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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全文阅读

作者:玻璃海鞘     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txt下载     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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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楔子与红砖楼

    00 楔子

    总有些人喜欢看从经过校门口的电车。

    电车的三节车厢里装着不同的人,和他们的故事,从眼前一闪而过,像一幅画,也像一组标本。

    四月的夜晚来得刚刚好,刚好给热闹的夜市打上合适的底色。

    小贩用扩音喇叭重复着:“苹果,4块,香蕉一块五”、“正宗西安肉夹馍”、“厂家大甩卖”……

    穿行在摊位之间的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说着各自的笑话和烦恼。

    暖风从人们脚踝上拂过,路灯眨了一下眼。

    可能谁也没有注意,绿灯亮起时,电车安静地流走了。

    第一节车厢是空的,第二节车厢里有一对母子,小孩靠在妈妈身边睡着了,对面穿白色t恤的男孩低头玩着手机……

    从旺屯社区到批发市场,老张用了整整半个小时。

    这是他的第3837次驾驶。

    老张停下了车子,看着后视镜。

    终点站应该有六个乘客下车,第一个下车的是中等身高的男孩,最后一个是穿着白色两道筋背心,外面直接敞怀穿着加绒外套的老人。

    看到老人手扶车门,低头走出了车厢,老张将手伸向车门按钮,同时又扫了一眼后视镜。

    一身灰色运动装的男子正穿过车门向外走去,他抬起手,将连帽衫的帽子掀到头上。

    老张关上车门,一边打量着男子,一边回忆他上车的地点。

    他不算胖,甚至还有点单薄,但走起路来让人有一种大腹便便的错觉,深灰色的运动套装搭配中灰色的短靴,是老张看不懂的时尚。

    男子从站台中部穿过,路灯照亮全身。

    老张终于发现,男子的裤腿下面长着一对象蹄。

    可是,他是从哪一站上车的呢?

    01 红砖楼

    报警的是住在对面的邻居。

    七台路上的建筑大多只有两层,这些方方正正的房子被厚厚的灰尘覆盖,让人们忘记了它们本来的颜色。

    老旧的街区,早已失去了二十年前的光彩。

    在这些灰色的盒子中间,那栋红砖垒起的小楼显得格外地破旧,红砖层层剥落、泛白,像一块块浅色的补丁。

    二楼的走廊整齐地挂着几件衣服,墙垛上摆着两盆旺盛的绿色植物,楼下偶尔也会有路过的游客停下来拍照。

    而现在,停在它门前的巡逻警车让它的存在感又提升了许多。

    故事,从这里开始,便将一群籍籍无名之人,与世界的命运交错起来。

    正在附近巡逻的周红云和罗振赶到报案地点时,门口已经围了五六个人。

    看到民警下车,其中的一个中年男人急忙上前,“公安同志,你们上来看看,我觉得他可能出事了。”

    中年人说完快步走上旁边的窄楼梯,周红云和罗振跟在后面,后面还跟着两个看热闹的中年女人。

    “平时老郑六点就起床洗漱了,今天都八点了,还没见他家开门,我就奇怪了,我还以为他今天不搁家里呢。”

    “我家住这屋”,他指着刚一上楼的那个房间,又指着相反的方向:“老郑他们住这。”

    “我就想着上他门前看看,我还没走到呢,就闻着一股臭味,可臭可臭地味。走到跟前一看,地上这红的,这不是血吗,公安同志,你看。”

    没等警察发问,头一次和警察打交道的中年人就激动地把这一早的见闻都说了个净。

    周红云简单安抚了他一句就开始查看这间小屋。

    木门从外面无法打开,稍微变形的门缝下渗出一小股红色的液体,红色液体的边缘有一圈淡黄色。

    窗户里面拉着窗帘,从中间的缝隙看不清屋内,罗振试图用手电筒帮忙观察。

    突然,他小声喊着:“周姐!你快来看这里!”

    周红云接过手电筒,顺着罗振手指的地方看去,片刻之后,她迅速抽出警用制式刀具,利落地拆起了合页。

    待在他们附近的中年男人也忍不住想凑上去看个究竟,罗振回头提醒他站远一些。

    后面看热闹的两个人远远地站在走廊尽头窃窃私语,楼梯下,一个驼背老人伸着头往二楼张望。

    这时,门口的人又增加了几个,新来的向前面的人打听着里面的情况。

    这个周一的早晨,阳光冷冷地照在红色的砖墙上。

    刑警抵达现场的时候,警戒线外已经围了好几层人,大多是中年人和老人,只有几个年轻人,还有一个抱着小孩的年轻妈妈。

    周红云、罗振及两名协警站在警戒线内维持秩序,一向和蔼的周姐此时也是一脸的严肃。

    拨开人群,罗振将刑侦队长一行引进了警戒线,他们穿好隔离衣,进入红砖楼。

    “报案人是一楼的早餐店主赵某,赵某住在被害人郑强对面,今早发现郑强没有按时起床,靠近房间闻到异味、并发现血迹后遂报警。被害人头顶着门,周姐把窗户卸下来了。”

    队长转头瞥了一眼罗振,这个毕业没多久的白净小伙子有些过分紧张。

    高队显然没有时间去教育眼前的小菜鸟,他只希望这个家伙的专业素质还过得去,没有破坏现场。

    队长高杰翻过窗户,一股更猛烈的排泄物味道混合着轻微的血腥味穿过口罩。

    从里间的卧室到房间的门口被害人所在的地方,稀薄的排泄物几乎洒满了半个客厅,被害人全身**,趴在水泥地板上。

    被害人背上的淡紫色尸斑不是很明显,血液从被害人头部的地板开始漫延,顺着凹凸不平的地板流向客厅,流向门外。

    高杰示意队员采集现场证据,自己和法医走过去查看尸体。

    他进来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从来没有看过有谁能够趴地像一个漫画人物,能把面部完全地埋到地板里。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血迹里的白色牙齿,还有几团巨大的组织,它们瘫在一起,就像几块被狗啃过的粉色的破布条。

    高队将它们分别收集到证物袋。

    他发现,在那些肌肉组织里,夹杂着几块软骨、几块碎骨头,而头部的另一侧则发现了更多细小的骨头。

    高杰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打了个激灵。他与法医对视了一眼,大家都没有说话。

    整个空间意外地很大,客厅里的70液晶电视也不显得突兀。

    现场依然保留着日常的样子,黑色的真皮沙发旁边是个高大的置物架,上面几乎摆满了各种风格的装饰品和设计精良的日常用品。

    最上层的架子上方挂着一排挂盘,最中间的那个上面绘着鲜艳的石楠花。

    现场的勘察花了一个多小时。

    高杰大部分时间都跟在法医身边,看他检查尸体,同时指挥着手下将采集到的物证封存好,尸体及案发现场原貌的影像也都一一采录清楚。

    背面检查完后他亲自和几个民警动手将尸体翻了过来。

    尸体翻开的时候,负责记录的小王手抖了一下。

    尸体的其他部位没有明显的出血点,只有面部,整个面部的组织都被从脸上去除,包括牙齿和下颌。

    现在的郑强,脸上是深红的洞,像一个张开的大嘴,也像一朵盛开的石楠花。

第二章 来访者

    罗振默默地跟在周红云后面,穿过走廊和办公室,来到了访客接待室。

    接待室里的女人四十岁上下,半躺在沙发里,仰着头,面前的纸杯已经空了。

    她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眼睛肿得厉害。

    察觉到有人进来,女人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您好,你是姚惠霞女士吧,我是负责问询的,我姓周。”

    周红云握着女子发凉的手,语气尽可能地亲切、和蔼。

    “我是姚惠霞。听老赵说……那个,老郑他真的……已经……”

    姚慧霞热切地盯着周红云,但是眼睛里依然没有一丝光彩。

    “姚女士,这次通知您过来就是要确认这件事情,我们先去看一看被害者吧。

    确认以后您还要签一个《解刨尸体通知书》。

    嗯,对了,您女儿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她晚一点再过来。”

    “好的,那我们先去看看郑先生,请这边走。”

    周红云又转身给姚慧霞介绍了罗振和刑警队的小周。

    刑事科学技术室看起来冷冰冰的,白色的主色调让它显得理性而冷酷。

    郑强就躺在最里面的房间。

    虽然周红云提醒过姚慧霞,但她还是在看到尸体的时候感到恐惧,身体一阵阵地发麻。

    姚慧霞从死者的衣着和身体特征里能够判断出他的身份。

    她内心已经知道,这个,躺在她面前的、毫无生气的人,就是自己的丈夫。

    “我不签,不行,不行!”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也没有特意提高音量,也许是觉得只要拒绝签字他就还会回来,她想抓住最后的希望,也许仅仅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姚女士,您先看看,这个是您丈夫郑强吗?”

