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投身
这个规矩就象一个传说,孙超听说过,但是活了三十多年,一直都没有见过哪家匠户被人买了去,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了,但悲摧的是,被人买走的会是自己。他忍不住问自己,孙待诏,你有的选择吗?这个二选一的问题有一定的难度,如果非得排除“没得选择”这个答案,那剩下的答案就是--没得选择!
尚诚的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大家神情各异地把目光投向了张冲。这种情形,让张冲觉得非常的不爽,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道:“这件事先到这儿吧。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吃饭吧。”
刘财和熊家兄弟站在廊下说话,见张冲出了门口,三个人急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张冲看见熊家兄弟,突然想起来,便问刘财:护院们安排在什么地方吃饭?”刘财回道:“就在这堂屋里,这里宽敞,摆三桌都不挤。”张冲点了点头,道:“那就摆三桌好了。”又问“这个院子里还有没有空房?”刘财道:“还有两间。三间正房是咱家的护院住的,东厢房里关了四十五个,西厢房里关了四十二个,剩下的五十七个都关到南平房里了。现在东西两个耳房都还空着。”
张冲听了,回过头,对小金道:“老三,前面你就不用过去了,留在这边陪大家吧,护院你也熟,你辛苦一下,把孙待诏和他的弟兄都请过来,一起随便用点。”接着又嘱咐刘财道:“两个耳房抓紧收拾一下,安排孙待诏他们住下。孙待诏是三爷的朋友,可不要怠慢了。”
张冲安排完了,屋里的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往走,出了院子,张冲才将熊家兄弟唤到身边,小声对他俩说“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金爷,匀州那帮匠户咱不摸底细,防着他们点。还有回去跟弟兄们说,喝酒的事情掌握个度,院子里还有百多号人呢。”
熊大点头应道:“大老爷放心,弟兄们心里的数。”便和熊二折了回去。
过了两进院了,眼看着到了正院,张冲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大家道:“我有点不舒服,前面就不过去了。老二,你和老戴他们一起去招呼一下,别失了礼。”大河急忙走上前,道:“老大,怎么了,要不要去叫小白哥过来。”张冲摆了摆手,微笑道:“用不着,我许是累了,歇一会就没有事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让老尚陪着我就行了。”
狗子走了一头,终是不放心,又跑回来,对张冲道:“老大,还是我陪你吧。”张冲笑着推了他一把,道:“拉倒吧,你这粗手笨脚的,不要我照顾你就不错了。我真没事,就回去躺一躺,这一天你也够累的了,去前面欢欢吧,一会我歇好了,过去敬大家酒。”
进得屋中,就有两个小丫头跑上前来,先帮张冲将大氅脱下来收了,又奉了茶,这才退了出去。大河知张冲有话要对尚诚说,便拉了光头强一把,两个人也一起退到门口守着。
张冲坐在正面的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尚诚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从袖袋了掏出几张纸递给张冲。张冲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立即便楞住了。这是一叠投身文书,一张张看下去,文书的下端工工整整地签着名字,除了尚诚,还有毛豆、戴敬、甄信、单友和梅善。
张冲将文书轻轻地放上手边的桌子上,没有抬头,只淡淡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尚诚正色道:“这是我们兄弟们几个共同的意思。大老爷天资聪颖,襟怀博大,是个能成大事之人。如今大老爷内有店铺山庄为基,外有河州张氏的鼎力扶持,时机已到,羽翼渐丰,一飞冲天即在眼前。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我等愿投身为奴,追随大老爷左右,只求成就一番事业,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从确定盘下刘氏山庄起,张冲就隐隐觉得自己应该有所改变,但心里却是懵懵懂懂的,也搞不清楚究竟应该变成什么样子。听了尚诚的一番话,他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是时候洗白上岸了,从此之后,义州地界上再也没有小土匪张三,只有河州的张家少爷。
人只要还有心情活着,不管他认识没认识到,心里一定会存着某种追求,但这种追求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刚刚穿过来时,张冲的追求可能仅仅是一块能填饱肚子的糠菜饼子,但到了现在,吃喝这种生存的必需已经不再是他孜孜以求的了,他需要更高层面的满足感。
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尚诚说的越实在,张冲心里便越踏实。他不怕弟兄们对他有所求,要是无所求,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一切尽在不言中,张冲微微一笑,将大河叫了进来,指了指桌上的文书,吩咐他要好生保管。大河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尚诚等的投靠,让他觉得一下子和这些伙计的心贴近了不少,他笑着看了看尚诚,小心翼翼地将文书收起来。
“还是去前面走一趟吧。”此时的张冲心情大好,笑着站起身来。尚诚急忙将刚才那两个丫头们又唤了进来,服侍张冲净手洗面,又将头发重新梳理了,换了一块簇新的褐色方头巾。张冲想了想,虎皮的大氅也不穿了,挑了件褐色立蟒白狐腋箭袖,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镜中之人神采飞扬,也算得上一个翩翩公子。
雪越下越大,院子里蒙了厚厚的一层雪,好在庄上的庄客多的是,主要的路上已经清扫过三四次了,就这样,张冲出门时,石板小路上还是落了薄薄的一层雪粒。
大河依旧跟在张冲的左边,右边的光头强则举着一把土黄色的油纸伞,为张冲遮雪。刘财处理完孙待诏的事,也跟了过来,正赶上张冲出门,便抢在头前领路。在他前面有一个庄客挑着一盏羊皮灯笼,再前面,是两个庄客拿着扫帚清扫路面。尚诚则紧跟在张冲的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前院而去。
此时,前院已经是热火朝天,每个屋里都是灯火通明,酒肉的香气,混杂在劝酒划拳的吵嚷声中,充斥于院中的各个角落,到处一派热闹景象。
张冲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再也不能象往常那样,端着盛满烈酒的粗瓷大碗,吆天喝地的和这帮子愚氓称兄道弟了。
刘财跟在张冲的身后,亲自端着一个老榆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把青花瓷的鹤嘴天鹅颈的酒壶和一个同质的牛眼小蛊。酒壶里的酒也不是众人喝的寻常的高粱烧,而是稍稍有些甜味的糯米清酒。
距离产生美,张冲刻意营造出来的效果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众人对这位言行干练、出手大方的大老爷佩服的五体投地,尽管张冲每次只是浅浅的啜一小口,被敬的人心中还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来,壮士,我单独敬你一杯。”张冲再次端起酒杯,来到那个冲在最前面的黑壮汉身边,笑容可掬的道。那汉子没有想到张冲会亲自敬自己酒,顿时有些儿手足无措,一张黑脸激动地有些发紫,双手颤抖地举起大碗,连谢谢都忘了说,一仰脖便将碗里的酒全部灌进了口里。
“好酒量,是条汗子。”张冲笑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黑壮汉拍着胸膛道:“一点事都没有,那些个小毛贼,怎么能伤得了洒家。”
“那就好,看你如此勇猛,以前在军营里待过吧?”
“那倒没有。”黑壮汉搔了搔脑袋,有些兴奋地道:“我以前服役时,给黑甲军送过粮草,正好遇上北蛮国骑兵进攻咱们的大营,我就跟着上过战场。”黑壮汉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那些蛮子兵难缠的很,我一个都没能杀得了。”
“厉害啊。”张冲睁大了眼睛,对着周围的人挑了个大拇哥,道:“北蛮骑兵,那可是了不得的,杀没杀敌另说,敢跟蛮子兵硬碰硬,就是条好汉。”“那是,那是。”大家听了,也不由有几分佩服,七嘴八舌地附合道。
“说了这半天,还没有请教壮士高姓大名呢?”
“大老爷说笑了,俺一个庄户地里的粗人,有什么高姓大名,俺姓李,没有大名,只有个小名叫狗剩。”黑壮汉一报名,大家就都笑起来。
“狗剩好啊,贱名好养活。”张冲很亲和地笑了笑,道:“我平生是最敬好汉的,狗剩兄弟若不嫌弃,以后便是我们盛唐山庄的朋友。”
狗剩听了感动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急忙行礼道:“大老爷哪里话,大老爷这么看得起小的,日后若有用得着小的地方,尽管示下,某家水里来,火里去,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言重了。”张冲拍了拍狗剩的肩膀,笑道:“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尽可来找我。”说完冲着大家拱了拱手,道:“今天多亏了大家帮忙,大家日后得闲时欢迎来山庄做客,水酒一杯,这里还是有的。”张冲话音一落,屋里又是一阵欢呼声。
在前院转了一圈,张冲接着便到了后院,又给众护院及孙待诏的弟兄敬完酒,这才返回正院。刘财早就预备下了精致的菜肴,张冲这才坐下来,与尚诚等人吃喝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进香
大雪飘飘洒洒的下了一夜,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才停了下来,绵延起伏的镇海山脉一派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将昨日的血迹遮盖起来,刘家寨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张冲推开房门,寒风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立即清醒了过来,放眼望去,柳絮满院,梨花盖舍,俨然一个粉雕玉琢的琉璃世界。
“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张冲不由地诗兴大发,摇头晃脑地吟诵起这首千古佳作。“好诗,好诗。”张冲正嘿嘿笑着大发感慨,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抬头看去,却是邓玉娘披了一件猩红的斗篷,带着一帮子人,正急匆匆在穿院而过。
张冲觉得奇怪,急忙高声叫了起来。邓玉娘听了,转头见张冲正站在屋门口向她招手,便折了回来,未等开口,就听张冲问:“一大早的,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呢?”
邓玉娘一脸沉重地道:“昨天下午,我去寨子里转了一圈,少说有十几户人家,房子都是茅草旧屋,破败不堪,昨夜雪大,只怕会被压塌,我这心里老是担心,正要去外面看看情况。”
张冲听了心中一凛,如今自己锦衣玉食,只知赞那雪景,而那些厨中无米、灶下无柴的穷苦人家,这些碎琼乱玉,不异于杀人的快刀,心中不禁有些黯然,急忙道:“还是玉娘想的周全,咱们要想在这山庄长久住下去,理当与寨子里的村民休戚与共,你且等一等,我与你一道去。”
玉娘本以为张冲会怪自己多管闲事,正准备听他说些什么怪话,没想到他竟然会全作出如此反应,再看他一本正经的神情,全然没有以前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心里颇有些意外,楞了一楞,笑道:“老爷若去,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家里还有一大摊子正事,那些随咱们来的人,马上就要动身了,老爷还是留在家里招呼更好。”
雪如此大,山路肯定是封了,那些人如何能走?张冲笑了笑,道:“这样的天气,只怕是走不得了。”正说着,前院主事的刘富小跑着过来,请了个安,道:“回大老爷,官兵老爷和镖局的师傅吵着要下山去,小的不好作主,特来请老爷示下。”
张冲看了看邓玉娘,笑道:“又被你算准了。”转头对刘富道:“你且去对他们说,我这就过去,另外早饭可安排好了?”
“早就安排好了。”刘富回道。“我回去就让灶上将饭送过去。”
张冲的心里巴不得这些人早一点离开,两百多张嘴,光吃都能把自己吃穷了,便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下去安排吧。”
时近年关,无论官事私事都显得格外多,再加上昨天大家或多或少的都发了笔小财,腰包鼓鼓的,谁还愿意再窝在这深山老林里。一大早,众人便经将东西都收拾利索了,只等着动身。张冲到了前院,少不了假意挽留了几句,大家再次道谢,便起身告辞,张冲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寨门。
等送走了这些人,重新回到山庄,前院里又热闹了起来。邓玉娘的担心果然成了现实,昨夜的大雪,压倒了寨子里六家村民的房子,好在没有伤着人。邓玉娘便将那些无处容身的村民全带了回来,前院为了迎接护送队伍,已经收拾过了,他们走了,正好可以安置灾民。
“大家尽管安心住下来,房子倒了,咱们可以再盖,只要有人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张冲指手画脚的劝慰了大家一番,又来到灾民中间,将一个直勾勾地盯着他发呆的小娃娃抱起来,转头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关切地道:“老人家,您受惊了,现在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吧,若缺什么,就去对刘富说,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的帮你解决。”
那老头感动地热泪横流,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地道:“大善人啊,小老儿替这些乡亲们给大老爷磕头了。”其他的灾民也都跟着跪倒在地,齐齐在磕起头来。
张冲急忙将怀里的孩子放下,双手搀起那老头,道:“老人家快快请起,您老偌大年纪,给我行此大礼,这是折我的寿啊。”说着,又朝大家招了招手,道:“大家都快起来吧,咱们都是街坊邻居,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大家现在遭了灾,我们出点力,那也是份内的事,不足挂齿。”
先是走访慰问,接着又主动安置灾民,邓玉娘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刘家寨村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就在张冲陪着灾民们吃早饭的时候,刘氏家族的族长和刘家寨的村长,带着寨子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一起走进了山庄的大门。
“张老爷大仁大义、张夫人菩萨心肠,贤伉俪降临我寨,实在是我等之幸啊,请受小老儿一拜。”老族长颤颤微微地给张冲行了一礼。
张冲急忙还礼道:“老族长岁高德重,理当我去拜望您才对,您老屈尊下架,亲临敝庄,在下已经是惶恐至极,怎敢受此大礼。老族长还请里面说话。”说着,上前搀着老族长的胳膊,恭恭敬敬地请他请进了正堂,让到上座坐了,大家也都依次落了座。
老族长叹了口气,道:“这山庄乃先祖知寨老大人亲手创建,我等子孙不肖,守不住祖宗的基业,心中不胜惶,难免有失礼之处,还望张老爷海涵。”
“老族长言过了。”张冲正色道:“这山庄是御史刘大人让与我的不假,但并不是他守不住祖宗的基业,而是不得已而为之,老族长和各位长者不要误会刘大人。”
刘御史之前给寨里来过一封书信,信中只说是要卖掉山庄,至于其中的原因,并没有太多的说明,而且口气强硬,态度坚决。山庄在刘家寨村民的心里,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农庄,而是他们家族传承的象征。但即便如此,山庄却是刘御史的私产,他定了要卖,谁也不能拦着,可每个人的心里却都是非常的痛苦和悲伤。山庄易主,他们的精神一下子失去了依托,谁的心里都空落落的。
张冲的话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让大家感到一点点欣慰。刘御史从高中进士起,就一直是寨子里的骄傲,大家心中再有气,却也不愿意看到这座偶象轰然崩蹋。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刘大人的襟怀,确实令人景仰。”张冲长叹一声,拍案而起,道:“如今天下看似太平,但内忧外患,已有愈演愈烈之势,有识之士无不痛心疾首。刘大人甘冒大下之大不韪,变卖祖产,顶着不孝的罪名,心中全是为了咱们南汉国社稷的安危,只想劝谏万岁能重拾太祖武威,驱除北蛮,收复失地,这次进京,更是抱了必死之信念,如此大义凛然,真可谓惊天地而泣鬼神。我一介草民,出身商贾,文无安帮之才,武无定国之力,所能做的,不过是助刘大人一臂之力罢了。”
众人见张冲说得慷慨激昂,忍不住一阵唏嘘。张冲见形势一片大好,心中窃喜,暗道:“我须再烧一把火才好。”便坐下来,接着道:“老族长,我听刘大人说起过,咱们寨子里的将军庙供奉的便是刘知寨刘大人,上次来时,就想前往拜祭,奈何此庙乃为贵族家庙,不得入内,心中一直深以为憾,不知老族长能否开恩,让在下去为刘老英雄进一柱香。”
将军庙只是村人的俗称,其实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庙,而是刘家的祠堂,除了年节祭祀祖先外,也就是各房子孙办理婚丧寿喜等大事时才开启。若是答应让张冲进去拜祭,名不正,言不顺。这件事真不好答复,老族长没有作声,只拿眼去看周围的族人。
“我唐突了。”张冲讪讪地笑道:“只是听刘大人说起祖上的丰功伟绩,心中景仰得很,所以才冒昧地问一声,若是不便,那就算了。”
张冲的表情十分的谦恭,姿态放得很低,这让刘家人的心里既骄傲又舒服,目光中自然流露出赞许之意,老族长看了,心中便有了底,干咳一声,道:“既然张老爷如此有诚意,那我今日就作一回主,请张老爷前去一观。”
将军庙在刘家寨的正中心,规模不大,三间屋大小,正中供奉的便是刘家寨的创始人刘知寨。神座之上的刘知寨仰首而立,相貌**,红脸膛,丹凤眼卧蚕眉,五络长髯飘洒胸前,身着大红袍,内衬黄金甲,腰扎玉束带。左右各有一个泥塑,俱是亲兵打扮,左边的手执帅印,右边的手中持着刘知寨的蟠龙银枪。
张冲一见,肃然起敬。老族长上前递过三柱高香,张冲接了,奉到塑像前的香炉内,这才回身来到蒲团前,恭恭敬敬在行了三叩九拜之礼,口中祝道:“知寨大人在上,后辈张冲在驾下起誓,自今日起,某即为刘家寨之一分子,定当尽心竭力,保村寨安全,为村寨谋福祉,若违此誓,天诛地灭。”说完,又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从将军庙出来,大家就在庙门分手。各自散了,张冲回到盛唐山庄的门口,抬头看着刘御史亲题的门匾,心中叹道:“刘家寨,从现在起,这儿就是张家寨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养虎
马上就要天明了,到处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陆放的老营里一片死气沉沉。突然“夺夺”两声轻响,两只乌黑的如意飞虎抓落在了寨墙墙头上,紧接着两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年轻汉子如同两只灵猫缘索而上,转眼之间,便攀上了墙头。两人轻轻地从墙垛上跳下来,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无人察觉,将线索收了,纳入背囊之中,蹑手蹑脚地直奔寨墙上的望楼而去。
守门的两个喽兵早已睡熟,望楼中火塘里的木柴已经燃尽了,白色的灰烬中间或露出一丝暗红的亮光。两个夜行人轻轻推开门,将解腕匕首从怀里掏出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各自冲着一个喽兵扑了过去,手一扬,喽兵的脖颈便喷出一股鲜血来,哼都没哼一声,便歪头死了。
二人出了望楼,一个继续站在寨墙上警戒,另外一个则沿着阶梯,下到寨门前,将厚重的寨门拉开一条缝隙,伸出手招了招,十几个穿着同样黑色夜行衣的汉子便飞一般的冲了上来。
为首的打了个手势,众人分头前进,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太阳终于出来了,当第一缕光照进陆放老营,营中的原来的那些喽罗兵却再也看不到光明了。
每天时近正午,都会有马车驶进刘家寨,少则三五辆,多则十几辆。马车走得很慢,宽大的车轮在寨子里的土路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快看,又有车过来了。”一个村民指着朝盛唐山庄行驶的车队小声的对旁边的人说道。旁边的人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人家盛唐山庄的张老爷财大气粗,这点东西算什么?”
