在拿的要高一倍还多,你想他能不答应吗?”
“那倒是。”张冲忍不住笑了笑,又禁不住有些疑惑的问道:“按你的说法,这老孙和老师叔答应倒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其他人呢,他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意见?要知道,上等级的薪金的确是高,但多数的人是拿不到的,而且普通的要比原来的薪水低得多啊。”
小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大哥以前没下过赌场吧?自古赌场十赌九输,这句话可是连三岁的小娃娃都懂得的,但为什么无论哪里的赌场都是人满为患,难道这些人还不如三岁的小娃娃吗?当然不是,坏就坏在这个九输上,所有下赌场的人都认为自己会是九之外的那个一,而且越是输得厉害的人越坚信不已,最后是什么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贪欲啊!”张冲叹了口气道:“当人心中贪欲泛滥的时候,眼睛除了自己的欲求,可能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东西了。”
“所以大哥尽管放心好了,所有的人都会觉得,那些高级的薪金是为自己准备的。即使这个月没有拿到,他们也会想可能下个月就拿到了。不过,他们倒不是最可怜的,最可怜的应该是老师叔,如果我预想的没错,到月末评级时,他除了自己投自己一票外,其他的很可能一票也得不得。”
第二百四十九章 难兄难弟
工坊安则商行安。解决了工坊的问题,张冲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笑了笑道:“还是老三你有办法,不费吹灰之力,轻描淡写地便把这么个大的隐患化解掉了。”
小金笑着摇头道:“我这算不得什么,要说好,还得是周全。这周全真是有一套,以前听说他在林场里搞这朝背夕诵时,我还有些不以为然,甚至还觉得这家伙有哗众取宠之嫌,可这次天神教渗透,整个商行,只有林场没出问题,显然不是偶然。如今他又在船坊这边施行,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当初他找我商议此事时,我还担心不好推开,很替他捏了一把汗呢!”
“推开不难。”张冲笑道:“棍子和肉都拿在自己的手里,只要不要别人的命,其他的什么事情都好办。”张冲深知这一点,利益的诱惑外加恐怖的威胁,从古到今都是无住而不胜的。
“大哥说得对。我看周全这个法子不错,不如下步在全商行推一下。”小金笑了笑道。
“不行,时机还不成熟。”张冲沉吟道:“周全的这种做法象个双刃剑,搞得好了,能让咱们商行上下一心,若是过了,引起反噬,激起了大家的逆反心理,同样会带来灭顶之灾的。所以还是稳妥些好,一步步地来。”
小金点了点头,道:“下步是不是先从工坊搞起来。这次新招的这批的匠作,天份都不错,用不了多久就能用了。对于他们的管理,可不能走以前的老路了。”
张冲赞许地点头道:“三弟想得很周全,这些匠作可是支撑咱们商行发展的一条腿,万不能放任自流,你和周全再商量商量,尽量把方案订得完善一些。”
“还有一个问题。”小金正色道:“咱们的长枪马上就能造出来了,我的建议,还是先不要全面装备了,也和短枪一样,组成一个长枪队。无论长枪队还是短枪队,实行这个朝背夕诵可少不了。”
“那是自然。”张冲很肯定地道:“其他的都是虚的,只有把枪杆子牢牢地抱在自己的怀里,才能保证咱们盛唐的大旗不倒。”
酒送上来的正是时候,新鲜的丹桂的花采下来,晾干焙好,加入到各色山果酿成的青酒中,甘洌之气中便泛出一股桂子的清香来。
小金取过桌上的那个瘦长的天鹅颈嘴曲柄酒壶,将二人的杯子斟满,没有说话,自拿起面前的那杯,轻轻送到鼻下嗅了嗅,闭上眼回味了片刻,才轻轻地啜了一口,却只含在口里在,并不咽下出,待香浸润了舌上的所有味蕾,最后才缓缓咽下去,忍不住叹了一声:“好酒!”
山庄里好酒的人不少,但懂酒的人却不多。张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一个黑乎乎的酒坛被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拎起来,那手腕往下一压,辛辣的高梁烧便从坛口飞泻而下,直直地落到一只粗瓷的大碗里。大碗举起来,是必须一口干掉的,烈酒沿着喉咙直冲到丹田深处,一团烈火“砰”地燃起来,瞬间从腹中又窜上来,激得人眼泪都流下来了,于是便用那只满是老茧的大手,草草地抹一把胡子拉茬的嘴巴,叫一声“真他娘的过瘾!”这种情形,每每使张冲有一种英雄难觅知音的痛苦。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张冲心中的饮酒应该是这样的,暮色沉沉,雪花飘飘,室内暖意融融,红泥小炉内炉火正旺,炉上温沣热乎头一回的美酒,一二知己杂坐身侧,此情此景方是饮酒之时。
“放眼商行,也就是三弟过算是略懂酒道。”张冲笑道:“我辛辛苦苦酿出的美酒,进了你的口,也算是没有糟蹋。”
小金只笑了笑,便低下头,慢慢地将杯中酒饮尽,又将杯子倒满,方开口道:“大哥这酿酒的技艺端得出神入化。幸亏你当起了员外,若是开个酒坊,只怕这天下酿酒的都要喝西北风了。”
张冲听了,大笑道:“不是某家夸口,若我开酒坊,与你搞出来的那个新织机还真有的一拼,咱们这是不给同行留活路的节奏啊,就为这个咱俩得走一个。”说着,举起杯来,二人碰了一下杯子,将杯中酒干了,张冲放下杯子,笑道:“你刚才那话,倒让我想起当日在鸡头山上,义父见我有这手艺,曾经苦劝我下山开家酒坊,从此安稳度日。”
说起了老韩头,小金叹息道:“也不知老爹现在如何,有些时日没见他老人家了。现在咱们商行不比从前了,基本上也算稳定了,大哥何不将老人家接过来,早晚陪伴,朝夕供养,同享天伦之乐,岂不是一件美事?”
张冲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想如此,奈何义父执意不肯下山,我接连派了几波人去请,都被他挡了回来,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小金面带忧色地道:“这样总不是办法,毕竟大哥在鸡头山上可是挂着号的,没耳虎下的那江湖追杀令还没有撤消吧,我是担心他们会不会对老爹不利。”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张冲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以为没耳虎那个追杀令是冲着我来的吗?你也不想想,咱们下山这么久了,鸡头山可派人找过我们?那不过是没耳虎用来恶心赵二的罢了。再说了,从没耳虎刚刚起事,我义父就跟随着他,如果他真要动我义父,也不能不念一下旧情。退一万步讲,就算没耳虎真动了杀心,他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个胆。不用别人,光一个飞天神鹞取他狗头,易于反掌。我一**地往山上派人,全都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你以为没耳虎是傻啊,还是瞎啊,连这都看不出来?”