    “嗯,是……是他。”说着,姚慧霞的眼眶里又积满了泪水。

    “姚女士,这个通知单即使您不签,依照条例我们依然也会解刨他。

    但是,我相信,老郑他也希望您帮助我们找出真凶。”

    依然不愿意接受事实的家属着实让办案的三位民警费了一番功夫,用了近十分钟才让她恢复了理智和平静。

    “是这样,请节哀顺变,这个时候向您提出问询可能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为了尽快抓住凶手,能否跟我们谈一下您丈夫?”

    周红云看她稍理智了一些便向她提出问询的要求。

    姚慧霞点了下头,没再开口。他们走后,法医即刻开始了工作。

    询问室四周的防撞软墙像橱窗里整齐排列的面包,冷静地瞧着所有人。

    圆形的摄像头悬在他们中间。

    姚慧霞感觉周围的墙壁向自己涌来,将自己紧紧包裹住。

    周红云见她愣在座椅上,起身到办公室倒了一杯茶水。

    她从饮水机下面取出一大袋茶叶,往纸杯里倒了一点,加了半杯热水,又添了半杯凉水才端到女子面前。

    例行的确认身份、告知义务与权力,周红云提问,罗振记录。

    回答完所有的问题,姚慧霞手里的茶水刚好喝完。

    签字,按手印。

    姚慧霞稍微抬起头,眼睛看着被收走的记录,突然说道:“我想再看一看他。”

    “对不起,您现在还不能见被害人。”

    罗振一边签字一边脱口而出。

    “请您节哀,待法医鉴定之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周红云接过话头,又安慰了几句才将她送出大门。

    “周姐,笔录交上去了,我们现在去郑强单位?”

    罗振见周红云返回办公室,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郑强单位有人去了,我刚才发现一个新情况,姚慧霞胸口有一片划痕,我已经报上去了。”

    “是洗澡太用力了吧??你是怎么看到的,她穿的衣服领子并不低呀?”

    “可是她衣服很宽松,出门的时候掏手机,把钥匙带掉了,弯腰捡东西被我看到的,划痕很密集。”

    “哦,那也就是说,郑强和姚慧霞之间的关系,可能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和睦。”

    罗振看起来很兴奋。

    “如果说郑强有家暴倾向的话,那么姚慧霞就有可能在长期的虐待中产生了杀意。

    “根据法医的初步鉴定,被害人脸部的创伤是带钩子的利器所致。

    ”而推算的死亡时间是晚上10点左右,姚慧霞有可能作案后再返回农村!”

    “嗯,有可能。赶紧去吃饭吧,下午还要审昨晚抓的那俩入室盗窃的。”周红云看起来好像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兴趣。

    罗振自打开始工作就跟着周红云,说是搭档,其实大多数问题都是周姐解决的。

    晚上7点,高杰回到了位于刑侦大队的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自然地向右前方折叠了一下身体,拿出一桶方便面:

    “今天是小鸡炖蘑菇。”

    片刻之后,高杰把加好热水和调料的泡面桶盖好,拿起手机,拨通了妻子的号码。

    “正在吃,你呢?

    “没吃方便面,吃的是蘑菇炒鸡肉。

    “你今天还好吧?病人多不多……”

    三分钟,一碗泡面的空隙,也是他们能留给彼此最多的时间。

    高杰寻找的犯罪嫌疑人很特殊。

    他很冷静,在卧室里给被害者喂下毒药之后,凶手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行动,而是等待被害人死亡之后才又使用利器将被害人面部完全破坏。

    同时在整个谋杀过程中,凶手除了卧室里的保温瓶和玻璃杯以外,没有触碰任何多余的物品。

    他很自信,没有丝毫伪装的意思,他任由自己留在现场的痕迹散落在各处,不去进行任何的清理。

    即使他完全有时间抹去自己的指纹和脚印。

    高杰盯着一张脚印的照片看了有一分钟之久。

    这个脚印极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一串脚印从郑强的卧室开始,就大剌剌地印在那些呕吐物上。

    最后,它还出现在客厅的窗台上,只是变成了血色。

    18厘米,大约是5、6儿童的脚长,根据这个脚长推断出的身高为1.2米左右。

    然而他的步幅却有77厘米之大,这样推算起来,身高应该是1.71米左右。

    令人不解的另一个地方,在于,凶手的脚掌几乎不着地,他主要依靠脚跟的部分进行行走。

    目前可能的解释有两种:

    第一种,嫌疑人曾患某种疾病或损伤,导致肢体障碍;

    第二种,嫌疑人没有脚。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假设,都很难想象凶手是怎样徒手爬上位于二楼的窗户,在行凶之后又从窗户逃离的。

    对郑强人际关系的排查也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

    凶手没有动家中的财物,这就排除了入室抢劫。

    至于情杀,根据邻居和同事的证词,郑强和姚慧霞是大学本科同学。

    当初毕业时,郑强本来是分配回老家工作,结果他在毕业后不到一个月就跑回来和姚慧霞领证结婚了。

    姚慧霞是本地人,父亲原是国企工人,通过层层托关系才把他调回来,他俩婚后倒是挺和睦的。

    郑强平时工作和生活中为人都比较低调,不太可能和别人结仇。

    但是,作为海关查验科的科长,郑强可能结仇的对象也太多了吧。

    高杰收紧小腹,缓缓吸了一口气又迅速吐出来,他这一声叹气淹没在灯火通明的警局。

    这个时候,办公桌传来“嗡嗡-嗡嗡-嗡嗡”的声音,高杰知道,这是他的手机接到了语音通话。

    他看了下屏幕,是一串数字。

    “喂,您好,我是刑警队高杰。”

    “报告高队,我是十里庄镇派出所所长田永宁!

    关于姚慧霞,在四月十九日下午至二十二日中午期间的行踪,现已调查清楚。”

    “好,你说。”

    “姚慧霞与其女郑可欣于四月十九日下午六点半左右抵达十里庄中学,之后被与郑可欣结对子的梁浩宇母子接到右梁河村。

    在这之后就一直住在梁浩宇家中,直到四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今天中午十一点左右离开。”

    “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据梁浩宇的母亲描述,四月十九日晚姚慧霞曾被梁家家中的猫抓伤,当时猫连续抓了好几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高队,我把走访记录发到您手机上了。”

    “好的,辛苦你了。”

    7点10分,高杰在微信群里发布了立刻召开案情分析会的通知。

    他们不能停下来,他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证据和线索会逐渐蒸发,必须尽快抓住凶手。

    而此时的谋杀者,可能正躲在自己家里暗自得意。

    因为直到现在,即使警察看到了他所有的提示,也拼凑不出最后的谜底。

第三章 大象

    晚上7点12分,大象头痛难忍。

    大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长长的盒子中,乳白色的光有一点刺眼。

    对面的玻璃忠实地反射着盒子内的摆设,透过自己的虚像隐约可以看到匀速移动的建筑物。

    附近没有多少人,大家全都低着头,而它瞬间认同了自己现在与周围生命是平等的。

    大象无法进行更多的思考,脑袋仿佛抵在坚硬的墙壁上。

    在漫长的时间里,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手机,只有一个人曾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但又迅速地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

    大象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

    它觉得这些人下一刻就会站起来尖叫、鼓掌。

    掌声夹杂着口哨声和尖叫声开始在它的脑海里循环,噪音不断向它进攻,将它逼进狭小黑暗的盒子。

    最终,长长的盒子里响起一个女声,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并开始移动。

    后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大象无意识地跟随着他们,走出电车,走下站台。

    夜是一片黑色的海洋,所有人都将被它吞噬,人们迅速消失在夜幕里,让大象来不及追逐。

    腥气和咸味混合着腐臭一股脑儿地扑向停下来的大象,它想呕吐。

    但是突如其来的头痛占了上风,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支撑身体。

    好在旁边就有一个高度合适的石台,“大象”蜷缩在石台上度过了人生的第一个夜晚。

    无风的夜晚,雾气开始逐渐包围整个城市。

    雾气之大,以至于凌晨四点钟,海鲜摊老板叫醒“大象”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是把他当成普通的流浪者。

    “大象”揉着眼睛离开石台,喃喃自语道:“我叫布迪”。

    这海鲜摊老板自小生长在海边,是个海浪一样的暴脾气。

    见布迪嘟嘟囔囔地不是个爽利的人,怕他在自己摊位前生事,便大声呵斥起来:

    “你不低了!那么大个子干点什么不好,也好意思在人家摊子上睡!

