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作死的想法
张冲定这个规矩时,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互行军礼比较拉风而已。就在刚才,举手放下之间,却突然觉得军旅气息一下子浓了起来,平静的小院也似乎凭添了许多金属的质感。现在自己的队伍正面临大的扩张,这些貌似繁文缛节的细节,原来竟是必不可少的。
刘川正在打扫院子,见张冲带人走进来,也急忙放下扫帚上前行了个军礼,口中叫道:“队长好。”屋里的毛豆听到声音,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刘川的军礼行得不伦不类,大为恼火,跳过来,一脚便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喝道:“滚一边去,面对着墙,行一千个军礼,不完成不准吃饭!”
张冲淡淡一笑,没想到这一夜之间,毛豆便能把这两个混混一样的货色整出了许多军人的味道,不觉点了点头,道:“老高辛苦了,人我带回来了,你去安排他们住下吧。”
毛豆刚才的举动,对叶承强和马立松来说,不啻于一个“下马威”,两个人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抱拳道:“见过高大哥。”
毛豆摆了摆手,冷冷地道:“你们记住,从现在起,没有什么高大哥,只有高教习,听明白了。”
二人倒也机灵,立即挺直胸脯,齐声道:“听明白了,高教习好!”
毛豆点了点头,道:“很好,你们跟我来吧。”
直到进了屋,大河才凑到张冲的耳边,小声笑道:“这老高有点意思啊。”张冲点点头,道:“现在是关键时期,老高做的不错,你以后也要如此。”
二人正说着话,却听院子里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进屋里,高声叫道:“爹,你回来了吗?”
张冲闻声看去,却是小六儿,只见他一身水淋淋的,脸上还沾着几处泥巴,忍不住笑道:“你个小猴儿,这是去哪儿疯了,看弄得跟着泥猴似的?”
小六儿笑道:“爹爹上次走的太急,我听着信跑回来,你却走了。这次我特地问了高大叔,知道爹爹今天回来,便去池塘捉了条鱼,晚上做了,好孝敬爹爹。”
“哟,我家小六儿能耐了,不光能抓鱼,还学会做鱼了吗?”张冲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笑着和他开玩笑道。
小六儿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道:“做鱼我真不会,不过,我找了个人来,鱼做的可是呱呱叫。”
“是吗,你从哪里找来的名厨啊?”张冲听了一楞,随口问道。
“倒不什么名厨,只是我本家的一个哥哥。”小六偷偷打量了一下张冲,见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这才继续道:“我这哥哥的亲娘舅在义州城的大酒楼里当掌勺的大师傅,他原先就跟着娘舅当学徒的,只是他这娘舅好赌,输了钱,被人追债追到店里,店东发了火,便将他们爷俩一块赶了出来。谁想刚一出义州城,他娘舅就一个人跑了,剩下他一个人走投无路,便来投奔我叔叔了。他是前几天上山的,我见他菜烧得好,便劝他别跟着我叔瞎混,还是跟着爹爹牢靠些,今天听说爹爹回来,就把他领过来。”
张冲忍不住笑道:“你这鱼看起来好象不容易吃啊?我道怎么这么有心,巴巴地抓了鱼来孝敬我,却原来是为了你哥的事啊。”
小六儿一听,急得跳起来,叫道:“爹爹,你可真冤枉我了,我确实是先想着抓鱼孝敬您老,进来了才想起我哥的事来,如果我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好了,小小的娃儿学人家发什么毒誓?”张冲摆了摆手,笑道:“不就是想让你哥过来吗,你是我的儿子,便是没有鱼,我还能不答应你?好吧,你哥来了吗?让他一块进来,我瞧瞧。”
小六儿见张冲没有生气,这才放心,回身跑出去,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张冲看了看,见面前的这个小伙子高高大大的,面相倒也憨厚,心里有几分满意,和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小伙子有些腼腆地低声应道:“回爷的话,小的叫张八一。”
“张八一?”张冲小声念叨了一句,心道:“老子正想扩军,这边就跑来一个八一,真是好采头啊。”于是便笑道:“好名字,小六儿一直夸赞你做菜的手艺高,那你就露一手给我看看好不好?”
张八一见张冲一脸地和颜悦色,心中一喜,急忙拱身施礼应道:“能给爷出力,是小的的福份。”
张冲见张八一象是个本分的孩子,笑道:“你以后也别爷啊,小的的称呼了,便随着小六这边,叫我一声叔叔可好。”
“叔叔在上,请受侄儿一拜。”这些日子,小六儿把张冲吹得个神乎其神,兼又听得张行及山中诸人的议论,知张冲确实是个人物,现在又见他这么给自己面子,急忙趁势而上,倒身便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张冲指了指小六儿,道:“快把你八一哥哥扶起来,你带着他去厨房里,把鱼做了,今晚陪我好好喝一杯。”
小六儿兴奋地答应着,拉起张八一,哥俩兴冲冲去了厨房。这时,毛豆也将叶承强和马立松安置好了,便进来见张冲。
张冲笑着对毛豆道:“老高啊,你干的不错,早知道秋演训练时,让你挑头练兵好了。”毛豆急忙摆手,道:“老大,你可别我了,我这点本事,还不是跟老大学的?对了,刚才出去哪个小子是什么人,这几天我见他整日和小六儿混在一起,只是手边的事多,一时竟忘了问了?”
张冲笑了笑道:“小六儿说是他的一个本家哥哥,烧得一手好菜,本来是上山投张行的,被小六儿给拉过来了。你留意查一查那小子的底,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把他留下。”
毛豆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回头就查。”却转头对大河道:“你去门边守着,我有事与老大商量。”大河听了,也不多问,快步来到门口,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倚着门框警戒起来。
“老尚刚传来消息,最近陈有他们可能会有大动作?”毛豆来到张冲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哦?”张冲心中一震,直了直身子坐好,道:“消息准确吗?”
“比较可靠。”毛豆点头道:“以前咱们还是小瞧了陈有,他在山下的暗线不少,据咱们撒出去的兄弟说,他们可能是要打清溪镇万财主的主意。”
“清溪镇?”张冲皱了皱眉头,道:“拿地图来。”毛豆回屋取来了地图,在桌子上铺好了,指了指图上清溪镇的位置,道:“呶,就是这儿。”
张冲站起身来,趴在地图上看了好久,抬头盯着毛豆道:“这儿好象是杜春秋的地盘啊?”
毛豆点了点头,道:“没错,是杜春秋的势力范围。”
“这个万财主是什么来头?”
“万财主本名万行顺,清溪土著,是做丝绸生意起家的,现有店铺三家,除了清溪镇的以外,在祥和县以及河州府各有一家。除了店铺之外,还有良田五百亩,院落三处,身价应当在八千到一万两之间。家中有一妻三妾,正妻也是清溪镇人,普通农家出身,万行顺发家前订的娃娃亲。三个妾中一个姓李,是双河镇人,出身贫苦,是万行顺买的。一个姓江,是义州府青楼里的歌女。还有一个姓郑,来自河州,出身不详。万行顺有一子一女,都是正妻所生,都没有成家。”
张冲听完吃了一惊,他确实没有想到,尚诚他们刺探情报的能力会如此之强,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搞来如此详尽的资料。张冲想了想,又问道:“万行顺和杜春秋是什么关系。”
毛豆答道:“据查,这个万行顺应该是个正经商人,和杜春秋只是普通的生意上的来往,不象是杜的人。”
“不对。”张冲摇了摇头道:“看万顺行的家底,算得上是个大户了,在杜春秋眼皮子底下,能养得这么肥,难道你不觉得有古怪吗?”
毛豆道:“我们也都有怀疑,只是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实万与杜有太多的勾结。老尚坚持没有铁证的只能是猜测,不能做为情报。不过他已经派甄信去了清溪,估计很快就能得到准信了。”
张冲赞许地点了点头,叹道:“老尚确实是个搞情报的天才啊,脑子好使,思路清晰,态度严谨,咱们都比上他啊!”
毛豆便道:“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没办法。”张冲摇着头,手指轻轻在点着地图上的清溪镇,道:“万顺行那边一定要摸出实底来,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第一,万顺行之所以能做大,一定是有背景的,如果背后站的人不是杜春秋,那也一定是和杜不相上下的角色。第二,到清溪,双河镇是必经之路,这边的一举一动,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就算陈有他们能得手,但谁也不敢保证杜春秋不会在返回的路上咬他一口的。光这两点,我敢保证,陈有他们不但吃不到这块肥肉,被噎个半死,留条命回来,就算是他们祖上积德了。”
“老尚的分析和老大一样,那我们怎么办?”毛豆有些着急地道:“这么大的动作,单陈有和山猫那队肯定完不成,若他们让杨队发话,咱们也只能跟着动,难道咱就眼睁睁地跟着他们一起去送死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先找退路
“稍安勿躁!”张冲压了压手,示意毛豆在一边坐好,笑道:“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明白了。”毛豆恍然大悟道:“到时候,咱们随便找个借口,不跟着他们去就完了。”
张冲摇了摇头,笑道:“你当这是过家家啊,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那样的话你就算不作死也得死。你也不想想,就杨闻那个死脑筋,他下了令,你若是敢不去,他一定会先把你弄死。”
“那老大你说,杨闻会不会同意陈有的计划?”
“一定会!”张冲坚定地回答。张冲现在对杨闻没有什么信心,若是以前,以杨闻的谋略,再加上赵二情报网的支持,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去冒这个险的。但自从到了野鸡凹,杨闻就没干出过一件漂亮的事,这次张冲上山,赵二派亲卫与自己私下的接触,从言语中流露出来的意思,他基本可以断定,赵二这是要放弃掉杨闻了。对此,杨闻也一定能感觉的到。所以,他现在急需一场大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此时的杨闻,就象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眼里只有翻本两个字。人在疯狂的状态下,还有什么是做出不出来的呢?
“打不能打,躲又躲不过,咱还能怎么办?”
“凉拌!”张冲笑起来,“老高啊,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其实咱们并没有小瞧陈有,而是陈有太高看自己了。从他觉得万顺行是块肥肉开始,他就已经走偏了,所以无论他有多少的眼线,收集来多少情报,他都只会看对自己有利的那部分,这些消息越积越多,他便越觉得自己是稳操胜券了。这种情况下,他会让你跟着一起吃肉吗?就他那点小心眼,连汤都不会给你留一口的。所以进攻的主力,绝对不会安排给咱们的。只要不冲在最前面,什么事都有回旋余地。”
“这事陈有倒是真能行的出来。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万顺行的底细摸不清,最多也就是心里没底罢了,可我是真怕杜春秋啊!他可是地头蛇,在双河镇一带经营多年,爪牙遍地,真要是让他咬住,只怕少不了得掉块肉啊!”
“你说的也是我担心的,刚才看地图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张冲说着,朝大河招了招手,问道,“咱们前几天办一阵风时,你有没有注意到玉带河上能不能行船啊?”
大河不假思索的道:“当然能行船。”
张冲没想到大河回答的这么干脆,有些不放心地问:“能确定吗?”
大河很确定的点头道:“我去蛤蟆洞踩点时,亲眼见过几艘。当时我还特意看了看船的吃水线,都是上百石的大船。”
张冲笑道:“那就有戏了,从地图上看,玉带河是流经清溪镇的。大河,你这几天就沿着玉带河跑一趟,看看清溪那边能不能行船,有没有码头,特别是除了已有的码头之外,镇子附近,还有没有隐蔽的地方可以上下船。”
“老大你的意思是咱们走水路?”大河出身水师,自从跟了张冲以后,不是穿林子,就是钻山沟,自己水上的功夫一直都没有用武之地,现在听说要从水上做文章,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毛豆却摇起头来,道:“从水路想办法,只怕是没有用。万顺行的宅院离河边很远,就算咱们悄悄进镇,也起不到什么出其不意的效果。”
张冲大笑起来,道:“老高你想什么呢,你还真打算跟着陈有一起强攻万家大院啊!快拉倒吧,我们要的出奇不意,不在进攻上,而在逃跑上。”
“逃跑?”毛豆和大河都楞了,但又忍不住笑起来,未打先留后路,的确是他们的强项。
“老高,你来看。”张冲指着地图对毛豆道:“以玉带河为界,河这边的清溪镇基本上被双河镇包着,也就是说,无论我们从哪个方向撤,都必须经过杜春秋的地盘。你再看看这些地方,坡多林密,随便哪儿都能伏击。而杜春秋的老窝在中心位置,只要我们一动,他们就能很容易地推断出咱们的回撤的线路,到那时他就算是现组织人手堵我们都来得及。”
“对啊,我在义州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过山匪行动用船的。所以,杜春秋一定不会想到咱们会从水上撤。”毛豆鼓掌道:“这样咱们跑起来,可就轻松多了。”
“正是这个意思。”张冲笑道:“要想在清溪包我们的饺子,没有千把人,根本扎不住篱笆。就算杜春秋把自己全部的人马拉出来,我估计也不过三五百人,这样的话,就算他们实现了合围,到处也都有窟窿,随便找个地方咱们就能突出来。到时候,一上船,沿着玉带河往上,只要到了关河口,他可就鞭长莫及,什么招都没有了。”
毛豆听了,一下子放下心来,笑道:“还是老大有办法,听到这个消息后,可是把我愁坏了。”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张冲面色沉重的道:“这只是空口说说罢了,真正行动起来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就咱们手下这几块料,能不能冲出来,还真不好说。”
“除了大壮以外,估计其他人问题都不大。”毛豆信心也不是很足,有些担心的道:“只是不知道杨队什么时候能下这个决心,咱们的人现在还是一盘散沙,要是没时间强化训练,到时候一筐螃蟹倒在地上,各爬各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个你不用太担心。”张冲想了想,道:“如果我想的没错,要让杨闻下决心,少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管杨闻怎么疯狂,但他毕竟是个沙场老将,对战事有着本能的反应,虽然他最终会抵挡不住诱惑,一头栽进陷井里,但其间必然也会有一段痛苦抉择的过程,绝对不会草率的就做出决定的。
“若是有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勉强够了。”毛豆苦笑道:“刚刚把人凑齐,这一仗下来,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是啊!”张冲叹了口气,道:“那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不过,这样倒也好,我正好可以在易安多待上一段时间了。”
“什么,你要走吗?”毛豆大惊道:“你不主持大局,只怕我们很难熬过这一劫啊!是易安出了什么事?”
“倒是没出什么事,我只是不太放心,想过去看看。”
“易安太平的很,又有狗子和小金两位兄弟在那边盯着,还能出什么乱子?”