“那样是最好不过了。韩老爹一向待大哥如同已出,满心指望着大哥平安生活,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小金突然有些伤感地道:“想我当年,少无更事,放浪形骸,把个家产败了个精光,九泉之下的爹娘知道这些只怕也难以瞑目。”
“这有何妨。”张冲笑了笑,道:“明日我便陪你回乡,将所有的祖产全收回来便是了。”
小金也笑了起来,道:“我只说的这个意思,其实什么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在父母心中都只如浮云落花一般,他们最渴望的是孩子能平平安安的。”
张冲也不禁神色黯然下来,小的时候父母没少为自己操心,各种辅导班排得满满的,整日家就是学习啊,作业啊,成绩啊,名次啊,搞得自己都要崩溃掉。可真正踏上了社会,参加了工作,父母打来的电话中,一次也没有问过自己,加薪了吗,升职了吗?都是问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我其实对自己现在挺满意。”小金笑了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将已经涌到腮边的泪水悄悄地抹去,道:“至少我现在能靠着双手养活自己了,日子过得也舒舒服服的,我想这可能就是最大的孝了吧。”
“那是那是。”张冲也感觉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夸张地大叫起来,道:“接下来,你再娶个媳妇,生上七八十拉个孩子,就更完美了。”
小金也跟着笑起来,道:“若说娶媳妇,也应是大哥先娶才对,哪有大哥打着光棍,兄弟就先娶妻的道理。”说着,突然起来,道:“对了,梅善去了翠峰山也有些日子了,可打听到大嫂的下落》”
张冲楞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道:“以后不要再叫大嫂了,蝶儿姑娘已经嫁人了。”
“谁?”小金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是那个张文宾吗?”
张冲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小金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选这个话题,把前面营造出来的既愉快又有深度的氛围一下子搞没了。心里越急,却越找不到可以打破这种局面的办法,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今晚的月色不错啊!”
张冲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老三啊,今儿可是初一,哪来的月亮啊。”
世界上有很多的怪异的事情,比如说一只狗突然长出一对犄角来。不过,比起爱情来,这样的事情就不是个事了。
一男一女,遇上了,有情,妾有意,然后一起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这才是爱情。爱情讲究缘份,这里面的要求很高,既要有缘,还要有份,二者缺一不可。所以,现实世界中的爱情是极少见的,往往有这样的情况,一方抓耳挠腮,一方没有感觉。既然不是两情相悦,那么安静的走开也就是了,可大多数人却选择了不,然后是各种死乞百赖,各种阴谋诡计,这叫爱情吗?这就整个一臭不要脸。
不过,非常怪异的是,竟然有许多人铁了心地坚信这就是爱情,这些人里面就有张冲和小金这一对难兄难弟。小金那边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冲这边是恨不相逢未嫁时,虽然各有各的不幸,但没有关系,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呐!张冲暗暗地叹了口气,看着小金,突然想起一首歌来,心里忍不住唱起来: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
“嗖,啪!”张冲象被马蜂蛰了屁股,一下子跳起来,骂道:“这不是驼铃声,是他娘的响箭的声音!”
第二百五十章 海匪来袭
响箭就象一颗流星,拖着一条长长的红色尾巴,凄历地呼啸着破空而上,箭杆上绑着**包在天空中炸裂开来,就象一朵红色的金线菊,在天空中恣意的绽放着,转瞬花儿便谢了,点点火星如鲜血般飞溅而下,落进茫茫的夜色中。
这是第三支响箭了,张冲站在窗前,眉头紧锁。三支响箭代表的敌袭,并且十万火急。“好久没有听到这动静了。”小金望着窗外,长叹一声道。
张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山庄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锣声,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院子里不时在会闪出一盏灯笼来,但转瞬便消失了,山庄似乎比平常更黑了一些,黑暗之中隐隐能够听到轻快的脚步移动的声音。
负责山庄守卫的是庄上的一个老庄客,原来叫做刘鹏飞,当上了守卫队长后,便改了姓,叫张鹏飞,是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面皮敦厚,看上去更象是个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庄稼汉。张鹏飞跟在光头强和狗剩的后面进了大厅,向张冲行礼道:“禀员外,山庄已进入一级戒备,所有人员已经到位,请员外指示。”
山庄隔三岔五就要搞一次应急演练,看来这个功夫没有白费。光一个灯火管制,就让张冲感到十分满意。张冲点了点头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回员外,暂时还不知道,尚先生已经去了寨门,估计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
“尚先生已经出去了吗?”张冲微微一笑,回头对小金道:“老三,今天这酒可能喝不成了,咱们也去前面看看吧。”
小金笑了笑道:“好久也没有遇上点刺激的事了,也好活动活动了。”说着,朝光头强道:“强子,去取爷的长枪来。”
张冲笑一声,道:“怎么着,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常山赵子龙了吧,还取爷的长枪。这黑灯瞎火的,我带到你前面寨墙去,已经是极限了,你跟着过去意思意思就行了,别跟着瞎起哄。”说着,又喊了一声,“狗剩,你今天晚上给我跟着三爷,寸步不许离开,若三爷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狗剩大声地应了,快步来到小金身后。小金苦笑着看了看狗剩,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张冲,道:“好吧,大哥先过去,我还是想去拿我的枪,怎么着也得试一下。”
张冲摆了摆手,道:“随你吧,最好你别过来。”又叮嘱了狗剩一番,这才带着光头强、张鹏飞及一众亲卫下了楼直奔寨楼而去。
从响箭发出的位置来看,应该是霍家台方向。前朝为防海寇,在义匀等沿海诸州设立卫所,每隔十里立一烽火台,烽火台长宽高皆为十丈,由黄土筑成,外面砌着青石条,上面的女儿墙和垛口由灰砖垒就,每个烽火台有守卫兵士二十人。兵士平日住在台下的兵营里,轮流上台上值守,主要是了望敌情,倘发现海寇入侵,便即点燃烽火,向卫所示警。
到了本朝,沿海各处盗贼不兴,天下太平,朝廷便大举裁撤卫所,大多数烽火台都在裁撤之列,守台的兵士也只能解甲归田。许多不愿返乡的兵士将就在兵营附近住了下来,慢慢得原先烽火台的所有地就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村落,霍家台就是其中的一个。
张冲曾经去过霍家台一次,那座古老的烽火台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大土堆,墙砖和青石条早就被村子里的人拉回家建了房子,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堆土也会被村民拉回家垫到猪圈里。霍家台是个小村子,大约有二百多户人家,只有不到五百亩的农田,而且还贫瘠不堪,村民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村子里的年轻人都愿意出来谋条生路,光来盛唐山庄做工的,就有二三十人。
“这种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会出什么事情呢?”张冲怎么也想不通,边走边疑惑地想道:“这可真是件怪事!”抬眼见已到了寨墙边上,便沿着台阶一路走上去,远远看到尚诚正站在望楼上往外眺望,身边围着小六儿、杨家兄弟和他们的小伙伴们。
大家见张冲过来,谁都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让出一条路,让他来到尚诚身边。“哪儿示警?”张冲问。
“应该是霍家台方向,已经向那个方向派了三波人了,按说第一批人应该回来了。”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尚诚面色有些沉重。
“霍家台。”果然和自己的判断一样,张冲不由地问道:“那边有没有咱俩的人?”
“有。”尚诚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史老板的大徒弟正带着一帮人在海边为船坊选址,霍家台是重要的备选点,他们现在就住在那边。”
“这么巧?”一种不祥的感觉瞬间从张冲的心底涌了上来,“一共多少人在那边?”
“连技工,护卫加杂役,可能是二十多个,不到三十的样子。因为人数每天都有变化,现在还摸不上来。”
“这帮子海匪可能就是冲着他们去的。”张冲好象有些明白了,笑了笑道:“老崔这次玩的挺大啊。”
尚诚楞了楞,道:“员外的意思是,是崔应顺搞的鬼?”