盛唐山庄的张老爷此时却不在山庄里。马上就要过年了,有太多的事需要去做,张冲只在山庄待了两日,等路上的雪稍稍化了,便和邓玉娘赶回易安去了。易安城里的各路神仙都需要打点,康神仙那么那要去孝敬,张冲感觉就是把自己劈开了用,都有些忙不过来。
无论易安城里的张府,还是镇海山中的盛唐山庄,谁都指望不上张大老爷,张冲今天这里,明天那里,大家也搞不清究竟他在什么地方。好在一切都已经上了轨道,大家只要各司其职就行了。
“还有几个地方?”张冲坐在陆放老营聚义厅的虎皮交椅上,探下身子,用手里的铁勾子,挑了挑脚下火盆里的木炭。
“知道的全部都清完了。”戴敬看上去有些憔悴,眼晴里布眼了血丝,“另外应该还有,那些流寇没有固定的窝点,找起来很困难。”
张冲摆了摆道:“算了,就到这儿吧,收获怎么样?”
尚诚站起来,指着帐簿笑道:“应该可以过个肥年,这几天从各个寨子里共搜到黄金一百六十两,白银七万五千两。价值百两以上的古董字画五百四十三件,各类首饰一千四百二十七件,另外还有粮食一万石,丝绸三千匹,粗布五千匹,纯铜二千八百斤,镔铁五千斤,生铁一万三千斤。”
“这么多?”张冲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这小小的镇海山竟然油水这么大。”
“这不奇怪。”尚诚笑了笑,道:“镇海山靠海,这里有许多做海外生意的人,鸡头山和野鸡凹那些所谓的富户,到了这里只能算作穷人。”
尚诚的话提醒了张冲,从古至今,要想获得暴利,还得依靠海上贸易。张冲看了看身边的大河,笑道:“你这条水上蛟龙,到了海里怎么样?”
大河这次倒是低调得很,急忙摆手道:“我从小在江边长大,若是在江面上,我真敢称个蛟龙,但要到了海上,只怕也是抓瞎。”
张冲仔细的端详着大河,大河现在瞎了一只眼,整天戴着个独眼眼罩,断了的手臂前端装了一只亮晃晃的精钢勾子,这副形象,不当海盗真是太浪费。大河让张冲看得浑身不自在,“老大看我作甚?”
张冲笑了笑,道:“大河啊,你跟了我也有段时间了,有没有想过去单干?”
大河听了,神色立即变了,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有气无力地应道:“全听老大吩咐。”
张冲见状,知大河又多心了,这家伙肯定以为自己嫌他残废,要赶他走。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清溪一战后,大河性情大变,整日家疑神疑鬼的,这样下去,只怕会得抑郁症,便急忙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到海上去。”
“当海盗吗?”小六儿兴奋地叫起来,道:“我可听过不少海盗的事,还听说海上许多岛子上都藏着许多的金银财宝。”
张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小六儿苦笑道:“你跟着老尚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好嘛,咱们好不容易不当山匪了,这一下又改海盗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南汉国做海外贸易的人并不算多,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尚诚听张冲说得热闹,忍不住想泼一盆冷水,“老大说的没错,但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只怕是难,首先咱们没有懂做这行生意的人,语言不通就不说了,最起码的,咱们连一艘船都没有。”
“没关系。”张冲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天底下没有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人,不会咱们可以学嘛,吃几次亏,也就学会了。关键是咱们要敢想敢干,只要做起来,就会有希望。我看大河就不错,其实这海也没有什么,不就是比江大一些吗?我看这样,眼看就过年了,大河你立即回河州,陪老娘过年,顺便再招些人手,河州应该有会造海船的,咱们自己造一艘,你就当船长如何?”
大河头摇的象拨浪鼓,求饶道:“老大,你就别把我架到火上烤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我还就把你架到火上烤了,不烤一烤,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嫩羊肉?”张冲哈哈大笑道:“行了,去准备一下吧,就算不成,至少也得先陪老娘把这个年过好了不是?”
大家跟着笑了一回,尚诚又道:“陆放在这儿经营了多年,这座老营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再加上地势易守难攻,要不是被咱们打没有了士气,要想攻进来,不折几个兄弟是不可能的。如果让其他人占了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必成大患。咱们离开时,是不是把这儿给毁了。”
“老尚你一向是精于算计的,今儿是怎么了,好好的营寨为什么要毁了它?”张冲轻轻一笑,问道:“咱们抓的那些土匪现在什么情况?”
戴敬上前道:“全都关到庄外的林场里,现由易安护卫带着庄客守着,平日里让他们干些杂活,应该没有问题。”
山庄的林场在阎王殿半山腰的平地上,有十几亩地那么大,周围用粗大的木材围了圈栅栏,房子也有那么几十间,主要是为了方便砍伐和囤积木材。
“那些人里面,有没有可靠的?”张冲接着问道。
“有三四十人吧,以前都是山民,是被裹胁上山的,没有什么血债。”戴敬回道。
张冲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先挑那些有家眷的,让他们把家人接到林场里。然后,再让他们来这里统一训练,没有人可不行啊。”尚诚听了,点头称是道:“那样最好,这些人也都经过战仗,稍加训练就能用。”
张冲又嘱咐道:“这些人说到底终是土匪,不能不小心,老戴,他们就由你带着。现在正好是农闲,可以从客庄里挑些忠厚壮实的,他们才是咱的依靠,这部分人就让甄信带,你们看怎么样?”
戴敬和尚诚听了,都点头道:“老大想的周全,这样稳妥一些。”
“还有,单朋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张冲接着问道。
“已经联系好了,他们等老大的信,随时可以过来。”尚诚回道。
刘家寨一战,镇海山区的土匪已经基本上被打残了,而张冲他们随后又对各个山寨箅虱子一样扫了一遍,可以说镇海山已经没有匪患了。这种局面可不是张冲喜欢看到的,镇海山区乡绅富户多如牛毛,如果没有土匪出没,张冲在这儿的话语权可就有限的可怜了。所以,他必须得让这儿有土匪存在。
单朋的日子不好过,他占的寨子山不高,林不密,可地盘又处在交通要道上,油水够大,眼红的人自然不少。所以,尽管他们哥几个很能打,但双拳难敌四手,恶虑架不住群狼,四面临敌,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单朋等人早就动了迁移的念头,苦于没有出路,只能在原地硬撑着。张冲安排单友过去联络,请他们到镇海山驻扎,单朋哥几个立即就答应了。
“这件事是不是再等一等?”尚诚面有忧色地道:“单朋他们可是一群恶虎,真让他们到了咱们的地盘,万一哪天大家翻了脸,那可是后患无穷啊。依我之见,不如直接收编了他们,如果他们答应效忠老大,再让他们过来不迟。”
“不!”张冲坚决地摆手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答应不答应效忠关键是心里如何想,真想跟着咱们干,那他们一定会唯盛唐山庄马首是瞻。如果人家只是想与我们合作,就算现在答应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迟早是会和咱们分道扬镳的。”
“咱们完全可以自己干。”戴敬道:“关键时刻派人出来充当土匪不就行了。”
“理论是可行的。”张冲笑了笑,道:“现在咱们缺的就是人手,反来复去就是那么几个人,到时候派谁出来?万一让人给认出来,那可真就弄巧成拙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辞灶
挪威人爱吃沙丁鱼,尤其是活鱼,但是沙丁鱼生性懒惰,不爱运动,等运到码头时,很少有鱼活着,而活鱼和死鱼的价格相差是很大的。但有一位渔民的沙丁鱼总是活的,而且很生猛,所以他赚的钱也比别人的多。这个渔民口风很严,始终不说其中的玄机,直到他死后,人们打开他的鱼槽,发现只不过是多了一条鲶鱼。鲶鱼以鱼为主要食物,装入鱼槽后,由于环境陌生,就会四处游动,沙丁鱼发现这个另类后,立即紧张起来,到处游动,这样沙丁鱼便活着被运了回来。这就是所谓的“鲶鱼效应”。
引进单朋,张冲不是不担心养虎为患,但现在镇海山区匪患已除,盛唐山庄又人强马壮,短时间内没有人敢打山庄的主意。歌舞升平,大家难免会心生懈怠,长此以往,结果就是长成一头任人宰割的肥猪,等到那时,想哭都来不及了。所以张冲便想到了“鲶鱼效应”,有这帮凶神恶煞在卧榻之侧搅和着,他倒要看看谁还能睡得着。
戴敬和甄信进展得很顺利,那帮土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活了命就已经万幸了,现在还能让一家老小都能衣食无忧,感恩戴德都来不及,谁还会磨蹭?头天中午才传下令去,第二天一大早,这帮人便拖儿带女地回来了。山庄里的庄客基本上都是家生子,早就习惯了家主让做什么就什么。甄信点完了名,给大家一个时辰的假,各人回家说了一声,便回来集合,跟着一起到了陆放老营。
张冲的意思是光明正大的把这座山盘下来,直接把陆放老营转化为个人的合法资产。尚诚查了一下底子,这座山原来的主人,已经被陆放灭了门,按着南汉的法律,所有权收归官有。毛豆在易安县衙了打点了一番,只用了几百两银子,便把地契文书拿到了手,从此,陆放老营也就改了姓,成了盛唐山庄旗下的分院,张冲心情大好,亲笔题写了“盛唐别业”的牌匾。
首次进入盛唐别业的共一百个人,其中庄客六十人,土匪投靠过来的有四十人。按照预定的计划,这些人各自成队。下面又设小队,一队十人。除了戴敬和甄信,梅善、单友、熊家兄弟外,张冲又挑了五个原来的护院过来暂时充当小队长,同时兼任教官。诸事安适妥了,小年也到了,张冲这才带着光头强下了山直奔盛唐山庄而去。
小年这天,灶王爷要回天庭向玉皇大帝述职,这可是件大事,邓玉娘让狗子和毛豆在易安城中主持,自己特地赶了过来。
小年一到,年味就已经很足了,杀猪宰羊,磨面蒸馍,山庄的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脸上挂着喜庆的笑容。张冲进了院子,立即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了,前院后院的转了一圈,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时不时停下脚步,和庄客们聊上几句,真象条不安分的鲇鱼,搅得大家既紧张又兴奋。
当然,最紧张的还是刘财,这可是新主人来后过的第一个小年,半点都马虎不得。一大早,刘财便带着一帮子家人开始忙活了,先是把二进的堂屋打扫干净,供上灶王老爷的神位。辞灶用的祭品,每样都要亲自过目,气还没来得及喘一口,天就黑了下来。
灶上早就包好了饺子,张冲与邓玉娘吃完饭,坐着闲聊了几句,刘财便过来请,“时辰到了,老爷该去前面辞灶了。”张冲点头应了,带着邓玉娘出了屋门,刘富自在前面引路,一路到了二进院里。
堂屋的正面挂好了灶君老爷的神象,供桌上摆了五个盘子,分别放着柿饼、花生、瓜子、点心,最前面的盘子里则是一个麦芽糖做的糖瓜,意思是用这个粘牙粘嘴的糖瓜,粘住灶王爷的嘴,使其难于启齿,免得他上天去胡说八道招惹是非。
供桌前面的小几上放着一刀黄色的烧纸,和许多用金箔纸折成的元宝,另外还有数条以备灶王从天上返回时装钱、装粮用的纸制钱袋子和粮袋子。
等张冲在灶神前站定,刘财便将火折子递了过来,又帮着把烧纸、元宝以及钱粮袋子,并提前画好的“灶马”聚在一起,放到地上的空泥盆里,张冲引着火,跪了下来,口中祝道“今日腊月二十三,灶王爷爷上西天。少说闲言与碎语,多捎粮食多捎钱。再待七天来家过年。”
等泥盆中的纸化为灰烬,院子里便响起了鞭炮声,张冲拿过奠壶,将奠酒横着洒一道,然后带着庄上的几个管事,一起向灶王恭恭敬敬地磕了仨个头。邓玉娘也领着庄上的婆子们,跟在男人后面,磕头行礼。
行礼完毕,张冲站起身来,回身见屋门口围了一群孩子,一个个探着头,眼巴巴地盯着供桌上的祭品,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忍不住笑道:“孩儿们,都进来给灶王爷爷磕头,谁磕的响,灶王爷爷就给谁糖吃。”
孩子们听了,欢呼着一涌而进,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跪在地上,拱起小手,撅着屁股,卖力的磕起头来。看着孩子天真烂漫的样子,大人们也都忍俊不禁。张冲笑着对邓玉娘道:“看来真应该有个孩子啊!”邓玉娘脸一红,没有接话,害羞地低下了头。
回到房中,邓玉娘竟然出奇地没有谈生意上的事,两个人无言对坐良久,张冲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信口问道:“这年说话就到了,你要不要回黑泉看一看?”邓玉娘摇头道:“如今正是销货的旺季,哪里走得开,等过了年再说吧。”
张冲点了点头,笑道:“也好,等过了年,多派几个人护送你回家也就是了。”邓玉娘微笑道:“咱们现在正缺人手,用不着那么麻烦,上次不就几个人,一路上不也没有事?”张冲摆手道:“那可不行,上次我亲自护送,自然没有事。过了年,我又不能陪你去,这心里可放不下。”
“为什么这次不一起呢,黑泉那边的产业不过去看一下吗?”邓玉娘眼里滑过一丝失望。
“用不着,有你爹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张冲忍不住开起了玩笑,“正月天里陪你回家,这是陪媳妇回娘家的节奏。我在蛤蟆洞里摆了你爹一道,老爷子现在还恨着我呢,这次再不清不楚地领着人家的宝贝闺女回家,那老头子不得弄死我啊!”