    “去去去,走远点,别耽误我做生意!”

    布迪无暇与商贩争论什么,此时的他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布迪匆匆离开批发市场的海鲜区,心里盘算着如何先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

    不远处的烂尾楼是个暂时容身的好地方。

    而批发市场的角落里有一个垃圾倾倒场,趁着现在其他区域都没有人,可以去翻一翻。

    布迪在垃圾堆里找到了三包碎布头、一个缺了很多块木板的木箱、一个完整的玻璃杯和一些塑料袋。

    他将它们收拢到一起,朝烂尾楼走去。

    靠近批发市场的几栋显然不是布迪最好的选择:

    一楼所有的地板上都被各种生物的粪便占领,其中大多数都已经被风干。

    布迪往施工区域的深处走去,最终选定了一个看起来没怎么有人涉足、还算干净的一栋楼。

    虽然要爬七层台阶,但是这确实是一个稳妥的决定。

    这里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方圆百米的一举一动,又不会消耗太多的体力。

    即使现在的布迪,还不能完全预测到,在之后的日子,寻找他的人会长什么样子,又会以何种方式出现。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布迪一直生活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触感。

    现在,他终于有理由把自己的脚包裹进柔软的材料里。

    他从一大堆碎布头里挑出了几块珊瑚绒,作为最贴近皮肤的布料,又选了些其他材料,最后用塑料袋拧成的粗绳系在脚踝上。

    就这样,布迪把自己的象蹄伪装了起来。

    接下来,他徒手拆下了木箱上的全部木条,把它们铺在地上,再盖上一层塑料布,让自己不至于席地而卧。

    当布迪从劳动中脱离出来,巨大的恐惧向他袭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变成了人类的样子,还在睡了一觉之后就拥有了关于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和逻辑,甚至是语言。

    直到昨天下午之前,他还是马戏团的头牌,是有着丰富演出经验的大象布迪。

    大象布迪看着马戏团从小的表演队变成大的公司,又变得几乎无人问津,最后连象草也吃不饱。

    而一直跟它演出的驯兽师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大象布迪被象勾惩罚的次数越来越多。

    昨天下午,大象布迪在经历了一场长途旅行之后就被立刻带进了表演棚。

    它看着在舞台上上下翻飞的鞭子和在鞭子末端的驯兽师,麻木地做着各种动作,而心里只想逃离,逃离这个充满掌声的地方。

    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大象无数次想过逃,只是它还是会畏惧那只象勾和挥舞象勾的驯兽师。

    所以,如果驯兽师死了,大象是否就可以自由了呢?

    大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驯兽师在自己的正后方。

    它瞬间把身体向后仰,后腿离开地面,整个身体倒向驯兽师,电光石火之间,大象杀死了它的看守。

    台下的一众看客从未见过如此表演,有人点开了直播软件,有人高声喝彩。

    几个看懂眼前场景的观众从旁边悄悄溜走了。

    四个彪形大汉试图冲上台去控制大象。

    突然,人群当中有人喊道:“大象疯了,大象杀人了。”

    观众立刻沸腾起来,彪形大汉被前面几排的观众挤地动弹不得,所有人都想逃离这个剧场,没有人想在此时亲近大象。

    而出口,就在最靠近舞台的地方。

    人们带着恐惧迅速靠近舞台、靠近出口,可偏偏大家都被堵在出口不远处。

    没有几个人能真正逃离这个地方,人群中高高举起的手里还攥着手机,手机里运行的是直播软件。

    布迪从地上站起来,举起鼻子,短啸了一声。

    台下逃生的人便安静下来,刚才的呻吟呼号被鸦雀无声取代,但只有短短两秒钟的沉默,接下来他们就又一边尖叫一边退回观众席。

    因为大象开始冲向右边的出口,没有来得及让路的人类被飞奔的大象撞向四周,撞到座椅上、墙上和其他人的身上。

    还有一个人被后面逃生的人给绊倒了,于是,大象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幸运的是,大象只踩到了他的大腿,他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贡献了这场逃生闹剧的最高分贝。

    大象布迪冲出了剧场,它终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它现在只想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就会获得真正的安全和解放。

    那天,夕阳映着行道树,像极了水彩画里描绘的自由之境。

    人们看到一头瘦弱的大象以极高的速度向马路奔过去,就在它将要抵达马路另一侧的时候,撞上了迎面开过来的卡车。

    然后,大象消失了。

    车厢上巨大的凹陷证实了车祸的存在,卡车司机放大的瞳孔和紧锁的眉头也暗示着一场劫后余生。

    卡车司机说,他从没有感受过车辆如此巨大的晃动。

    在马路上的人说,是卡车司机藏匿了大象;

    卡车司机认为,这是一场大型的碰瓷;

    从剧场里涌出的人觉得,是马戏团回收了大象;

    而马戏团选择了沉默。

第四章 不速之客

    布迪坐在刚搭好的床上,把头埋在臂弯里。

    前一天的记忆在他的脑中不断重复,像一个不停转动的走马灯。

    他分明听到了驯兽师的骨头被压碎的声音,舞台上还在漫延的血液仿佛要代替死去的人把他吞噬。

    他喊“救命”,他想逃跑,他在人群里横冲直撞,他看见了树林,他头很痛,他听到了骨头破碎的声音……

    一阵风缓缓地从屋子里经过,没有惊动惊恐的布迪。

    逆风飘动的白色物体逐渐靠近。

    如果此时有人在窗边,一定能发现,这个“矩形纸片”拥有四肢和五官。

    它的腿部或上下摆动,或左右摆动,身体就随之调整方向或者往前移动,而手臂始终紧贴身体。

    最终,“白纸”降落在离布迪不远的地方,立在那里。

    “白纸”终于伸出了薄薄的手臂,开始摩擦自己的身体。

    它从头部开始,直揉搓到脚部,手搓到哪里,身体的哪个部位就变得立体。

    在短短的十几秒时间里,“白纸”已经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

    男子身材中等,眉目如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

    他伸手理了理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天蓝色的信封和一张名片。

    信封与布料摩擦的声音引起了布迪的注意。

    布迪猛地抬起头来,右手顺势抄起尚未固定的床板,眼睛盯着来客,缓缓起身。

    来者微笑了一下,举起手里的信封。

    “别紧张,我只是来送信的。”男子一边说一边将信封递出去。

    “你是什么人?怎么上来的?”

    布迪依然警惕地看着他,没有伸手接信封,右手更加攥紧了木条。

    “象先生您好,我们知道您刚来到人类社会。

    想必您一定有诸多疑问、遇到很多困难吧”,说着男子便环视了一下水泥色的房间,“我们老板请您过去一下。

    他将亲自解答您的疑问,为了您在新世界生活地更好,我们也会向您提供帮助。”

    男子说的话显然起了作用,布迪拿武器的右手放松了很多,但他依然没有去碰那个信封。

    “我姓胡,曾经是一只赤狐,我们老板曾是海豚。

    公司里的所有人都曾是某种动物,大家都是突然被扔到这个世界的。

    在这个立场上,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公司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和我们一样的人,您有任何需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您。”

    来访者嘴角上扬,露出标准的微笑。

    “你们怎么知道我?”

    他想说的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即使是他自己,也只是刚刚能接受自己变成了“人”。

    他还没有与别人交流,还有很多问题找不到答案,他们是怎么找到自己,又知道自己过去的身份的呢?

    “您还记得您醒来的那个电车吗?

    ”我的同事刚好与您在同一节车厢。我们没有恶意,大家都是一样孤立无援的,为何不抱团取暖呢?