“除了他还能有谁?”张冲冷笑道:“前阵子咱们驳了他面子,象他这种老地头蛇就能咽下这口气?总得想办法出来吧。你想想,若不是老崔还是谁?难道是海匪吗?要知道,几十年了,咱们南汉就没闹过海匪,静海卫这边的队伍刚刚被拉走集训,咱们马上就遇袭了,这么巧,什么样的海匪鼻子能这么灵?而且哪家海匪做生意不挑肥羊宰,倒跑来啃块连点油腥气都没有的骨头呢?要我说,这帮子人就算是海匪,也是崔应顺假扮的。”
张冲正说着,远远的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人穿着盛唐护卫的制衣,背后插着一面三角的小旗,旗子正间红底黑字写着一个“探”字。
盛唐的探马到了寨门外甩镫离鞍下了马,尚诚一摆手,从寨墙上扔下一个吊筐去,探马跳进筐子,墙上两个汉子便摇着辘轳将筐子里的人往上拉。
张冲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尚诚道:“老尚啊,用不着这么小心吧,有点儿夸张了。那崔老匹夫不过是恐吓罢了,咱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岂不是真让他看了笑话?”
尚诚一脸正色的摇了摇头,道:“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明了,小心无大错。”
说话间,探马已经来到了尚诚面前,抱拳回道:“回大管事的话,霍家台有海匪来袭。”
张冲忍不住笑起来,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尚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问道:“来了多少人?”
“二百大多,近三百人的样子。”
“我靠。下这么大本。”张冲吓了一跳,道:“意思意思就得了,闹这么大动静,老崔这是要闹哪样?”
尚诚点了点头,对探马道:“下去休息去吧。”然后回过头来,对张冲道:“员外,事情不大对啊,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就是要吓唬吓唬我们吗?”
“我也觉得不大对头,还是先准备一下的好。”张冲咂着嘴道:“咱们现在的多少人?”
“山庄差不多一百多个吧,林场能抽出五十个,车马行在这边警戒的差不多三十个,窑坊那边最多能抽二十,其他的真不能动了。”尚诚扳着指头算了算了,最后又道:“对了,还有单朋那边的五十个人,就这些了。”
“人数上咱不沾优势啊。”张冲叹了口气,道:“要想搞他们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时,又一个探马回来了,这次尚诚命令直接将大门打开,探马飞跑上来,气喘吁吁地道:“海匪冲进了村,逢人便杀,见房就烧,看样子要洗劫霍家台。”
“什么?”张冲和尚诚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事情太超出他们的预计了,如果真是崔应顺做的,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难道是真的海匪来了?”张冲看着尚诚道。尚诚沉着脸,问探马道:“咱们的人怎么样?”
“海匪来得太快,全撤出来不现实,甄队长的意见是死守院子,等待援兵。”
“哪个甄队长?”张冲楞了一下,问尚诚道。
“甄义。”尚诚回道:“是甄信的哥哥,以前在边军干过,打仗很有一套,有他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可好虎架不住群狼啊。”张冲忧心忡忡地道:“别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老尚你看让谁去?”
“我们去吧。”杨定上前一步,抱拳道:“阿舅给我一枝人马,我定去把咱们的人救回来。”
“不行。”张冲拒绝的很干脆,他知道杨定的武艺真实不错,就算是和戴敬他们比也差不到哪儿去,但杨定毕竟没有真上过战场,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可没法去对自己的大姐交待,又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便找了个借口,道:“海匪来势凶猛,难保不杀到咱们寨子,你得留下来随我守家。”
这时,尚诚又开口道:“我的意见是请骁骑卫的那帮兄弟上。”
“靠谱!”张冲点了点头,道:“事到如今,就看他们的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驰援
响箭声一起,躲在客栈里的骁骑卫众兄弟立即兴奋起来。这些人虽然离开了队伍,但身上依旧保留着军人的荣誉感,和那帮子没脸没皮的土匪不一样,酒喝了,钱也拿了,一点力没出,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没想到,临行之时,却突然出现了敌情,总算有了个表现的机会,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盔甲是南汉朝廷明令禁止民间收藏的,盛唐也不敢去触这个红线,只能采取折中的法子,将铁甲化繁这简,里外二层牛皮,中间衬着精钢的薄板,这样从表面看上去,不过是常寻江湖人常穿的软甲,但实际的防御力来比军中的铁甲逊色不了多少,而且轻便灵活,实用性远超铁甲。
南汉国对武器的管控更严格,不过武器不象盔甲那么招眼,特别是象马槊这种,说是武器也行,不明白的,你告诉他,这就是一个木棒子,估计他也不会有多怀疑。盛唐的马槊比南汉军中的制式马槊要精良得多。槊杆是专门订做的,上好的柘木剥成粗细均匀的蔑,用油反复浸泡过,差不多将近一年后,直到其不再开裂,才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外层用麻绳缠绕起来,待麻绳干透,涂上生漆,用葛布裹好,干一层裹一层,然后去其首尾,截短到丈六长短。这样的槊杆表面上看起来与普通的木棒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用刀砍上去,槊杆会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若到用时,只要将前面装上精钢槊首,后面安上红铜槊纂,就成了让真正的战士垂涎三尺的神兵利器了。
从骁骑卫出来的那帮兄弟,一到刘家寨,尚诚便将盔甲兵器送了过来。这些百炼战士都是识货之人,见了这样的好东西,眼都直了。这些年来,东阳国一直在走下坡路,朝廷根本不把东阳放在眼里,连带着骁骑卫也越来越不受重视,后来甚至连军饷都不能及时拨付了,更不用说装备更新了,他们被清出骁骑卫时,身上的甲胄都是几年前的。
尚诚进了客栈,将外面的情形一说,带队的头领是个叫金壮的莽汉,笑了笑道:“多大点事儿,放心吧,交到我们哥几个手上,您就瞧好吧。”
对于骁骑卫的能力,张冲还是比较清楚的,但当他一转眼的功夫,就看见五十个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兄弟风一般地冲到寨门口,心里还是忍不住赞叹,正规军毕竟就是正规军啊,自己训出来那些车马行的兄弟,一直都觉得挺厉害的,但到了这些人面前,那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张冲急忙从望楼上下来,冲着大家抱了抱拳,道:“众家兄弟,辛苦了。”
“员外客气了。”金壮端坐在马上,抱了还礼道:“某等去去就回,员外请静候佳音。”
尚诚一摧马,冲到张冲面前,平手行了个军礼道:“员外,我等出城之后,请牢关寨门,只怕救人之后,那帮海匪会顺势掩杀过来。”
张冲看着浑身披挂齐整的尚诚,一下子楞住了,顿了顿道:“你整这身做什么,不会是也要去吧?”
“我必须得去。”尚诚正色道:“一来甄义他们还在那边的,我在这儿实在也是待不住。二来,这帮兄弟,我们以前都熟,我给他们当个向导也好。”
张冲听了,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千万要保重。”说着冲着金壮抱拳道:“兄弟有劳了!”
寨门一开,张冲叫道:“鸣炮,为弟兄们壮行。”三声炮响,尚诚带头怒吼一声,众兄弟一齐鬼哭狼嚎着冲了出去。
霍家台离刘家寨不算远,也就二十多里路,二马鞭下去,远远就看了高高的霍家台了。此时,村子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尚诚的心里更加着急了,回头叫道:“弟兄们,再加把劲,前面就到了。”
正当众人策马前冲之时,路上远远在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个人。跑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尚诚的几个亲随,因为他们几个路头熟,这次出来便充作了前锋。亲随一见,立即往后示警,同时放缓了速度,将胯下的战马稳住,弩起臂上的箭弩,高声叫道:“来者何人,快快站住,报上名来,不然就要放箭了。”
来人听出了亲随的声音,招了招手,似乎一下子没有了力气,软软地瘫在了地上。亲随们也觉得来人的身形看着眼熟,其中一个便冲了过去,跳下马,将来人扶了起来,只见那人满脸是血,二目紧闭,再加上天色又黑,根本看不清楚究竟是谁。
这时,其他的亲随也跟了上来,领队邱枫上前探了一把那人的鼻息,抬头道:“没事,闭过气去了。给我拿点水来。”
有人递过来一个水葫芦,邱枫拨开塞子,亲手将葫芦里的水喂到那人的嘴里。那人喉咙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眼,看了看面前的邱枫,艰难地道:“邱队长吗?我是马七。”
马七这一开口,大家才把他认出来,急忙七嘴八舌地问:“你怎么了,前面怎么样了,咱们的人怎么样了?”