“他们两个人什么斤两,你又不是不清楚。老二钻林子打猎是没问题,老三鼓捣个什么稀罕玩意当然是行家,但要说起做生意守家,他俩捆在一起,也差那么点意思。咱们的老本可全在那边,要让这两个货给败光了,那我们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
毛豆听了忍不住笑起来,道:“他们哪有你说的那么不济,我看他们两个也不是糊涂人,就算是遇上什么大事,也是能拎得清的。”
“但愿如此吧。”张冲笑道:“本来我还不是那么急的,但遇上这样的事,我还是出去躲一躲的好。要是我在家里,杨闻肯定碍着面子,会分我们一杯羹的,到时候,真跟陈有那帮蠢货绞在了一起,咱们可就跑不动了。”
毛豆点了点头,道:“不要说打主力了,就算是助攻,也难免在一线上,几个队靠的越紧,人家的包子皮就捏得越紧,结果真的很难估计。”
“所以我必须要走。你记住两点,第一点,咱们训练的时候,重点练两项,一个是统一行动,再就是跑步的速度,步调一致,行动迅速,咱们就有八成以上的存活机率了。第二点,杨闻下令时,一定要劝阻,若是能劝住最好。如果劝不住,就硬顶,把他的火拱起来,那样陈有提出让咱们打外围的时候,他绝对会很痛快的答应。”
“这个我记下了,老大要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明天一早,我去和杨闻打个招呼,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下山。这次山上的事情太大,你和大河就都留下吧,你们两个配合也默契发。我走之后,弟兄们包括大河都由你全权指挥,放胆去做,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让你去攻城略地,只不过是让你带弟兄逃跑们而已,你别告诉我,堂堂骁骑卫斥侯营的精锐,连几个小土匪设的拌子都躲不过去。”
“你这么一说,我倒明白该怎么做了。”毛豆也笑了起来,“要说钻敌人的空子,我还真的拿手。不过,老大你一个人回易安,我还是不放心啊。最少你也得把大河带上,据我掌握的情况,现在官兵都撤完了,路上可不好走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这次带着老戴、老尚还有小梅一起去,安全没有问题。我也想让他们和易安那边见个面,把头接上,以后联系起来也方便。我不放心的倒是咱们这边,甄信这段时间不能撤,一定得在清溪待住了,让单友多留意一下黑泉周围的动静,你也要多用些心,两下里多跑跑,千万别让人把咱们的老窝给端了。”
“这个没问题,我会多留意的,老大只管放心去就好了。”
两个人正说着,大河开口道:“饭菜应该好了,小六儿过来了。”
张冲笑道:“事情也商议的差不多了,咱们暂时到这儿,先尝一尝八一的手艺如何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先谈正事
小六儿倒没有吹牛,张八一的手艺的确高明,张冲一口气喝了三大碗鱼汤,才放下碗,赞道:“不错,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听了张冲夸奖,小六儿便得意起来,来到张冲的面前,笑着说:“爹,我没有胡说吧。”张冲抬手摸了摸小六儿的头,道:“不错,你这次引荐八一有功,说,想要什么奖励啊?”
小六儿乖巧地笑道:“能为爹爹效力,便是最大的奖励了。”张冲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小滑头,倒真会说话。好了,坐下来,陪我喝几杯吧。对了,八一呢?”
“八一哥在灶上候着呢,说一会爹还想吃点什么,他好做。”小六儿道。
“饭菜都够了,让他和其他的兄弟一块也吃吧。对了,你拿坛酒过去,就说是我赏给他们的,除了当值的,都喝几杯。”
小六儿应了一声,到里屋抱了坛酒跑了出去。张冲转过头去,对毛豆和大河道:“这小子是个好苗子,你们用心调理调理。”
毛豆和大河一齐点了点头,毛豆又道:“今天人齐了,老大要不要过去讲两句?”张冲摇了摇头,道:“我就不过去了,以后队里的事,我不再插手了,这个威还是你来立吧。”
需要商量的事太多,大家草草吃了几杯酒,便撤了席,小六儿也很知趣地退了出去,自去找八一玩耍去了。张冲便毛豆、大河一直谈到了半夜。
张冲打了呵欠,见天色已晚,便道:“事情大致也就这样了,你们按着今天商量的去做吧。明天梅善什么时候过来?”
毛豆道:“应该是午后。”张冲叹了口气道:“看来只能午后动身了,不知道这次他有没有带马过来。”
毛豆笑道:“我还以为老大有什么事呢,若是用马,倒不用等他。我们在山外备了两匹马,随时都可以用的。”
“哦?”张冲微微一楞,问道:“你们想得倒周全,马放在哪儿,安全不安全?”
“应该安全。”毛豆笑道,“前些日子,梅善发展了一个暗线,是山下村子里的一个孤儿,叫白庆,今年十五岁,一个人住在咱们联络的山上。梅善观察了他一段时间,觉得那小子还靠的住,就在他住的山洞里藏了两匹马,平日里就交由他打理。”
“这倒是个好主意,梅善这小子挺有门道啊,还知道找个暗线做事。”张冲笑道。
“其实这也是逼出来的,以前我们在斥侯营里都这么干,做斥侯这一行,就算是三头六臂十八个眼也不够用的,到时候打探不到消息,回去少不了一顿军棍,没办法也只好多找内线了,我们挣的那点饷银,一大半都花在这上面了。”
“什么?”张冲吃了一惊道:“都是你们自己出钱吗?”
“不然怎样?”毛豆苦笑一声。大河也在一边道:“这事我也听说过,水师里哨探也都这么做,没什么新鲜的。”
“现在咱们这些人也都有内线吗?”张冲笑着问道。
“差不多都有吧,象甄信、单友他们两个主要是跑外围的,应该不只一个。”毛豆说着见张冲突然变了脸色,急忙停了口,惴惴地道:“他们自作主张,发展暗线,老大不会怪他们吧?”
“当然要怪。”张冲黑着脸道:“老高,这个情况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知道,我没有干过斥侯,对这一行了解得不深。大河你也是,明明知道这些内情,也不提醒我一声。按我的想法,发展暗线,对打探消息来说,是很有必要的。那几个兄弟一共才拿多么点银子啊,再自己掏腰包,能给家里留多少?不行,这件事我会和老戴、老尚再商议,以后这钱由帐上出,不能让兄弟们受罪。”
毛豆听了,激动站起身来,抱拳行礼道:“我替兄弟们先谢谢老大了。”
张冲摆了摆手,道:“你还好意思说谢,你现在也要开始带兄弟了,多用点心,兄弟们的难事要放在心上,不能让兄弟寒着心做事。”
杨闻见了张冲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第一次与张冲正面接触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教习,而张冲不过是个还需要打磨的毛头小子,可这才过去了几天,自己却成了一个笑话。说实在的,他是真实不想看到张冲,当张冲说,赵戎安排他打探周围消息,伺机拉人上山时,他一口就答应了张冲下山的请求,连客套的话都不愿多说,便将他打发出来。
白庆认识毛豆,接过毛豆递过来的取马信物,便利索得将马牵出来,整理好鞍鞯,伺候张冲上了马。
张冲刚到邓家祖宅门口,梅善便迎了出来,小声道:“邓家小姐刚刚到。”
张冲没有说话,只笑着点了点头,将马交给梅善,快步进了正房。邓玉娘正在屋里坐着,见张冲进来,便站起身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低着头默默地站着。
张冲看了看桌上的文书,仍然静静在躺在桌上,知道邓玉娘已经做出了决定,便笑着说:“跑了一路,口也渴了,上次没能好好品尝一下邓小姐泡的茶,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心情再泡一次啊。”
邓玉娘听了,也不说话,去桌边拎了陶土水壶,转身出去,从黑泉中打了一壶水进来。走到红泥小火炉前,拿铁剪夹了几块木炭,生了火烧水。这边也不闲着,轻盈地收拾好了茶具,只等那水开到正好,便将茶泡了。
张冲直直地看着邓玉娘的一举一动,直到玉娘将茶杯奉到他的面前,才回过神来,叹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茶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与玉娘你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玉娘并没有太理会张冲的夸赞,波澜不惊地道:“张爷谬赞了。”张冲接过茶杯,先将杯子放到鼻下,轻轻地转了转腕子,只觉得茶香扑鼻,不觉陶醉其中,又轻轻啜了一口,顿时口舌生津。连品三杯,张冲放下杯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意犹未尽地道:“以前的茶叶,真是让我白白糟蹋了!”
玉娘放下手中的杯子,有些不屑一顾地道:“烧水泡茶,不过是雕虫小技。我今日里过来,可没有心思与你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张冲叹了口气,心道这个邓小姐可能天生就是个职场女性,只能将心思从茶上收回来,笑了笑,慢慢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不绕弯子了,易安那边的情况基本上就是前几天我说的那个样子,铺子在我盘下来之前,主营是杂货,生意比较清淡,从前段时间的经营状况来看,仅仅能保本而已,获利很少。”
对于店铺的发展,张冲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思路,皮货和生药是首选。狗子出身猎户,在收购皮货上有很强的人脉资源,验货更是没有问题。康神仙派过来的人,确实是生药经营的好手,最近一段时间,易安这边主要便是靠着生药生意支撑着,才不至于坐吃老本。张冲将这两项生意详细地介绍完了,又道:“我觉得现在咱们可以再加一个,布匹生意。”
玉娘干脆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赞同,布匹生意利钱太少,就算贩运路上不出问题,压上一批货,可能一年的辛苦钱就全赔进去了。干好了,也不过得些蝇头小利,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不做也罢。”
张冲笑道:“你说的不错,但我做的布匹生意,不是贩运,而是生产。前些时候,我转了大半个义州,才发现原来咱们这儿是南汉国麻的主产区,放着这么有利的条件不用,真是太可惜了。”
“那就更不靠谱了。”玉娘冷笑道:“张公子只看了表象,不是我有意泼你的冷水,你对麻布织造熟悉吗?就算是最熟练的织工织一匹布也要几天的时间,虽说原料便宜,可是这人工的费用支出太高。再者,咱们这儿几乎家家都织布,一年织上那么十几匹,交了官府的税赋,一家之用也足够了,就算你织出布来,能卖给谁?”
“照你这么说,布店就得关门了。可现在的实际情况是,稍微大一定的镇子上,都有布店,可见这个生意还是有市场的。我也走访过一些布庄,他们的货源主要是从乡间收购,利钱倒真不大。所以,现在我们如果能把布匹生产的成本降下来,那么利钱自然也就多了。”
“降成本谈何容易。”邓玉娘说着,突然冷笑起来,道:“我倒忘了,你本来就是个土匪,那就好办了,我们可以掳些人来充当工人,或者连这个事都别费,直接去抢,这样的话,成本自然能够降下来。”
“妙啊,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当土匪啊,要不是你提醒,我都没想到可以为么做。”张冲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很必要给你科普一下基本的经济学常识。你知道布匹的价格是怎么确定的吗?”
“你这是在考我吗?”邓玉娘笑道:“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随行就市,主要是看麻和人工的价格,还要加上运转的费用,另外年景也很重要。其实,不光是布匹,所有的货物,也都是尊着这个理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价值
“没文化真可怕。”张冲摇头叹气道:“子曰,知之为知之,不是为不知,是知也!你说了这么一大通,只可惜没有说到点子上。”
“土匪不可怕,就怕土匪有文化。”玉娘冷笑道:“你说你一个土匪,掉得什么文袋?你这就是癞蛤蟆跳到了桌子上,不吓人还人来。”
“你哪来的这么多俏皮话?”张冲看着玉娘,苦笑道:“好端端的一个大小姐,总要矜持些才好,莫要这么尖酸刻薄。好了,我现在就跟你说说怎么能把成本降下来吧。无论是布匹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只要是通过人工制造出来的,它就存在一定的价值,那这个价值是怎么确定的呢?简单说是由生产这种产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的。所谓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是指在现有社会正常的生产条件下,在社会平均的劳动熟练程度和劳动强度下,制造某种使用价值所需要的劳动时间。就象你刚才所说,熟练的织工织一匹布要几天时间,但这几天时间可不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应该是最大多数的织工在正常情况下织一匹布所用的时间。比如说,是二十天时间。按现在的市价,一匹布价格大约在一两银子左右,就算是一两,这样算的话,就是你所说的没有什么利钱。但如果我们在人工、原料和时间不变的情况下,能生产出二十匹布来,那么用两匹布便可以把成本全部收回来,剩下的十八匹布,就都是利钱了,二十天十八两,一个人一天就能给我们挣差不多九钱银子,我们先找三十个人,那么一个月净赚多少?八百一十两。一年下来,九千七百二十两,小一万两啊,利钱可以了吧。”
“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邓玉娘故作关心地问了一句,撇着嘴道:“说梦话的吧,二十天织二十匹布,你想钱想疯了。能一天织一匹布的织工,你得花多少钱才能请得来?”
“你又犯了同样的错误了。”张冲笑道:“看问题还是太片面,织布只靠织工吗?如果我们有好的织机,同样可以一天织出一匹布来。”
“可你去哪儿找这样的织机?”邓玉娘认定了张冲是在痴人说梦。
“这个你不用操心,山人自有妙计。”有小金在,张冲坚信他一定能造出这样的机械来,“不说这些了,你家中的事都安排妥了吗?如果没有,就抓紧回去处理,我们要赶到易安去,越快越好。”
“都已经处理好了。”邓玉娘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慢慢道:“不过,我现在却不想去易安了。”
“怎么了,你有什么顾虑吗?”张冲疑惑地看着邓玉娘。
“是的。刚才我听你介绍易安那边的情况,那狗子与小金是你的结义兄弟,从你说话中,可以知道你对他们可是相当信任的,我突然去接手了那边的生意,只怕他们会不服。”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会在那边停留一段时间,到时,这些事情我肯定要与他们说清楚的,你尽管放手去做好了。”
邓玉娘听了,更担心起来,道:“你不在那边长住吗?”
张冲摇了摇头,道:“这边的事我脱不开身,在易安最多能住一个月,若有急事,只怕不到十天半月就得回来。”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留在那边?”
“没有了,就你一个人。这边的事还都缺着人呢,哪有多余的人给你。”
邓玉娘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我还有个请求,我想把我家的画眉带过去。”
“没问题。”张冲一口答应,心道果然是个小姑娘,走到哪里都忘不了带些小玩物,又开玩笑地道:“真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个,等到了易安,我再送你只八哥吧,能说人话的那种,绝对比你的这个好玩。”
“说些什么话?”邓玉娘哭笑不得地道:“我说的画眉不是鸟,是一直跟着我的小丫头。”
“哦?”张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也想起那个喜欢生气的小女孩来,道:“原来是她,那也没问题,这样,只要她去,她的月钱从咱们的帐上出。”
“这个不劳你费心,画眉是我们的家生子,我自有主张。我一个人过去,身边总得有个贴心的人。”
“行,那我就不管了,你看着办就好了。反正我的想法都对你说了,至于怎么干,就全由你做主了。”张冲说着,从桌上拿起邓玉娘签了字的典身契递过去道:“把这个收回去吧。”
邓玉娘吃了一惊,不知道张冲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楞在那里,既不接那契书,也没有说话,张冲正色道:“从现在起,我只把你当作自己人,我不会用胁迫的办法让人为我做事的。”
邓玉娘淡淡一笑道:“这张契书我还真不能收回来,对付你那两个义弟,这才是真正的尚方宝剑。”
尚诚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只是见张冲一直在与邓玉娘说话,没敢进去,便在廊前转悠,张冲和邓玉娘交待完了,抬头看见尚诚在外边,便冲他招了招手,道:“老尚你进来吧。”
尚诚听张冲叫他,急忙走进屋里,张冲又道:“你去把在家的弟兄都叫过来。”
尚诚躬身道:“回老大的话,家里只有老戴了。”张冲点头道:“那就叫他过来。”尚诚出了门,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戴敬便飞过来。
等二人进了屋,张冲便指着邓玉娘道:“邓家小姐,你们两个都是见过的。她现在是我们在易安的总管,日后若有什么事,她会传信过来,只要见了她的花押,你们一定要全力配合,听明白了。”
两个人点头应了,又一起转身,给邓玉娘行了个礼道:“愿听邓小姐吩咐!”邓玉娘向两个福了一礼,笑道:“今后大家在一起共事,谈不上什么吩咐,二位大哥若有什么事,也请开口。”
张冲听了,笑道:“大家算是正式见了面,今天先到这儿。邓小姐你回去准备一下吧,今天就不用过来了,明天一早,咱们在这儿集合,一起去易安。”
邓玉娘出了门,张冲指了指椅子,让戴尚二人坐下,开口道:“明日咱们去易安,这次你们两个,再加上梅善一起去,主要和那边接个头。”
尚诚站起身来,面带忧色道:“现在去易安时机是不是不太合适,老高有没有向您报告清溪那边的事?”
“这事我和老高已经合计过了。”张冲点了点头,道:“短时间内,野鸡凹那边不会有动作的,你不用太担心。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现在手底下有多少可以用的暗线?”
戴敬和尚诚吃了一惊,脸色大变,一齐紧张地看着张冲。尚诚躬身道:“暗线的事,是兄弟们按的以前的惯例私下里办的,没有提前请示老大,还望老大恕罪。”
张冲摆了摆手道:“这件事你们做的有些欠妥,应该和我打一个招呼的。我来问你,兄弟们发展暗线,一个月需要多少银子?”