邓玉娘笑了笑,低声道:“我爹其实挺和善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凶。”烛光摇曳,映着邓玉娘那张不胜娇羞的面庞,张冲不禁有些心神荡漾。正当他意乱情迷之际,突然心底伸出一只手来,啪地一声便将心里门关闭了。为什么会这样?张冲突然想明白了,原来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始终藏着一个人,这是他的痛点,道不得,更碰不得。
张冲只好打哈哈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晚上只能在书房里过夜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歇着吧。”说完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到了门口身后突然传来邓玉娘一声悠悠的叹息,张冲也不敢回头,径直出了门,直奔书房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邓玉娘就返回易安了。山庄里的人都在忙,只有张冲一个人闲得无聊,坐在屋里喝了会子茶,便带着光头强出了后门,往林场走去。
之前,张冲曾经来过林场一次。刘御史文章写的好,天下大势看得清楚,但于治家理财之道却是一窍不能的。那时,这座林场基本上已经废弃了,林场内杂草丛生,许多地方甚至有一人多高,狐兔窜串其间,不少房子的房顶都已经朽烂,站在屋里,可以看到阳光斑斑驳驳地落下来,大垛的木材不知堆积了多长时间,寂寞地躺在地上自生自灭,触目之处尽是一副破败的景象。
刚到林场的门口,值守的人便发现了他们,接着便有一个人急匆匆地迎了出来,张冲看了看人胳膊上挂着的徽标,笑着问道:“你是周全吧,什么时候提了队长了?”
周全没有想到张冲竟然认得自己,当即激动的脸通红,挺直了胸脯,行了个军礼道:“报告大老爷,因为这次和土匪作战时,我一个人杀了五个土匪,在我们队里是最多的,戴大队长便提拔卑职当了林场守备队的队长。”
“五个,很不错。”张冲拍了拍周全的肩膀,笑道:“祝贺你啊,今天中午你得请客啊。”周全搓着手哈哈傻笑道:“行,中,太好了。”
林场的面貌焕然一新,屋子已经修缮好了,外面还有黄泥水重新涂了一层装饰,阳光照下来,黄闪闪地发着亮光。院子里清扫的十分干净,地面又用石夯夯了一遍,平静如镜。周全陪着张冲往里走了几步,便听见了喊号子的声音,周全解释道:“后面正在整理木材料场。夫人过来看了后指示的,坏的全部处理掉,那些经过风雨的好木料要单独存放,过了年好送到易安售卖。”
张冲欣慰的点了点头,有邓玉娘和戴敬、尚诚他们在身边,一切都轻松了许多。
第二百章 禁酒令
林场守备队是盛唐商行中最大的一支队伍,除了管理人员全是俘虏来的土匪。采用的是三级管理模式,一级的四十多个人,基本上已经被盛唐别业那边挖走了。二级的人数最多,接近六十个人,这部分人既不是那么可靠,也查不出什么大问题,管理起来总的说不算太难。那些查不清底细,自己又说不清楚来历的,只有十多个人,作为三级,是重点的监控对象。
守备队每五个人编成一个小队,由戴敬请自指定队长,队员之间相互监督,一人犯事,全队连坐,同时实行有奖举报。举报不必有真凭实据,只要有五六分的确定,就采取雷霆手段,直接砍头,一连杀了五六个挑头闹事的刺头,现在整个队伍井然有序,林场的治安比易安城里都好。
张冲特意到厨房去看了看,杂粮饼子刚刚蒸好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气,锅里是炖的是菜瓜,上面漂着肥肉片,油光光的一层,张冲拿过一个饼子咬了一口,又用勺子舀了点菜尝了尝,笑着点了点头,道:“味道不错,油水够足。”周全在一边解释,今天有重活,所以吃的就好些,若没有什么事,吃的就会稀一些。张冲笑道:“理当如此,要让弟兄们吃饱,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干活。”
周全见张冲一口一口地吃着饼子,想他可能是饿了,便道:“饭菜已经准备了,老爷请入席吧。”张冲本来没觉得饿,吃了口饼子,竟然把饿给勾了上来,笑道:“好吧,我真有些饿了。”便跟着周全进了屋子。
林场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桌子上无非是些寻常的鸡鸭鱼肉,幸亏这里的厨子手艺还过得去,把菜调理的色香味俱全,张冲一见,立即即觉得胃口大开。
张冲端起酒杯,凑到鼻下闻了闻,道:“行啊,这可是上好的高粱烧。”
周全笑道:“这酒还是前几日开庆功宴的时候,老爷赏的,我一直都没舍得喝。”
“来,周队长,我先敬你一杯,这升迁之酒咱可得干了。”张冲举着杯子笑道。
周全急忙也端起杯来,道:“岂敢,还是卑职敬老爷吧。”
“这就不对了吧。”张冲放下酒杯,将周全的杯子夺过来闻了闻,道:“我都喝酒,你却喝水,这怎么行?赶紧换了,别舍不得酒,回头我让人给你再送几坛过来。”
周全满脸为难地道:“不是卑职舍不得酒,只是守备队的规矩,非节庆不得饮酒,我就以茶代酒吧。”
“规矩?”张冲楞了一下,心里暗暗起疑,这事九成是老戴和老尚整出来的,怎么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呢,便问周全道:“这个规矩是谁订的?”
周全脸一红,小声道:“是卑职订的。”
张冲这下是真惊呆了,楞楞了站了好久,抬头见周全神情惶恐的站在自己面前,急忙伸手示意他坐下,叹道:“好啊,周队长你的规矩订的好啊。咱们林场虽然不是军营,但也是人群密集之地,没有规矩可是不行啊。你记住,你现在是林场的最高长官,你订的规矩就是这里的天,只要规矩没被上峰撤消,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管是谁,包括我在内,只要到了林场,就得遵你的规矩。若是违反,也一定要受惩处。来啊,把我的酒撤下去。我今天就带头守规矩,以茶代酒,我敬周队长。”
原来张冲最担心的就是林场,如今有周全在这里守着,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回到山庄,又闲了一天,张冲再也待不住了,便让光头强备马,两个人一起奔盛唐别业而去。盛唐别业离山庄不太远,两个人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便看到了别业的大门。
二人在门前下了马,尚诚便迎了出来。张冲有些吃惊地问道:“你怎么会在大门这儿,我还预备着搞你个突然袭击的。”
尚诚笑了笑道:“老爷想搞突然袭击只怕不成,不瞒老爷说,您一到山脚下时,我便接着信了,安排完才过来的,就这样还等了好一会呢。”
张冲怪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到了山下?”
“各处山路上,都有咱的暗哨,不是我吹嘘,这山中的一举一动,都在咱的掌控之中。”
张冲鼓掌笑道:“不愧是骁骑斥侯的精英,在你们面前玩突袭,我真是班门弄斧了。”说着上前一步,与尚诚肩并肩往寨子里走。
进了寨子不多远,就是校场,场内各队人马正在热火朝天地训练着。靠近聚义厅边的两个队正在走队列,这些人应该是土匪出身,刚刚接受正规训练,走的乱七八糟的。校场西边的器械区,一个队正在练习攀爬,这可是他们的强项,一丈多高的竖杆,所有的人两三下便能到顶,到了竿顶,还有技高的要倒竖个蜻蜓,博得大家一声叫好。校场正中更是精彩,两队庄客和两对山匪分成两方,正在进行实战对抗,那些土匪可是脑袋别在裤腰上过生活的,一点花架子没有,出手就往要害处招呼。庄客们也不示弱,他们平日里都是在一起做活的,彼此之间相当熟悉,配合起来非常默契,这就弥补了实战不足的缺陷,一时间,也没落下风。
张冲站在一边看了半天,有些奇怪地问:“这眼看过年了,我还担心人心涣散,怎么大家的士气这么高?”
尚诚笑道:“这还不是老爷的功劳。前几天我们让大家轮休了一次,他们回到家,见家里的年货老爷都给备齐了,东西比他们自己在家时还周全,大家回来后都憋足了劲要练出个名堂来。”
“你们做的也不错。”张冲赞许地向尚诚点了点头,“说得再好听也不管用,实打实得让弟兄们感到实惠,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往前拼命。”大家边说边进了聚义厅。
聚义厅里早就生起了火盆,厅里暖融融的,张冲在正中坐了,喝了口茶,突然想起来,问尚诚道:“外面怎么只有甄信在,老戴他们呢?”
尚诚笑着回道:“老戴下山去接大家的家眷了,过了小年走的,估计明后天就能回来。”
“接什么家眷?”张冲一时回不过味来,有些茫然地问了一句。
“我们几个人家里都还有人,出来这么多年了,谁不想和家人团聚。如今咱们也算安定下来了,就想将家里的人都接过来,没有提前和老爷请示,还望老爷恕罪。”
张冲听了,低下头没有说话,好久才抬起头,叹了口气,看着尚诚道:“老尚,你觉得真有这个必要吗?”尚诚只笑了笑,并没有做任何的解释。
“咱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我相信你们,是看重你们的为人。我不需要你们的任何承诺,我觉得如果我要这么做,是对你们人格的侮辱。”张冲一脸地沉重,这是他的真心话,尚诚他们都是有追求的人,张冲相信自己的直觉。
“士为知己者死。”尚诚神色坚定地说:“老大或许认为这只是一个形式,或者是一个态度。但我们把家人接过来,正是因为我们更加相信,只要老大才有能力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六月债还得快啊。”张冲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我刚把大河架上去,还没来得及烤呢,你们就已经把我身下的火点着了。老的少的一来,我就是想回头也回不了。”
两个人正在笑着,外面一个家人跑进来,报道:“单队长回来了,已经到了山下。”张冲和尚诚相视一笑,尚诚摆手道:“知道了,等单队长来了,让他直接到聚义厅,就说老爷在这里等他。”家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单朋来得够快啊。”张冲笑道。“能不快吗,谁不想过个安稳年呢?”尚诚也跟着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单友终于来了,上前给张冲行了个礼,道:“老大,我把我弟弟他们带过来了。”
张冲点了点头,指了指下面的椅子让单友坐下,却觉得好象哪里不大对头,再看单友身后,跟着两个亲兵,仔细一看,就明白过来,指着其中一个笑了起来,“我说单朋,你好歹也是一个大当家的,怎么穿着亲兵的衣服,也不怕掉了驾。”
单朋见张冲认出他来,笑着上前一步,行了个半跪礼,道:“老大说哪里话,我不就是老大的亲兵吗?在您面前,还临不到我有什么架。”
张冲急忙起身,快走几步,上前一把将单朋拉了起来,笑道:“大家都是兄弟,哪有行这种大礼的,你这是打我的脸啊。怎么样,兄弟们都过来了吗?”张冲边问边拉着他的手,将他按他椅子上坐了,自己也不回去,只在单朋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都过来了,这边的兄弟领着上了鹰嘴崖,估计这会子应该到了。”单朋笑道:“我急着来拜见老大,所以自己先过来了。我哥怕给老大惹麻烦,我就换了身亲兵的衣服,没想到这衣服还真合身呢。”
张冲闻言大喜道:“早就盼着你们来了,现在你们来了,我心里就有底了。”又嘱咐道:“以后你大哥就是咱们之间的联络人。你们初来乍到,如果有什么需要,千万别客气,只管开口,对我说,对你哥说都行。”
第二百零一章 欢迎
盛唐山庄、盛唐别业和鹰嘴崖的位置正好构成一个三角形,这样三个地方就能互为犄角,甚至可以说只要占住了这三个地方,整个镇海山区就全在张冲的掌控之中了。
张冲传令大摆宴席,与单朋接风,不一会儿各色佳肴流水般送了上来。张冲坐了上座,左边的主位让与单朋,单朋道:“有尚大哥、甄大哥在,这个位子我可不敢坐。”尚诚笑道:“今日你是客,当然得你来坐,若是平日,哪临得到你,你还是珍惜这个机会吧。”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单朋也不好推辞,只好勉强坐了下来。两边挨着的分别是单友和甄信,尚诚安排大家坐定,这才在张冲对面坐下,当了个副陪。
举起酒杯,张冲突然想起周全来,便对尚诚道:“你帮我想着点,我前天去林场那边遇到了周全,这小子有点意思,我得好好与你说说,要是我忘了,你记着提醒我。”尚诚点了点头,笑道:“周全不错,我记下了。”张冲这才举杯道:“今日单朋兄弟来咱们别业,这是件大喜事,我敬大家三杯酒,这第一杯酒就是接风酒,单朋兄弟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第二杯酒,我们兄弟相聚,从此可经常在一起饮酒作乐,这难道不是一件快事?第三杯酒呢,马上就是春节了,我在这里祝大家万事亨通,财源广进。”众人叫了声好,一齐连饮了三杯。
大家边喝边聊,自然而然就说起今后合作的事。许是单友已经提前给自己的兄弟吹了风,单朋非常上道,将胸脯拍得山响,道:“小弟日后任凭大哥吩咐。”张冲笑道:“吩咐不敢当,我只有一个请求和一个建议。”单朋道:“小弟就是个粗人,大哥只管明说,小弟照办就是。”张冲道:“我的这个请求说是,如若盛唐商行有事,我们请求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单朋兄弟,建议就是,如果单朋兄弟有什么麻烦,希望你们也将后背交给我们。”
席间的众人,除了张冲外,都出身军营,自然知道将后背交给别人意味着什么。张冲此言一出,大家心头不禁一凛,单朋急忙站起身来,道:“大哥大义,小弟愿意与大哥饮血酒盟誓。”
尚诚知道张冲对这种赌咒发誓没有兴趣,急忙接口道:“好,单朋兄弟果然爽快。”回过身来,吩咐家丁赶紧摆香案。
值守的家丁跑进来,请出山神画像,将香案安放在神像前,摆上香炉,又抱了一坛酒,并两只白瓷酒碗,一并放在案子上。
张冲见诸事已经准备妥了,不好再说别的,只能按着尚诚的安排,拉着单朋的手,跪在山神像前,开口盟誓道:“山神在上,我等今在神前起誓,从此往后,两家同生死,共进退,若违此誓,甘遭天谴!”二人发完誓,各自掏出匕首,刺破中指,往酒碗里挤了几滴热血,大家一饮而尽。尚诚站在一边,喊了声:“礼毕。”又吩咐家丁重整宴席,大家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单朋喝了个大醉,当晚便在别业住下。
单朋不是空着手来的,尚诚看了看礼单,上面写着白银两千两,丝绸一百匹,玉壁十对,东珠五十颗,金手镯四对,金钗十副。礼不轻不重,便也拟了回礼的礼单,交张冲审了,自去准备不题。
第二天一早,张冲又陪着单朋用早餐,单朋宿酒才醒,还有些头晕脑涨,一点胃口都没有,草草吃了点,便要起身告辞。
张冲笑道:“你先别着急,我这里还准备了些小玩意。”单朋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老大太客气了。”张冲也不说话,只引着他来到聚义厅前。
单朋定晴一看,聚义厅前面摆了几个箱子,箱子盖开着,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三十件皮甲,二十把钢刀,五十条马槊,十张长弓和五百支雕翎箭。单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们打了这大半年,银子财物得了不少,但武器装备却少得可怜。和他们冲突的那些土匪们的武器差得很,能捡把满是牙口的破刀就算是发财了,大多数土匪拎的只不过是砍去枝叶的硬木棒子,除了烧火基本没啥用处,至于皮甲,想都不要想。而那些过路的行商,谁敢带这些东西,到处都是官府设的关卡,要让他们查到这些违禁品,下场比落到土匪手里更惨。
装备是什么,对土匪而言,就是钱,就是命!单朋兴奋地跳了起来,口里直嚷道:“你真是我的亲大哥啊,要不这样,我还是给你磕一个吧。”说着倒身便要跪。
张冲急忙将他拉起来,笑道:“好了,你就别在这儿耍宝了,赶紧的带着东西回去,那边的兄弟还等的呢。”
送走了单朋,张冲就在别业里住了下来,戴敬他们马上就要带着家眷们上山,说什么他都得留下来迎接。盛唐别业的格局与鸡头山山寨大同小异,都分前后两寨,后寨原来就是当家们的家眷住的,安置起来便宜的很。所有的房间都已经打扫过了,并添置了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张冲亲自挨屋看了,对个别的地方又做了微调,直到自己找不出什么纰漏,才放下心来。张冲又想这次肯定要有女眷过来,可别业里清一色的全是大老爷们,出来进去的就不方便了,急忙吩咐光头强立即赶回山庄,告诉刘财,让他别管别的事情,先安排十几个婆子过来帮忙。
整整等了一天,也没有见戴敬他们的影子。第二天正午的时候,山庄挑的婆子才到。又等了一下午,直到快要黑天的时候,山下才传消息,戴敬他们到了。
戴敬看到“盛唐别业”四个大字,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一路上他的心一直都提着,带着自己和兄弟们的亲人,浩浩荡荡十几辆大车,若是出一点岔子,他就算把脑袋揪下来,也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终于平平安安地到家了,戴敬一下了轻松了下来,回头高声叫道:“大家加把劲,咱们到家了。”
盛唐别业大门紧闭,门楼上一个人都没有,戴敬吓了一跳,心中暗道:“难道出了什么事?”正猜疑时,突然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响起来,紧接着鼓乐喧天,寨门大开,一队穿着崭新棉袍的家丁跑了出来,分立在大门两边,接着张冲便带着尚诚和甄信走了出来。
“老戴,一路辛苦了。”张冲迎上来,大笑着和戴敬打招呼道。
戴敬急忙跳下马来,上前施了礼,凑到张冲跟前,小声道:“老大,这么大的场面,是不是有点过了?”