    “您可以先过来看一下,反正于您不会有任何损失。”

    来者脸上始终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这似乎是他示人的面具。

    “好吧。”

    布迪虽然还是心存怀疑,但这个白衣男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自己如果要开始这个世界的旅程,的确需要一些信息和物质方面的补给。

    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木条,和眼里的警惕。

    他显然在很努力地尝试去微笑,可是最后只挤出来一个咧嘴的奇怪表情。

    于是他放弃了微笑,面无表情地上前接过了名片和蓝色信封。

    “这是我的名片,”男子说。

    白色名片上仅印着名字胡执和单位新世界互助中心。

    信封上的收件人是“进化者”,寄件人是“新世界互助中心”。

    反面的封舌上用瘦金体印着一行浅浅的小字:“欢迎来到人类社会”。

    杏色的帖子上竟是几行印刷体,看来是这个公司批量印刷的产物。

    那几行字写道:

    海桐阁主人敬拜:

    时天地溷浊,万物凋敝,幸得庇佑,相逢人间。

    虽百代之过客,可享千年之沁润,夫世宗、孟德遗风犹存,可纵横捭阖,臧否人物;

    太白、和仲余音未绝,亦纵情山水,畅游天地。

    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诚邀君至,当扫榻以待。

    落款是一枚篆字印章,印章内容正是“海桐阁主人”。

    看着这蹩脚的邀请函,布迪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他不禁揣测这“海桐阁主人”的样子:

    大约是穿着唐装的白胡子老头,可能鼻子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最可能长着国字脸,看起来一脸正气。

    “还没有请教先生贵姓。”

    “我没有姓氏,叫我布迪就可以。”

    “那么,布迪先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好。”

    布迪把帖子装回信封,将信封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这时候,他手指好像触到了其他的纸张,自从他来到新世界还没有检查过自己的口袋。

    布迪并不着急把它们取出来一看究竟,他拉上口袋的拉链,看向信使,示意他前面带路。

    白衣男子却不着急移动,“我会带您飞过去,现在,我们开始准备,请您跟我学,先把您的手给我。”

    说着,胡执便拉起布迪的左手。

    男子的手很好看,修长而白皙,与布迪形成鲜明的对比。

    布迪本能地往回缩手,狐疑地望着他。“怎么飞?”

    “就像这样,您一起来,深呼吸,吸气,继续吸气,停顿一秒,好,迅速呼气,要快!”

    转瞬间,烂尾楼里少了两个男子,多了两张薄“纸”。

    白色的“纸片”拉着灰色的“纸片”,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地面,顺着窗户扑向阳光微熹的城市。

    五点三十分的城市正在渐渐苏醒,浓雾之下的人们看不清彼此,更看不见天空上飘荡的旅客。

    伯劳山森林公园外的马路上,正在清扫垃圾的一位工人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扫帚,抬头看着上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如果没有这浓浓的雾气,他一定已经与布迪四目相对了。

    二人调整姿势与地面呈45°角,在森林公园上空减速,最终在森林边缘着陆。

    他们准确地落在一小片空地上,周围是一大片刚抽芽的胡枝子。

    不远处的连翘花已经凋谢,再往森林那边则是麻栎和白杨树,它们站在原地,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都没有改变过。

    布迪模仿着胡执的动作从头搓到脚,然而身体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薄薄的一片。

    “要我来才行,”胡执恢复立体以后双手伸向了布迪头部。

    这让布迪很不悦,他想,回去的时候还是自己走吧。

    他们拨开胡枝子,结果面前是一片苍翠而且张牙舞爪的龙柏,于是只好忍受着脚踝和小腿的刺痛从龙柏中穿过。

    布迪猜想,胡执一定是故意停在这里的。

    沿着小路走了十分钟才看到水泥马路,水泥马路的对面是一片高档小区。

    住宅不多,但每个院子都占了很大的面积,围墙足有两米之高。

    “为了避免其他人发现,在公司周围不方便使用能力,请见谅。”

    “嗯。”

    正对着小路的院子门口立着一位老者。

第五章 队长

    四月二十三日,早晨五点四十分,天气晴。祥和路。

    一身紧身黑色运动装的中年男子自东向西跑来,不一会儿就超过了好几个晨跑的年轻人。

    他虚握着拳头,步子迈地很大,虽然头上已经冒出汗珠,但看不出丝毫疲惫。

    男子皮肤黝黑,但运动短裤下露出的小腿是浅褐色的,这说明他的工作需要长时间地待在户外。

    接近正方形的脸庞和接近长方形的身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行走的文件柜,天生下垂的眼角掩饰不住他眼睛里的坚毅,紧闭的嘴唇和右脸颊的伤疤平添了几分凶狠。

    男子减速,举起手与迎面慢跑的老人打了个招呼,“锻炼呐,大爷。”

    “诶,诶,你也锻炼啊,大高。”老人回礼时高杰已经跑出去一米多了。

    高杰又绕着小区跑了三圈,之后就一边用短袖蹭着额头上的汗珠儿一边往家里走。

    二十分钟之后,高杰走进了他的车中,衣服里还残留着洗衣粉的味道。

    上午六点半,办公室里已经有几个人在埋头工作了。

    高杰把警帽挂在衣帽架上,然后坐在办公桌后,继续翻看卷宗。

    没人会知道,每天会发生几起案件,又会是什么样的案情,他们只能用尽全力去追查每一个嫌疑人。

    例会一散,高杰就带人去了海关。

    昨天他们初步询问了郑强的邻居、几个亲戚和同事。

    在他们眼里,郑强为人很是随和低调,逢人带笑,平时没有什么爱好,也没有任何感情纠葛。

    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晨,他们一家在楼下的早餐店用早点,郑强每次都会要一笼包子、一碗小米粥和一个鸡蛋,很多年没有变过。

    吃过早餐后,郑强坐班车去上班,姚慧霞开车送女儿上学,晚上下班以后几乎都在家里待着,不去遛弯,也不去跳广场舞。

    总体来说,这是个平凡而无趣的人。

    临时调查室设在二楼的会议室,在与郑强有关联的同事中,他们先选取了几个代表。

    审单处处长是个有点秃顶的中年人,坐下的时候,肚子抵着桌沿。

    他刚推门进来时,习惯性地舒展眉眼,马上就要露出一张平易近人的笑容,自己突然觉得这样的时机很不合适,就立马收住了微笑,换上悲伤的表情。

    “你怎么看待郑强?”

    “工作能力还可以“,处长点了下头,用谨慎的语气说道,“人很闷,脾气很倔。”

    “脾气倔表现在哪里?”高杰继续追问。

    “就是平时工作啊、生活啊,反正这人就是挺倔的。”

    “具体举个例子。”

    “一时想不起来。”

    “他和什么人有矛盾?”

    “呵,干我们这行的……平时跟同事,大家都挺好的,挺团结,没啥矛盾。”

    “那他跟谁关系比较好?”

    “小章吧,章止止。”

    “四月二十一日晚,你在哪里?”

    章止止对问询表示很吃惊,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与郑强的关系有多好。

    “我们那只是普通同事关系,我跟他走得近,那是因为他是我领导嘛,平时应酬什么的能多露露脸。”

    “你怎么看待郑强?”

    “这人平时看起来挺老实……”

    “实际呢?”

    “实际……”章止止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话锋一转,说道,“挺自大的,经常跟处长吵架。”

    “他们吵架的原因一般是什么?”

    “老郑就觉得自己厉害呗,觉得处长老是故意跟他过不去。”

    章止止身体前倾,伏在桌子上,压低了声音,“他们是一届的,听说,以前他俩都是查验员的时候就结下梁子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好问。”

    对其他同事的问询没有什么波澜,大家都对死者没有什么特殊情感,所有的悲伤都停留在普通同事该有的程度。

    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大家又争得面红耳赤。

    现场在玻璃杯上采集到的完整指纹和死者、家属和邻居的指纹都比对不上,但是也不能排除他们的嫌疑。

    有人认为,是处长买凶杀人;还有人觉得,那个章止止与死者的关系另有隐情;而姚慧霞的嫌疑也并不能完全排除。

    在获得进一步的证据之前,他们决定不要贸然问讯他们。

    有人提出,从经济方面对郑强展开调查。

    “根据亲戚姚某的描述,郑可欣,也就是郑强和姚慧霞的女儿,自打上幼儿园开始,就在条件相对较好的学校上学。

    ”大家请看,这里是她的个人经历。以‘艾丽幼儿园’现在的费用,每年3万元推算,郑可欣就读的十年前,每年的费用大约是1万元,而09年,郑强和姚慧霞每年的工资加起来不过4万元。

    “她就读的小学和初中,‘私立实验学校’,每年的基本费用有6万元。而从家里的摆设和冰箱里的食物,可以看出,他们家里维持了一定的生活水平。

    “综上所述,我建议对郑强的经济往来展开调查。”

    “可以,我来安排。”

    下午六点。

    高杰再次从现场回到办公室。民警把申请的指纹比对结果送了进来。

    “没有任何人与之匹配啊。”高杰心里的失望只有一瞬间。

    作为一个老刑警,他太熟悉这种失望了,通往真相的路,往往是阴云密布的林间小径。

    另一份文件是关于郑可欣的笔录。

    高杰翻阅着这份记录,不知不觉中竟然走了神。

    他想着自己的儿子,也是这个年纪,“帆帆会跟什么样的孩子结成互助小组呢?