“也没有多少,各人的情况不一样,几百钱也有,两把银子也有。”尚诚低头回答道。
“现在没有时间管太多了。老尚,你从帐上拿点银子,先按每人一月一两补两个月的,咱们走之前必须把银子发下去,不能让兄弟们自己掏腰包。”
戴敬急忙拦住张冲道:“这些事情都是我们私下里做的,为的是自己行事方便,钱哪能从帐上出?”
“为什么不能?”张冲正色道:“私下发展暗线的确是为了个人行事方便,但你们行的事,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的?我想是这样,以后这发展暗线的银子按月发,至于怎么去用,由各个自己决断。另外,若是不够,让大家提出申请,你和老尚进行评估,若是真有价值,便按需拨给,不可耽误。”
戴敬和尚诚听张冲这么说,心中无限感慨,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说才好。张冲又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们先回答我,到底有多少人?”
尚诚在心里算了算,道:“能信得过的,我们几个手底下加起来差不多十几个人吧。”戴敬又道:“我前几天相与了一个玉带河上的船把头,叫范玉龙,我见这人讲义气,行事也端正,便与他结成了异姓兄弟,他手下有几十号人,有什么急事也可拉出来用。”
张冲闻言大喜道:“这下没有问题了。”说完,便把与毛豆商量的从玉带河撤退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道:“到时候,你们把人手叫齐,一定把关河口的码头守住了。”
戴敬笑道:“这个老大尽管放心,这个范玉龙的老巢就在关河口,有这个地头蛇在,管保关河口万无一失。”
张冲点头道:“那就好,可万万不能大意,咱山上那帮兄弟们的命,可就在你们手上了。你们跟我去易安,接上头后,便即返回。这次清溪之事,凶险得很,我的心里也没有底,你们和老高务必要多推演几次,把方案做得细致一些,各种情况都要提前做好应对预案。”
戴敬和尚诚两人点头领命,张冲又道:“你们这就去准备吧,明天就要动身,把事情和单友、甄信都交待好,黑泉镇开局不错,千万不能有闪失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意外的消息
天高云淡,叶黄草枯,暑热褪尽而寒气清浅,正是出行的好时候,马儿轻盈地在平坦的官道上慢慢地跑着,张冲的心里却丝毫没有清爽的感觉。清溪之事,未战而败局一定,这让他的心里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梅善回报,前面就要出祥和县了。张冲看了看天色,已近正午,便招呼大家停下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赶路。
车把式跟着梅善,将车停在离路旁不远的的林子边上,张冲下了马,过来请邓玉娘下车,又招呼戴敬、尚诚过来,大家一边休息,一边商议些到易安之后的事情。易安那边有狗子和小金,张冲倒不是很担心,所以说了没几句,便不自觉地把话头转向了清溪。
“又跑偏了!”讨论了一阵,张冲苦笑着止住戴敬和尚诚的话头。戴尚二人出身骁骑卫,王牌部队的骄悍已经渗透到了他们的骨子里,寻常草寇他们怎么会放在眼里?只几句,二人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强攻上,指指点点,颇有种单人匹马尽破敌兵的气势。
听着他们的策划,看着他们的神情,张冲的心里更是一阵阵的发冷,几个骁骑斥侯小兵,就能狂到没边,那么象杨闻这种黑甲军的将领,又将做何反应呢?他本来还想过,是不是暗中给赵二透个信,让他下令制止这场作死的行动,现在看来,就算赵二知道了,最终的结局很可能是大手一挥,豪气冲天地说一声:“灭掉他!”
“二位爷,咱们现在不是讨论怎么打,而是商量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张冲向二位讨饶地拱了拱手哀求道。
邓玉娘见张冲如此,忍不住笑道:“张爷也有怕的时候吗?我倒是觉得两位大哥说的没错,两军对垒,拔刀亮刃,喋血五步,方能显男儿气概。”
“行,你狠!我是真没看出来,你不去当土匪都可惜了人才。”张冲气得白了邓玉娘一眼,恨道:“事情已经够麻烦的了,你就别再跟着裹乱了。这是打仗,不是看戏文,一刀下去,爬起来不耽误下一场上台。头掉了,拾起来安的再严稳,人也活不过来了。不是我故意危言耸听,这一场仗,不要说咱们手下那几块货上,就是把骁骑卫、黑甲军的精锐调上来,也难保没有伤亡。”
戴尚二人虽然没有反驳,但脸上明显带着不服的神色。这时邓玉娘倒是一脸凝重的盯着地图,突然开口,道:“刚才只听你们说得热闹,我却没往心里去,如今细看了地图,难道你们这次要动的是清溪万家吗?”
张冲点了点头,道:“你也知道清溪的万家吗?”
“岂只是知道。”邓玉娘叹道:“说起来,万家小姐万秀云还算是我的师姐呢,这万家可动不得。”
“这么巧?”张冲等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急忙问道,“你细细地说来,大家听听。”
原来,这万秀云与邓玉娘一样,都是翠峰山七彩观青萍仙长的弟子。七彩观和清水庵原是一家,创始人都是闲云大宗师的亲传弟子。闲云大宗师仙去后,为夺这住持之位,两人闹翻了,这才分了开来,青萍仙长和静逸师太算起来是平辈。万秀云比邓玉娘入门要早,不同的是,万秀云一直在山上修行,邓玉娘却不过青萍仙长的记名弟子,从来没有上过山,所以她只是听说过万秀云的名字,两人并没有真见过面。
“这个万秀云的手段比你如何?”张冲一下子来了兴趣,问邓玉娘道。
“比我强百倍。”邓玉娘转头看了看张冲,轻轻笑道:“你若想赚她,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真的吗?那可太神奇了。”张冲大笑起来,道:“这个不重要,除此之外,万家还有什么来头?”
“听说万秀云定过一门亲事,是河州的厉家。”
“什么?”戴敬和尚诚忍不住一齐惊叫起来。尚诚急忙接着问道:“那人在厉家是什么身份?”
“应该是河厉家的正枝嫡出。”邓玉娘想了想道为:“我以前听师父说过几次,厉家还帮了我们七彩观许多的忙,好象光每年送过来的香火钱,数目都挺大的。”
“麻烦了。”老戴叹了口气,道:“要真是这样的话,不要说打了,跑不跑得了,都难说。”
“不会吧!”张冲楞了楞了,道:“这河州厉家又是怎么回事?”
尚诚答道:“河州有张、厉、王、陈四大家族,其中以张家最为强盛。但十年前,厉家小姐封了后,厉家就迅速发展起来,现在基本上已经与张家平起平坐了。四大家族虽说是相互勾结,但暗地里也有不少的矛盾,如今张家的家主张海和厉家的家主厉文成年纪相仿,才能相当,听说两个人为了争河州老大的位子,关系挺紧张的。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军方对厉家更看重些,咱们要是动了万家,把骁骑卫招来的可能性都不是没有。”
“原来是这样。”张冲停了停,沉着脸道:“这个消息,你们提前没有掌握吗?”
尚诚叹了口气,道:“这事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对。”张冲摇头道:“万厉两家联姻,不要说是对方是正枝嫡出,就算是稍微近一点的子弟,对万家来说都是天大的荣幸,这种事不是应该吹得满天下都知道吗?怎么会藏得这么深,好象是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我也不太清楚。”邓玉娘也有些茫然地道:“这件事我是无意中听师父和我的大师姐说起的,听她们的意思,好象是万家对这门亲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厉家一厢情愿,所以巴结得紧。而且师父对万家为何对此事讳莫如深,也是想不通。”
“这次陈有那帮孙子可真是摊上大事了。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如此看来,连厉家都不放在眼里,这个万家的背景可了不得。”张冲痛苦地摇了摇头,急忙道:“你们回去以后,和老高再商议一下,清溪的水太深,咱们玩不起,想办法脱开这件事,咱们连杜春秋都不敢惹,更别说骁骑卫了,天兵一到,咱们可就玩完了。”张冲又停了停,有些急躁地说:“这个现在看来也不重要了,你们回去后,所有的人都给我撒出去,一定要查出万家的底细来。还有玉娘,你也想想办法,能不能和那个万秀云接上头,若能巴结上,还是趁早的好。”
张冲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戴敬和尚诚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急忙点头领命。只有邓玉娘满脸揶揄之色,笑道:“把如此市侩无耻之事办得理直气壮,也就是你了。”
张冲正待分辩,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抬头看时,却是到前面探路的梅善骑着马狂奔而来,跳下马道:“不好了,前面有一彪人马,二十人左右,两匹快马,没打旗号,直奔我们而来,现在距我们不超过十里了。”
“我靠,这真是屋露偏遭连阴雨啊。”张冲有些抓狂地叫道:“往林子里退。老戴、老尚咱们抄家伙,但愿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
“应该不是。”梅善道:“我这一路上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他们可能只是路过,或者是出来碰运气的。”
十里路,就算是爬半个时辰也该到了,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尚诚让邓玉娘赶紧上车,又让梅善护着车把式将马车带到密林深处,其他的人留在林边看情况,实在不行,只能往外冲,将这伙人马引开,过些时候再来这里会合。
刚刚准备妥了,便见那伙人远远地来了,最前面的两个人骑着两匹高头大马,其他的人则胡胡拉拉地跟在后面,队形拉得老大,张冲几人对视一笑,这帮人看来没有经过多少训练,只不过是寻常的山匪罢了,真是这样的话,对付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骑马的两个人很警觉,刚到张冲他们藏身的林子附近,便勒住了马,一边四下了张望,一边抓紧时间收拢队伍。等人马凑齐整了,其中一人开口吩咐了几句,挥了挥马鞭,便有几个喽兵鬼头鬼脑地向这边摸了过来。
眼见藏不住了,戴敬对尚敬低声道:“一会动起手来,我先射那两个骑马的,若是中了,事就成了,要是不中,你趁乱护着老大往外冲。”
张冲笑道:“不用紧张,几个小毛贼能奈何得了我们?步兵对骑兵,就是送死。那两个骑马的看上去有两下子,一会你们两个上去缠住他们,估计一下子干掉他们的可能性不大,你们只要能困住他俩就好,其他的小喽罗交给我,不用两个来回,我就能把他们冲垮,这样是我们就稳操胜券了。”
“不行!”戴尚二人齐声道:“老大万不可以身涉险。”
张冲挥身道:“咱们已在险中,没有什么涉不涉了。我的意见是最好不和他们交手,能劝则劝,能唬则唬,实在不行,就只能动武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听我口令动手。”
这时,摸索的喽兵已经发现了他们,大呼小叫起来,其中一个骑马了的听了,策马冲了过来,高声喝道:“什么人,留下命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自己人
“什么情况,不是都得先唱一段,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吗?上来就打,这厮不按套路出牌啊。”张冲笑看了看戴敬和尚诚道:“好吧,老戴,先把这小子拿了。最好抓活的,咱们就有了谈判的法码了。老尚,我们给老戴打下手,把旁边那几个小喽罗清了。”
戴敬应了一声,没等张冲说完,抬腿提起长槊,催马冲了出去,直奔骑马的匪首冲了过去。两下来得都急,两马一错镫,戴敬却不出招,只一个侧身,躲过对方刺过来的长槊,双腿却猛夹跨下的战马,借着马势,轻展猿臂,一把抓住对方腰间的丝绦,沉喝一声:“过来吧。”竟将那匪首生擒过来。
张冲和尚诚一见,心中大喜,急催战马,冲进喽兵之中,只一个来回,便将头前的跟过来的那几个喽兵冲散了。这时,戴敬已将擒来的敌将摔在地上,自下马捆了个结实,复又将那敌将扔到马上,旋即偏腿上马。这一切不过在转眼之间,等另外那个骑马的匪首反应过来,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张冲三人再次退回了林子。
另外那个匪首见状大惊,知道是遇上硬茬子了,却不莽撞,等收拢好残兵,整理好了队形,这才高声传令,带着众喽兵,慢慢逼近过来。
有人质在手,戴敬心中更加有底了,端坐在马上,抽出短刀,将刀压在敌将的脖梗之上,高声喝道:“来者通名。”
没等对方回应,在马上捆着那个匪首却开了口,道:“且慢动手,你可是戴敬,戴大哥?”
戴敬听那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这人看上去真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这时,那人又挣扎着昂起头,朝着林外喊道:“单大哥,不要动手,是戴大哥,自己人。”
外面那人听了,探头看了看戴敬,似乎是认清了,急忙滚鞍下马,行礼道:“大哥,我是单朋。”
后面的尚诚这时已认出了来人,叫道:“老戴且慢动手,是单朋。”说着又转头对张冲说:“那人叫单朋,是单友的亲弟弟。”
张冲笑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戴敬跳下马来,快步过去,将单朋搀了起来,朝着他的胸膛捅了一拳,笑道:“原来是你小子,怎么突然从这里冒出来了,吓了我好一跳。”
单朋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别提了,一言难尽啊!”
趴在马背上的那个可受不了了,高声叫道:“我说二位哥哥,你们有什么话,倒是先把我放下来再说啊!”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他是赵会,哥哥不记得他的了,以前我带他去你们斥侯营玩过几次,没印象了吗?”单朋跑过来一边给赵会松绑,一边对戴敬笑道。
戴敬笑了笑,道:“我说怎么看着这小子眼熟呢,刚才情况太紧急,一时没认出来,兄弟莫怪啊!”说着也走上前帮忙解绳子。
脱了捆绑,赵会从马上跳下来,活动着胳膊,笑道:“怪也白怪,我又打不过你。不过,栽大哥手里,我服,谁不知道大哥是咱骁骑卫斥侯营是的第一高手啊。”
戴敬拍了拍赵会的肩膀,笑道:“你小子挺会说话啊,好吧,哥哥记下了,算我欠你一个情。”
尚诚也走上前来,拉过单朋道:“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我们的老大,张冲张老爷。别看咱家老爷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那可是重义气,有血性,响当当的一条好汉。现在咱兄弟几个,还有你大哥都跟着张老爷效力。”
单朋听了,急忙走上前,行了个礼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张爷,万望张爷海涵。”
“不知者不罪。”张冲抢上前一步,扶起单朋道:“兄弟言重了。我与你大哥是好兄弟,咱们只以兄弟论称。”
赵会传令让众喽兵原地休息,自己也走了过来,大家便凑在一起说话。张冲这才知道,单朋和赵会都是骁骑卫前锋营的人。骁骑卫除了斥侯和辎重两营外,又分为前后左右中五营。在这次大裁军中,单朋和赵会他们队被全部被裁掉了。
“前锋营这次共裁掉了一半多的人。”单朋黯然地道。
戴敬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尚诚,只见他也是一脸的沉重,又问道:“其他几个营呢?”
“其他的营倒没走多少,再就是左营里裁了十几个,右营里也下了几个,后卫营和中军卫队一个都没有动。”
“骁骑卫算是完了。”戴敬苦笑道。打仗的时候,前锋营冲在最前面,所以在五营之中的战力最强。不过,在最前面,死的机率也就最大,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会想尽办法调到其他营中,这也是为什么主力军反而会首先被裁掉的原因。
单朋他们被遣散之后,队里有个人和匀州司马有些远亲,便领着他们去了匀州。事情基本上和预料的差不多,司马大人只把自己的那个亲戚留下来,不过那个司马还算是仁义,其余人每个人送了二两银子,将他们打发走了。
他们在匀州待了几天,正愁没有出路,却意外地打听到有人在义州见过单友,过得好象还不错的样子,单朋便立即领着二十几个兄弟,想到义州来投奔单友。没想到,刚进义州没多远,经过九里坡时,便被山上的土匪给堵了。单朋等人一肚子的火正没处撒呢,只一个冲锋,便杀进山匪的大寨,将几个当家的砍了头,顺势夺了寨子。众人便拥单朋为主,在九里坡落了草。今天,单朋闲着无聊,便带了赵会并二十几个喽兵下山散心,谁想就遇到了张冲等人。
“相请不如偶遇,各位大哥既然碰上了,怎么也到寨子里饮上几杯薄酒,也好表表兄弟的心意。”单朋对当前的生活应该比较满意,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张冲笑着推辞道:“心意我们领了,不过我们确实有事在身,耽误不得。这样,老戴、老尚你们见一面不容易,且在这里多聊一会吧,我去前面找找梅善他们,咱们也好赶路。”又看了看尚诚道:“你记着,回去后给老单几天假,也好让他们兄弟团聚。”
梅善将邓玉娘等人安置好,却不敢大意,便在周围警戒,见张冲过来,便从树后闪出来,问:“老大,怎么样了?”