张冲摆手笑道:“咱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到了,多大的场面都不过。”
众家眷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排谱,又听说是大老爷请自出来迎接,心里激动不已。几家的长辈纷纷下车,前来与张冲相见,戴敬一一引见,大家相互见了礼,这才一齐进了寨子。
当天晚上,盛唐别业里准备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尚诚等人多年在外,与家人聚少离多,今日团圆,自然有说不尽的话,张冲知道自己留在酒宴上,这几个兄弟倒没什么关系,但他们的家人肯定会感到拘束,敬完了酒便退了席,留出时间,让各家人好好说会话。
小六儿跟在张冲的后面进了屋,“怎么样,这次出去开了眼了吧?”张冲笑了笑,在堂屋正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又指了指前面右手边的椅子,让小六儿坐下说话。
小六儿轻轻一笑,道:“是开了眼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吧?”张冲轻轻笑着,他始终觉得小六儿是个天才,老是窝在山上,真是耽误了他的前程。山寨里学问最大的也就数尚诚了,他现在再多也只能安排小六儿跟着尚诚。戴敬这次下山去,小六儿也跟着一块去了,张冲想,小六儿见了外面的世界,眼界一下子开阔了,思想肯定也会随之变化,在这个当口,他很有必要将这孩子的思想往正路上引导一下。
小六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张冲见了,心里不免有此疑惑,耐着性子,接着问道:“说一说,你都有什么感想?”
“也说不上什么感想。”小六儿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山下还是老样子,以前跟着我亲爹东奔西走的讨生活,看惯了白眼,受尽了欺负,我只道那是因为我爹就是个平头百姓,心里就想,要是我爹是个官兵就好了,穿着神气的大红鸳鸯袄,挎着大刀,看谁敢欺负我。戴叔他们以前可都是正儿八百的官军,比我以前心里幻想的那些官兵还神气,可又能怎么样呢?这次下了山,我都看到了,他们这些人在前面为官家拼命,可是家里的家人一样受人欺负。这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自从我上了山,跟着爹爹以后,就没有怕过谁,更没有人敢欺负我。爹爹带着那些叔叔伯伯,大家在一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每天都是说不尽的快活,比起那下的那些尔虞我诈,山上就是神仙过的日子。所以,我打定了主意,这一辈子就在山上待着。”
“跑偏了。”张冲心里不禁暗暗叫起苦来,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好好的一场现场教育,如今收到的却是完全相背的效果,张冲的头忍不住疼了起来。
第二百零二章 过大年
旧历年的新年,毕竟最象是新年。这是张冲穿过以后过的第一个春节,心里还是蛮重视的。他对易安城一直都不是很感兴趣,便决定留在盛唐山庄里过年。
腊月二十九,邓玉娘便让易安城里的铺子关了门。今年铺子里生意好,伙计们不仅如期拿到了工钱,每个人还领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另外府里还为大家准备了精米、白面、腊肉、烧酒等各色年货。伙计们欢天喜地的封好门板,等大红的春联一贴上去,欢庆气氛就会出来了。
狗子的家人捎过话来,要从老家赶到城里过年,狗子只能留在易安。杏花留下,小金便跟着留了下来。庞伟已经在易安城里买了套宅子,把全家都搬了过来,没了牵挂,主动要求过年时来府里值守。邓玉娘便带了毛豆一起去了盛唐山庄。
大年三十天一亮,张冲去二进院接了灶神,过年的序曲便正式开场了。邓玉娘一如既往的诸事都要过问,到处指手划脚的安排一番,瞅个空子还得到张冲面前,象个唠叨的小媳妇编排张冲几句,搞得张冲心里直发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后来连话都不敢说了,便索性带着光头强和小六儿去了林场。
刚走到半路,就遇上了林场守备队的一队巡逻队员。为领头的认识张冲,急忙上前见礼,听张冲要去林场转转,急忙暗中安排人回去报信。
林场大门上已经贴好春联,门楼和寨墙上插满了带着盛唐logo的彩旗,到处是一派喜气洋洋。周全带着几个小队长早早地站在大门口列队迎候张冲,大家都换上了特制的盛唐家丁的新棉衣,看上去格外的精神。
进了大门,院子里打扫地干干净净的,各处也都是张灯结彩,年味十足,张冲在山上待得久了,感觉也灵敏了许多,没走几步,便觉得情况不对,林场的戒备明显比上次来时要强了不少,除了巡逻的密度加大了,各个要害处都有持着刀枪的人守着。
又走了一段路,张冲见前面一群人正在忙着扎架子,站住脚看了看,歪过头去,笑着问周全:“你们这是要扎戏台?”周全笑着应道:“回老爷,是扎戏台。”张冲笑道:“现在就扎台子,什么时候唱戏?”周全回道:“今天不是年三十吗,晚上演,大家边吃边看,乐呵乐呵。”张冲笑了起来,道:“你们这个节过得惬意,戏班子不都封了箱,你们从哪里找的,可别硬逼人家。”周全急忙解释道:“没有这事,我们也没请什么戏班子,大家自己演自己看。”旁边的一个小队长也插嘴道:“我们周队今天晚上也有上台唱戏来。”张冲夸张地看了周全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啊,没想到老周还有这本事。”周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哪里会唱什么戏,不过是过节了,疯闹一回罢了。咱们队里的人,凡是在这里过年的,都要上台,会唱戏的唱一段,会哼小调的哼一曲,不会的翻两个跟头出行,再不行拉个荤呱也中,反正咱这边也没有娘们过来,总之,把大家逗乐了就行。”
张冲朝周全点了点头,赞道:“老周啊,你这个点子好啊,大家心里痛快了,这年就过好了。”周全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里的人都不能回家过年,碰上过大年,难免人心浮动,若是让这帮小子闲着,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张冲想了想,回过头对光头强道:“过会咱们回去,你让刘财再送些牛羊肉上来。”说着又转头对周全道:“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不给你了,多加两个硬菜,让弟兄可劲造。”
一回山庄,邓玉娘拉住张冲又是一通埋怨,“活院子里都忙得脚朝天了,大爷还闲得四处逛,到处也见不到你的影子,眼瞅着这祭祖的时辰就到了,我也求求爷,您老稍微体贴一下我们这些做活的,劳动劳动尊驾,去前院里做的正事。”张冲摆手求饶道:“我也求求您了,就少说两句,有什么事我就去做便是。”
两人磨了会牙,邓玉娘把拉着张冲进了屋,亲自给他重新梳了头,带上冠冕,又给他换上大红的礼服,前后端详了一番,觉得心里满意了,这才将他放出来,自去梳洗打扮。
年祭仍然设在二进院里,这是本来就是刘御史家的宗祠所在。刘财前些日子就找张冲请示祖宗牌位的事,这件事可真是件难事。张冲在这边顶了张三的位子,他那便宜老爹早就挂掉了,具体什么情况,他一点也记不得了,现在又挂着张海儿子的名字,河州张家他除了张海,其他人都不认识一个,更何况是上辈子的先人呢?自己在现代的身世倒是清楚,不过爸妈都还活得好好的,摆他们的牌位更不适合,着量了半天,才道:“我又没自立门户,供不起祖宗牌位,只刻一块大的牌位,写上‘张氏列祖列宗之位’就好了。”张冲两世为人,都姓张,这样写没毛病,以前自己对什么祭祖上坟之类的事从来没有参加过,今年多磕几个头,就算把以前的欠帐都补上吧。
张冲等了半天,邓玉娘才打扮好了出来,古代的礼服讲究的是端庄公正,色调也沉闷的很,邓玉娘一亮相,乌眉灶眼的,吓了张冲一跳。邓玉娘见张冲神色不对,便问他怎么了,张冲干咳了一声,连声道:“没有什么,太惊艳了,惊住了。”邓玉娘听了面有喜色地道:“我也觉得这身衣服和我的气质很搭。”张冲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嗯哼着敷衍了过去。
张冲没有子嗣,别说子侄,就是兄弟也没有一个。进了院子,只有小六儿一个人挑头站着,后面跟的人倒不少,但都是庄里跟过来伺候的庄客。
张冲自然是主祭人,小六儿跟在后面捧香。张家没有老成人,只好由毛豆充当的司仪,好在他从小就生活在这个时代,对祭祖之事非常熟悉,主持起来,倒也有板有眼。
祭祖的供品可是马虎不得,每道菜邓玉娘都要亲自经了手才放心,庄客奉了菜,先在仪门候着,听了吩咐,便往上送,小六儿接了,再传到玉娘的手中,最后由玉娘亲手将盘子供到桌子上。
供品摆放完之后,张冲拈香下拜,玉娘并小六儿也便跟着跪了下去,祝祷完毕。张冲便要返回正院,在正面坐好,邓玉娘给张冲磕完头,便起身在一旁坐下来。接着小六儿上前,先与张冲磕头,然后又给邓玉娘磕了头。 邓玉娘早就准备好了些碎金子铸了上百个小锞子,当作压岁钱。小六儿磕完头,邓玉娘便从绣囊里顺手摸出一个八宝连春的小子赏给他。
接着刘财便上前给张冲和邓玉娘磕头贺岁,再往下是刘富等各院的管事,最后便是庄客,男女分开,一批批地流水般进来与老爷夫人叩头。毛豆现在也是庄里的庄客,按规矩也是要过来磕头的,但张冲让他不要公开身份,所以只按着兄弟的礼节,作了个揖,张冲也还了礼,就算过去了。
这一顿折腾下来,天也黑了下来,年夜饭早就准备好了。张冲坐了上座,邓玉娘和毛豆两边坐下,小六儿在下首。张冲看了看大桌子,便招呼光头强等人也一起入了席。这时院子里爆竹声响起了一片,张冲举起杯来,兴高采烈地喊道:“新年快乐,干杯!”
熬到半夜,张冲实在坚持不了,直接回去睡了。庄上的人兴致都很高,吃完了年夜饭,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继续饮酒,或凑在一起耍钱,吵吵闹闹,热闹非常。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冲便被邓玉娘喊起来,迷迷糊糊得被刘财引着去祠堂屋里走一圈,献完供品,直到吃完了饺子,才清醒过来。
这时,周全带着几个林场的兄弟过来给张冲拜年,现在张冲对周全的印象好到爆,一见面不等周全开口,便笑着说:“大年初一见着你就有好彩头,周全周全,这一年万事都周全。”
周全也笑了笑,上前作揖道:“卑职给大老爷拜年,祝大老爷财源广进,万事亨通。”接着给旁边的邓玉娘也作了个揖道:“祝夫人身体康泰,福如东海。”后面的人也跟着他一起作了揖。张冲和邓玉娘给大家回了礼,张冲便指着周全对邓玉娘道:“这位是林场守备队的周队长,你可认识。”
“原来是周队长。”邓玉娘朝着张冲笑了笑,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绣囊,由里面拿出一个如意祥云的小金子,递给周队长道:“这个是给你们家小花玩的,我就稀罕那个丫头,哪天得空让她娘带过来我看看。”
周队长接过小金子,急忙道谢:“有劳夫人挂念。”张冲站在一边听楞了,插口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邓玉娘笑道:“今天老周来的正好,我早就想问老爷要人呢,一直没得空,我对你说,洪利已经去了匀州城,那边现在正缺少一个主事的,过了年就让老周过去吧,在林场待着,太屈材了。”
“想都别想!”张冲是真急眼了,道:“别的什么事都好商量,就这事没的商量。老周是咱俩盛唐的柱石,没他在林场镇着,你能过安顿年?”