大家正忙乱着,大队已经赶了上来,尚诚得了信,立即催马赶了过来,正见众人围着马七东问西问,立马急了,吼了一声道:“都闭嘴,让马七兄弟说。”
此时马七也慢慢清醒了,坐起身来,见尚诚到了,眼圈也红了,哽咽道:“尚大管事,全完了。这股海匪来得怪,上了岸见人就杀,见房就烧。”
“咱们的人怎么样了,甄队长怎么说?”尚诚急急地问道。
“海匪进村的时候,甄队长带着众兄弟在院子里布防,实指望着能倚着厚门高墙抵挡一会,支撑到援兵过来。可没想到那帮海匪凶悍得很,下手根本不留活路。第二批回去报信的兄弟刚走,大门就被海匪攻破了,当我们退到二进院的时候,甄大哥悄悄地对我们三个外联组的探马说,兄弟们,这儿是守不住了,从现在的情形看,咱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撑到援兵到来。接着便让我们带着一包他们这几日
收集的资料立即突围,并再三嘱咐我们,万不能让商行派人来援,只说他们已经没有的救了,况且到现在海匪的意图仍不明了,若有其他的阴谋,很容易顾此失彼,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你们三个一起突围的?”尚诚四下里看了看,道:“他们两个呢?”
“不知道,或许已经折了。”马七说着,便哭了起来:“出村子的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往外冲的,直到冲出村口上了大路,没想到这帮海匪竟然会在路上设了绊马索,并洒了铁蒺藜,我们的马都中了招,只能凭着两条腿跑,当时天太黑,到处看不清,就听我们队长说,大家谁都不要管谁,就算是拼了命,也得把信送出去。我就闷着头一直往前跑,直到遇上了咱们的队伍。从我们突围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咱俩在村子里的弟兄,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办?”金壮看着尚诚,心里也没有了主意,里面传出来的话,虽然不好让人接受,但都是实话。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硬往里冲,并不是个好主意在。现在里面的人很可能已经全部死掉了,就算他们冲进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而且很可能会造成重大的人员伤亡。
尚诚沉吟了半天,进还是不进,这个问题很难决断。甄信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他的判断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至于什么调虎离山,他倒不担心,刘家寨有地形上的优势,而且还有张冲亲自坐镇,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甄义,甄信一直都是和自己兄弟相称,又一起共事这么久,感情当然不一般,如果甄义这边出点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实在无法向甄信交待。
“继续前进。”尚诚终于下定了决定,对着众人高声道:“里面的兄弟是死是活,我们还不清楚。我们盛唐的规矩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兄弟。咱们骁骑卫有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能不能放弃自己的战友?”
“不能,不能,不能。”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袍泽情谊并不比兄弟之情淡多少,尚诚的鼓动,将众人心头的烈火点燃了,村子里有自己的战友兄弟,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要冲上去。
“前锋下马,搜索前进!”尚诚一声令下,亲随们便舍了马,前面并排五个人将手里的马槊斜端着,槊尖冲地,不停地往前试探着前面是否有拌马索之类的机关。后面也是并排着五个人,从马背上取下扫帚,跟在后面清除地上的铁蒺藜。
队伍的行进一下子慢了下来,尽管尚诚心急如焚,但事到如今只能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又谨慎。一段不到五里的路程,他们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走过去,来到村口。
第二百五十二章 废墟
寂静并不代表着一点声音都没有,有时候恰恰相反。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村子里的大火呼呼地烧得正旺,不知什么被燃着了,发出噼里拍啦的脆响,不时有被烧毁的房屋轰然而塌,发出一阵接连不断的闷响。如此嘈杂喧嚣的声音中,却没有人发出的任何动静,甚至连一声狗叫都没有,那么此时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死一般的寂静,更多的是一种让人手足无措的恐惧。
亲随们已经将手里的长槊收了起来,挂在马鞍下面的钩环上。村子里宅子挨着宅子,中间的胡同十分狭窄,无坚不摧的长槊就无用武之地了,真打起巷战来,连块板砖都不如。几个亲随掣出腰刀,领头的打了个手势,大家便四散开来,消失在黑暗之中。
马队没有急着进村,暂时在村外结队而立。村外是一大片田地,秋收已经结束,田地的高粱杆被连根刨出来,土地重新平整了,小麦刚刚播种,还没有破土萌芽,放眼望去,一派坦坦荡荡。尚诚已经派人查探过了,没有任何的异常,便把队伍拉到了土地中间,几十米的冲击距离,足以把全有来犯者撞成渣子。
霍家台是个穷地方,村子里只有一处三进的宅子,已经被盛唐租了下来。宅子最初的主人是原来驻守烽火台的校尉,修宅子跟建工事差不多,院墙既高又坚固,大门也包了铁皮,用铜墙铁壁来形容也不算过份。一个月五银子的租金,甄义也觉得肉疼,但进了宅子看了一圈以后,他还是忍疼把租约签了。自从他们在霍家住下,他心里总有一种不详地预感,老是觉得周围有眼睛盯着他们,长期边地的厮杀,让他格外的警觉,能找到一个牢固的堡垒容身,这样会让他感到踏实一些。
海匪果然来了,按照甄义最初的判断,就凭他们二十几个人的能力,再加上这座宅子,支撑三个时辰绝对不成问题,这样就能保证山庄那边有足够的时间集结兵力前来救援。
可惜海匪的强悍却远远的超出了甄义的预料。众匪聚到院子门口后,强攻了片刻,意识到不能短时间内攻破大门后,一点都没有犹豫,立即改变了策略,改用火箭攒射,宅子很快就被引着了,甄义这时才清楚地认识到,对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取他们的性命,照这样打下去,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守无可守,甄义果断地放弃了前院,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让人回去报信,现在他最怕的就是这帮海匪玩围城打援,盛唐的兵力有限,若真的派出援兵,那可就变成了添油战术,凭盛唐的底子根本赔不起。
甄义集聚集起了最后的力量,终于顺利地将外勤组的三个兄弟送了出去,才放下心来,怒吼一声,带着所有的兄弟飞蛾投火般冲出去,只是无奈力量太小,没多大一会,就全部被乱刀砍倒在地上。
霍家台的不大,没多会功夫,亲随们便把整个村子搜了一遍,情况比尚诚想的还要差,大家一个活口都没找到。尚诚倒吸了一口凉气,急令众人下马休息,严密注意周围动向,同时派出探马,在霍家台和山庄之间流水般的来回穿行。
张冲已经知道了霍家台的情形,虽然心里觉得憋气,但现在天色太暗,敌情又不明,又不敢冒然地出来,生生憋出内伤来。好在探马不时地将前面的消息传回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才让张冲稍稍安了点心。
东方终于露出一丝亮光,张冲迫不急待地带着亲卫队冲了出来,一路狂奔,刚刚和尚诚见上面,话都没来得久说一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暄闹声。