    结对子的当天,我一定得请个假,亲自送他过去,要选一个看起来本分的孩子,被别人带坏了就不好了。

    他应该长到了一米六了吧,是个大小伙子了,这个年龄的话,还是不鼓励他早恋,哼,臭小子,得多少女孩追你啊。”

    一滴眼泪落到纸上,打断了高杰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用手指按了按眼角,开始认真看笔录。

    笔录的最后面放着一张郑可欣的照片,高杰看了一下,嘴角上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很显眼,但她依然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有一种亲切感。

    可能是因为与帆帆年纪相同吧。

    一滴眼泪落到纸上,打断了高杰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用手指按了按眼角,开始认真看笔录。

    笔录的最后面放着一张郑可欣的照片,高杰看了一下,嘴角上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很显眼,但她依然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有一种亲切感,可能是因为与帆帆年纪相同吧。

第六章 吴焕忠

    三天过去了,红砖楼的案件依然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针对郑强经济方面的调查已经全面开展起来。

    能够初步断定郑强有受贿情节,但是还不能确定这些行贿者中是否有疑犯,排查遇到了很多阻力。

    而刑警队又接了其他的案件,这个案子的推进就更加缓慢了。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这一天中午。

    警局里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男子,自称是一起凶杀案被害者的上司,指名要见队长高杰。

    问询室里的灯光是冷色调的,灯光在秃顶男子的头上做了一幅表现主义的画作。

    “你们对我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你们必须出面给个说法!

    这件事你们必须负责到底!”

    看到高杰出现,男子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这让在场的所有民警都紧张了一下。

    小王一个箭步从高杰身后冲了出去,把郑强按在椅子上。

    “没事,放开吴处长。”

    高杰挥了挥手。

    经过刚才的发泄,吴焕忠现在的情绪明显平复了很多,他靠在椅子上,突出的肚腩抵在桌子边缘,歪着头一言不发。

    例行的确认身份之后,“说说吧,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你们是在怀疑我杀人吗?”

    吴处长虽然表示了歉意,但语气依然强硬,话里话外都流露着责备与质疑。

    “对不起,我们无权告知您任何关于案情的进展。”

    “你们调查我!”

    “我们也调查别人。”

    “你知道现在单位里都怎么传的吗?我都成杀人犯了!这件事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和生活。”

    “很抱歉,但是,你今天过来不只是为了特意告诉我们,你的晋升被临时取消的事情吧。”

    吴焕忠愣了一下,却笑了起来,“对,我只是想把实情说出来,你们尽快破案,同时也能还我一个清白。”

    他收敛了表情,陷入回忆之中,“关于我和郑强的矛盾,这件事已经过去快十五年了。”

    从吴焕忠的描述里,民警大致能够还原出当时的情况:

    2005年,郑强时年三十四岁。

    夫妻二人好容易有了一个女儿,全家都宝贝地不行。

    有一天,岳母突然晕倒在洗手间,幸亏他妻子在家,及时叫了救护车。医生说,是高血压性脑出血,豆纹动脉破裂所致。

    郑强一家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才换回来一个高位截瘫的岳母,以至于最后连女儿的奶粉都买不起,姚慧霞只能喂小可欣一些米糊。

    就在郑强最困难的时候,有个人找到了他,求他给一批货物放水,报酬是1000元。郑强答应了。

    他们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吴焕忠刚好上门拜访,他就站在门外听了十多分钟。

    客人走掉以后,吴焕忠劝郑强推掉这件事,并且答应先借给他一些钱来应急,但是郑强拒绝了吴焕忠的提议。

    这件事以后,吴焕忠就开始疏远郑强,考虑到同事之宜和郑强的家庭条件,他并没有举报。

    其他同事只是看到曾经特别要好的两人突然疏远了,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后来吴焕忠仕途得意,做了郑强的上司,矛盾变得愈加明显,大家有时会说起他俩的往事,作为工作间隙的谈资。

    刑警上门录口供的当天下午,人们开始疯传吴焕忠谋杀了郑强。

    流言继续发酵,现在已经传出了三个不同的版本,而且原定的晋升也被临时取消了。

    吴焕忠还提供了另外一个线索,2010年,查验科查获了一批非法走私的象牙,并将其交给了缉私局。

    缉私局根据线索破获了象牙走私系列案,查获象牙三百多根,抓捕嫌疑人13名。

    现在被判刑的几个人应该已经刑满释放了。

    这样一闹,反而让刑警们觉得这个吴处长的嫌疑更大了。

    他提供的十多年前的细节,到如今几乎无法考据,最关键的当事人已经去世,如今谁也无法证明郑强和吴焕忠之间的矛盾到底是什么。

    但最主要的,并不是他们之间的矛盾,而是,吴焕忠急于和整件事情撇清关系。

    而至于缉私案,在之前的走访中,刑警们早已经了解了2010年走私案与郑强的联系,对所有已经出狱人员的调查正在进行中,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在本地,剩余的人则都有不在场证明。

    这条线几乎走到了死胡同。

    姚慧霞工作的饮料厂位于开发区,开车从警局到开发区要半个小时。

    高杰不想在姚慧霞现在的住处询问,反而选择多走一些路,主要原因是可以避开郑可欣,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

    他们路过一个广场。

    广场旁边是开放式小区,另一侧是商业街,往里面去则是人工湖。

    此时,广场上并没有多少行人,七八个孩子跑来跑去,嘴里大声喊着一些无意义的词语,家长们则聚在一旁拉家常。

    广场的一侧,女子和一个小男孩在玩伸缩球,一个瘦削的男子踱向灌木丛,那里有一群野猫在游荡。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地方不错啊。”

    “是啊,这样的下午真好哈。”

    高杰和队友们投往广场的眼神里有诸多向往。

    “唉,别看了,等咱退休了,天天抱孙子,哈哈哈哈。”

    说着小李伸手搂过旁边的小杨。

    “喂!你!撒开!”

    姚慧霞脸上新长出了许多皱纹,眼睛凹陷,看起来老了很多,好在脸上的悲戚削减了一些。

    对于十几年前的往事,姚慧霞印象深刻。

    那个时候,自己刚生完小孩,没有母乳,身体也无法恢复,自己只能干着急。

    母亲帮忙照顾一家人,却突然发病,这让全家陷入了困境。

    姚慧霞说着眼泪便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郑强突然带回家的钱解决了燃眉之急,他说是单位发的奖金,姚慧霞也就没有起疑心。

    提到处长吴焕忠,姚慧霞说,他和老郑关系一直很好。

    二十多年了,两家会经常走动,逢年过节的也都会互相拜访。

    只是,自从郑强去世,老吴一家就没再联系过她,真是人走茶凉,人心难测。

    听到这里时,高杰正低头在笔记上记录要点,他眉头紧皱了一下,心里却明亮了起来。

    他与旁边的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利落地收拾东西,“姚女士,今天就到这里,感谢您的配合,这是我的名片,您有事情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嗯,好。谢谢你们。”

    姚慧霞打开钱包将名片收了进去,正要合上钱包,被高杰拦了下来。

    “请等一下,能给我看一下您的那张照片吗?”