张冲正在吹胡子瞪眼,刘财进来报,说刘家寨那些受了夫人恩惠的乡亲们,结伴来给夫人磕头,人已经到了前院了。张冲听了,高兴地道:“这事你一定得出面,让乡亲们等久了,就不好了。”说着连拉带拽地将邓玉娘推了出去。
第二百零三章 拜年
张冲本是要留周全一起喝酒的,但可惜周全还是没有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一些队员的家人找到山上来了,估计今天可能会更多。
大过年的,家人上山倒没什么,反而可以稳定军心,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帮人的身份太尴尬了,一色的土匪出身,虽然基本上是镇海山区的人,但镇海山范围太大了,要想全部了解他们的底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周全最担心的是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夹在探亲的队伍里混进来,要是再搞出点什么事情来,那就麻烦了。
周全解释了几句,张冲只能叹了口气,道:“看来咱两个真没有酒缘啊!”回头叫过光头强将红包拿来分给大家。张冲的红包没有邓玉娘的美观,但胜在实在。周全的那份最多,里面装了一锭十两的银元宝,其他的都是五两的银元宝,大家拿在手里,一掂就知道分量,一齐上前上前谢过了大老爷,便又急急地回林场去了。
送走了周全,邓玉娘也将前面的事情应付完了。二人合计了一下,一起去刘家寨里转了一圈,给老族长、村长并几个耆老拜了年,直到中午才回到山庄里。
刚刚坐下喝了口水,张冲便吩咐光头强备马。邓玉娘怪道:“马上就吃中饭了,备马做什么?”张冲道:“反正也没有胃口,饭就不吃了,我去别业那边转转。”邓玉娘拦住他道:“这大过年的,就算是不想吃,也得做做样子。好歹吃一口,过会我陪你一块过去,老戴他们的家人都来了,我不出个面,也不合适。”
张冲暗暗叫苦,随口嘟囔了一句,“哪儿都有你。”邓玉娘没有听清,便问:“你说什么?”张冲知与这种女人没有理讲,真庆幸她没有听清楚,不然又得叽叽歪歪吵半天,只能笑着应道:“我说那样太好了。不过,别业离这儿太远,你辛苦了。”邓玉娘很大度地笑了笑,自我感觉良好的道:“你也不用过意不去,都是咱们商行的事,说不上辛苦。”转头又对光头强道:“让别人去备车吧,你今天也跟着我们一起吃,吃了饭咱就走。”
屋里的丫头下去传话,又有人进来安了桌子,几个丫头正在摆放杯箸,就听外面有说话声,画眉跑到门口看了一眼,回头道:“是戴大叔他们到了。”
张冲听了,急忙起身迎了出去,戴敬几个便已经到了门前,见张冲出来,大家齐崭崭地在门口跪了。张冲急忙将戴敬拉起来,对大家道:“都是自家兄弟,哪有行这种礼的道理。”又拱手向着众人作了一圈揖,“过年好,给大家拜年了。”
大家又跟着还礼,戴敬便道:“刚才见门口备着车,老大有事自去忙,我们就是过来拜年,没有别的事,这就回了。”
张冲笑道:“我有什么忙的,正准备到别业去看你们,没想到你们却先来了。快快进来,咱们好好喝一杯。”
邓玉娘这时也跟了出来,大家又相互拜了年,这才回到屋里,重新按次序坐好,开怀畅饮起来。酒至半酣,刘财又跑进来,道:“门外来了一个自称是兴隆酒店东家的,过来给大老爷过年。”说着,便礼单呈了上来。
张冲看了看,礼单上写着野鸡一百只、野猪二十头、野兔一百只、鹿舌三十条,熊掌十对,榛、松穰各二口袋,另有狐皮二十张,熊皮五张,虎皮两张,俱是山中所出的特产。再看下面的名字,落的是王越,心中不禁一楞,看了看大家,将礼单扔给尚诚,问道:“这个王越是什么人,你们谁认识?”众人一齐摇头,道:“这个名字没有听说过。”
山庄可是自己的主场,现在手下的几员悍将又都在身边,张冲的底气十足,便是天王老子来,又能奈我何?更何况人家是来送礼的。“请他在前院稍候,我随后就到。”张冲吩咐完,换好了衣服,带着戴敬等人往前院里来。
进了屋,戴敬突然上前一步,指着来人,惊道:“怎么是你?”梅善也从后面跳起来,扑过去搂住那人的脖子,笑道:“原来是你,你叫王越啊,往日里我只知道你叫病狼。”
张冲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精干结实,黄面皮,两只眼睛精光乱闪,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的人。“怎么你们都熟吗?”张冲见戴敬等人和他亲热的样子,笑着问道。
戴敬指着那人道:“他是我们骁骑卫突击营里的校尉,别看长得瘦,打起仗可猛得很,人称病狼。和单朋是结义兄弟,我们以前经常在一起喝酒。”
那人也赶紧挣开梅善,上前行了个礼,道:“单朋大哥本是应亲自过来给老大拜年的,但他的身份不合适露面,特差了小弟来给老大磕头。”说着纳头便要拜,张冲哪能容他跪下,急忙拉住他道:“大家都是兄弟,不必如此,回去也给单兄弟带个好,说张冲给他拜年了。”接着便安排人,将酒宴移过来,一起坐下吃起酒来。
接下来的几天,进庄拜访的人越来越多,有附近村子的乡绅,也有镇海山区做生意的富豪。张冲年前在刘家寨门前一战灭了山里绝大部分的土匪,威名早就扬了出来。大家私下里一打听,听说张冲竟然是河州张氏的子弟,特别是那些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谁不知张家的厉害,都想过来结交,现在趁着过年,正好上门混个脸熟,搭上点交情总不是件坏事。
来的都是客,多个朋友多条路,对于上门的,不管什么来头,张冲都是笑脸相迎,热情款待。大家见张冲虽然年纪不大,但处事老练,为人谦和,都是赞不绝口,这大家出来的,就是不同凡响。
一直闹到初五,山庄才安静了下来。张冲便对邓玉娘说:“待要走,三六九,明天正好是初六,你也该回家看看了。”邓玉娘见张冲没有陪她回去的意思,心里难免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其实不回去也没有什么的。”张冲却不同意,毕竟一个姑娘家,跟着自己出来这么久,人家的家人怎么会不惦记?邓玉娘见张冲主意已定,也只点头答应了。
两人刚刚商定此事,毛豆便进了屋,道:“我看这边的事也忙的差不多了,易安城里的各处还是需要再走一走的。”邓玉娘点头道:“是有这个必要,我看咱们还是天一起回易安吧。”张冲摇头道:“你还是先回家吧,快去快回,十五之前赶回来,再去走动也不算晚。”
张冲亲自为邓玉娘准备了礼物,满满的装了三辆大车。从山庄到黑泉镇,坐马车只怕得三五日的路,张冲放心不下,便让戴敬回别业坐镇,让甄信和梅善带着五十个人护送邓玉娘回去,只把尚诚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启程的吉时是邓玉娘挑的,邓玉娘不想这么麻烦,但张冲死活缠着她算一算,只说大过年的,怎么也得讨个好彩头。
张冲一直将邓玉娘送出了镇海山,到了岔路口,两下分了手,邓玉娘自回黑泉,张冲带着尚诚、毛豆和小六儿则直奔易安城。
守城的官兵正好是年前跟着护送张冲的那队,见他进了城门,纷纷上前给他拜年。张冲跳下马来,一一与众人招呼了,毛豆则很适时将红包塞到大家的怀里,众官兵欢天喜地的将张冲迎进城来。
易安城虽小,但怎么说也是县城,比山凹凹里的刘家寨热闹了不知道多少倍。刚过了年,许多店铺都没有开业,只有茶楼、酒家、赌坊、青楼的生意火得了不得。大街上人来人往,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卖各种零食小吃,杂耍玩意的小贩们卖力的大声招呼着,易安城里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之中。
不觉到了张府前,大家下了马,只见大门上面贴着“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的大红春联,一看就是出自小金之手。
大门没有人值守,也没有人出来迎接,毛豆只好自己将大家坐骑归拢了,牵到后门去了。张冲带着其他人,从侧门进了,直到了垂花门前,都没有见到一个人。
张冲皱了皱眉头,停住了脚步,却听见院里有狗子的笑声,并鞭炮的声音。“这个老二,搞的什么名堂。”张冲象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迈步朝院子里走去。
进了门,转过影壁,就看到狗子头带员外帽,身上穿了件黑狐狸尾翻毛的褐色袍子,揣着手,咧着大嘴,正在看几个小厮放炮。
“石爷这年过得好啊。”张冲笑着大声对狗子道。
狗子看得入神,猛听有人叫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眼看到张冲,乐地跳起来,跑到张冲的身边,拉着他的手道:“大哥,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把兄弟给忘了呢。”
“你小子,不来看我也就罢了,还倒挑起我的不是来了。”看着狗子一脸兴奋的样子,张冲什么脾气也没有了,不管外面穿着什么,但里面还是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傻二弟。
“依着我,早就想跑去找大哥过年了。”狗子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张冲的耳边,小声道:“嫂子临走的时候交待了,要我好好看门,我要跑过去,让她看见,还不得弄死我。对了,她来了吗?”狗子这才想起邓玉娘来,有些惊慌地往张冲身后望去。
“放心吧,她回黑泉了,一时半会且回不来呢,你就可劲地造吧。”张冲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二百零四章 糟心事
张府现在的情形看起来比刚开始时更糟,从一进门张冲便觉得有种莫名的郁闷,就象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间一样,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
“不是说你爹娘也来了吗?”张冲问道:“我还是先去给老人家拜年吧。”
狗子摆手道:“可不巧,今天城里戏园子里开箱,他们都去看戏去了。我看天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张冲便道:“我也不是很饿,等老人们回来一块吧,吃起来还热闹些。”狗子道:“今儿一天的戏呢,回来怕是得晚上了,不用等他们。”说着便唤过刚才放炮的那个小厮,让他去灶上传话准备酒席。
张冲进来时就看那小厮脸熟,现在在自己眼前又来回地走了两次,这才想起来,原来就是邓玉娘第一次来时赶走的那三个孩子中的一个,他回来了,估计其他两个也已经回来了。狗子见张冲一直打量那个小厮,急忙解释道:“这孩子是跟着我爹娘一起来过年的。”张冲听了淡淡一笑地道:“过年了,让孩子好好玩玩,就别随便指示他干活了。”
狗子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自己家的孩子,干点活没关系。”说完拍了拍脑袋道:“见了大哥,光顾着高兴了,我去喊老三去。”
“老三在家?”张冲楞了一下,他进来后一直都没见小金的影子,心中还暗笑,不用想这小子肯定跟着杏花一起去看戏了,可听狗子说他在家里,倒是真有些出乎意料。
狗子叹了口气道:“别提了,嫂子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我还指望着他能陪我好好过个年呢。谁承想,没几天又犯病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又写又画地魔怔了一样,大哥,我说了你都想不信,年三十晚上,我想再怎么研究,那也得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吧,我亲自去请了三次楞是没请动,最后差点跟我急了眼。”
“怎么会这样?”听狗子这么说,张冲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交友不慎,两个兄弟怎么一个比一个奇葩,心里也急了,道,“算了,你也别去叫了,我自己过去看看,你把老尚他们安排一下。”
科技狂人,张冲第一眼看到小金时,脑子里突然蹦出这样一个词了,这货现在象极了漫画书里经常出现的走火入魔的科学家,头发乱蓬蓬的,整个脸比往日小了两圈,成了标准的锥子脸,两只眼睛抠了进去,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胡子象长疯了的野草,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这么冷的天竟然都能散出馊味来。小金没有察觉张冲进来,仍然拿着一块炭条,低着头在草纸上写写画画。
张冲觉得心里很疼,快步走上前,夺下小金的手里炭条,拉着他的手,轻轻地道:“休息一会,好吗?”
小金听到张冲的声音,抬起头看了看张冲,笑了一下,但好象又要哭的样子。张冲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小金这副模样,但也猜了个大概,便拍着他的肩膀道:“老三,听大哥说一句,这世界上无论什么事,并不是说我用心了,我也努力了,就一定能成功。这没有什么可丧气的,更没有什么可委屈的,研究织机是这样,其他的事也是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明白。”小金叹了口气,苦笑道:“明白有什么用,过不去,还是过不去。”
尚诚也觉得过不去,事情太超出他的想象了。小六儿和光头强提着张冲的行李,跟着他一块进了正房,大家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正中间的饭桌还没有撤,桌子上杯盘狼籍,椅子横七竖八地摆了一屋子。里屋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地上到处是瓜子皮、榛子壳,咬了半口的山楂果,床上的被子也没收拾,胡乱在堆成一团。
“这儿怎么那么乱?”尚诚皱着眉头问道。狗子有些见怪不怪地笑了笑道:“乡下人就这样,一会他们回来了,叫人进来收拾一下。”
尚诚一听,心里更加疑惑:“家里的下人呢?”
狗子很大度地挥了挥手,道:“这不过年吗,我让他们一块看戏去了。”
“好啊。”尚诚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四下里又看了看,正色道:“这屋里又住人了吗?”
“对啊,我爹娘就住在这里啊。”狗子道:“反正大哥也不在这儿住,外面又住不开。”
“外面住不开,就可以住在老大的屋里吗?”尚诚一下子火了,冷笑起来。
狗子对尚诚的态度非常不爽,也冷冷地道:“为什么不能,不就是住两晚吗?”
“这是住两晚的事吗?老大要是不在,他的位子空着,是不是什么人也可以坐?”尚诚神色凛然的死死盯着狗子,冷如冰霜地喝问道。
“你这话就有些过了。”狗子也沉下了脸,道:“怎么又扯到位子上了?”
两个人正相持不下,毛豆拿了张帖子,一步走了进来,开口问:“老大呢,外面吴哨官派了个亲兵,请老大去怡然居赴宴。”
“赴什么鸟宴?家里都备好了,去回了他,没功夫鸟他。”狗子窝了一肚子火,没好气地嚷了起来。
毛豆被狗子一抢白,当时就楞在那里,拿着帖子有些手足无措地打量着大家。尚诚冷言道:“老高,你去请老大的示吧。”
“吕成行动的够快啊。”年前,在刘家寨外面打了那一仗,死的那些土匪的脑袋也没浪费,全由官兵们带了回来,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功劳,另外毛豆又按张冲的吩咐送了吕成一笔不少的礼金,拿着这些钱,吕成四处走动,升迁已经是板上订钉的事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搞清楚,他谋了个什么位子。张冲看了看请帖,笑着对毛豆说。
“那老大的意思去还是不去?”毛豆小心地问道。
“去,为什么不去?”张冲已经劝了小金半天,见他有些松动的意思,便转过头去,对小金道:“时间还来得及,你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咱们一块去。”
张冲出来的时候,就感觉气氛不对,只见狗子正一脸怨气地吆喝着那个小厮从堂屋里往外搬铺盖。“怎么回事?”张冲忍不住问道。
“大哥这两天不在,我爹娘没地方住,就让他们先住了,如今大哥来了,自然得让他们搬出来。”狗子冷冷地道。
张冲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慢慢道:“先不用搬了,过了年再说吧。老人们来了,自然得住正房,让他们搬出来,没有这个道理。”
尚诚待要开口,张冲向他施了一个眼色,又道:“我记得前面铺子里有为客户准备的房间吧,我们几个先去那边吧。老二,你一年和家人聚不上几天,趁着过年,多待些时候吧。”
狗子见张冲站在自己这边,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冲着尚诚冷冷一笑,怪声怪气地道:“到底是我亲大哥,知道体贴兄弟。”
张冲懒得再搭理他,只吩咐他过会等小金收拾好了,到前面找他,便带着尚诚等人去了前面铺子。
铺子里还没开业,周老爹、老方正坐在院子里太阳底下闲聊,见张冲进来,喜出望外,急忙上前磕头,张冲也给他们拜了年。大家彼此也都认识,少不得相互拜年,说了些吉祥话。等寒暄完了,张冲笑着问道:“年过得咋样,这么好的天气,怎么窝在铺子里,没有出去快活?”
周老爹笑道:“今天蒙东家和太太关爱,薪水拿的足,还给了那么多的年货,没有比今年过得更舒坦的了。”老方也接口道:“外面有什么快活的?我这心里觉得,还是守着铺子更塌实些。”
听张冲说要在铺子里的客房里住下,周老爹急忙回房取了钥匙,老方也拖着条残腿过来帮忙。年前客房都已经打扫好了,被褥也是新换的,不一会的功夫,就安顿好了。
张冲在屋子里坐好,尚诚便把小六儿支了出去,又让光头强在门口守着,这才上前行了个礼,正色道:“老大,今天这事我觉得不妥。”
张冲叹了口气,道:“都是兄弟,让我说什么好,难道真得让老二下不了台吗?”
“这不是下得了台,下不了台的事。”尚诚一板一眼地道:“现在咱们万事俱备,当前最重要的是要将规矩立起来。”
“你说的没错。”张冲无可奈何地道:“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吗,老人没地方住,难道真的要将他们赶出来吗?如果真得如此,那这样的规矩不要也罢。”
“老大仁义,兄弟们都佩服,但事实真不是这样的。”尚诚压低了声音,道:“石爷要是真没地方住,也说得过去,但他不仅自己有宅子,而且不止一处。”
“是吗?”张冲吃了一惊,道:“消息确实吗?”
“千真万确!”尚诚很肯定地回答:“去年十月,他从城西一个叫林东来的手中购置了四合院一处,用银一百二十两,冬月二十三,从南城一个叫王海平的手中购置二进院一处,用银二百八十两。腊月十五,他从东城卢进山手中购置三进院一处,用银四百两。”
“这小子,要这么多宅子做什么?”张冲听尚诚说完,叹了口气,停了一会,突然沉下了脸,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第二百零五章 狼狈为奸
张冲的心里一阵发冷,狗子置了那么多的宅子,他倒不是感到太意外,真正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地是尚诚对这件事了解得太详细了,交易时间,交易标的,交易金额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很显然是经过了缜密的调查。
“你在查老二?”张冲冷冷地看着尚诚。
尚诚一脸的平平静,慢慢地道:“不光是他,金爷、邓玉娘、老戴,所有老大身边的人我都在查。”
“你疯了!”张冲激动地站了起来,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尚诚坚定地点了点头。
“知道你还去做?”张冲表情复杂地对尚诚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发现了你在调查他们,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与我没有关系,我只关心他们是否对老大忠诚。”
张冲叹了口气道:“可狗子毕竟是我的二弟。”
“狗子是您的二弟,但不是盛唐的二弟,咱们盛唐中,绝对没有什么二弟、三弟,只有一个老大,他的名字叫张冲。”
张冲沉默了许久,尚诚做的究竟对不对,他一时也说不出来,但冥冥中,他却有些赞同。“这事,还有谁知道?”
“我和老戴说过,因为我需要他派人监督我,其他的人应该都不知道。”
“好吧,这件事就控制在咱俩三个的范围内吧。现在咱们的人还不够用,可靠的人更少,安排专人负责此事不现实,还是你挑起来吧,不要让小六儿察觉到,他还是个孩子,我怕他知道后会受不了。外勤的事就多交给他些,别让他闲着也就是了。”
张冲正对尚诚交待着,光头强进来报,说小金已经进了院子了。张冲摆了摆手,道:“让他直接进来就好了。”
小金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蓝绸的长袍,脸色虽然依旧憔悴,精神却比刚才却强了许多,至少有了几分生气。张冲站起来,拍了拍小金的肩膀,笑道:“这才是我们的巧手金待诏呢!”
虽说是正月,但怡然居的生意却比往常更要好。易安城里的富户都喜欢在酒店里请客,既方便,又排场。吕成的酒宴订在了三楼的雅间,这也怡然居最豪华的雅间,居高临下,推开窗子,易安城景一览无余。这个房间至少得提前半个月预订,吕成过来的时候想都没敢想,可谁知道预订的那家正好过来退订,他当时就在旁边,当然立即就把房间抢了过来。这让吕成非常兴奋,真是一个好兆头啊!