众人回眼望去,却是尚诚的几个亲随,正抬着两个人往这边走。尚诚见了,心里一惊,急忙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人过去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过来,张冲上前看了一眼,立即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了出来,他干了这么长时间的土匪,如此血腥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尽管在现代的影视剧里这样的场景并不稀奇,但不管怎么说,那是在演戏,除了感到刺激,并没有太多别的感觉。如今活生生地就发生在了眼前,张冲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两具尸体被砍得血肉模糊,根本认不出是谁来,好在他们两个都穿着盛唐的制服,不难猜出他们就是外联队的人。这两个人应该是在突围的时候,被绊马索绊倒在地下,然后被乱刃分尸的。海匪们杀了他们后,便把两个人扔到了路边的沟里的,沟里的枯草老高,昨天夜里黑暗之中,搜索的人没有发现他们,直到天光大亮了才找到的。
“谁干的?”张冲咬牙切齿地问道。
尚诚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地上的两具尸体,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同乡,是他亲自将他们选取到外联队里来的。以前危险的事也没少经历过,可他们两个人每次出去都是毫发无损,内查队一直缺人,特别是领头的,尚诚本来打算将他们安排进内查队担任队长的,可没想到,这么一趟差事他们竟然把命搁上了。
“我问你是谁干的?”张冲听尚诚没反应,心底的火腾地上来了,咆哮着喊道。
“不知道!”尚诚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道。盛唐的情报搜集现在依然由自己主持,虽然很明显凭盛唐的实力,不可能将触角伸到茫茫的大海里,但现在的情况是已经让人给捅爆菊花了,那么所有的理由都不再是理由了。
张冲看到尚诚的眼里都要滴出血来,心里倒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进村,给老子查,一帮子海匪又不是神仙,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老子就不信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愤怒和仇恨并没有让张冲失去理智,不是他不想疯狂一把,而是他更清楚,现在他压根没这个资本。张冲传令,留一个队的人在村子四周警戒,一个队在海边巡逻,又让尚诚挑了几个眼神好的兄弟,到烽火台上了望,剩下的所有人全部进村,每十个人一队,遇上情况立即示警。
一进村子,所有的人全都楞住了。一夜的大火将霍家台烧成了废墟,放眼望去,满目焦土,处处是被烟灰熏得乌黑的断壁残垣。
张冲叹了口气,抬腿踢开一扇烧了半截的门板,走进院子里,这是一家普通人家的宅子,三间低矮土坯房,茅草屋顶已经烧尽了,前后两面墙塌了,院子里能烧的也都烧光了,只剩下一盘石磨突兀地立在院子中。
“这家人怎么样了?”张冲扭头问了问身边的光头强。光头强叹了口气,道:“全部烧死了,刚才我看了一下,应该是帮海匪把这家人锁到屋里然后才放的火,一家五口全成炭了。”
“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光头强摇了摇头,道:“这帮孙子都是老手,活做得相当利索,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连老杀手教出来的徒弟都找不出线索来,那其他人基本就更没戏了,张冲摇了摇头,道:“强子,别管我了,你专心去找,一定能找到点什么。”
光头强点头领命,回头点了两个亲卫的名,道:“你们俩跟我来。”便径直出了门,迎面正好碰上尚诚,尚诚楞了一下,道:“强子,你去哪儿?”
光头强行了个礼道:“尚先生,老爷让我去查线索。”
“胡闹!”尚诚沉下脸道:“你不知道你应该干什么吗?什么比老爷的安全更重要!”
“老尚来了,进来吧。”张冲听到尚诚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朝着他招了招手,转头对光头强道:“你去吧,一定要给老子查出点什么?”
尚诚叹了口气,道:“员外,虽然海匪是走了,可这儿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还是要小心为上啊。”
“没那么严重。”张冲摆了摆手,道:“怎么样,你那边有什么收获?”
“没有”。尚诚摇头道:“这帮畜牲到底是些什么人啊,手法这么老到。”
“老尚,我看没什么好办法了。不过,大河也快回来了,希望他那边能知道点什么。”
尚诚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吧。还有一件事,霍家台这边怎么办,咱们商行里可有不少人家是这里的,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咱们是不是先封锁消息。”
“封锁个屁。”张冲怒道:“事情都成这样了,你能封锁的住吗?”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害怕有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哦?”张冲怪道:“怎么做文章,难道还会把这件事推到咱们头上吗?咱们可是和这霍家台一点过节都没有。”
“当然不会,不过也差不多。”尚诚冷冷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趋利避害是世人的天性。如果说霍家台的人是因为我们的人在那儿所以才被屠了村的,你想想,以后谁还敢跟咱们交往?”
“你说的倒也对。”张冲点头道:“不过,这件事太大了,人家的父母兄弟,老婆孩子都让人给杀了,咱不能再干缺德事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担当
霍家台籍的伙计是过午开始到的。小金比这些伙计来得要稍早一些,日头还没有到正头顶时就到了,带了十几个护卫,扛着他的长枪,威风凛凛地进了村子。不过,张冲见到他时,他已经没什么风光可言了,扶着墙,弯着腰,喘不上气来地呕吐着。两个亲卫一左一右搀着他,一个还不住的轻抚他的背,想让他吐得容易些。虽然村子里已经经过了初步的清理,但小金还是被刺激得差点疯掉。
临时的指挥所设在烽火台上,张冲正站女作墙后边往外看,听说小金过来,恨不得踹他一脚,这不是裹乱吗?等了好久没见小金上来,心里放心不下,便带了几个迎了下去。
二人见了面,张冲本来还想说小金几句的,但见他面色苍白的样子,终于还是不落忍,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住了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是一帮畜牲啊!”将肠胃里的东西全吐完了,小金才觉得稍稍好受了一点,但浑身已经没有了力气,塌着腰,强撑着抬起头来,“到底是谁干的?”
“目前还搞不清楚,应该是海匪所为,咱们周围的土匪没有那么大的实力。”张冲冷冷地道:“你不应该来的,这里太危险了。”
小金摇了摇头,道:“没有那么严重,这么长时间都没事,那帮海匪应该早就跑了。我出来的时候,带了这么多的护卫,还怕什么?大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在后面实在是待不住啊。”
张冲叹道:“来就来了吧,正好也帮着一起看看,这次的事真是邪了门了,吃完了嘴抹得干净的很,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留下。”
两个人边说边上了烽火台,刚刚商议了没几句,霍家台的伙计们便陆续地到了。张冲站在垛口边往下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回头问尚诚道:“你不是说霍家台的伙计也就三十来个吗,这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你看看,少说也得二百个吧?”