张冲笑道:“没事了,遇上熟人了。”便把刚才的事说了,梅善笑道:“原来是他啊,我以前好象见过他一面,与他并不熟,他不穿军装,我还真的认不出来。这单友的本事比他哥差点意思,不过也算得上是把好手了。”
戴敬和尚诚见张冲对单朋并没有太多拉拢的意思,心里未免有些遗憾。等张冲接了邓玉娘过来,他们已经将单朋等人打发走了。张冲见了,也没有说别的,只招呼大家继续赶路。
尚诚轻轻催马,来到张冲身边,小声道:“老大觉得单朋这个人怎么样?”
“还不错吧。”张冲微微一笑道:“看上去,比他哥要机灵一些。”
“老大有没有考虑过把他们收过来。单友的功夫不错,手下还有两十几个兄弟,那可全是骁骑卫的精锐啊!”
张冲摇了摇头,道:“不好,至少现在不能收。”
“为什么?”尚诚有些不解地问。
“你们当时为什么来投我?我想并不是奔着我来的吧。你们之所以这样选择,一是因为你们那时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二是因为你们信任老高。现在单朋要人有人,要地盘有地盘,为什么要来投我?”
“话也不能这么说。”尚诚正色道:“人总得求个前程,落草为寇,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你这话说的偏了,咱们现在不也是寇吗?席上滚到了地上,没有多大差别的。”
“差别大了,正如老大所说,咱们现在是寇,但只是现在,至少我的直觉,跟着老大,终究会干出一番大事来的。”
“那只是你的直觉。”张冲大笑道:“你的直觉是不错,不过,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等他们也有了你这样的直觉,他们自然会来投咱们的,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出了这段小插曲,张冲他们的心里都加了小心,再也不敢走走停停,拖拖拉拉的了。一众人晓行夜宿,马不停蹄,几日功夫,便来到了易安城下。
守城的哨官依旧是吕成,吕成见了张冲急忙笑着迎了上来,行礼道:“张公子好啊,可好久没见着您了。”
张冲急忙下马,拱手施礼道:“原来是吕大人,草民张冲给大人行礼了。”
吕成急忙摆手道:“张公子这是要折杀末将了。这次张公子过来,可是要长住吗,我一直都没有亲自去府上拜望过,真是失礼的很啊。”
“吕大人说哪里话。”张冲拱手道:“我这次可能要多住些日子,我家的大门随时为大人开着,若大人不弃,屈尊下驾,那可真是蓬壁生辉啊。”
吕成连连点头道:“不敢不敢,这几日便去拜望公子。”说着,又唤过两个兵丁来,令他们护送张冲回府。
张冲也不推辞,谢过了吕成,任由那两个士兵带着,自回府去了。
来到张府门口,尚诚悄悄将几两碎银塞给带路的士兵,打发他们回去。梅善则按着张冲的吩咐,带马车去了后角门。张冲这才带着戴敬和尚诚往里走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戒备森然
张府的大门紧闭,只旁边的小偏门开着。张冲走了进去,见无人值守,略楞了一下,便带了戴敬和尚诚往里走去。刚到垂花门口,正好从里面闷着头急匆匆地走出一个中年汉子来,那人一抬头看见张冲,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擅自闯到人家里来了,快快退出去。”
张冲从来没见过眼前的人,看打扮象是个管家的样子,便笑着拱了拱手,道:“这位老哥有礼了。我们刚才进来的进来的时候,门口没见人值守,并不是要有意私闯的。”
那人却不容张冲解释,生生在拦住张冲的话头,冷言道:“你这人真是没有道理,无人值守便可以进吗?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张府是你想进就进的吗?快些离开这儿。”说着,人已到了张冲面前,便顺手要去推张冲。
戴敬一直都紧盯着这个人,哪容得他出手,一个箭步便冲上去,抓住那汉子伸过来的手腕,往怀里一带,趁他脚下乱了,又猛得住外一推,那汉子便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几步,一跤摔进了门里。
从地上爬起来,那汉子勃然大怒,指着张冲,厉声嚎道:“了不得了,敢在我们张府撒野,快来人,老庞呢,有人闯门了。”
那汉子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一阵细微的响动,戴敬警觉地四下打量了一眼,急叫道:“不好,快退。”说着冲到张冲身前,拿身体护住张冲。尚诚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退后一步,挡在了张冲的背后,低声道:“有埋伏,撤。”
垂花门前一片寂静,虽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但张冲也清晰地感觉到,内院的墙头上和南倒座房的窗户口应该已经布满了人,这些人的弓箭已经搭在了弦上,只等着一声令下,这些箭便会从四面八方飞出来。
张冲的脑子里瞬间跳出来十几种逃跑的方案,但最后他只能很不情愿地承认,在这种密集的交叉火力的打击下,自己或许能跑到大门外,但护着自己的戴敬和尚诚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囫囵着出来。
突然阳光照到了某个箭簇上,一道寒光冲进了张冲的眼晴里,张冲忍不住眯了眯眼,笑道:“都别紧张,石狗、金权在不在,让他们出来和我说话。”
“你是什么人,也敢叫我们家老爷们的名讳?”那汉子见自己的人到齐了,胆子一下子壮起来,指着张冲喝道。
“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啊,让石爷我也开开眼。”那汉子话音刚落,张冲便听见狗子在里面粗声大气地说话,心里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戴敬的肩膀道:“正主出来了,放松吧。”
这时,狗子已经出了门,一眼便看到了门外的张冲,高兴地跳了起来,叫道:“大哥,你怎么来了?”边说边跑了出来,一把搂住张冲的肩膀,道:“可想死弟弟了。”
张冲哈哈大笑起来,道:“老二,你这罗袍儿穿着,倒真象个老财东的样子。老三呢,怎么没见他的影子?”
“在里边呢,处理点小事。”狗子拉起张冲的手,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高声叫道:“老三,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
小金刚从东跨院里走出来,看见张冲直接就楞在那儿了,直到张冲过来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有点蒙圈地道:“大哥,真的是你吗?我怎么跟做梦似的。”
“你们不用这么夸张吧,这才多长时间没见面啊。”兄弟再次重逢,张冲的心里也有些激动,“怎么样,都还好吧?”
“都好都好。”狗子连声道:“大哥,你这次就别走了,在这儿成天喝酒捞肉的,不比在那鸟野鸡凹强。”
“就是。”小金也跟着附和道:“你不在,总觉得缺点什么。这段时间我也想清楚了,其实没有什么比弟兄们聚在一起的更开心的了。”
张冲点了点头,道:“老三说得对啊,这此日子,我也一直惦记着你们啊。”说着突然想起戴敬他们来,便回过身来,朝着戴敬和尚诚招了招手,对狗子、小金道:“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叫戴敬,这位是尚诚,以前都是骁骑卫的,和老高是过命的兄弟,现在都和我在一起。”
戴尚二人急忙上前,与狗子和小金见了礼,狗子和小金也连忙还礼,狗子笑道:“两位兄弟倒真象是骁骑卫的精英,看上去就比老高精神。”
“行了,你就别在那儿胡说八道了。”张冲笑了笑,道:“怎么着,把高手请出来,让我们哥几个也开开眼呗。”
“什么高手?”狗子楞了楞,不解地问道。
“你不会告诉我,这帮子守卫是你训练出来的吧?”张冲微笑地看着狗子问道。
“当然是我训练出来的。”狗子大大咧咧地挺着胸脯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本事。”
“思想多远滚多远。”张冲虚踹了狗子一脚,笑骂道:“正是知道你的本事,才知道这些人绝对不是你能训练出来的。”
“大哥英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哥的法眼啊。”小金笑了起来,朝着门口喊了一声,“老庞,你过来一下。”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应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张冲定睛看去,只见那人大约有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面容十分的端正。差不多接近一米八的个子,虎背熊腰,腰板挺得很直,往人前一站,浑身充满了精气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汉子的腿好象有些不对劲,张冲忍不住关切地问:“你的腿怎么了,受了伤吗?”
那大汉的眼光瞬间便有了些黯淡,低声道:“残了。”
“没关系。”张冲拍了拍那大汉的肩膀,笑道:“这样才公平吗!你看看,你残了都比我们哥几个精神威武,要是不残,不是成心不给我们留活路吗?”
小金笑道:“大哥说的不错,你知道这老庞是什么来头吗?”
“行伍出身,没当过兵的没这种气质。应该还是咱们南汉国里的王牌军出来的,不会是黑甲军的?”张冲有些吃惊地道。
“不是。”老庞不好意思地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御林卫的。”
“我靠。”张冲忍不住叫道:“老二、老三,你们从哪儿把他挖出来的,御林卫啊,天子亲兵啊!”说着回过头,对戴敬、尚诚道:“怎么样,这样的对手把咱们吓出一身冷汗来,哥几个不冤吧。”
戴敬和尚诚一齐笑着摇头道:“不冤、不冤。”
南汉**队排名,骁骑卫第三,黑甲军第二,御林卫毫无疑问的排在第一位。至于御林卫的攻击力如何,谁都不太清楚,毕竟这只部队从来都没有参加过正式的战斗。但说防御能力,如果御林卫说自己是第二,那么绝对没有那支队伍敢说自己是第一。
给皇帝老儿站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每隔几年,朝廷都会从各部队中选拔精英组成小队与御林卫进行对抗训练。这种演习戴敬刚升校尉那年被选中过一次,当时他无论从体力、技能还是精神上,都绝对处在巅峰状态。
那次演习时,戴敬那个队一共二十个人,任务是刺杀住在一位住在别墅里的官员,而御林卫的守卫却只有十人。戴敬他们刚进门就糊里糊涂的让人灭了差不多一半,一路杀到那个官员的房间门口时,就剩下他自己了。
后来戴敬想明白了,并不是因为他比队友高明多少,才闯到最后一关的,而是人家故意留着他虐着玩的。那次演习回来,很长一段时间戴敬都极度的压抑,经常得从恶梦中惊醒,就算过去了那么,现在他听到御林卫的名字,心里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老庞是我们家邻居。”小金有些得意地道:“我们两家好几辈子的交情了,我上次回了趟老家,正巧遇上老庞解甲归田,就把他拉来了。”
张冲点了点头道:“那可真是巧啊,这样都能得着宝,好啊,老庞,在这儿还习惯吗?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很好了。”老庞说着低下了头,道:“其实是小金兄弟可怜我,我不过是个废人,小金兄弟出银子养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张冲心里突然感到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是南汉最优秀的人才啊,伤残了,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反而象扔垃圾一样,将他赶出来,如果没有遇上小金他会做什么?拖着一条残腿,去给人种地,帮工,赚几文钱,连个媳妇都娶不到,一辈子便这样孤独终老,死了甚至连个下葬的人都没有。自己手下也有一帮兄弟,他们跟着自己出生入死,难免也会受伤,也会死,结果又会如何呢?
“好了,大哥来了,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狗子见气氛沉闷下来,急忙打岔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老金,你过来。”
刚才在门口的那个汉子小心地走了过来,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张冲的身份,知道自己惹了祸,也不敢看张冲,只挨到狗子面前,施礼道:“石爷有何吩咐?”
狗子大声地叫道:“你去告诉厨房,今天晚上爷要大摆宴席,给我哥哥接风,酒菜都要最好的,整不好小心你的狗腿!”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关键看素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关键看素质
狗子交待完,这才想起来,猛得一脚将那汉子踹翻在地上,骂道:“你这狗才,瞎了你的狗眼,还敢对我大哥无礼,刚才一高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那汉子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连声哭嚎道:“小的瞎了眼,小的该死。”
小金见狗子突然就发了飙,一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了事,急忙上前拉住他道:“金福怎么了?”
狗子便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道:“这厮竟然还让老庞他们拿箭对着咱哥,要不是我出去的及时,不是出大事了吗?”
小金一听,当时脸色就变了,跟着上前又踢了金福两脚,狠狠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仗着你是我哥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给我立即卷铺盖卷滚蛋!”
张冲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汉子竟然是小金的本家兄弟,怪不得如此嚣张跋扈。不过总是要给小金留些面子的,于是急忙上前阻拦道:“都住手,多大点事啊,你们至于这样吗?”又低下头,看着那汉子,慢慢道:“金福是吧?你先起来吧,记住了,咱们张家的人,就得这么牛气。不过,以后还是要多长点眼,不是所有的人咱们张家都能惹的起的。今天是我,没有什么关系,但要真碰到点子上,那我们可真救不了你。行了,今天的事就过去了,以后注意点也就是了。”
金福没想到张冲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自己,楞楞地跪在地上。小金见金福只顾发呆,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骂道:“你是死人啊,还不快谢谢我大哥。
“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金福拿头便是一阵乱磕。张冲有些看不下去,急忙摆手道:“快起来,好好去做事吧。”
金福这才爬起来,千恩万谢地退了回去。张冲又回过头,看着戴敬和尚诚道:“你们两个也别杵在这里了,先找地方住下,没事去和老庞多亲近亲近,你们都是行伍出身,比和我们一起有的聊。”说到这里,忽然想了起来,问道:“梅善这小子上哪去了,按说早就该进来了,怎么还没有见个人影?”
后院原本也是有人守着的,前边这么一闹,那边的人全都跑过来看热闹了,后院可就空了。梅善敲了半天门也没听见里面有动静,心中直犯嘀咕,又怕出什么闪失,不敢撇下车子去前面问。好容易遇上个过路的,拦下来问了问,路人答得很肯定:“这便是张宅,里面当然有人住,刚才还看到有人进出呢。”梅善听了,也只能站在外面傻等。
狗子和小金也听明白了,原来张冲另外还带着马车过来。狗子当时就急了,骂道:“今天是哪个兔崽子在后院当值呢。”几个后院的人见狗子恼了,也不敢回话,慌慌张张地抬腿往后院跑去,小金看了,也是臊得满脸通红。
张冲皱了皱眉头,道:“咱们现在在易安,河州张家的旗号已经打出去了,怎么着也算是大户人家,还得定些规矩。不能再象以前那样了,就咱哥几个,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让外人看了,说笑话倒在其次,真有别有用心的,不难看出些端的,只怕又要生枝节。老二、老三,小心行得万年船啊。”
小金苦着脸道:“大哥说的极是,只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人又是东拼西凑起来的,选的时候,光想着可靠了,其他的可就难将就了,只怕是短时间内很难有改观。”
“我也知道这是难为你们,可这样不行啊,老三。”张冲正色道:“没也是办法的事,树大招风,可由不得咱们。我看康神仙那边的家人进退举止还算靠谱,你抓紧选几个底细人派过去,学上十天半个月的,照猫画虎,把面子上的文章做足了,也就行了。”
“行,我这就去办。”小金点头应了,又大声招呼金福道:“你赶紧地去后面盯着。”
金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刚才自己先惹了天大的祸,现在后院又空了店,追究起来,自己这个管家又是逃不了干系,急忙抬腿往后院跑。
到了后院,早有人开了门,将马车迎进来,金福听说有女眷,忙不迭得让小厮们避了,自己又急匆匆地折回来,跑到西跨院喊了两个丫头带了过去。
看着丫头们往后走,张冲便想杏花来,笑着问狗子道:“咱家妹子呢,怎么没见着她?”