吕成的任命年前就已经下来了,这一次他直接走了兵部的门子,授了个静海卫守备。静海卫在匀州,离静海县城不远。这个位子说坏不坏但说好也绝对不好。静海卫的主要责任主要是防御海寇,但本朝开国后久,打过一次大的海战,大获全胜,从此后沿海一直便太平无事。没有事,对于一个军官来说,就是最大的事,这说明你可有可无。当然,吕成也已经过了定要将一腔热血洒到沙场上,赢得生前身后名的年纪,他最关心的是能不能拿到足够的钱,让自己和家人活得更体面一些。
南汉实行禁海,所以静海卫还有一个重大的责任就是缉私。这块海域做海外生意的人不少,作为静海卫的守备按理说不差钱,但理论和实践永远都是有差距的,能做海外生意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吕成前面两任守备都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任上。静海卫就在镇河山区,与刘家寨隔得很近,骑马都不用一个时辰,如今张冲的声望在镇海山区如日中天,这可能是他手里唯一一能保命的牌了。当守城的官兵回去报告他张冲回来了,他立即派了亲兵过来相请。
吕成出任静海卫守备,让张冲有一种想睡觉便有人递过来枕头的感觉狼,要做海外贸易,需要船,需要水手,需要码头,这些吕成都有。狼狈为奸从来都是令人愉快的事情,这场酒大家喝得很开心。吕成特意从天香楼里请了两个唱曲的粉头,这种场合自然不宜说些严肃的话题,“来,我敬吕大人一杯,不多说了,都在酒里了。”张冲打着晃,伸过酒杯。“都在酒里,都在酒里。”吕成也举着杯子伸过来,两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大家都是明白人,话又何必说得太透,两个人将杯子里酒一干而尽,大笑起来。
从怡然居出来,张冲坚持没有上车,让毛豆陪着带了醉意的小金先回去,自己则与尚诚、小六儿和光头强一起步行,顺便看看街上的热闹。毛豆放心不下,一再嘱咐,小心为上。张冲笑道:“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呢,不找别人的麻烦就不错了,出不了事的。”
过午时分,街面上安静了许多,路上的行人明显少了,时不时地可以看到几个醉意阑珊的人相互拉扯扶持着大声说着胡话。更有几个扶着墙也走不了路的,一头拱在地上,倒头便睡。各种丑态百出,让人忍俊不禁。
张冲几人走了一段,眼看到了张府,眼前突然急匆匆地过一个人,那人无意间一抬头,正与张冲看了个对眼,不禁神色大变,低下头,飞快地跑了起来。
这一跑,让张冲心里一楞,仔细一想便认出来了,扭头对尚诚道:“这个小杨怪怪的,怎么见了我就跑,我很可怕吗?”
尚诚突然顿了一下,拉了一把光头强,道:“快,截住他,别让他跑了。”光头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尚诚一脸的严肃,说的又急,知道肯定是有事,顾不上问,拔腿便追了上去。小杨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哪能跑得过每天打熬身体的光头强。
光头强往前冲了两步,飞身而起,只两个起落,便抓住了小杨的后领子,往回一带,便将他拉到怀中,手臂一较力,把小杨夹在胳膊底下,小杨两腿离了地,两只脚在空中乱蹬,口里却不住地叫骂起来。光头强也不理会,几步回到张冲等人的面前,松开胳膊,将小杨扔在了地上。
“你小子跑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吗?”张冲笑眯眯地看着小杨。
小杨抬起头,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张冲,良久才坐了起来,“恶人,由了你吧。”小杨已是泪流满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扔到了张冲的面前。
尚诚弯下腰,将布包捡起来,打开一看,笑了笑,对张冲道:“这就对了。”说完,将布包递了过去。
张冲接过来,布包里面是一张房契,并一串钥匙,不禁怪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你不是要吗,我给你好了,请你放我走,我离开易安,再也不回来了。”小杨哽咽道。
“这儿就是你家吧。”尚诚抬眼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笑着指了指前面的院子,对光头强道:“打开门,咱们还是进去聊吧。”
张冲不是头一次进个院子,对院子里的情形还有些印象,院里的陈设基本上还是老样子,他走到院子东面的石桌旁坐下,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诚笑着对小杨道:“小杨哥,你先不要哭,现在正主来了,有什么冤情只管大胆的说,我保证咱们东家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小杨有些惊谔地看了看尚诚,又看了看张冲,还是没有开口。张冲等的不耐烦,指着他道:“你也是个男子汉,哭哭啼啼的跟个大姑娘一样,你觉得好意思吗?就算我是个坏蛋,想要弄死你,你现在也跑不了,为什么不光棍一些,掉头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咱又是一条好汉,索性爷们一点,死得也不憋屈。”
“是了。”小杨咬了咬,止住悲声,道:“东家当年是让我拿房子入股,我敬东家仁义,也就应了。可现在东家却突然要买了去,这不是强抢豪夺吗?”
“我什么时候要买你的宅子?”张冲疑惑地看着小杨,又转头问尚诚,“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尚诚却没有回答,而是笑着对小杨道:“现在你还认为是东家要抢你的房子吗?说吧,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也到了吐苦水的时候了。”
小杨一开始的时候,也不相信张冲会是个图谋他宅子的人,但来的人打的是张冲的旗号,次数多了,就由不得他不信了,张冲再怎么仁义,不也是个商人吗,哪个商人不是唯利是图,这个世界上谁还怕自己的财产多?
“这事是年前的事,进了腊月,皮货店里的潘华便来找我,只说商行现在要扩大规模,让我把的宅子让出来。当时,我想反正我这宅子已经入了股了,随便商行里用就是了,随口就答应了,也没往心里去。腊月二十九那天,潘华竟然拿着文书再次找到我,我见那文书竟然是买卖的文书,便问他是怎么回事?潘华却说我已经答应了,只让我签字画押,我自然不肯,去前面找夫人理论,可夫人已经去了山庄,我又去找二老爷,二老爷根本就不见我,还传出话来,说是大老爷的意思。”
“你先等一会。”张冲打断了小杨的话,转头问尚诚道:“这个潘华又是个什么玩意?”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个玩意。”尚诚笑了笑,道:“他是皮货店掌柜的小舅子,以前就是个混混。”
张冲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小杨,你接着说。”
“从那天起,潘华每天都带着一帮子人过来找我,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叫骂,从初二开始,就动了手。”小杨一把将身上的棉衣扯开,胸前俱是淤青,“那帮家伙不打我的脸,只捡身上招呼,我实在挨不过去了,便推说初六是我爹的祭日,这宅子是祖产,怎么也得我拜祭完我爹后再过户。这样才把他们哄过去,只说明日一早便来收房。我今天收拾了东西,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没想到刚出门就遇上东家了。”
第二百零六章 家人
张冲已经出离了愤怒。这里面隐藏的住息量太大,让他一时间难以全部接受下来。他站起身来,来回地转了几圈,黑着脸指着小六儿道:“你从现在起,一步不离地跟着小杨,要是他们再来,第一时间来回我。”说完,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轻轻地对小杨道:“你安安心心地住下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没有人能动得了你。”
“啪!”张冲回到住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桌上的茶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混帐!”张冲哆嗦着骂道。
自从穿越过来,张冲便是一个土匪,抢东西是本分,他就没少抢过东西,过山蛇的、李大头的、一阵风的还有陆放的,抢的开心极了。如果小杨是个腰缠万贯的地主老财,潘华打着自己的旗号抢他的宅子,他不仅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有些快感。但小杨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儿,就算一般山寨里的惯匪都下不去手,可这样丧天良的事现在真的就发生了他身边,而且是他的人做的,这让他实在是伤不起。
“不能欺凌弱小,这是咱们盛唐的铁律,进门的时候,没有给他们讲吗?这个潘华,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张冲怒视着尚诚。
尚诚笑而不答,静静地在张冲面前站着。
“不是老二吧?”看着尚诚意味深长的笑脸,张冲有些儿心虚。他不太相信这件事是狗子在背后指使的,狗子他还是了解的,没有这么大的贪心,以前只要有吃有喝,天塌下来都不管。如今吃喝不愁,更是什么事都懒得问。现在又是买宅又是置地,难道真的不是自己想不明白,而是世界变化太快?
“不是,也是。”尚诚轻轻笑了笑,“石爷在外面养了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皮货店老板的闺女,有这个靠山,在盛唐里可以横着走吗?”
“应该可以。”张冲苦笑着点了点头。
张冲屋子里的灯亮了一夜,才几个月的时候,易安这边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剪不断,理来乱。张冲苦苦想了一夜,也没有整理出个头绪来,直到天色放亮,才沉沉睡去。
早饭时,狗子来过一次,被尚诚挡了回去,因为昨天的事,狗子对尚诚相当不满,也没有和他多说,便扭头回去了。
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事情总要去面对,张冲睁开眼,叹了口气,事情太多,还是一件一件地去做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当前最需要去做的,是先到狗子的父母前磕个头,这个礼可不能失。
张冲收拾好了,也没有惊动别人,一个人出了门。刚到张府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吵闹的声音,“快些走,不要赖在这儿,你也不照照镜子,这儿是你待的地方吗?”
张冲听声音有些耳熟,想了想,应该是昨天在院里放炮的那个熊孩子。“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张冲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在门外偷听起来。
“大老爷亲口对我的说,有什么事就来找他,麻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李狗剩求见。”来人低声下气地哀求道。
“大老爷不在这儿,就算在也不可能见你,你快走吧。”熊孩子毫无商量的余地,伸手便把那人往外推。
“大老爷已经回来了,我亲眼见过的,还是通融一下吧,我真的有事。”那人仍然不死心,继续客气的与熊孩子周旋。
“滚!”熊孩子终于推动的耐心,高声喝斥起来,“我说不行就不行,再不走我喊人把你赶出。”
那人被连推带搡地赶了出来,低着头,灰头土脸地往回走。张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是来找我吗?”
狗剩吓了一跳,猛得抬起头一看,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张冲,眼睛一亮,兴奋地叫起来,“大老爷,可见到你了。”
张冲笑了笑,和气地问道:“找我有事吗?”
狗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也没有别的事,就是过来给老爷磕个头,拜个年。”说实双膝跪地,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张冲笑着将狗剩拉了起来,道:“也给你拜年了,狗剩,我看你也是个实在的人,咱就不要玄暄冷套了,直接有事说事。”
里面的熊孩子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好奇地探出头来,见狗剩正在和张冲说话,吐了吐舌头,飞快地将头缩了回去。
狗剩背对着熊孩子,没有察觉刚才发生的一幕,稳了稳心神,道:“是这样的,我的徭役已经到期了,过了年后,就闲着没事了,所以就想着来求大老爷赏碗饭吃。”
张冲拍了拍狗剩的肩头,笑道:“好啊,我这边正缺你这样的人呢,这样吧,你看了吗?”张冲说着,回身指了指铺子的后门,道:“你从那儿进去,找尚先生,尚先生你认识吗?”
“认识,认识。”狗剩连连点头道:“上次就是尚先生给我们发的银子。”
“对了,就是他。你去对尚先生说,就说我说的,让他给你个好差事做,你就听他吩咐就行了,若是对差事不满意,你再来找我。”
正说着话,狗子已经从旁门里走了出来,笑着对张冲道:“大哥,你这是才起来吗?”
张冲对狗剩摆了摆手,道:“你去吧。”见狗剩走了,才回来头来,笑道:“昨天喝大了,迷糊到现在才醒过来。”
“赶紧的进去吧,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正好一块吃中饭。”狗子说完引着张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比昨天明显整洁了许多,张冲一回来,下人们分得清轻重,一个个收起怠慢之心,小心地各司其职,院子里立即恢复了正常。
狗子一家人都在堂屋里,张冲进了屋子,见上首坐着两个老人,老太太一张大脸盘,黑黝黝的,体态健壮,而老爷子则是个漫长脸,白净面皮,留着一络雪白的山羊胡子,身材有些瘦弱。看起来,狗子长得倒是随他娘多些。
张冲给老人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老太太的脸上乐开了花,上前拉住张冲的手,打量着他道:“你就是狗子的大哥啊,看看这个可人劲,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个体面人,也不知道我这个老婆子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还能有个你这样的好孩子。”
狗子的老爹见张冲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小声劝道:“我说他娘,你这样跟看小孩子一样,让人家张公子多难为情。”老太太就有些不乐意,板了脸道:“我欢喜我这儿子,怎么了?”张冲倒是挺喜欢老太太这股子豪爽劲,急忙笑道:“老盟爹言重了,这是老盟娘疼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老太太得了理,更加大声地炫耀道:“听听,还是我这儿子说话中听,来,坐在娘的身边。”
狗子也觉得有些尴尬,急忙道:“娘啊,大哥还没吃饭呢,还是先吃饭吧。”老太太不依道:“便是吃饭,在我身边不能吃吗?”
“这样坐不合适。”狗子皱着眉头解释道。张冲倒不在乎这些礼节,摆了摆手笑道:“在哪儿都是坐,今天又没有外人,一家人吃饭还讲究什么。”
老太太见张冲如此随和,心中更是欢喜,一会拿过杯子递给张冲,“你先喝口水。”眼看了桌子一圈,又抓了把花生,一个个剥了壳给张冲说:“先吃点垫垫,一会就吃饭。”
短短不到一整天的时间,张冲对狗子相当失望,但现在看老太太这样,本能的纯朴热情,没有半点做作的样子,完全把自己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这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张冲挨着老太太坐了,这位子的次序也不能按规矩排了,狗子刚要挨着张冲坐下,杏花却跑了过来,一把将狗子拉开,笑道:“我要挨着大哥坐。”说完也不管狗子,直接便坐了下来,顺手又把旁边的椅子拉了一把,招手道:“邈之,你过来挨着我坐。”
张冲进来的时候,就见生药铺子里的孙掌柜也在屋里,当时心里便楞了一下,又见杏花与他亲密劲,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小金会突然魔怔了。昨天,小金不去看戏,而是选择自己窝在家里,估计也是因为杏花的身边有这个孙掌柜的缘故。
狗子斜了杏花一眼,却也没表示反对,索性直接去了下首,刚刚坐下,又突然站起来,道:“看我这脑子,老三还没来呢,我这就去叫他。”
“算了。”张冲急忙拦住狗子道:“他一坐下,哪个又能叫起他来。”现在把小金叫过来做什么,让他坐着看杏花秀恩爱吗?
狗子也清楚小金的心思,可能是对小金太了解了,他从心底不能接受小金和自己的妹子在一起,这太不靠谱了,虽然他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样的人才靠谱。狗子虽然对孙掌柜的也不是很满意,但比起小金来,孙掌柜的给他的感觉要稍好一些。听张冲这么一说,狗子顺势做罢,转头吩咐上菜开席。
这顿饭张冲可是吃撑了,自始至终都是老太太在唱说话,不停地给张冲夹菜。狗子本来想和张冲好好喝一顿的,可三杯一过,老太太就不乐意了,瞪了狗子一眼,“昨日你大哥刚喝了大酒,身子怎么受得了?”又转过头,笑着对张冲道:“喝多了酒,就要多喝点汤,现在你年轻,觉不出来,等过些年,后悔就晚了。”张冲悄悄地松松了腰带,硬着头皮端起碗来,“盟娘说的是极。”
第二百零七章 招人
张冲出门的时候,尚诚还没有起床,昨天他也是一夜没睡,连夜草拟了一个盛唐发展的规划。现在他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押在盛唐商行上了,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不利于盛唐商行的事情存在。
尚诚一起床,便拿着自己的规划去找张冲,刚出了门,迎头便撞上了李狗剩。“尚先生有礼了。”李狗剩给尚诚作了个揖。
“你是......”尚诚拍了拍额头,笑道:“你是叫狗剩对不对?”
见尚诚认出了自己,狗剩有些激动,急忙回道:“先生好记性,正是小的。”
“你有什么事吗?”
“我去见大老爷了,求老爷赏饭吃。老爷可怜小的,命小的来找先生派个活计。”
“这样啊!”尚诚沉吟了片刻,问道:“你是易安人吧?”
“小的祖辈都在易安。”
“那你就留在铺子里帮忙如何?”
“全听先生吩咐。”狗剩答应得很干脆,停了一会,又小心地问起来,“那老爷是不是日后就留在易安?”
尚诚笑了笑,道:“只怕不会,没有别的事情,过几天就回山庄了。”
狗剩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道:“我能不能也去山庄?”
“为什么?”
“我想跟在老爷身边,跟着老爷我心里踏实。”狗剩回答得很老实。
尚诚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山庄那边离你家远,而且都是苦活,累活,你要考虑清楚了。”
“俺不怕苦,更不怕累。”狗剩挺着胸脯,大声回道:“只要能跟着老爷,干什么都行!”
“好样的!”尚诚拍了拍狗剩的肩膀,笑道:“那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了再过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山庄。”
张府内,午饭终于吃了,撤下盘杯,换了茶上来,大家又坐在一起说了会闲话,张冲便要站起来告辞,狗子的大嫂却突然开了口,问道:“他大哥,听说咱们又在镇海山里买了个山庄?”