尚诚往下看了看,回头对张冲道:“这没什么奇怪的。霍家台的伙计的确是只有三十来个,但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伙计也不少,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是霍家台有关系。”
霍家台一带原先就是一片沙滩海岸,根本没有人烟。前朝强化海防,军队来了,这些荒凉之地,才算有了点人气。后来这儿成了村子,最初的住民就那帮子被朝廷裁撤掉的海卫军士,这些人在这儿休养生息,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彼此通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于是这个台的姑娘嫁到那个台去,那个台的闺女被这个台的小伙娶了过来,时间久了,这周围的十几台就都成了亲戚。
“二百多不算多了。这只是咱们商行里的人,不是咱们商行的人更多,现在消息刚刚传出去,估计明后天的人会更多。”尚诚满脸忧色地道:“这么多人过来,咱们根本控制不了局面,如果有别有用心的人从中挑拔,那么咱们商行很可能就会成为这个事的罪魁。”
张冲听了,半天没有说话,点了点头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好在这件事太突然了,咱们没有准备,这些过来奔丧的人更没有准备,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村子正中是一块空地,到了收获的季节,这里便是打谷场,平常时候,则是村人聚堆闲聊吹牛传播八卦的地方,这儿除了几垛柴草堆没有别的东西,火一起便全烧没了。尚诚早就安排人将这里清扫干净了,用于停放遇难乡亲的尸体。
深秋天黑的早,太阳转过头顶,没多会功夫就到了西山尖上,天色便暗了下来。这时,村子里也清理得差不多了,打谷场上一排排放满了尸体。或许昨天这个时候,这些人里面就在他躺的这个位置,或站或蹲地和人说着笑话,可一夜之间,当他们再次回到同样的位置时,却已经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干尸。
突然,有一个人大声地哭起来。哭声就一根针,一下将打谷场上的汉子们的已经脆弱到极点的虚荣心刺破了,大家再也绷不住了,先是几个人,后来是十几人,最后所有的人都嚎啕大哭起来。
铁骨硬汉的哭声,更加让人肝肠寸断。张冲和小金也忍不住一起跟着落下泪了,尚诚着急地上前,拉了拉张冲的衣袖道:“员外,这件事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了,咱们总要有个态度吧。”
张冲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道:“老尚,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你说这件事咱们要怎么做?”
“咱得把自己择出去。”尚诚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与咱们没关系,咱们本来也是受害者。”
“我不同意。”小金正色道:“这件事很明显应该是冲着咱们来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咱们现在跳出来要把自己择干净,就怕不仅免不了嫌疑,还会寒了弟兄的心。”
“好吧。”张冲深吸了一口气,道:“咱们盛唐既然把牌子打出来,就得有这份担当。不管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但我的兄弟给人杀了,这一点就足够了,我要不弄死那帮子海匪,就不配当咱盛唐的领头人。”说着,向小金招了招手,道:“老三,跟我去打谷场一趟。”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道:“对了,把你那枪扛上。”
打谷场上哭声震天,张冲来到大家面前,歪过头对小金道:“放两枪,让场子静下来。”
小金点了点头,从腰间掏出**弹来,填装完成后,朝天勾动了扳机,“砰”地一声巨响,把大家惊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哭声。
“哭,哭什么哭。”张冲跳到一块大石头上,高声喝道:“哭能把亲人给哭回来吗?这次我们商行折了二十几个兄弟,我也想哭,要是哭能把他们哭活过来,我就哭。然而我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所以,我在这里发誓,一定要剥了这帮牲畜的皮,如若不然......”张冲从腰间抽出短刀,冲着旁边的巨大的石碾拼力砍了过去,短刀撞到石头上,闪出一片火星,一声脆响之后,短刀应声而断。张冲举着手里的半截短刀,道:“如若不然,我如此刀!诸位都是响当当的好汉,今天这仇诸位若是认了,算我没说,如果有谁也想报仇,那就是我张冲的兄弟,需要什么帮助,只管开口。”
张冲抱了抱拳,从石头上跳下来,带着众人重新回到烽火台上。尚诚见天色已晚,又劝张冲道:“员外,天色不早了,还请即回山庄吧。”
“这里没什么事了吗?”张冲想了想,道:“老尚你说,那帮海匪今天会不会还来?”
“如果是员外,你会不会还来?”尚诚微微一笑道。
张冲笑了笑,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会来,当然不会直接跳出来,我会先躲起来。今天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防守特别严密,另外一种是以为没事了,根本没有防备。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我就不会动,如果是第二种,我不介意再来一刀,说不定还能网到大鱼呢。”
“那帮海匪应该不是傻子。”尚诚笑了笑道:“如果他们真来撒一网,那可真是有收获了。”
“怕个鸟。”小金冷冷一笑,道:“如果这帮孙子真敢来,金爷我就一枪打过去。”
张冲基本上可以断定,今天晚上海匪一定会有所动作。从穿过来到现在,张冲可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清溪之役,他赔光了野鸡凹里的所有家当,不过那时野鸡凹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如果不是毛豆、大河和甄信不见了,他甚至不会有什么感觉。这次不一样了,盛唐是他的命,盛唐里的每个人都是他身上的肉,让人生生剜了这么大块肉,不由得他不疼。所以,张冲从心里是不想离开的,但看着小金不知死活的样子,心里又没有底起来。
“金爷,可不是我恭维你和员外,你们二位就是咱们盛唐的两面旗帜,别说让人拔了去,就是碰一下,那咱们可就一点面子都没了。”尚诚说完叹了口气道:“甄义这帮兄弟是咱们盛唐的人,停在这儿不合适,还是回山庄办的好。我估摸着,到晚上时,甄信他们应该就能到了,员外您是不是出出面,这些兄弟基本上都是有家口的。”
张冲叹了口气,道:“这是应该的,我这就把甄兄弟带回去。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了,老尚,人命要紧,能战则战,不能战就撤,先把退路安排好,不要再有这么大的伤亡了,我这心里真的承受不了。”
尚诚见张冲的眼圈红了,急忙劝道:“员外放心吧,我一定把兄弟们全部好好的带回去。”
小金对于打仗一直都没有什么很明晰的概念,觉得只要跟着张冲,他说前进就前进,他说后退就后退,就万事大吉了,所以,张冲说返回山庄,他也就没有什么意见,跟着一起往回而去。
回到山庄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前哨早就回来报了信,灵棚已经搭好了,就设在前院,便于众人前来吊祭。
张冲回到后院,刚让下人找来身素色的衣服换好,小六儿便跟了过来,问道:“前面已经安排好了,爹爹还有什么吩咐?”张冲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了,这些事你看着办就行了。对了,甄信来了吗?”
“还没有。”小六儿回道:“甄叔怕车马行有闪失,说安排好了再过来。”
张冲叹了口气,道:“先不管这些了,我到前面去吧,今天晚上,我要为兄弟们守灵。”
第二百五十四章 真凶
甄信是遇难者亲属中最后一个到达山庄的,张冲得了信,亲自带着小六儿去大门口迎接。甄信有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但张冲还是从他眼神的最深处,看了一种失去兄弟后彻骨的悲痛。这种痛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地扎在了张冲的心上,他的心不由地抖了一下。此时,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想了好久,却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只能使劲地握了握甄信的手,长叹了口气,道:“进去看看吧。”
甄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低头走进了灵堂。小六儿看了一眼张冲,张冲悄悄地摆了摆手,小六儿便急急跟在甄信后面陪着他走了进去。
张冲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也跟着一起进去陪一陪甄信。他也知道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人到伤心处,任何安慰都不能将痛苦抹去,除非甄义能重新活过来。但这可能吗?甄义已经成了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他就躺在里面,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张冲长叹了一声,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甄管事,您节误!”“大哥,您不能这样。”“甄叔,您快住手啊!”屋子里突然传来了激烈的喧闹声,张冲心里一凛,急忙抬手擦了擦腮边的眼泪,快步往屋里走去。
几个在屋里守灵的兄弟正拉胳膊抱腰地紧紧地将甄信按住。大家看到张冲进来,又七嘴八舌地叫起来,“员外,你可来了,甄管事非要开棺,您快劝劝吧,可不敢扰了甄义兄弟啊!”