狗子笑道:“应该是去了前面的生药铺子吧,我这就让人叫去,她要知道大哥回来,肯定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小金却在一边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张冲是自己刚才说得急了些,正要开口劝上几句,邓玉娘她们已经到了前面。
张冲向邓玉娘招了招手,把她叫道自己的身边,对狗子等人道:“这位是邓玉娘。”狗子和小金满脸狐疑地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称呼才好,又听张冲对邓玉娘说:“这两位都是我的好兄弟。”
邓玉娘笑盈盈地朝着两人福了一礼,笑道:“是二弟和三弟吧,经常听老爷说起二位叔叔,妾身这厢有礼了。”
张冲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张冲也没想到邓玉娘会给自己这样一个身份,怪不得她要留着那张典身契,只是她这口一开,自己这边就算想解释都说不清了。
“见过嫂嫂。”狗子和小金急忙回礼,但问候起来,可就明显有些有口无心了。张冲知道他们的心里还放着黄蝶儿了,也不想多说,便道:“走了一路也劳累了吧,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邓玉娘还没转身的,便听见外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大哥,是大哥回来了吗?”人的交往正常情况是都是将心比心的,张冲一直把山杏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照顾有加,山杏的心里明镜似的,所以她虽然与张冲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心里却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听家人说张冲回来了,欢喜得了不得,立即飞跑回来。
“我们家的杏花妹子回来了。”张冲见了充满着青春活力的杏花,心里立即敞亮了起来,急忙迎上去,和声笑道:“慢些儿跑,留神摔着。”
“大哥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接接你?”杏花兴奋跑到张冲身边,道:“你不知道,你不在家这段时间,大家伙都想你呢。”
“我也想你们啊,一得了空,我这不就回来看你们来了吗?”张冲笑道。
“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走不了?”杏花说着话,瞧见了张冲身后的邓玉娘,脸儿便沉了下来,有些僵硬地指着邓玉娘,道:“她是谁?”
狗儿轻轻打了一下杏花的胳膊,怪道:“把手放下,这样多没礼貌,快快见过嫂嫂。”
杏花把脸别过去,轻轻哼了声,却没有说话。张冲心里也清楚,女孩子对移情别恋基本上都是零容忍的,杏花一来,便和黄蝶儿在一起,心里已经认定了蝶儿才是她的嫂子,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嫂子来,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幸好金福已经带人把正房收拾好了,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请示道:“都安排妥了,大老爷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张冲正愁怎么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急忙应道:“好吧,我们先进去休息,有什么事到晚上再说吧。”
老庞听了,便上前引着戴敬三人去了,张冲便自带着邓玉娘并画眉进了屋,院子里才算安静下来。
狗子站在原地楞了半天,轻轻捅了捅小金道:“老三,这是什么情况?”
“你问我,我问谁去?”小金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不科学啊!”
“是吧,我也觉得不科学。”狗子摇头叹道:“自从嫂子不明不白的走了,我就觉得不劲,大哥的态度也怪得很,就算是拌个嘴,吵两句,过几天也就算了,不至于这样吧,好象是对待仇人一样。”
“这里面肯定是有事!”小金也叹了口气:“我们还是不要瞎猜了,大哥是个有分寸的人,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杏花寒着脸,冷冷地道:“明明是见异思迁,还要找出这么多理由,我算是看透了,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打击面太大了啊,总不能一竿子就打翻一船人吧。”小金讨好地笑道:“至少我就不是那样的人。”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杏花没好气地骂道:“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扭扭捏捏的,一身的狐媚气。还不知道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才迷了咱大哥的眼。”
“这个女人不寻常啊!”小金叹了口气道:“刚才她一开口,滴水不露,估计大哥也拿她没有办法。”
“那可不行,咱得跟大哥说道说道,不能让大哥吃了亏。”狗子听了有些儿急。
“没用!”杏花撇着嘴,道:“你没见大哥看那女人的眼神,现在肯定是五迷三道的,哪里能听得进去咱们的话。”
“不应该啊!”狗子不解地道:“我看那女子的模样也不是很好看,至少比咱嫂子要差许多。”
“你懂什么?”小金白了狗子一眼,道:“关键看素质。”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下下卦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下下卦
“这一步我好象走错了。”邓玉娘把画眉打发到堂屋里的西卧房,自在房间中间的桌子坐下,淡淡一笑,看着张冲道。
“错就错了吧,你也不是第一次走错了,就按这个走下去吧。”如果邓玉娘提前跟自己商量一下,可能就不会象今天这样,一开局就这么被动了。好在邓玉娘一向自作聪明,张冲都已经习惯了。
“大家好象对我这个身份很敌视啊,特别是那个小姑娘,杀了我的心都有。”邓玉娘满脸怪异地看着张冲道:“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我现在倒真愿意没有故事。”张冲苦笑着摇着头。这段时间,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张冲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去想黄蝶儿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又被邓玉娘给搅了起来,心里又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邓玉娘听张冲没有否认,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我想肯定非常精彩,现在正好没事,你说来听听吧。”
张冲可没有心情满足邓玉娘的八卦心,勉强的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正事都忙不过来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邓玉娘看着张冲脸上藏不住的苦涩,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戳着张冲的痛处了,见惯了他嚣张无赖的表情,突然看到他凄然黯淡的样子,不知怎么心底竟突然竟有了一丝心疼。邓玉娘不禁吓了一跳,急忙收拢心思,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
“暂时没有,你有什么想法?”
“我倒是觉得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是恶人了,就干脆恶人做到底!”邓玉娘笑了笑,道:“明天就开始查帐,不能让他们白白在后面编排我。”
“太急了吧?”张冲有些儿担心,邓玉娘初来乍到,一点根基没有,上来就大刀阔斧,很有可能下不来台。
“没办法了,我第一步走急了,已经把自己逼上绝路了。”邓玉娘叹了口气,道:“我以为能用你夫人的身份压住他们,没想到适得其反,现在他们肯定对我充满了敌意,我也只能再往前走了,索性上来就摆出一副夺权的架式,只是你必须得支持我,那样的话他们就算不服,也只能憋在心里。”
“这个倒没问题。只是这样以来,你以后的压力会更大,我离开后,你能镇住场面吗?”
“事在人为,只要能让生意好起来,大家见了真金白银,自然会改变主意的。”
邓玉娘的出现,让气氛变得有些别扭,为了不出什么乱子,张冲特意安排扩大参加晚宴的范围。除了小金、狗子和杏花外,他带过来的戴敬、尚诚、梅善,易安这边的管家金福,护院庞伟,原来铺子里的周老爹、老方,以及康神仙派过来的生药铺孙掌柜一起都过来,满满地坐了一大桌子。
狗子和小金本来想在吃饭的时候,问问张冲有关邓玉娘的事情的,现在张冲做出这样的安排,很显然是不想让他们在这个场合下说些其他的事情,为了不让张冲扫兴,狗子和小金也只得做罢。杏花本来是不想参加的,狗子和小金在后面一个劲地苦劝,她也念着张冲的好,最后便勉强换上张笑脸入了席。
人一多,气氛也就热闹起来。邓玉娘更是出尽了风头,频频敬大家的酒,恨得杏花几次真想把杯里的酒泼到邓玉娘的脸上,但有这么多外人在场,她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生生地憋出内伤来。大家推杯换盏,喝了个不亦乐乎,一直闹到夜深才散席。
回到东卧房,邓玉娘看了看床,道:“今天晚上怎么休息?”张冲笑道:“算了,我还是去狗子那边挤挤吧。”说着便要往外走。
邓玉娘急忙拦住他道:“走不得,今天你一出这门,我这戏可就唱不下去了。这样,我在桌前坐一晚,你去床上歇息,明天我把帐本带回来查,再补觉也不迟。”
张冲摆了摆手道:“那怎么能行,让女孩子坐着,我却躺在床上,没这个道理。还是你去床上睡吧,说实在的,我今晚可真睡不着。”
“为什么?”邓玉娘怪怪地笑道:“是不是在想你的故事啊?”
“那倒不是。”张冲笑道:“我还真没有想故事,我是在想你。”
“只管胡说。”邓玉娘脸一下子红了,低声嗔道:“这样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我说的是真的。”张冲皱着眉头道:“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些关于万家的话,你再想想,关于万秀云,你还知道什么?”
邓玉娘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种失望的感觉,摇了摇头,道:“我知道的就那些,你怎么对万秀云这么感兴趣?”
张冲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怎么的,我这次心里特别的没有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想多了。”邓玉娘劝他道:“你们商量的时候我在一边也听了几句,虽然我不懂得打仗的事,但是我能感觉到,你那个计划应该说是十分的周全,就算有什么意外,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你又何必自己吓唬自己呢?”
张冲使劲的摇了摇头,道:“不对,我说是觉得不对。这种感觉很不好,这次很可能得赔掉裤子。对了,你不是会紫微斗数吗?你帮我算算吧。”
“看来你是真急了,怎么也想起这招了。”邓玉娘笑道:“你既然已经做好准备了,又何必再向天买卦呢?”
张冲苦笑道:“这不是没准备好吗?万家究竟是什么来头,我一点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地跟一个庞然大物动手,那真是实打实地作死啊。你还是帮我算一次吧。”
“就算想帮你也没办法,我找不到你的星。”邓玉娘无奈的摊了摊手。
“你不会是只会紫微斗数吧?”张冲惊道。
“差不多吧。”邓玉娘想了想,道:“金钱课也会一点的。”
“好吧,那就金钱课吧。”
邓玉娘听了,走到床前,打开枕边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六枚古钱,并一枝檀香。又去铜盆边细细地净了手,将香燃着了,插在香炉内,双掌合什,默默祷告了几句,这才将古钱合入手中,上下晃动了几次,轻轻依次放在桌上,看了看,笑道:“好卦,上上卦,大吉大利,无往不胜,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张冲走过去,看了看卦象,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苦道:“欺负我读书少吧,这一卦是火山旅卦,下的不能下的下下卦。”
邓玉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原来你也懂啊。这卦对别人来说是不怎么样,但对你却是上上卦。你想想,我每次都是求的上上卦,可每次都是你占尽上风,所以,卦意往往是反着的。”
“好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能是我的原因吧,以前的事情太顺利的,赢惯了,乍输不大适应。”张冲有些心灰意冷地道:“你休息吧,我还得想一想,要是不把这件事想明白了,我是真睡不着。”
张冲果然一夜没合眼,天刚刚放亮,听院子里有响动,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见戴敬带着尚诚和梅善已经在门前候着了。
张冲急忙招呼他们进来坐,一边问道:“怎么这么早?”
戴敬一脸严肃地道:“昨天晚上回去以后,我又和老尚、小梅商量清溪的事,越想心里越虚,这不就过来了吗,没打搅你休息吧。”
张冲摆了摆手,道:“没有,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一夜没睡在琢磨这事呢。这样,你们抓紧赶回去。老戴,你和老高他们再把撤退的方案细化一下,清溪那边,你一定要亲自去现场踩点,实战演习也要多搞几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我也想了,凭咱们现在的实力,要想摸清万家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连夜给我爹写了封信,老尚你就别回黑泉了,直接去河州送信,我估摸着张家可能会知道点什么。小梅,你不要做别的了,一旦河州那边的消息和作战方案确定下来,就立即过来送信,我是真放心不下啊!”
三人站起身来,抱拳领命。张冲本来要安排厨房给他们准备早饭的,可戴敬一刻也待不住了,看看天色已经大亮,估计已经到了开城的时间,便直接和张冲告辞,三人去后院牵了马,一路径直去了。
狗子和小金没想到张冲会起那么早,出了门,见张冲挂着黑眼圈,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悠,都吃了一惊。狗子小跑着过来,前后打量了张冲一番,笑道:“哥哥,你可悠着点啊,看你这脸色,走路都打晃了,来日方长啊。”
“滚蛋。”张冲忍不住笑起来,跳起来踢了狗子一脚,道:“这么久了,你这思想还是一如既往的龌龊。”
小金站在一边起哄道:“这事怕不是二哥想歪了。”张冲笑骂道:“你小子也跟着老二学坏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大家仿佛又回到了在鸡头山的日子,那段时光,现在回想起来,是那样的温馨,那样的幸福。张冲有些感伤的叹了口气,道:“还是弟兄们聚在一起的日子好啊!”
小金听了,正色道:“大哥,我怎么觉得你这次回来,一直都带着心事啊!”
第一百六十章 抓贼
张冲正待开口,却见金福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混帐东西。”小金皱紧了眉头,低声喝斥道:“一大早的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张冲见金福一脸的慌张,急忙举手拦住小金,问道:“出什么事了,说。”
金福喘了口气道:“跑了,那个小子跑了。”
“怎么回事?”张冲疑惑地转头看着小金道:“你们抓了什么人吗?”
“这事说来话长。”小金沉着脸道:“你还记得咱们当初盘这个宅子时,传言说这个宅子闹鬼吗?”
张冲想了想,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要不咱们怎么能以这么低的价格盘下这套宅院呢?现在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就是这小子闹得鬼。”小金刚说完,狗子接着道:“昨天早上抓到的,下午正审着呢,听说有人闹事,我就让老三先问着,自己先出来了,没想到是大哥回来了,谁还顾得上他,便把他关起来,没想到竟然让这小子跑了。”
“怎么跑的?关在院里吗,院子里这么些人呢,不大可能吧?”张冲一夜没合眼,至少他是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本来是在东厢房审的。昨天戴兄弟他们过来,我想别的地方住的条件太差,便命人将这小子改关到前面铺子里的库房里,将房间腾了出来。”
“前面库房没人值守,夜间没人巡逻吗?”张冲接着问道。
“有人值守。”狗子回答道:“昨天因为大哥来了,老庞亲自带人巡逻的,一晚上没间断过。”
“那就有点意思了。”张冲笑了笑道,“走,前面看看去。”
金福听了,急忙头前带路,狗子和小金紧紧跟在张冲的身后,走了没几步,狗子就笑起来道:“有大哥在,怎么听见麻烦事,我就觉得兴奋呢?”
小金也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只要跟着大哥,就想把天捅个窟窿。”
“你们这是夸我吗?”张冲也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听说怎么那么别扭,好象我就是招事的祸害一样。”说着大家都一齐笑起来。
一进前面的铺子,张冲便看见老庞拖着他那条残腿,有些气极败坏着领着两个人在四下里搜寻那人留下的痕迹。庞伟见张冲进来,满脸羞愧地跪下道:“大老爷,跑了贼人,是小的的失职,请大老爷治罪。”
张冲急忙上前一把将庞伟搀起来,道:“不就是跑了个小毛贼吗,这也算是正常的事,老庞你不用太自责。说说,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刻钟之前,两个小队交接的时候。”见张冲一点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老庞更觉得羞愧难当。昨天在酒宴上,大老爷可是把自己捧的乌央乌央的,没想到一夜之间,自己就摔得吧唧吧唧的,从入御林卫到今天,他还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真是伤不起啊。
“你们一个小队值守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
“上次交接的时候,人还在吗?”
“在的。”看守的家丁小心地回答道:“是我进屋里亲自查看的,人好好的绑在里面,没有什么异常,可换岗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张冲仰站头想了想,道:“这么说,从交班到发现人丢了,应该是在一个时辰之内。这段时间,墙外有巡逻的吗?”
“是我。”老庞差不多都哭了,道:“这个时候,人最困,我不放心,亲自带着人巡逻的,可能是昨晚多喝了两杯,脑子糊涂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请大老爷治罪。”说着又跪了下去。
张冲只好再次伸手去搀庞伟,一边哭笑不得地道:“又来,老庞啊,你跪着不累,我扶你倒扶累了。别整这些没用的,说说,有什么发现没有?”