    高杰一直盯着钱包里唯一的一张照片,表情有点扭曲。

    照片上面,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笑得很可爱,中间的老人把他们搂在怀里,笑得很满足。

    背景是海滩。

    这片海滩距离高杰从前的居所很近,步行仅需要十分钟,高杰的妻子以前很爱带帆帆过去玩,有时他自己也会过去。

    它离郑强家也大约是这个距离。

    同一片海滩的两个方向,同一个童年的两种结局,同一个事件的两个角色,这也许就是高杰一家和郑强一家的某种缘分吧。

    “请问这位老人,是您的父亲?”

    “是的,他六年前去世了,这张照片是他最开心的一张,我一直带在身上。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那天搜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张照片啊。

    “没有,那个小男孩是我儿子。”

    “啊,是这样啊,他现在在哪里读书啊?听我爸说,这个孩子很懂事。我还从来没有当面见过他呢。”

    “他也去世了,六年前。”

第七章 秘密

    森林公园周围的空气格外地新鲜。

    在雾气的笼罩下,那一片园林式别墅更像是投影在人间的一处仙境。

    布迪看不清更多的细节,但那些高耸的乔木和精致的围墙都在告诉众人,这,是一处很贵的去处。

    胡执引着布迪,顺着不太好走的小径来到了马路上,对面的老者与胡执互相点了下头。

    布迪心想,这大约就是海豚了吧。

    老者一袭素面深蓝色唐装,手上拿着一串佛珠,脚下穿着黑色千层底。

    如果这样的装束放到一个身材瘦削而高大的人身上,倒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但是,眼前的老人更像个土地公公。

    待走到近前,老者面带笑容,刻意缓缓地说道:“恭候已久,里面请吧”,说着便往左后方让了一小步,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老者保养得当,虽然脸上和手上都有一些褶子,但一片老年斑都没有出现,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利落,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

    “你好,让您久等了。”布迪不知道应该拱手还是握手,于是欠身给他鞠了一躬。

    老人笑得更开了,嘴角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他点头道:“好好好,来,我们回家。”

    这整个场景让布迪觉得,自己像个回老家过年的孩子。

    扭头一看,胡执正憋着笑呢。

    “对不起,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前来拜访。”

    说着布迪就要转身。

    胡执一把拉住他,“请别急着走,您来此处花了不少功夫,老板也等你很久了,好歹进去聊一会。

    关于,这您变身的秘密。”

    老人用食指侧面蹭了蹭鼻孔,有点尴尬地说道:“吭,先生跟我来。”

    院落的围墙是白色的,有三米多高,厚度随高度递减。

    高墙中上端开了一些花窗样式的小窗户。

    沿院墙东行九十步便来到了那高大的将军门之前。

    布迪穿过马路时,就已经站在了那座门前。

    只见门框上镶着六颗门簪,黑色的门板上落着七路门钉,门前是一对崭新的抱鼓石。

    跟随老者跨过门槛,抬眼便看见正对大门的影壁。

    影壁上的图案并非常见的迎客松、壶口瀑布之类的,而是一幅由简单线条构成的风景画。

    画的特殊布局,使之特别贴合中国画的意境。

    影壁左侧是一个月洞门。

    穿过月洞门就来到了外院。

    外院里靠南的一绺,照例是一排倒座房。

    倒座房也称南房,是旧时四合院里,与正屋相对的房子,过去,外墙上是不开窗户的,坐南朝北的格局使倒座房并不适合人居住。

    但这座院落的设计好像人性化了一些,外墙上开了些小窗户,房门旁排列着大量的隔扇,这样,阳光和春风便能够从这些空格里偷偷溜进去。

    外院虽然狭窄,却也不失趣味。花岗岩铺成的三路横条纹甬道,平整而干净,墙角生着几株兰花,屋檐下挂着一小串褐色琉璃瓶。

    穿过垂花门,既是宽敞明亮的内院。

    内院东西两侧分列着两间厢房。

    厢房外各带着一段回廊,上面有去年缠绕的藤蔓,如今已变成了焦枯的样子。

    那主屋是宋式单檐建筑。

    主屋正面的屋脊是一个漂亮的弧形,两端上挑,犹如一弯新月。

    瓦片用的是秋香色的琉璃瓦,配合檀木色的门窗,让整个主屋看起来沉稳而夺目。

    正门两侧的隔扇一直排到墙壁尽头,若是晴朗的日子,阳光从毯文格眼中穿过,会让人的思绪穿越千年。

    老人利索地走下台阶,布迪紧随其后,最后是胡执。

    一行人穿过内院,弹指间便来到了主屋的台阶下。

    这时,从主屋里走出了一个年轻人。

    他穿着浅灰色开襟粗棒针织衫,内搭白色立领衬衣,戴一副金丝边眼镜。

    老人竟然小跑着上前,“老板,象先生到了。”

    说完,他便退到一边,垂手而立。

    年轻人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象先生,象先生,有失远迎,快请上座,哦对,我就是海豚,你叫我海豚就行,他们都这么叫我。”

    说着他便指了一下老者和胡执。

    布迪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年轻的男子,和对他毕恭毕敬的老者,心情有点复杂。

    他们寒暄之后进入堂屋坐定,海豚坐在东侧的靠背椅上,吩咐道:“小周,看茶。”

    “好的,海总。”应声的竟然是刚才接待他的老人。

    老人走下台阶,锤了胡执一拳,“怎么样,装得像不像?”

    老人说这话时没有一点沧桑,反而是很阳光的少年声音。

    “差点把人吓跑。下次不许这样。坏了老板的事,你会有麻烦的。到时候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切,没劲!”

    布迪眼看着二人走远,连海豚问他的话都没有听到。

    海豚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把布迪唤了回来。

    “咳咳,胡执,我助理,他应该介绍过了。小周,周正,是藏狐,准确的说,曾经是藏狐,天生就长了一张早熟的脸。”

    “哦,是这样啊。”

    “嗯,你还记得自己以前生活的事吗?”

    海豚虽然微笑着,但布迪总觉得不舒服,感觉对方的那双眼随时能看透自己。

    “呃,以前?不记得了。”

    海豚的这个问题大有深意,布迪不敢贸然承认,更不想与别人分享他过去的记忆。

    “哦。”海豚看起来很失望。“那你是在什么地方撞车的呢?”

    “撞车?什么意思?我不记得了。胡先生说,您能告诉我一些事情。”

    布迪决定装傻到底,他只想从海豚这里获取情报,可从未打算给对方留下任何信息。

    海豚笑了。

    “当然,我不仅会告诉你我们现在所了解到的一些事情,也会帮助你在这个世界更好地生存。”

    周正端上来两杯新煮的绿茶,顿时,满屋子里都是茶的清香。

    海豚呷了一口茶水,娓娓道来。

    “根据我们的调查,这种现象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部分动物会在与交通工具相撞的时候发生形变,它们会突然消失在车祸现场,然后在地球的另一个地方出现。

    当他们以人的形象出现的时候,总是在一辆行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上。

    他们会突然拥有人类的外形、智力、语言和一定程度的知识体系,这些都取决于当时的位置,通常是车厢中其他乘客的属性的平均。

    这样说,你能理解吗,就是说啊,假如你撞车之后出现在伦敦的大巴上,那么你可能会是一个金发碧眼、一口伦敦音,脸颊一片雀斑的小哥哥。”

    布迪点了点头,“现在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

    “不,虽然每年会发生很多动物撞车事件,但只有哺乳类和鸟类有机会发生‘进化’,而且哺乳类和鸟类的‘进化’是随机的。

    总体来说,每年变化的总数倒是很稳定。”

    海豚顿了一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现象。

    有些人会记得所有事,包括自己的童年,而另外的人只能记住自己撞车之前的事情。

    那些记得所有事的人都拥有一项正常人类无法企及的能力,而另外的人和正常人类则没什么两样。”

    “所以,布迪先生,你的能力是什么呢?”

第八章 海豚

    “所以,布迪先生,你的能力是什么呢?”