张冲看了看甄信,只见他脸上还算平静,倒看不出有癫狂的意思,便伸出手来,示意大家先把甄信放开,又走到他面前,道:“兄弟,你有什么想法?”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我大哥?”甄信冷冷地道。
张冲痛苦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我们已经仔细地找过了,什么线索都没有。兄弟,冷静点,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我不相信。”甄信很坚决,“我了解我大哥,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就这样去死,他一定会给我们留点什么。”
“你确定吗?”张冲直直地盯着甄信。甄信却没有理会,又往甄义的棺前走去,刚要伸手去推棺盖,张冲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了甄信的面前,郑重地问:“你真的决定了吗?”
甄信点了点头,道:“决定了。”
“我信你。”张冲说着拉起甄信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在甄义的棺前跪下,举起右手发誓道:“甄义大哥,您在天有灵,我与甄信今日只为查明真凶,您且慢走一步,只给我们明示。”说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吼道:“甄义大哥,得罪了。开棺!”
甄义是被乱刃分尸的,山庄的兄弟们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将他的尸体拼凑完整,用麻线缝好,将身上的血污洗干净,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努力使他看起来能安祥一些。甄信看着哥哥身上的露出的麻线的缝痕,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伸出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
就在甄信检查甄义尸体的时候,张冲又悄悄命人将甄义生前穿的衣物取来。果然,甄信一无所获,又把衣物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收获,面色立即黯淡下来,摇着头道:“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
张冲拍了拍甄信的肩头,劝道:“没关系,一定会有线索的,或许只是有的地方咱们没有注意吧。”
“绝对是有的。”甄信自说自话地道,再次回到甄义的面前,直着眼死死地盯着他看。突然,甄信一抬眼,从靴筒里抽出匕首,朝着甄义的腹部猛地捅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张冲惊呼一声,跳过去想要拉住甄信,但已经晚了,锋利的匕首已经划破了甄义的肚子,甄信将匕首扔到一边,伸进手去,在甄义的肚子里摸索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沾满了污血的东西来。
“拿水来!”甄信狂吼道。屋里的人都惊住了,过了一会,张冲最先反应过来,冲出屋去,接了一盆水跑回来。甄信将手里的东西放进水盆涮了涮,却原来是一个银质的徽章。
张冲接过徽章,反来复去地看了看,这是一个骷髅状的徽章,两面都有浮雕的图案,一面是一个三桅的帆船,别一面是一个赤身长发长髯的壮汉,站在一辆马车上,手里举着一柄三叉戟。“这不是波塞冬吗?”张冲记得好象以前在游戏里见过个图片。
“不错,这就是海神波塞冬。”张冲抬头看去,说话的竟然是窑场司炉队长的魏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难道你知道这个东西。”
“知道,当然知道。”魏晋满脸悲凄地咬牙切齿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是这帮强盗杀了我的父母和族人。”
小六儿以前曾经在张冲面前提起过魏晋这个名字,原来就对他就点印象,直到在小六给杨家兄弟办的酒宴上才把名字和真人对起号来,当时就觉得眼前这个瘦瘦的青年有些怪怪的,但一时又说不出来。现在听魏晋这么说,便加了心,细细地打量起他来,只见这个魏晋高高的个子,头上裹着一个褐色的头巾,几缕黄色自来卷曲的头发从头巾里伸出来,鼻梁挺高,眼窝也深,与平常的南汉人不太一样,便问:“魏晋啊,你不是南汉人吧?”
“不是。”魏晋点了点头,“我是明珠岛人。”
张冲倒是听说过明珠岛这个地方,是汪老板告诉他的。据汪横说,明珠岛在南汉国的东边,大约半个多月的船程,这个岛子不算小,比定州、匀州再加上河州那么大。岛上的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物产也丰富,岛上的人日子挺富庶的。
“那这帮海匪也是你们那个地方的吗?”张冲接着问道。
“呸!我们那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畜牲。”魏晋恨道:“这些海盗是恶灵岛上的只都人。”
“只都人,恶灵岛?”这些名字张冲就没有听说过了,好奇地重复了一句,沉吟了一会,拉了拉甄信道:“有点意思了,甄义大哥果然在天有灵,这么快就把答案告诉咱们了。既然真相大白,还是先把甄大哥安顿好吧。”
甄信固执地拒绝了所有的帮忙,一个人慢慢地将甄义的肚子缝好,重新换了衣服,最后将棺材的盖板盖好,这时,他再也绷不住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没有人上前劝,大家默默地在一边陪着流泪。直到甄信止住了悲声,张冲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仇人都找到了,不把他们弄死,咱没脸在甄义大哥面前哭。”
甄信听了,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张冲又冲着魏晋招了招手,叫道:“小子,你也一起来。”
三个人到了东厢房坐下,张冲先开口道:“小魏啊,你先详细说说那个什么鸟都人吧。”
“好的。”魏晋想了想,道:“就从恶灵岛说起吧。”恶灵岛其实不是这个岛子的本名,这个岛的原名叫冰火岛,在极北之地,从南汉国出发,顺风的话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到。这里天气苦寒,常年冰雪覆盖,因此,岛上绝大部分地方人根本无法生存。幸好岛上有一处火山,常年往外喷火,火山附近气候温暖,适宜耕种,只都人的祖先就生活那里,种田、打鱼为生。只都人一代代的繁衍生息,人自然越来越多,但岛上能住人的地方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的人,于是只都人便动了歪心思。他们本来就擅长造船出海,当起海盗来自然得心应手,于是越来越多人干起了这个行当,最后连他们自己都坚信,他们只都人就是为海盗而生的,他们居住的冰火岛,也成了让人谈之变色的“恶灵岛”。
“只都人信奉海神。”魏晋指了指甄信手里握着的徽章,道:“就是上面雕的那个,他们那儿的男人一出生就会在肩膀上纹一个海神的图案。”
“你的意思是每个只都人都会带一个这样的徽章是吗?”甄信打开手掌,看着手里的徽章问道。
“那倒不是。”魏晋道:“这徽章对只都人来说,是一种身份和荣誉的象征,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带的。这样的徽章分为金、银、铜三种。甄管事手里拿的是个银的吧,那甄义大哥干死的那个人,至少是个小头领。”
“这个徽章原来是用来标志身份高低的。”张冲点着头道。
“也不完全是,严格说徽章和地位高低没关系。能不能带徽章,带什么材质的徽章,是要看他杀的人多少,杀十人的可佩带铜徽章,杀百人的可佩带银徽章,杀千人的可佩带金徽章。”
“这么说,甄老大杀的那畜牲背着一百多条人命呢。”张冲有种毛骨悚然地感觉,“这他娘的不是跟小鬼子一个德行吗?”