“那小贼身上藏了刀片,把绳子割断以后,从后窗翻出去,然后跳墙跑了。”
“还有刀片?”张冲听了,不由一惊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抓住他时,没有搜过身吗?”
“搜过了,我亲自搜的,可是没有搜出来。请老爷......”
“再说治罪我跟你急啊。”张冲笑着止住庞伟道:“咱以后说正事的时候,能不能不带这么多零碎,太累人。真没想到,这家伙藏东西竟然能瞒过御林卫老油条的眼,看来是个高手啊。老庞啊,你也别觉得委屈了,就冲这一点,他能从你眼皮子底下逃走,就不是出意料的事。走,进屋瞧瞧去。”
张冲走进屋里,看地上扔着一段绳子,庞伟从后面走上来,指着房间的柱子道:“就是捆在柱子上的。”然后拾起绳子,送到张冲眼前,道:“从绳子的断痕看,参差不齐,但细处又很干脆,应该是用口咬着刀片割的。”
张冲仔细看了看,心中对庞伟还是赞叹有加的,至少自己没那这本事,只凭绳子的断口就能发现贼人的作案方法,不由地点了点头,慢慢地向窗边走去。后窗很小,张冲打量了一下,有些不相信的地问道:“这么小的窗户能爬出去吗?”
“没有问题,那小贼身形瘦小,应该是练过缩骨功之类的功夫。窗户两边有擦痕,而且窗户棂子的木刺挂了他的衣服,上面有一小段布线。窗户外面已经查过了,有脚印。”
“很好,屋里看完了,咱们去围墙看看吧。”张冲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便想去外面碰碰运气。
“就是这儿。”庞伟将张冲带到墙边,道:“那贼人从这里上的墙,墙头我已经看过了,有手扒过的痕迹,可以断定他就是从这里跳出去的。”
“外面有脚印吗?”张冲随口问道。
“没有。”庞伟摇了摇头,道:“外面是石板路,不可能留下明显的脚印的。”
“别在这儿耽误功夫了,出去追吧。”狗子跟了一路,早就不耐烦了。
“上哪追啊?”张冲笑道:“外面可是大街,你以为是林子里,你闭着眼都能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那总不能算了吧?”小金自然不甘心,气呼呼地道,“让这孙子从咱眼皮子底下跑了,这不是打咱们的脸吗?”
“打就打吧,反正咱有老二,他脸皮厚,试不着疼。”张冲看了看狗子大笑道。
狗子立即回嘴道:“现在大哥来了,先从老大开始打,要不就打老三,从小的开始也行,没有先打中间的道理。”
听两人开玩笑,小金的心情也轻松起来,道:“我觉得还是大哥说的有道理,能者多劳吗。”狗子笑着朝小金扑过来,笑道:“你脸皮也不薄,要不我先打你一下试试。”小金赶紧往后退,一下撞到了张冲的身上,张冲没防备,往前冲了几步,一脸贴在了墙上。
“靠,你们两块货,比那贼还狠,这不是打脸,直接是撞我的脸。”张冲摸着脸苦笑道。
“没事吧。”二人见张冲真撞到墙上,心中也都急了,忙上前查看。
张冲摆了摆手,道:“一边待着去,打一巴掌揉三揉啊,少跟我来这一套。”说到这里,张冲突然停住了口,转过头,趴在墙边看了半天,直起身子,转身便往库房走去。
大家不知道张冲要做什么,只能紧紧地跟了上去。到了库房门口,张冲停住脚步,对众人道:“谁去给我拿个火把来。”
有人应了一声,不一会功夫,便举了火把交给张冲。张冲拿着火把,笑道:“给我点上。”
狗子虽然不清楚张冲什么意思,但他从来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你敢死他敢埋的主,听张冲一吆喝,立即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燃着了,将火把点上。
张冲举着火把道:“弟兄们,你们都是经严格训练过的,不是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可是昨天晚上,就在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一个小贼从这间房子里逃走了,对你们来说,这间房子就是你们的耻辱柱。但你们毕竟是第一次实战,我担心会给你们留下心理阴影,所以,我决定将这间房子烧了。”
大家一听都楞了,这是什么逻辑,出了这么大娄子,不追究责任也倒罢了,还要烧房子,这大老爷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好!大哥威武。”狗子兴奋地叫了起来,“不过,这房子不好烧啊,老三,你去拿桶油来吧。”
“你个败家玩意,拿什么油啊?一桶油多贵啊,不知道过日子啊。”张冲指着狗子骂了起来。众人听了,心里忍不住地乐,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位听着烧房子,不但拦都不拦,还怕烧慢了,要往里浇油,另一位更有意思,烧房子不心疼,一桶油倒疼得骂街。
小金听了,也开心起来,笑道:“大哥说得没错,你也太浪费了。”说着,跑上前来就要抢张冲的火把,嘴里叫道:“我来点,我来点。”
“疯了,这三个人是真疯了。”庞伟以前没有和三个人相处不过,要没有这种感觉,那可能他也疯了。
狗子见小金去抢火把,也跟着冲了上去,道:“你瘦胳膊小腿的,哪能干的了这个,还是让二哥来点。”
张冲急忙将火把往身后藏,道:“都别抢,咱们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点。”
“石头剪刀布!”张冲三人兴冲冲的刚比划了一次,胜负还没分出来,就听房间里有人喊道:“你们赢了,我投降。”
第一百六十一章 立规
庞伟第一个冲进了库房,一个瘦小的汉子从角落里垂头丧气地走出来,任庞伟将他扑倒在地,捆了个结实。
“好神奇啊!”狗子站在门口,楞楞地看着库房里发生的一切,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小金兴奋的拉住张冲胳膊道:“大哥,你是咋知道这孙子就藏在库房里呢?”
“秘密。”张冲伸出手指,压在嘴唇上,做了嘘声的动作,接着便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闹翻了天,邓玉娘在家里也没闲着。张冲赶去前院的时候,邓玉娘依然在梦中,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昨天晚上又多喝了几杯酒,这一觉自然比平日里要睡得沉一些。
对于张冲的身世,邓玉娘以前知道的并不多。一开始听人说张冲是大户人家出身,她始终不相信,因为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点豪门望族子弟与生俱来的那种傲气。后来,她确定了张冲是个土匪,但让她不解的是,张冲的身上又没有土匪的那种邪气。直到昨天晚上,她才从众人的话语里知道,原来张冲竟然是河州张家家主的儿子,心里不禁大吃一惊。
从张冲的言谈举止,一直到这张宅里家人的所作所为,邓玉娘始终都没能将张冲和河州张家联系起来。这个消息让她有种既喜且忧的感觉,喜的是张冲系出名门,自己日后可以有一个大展身手的舞台,但张冲虽然在生意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但他好象对当土匪更感兴趣,这又不能不让她感到抓狂。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个私生子的缘故吧,从小缺少了父亲的关爱,所以才会心理扭曲,仇恨社会。邓玉娘对自己的解释非常满意。现在,她已经和张冲在一条船上了,所以她只能尽全力让这条船不要翻掉,现在她急需要做的,就是把易安的一切打理好,张冲很看重这儿,就说明他还是有洗白上岸的打算的。
邓玉娘刚刚洗漱打扮好,方大嫂便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见邓玉娘看着她,便上前福了一礼道:“早饭好了。”
邓玉娘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一个厨娘随随便便地就跑到主母的房间里,为的只是说一句,早饭好了,就算是酒店里伙计也没有这么冒失的。“就从内院做起吧。”邓玉娘打定了主意,也没回答,只冷着脸道:“你去把院里的丫头婆子都给我叫来,我有话要说。”
“行。”方大嫂爽利地答应了一句,转身出了房门,邓玉娘心里不禁苦笑一声,走出卧房,在堂屋里端坐着等众人过来。
方大嫂做事还算麻利,没多会的功夫,便将人叫齐了,歪七扭八的也站了半屋子。邓玉娘见了皱了皱眉头道:“你们这些人里谁主事?”大家听了,神情各异,却没有人开口。邓玉娘有些奇怪,看人群中一个婆子象是个略略懂事的,便用手指点了点她道:“那个穿蓝褂子的,你到前面来。”
蓝衣婆子听邓玉娘叫他,急忙走上前来,福了一礼,道:“夫人有何吩咐?”
邓玉娘看她举止较其他人还处得体,心中稍喜,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婆子笑了笑道:“象我们这等人,哪配有什么名字。我夫家姓王,在这里比人痴长了几岁,大叫都叫我王大娘。”
邓玉娘笑道:“王大娘,我来问我,你们这些人里,可有主事的?”
王大娘回道:“平日里都是听各位爷、小姐和金管家的吩咐,并没有主事的。”
邓玉娘点了点头,心道果然如此,便接着问道:“你且看一看,人齐了没有?”
王大娘转头看了一圈,回过头来答道:“齐了,共是十人,丫头六个,婆子加上我一共四个,全在这儿了。”
邓玉娘摆了摆手,王大娘自退回原处站好了,玉娘这才正色道:“今儿把大家叫过来,是有几句话也说。咱们张家,在南汉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既然你们进了我张家的门,就得守我张家的规矩。说话做事,都要循着一定的章程,若是行的差了,让外人看了去,丢的却是张家的脸。我知道,各位能来这儿,不是沾着亲,便是带着故的。我把丑话先说在前面,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性子,打今儿起就要依着我行,若错我半点,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置。”
众人来到张府后,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舒心,好吃好穿不用说,二老爷、三老爷都是宽大的人,急了叫骂几句,也只如伏天里的雷雨,来得快去得更快,一个个免不了懈怠。如今邓玉娘明明白白地将话撂下了,大家不由地变了脸色,面面相觑,心里可就打起小鼓来了。
邓玉娘命丫头婆子们一个个自报了名字,细细地将一众人在眼前过了一遍筛,便又吩咐道:“彩霞你日后便在大老爷房里,金铃、翠玉,你们两个就伺候二老爷、三老爷,秋桐你以前一直跟着小姐,便侍奉小姐好了。紫藤、绿柳你们两个便在这后院,与客人来往倒茶,爷们有何吩咐,也由着你们往外传话。方大嫂,厨房里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刘大嫂,清扫院落收拾花草的活由你来做,赵大嫂,家中缝补浆洗之事可就落在你的身上了。王大娘,你年纪最长,又老成细心,家中的大小物件,便交给你收藏保管。另外,以后这丫头婆子们的事,也由你调度。”
邓玉娘安排完了,又叫过画眉,对大家道:“以后大家便按我所说做事,一时间让你们把规矩全学会也不可能。我让画眉把最紧要的先对你们说了,日后有什么拿不准的,就去问她。今天就先到这儿,王大娘留下,其他的跟着画眉下去吧。”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邓玉娘开口问道:“王大娘以前可在别的府上做过事?”
“夫人好眼力,年轻的时候在义州安抚使何大人府上,当过几天粗使丫头,也干了有五六年,何大人遭了事,我才回来。”
“怪不得觉得大娘行止有些大户人家出来的态度,你是怎么进的张府?”
“这个说起来倒是沾了我家儿子和外甥的光,我儿子叫小五,外甥叫小黑,都在前面的铺子里做学徒,三老爷见两个孩子本份,便问家里有什么人,想不想来宅子里做事,我儿子便提了我,这事说来也有n快一个月了吧。”
邓玉娘听王大娘的儿子也在为张府做事,便更加放心了,语重心长地道:“那你来了也些日子了,可能也看出来,咱家的这几位老爷都是做惯了甩手大爷的,家里的事全不在心上。现在这些下面的人,又多是不懂规矩的,日后王大娘可要多管教她们,严一点也是对她们好,如今找个吃饭的地方不易,大家凑着劲,把这个家搞垮了,苦的还不是大家?”
王大娘得了夫人的重用,心里欢喜得了不得,听了邓玉娘的教训,连连点头称是。邓玉娘又问道:“家里有多少小厮?”
“三个。”王大娘想了想道:“小厮不多,平日里院子里的粗活,都是护院们在做。但我真不知道护院一共多少人,二老爷和三老爷都交待过,后院的人一律不准过问护院的事情,如有违反,立即赶出府去。”
邓玉娘心里忍不住发笑,这帮人终究脱不了匪气,将刀枪看得如此重,也难怪,抢人的抢惯了,所以心里老惦记着别人会抢自己的,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这也算是报应吧。“那你去把那几个小厮也叫进来吧。”
邓玉娘等了好久,也没见人过来,便招呼了一声:“来人。”
画眉正在堂屋外的前廊下面教大家,听邓玉娘喊人,急忙应了一声,快步跑到屋里,小声问:“小姐,有什么事?”
“王大娘呢?”邓玉娘皱着眉头道:“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画眉怪道:“刚才见她出去了,以为小姐安排了事情呢,便没往心里去。她去哪儿呢?”
“我让她去把家里的小厮都叫过来,谁想到这一去竟这么久没回来。”
“这可能得费些时候,我刚才听她们说,前院出事了,昨天老庞好象抓了一个小贼,没想到昨儿晚上那贼人竟然逃了,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全过去了,那帮小厮早就跟着过去看热闹了,要不是您叫得及时,这帮丫头婆子也跟着过去了。”
这可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招什么样的奴才,邓玉娘气得笑了起来,她虽然对府上的家人不靠谱有思想准备,但她确实没有想到竟然会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三个小厮并没把王大娘的话放在心上,这边抓贼正抓得热闹呢,怎么能走?他们三个可全是二老爷亲近的人,其中两个管狗子叫叔的,一个管他叫舅。他们可都有内幕消息,那个大老爷过几天就会走,这儿还得是他们的叔叔舅舅说了算,谁会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夫人放在眼里。
王大娘终究没有把三个小厮叫回来,画眉这边也出了问题,趁着她进屋回话的功夫,秋桐悄悄地跑回了杏花房中,把邓玉娘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杏花正憋着一肚子折火,立即让秋桐将所有的人都叫到西跨院里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沙子
张冲仔细着打量着对面的小贼,看样子比自己还要小些。身材瘦小,浑身加起来,没有四两肉,被绳子一捆,根只风干鸡一样。老庞他们以前应该给他上过些手段,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几乎辩不出本来的面目,从轮廓上看,模样还算周正,身上的衣服也被鞭子抽得破碎不堪。
“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受了什么人的指示?快快从实招来。”张冲冷冷地道。那小贼闭了眼,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冲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轻轻一笑,回过头去,对老庞道:“再搜一搜,把刀片找出来,别让这小子再跑了。”
庞伟领了命,上前仔细地搜了半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只能起身来到张冲面前,面带愧色的摇了摇头。
“给老子打,打到他说实话。”狗子真忍不了了,气得跳了起来,大声地喝道。两个护院应声走上来,将那小贼架起来,在柱子上捆好,便没头没脸地拳打脚踢起来。两个护院下手很重,那个小贼满脸痛苦状,却咬着牙,吃疼不住时,才哼哼一声。
“好汉,真真的一条好汉。”张冲摇头叹道,“我最敬重好汉了,来人,上酒。”
不大会的功夫,便有人拿来了一坛酒,并一只粗瓷大碗,张冲接过碗来,亲自倒满了酒,递到那贼的嘴边,笑道:“好汉,我敬你一碗酒。”
那贼只作听不到,看不着,别过眼去,一脸傲气地仰着头。
“有点过了兄弟。”张冲冷哼一声道:“我最恨人不给我面子,既然敬酒不吃,那你是要吃罚酒咯。老庞,过来,把这坛酒给他灌进去,若洒了一滴,我唯你是问。”
没等老庞接口,那贼突然低下头,吐出一口血水,里面似乎带着什么东西,无可奈何地道:“我认栽了。”
庞伟见了,急忙上前,顾不得污秽,一把将那东西捡起来,定睛一看,却是一片又薄又锋利的刀片,不禁开口骂道:“好个打不死的贼骨头,竟然将刀片藏在口里。”
这时,众人对张冲已是心悦诚服,小金啧啧道:“老大就是老大,在您眼皮底下玩花活,就是找自己难堪!”