张冲点了点头,道:“是啊。”
“我和你其他几个嫂子家里有几个兄弟,想去山庄做事,不知行不行?”狗子的大嫂在万林峪时就和张冲认识,大家便推她出来说话。
“当然行了。”张冲不假思索地道,现在盛唐商行百业待兴,正是缺人的时候,有自己的人可用,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就说他大哥一定会答应吧。”狗子大嫂得意地看着大家,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得是自家人用着放心。”转头又吩咐站在一边的伺候的翠柳道:“你去把他们叫上来吧。”
翠柳下去没多会,便带着六个年轻的汉子走了进来,张冲略看了一眼,一个个的身强力壮的,心里也有几分满意。大家相互见了礼,接着说起派活的事,张冲便道:“这些事我不管的,我现在要去三爷那边看一下,你们自去找尚先生吧,他自会给你们安排的。”
小金依旧坐在案子前写写画画,旁边桌子上摆着的酒菜一点没动。张冲叹了口气,道:“怎么不吃饭?”
小金抬头看了张冲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画着图,随口道:“没胃口,先忙正事。”
张冲上前一把将小金拉了起来,强拖到桌前,将他按到椅子上,道:“先忙正事,你那正事什么时候能忙完,难不成就一直不吃饭了吗?”
“大哥,你也不要再劝我了,我实在是没有胃口。”小金面色凄楚得道。
“我知道,我也能理解。”张冲叹了口气,道:“但日子总得过下去,我知道你很难过去,这种事谁都过不去,我也一样,但过不去又能怎么样呢?不吃不喝,把自己耗死?我耗死了,是我自己的事。但我只是我自己吗?绝对不是,这么多的兄弟要吃饭穿衣,要过体面的生活,他们把希望全部放在了我的身上。我要对他们负责,我只能站起来,把自己的事先放到一边。你也一样,你还有我,有老二,你不能为管我们,所以你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和职责,要把这些过不去的事,变成动力。”
“动力?”小金念叨了一句,忽然跳了起来,叫道:“我想到了,动力,为什么不从动力上想办法呢?”
张冲让他吓了一跳,心道:“我这儿正灌鸡汤呢,好家伙,这一惊一乍的。”道:“什么动力,什么想办法?”
小金兴奋地道:“我想到织机的突破方法了,老织机的速度是可以的,关键是受了操作织机的人的体力限制,如果能将织机加上外接的动力,让机器不停地运转下去,那么就可以实现织布速度的提高。老大,你太牛了,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说完,快步跑到工作案边,又开始画了起来。
张冲知道灵感是稍纵即逝的,也不好再去打扰他,便悄悄出了门,将翠玉唤过来,让她把菜收拾了,告诉厨房火不要熄,随时等着做饭,然后回到屋里,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小金忙活。
尚诚知张冲回了宅子,只好回到屋里等着,不一会府里的厨房便送过饭来,尚诚自己吃完,便拿出自己的规划继续斟酌了起来。
“请问,你就是尚先生吗?”突然一个人探进头来,问了一句。
尚诚看了看来人,面生的紧,心中有些奇怪,便回了声:“我便是,你是哪位,找我可是有事?”
那人直起身来,回头朝着外面叫了一声,“尚先生在里面,大家进来吧。”说完便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等大家站定了,那人朝着尚诚施了一礼,道:“我们都是大老爷的亲威,大老爷让我们来找先生,请先生给我们在山庄里派个差事。”
尚诚将来人打量了一遍,暗暗冷笑,什么大老爷的亲戚,应该是狗子的亲戚,心中便有了数,于是淡淡地道:“原来是大老爷的亲戚,现在山庄里倒真有些空着位子,看仓库的,做杂活的,林场那边还少几个泥水匠,你们看看都能做些什么?”
“什么?”那人吃了一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冷冷地道:“我们可是大老爷的实在亲戚,你就让我们做这个吗?”
尚诚呵呵一笑,道:“那各位想做什么?”
那人挺了挺胸脯道:“我也不要求太高,只做个山庄的管事便成,最好是采买,实在不行库房也中。”
“原来是这样。”尚诚仍然带着微笑道:“那我来问你,若是让你去采买粮食,一共五十两银子,新麦子八十个钱一斤,你能买多少石麦子?”
那人扳着手指算了半天,也没有算出个得数,恼道:“我是管事,这种活自然有专门的人去做,用得着我算?”
尚诚也不恼,道:“那你可会写字。”
那人道:“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尚诚故作惊讶地道:“你竟然会写自己的名字,那你能不能写一个我看看?”说着,用手指了指桌子的笔墨。
那人也不推辞,上前抓起笔来,歪歪扭扭地把自己的名字在纸上写了,尚诚看了半天,惊道:“你这个名字好的性格,畜生。”
那人怒道:“你看上去文诌诌的,却原来是个睁眼瞎,我姓玄,名田生,还先生呢,连个字都不认识。”
尚诚强忍着笑,道:“不好意思,是我不认得。”说着看了看玄田生旁边站的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问道:“管事的位子可不多,你也要当管事吗?”
那汉子摆了摆手,道:“我干不来这细活,听说山庄里有守卫,凭俺的身手,怎么也得当个队长吧。”
“身手好当然没有问题。”尚诚倒是挺看好这个人的,虎背熊腰,看着力气不小,便道:“这样吧,你把我打倒了,别说是队长,便是头领我都派给你。”说完,来到汉子面前,将长袍撩起来,塞到腰间,摆了个起势。
汉子提起拳头,往前冲了一步,却停住脚,道:“我不打你,你是个先生,俺娘说了,读书人都是天上星宿下凡,我若打了你,是要遭报应的。”
尚诚见他憨得可笑,便道:“没事,是我让你打的,这个不用遭报应。”
那汉子捏了捏拳头,挥拳便打了过去。尚诚的功夫比起老戴他们当然是不够看,但毕竟上过战场,真刀真枪的打过硬仗,寻常的庄户汉还真不是他的对手。等那汉子的拳头冲到眼前,尚诚往旁边一侧身,将拳锋避过去,抬手将一掌,便砍在他的脖子上,只这一下,那汉子便软软地摔在了地上。
“你这人好生无礼,怎么出手就伤人。”玄田生大怒,指着尚诚的鼻子大骂起来。
尚诚也不理他,弯下腰去,将那汉子扶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那汉子到现在也没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摔倒的,再看尚诚一个文弱书生,竟然一招就把自己放翻在地,不禁羞地满脸通红,道:“先生真是高人,俺服了。”
尚诚笑道:“我算什么高人,在山庄里的那些护卫手底下,我撑不了几招。”
那汉子不禁咂舌道:“这么厉害啊,那我不做队长了,只当个护卫,能跟着他们学点本事就行。”
尚诚道:“没有问题,欢迎你来山庄。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道:“俺叫铁牛,俺姐夫是石爷的三哥。”
“行,你回去和家里人说一声,过几天跟我们回山庄。”
“那我呢?”玄田生听了,上前一步逼问道。
尚诚冷冷一笑,回到桌前,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交到玄田生的手中,道:“你认识这两个字吗?”
玄田生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尚诚道:“你先回去,什么时候你认识了这两个字,别说管事,就是管家也做的。”
第二百零八章 以脸还脸
张冲正在小金房里坐着无聊,却见狗子气冲冲地将闯了进来,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纸拍在桌子上,怒道:“老大,老尚是几个意思?”
张冲拿起纸来看了一眼,上面大大的写着两个字“廉耻”,确是出自尚诚的手笔,忍不住笑道:“你又怎么招惹他了,让他写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穷酸,我哪里敢惹他!”狗子冷哼道。原来,玄田生得了尚诚这两个字,虽不认得,得也能觉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便直接找到了狗子。狗子原本识字不多,但天天与小金厮混在一起,也学了不少,真认得这两个字,便黑了脸,只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田生在尚诚这边吃了个大大的没脸,正窝着一肚子的火,便将尚诚如何百般刁难,又怎么将铁牛打伤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狗子当时就恼了,站起身直接奔小金这边来了。
张冲见狗子气恼,怕他再生出什么事来,惊扰了小金,便作了个嘘声,指了指门外,带着狗子走了出去。到了院中站定,张冲才道:“你先别跳,有什么事慢慢说。”
“老尚办的这事,叫人不跳都难。”狗子一口气把刚才从玄田生那里听到的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张冲听完,心里也大致明白了,敷衍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去说他,你就不要管了。”又岔开话题道:“老三这样子可不行,咱们当哥哥的得上点心。什么东西不吃,这还了得,你先别去管那些琐事,咱哥俩就在这儿守着,等他忙完了,让灶上送饭过来,咱们看着他吃完。”
狗子叹了口气,道:“老大,我也纳了闷了,你说在山上的时候,咱们吃不上喝不上的,天天乐呵呵的,现在每日里大鱼大肉,怎么也没觉得过得有多舒坦?”
张冲笑了笑,道:“有的多了,顾虑的就多了,顾虑的多了,烦恼也就跟着多了。”
“那你说是多了好,还是少了好?”狗子想了半天,一脸茫然地问张冲。
张冲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太难,一时间他真的回答不上来。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却见小六儿急匆匆地跑进来,因见狗子在身边,便抬手行了个礼,道:“二叔好,我要找爹说话。”
狗子怪道:“你这小猴儿,鬼鬼崇崇的搞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说。”
小六儿笑着回道:“二叔说哪里的话,就是山庄那边捎来话,问爹什么时候回去,我来请爹过去当面示下罢了。”
张冲看小六儿的神情,知是小杨那边过去人了,便笑了笑,对狗子道:“你在这儿守着,一会等老三出来,一定要看着他吃饭,我去去便回。”狗子听了,摆了摆手,道:“大哥放心,一会老三要再不吃,我就是硬塞也得把饭塞到他的口里。”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潘华早早得起了身,刚出门却遇到易安街面上的几个与他相熟的混混,听他们几个约了一起耍钱,心中便痒痒起来,想小杨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便跟着一起去了。
潘华的手气臭到爆,一上午的功夫把腰包里的银子输了个净光,眼见到了中午,腹中饥饿,便逼着赢了钱的请客,众人也一齐起哄。赢钱的混混见脱不了,只好随便找了个小酒馆,捡了些便宜的菜点了几个,又要了一坛酒,大家好一顿乱吃海塞。
酒足饭饱,众混混又拉着潘华继续赌钱,潘华惦着去小杨家收房,只说有事要办,混混们全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听潘华说完,钱也不耍了,一个个搂胳膊挽袖子跟着他直奔小杨家去了。
小杨有张冲在背后撑腰,底气十足,言语自然硬气了许多。潘华本也算个人精,小杨的态度突然逆转,若是平时,肯定能察觉出来这里的问题,可好死不死的,偏偏灌了一肚黄汤,酒蒙了心窍,勃然大怒道:“爷念你一片孝心,好心让你祭祀完你那死去的老爹,没想到你去蹬鼻子上脸。莫不是你那死鬼老爹送你了几个胆子,竟敢在大爷面前吆五喝六。”说着,将小杨扯到他爹的灵位前,掼到地上,骂道:“你这个贼猢狲,今日爷便在你爹面前教训你,看那死鬼可能救你。”回身招呼了一声,那帮混混也都知道小杨,知他是没有什么根基的,又生得弱小,这样的便宜不沾,天理难容,便一涌而上,对着小杨拳打脚踢起来。
张冲出了门,尚诚和光头强已经在门前候着了,众人碰了头,一齐往小杨家里走。等进了门,院子里已经动起手来,张冲见了,急忙喝道:“住手。”
众人正打得兴起,忽听有人劝止,不由停了手,一齐抬头看去,却见来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蓝绸的袍子,头顶方巾,脚踩官靴,神彩飞扬,气度不凡。在街面上混,讲的就是个眼力劲,混混们见张冲举手投足间自带着一股威仪,身后又簇拥着一班仆从,知道不是好相与的,便歇了手,在一旁站了。
潘华折腾了半天,酒也醒得差不多了,看张冲的情形,估计是那小猴子搬来的救兵,看样子象是有些来头的,心中不禁打直鼓来。但转念又想,怕个鸟,这易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是认得的。这人面生得紧,想必是外来的,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任他有天大的本事,在这易安城里,又能奈何了他?于是便梗起脖子,斜着眼睛,拱了拱手道:“你是什么人?”
张冲上前一步,将小杨扶了起来,又抬手帮他掸了掸身上的土,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小杨抬起胳膊,就着袖口抹了抹口鼻流出的血,摇头道““没有事。”
潘华见张冲理都不理自己,不由地又火了起来,厉声喝道:“我们盛唐商行办事,这位爷还请自便。”
“你们要办什么事?”张冲冷冷地看着潘华道。
“这个与你无关,看样子你象个外乡人,先去城里打听打听,我们盛唐商行是什么来头,称一称自己的斤两,再来趟这趟混水吧。”
张冲听了,微微一笑道:“我先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但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动手打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潘华仰天大笑道:“今儿爷就教你个乖,什么是王法,在易安,盛唐商行就是王法!”
“那就怪了。”张冲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位杨小哥便是盛唐的股东,也算个小东家,莫非你们盛唐的规矩就是东家可以随便打吗?”
“他算得哪门子东家?”潘华唏笑道,“这小猴儿不过是我们商行里的小伙计。我是管事,教训小伙计天经地义。”
“好象不对吧。我可听说小杨用这宅子入了股,白纸黑字立了文书的,怎么就不能算东家呢?”
“你知道的倒真不少,确有此事,这就对了,他既然入了股,那这宅子便是商行的了,如今我们要收了去,这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文书我可是看过的,莫说是收了去,便是改了用途,也必须得经过宅主的同意,莫非咱们看的不是一张文书,你若有不妨拿出来,让我也开开眼界。”
潘华见张冲言之凿凿,心中恼恨,“我给你看得着吗?你怎么知道他不同意,小杨,你是不是同意将宅子交出来,想好了再说。”潘华恶狠狠地瞪着小杨威胁道。
“呸。”小杨迎面啐了潘华一口,道:“我什么时候同意过,分明就是你假借东家的旗号强抢豪夺。”
潘华没有防备,被小杨啐了一脸唾沫,当时便气疯了,跳过来,劈手就是一耳光,将小杨抽得象陀螺一般,飞快地转了一圈,摔在地上。
“打得好!”张冲也怒了起来,狠声道:“我实话对你说了,我也是商行的股东,你打杨股东的脸,便是打我的脸。都说以牙还牙,今日我就以脸还脸,谁打我的脸,我便也打他的脸。”说着,转头对光头强道:“给我抽,抽到连他娘都认不出他来为止。”
光头强一个箭步冲上去,朝着潘华的胸口戳了一下,那潘华立即感到一股痛麻传上来,再也动不得了,接着光头强抡圆了胳膊,一板一眼地大嘴巴招呼起来。
毛豆忙得很,商行在县城里的应酬全由他负责,需要拜访的人太多,从昨天下晚开始,他一歇都没歇,今天早上早早地便出了门,走了几家,中午又请了曹典史吃酒,直到散了席才回铺子。进了院子一问,才知道张冲去了小杨家,心里放心不下,便急匆匆地跟了过来。
潘华没见过张冲,张冲在易安城的那段日子,他正好去了万林峪收皮货,便错过去了。但毛豆他却是认得的,一见毛豆进来,立即哭喊着道:“高总管,快快救命。”
毛豆还未开口,张冲便道:“老高,你认识他?”毛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楞了楞,点了点头。
“那就好。”张冲点了点潘华,对毛豆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我只要结果就行了。”说着,转身便往外走,尚诚走到毛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跟在张冲后面径直去了。
第二百零九章 站队
小金被张冲无意间一点,茅塞顿开,一口气想出了四五个解决的办法,趁兴一股脑写了下来,将笔一扔,郁积于自己烦闷已经荡然无存,不禁仰天长啸起来,却把狗子惊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地跑进屋里,叫苦道:“我说三弟,不三哥,三叔,三大爷,你又要闹哪样?”
“你怎么在这儿?”小金看着狗子,笑道:“我终于想到解决的办法了,来来,我说给你听。”
“拉倒吧!”狗子一把甩开小金伸过来的手,道:“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大哥可是交待了,一定要我看着你把饭吃到肚子里。”说完,喊过翠玉来,让她去灶上说一声,赶紧把饭送过来。不一会的功夫,便托着个盘子,端了四个小菜并一碟子馒头送了过来。
“我真的是饿了。”小金心情大好,来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狗子看着小金的吃相,皱了皱眉头,道:“你倒是慢点吃,留神噎着。”
小金一口气吃了两个馒头,这才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突然发现桌子一边放着一张纸,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廉耻”二字,不觉笑道:“这是谁写的?”