“对,他们就是鬼!”魏晋又咬起牙来,道:“他们就是些杀人不见血的恶魔。”
第二百五十五章 口袋
张冲很想说两句硬气的话,给大家鼓鼓劲,提提神,但想了半天,心里还是没有底气。从魏晋所提供的情况来看,只都人擅长造船,他们的三桅战船,是当下行进速度最快的船。还有只都人的航海技术,听魏晋那意思,只都人的船上是没有配备司南之类的仪器的,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他们白天看太阳,夜间看月星,啥都看不到时靠瞎蒙,而且基本上没有迷路的时候,随便拉出个水手来,绑在甲板就能当gps使。这些还不重要,最要命的是人家当海盗是祖传的手艺。只都的男孩子到了十二岁,就得行“割礼”。只都人的割礼可不是拿着刀冲着自己的小弟弟下手,而是要亲手割下别人的脑袋。在恶灵岛谁要是不会杀人放火,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
反观盛唐商行,别说战船,就算是货船也没几艘,而且还没有独立产权。最让张冲感到骄傲的那些经过严格的准军事训练的伙计,论起战力来,似虎不敢说,如狼可差不多,不过那只限于在陆地上,真要是到了水里连条癞皮狗都比不上,狗至少还会两下狗刨。可盛唐的伙计,除了水师出来的和海边的渔民,都是旱鸭子,跳水里就沉底,什么时候泡肤了,才能漂上来。就算是水师,也不过是在风平浪静的内河里玩过,大多数没出过海。沿海的渔民倒真出过海,但手摇的小拨船尽着跑能划出多远去,估计抓个梭子蟹,皮皮虾啥的还凑合,真要打起仗来,可就白搭了。
“能不能把这帮海盗引到陆地上?”甄信是个经过真正战争洗礼的老战士,无论仇恨的怒火烧得多旺,都不能遮蔽他的双眼,不计后果的死打硬冲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他提出的这个想法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很难。”魏晋摇了摇头,“只都人从来都是来去如风,除非咱们在沿海有足够的人手,否则很难捉住他们。”盛唐商行目前绝对没有这种实力,要是真有那么多人,这次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
“直接去恶灵岛剿灭他们更不现实。”魏晋接着道:“一来路途太远,从这儿到恶灵岛少说也得一个多月,咱们没有跑那远的海船。就算是船也没有用,据说,恶灵岛上的只都人能打仗的就有二三千人,而且全都住在巨石砌成的堡垒里,咱们没有一万人过去也是搭,别说是咱们商行,就是南汉国的水师全体出动,怕是也难成功。”
魏晋的话无疑给大家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张冲终于理解了那些受了委屈的大妈们,为什么喜欢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嚎淘大哭了,打又打不过,除了喊一嗓子“这日子没法过了”,还能做点什么呢?
甄信的手不自觉地越攥越紧,原本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的面孔因绝望而显得格外狰狞。
张冲扫了一眼,心里更加难受,强打起精神,道:“不管只都人多么厉害,就算他是天王老子,只要动了我盛唐的人,老子就一定得弄死他。”说着,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叫道:“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二位可都跟这只都人有着血海深仇,如今有个机会,能不能报仇我不敢说,但出口气应该不成问题。”
“什么机会?”甄信和魏晋眼睛一亮,不约而同地齐声问道。
“那帮孙子今天晚上很可能再回霍家台,二位有没有兴趣去一趟啊?”
“必须有啊。”魏晋兴奋地叫起来,转身就往跑,“幸亏我这次过来把家伙事也带过来了,我这就取去,咱们什么时候走?”
甄信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只是盯着张冲看了一会,很认真地问道:“员外,请恕我直言,昨天夜里海盗已经将霍家台烧成了平地,不知员外说今晚海盗还会来霍家台,是凭何判断的?”
“很简单。”张冲轻轻一笑道:“强盗的贪心。”张冲虽然没有当过海盗,但毕竟也在山匪窝了混过一段时间,对于山匪的心理摸得还是比较清楚的。
无利不起早,人类的这个共性,在强盗这个群体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大家呼呼拉拉的下山来,可不是为了送温暖的,不抢点什么东西,那就太没职业道德了。山匪和海盗除了一个在山上,一个在海里这点不同外,其他的还真没有什么区别。
张冲之所以将他们最初的落脚点放在黑泉镇,主要是考虑到这儿没有匪患,比较太平。黑泉镇没有匪患,倒真不是件什么好事,究其原因是因为这儿太穷了,连土匪不愿意来,这其实挺让镇上的人伤自尊的。而霍家台这个小村子,比黑泉镇还穷。只都海盗飘洋过海,划了一个多月的船,肩膀都累肿了,难道就是为了跑到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放一把火,杀几个人,他们不是有病吗?
因此,他们到霍家台肯定是另有原因。外联组突出来的那个兄弟说得很清楚,海盗们的意图很明显,直冲着盛唐的人去了,而且一上来就下了死手,张冲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帮家伙就是冲着盛唐商行而来的。
盛唐商行一向与只都人无冤无仇,张冲以前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只都人的存在。这次只都人突然杀了过来,只要命不求财,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出钱雇他们来的。
不管是不是崔应顺干的,张冲推断雇主应该对自己比较了解,霍家台一出事,他肯定会到,就算不留在那里,也会安排商行里举足轻重的人来善后,所以杀一个回马枪是很值得的,如果能干掉自己,那么就赚大发了,甚至可以说是一劳永逸地彻底解决了问题。就算杀不了,砍了商行重要人物的脑袋,也能给盛唐以沉重打击。当然要这么做,肯定风险很大,不过只要出的价足够高,海盗们也是很乐意铤而走险的。
听了张冲的分析,甄信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站在门口的魏晋,道:“那什么等什么,兄弟,抄家伙上吧。”
张冲又拦下他们道:“等一下,霍家台现在咱们大概有二百多个人过去了,加上骁骑卫的五十个兄弟,人手不是很足,最多能保证和海盗一对一,胜算不大。这样,林场外面还能抽出三十多个车马行的兄弟,那些都是你的人,用起来也顺手。另外,从我的亲卫队中再调二十个,凑五十个人,一起跟着你过去。”
甄信急忙摆手道:“那可不行,员外您的亲卫队绝对不能动,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你多虑了。”张冲笑了笑道:“刘家寨不敢说是固若金汤,没有重武器要想攻下来,那也是痴人说梦。我就在山庄里待着,安全的很,你就不用管了。”说着向前一步,低声道:“我把强子也派过去,让他跟着老尚,今天晚上老尚可是诱饵,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另外,魏晋是第一次上战场,你多看顾点他,这孩子也是苦命的,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
甄信见张冲主意已定,知道多说无益,便点了点头道:“员外放心,我心里有数。”
张冲这才闪开,高声叫道:“那我就祝二位旗开得胜了。”甄信和魏晋一起拱手道:“谢员外吉言,我等这就去了。”刚刚走出门口,张冲又追了出来,嘱咐道:“二位别只顾着杀,必须给我带回来个活口。”
夜已经深了,霍家台沉浸在一片悲痛的气息之中,大家聚在村中的打谷场上,点起了火堆,坐在一起为乡亲们守灵。
尚诚已经从烽火台上撤了下来,将大帐扎在了甄义战死的那个大宅子的废墟上。营帐外面有几十个守卫来回巡逻。“员外有令,能打则打,不能打便撤。”光头强站在尚诚的身边,低声说道:“员外的意思是,尽量减少人员伤亡。”
“谈何容易!这帮海盗可是惯匪,凶悍无比,只要缠斗起来,伤亡不会小的。”尚诚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光头强,微微一笑,道:“强子,你怕不怕死?”
“谁不怕死?”光头强搔了搔光秃秃的脑袋,笑道:“霍家台这么多乡亲都死了,我的命难道比他们的值钱?我现在只想多杀几个海盗,为甄义大哥,还有乡亲们报仇。”
尚诚点了点头,道:“好样的,兄弟,你身手好,一会打起来,别管我,只要能抓住个活的,就算我死了也值了。”
光头强冷冷一笑,道:“先生说哪里话,只要有我在,那帮海盗绝对动不了你一根寒毛,你说坐在大帐里喝茶好了。”
骁骑卫的五十个骑兵全部退到了庄外,悄悄的埋伏起来,只等里面动起手来再全体冲过去。外围的明岗已经全部撤了,暗哨也全部换上了外勤组的人,甄信和魏晋带过来的人则全部上了烽火台,万事俱备,就等只都海盗往口袋里钻了。
子时,霍家台的海面上终于出现了几艘小舢板船,如同离弦之箭,飞快地向岸边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