张冲有些不屑地笑了笑,直盯着小贼道:“你与我听好了,我是个大度的,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给我细细在招来,但你也记清楚,只有这一次机会,明白了。”说完,张冲转过身来,对庞伟道:“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若是这小子还不老实,就不用问了。我看你们在审讯方面还是差些意思,就拿他练手吧,多动动脑子,其实也没那么难。”
张冲说的挺实在的,但庞伟的却觉得脊背一阵阵的发凉,再看看他那张笑脸,不有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熟悉,庞伟使劲想了想,对了,看到禁军里的魅影卫就是这感觉。
禁军和御林卫都属于皇帝的亲兵,受皇帝的直接指挥,御林卫的主要职责是护卫王宫和皇族的安全,禁卫的任务则是监督天下,特别是魅影卫,更是特务里的战斗机。庞伟去过一次魅影军的天牢,回来后吐了三天。而张冲现在身上的气息,和天牢中弥漫着的味道基本上相同。
如临大敌了一早上,张冲说说笑笑间就把问题解决了,狗子和小金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一左一右跟着他往后院走去。
刚到大门,小五便迎了出来,张冲愣了愣,笑道:“你是那个叫小五的,对不对?”
小五听张冲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受宠若惊的躬身行礼道:“爷真好记性,小的正是小五。”
张冲笑道:“我记得你应该是在铺子里吧,怎么过来当门童了,是轮值吗?”
小五回道:“回爷的话,不是轮值。小的以前确是在铺子里做学徒的,今天早上才领了夫人的命,刚刚才转过来的。”
张冲一时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听小五说是邓玉娘的主意,便明白了几分,笑了笑道:“既然是夫人安排的,那以后就安心在这边好好做事也是一样。”
小五急忙点头应道:“大老爷教训的是,小的记下了,定当尽心竭力,用心做事。”
“不错。”张冲笑了笑,又道:“对了,我记得你还有个兄弟来着,对不对?”
小五笑道:“对,他今天和我一块都转到后宅来了,现在后门上伺候着。”
张冲听了,心里一紧,暗道:“这邓玉娘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个自作主张的毛病?”这时,他心里基本上知道了,这肯定是邓玉娘急于掌握主动,要往这后院里掺沙子。可她也不想一想,添两个小厮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狗子一向是粗线条的,对这件事没有往心里去,但小金却觉得心里有些别扭,这个新大嫂真不是好相与的啊,金福昨天刚闹出个大乌龙,今天人家就立即还以颜色,先把守门的换了。
小五急匆匆地跑进二门,向里面喊了声:“老爷们回来了。”便转身跑到门房口继续站在儿,张冲看了,点了点头,道:“这小子倒象是个懂规矩的。”
众人一进二门,王大娘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向张冲福了个礼道:“早饭已经备好了,夫人请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一起到堂屋里用饭。”
“闹了一早上,我倒真饿了。”张冲笑招呼大家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咱们就先过去吃饭吧。”
大家进屋坐下,画眉与王大娘便忙着给他们盛饭,张冲看了看,问道:“杏花妹子呢,怎么不叫她过来一块吃呢?”
“她屋里有事。”邓玉娘不动声急地道:“丫头婆子都在那边伺候着呢,老爷就请放心吧。”
张冲皱了皱眉头,心中暗叫不好,刚才自己不在这边的时候,这两个人是不是又掐起来了?小金看着张冲的表情,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担心起来。
早餐很简单,一叠蒸饼,一锅白粥,佐着几碟子腌菜、卤肉。狗子从一进屋就感觉着气氛怪怪的,深身不自在,三口两口胡乱吃了点,便扔下碗,抹了抹嘴,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道:“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二弟莫急。”邓玉娘放下筷子,慢慢道:“过会我还有些话要说,耽误不了叔叔多少功夫。”又转身对王大娘道:“大家也吃的差不多了,你去把金管家唤来吧。”
金福心里的弦一直绷着,听邓玉娘招唤,片刻不敢耽搁,小跑着进了堂屋,躬身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邓玉娘冷着脸道:“咱们院子里原来的那三个小厮,来了多久了?每个月的工钱是多少?”
金福道:“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吧。工钱是二老爷和三老爷定的,都是每人三两。”
金福还没说完,张冲一口饼便噎在了喉间,忍不住连声咳嗽起来,小金急忙扔下手里筷子,一边跑过来张冲捶背,一边回头吩咐道:“快拿茶水来。”
张冲咳了前半天,连眼泪都下来,这才住了咳声,喝了口茶水,摆手道:“没事,没事。”
邓玉娘见张冲缓过劲,才开口道:“这易安果然既易且安啊。三弟啊,昨天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叫梅善的小伙子,你知道他一个月多少钱吗?”
对于钱,狗子是没见过,从小家里就没见过整锭的银子,而小金又是见过大钱的,衣食无忧,自己拿钱的时候,父母又没了,使起银子只如流水一般。两个人对钱基本上没有什么概念,那三个小厮来的时候,小金只念着他们是狗子至亲的人,想反正是肥水不流不外人田,随口便说了个三两,现在听邓玉娘问起来,直觉好象是多了,便闭了口,一言不发。
“我实话与你们说,那个梅善一天来回最少一百里路,几乎是活在马背上,这样累死累活,一个月也不过是二两银子。你又知道老高、大河他们拿多少?”邓玉娘接着问道。
狗子摇了摇头,道:“真是胡闹,他们都跟着大哥,要的什么银子?”
“难道跟着老爷就不用吃喝,不用养家的吗?所有自己的吃穿用度,都得由自己的例钱里出。”邓玉娘冷笑道:“老高里外使项多,老爷硬定了四两银子。大河家里还有老母,所以也定了三两。老爷自己一个月也不过是二银子。”
“大哥,你真能闹啊!”狗子忍不住大笑起来,道:“这银子不都是你吗?什么二两、三两的,只管花了,用完了再挣,只要有大哥,多少银子没有?”
小金的心里却是一哆嗦,他原先和狗子一样的想法,大家都是兄弟,银子堆在那里,谁要去花只管去拿也就是了,用得着按月分发吗?如今听邓玉娘说这些,自己又当了这些天的家,心里还是有些感触的,家大业大了,自然得有个规矩,混着过日子,能过几天?他们总共家底也就是三万多两银子,说多真的一大堆,但真败起来,只怕用不了一年也就光了。想明白了这一点,再看看狗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小金的脸上就挂不住了,急忙过去拉了他的衣袖,示意他闭嘴。
“谁说银子是你家大哥的。”邓玉娘青着脸,厉声道:“老爷就坐在这儿,你现在问他,他敢说银子是他的吗?”
“怎么不是,本来就是我大哥的。”狗子一把甩开小金的手,高声道:“谁敢说不是我大哥的,先问我石爷答应不答应?”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下马威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下马威
“老二,坐下。”张冲冷冷地道:“吵吵闹闹地成何体统?没个正形,让手底下的人怎么做事?”
有外人在场,小金心里也着急,怕狗子再说出些什么混帐话来不好收场,连忙给狗子偷偷使了个眼色,狗子见张冲真恼了,也清醒过来,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了两句,坐了下来。
“好了,这事就不说了。”邓玉娘转头对金福道:“三两就三两吧,按一个月的给他们结了,现在就打发他们走。”
“这样不妥吧!”毕竟是自己的子侄,说赶走就赶走,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狗子忍不住又站了起来,黑着脸道:“工钱是我定的,有错只管对我说也就是了,要打要罚悉听尊便,我不用他们为我顶雷。”
“错都在你吗?好,既然在你,那咱就把错摆出来,也省得你说我黑了心。昨天,老爷来了,门房一个人都没有,这是谁的错?我们在后门等了半天,后院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这又是谁的错?”邓玉娘也板起脸来,道:“错犯了也就犯了,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但犯了错,还不知道错,还不改,那就容不得我不讲情面了。”
狗子待要开口分辩,邓玉娘却不容他插嘴,接着道:“昨天金总管也犯了错,但他知道错了,从此用心做事,谁也不能揪着这点事儿不放。再者说,昨天出的娄子,难道只是金总管一个人的事吗?若门房有人在,提前问了,早进来回了,金总管还能犯这样的错吗?”
金福听邓玉娘为自己开脱,感激涕零地道:“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千错万错,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昨天门房空了岗,都是我安排不利,管教不严,我愿意听夫人责罚,绝无怨言。”
“管教不严,当然是你的责任。”邓玉娘摆手道:“但你是管家,什么事都要你亲自去干吗?活计分派下去了,谁做什么,就要做好。昨天出了事,听说你把大家也召集起来,重新叮嘱了,能做的,你也做了,再出问题,不能全怪在你的头上。今天早上,前院出了事,爷们都过去了,你跟过去伺候那是本分,可是门上那几小厮呢,谁吩咐他们去了?小孩子脾性,好玩好动,也倒罢了,可是喊都喊不回来,那又该如何处置?”
狗子听了,立即也蔫了,心里忍不住骂那三个小子,“你们这不是作死吗?喊了快回来也就是了,换了我也忍不得这口气,如今我又能说什么?”
“行了,就按我说,现在就去把人打发了,若午饭时还在院子里见着他们,你也一块收拾铺盖走人吧。”邓玉娘不容分说地吩咐道。
这三个小厮是什么来头,金福心里很清楚,不由暗暗叫苦,这可是真是双手捧着刺猬,扔不了留不得。但又不敢违了邓玉娘的意思,只得先点头应了,正要退出去,邓玉娘却又叫住他道:“咱们这院子里也用不了太多的小厮,我已经把前面铺子里的小五和小黑调了过来,暂时应该够用了。另外,丫头婆子们我已经分了工,日后就让王大娘带着,若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王大娘。一会下去,你和王大娘一起再订一个详细的章程,各个人做什么,做错了怎么处置,白纸黑字都要给我写清楚了。还有就是例钱,按着易安的价钱重新订了,可略高一些。我知道你们是散漫惯了的,一时也不好改,我也不为难你们,章程就晚饭前交给我吧。”
金福心里苦道,“只半天的时间,这还叫不难为我啊?”却也不敢回嘴,领了命,自己下去忙活了。
这么一折腾,谁也没心思再吃饭了,邓玉娘便让画眉和王大娘将桌子收拾好退下去,又对张冲等人道:“我还有一件事,就是院里的护院。这件事一直是二弟、三弟在管,我不会过问,只提一点小小的意见,家里的下人我不想再添了,咱家没有聚宝盆,养不活闲人。这样院子里的粗活,少不得让护院们去做。等金总管把家里的活整出个头绪,还得麻烦二位叔叔商量一下如何兼顾。”
狗子此时心烦意乱,根本没听邓玉娘在说什么,小金等了等,见狗子不说话,便接过来道:“嫂子尽管放心,这事包在我们兄弟身上。”
“三弟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邓玉娘终于有了点笑模样,站起身道:“我且去前面铺子里看看,你们大哥有事和你们商量,你们男人的事,我就不跟着掺和了。”说完,自出了堂屋的门,领着画眉到前面去了。
“大哥,你有什么事?”小金眼看邓玉娘出了二门,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张冲问道。
“什么事?”张冲被弄了个没头脑,楞楞地问:“我能有什么事?”
“不是,嫂子临走不是说你有事要与我们商量吗?”小金不解地问道。
“哦!原来是这样。”张冲笑了笑,道:“她可能是随口说说吧。”
“不是,大哥,你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么一个女人?”狗子终于回过神来,粗声粗气地道:“这是几个意思啊,给我们下马威吗?”
“好了,老二,你也别发牢骚了,什么事慢慢来,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张冲和稀泥道:“不过话也说回来了,咱们院子里也该有点规矩了,我已经和老三说过几句,不能不小心啊。”
“定规矩我没意见,但也不能拿我开刀吧。”狗子越说越气道:“大哥,这三个孩子两个是我本家的侄子,一个是我外甥,一句话就给怼回家了,你说我这脸往哪搁?”
“这个事先这样,让孩子们先回去歇两天。”张冲笑着拍了拍狗子的肩膀道:“咱们的买卖越做越大,人肯定是不够用的,等过过风头,另外再找地方安置就是了,非得闹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吗?现在不比以前了,什么事搁面上说没关系,当着下人的面,你要有个老爷的样子。再说了,这件事也不完全是坏事,要是经过这事,这几个孩子能稳稳性子,以后就能当大事了。”
“大哥,我还是愿听你说话。”狗子叹了口气,道:“我只看你的面子,这事我认了。那几个孩子,我亲自去打发。”
“这就对了。”张冲笑了笑道:“好了,这事就这样吧,先说说吧,李大头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动静?”
“应该没有什么动静。”小金想了想道:“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忙得头上是脚的,我们一直都没有出去,估计没问题。”
“应该、估计,你们他娘的还窝在家里。”张冲叫苦道:“两位爷,我是真服你们了,是不是人家打到家门口,你们也得先把鸡窝垒完再还手啊?”
“这事也不能怪我们啊。”狗子委屈地道:“原来铺子里的事刚理顺,生药铺又得开张,还要忙着练兵,后院又招人,这么多的事全聚一块了,大哥,你不夸我们我们也就忍了,还不满意?”
“照你这么说,我倒要谢谢你们咯!”张冲恨得牙都疼起来,道:“事情再多,总有个轻重缓急吧?李大头现在在哪儿,翠峰山有什么动作,这些你们都不知道。要想把日子过舒坦了,总得先让自己活着吧?”
“大哥是不是多虑了?”小金小声分辩道:“易安城太平的很,就算是李大头东山再起了,想打进来,只怕是难,就算他找到门上,咱们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
“你不说护院我倒忘了,咱们现在有多少人手?”
“一共二十个人。”狗子回答道:“全是我从家里挑过来的,都是猎户出身,靠得住,身手也好,再加上老庞的**,就算是李大头真杀过来,也没他什么好果子吃。”
“不错。”张冲点了点头道:“他们的战力我见识过了,的确很好,就算是正规的官军也讨不了他们多少便宜。”
“我说是吧。”狗子笑了起来,道:“我办事大哥你还不放心,只要有他们在,大哥你只管安心睡大觉。”
“我倒是真想安心睡一觉啊。”张冲叹了口气,道:“野鸡凹那边的形势很不好!”
“怎么了。”狗子和小金见张冲一脸的忧色,忍不住齐声问道。
张冲把那边的情况细细地介绍了一遍,小金叹道:“怪不得大哥对我们这边不满意呢,那边做的确实要比我们这边强太多了。”
“话不能这么说。”狗子不服气地道:“那是因为大哥在那边,要是大哥在咱们这边,绝对干的比他们强。”
“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厉害。”张冲摆了摆手,道:“这些还真不是我的功劳。”
“这么低调呢。”狗子笑道:“不太象大哥的风格啊?”
张冲正色道:“不跟你们开玩笑,野鸡凹那边的兄弟,都出身骁骑卫的斥侯营,探消息是他们的强项,这点咱这边不能比。老二,你抓紧时间挑两个机灵可靠的,把他们送到老戴那边去,跟着学上些日子。”
“这个没问题,我这就去挑人。”狗子听了张冲说老戴他们的事情,心里早就按捺不住兴奋了,立即应道。小金却面色沉重地摇头道:“人是好挑,但我觉得这不是问题的关键,现在最要命的是我们这边没有一个象尚诚那样的人,就算得了情报,只怕也难发挥作用。”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行宫往事
“你说的没错。”张冲点头叹道:“但象老尚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目前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一时只怕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但这件事必须得抓紧时间干起来,总拖着不是办法。”
小金点头道:“理当如此,好在大哥来了,你支个招,我们也就容易干了。”
张冲想了想道:“一时间,我能有什么好主意,我看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就我了解的,邓玉娘倒是有些主意的,只可惜她太过冒失,有时过于意气用事,不计后果,短时间内难以独挡一面。好在是那老庞倒象是个老成的人,做事谨慎,但又过于保守呆板。这样,若是什么事,让他们两个人参与进来,取长补短,一般情况也就能应付了。再说了,就算你们不能把情报分析得如老尚那么透彻,但有情报总比两眼一抹黑强吧。”
狗子听张冲这么说,当时就急了,嚷道:“又是那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真能信得过吗?大哥,你可不能迷了心窍啊!别的咱先不说,黄姑娘那边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嫂子走了以后,你也不去找一找,难道这事就这么了了吗?别怪兄弟我多嘴,就算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了不就行了,大哥如果有些话不要说出口,兄弟们去说也是一样的。”
听狗子又提起黄蝶儿,张冲不由得心里一疼,他真不知道如何对兄弟们去解释这件事情,况且内心深处,他也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他是穿越过来的。张冲两世为人,黄蝶儿是他的初恋爱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这段感情从自己的记忆中抹掉,他、黄蝶儿还有张文宾,三个人纠缠在一起,这就是个死局,说算是神仙也理不清楚,自己又能怎么办?