    海豚直直地盯着布迪,把他看得一阵发毛。

    “我不知道,我还刚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也有人过了很长时间才能发现自己的能力。我们会帮助你发掘自己,在这期间,你就先住在这里吧。厢房已经准备好了。”

    布迪腾地站起来,“不敢劳烦您,我有地方住的。”

    “不要紧张,我很友好的,成立这个公司的目的,就是帮助更多像我们这样的人。

    提供临时住所,也是我们职责所在。”

    “谢谢您的好意,我真的还有事儿。”

    “你先坐,我还有一个故事要讲给你。”

    海豚又喝了口茶,他从茶盖上方观察着布迪的表情。

    “我出生在太平洋,那是片辽阔的海域,阳光照在水面,就像蓝色的车矢菊。我和族群生活在一起,大家一起捕猎、一起嬉戏,真是段梦一样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一片近海遇到了捕鲸船。

    “红色,红色的血液不过是一团染料,它染红了海水,海水又把它稀释。我不知道有多少家人死于那场围猎,我活了下来,但从此失去了自由。

    ”在狭小的玻璃箱里,转身,成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公路,船舱,公路,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出日落。

    “漫长的日子里,我被训练成水族馆的招牌演员。

    ”可是,我只想追花。于是,在一次外借的途中,我趁机打破玻璃,逃了出来。”

    海豚一边动情地讲述,一边观察着布迪,见他由沉思转为悲伤,最后泪流满面,两只拳头越攥越紧,便结束了他的故事,起身握住布迪的手。

    “我懂得,我懂你的痛苦,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有这种经历。

    相信我,我们所有人在一起,就没有人再欺负你,以后不会有痛苦和折磨。”

    海豚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安抚布迪,另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

    这种身体语言能让对方感受到坚定和稳重,从而加强信任。

    “嗯。”

    “好了,先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让胡执带你做个检查,咱先全面了解一下自己,好吗?”

    “嗯嗯。”布迪依旧哽噎。海豚适时地送上几片手帕纸,同时给了门外的胡执一个手势。

    布迪被带到了西厢房。海豚气定神闲地坐在雕花圈椅里,斜嘴笑了下,端起桌上的茶碗,幽幽地品了一口。

    “小周!茶怎么凉了!”

    “砰!~”

    是瓷器夯桌子的声音,和瓷器互相碰撞的声音。

    早晨8点03分。

    布迪身着红黑相间的细条格衬衣,外搭一件牛仔夹克出现在正屋的东耳房。

    精心打理的头发和合理搭配的服装,让布迪变成了一个抓人眼球的路人,虽然五官平平,但不失端正。

    唯有脚下的帆布鞋看起来奇怪,鞋尖高高翘起,鞋带被撑得变了形状。

    “这个是去年的高考试题,请您量力而为。”

    胡执把怀里的档案袋打开,取出一叠试卷,文理都有。桌子上摆着一应文具。

    “检查?”

    “对,这个是为了检查您的文化和智力水平,然后我们根据成绩打分、存档。”

    “哦。”

    布迪瞧了瞧那厚厚的一摞试题,又瞧了瞧旁边的胡执,咽了口吐沫,最后拿起了签字笔。

    海豚办公的地方是院落后面的花园。

    从主屋两侧的跨院往北走,便步入了这个如画般的后花园。

    园中连廊曲折,奇石与珍草珠壁交辉,花园中央是一方小小的湖泊,湖心亭建得飘逸灵动。

    花园西侧正是海豚的书房,书房门前放着两盆海桐花,这大约就是海桐阁的由来。

    此时,一位女性正穿过跨院,往书房走去。

    女子身形颀长,留着深棕色的中长发,上穿白色衬衣,下着黑色长裙,脚踩一双黑色猫跟鞋,随身携带着一个棕色的皮质单肩背包。

    她敲了下门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嘿!海总,来新人了?”

    “嗯,对,胡四正在给他做检查。”

    “嘿嘿,我刚进院子就感觉到了,这个人的身体轮廓以前没见过。”

    “怎么样,有新的消息吗?”

    “有一条。那个人,昨天又出现了。在这个位置,附近是大排档,人流密集。”

    “好,能总结出规律吗?”

    “还不能,他选择的地点几乎是随机的。我派人去过这些地方,也没有发现共同特点。

    老板,会不会是情报有误?它们真的有关系吗?”

    “不会的,我相信他。”

    “不会的,我相信他。”女子学海豚说话,学得一丝不差,脸上挂着自嘲的笑。

    海豚苦笑了一下。“你先回去吧。”

    “新人有能力吗?跟我还是跟郭七?”

    “还不知道是什么能力,他刚来的时候戒备心很强,以前受过伤。”

    “哦,是吗,那先交给胡执吧。过两天我再来接他。郭利到内院了,我先走了。”

    走掉的女子叫秦允,曾经是琴鸟。

    “进化”之后保留了声音模仿的功能,她可以百分之百还原听到的声音,但这并不是她的特殊能力。她的能力是红外感应,她能够捕捉数百米内物体的热辐射。

    她就是“动物互助中心”“能力组”的组长,负责情报工作。

    来者郭利,本是盘羊,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但有着绝佳的商业头脑,是海豚名下所有公司的实际管理者。

    在秦允的设想中,“能力组”如果想出色地完成任务就必须隐藏自己,即使他们有同一个老板。

    海豚的后花园总是会为她提供绝佳的掩护,郭利至今不知道“能力组”组长是男是女。

    “组长来过了?”郭利瞥见海豚办公桌上的文件。

    “嗯。昨天公司如何?”

    海豚好像特别爱喝茶水,他为自己和郭利分别斟了一杯。

    “很好,股票大涨。”

    海豚总是会和郭利多聊一些,从郭利那里,他能得到更多的关于人类社会的真实动态。

    “嗯,对了,艾斯利俱乐部那边有回复了吗?”

    “他们拒绝了您的申请。俱乐部的规定是,只有现有成员去世的情况下才会考虑补位。”

    “没关系,一周以后,你再申请一次。”

    郭利走后。海豚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不动声色地说:“传话给秦允,让艾斯利俱乐部的成员消失。随便哪一个。”

第九章 郑可欣

    四月二十七日,星期六,距离案发时间六天。

    重瓣樱花盛开的季节,樱花园小区飘来了几片粉色的云朵,春风过,浅浅均红竞落无声。

    若沿曲折的小路走到最后一棵樱花树前,一定能发现不远处,高大的白玉兰树后面站着一位男子。

    这位长着大方脸的男子头戴深蓝色鸭舌帽,一身黑色便装,脚边扔着两个烟头,他拧紧了眉头,斜斜地倚着树干,又熟练地点着了一根烟。

    一对情侣并肩而行,他们偶尔偷看对方一下,然后相视浅笑;提着装满了商品的购物袋的男子步履如飞。

    戴鸭舌的男子观察着小路的动态,也注意着另一个方向的住宅楼。

    十米外,一个背着双肩背包的女孩出现在小路的转弯处,女孩年龄不大,梳长马尾,发圈上坠着一朵白花。她穿米色的针织衫和黑色的基础款牛仔裤,比同龄人的装扮朴素太多。

    女孩看起来不太高兴。

    男子看了她一眼便掐灭了香烟,扔到地上,使劲用脚踩了几下,然后捡起所有的烟头,快走几步扔进了对面的垃圾箱。女孩已经超过了男子的藏身处,他从后面拍了下女孩肩膀。

    女孩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凶恶的中年男子的脸,便扭头拔腿就跑。

    “诶,别跑,我是警察!”高杰苦笑了下,上前几步轻松地抓住了女孩的胳膊,“这是我的警察证。”

    女孩狐疑地端详着高杰,抬手拽过警察证,反复看了好几遍。

    “叫我干嘛?”

    “我这次找你并不是为了你父亲的案子。”

    “你知道我爸爸?”女孩还是对面前的男子心存疑虑。

    “你爸爸是郑强,妈妈是姚慧霞,你叫郑可欣,就读于私立实验中学,八年级6班,现在和你妈妈一起住在前面那座楼,你们以前住七台路。你刚才去了兴趣班。我是负责你爸爸案子的刑警,我叫高杰。来,我们去那个长凳上聊会。”

    高杰一边说,一边拉着女孩往住宅楼的楼下走去。

    “为什么不直接去我家呢?”

    “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一件私事。”

    高杰搓弄着双手,显得有些局促,“这件事和案子没有任何关系,我想单独和你聊一下。你先坐下来。”

    “嗯?您私人有什么事情会来找我这小丫头片子?况且我们素不相识。还有,你凭什么半路拦截我?”