“还有谁,除了尚诚那个穷酸,谁能写出这样的字来。”狗子没好气地道。
小金拿着纸端祥的半天,叹道:“说得没错,咱这里也就老尚写得的这样的书法。这两个字一气呵成,贯气流畅,潇洒得很呐!”
狗子见小金竟然会赞叹,气得一把将纸夺过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又狠狠在踩了两脚。小金阻拦不及,摇头嗟叹道:“可惜可惜,这字若要拿到市面上,少说能值二两银子。”说完了,才觉得事情好象有些不对头,便问:“怎么了,他是写给你的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狗子将事情的缘尾又说了一遍,小金听了,沉默了下来,好半天才道:“这事确实有些过了,我正好要去找大哥,等见了面,我再说说这事。”
狗子摇了摇头,道:“算了,现在大哥与那姓尚的打得火热,未必肯定咱们兄弟的,还是不要去找难看了。”越说心里越得烦闷,便道:“如今你也吃了饭了,我也算完成任务了。你且歇着吧,我也出去转转,懒得操这份闲心。”说完出了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小金将案上的草图收拾好了,卷了成筒,挟在胳膊下,直奔前面铺子而去。
尚诚将自己做的规划方案交给张冲,张冲打开看了一眼,笑道:“知我者,老尚也。”说着将方案放到一边,道:“这个留着我慢慢研究,你先大体上说一说你的思路。”
尚诚清了清嗓子,道:“如今我们盛唐商行已经步入正规,再按以前的路子走下去,必然会翻车。所以,我想现在紧要去办的有两件事。一件事便是立规矩,山庄里怎么做,别业里怎么做,林场里怎么做,铺子里怎么做,都要有一定之规,大家以后必须照章办事。第二件事,便是要对人员进行清理整顿,内部只留与我们一条心的,那些态度不明确的,只能做些杂事,重要的事不能让他们参与,而那些三心二意的,特别是个别的害群之马,必须坚决地清理掉,永绝后患。”
张冲点了点头,道:“先生之言,甚合我意。这两件事应当立即着手办,不过此事须慎重,咱们要好好合计合计,须知欲速而不达。”
二人正说着,光头强进来报,说是三爷到了。张冲笑了笑,道:“请他进来。”
小金进了屋,张冲站起身来,对尚诚道:“今天就到这儿,你先去忙吧。”尚诚给张冲行了礼,又与小金拱了拱手,便出屋去了。小金默默地看着尚诚的背影,一言不发。
“来,老三,快坐。”张冲笑着对小金道:“我正准备找你,没想到你过来了,咱哥俩好好聊聊。”
“好吧。”小金将草图拿出来,扔到旁边的茶几上,“大哥想聊什么?”
“你拿的什么?”
“哦,你说的是这个吗?”小金指了指纸卷,“新织机的草图,只是个构想,不过足可以做个模型试一试了。”
“是吗?”张冲兴奋起来,走过去拿过草图,展开来,正准备细细地看。小金却突然伸开手掌,压在草图上,“这个不急,还是先说正事吧?”
“正事?什么正事?”张冲楞了楞,问:“对你来说,还有比这个更正经的事吗?”
小金冷冷一笑,道:“或许我是个疯子,但我不是个傻子。尚诚和你商议了这么久,对我和二哥应该有具体的安置办法了吧?”
张冲道:“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明白人,一些话就不用说得那么明白了吧?”小金指了指张冲座位旁边桌子上放着的规划,道:“我识字。”
张冲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小金,小金出身匠户不假,可他们家的毕竟不是简简单单的匠户,只知道敲敲打打挣点辛苦钱。从小金的爷爷起,就已经由加工,开始向收购转卖发展,到了他父亲的时候,已经基本上成了一个商人了。小金自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除了家传的手艺,对人情世事并不陌生。
“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办?”张冲也不绕圈子,直接问小金道。
小金想了想,慢慢地道:“很简单,踢出去。”
“为什么?”
“很简单。我记的我小时候,我们附近的那些孩子们经常一起玩一种叫做‘二人三足’的游戏。就是每两个人站在一起,把相邻的两个脚绑起来,然后比赛,看谁先跑到终点。”
“很不错的游戏,我也玩过。”张冲笑了笑,他们公司每次去拓展训练时,这个游戏是必玩的,听说可以培养团队合作的精神。
“每次玩这个游戏时,无论谁和我合作,我们都能赢。”童年的回忆总是美好的,小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儿时嬉戏时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真是个有趣的事情。”张冲也模棱两可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他觉得是游戏有趣,还是小金能赢这件事有趣。
“当然,并不是因为我的体力好,或者说是我的同伴的体力好。体力在这种游戏里并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有些时候,体力越好,输得就越惨。”
“没错。这个游戏关键是需要两个人配合默契。”
“大哥说的没错,我之所以能赢,是暗中改变了这游戏的规则,我提议,大家都出一点彩头,或是一块饼子,或是一块麻糖。谁第一脚踏过终点,那么这些战利品就由谁分配。所以,在最后的关头,大家都想迈出这第一脚,自然就会摔倒。这个坑是我挖的,我不会跳去,不管与谁合作,我都配合,最后多少都能得点好处,总强似什么都没有的强。”
张冲平静地看着小金,微笑着道:“那盛唐这个游戏你要不要玩?”
小金轻轻一笑道:“现在不是我要不要玩,而是你带不带我玩的问题。”
“山庄现在要人有人,要物要物,我想专门建一个工坊,不知道三弟有没有兴趣?”
“我去!”
小金的干脆有点出乎张冲的意料,“想好了?”
小金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可想的。从上鸡头山开始,我已经没有出路了,能活一天也就算一天了,现在有了好好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不去抓住呢?”
“那你能放得下吗?”
“放不下。”小金凄然一笑道:“放不下又能怎么样?老大说的没错,总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想玩游戏一样,我跑不快是事实,但我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跑。”
张冲叹了口气,道:“老三,你猜老二会怎么选择?”
“不玩。”
“这么肯定吗?”尽管张冲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小金不假思索的回答,还是让他感到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二哥没有那么多弯弯饶,他认你作大哥,心里是服你的,你领着他玩,他就一定会跟着玩的。”小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本身没有什么心思,游戏怎么玩,结果会怎样,他是不会管的,因为他只要听你的就好了。同样的道理,他现在身边除了大哥,还有其他的人,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还有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以及数不清的论得上论不上的亲戚,每个人他都喜欢,所以每个人的话他都会听,他已经搞不清楚,他究竟要往哪里走了。”
“我可不想扔下他,毕竟咱们风里雨里一起走过来了。”张冲悠悠得道。
“这可能不是为了他好。”小金道:“大哥若想领他走,他肯定也会走的,这个我可以保证,不过,扯他后腿的人太多了,他根本处理不了这些事情。如果他真的再跟着走下去,只会越来越痛苦,倒不如索性让他自生自灭,没心没肺地活着,对他来说,才是最幸福的活法。”
张冲笑了笑道:“你这样说,我心里倒是舒服了点。杏花怎么办?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没有意见。”小金苦笑道:“你觉得是我那么洒脱的人吗?这种事,我可想不清楚,更看不明白。”
“我以为你会选择站在老二那边呢?”
“如果事情按我的想法进行的话,我会的,即使我知道那是一条死路。”
“你决定放弃了吗?”
“我说我放弃了,你会相信吗?”小金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冲也笑了,摆了摆手,道:“算我没说。你收拾一下,这便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过天咱就上山吧。”
第二百一十章 接风宴
眼看就到元宵节了,易安城里大部分的商铺都已经开门了,但盛唐商行旗下的各个商铺依旧严严实实地上着门板,丝毫没有开张的意思。不过,眼明的人还是注意到,每天都有穿着商铺制衣的人骑着快马,匆匆地进城出城。
“盛唐商行要出事了!”一个好事者对身边的人窃窃私语道。
“或许是吧,那管咱什么事,你又不是盛唐商行的东家,操那么多的闲心做什么?”身边人的漫不经心地应付着。
邓玉娘是正月初九从黑泉镇家里上的路,半路上遇到了山庄里派出的信使,说是奉了大老爷的命,请夫人不必回易安了,直接去山庄,有要事商议。邓玉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立即弃了马车,只带了十几个扈从,骑着快马,一路策马狂奔,正月十一的上午便进了刘家寨。
张冲正站在寨中的将军庙前,袖着手乐呵呵地看着庄客们搭建鳌山灯。邓玉娘跳下马来,怪道:“老爷好逍遥,十万火急地叫人来,自己却在这里看灯。”
张冲上前伸了伸手,作出要搀她的意思,笑道:“玉娘来得好快,我以为你明日才能到的。”邓玉娘撇嘴道:“还不是你下的令,谁敢耽误?来的迟了,少不了又要吃你的黑脸,听许多的怪话。”张冲摆手道:“瞧你说的,倒显得我象是个刻薄的人。”邓玉娘冷笑道:“你以为你不是吗?”张冲拱手陪笑道:“我说不过你,算我的不是。”
二人说着,便往山庄里走去。到了正房里一坐定,邓玉娘便迫不急待地问道:“这么着急叫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冲站起身来,从里屋里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邓玉娘,道:“这是我们这几天商量的结果,你好好看一看,也说说有什么看法。”
邓玉娘打开册子,只扫了一眼,便笑了起来,道:“老爷这次倒是干了件正事,不是我说你,你们以前行事想怎样就怎样,一点章程都没有,连山上的土匪都比不上。”边说边继续往下看,草草地翻完一遍,才抬起头,道:“基本上还不错,我得仔细看看,才好说话。”
张冲笑道:“不用着急,这件事还须慎重才好,这是个草案,各位兄弟人手一册都发下去了,等大家想好了,咱们再商量。”
邓玉娘是个急性子,顾不得鞍马劳顿,一头扎进商行的改建中,熬了半夜将草案细细地看了一遍,第二天一早,便派人将去请尚诚,两个人一块商议起来。张冲见状,又当起了甩手掌柜,每天只在寨子里转悠,对各处扎的花灯指手画脚。
刘家寨是镇海山区的大村寨,年年元宵节的花灯比那些镇子上的花样还要多,周围的人都会专程过来看灯。今年盛唐山庄花了泼天的大钱,搭了一座一丈多高的鳌山花灯,早就惊动了四处八疃的乡亲,从刚开始搭建,便引了无数的人前来看新鲜。
狗子是正月十四接的消息,张冲请他到盛唐山庄看灯。狗子是个喜欢赶热闹的,立即和毛豆,并庞伟赶了过来。张冲带着小金早早地赶到寨门口,两下见了礼,一起进了寨子。
“乖乖,这么大,比易安城里的灯都要气派。”狗子围着鳌山灯转了一圈,咂舌赞道。张冲笑道:“瞧你这点见识,咱们还是先回去歇息,这灯还是等晚上看才有意思。”
张冲安排宴席,给狗子接风。酒宴设在花园的暖阁里,没有请太多的人,除了他们两个,另外只叫了小金、毛豆和大河,小六儿跟着跑腿伺候。
天一擦黑,人便到齐了,张冲吩咐开席,便有五六个丫环流水般地将菜奉上来,张冲亲自拿起酒坛给大家把酒满上。狗子伸头闻了闻,笑道:“老大这次够意思。”
张冲笑骂道:“你这狗才,没喝就说起胡话来,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够意思了?”
狗子摆手道:“少来。欺负我不会品酒吗?我是口拙,但老大亲手酿的酒,我只闻一下便能分辩出来。”说着叹了口气,道:“自从下了山,这还是第一次喝老大酿的酒呢!”
狗子也不管别人,伸出手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眼圈一红,道:“真想念以前在山上的日子。”狗子的话,把大家的回忆勾了起来,暖阁里顿时弥漫在一片伤感之中。
“这大过节的,怎么搞得惨兮兮的。”张冲见此情景,急忙强笑着道:“来,今天大家都开心点,咱们先走一个。”
一连喝了三杯,大家的肚肠暖了,气氛才算热闹起来。张冲笑道:“今天没有外人,大家敞开喝,不醉不归。”
狗子伸手拦道:“老大别光说好听的,我先问你,这酒有多少。”
张冲点了点他笑骂道:“你这个泼才,今晚上你可劲造,我这酒管够。”大家便一齐笑了起来。
酒至半酣,张冲见时机差不多了,放下酒杯道:“当年,大家在鸡头山上时,因为情义相投,我们走到了一起,从此出生入死,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也算是上天眷顾,到现在总算是吃穿不愁了,也是咱们哥几个有福啊!”
“我们有个鸟福?还不是有大哥,要不是你带着咱哥几个,现在大家不还都窝在山上?今天晚上别说喝酒捞肉,能有命活着吃口糠菜饼子就他娘的不错了。”狗子嚷道,“来,大家再一起敬大哥一杯。”
“二哥说的没错。”小金也站起来,对大家说:“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大哥,这辈子兄弟们都感着你的恩。”
毛豆也站了起来,道:“我没什么说的。用石爷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皇帝老子倒了我都不扶,我就服老大。”
狗子瞪了毛豆一眼,板着脸道:“我什么时候说的,这是大哥说的。”说完忍不住笑起来,众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大河最后一个站起来,端起杯子伸手往前凑。狗子又道:“你好歹也说句话啊。”大河笑了笑,道:“我说什么?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爷的家奴,爷让往哪便往哪,是我的本分。”
张冲急忙摆了摆手,道:“大河,今天晚上大家坐在一起,不谈这个,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待的。”
大河点了点头,正色道:“我虽是个粗人,但爷对我怎样,我还是分得清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爷对我好,是爷的恩德,我若记不得的我的身份,那却是我的失德。”
“没意思了不是。”狗子端着杯子走到大河身边,拉了他一把,道:“今天晚上,大家都是兄弟,等喝完了这杯酒,你爱去当主子当奴才随便你,若是不答应,我便把这杯酒倒到你脖子里。”
“你现在也是财主老爷,有身份的人,怎么还是这么无礼?”张冲笑着对狗子道,又转过头看着大河道:“听到了吗,这个浑货真能行出这样的事来,大家也是高兴,你便从了吧。”大河无奈,只得举着杯子,笑道:“那我就托大了,我说句心理话,这辈子能和大家做兄弟,我值了。”
“行,这话说得靠谱,来大家一起把这杯酒喝了。”狗子吵吵嚷嚷着提议,大家一齐干了杯。
等大家放下杯子坐好,张冲正色道:“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插句话,现在咱们盛唐商行也算是家大业大了,大家也都说说,往后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听大哥的,谁他娘的不听,我狗子第一个不答应。”
“老二说了,那么其他人有什么想法?”张冲笑着道。
“我们也都听大哥的。”其他人异口同声道。
“好!”张冲拍了拍桌子,笑道:“既然这样,那我把我的想法说一下,大家看看是否可行。易安城里我们已经有了杂货铺、生药铺、皮货铺,老二你把皮货铺接过去吧。”
“我不管,我也管不了。”狗子把头摇得象个拨浪鼓,道:“那边不是有大嫂看着吗?我虽然一直看她不顺眼,不过说实话,她管铺子确实有一套,若论经营,只怕大哥也比不了。”
“你先别急着推。”张冲压了压手,道:“让我把话说完,咱们再议。生药铺我想让杏花接过去,这个铺子生意不错,我想日后就给咱妹子当嫁妆吧。杂货铺就交给老高,老高,你在易安人头熟,日后也要多照应一下老二。”
毛豆点头应下,张冲接着道:“我准备从易安撤出来,那边就靠你们三个了。另外,我想在山庄建一个工坊,老三你去顶上,没什么问题吧?”
小金摊了摊手,笑道:“一点问题没有。”
“大河,我年前已经对你说了,海外贸易这块由你全权负责。”
大河笑了笑,这次他回家过年,收获不小。他舅家表弟陈三水跟着一个叫汪横的人跑船,也是这个汪横倒霉,跑海外钱没赚几年,便让厉玉和盯上了,出了一千两要收他的船。
汪横这艘船当初造的时候可是花了一万五千多两银子,一千两跟明抢差不多,但厉家又是他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正愁得想上吊。
大河听说后,立即找他协商,汪横听说是张家的公子要和自己合作,当时便答应了,这次大河回来,便是坐着汪横的船,从水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