张冲低下头再不出声,小金在一边偷眼观瞧,见张冲面色大变,急忙悄悄地拉了拉狗子的衣服。狗子也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便闭了嘴,屋子里的气氛骤然沉闷下来。
小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慢慢道:“大哥,你别怪二哥说话不中听。我们不知道那邓玉娘的底细,心里没有底,这确是实情。不管大哥爱听不爱听,刚才二哥说的,也是我的心里话。其实在我们的心中,黄蝶儿始终是我们的大嫂。今天二哥把话捅开了,索性我也说那么几句,你和黄姑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和我们说个明白,这样我们心里也有个数。我们虽然都不懂得的情爱之事,但我怎么也不相信,你们两个会因为一点误会就成了路人。或许大哥你有自己的苦衷,但你突然找一个邓玉娘来,真得对得起黄姑娘吗?你若是还忘不了黄姑娘,对邓玉娘也不公平啊!还望大哥三思啊。”
“现在没功夫扯闲篇,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黄蝶儿的话题对于现在的张冲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他实在不敢再任由狗子和小金继续深入探讨下去,于是提高了声音,有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小金道:“反正日后都在一起做事,现在不知道底细,时间长了也就知道了。现在你去把老庞叫过来吧,有些事情,咱们还要一起议一议。”
小金听到张冲的声音有些嘶哑,知道他是在硬撑着,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出门去,喊过一个护院吩咐下去。
没一会,老庞便急火火地走了进来,先与张冲等人行了礼,便兴冲冲地道:“那小子全吐了。”
“这么痛快?”张冲对事情如此顺利,稍稍有些意外,楞了一下,笑着问道:“这样倒没什么意思了,那小子都说了些什么?”
据那小贼交待,他叫贺锐,匀州人,自幼父母双亡,是个孤儿,并无兄弟姐妹,后来机缘巧合,跟着高人习学了些道术,便四处装神弄鬼,招摇撞骗。
大约半年前,他回到匀州,顺手在老家的一个大户那里玩了些花样,骗了不少的银子。那个大户也不是个傻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凭白吃了大亏,大户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便放出话去,悬赏捉他。
贺锐压根没想到,人家已经织好了天罗地网等着抓他了,只顾拿着银子在匀州城逍遥快活,结果很轻易地就被抓着了。
抓住贺锐的那个人也是个高手,始终蒙着面,而且和他说话时,用的是腹语。贺锐知道自己技不如人,闭眼等死的时候,没想到,那个高手却放了他一马,条件是让他帮着做一件事,并且说如果办成了,不但放了他,而且还会再另外给他一笔银子。贺锐只求活命,别说还有银子拿,就算是分文不取,他都会答应。
先前这宅子上闹鬼就是贺锐奉了那高手的命搞的怪,后来,张冲他们盘下了宅子,当打听出这宅子是河州张家的产业后,贺锐知道张家的厉害,就再也没敢轻举妄动。不过这时,那个高手却象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联系过他,但贺锐又没有接到放弃行动的通知,也不敢轻易离开,只能在易安窝了下来。
易安虽小,但也是个花花世界,只这几天的功夫,贺锐就把身上的银子挥霍一空,正愁着没饭吃时,杨十三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偷偷找到了他,要他想办法夺了小杨的宅子。贺锐拿了杨十三的银子,便到杨宅装鬼,没想到第二天,就被庞伟拿了个正着。
“你表叔这宅子还有什么故事吗?”张冲听了心中一惊,好奇地问小金道。
小金也觉得奇怪,摇了摇头,道:“除了闹鬼以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这段时间,我细细地检查过,单从宅子说,绝对没有什么异常。”
“算了,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张冲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张文宾,但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动机上看,那个高手是张文宾的可能性都不大,排除了张文宾,张冲的心里稍微轻松了点。他仔细想了想,无论这宅子有什么古怪,就现在他们的实力而言,要想查出底细来估计很难,只好作罢道:“这件事就到这儿吧,以后大家加点小心也就是了”。
“这件事全是小的的失职,请大老爷责罚。”庞伟听张冲轻描淡写地便将这件事了了,始终追究他的责任,忍不住满脸羞愧的道。
“这件事不能全怪你。”张冲笑道:“今天早上的时候,我把你的防卫措施也梳理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漏洞,你做得已经相当不错了。”
“老爷这样说,小的更是无地自容了。”庞伟苦笑道:“若不是大老爷英明,我肯定会带人追出去,那样的话,这小子说不定现在真的就逃走了。”
张冲笑道:“老庞啊,我与你相识时间不长,但感觉你处理起事情来,好象很不自信的样子。我真搞不明白,你在御林卫里干了这么久,那可是实打实的高手高手高高手,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
“大老爷莫要取笑了,我算是什么高手?”庞伟急忙摆手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护卫,越做越没有底,任何地方,任何环节都可能出问题,哪敢有什么自信?”
“这个是自然。”张冲点了点头,笑道:“你能有这种想法,也算是护卫这一行的业界良心了。你说的很有道理,其实不光是护卫,这天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万无一失的。世人常说,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说是推卸责任之语也可以,但这的的确确又是个事实,因为无论是谁,根本就不可能将所有的情况全部算到,出现失误,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话虽是这个理,但到了真事上,一个不慎,便是全盘皆输。”庞伟的面色一下子黯然下来,缓缓地道:“我最后一次出任务,是去京郊行宫里护卫。当时,我们明明将宫里翻了个遍,当时,我们的队长问我,有没有什么情况,那时候我真的很自信,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结果行宫门一开,诸王见驾时,突然有刺客冒了出来,我们防卫不及,那刺客最终还是刺伤了王爷。万岁盛怒,把我门的队长砍了脑袋。”庞伟说着,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哽咽道:“我因为腿受了伤,圣上开恩,只是将我赶出了御林卫,没有再追究我的过失,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如果我当时再仔细一些,提前找出刺客,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可就是我的自信,让我们队长白白送了性命。我一进御林卫,就是队长带着我,是我对不起他。”
提起往事,庞伟的话语充满了痛苦与悔恨,但其中又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丝庆幸,这让张冲心里有些儿发酸。丢了一条腿,流落民间后,就是个废人,以后怎么生活,那帮老爷根本就不会考虑,一句不追究,就象给了多少恩赐一般,真是有些扎心了!
“护卫的这活怎么小心都不过分,但你却是太小心了。”张冲明白了庞伟的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王宫刺客一案,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完全摧垮了他的自信心。“那你有没有想过,明明那个小贼就躲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为什么我能找,而你却找不到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简单的道理
“大老爷英明,岂是小的可以比的?”庞伟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躬身答道。
“你不用拍马屁了!”张冲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椅子,道:“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你也坐下来吧,让我慢慢地告诉你为什么。”
庞伟却不敢坐,只道:“小的站着听也是一样的。”狗子一心想听张冲说怎么抓贼,有些不耐烦地瞪了庞伟一眼,道:“大哥让你坐,你便坐,磨磨唧唧地跟着娘们一样。”小金也在一旁笑道:“老庞,你只管安心坐了,我大哥不喜欢这些俗套,实实在在的最好。”庞伟听了只好挨着椅子,小心在坐好。
张冲这才接着说道:“从到现场开始,我就一直关注你,你的观察细致入微,分析线索思路清晰,比如你说那个小贼用口含着刀片割断了绳索,这一点我就判断不出来,而且你查验的地方,就象窗边的刮下的布条,墙头上手扒过的痕迹,全部都是关键点,说明你的实战经验相当丰富。所以说,若论实力,我们哥三个捆在一起,估计也比不了你。”
狗子点头道:“比咱哥仨强,我不敢说,但老庞的本事确实比我要高,这个我服。”
小金笑道:“难得二哥这么谦虚啊,没拿林子说事。”
狗子白了小金一眼道:“我什么时候不是实话实说来着,本事高就是高。若到了林子里,那就另外说了。”
“好了,知道你是丛林之王,你就不要再把大家往林子里带了。”张冲笑道:“咱们还是接着说这件事吧。不过,我也是那时才确定你是有问题的。刚见面时,我就觉得你有些怪,但就是说不上来怪在哪里,那时我终于想明白了,你最致命的地方就是你不自信。”
“这就怪了。”狗子不解地叫道:“我和老庞待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没看出他不自信来?”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张冲笑道:“你与老庞天天在一起,与他太熟了,所以更不容易看到他的一些细微之处。”
“大哥何必说的这么客气。”小金笑道:“二哥的脸皮厚着呢。其实我也没看出来,这说到底还是我们压根就没用心。”
“老三,你成熟了,我很欣慰啊!”张冲笑了笑道:“这个不重要,谁都有弱点的。这些弱点平时会隐藏起来,遇上事才能显现出来。昨天下午在门口拦截我们,老庞做的没有一点错误,反应迅速,措施周全,做的相当到位。但当最后误会解除以后,老庞却显得很不安,似乎这件事,完全错在他,所以我当时就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这件事全怪金福。”小金不好意思地道:“这个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回头我还得收拾他。”
张冲摆了摆手,道:“又说岔劈了,这是两件事。先听我说完,到了今天早上,一见小贼不见了,老庞就表现得更明显了,他把所有的事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今天早上的事情,小的难辞其咎,这的确是小的的责任。”老庞急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你还是坐好吧。”张冲按了按手,示意庞伟坐下来,笑道:“你是有错,但错在哪里,到现在你还没有回过味来呢。小贼突然失踪了,你第一个反应是因为你的疏忽和失误,这说明你的起点就错了,沿着这个错误的起点,你只能是越错越远。而我与你相反,我觉得你的防范措施是没有问题的,既然没有问题,那么答案就很明确了,小贼绝对不可能逃了。”
“这太武断了吧。”小金不相信地看着张冲道:“只凭这一点就下这样的结论,不太草率了吗?”
“若单凭这一点就下结论,自然是草率。”张冲正色道:“这只是一个假想,大胆假设之后,接下来就要小心求证,当我从墙皮上看道有脚划过的痕迹,而且这个痕迹用力的方向是自上而下的时,我便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就算知道你他没跑,你又怎么那么确定他又跑回库房里了呢?”狗子瞪着眼睛看着张冲道。
“其实很简单,还是同一个道理,我特意问过院子里的看守,他们也是没有问题的,这个小贼是没有机会在院子里寻找藏身之地的,他要想逃脱,只有一条路,就是爬墙跳到外面,外面有老庞他们不间断的巡逻,所以这种可能完全可以排除,这样就很明确了,那小子的活动范围只能是在窗户后面,当然他总不能蹲在窗户下面等着我们去抓他吧?这时,我就想到了那个脚印。”
“脚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老庞一脸茫然的道:“那个脚印很明显,方向是指向院墙的。”
“没错,脚印的方向确实是指向院墙的。”张冲轻轻一笑,道:“老庞,如果我没有记错,是你推断那小子应该会轻身功夫的吧?”
庞伟点了点头道:“这个没问题,他确实是会轻功的,证据确凿。”
“问题就在这儿。”张冲笑道:“既然如此,那他行动的时候一定不会留下很重的痕迹,而那个脚印就有些古怪了。就算是不会轻功的寻常人,从高处跳下来,一般都是会前脚掌着地,以缓冲冲击力,所以脚印应当是前重后轻的,但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脚印却恰恰相反,是前轻后重的,这显然不符合常理。有了疑问,就不难看出问题。当我再次仔细观察时,才发现原来这个脚印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这怎么可能,我也检查过脚印,是一个啊!”小金不相信地叫道。
“是两个。”庞伟叹了口气,道:“我当时也感觉那脚印有些怪,但一时间又说不出究竟怪在哪儿。现在听大老爷这么说,也就明白了,贺锐返回库房时,还是采着这个脚印回来的,不过他失误了,踩的是上次后脚掌的位置,经过两次踩踏,后脚掌的痕迹就明显比前脚掌重,这种事发生在一个会轻身功夫的人身上,是根本不可能的。”
“没错,所以那时我就可以断定这小子一定是重新躲回了库房。”张冲笑着看了看大家,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确实是。”狗子也笑了起来,道:“大哥既然知道那小子躲进了库房,直接下令,我过去将那厮揪出来不就完了,还闹得那么麻烦。”
“你傻啊!”张冲白了狗子一眼道:“库房里杂物那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不少。老庞说过,那小子手里有刀片,这是最要命的,若是他狗急跳墙,他明我暗,跳出来划上一下,那可不是玩的,咱们的命可比那小贼的命值钱。所以我才故意装出一副浑不吝的样子,让他相信我肯定能做出烧房子的事来,再加上你们哥俩的神配合,吓不死他才怪呢!”
“呵呵。”狗子搔了搔头道:“我还以为真要烧房子呢,这些日子过得清汤寡水的,我倒真想点了那房子,总得闹出点动静来才过瘾!”
张冲哭笑不得地看着狗子,道:“那房子是咱自家的,哪能说烧就烧,我看这个家早晚得败在你手里。”
“要是不搞事情,那二哥就不是二哥了。”小金也跟着笑起来,接着问道:“这事我是明白了,但大哥又是怎么发现那小子把刀片藏在口里的?”
“还是一个道理。”张冲轻笑一声,“小贼是被逼了出来了,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老庞基本是废了,他更不相信自己了,他搜完了却什么都没找到,这时他已经崩溃了。而我仍然选择相信老庞,我始终觉得老庞的专业素养无可挑剔,所以只要他搜过的地方我都不再考虑,那么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可是谁会想到他把刀片藏在嘴里,我一直以为他是把刀片藏在库房的什么地方了呢!”狗子笑道。
“其实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种办法显然是行不通的。我们肯定会再次将他绑在柱子上的,他动不了,就算刀片藏得再严实,又有什么用?”张冲点了点头,道:“是那小子的眼神出卖了他。老二下令打他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恐惧,这说明他本身还是怕疼怕死的。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怪异了,那就是任凭护院们怎么打,这小子都不喊叫。这就有点意思了,其实,喊叫不代表什么,只是人的一种本能而已,不管是软蛋还是英雄,当挨打时,都会喊叫的。但这小子并不是个好汉,却一直咬着牙就是不张嘴,那只能说明他嘴里有鬼。”
“确实如此,我还当他天生是口舌不清呢,昨天白让这厮混过去了。”小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恨道。
庞伟听了,长叹了口气道:“我是一点也没往那上面想。”
“不要想太多了。”张冲看着庞伟,语重心长地道:“你的能力和经验都是不容置疑的,要有自信。行宫刺客的事,给你造成的影响太大了。我听老戴说过他们演习的事,他的功夫我是见识过的,凭他的本事都躲不过御林卫的眼睛,你也不想一想,那刺客能混进宫来,又岂是等闲之辈?就算是你再小心,再仔细,以你的实际能力,只怕也是与事无补。所以,以后遇事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当你从自己这边找不到答案的时候,试着从其他的角度考虑一下,应该会有收获的!”
庞伟认真的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