    郑可欣重重地坐下,正襟危坐的样子和义正辞严的语气反而像是在问讯嫌疑人。

    高杰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

    这是我从你妈妈那里借来的。”

    “从我妈妈那里拿的?你直接问她好了呀。是要问我姥爷吧?你们认识?他也去世了啊。”

    说着,她眼眶又湿润了,语气也软了下来。她慢慢地伸直双腿,眼睛看着脚尖。

    “嗯,算是认识吧,见过两次,那是很多年以前了。我想问的是这个小男孩,你还有印象吗?”

    高杰指着照片上羞涩浅笑的高帆。

    “我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现在没有联系了。”

    郑可欣拉了下书包带。

    “能给我讲一讲他的事吗?就是,你们都一起玩什么?”

    “你是他爸爸?”

    “是的。”

    郑可欣突然惶恐地摆手,“我们之间是纯洁的友谊,叔叔你不要多想!我很久没见过他了。而且他不是我现在喜欢的类型。”

    “我不想窥探你们年轻人的**,因为高帆他已经离开我们了,我想多听一听关于他的事情。作为一个父亲,我亏欠他太多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那几年过得快不快乐。”

    高杰其实有点失落,他一向觉得,帆帆是最优秀的,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是何时离开的。

    “哦,怪不得他总是自己出门。”

    “能给我讲一讲他吗?”

    “嗯,我记得,认识他是在我家附近的海边。”

    “对,那天我正好有空,带他去沙滩玩,然后遇到了你和你的姥爷,对吧?”

    “他用沙子堆的城堡很漂亮,我们玩得很开心,”郑可欣低着头,一点一点地回忆童年:

    “后来,我们就经常到海滩、到公园一起玩,有时他妈妈跟他一起,不过,大多数时候是他自己过来。他说,他喜欢跟我一起玩,会经常过来找我。

    “但是我要上各种补习班,所以,其实在一块玩的时间并不多,只要我有空,我们就一起玩,听我弹琴啊、造房子啊、过家家啊之类的。

    ”嗯……后来,他好几天都不来找我玩,我去家里找他,然后就看到你们家搬家了,房子都空了。

    “呃,差不多就这些吧。不过,他一直都挺开心的。”

    “他能用各种材料造各种房子,很厉害的,”高杰自豪地说,然后,又小心地问道:“他有没有提到我?”

    “有!我记得很清楚,他说过,他爸爸是警察。他说,爸爸是警察,是超人,他忙着拯救地球,等他忙完了就回来陪自己。真的,他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而且过得很开心。他说,做爸爸妈妈的小孩是最幸福的事情。

    ”唔,那时候,姥爷和爸爸也都还在,我也很幸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是个温柔的孩子。”高杰也垂着头,是为了遮挡自己的表情。

    “我能问一下,他是怎么去世的吗?”

    “煤气中毒,那天是我生日。

    我跟他妈妈工作都很忙,当天晚上我们正好都临时加班,这孩子想为我煮粥,结果粥溢出来,熄灭了煤气。

    发现他的时候,帆帆手里还拿着写给我的贺卡。没抢救过来。”

    高杰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手上青筋暴起。

    正午,阳光直直地打在两个人的背上,他们都低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远处的樱花回旋着落下,有人在撕碎时光。

    将高杰拉回现实的是一个电话,刑警队的。

    高杰接完电话便匆匆离去了,临行前交代郑可欣,把那张照片交还给姚慧霞。

    郑可欣拿着照片麻木地看着他走远,她把脱落的书包带拉回肩膀,默默走进了单元门。

    “高队,这是对吴焕忠调查结果的汇总。目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这本身就是问题。我不相信,他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误?继续查,把范围扩大到其亲属。这人一定有问题。”

    高杰狠狠地命令道。

    回到家里的郑可欣立即进了自己房间,她迅速把房间门反锁住,摘下书包,取出一本日记。

    日记的最后面夹着一张对折的剪报,纸张已经开始泛黄,她摊开剪报,长长的一大段文字,标题是:

    “悲剧!10岁小女孩煤气中毒不幸身亡”。

    郑可欣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没了魂魄的破布娃娃。

第十章 出口

    大多数刑警是没有周末的。

    星期天,整个刑警队的民警们都在各自的任务里,坚守了一整天。

    赶在殡仪馆下班之前,高杰直接从任务现场驱车抵达。

    漫山的松柏,与其说青翠不朽,倒不如说是营造了更加惊悚的效果,再加上从玻璃缝中倒灌的冷风,和面前钉着标签的、一整面墙的骨灰盒。

    高杰心里一阵悸动,他现在十分想逃离这个空间,说不出原因。

    高杰拉开玻璃门,踏出房间,心里的难受并没有消失。

    他站在门口远眺着墓园,墓地里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是否有人在祭扫。

    高杰总觉得有人在注视他,他又抬头看了下天空。

    灰蓝色,很干净,只有一片白云在快速移动,并没有没有无人机之类。

    “呵,有这种错觉?”高杰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自从进入殡仪馆,就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同时,有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在心里发芽、长叶,而此时四下无人。

    所以,这是进入特定场景时,大脑出于戒备而产生的错觉。

    “晚上勘察现场的时候,心里默念警察职业守则就不会害怕了。”高杰想起了新来的同事,他们互相交流经验的时候这样说过。

    他小声骂了一句,“切,你xxx到底在害怕什么。”

    回到屋内,高杰摩娑着一方小小的骨灰盒,心里逐渐平静了下来。

    “帆帆啊,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带你去沙滩玩沙子。那天风很大啊,你堆的城堡是如此精美,好几个人围着你看、争相夸奖你呢。

    “看到你被众人表扬,周围的小朋友也都去堆城堡了。其中有一个小姑娘堆着、堆着突然就哭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粉色的纱裙就那样在风里飘呀飘。

    ”她姥爷哄了她好久都没有用,还是你主动过去拉着她一起玩,这样才让她止住哭泣。后来你们玩得很开心呢。昨天我去找了那个女孩,女孩现在长大了,也变得更漂亮了,而且她脸上的那颗痣也还在呢。

    “她还记得你呢,她说,后来你们经常在一起玩,你们还会玩过家家呢,这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吧?我很高兴,你能交到朋友。

    ”以前,你虽然很温和,但总是不合群,也没听你或者你妈妈提起过你的伙伴,我一度害怕你会交不到朋友。说实话啊,你走以后,我和你妈妈就再也没想过要小孩。我们都认为,我们没有资格去拥有你,或者别的小孩。

    “我们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贡献出去了,我是个好警察,她是个好医生,可我们都不是好父母。我们没办法陪你,没办法给你全部的爱。我们唯一对不住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了,尤其是你,帆帆,我错过了你的成长,甚至错过了你的所有。

    ”帆帆,请原谅我,我都不知道你有一个玩得很好的伙伴,我关心你太少了。你们都一起拍了照片,怎么不拿给我们看看呢?啊,可能你拿给我们了,我们都没有注意。”

    高杰抱着骨灰盒,就像是抱着真正的帆帆一样。

    “帆帆,你会理解我做的决定的吧。”

    不知不觉中,半个小时过去了,高杰从外套掏出来一团卫生纸,展开,擦掉了眼泪,又用同一块纸擤了擤鼻涕,最后用食指按了下眼角。

    高杰把高帆放回原位,把外套的拉链拉好,走出了殡仪馆,迎面碰上了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他们差点撞上。

    “不好意思。”

    高杰的声音还是很沙哑。男人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他想,“这个人穿着一身白衣,应该是刚失去亲人不久。哎,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出于对同样遭遇的共情,高杰又回头看了一眼男子。

    屋内只有一个穿灰色衣服的男人。

    高杰瞬间警觉了起来,那是个封闭的房间,只有一个玻璃门,没有后门。

    他把手按在腰间,随时可以抽出武器,高杰盯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男子右转90°,面对着置物格子。

    高杰舒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原来男子的衣服是拼接装,正面是白色,反面是灰色。

    高杰低头,上嘴唇微翘,无奈地冷笑了一声。“唏,职业病。”

    走出殡仪馆的时候,来时的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消失了,他突然觉得很轻松。

    不仅仅是因为这种已经消失的感情,还有多年的心结,仿佛在走出的一瞬间就不复存在了。

    他已经压抑太久了,他曾把对儿子的所有愧疚都藏在心里,包裹起来,从来没有给这些情绪找过一个出口,即使对自己的妻子也是如此。

    两人从未向对方谈论过高帆,他们都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

    是时候结束这场漫长的自虐了,两个人都需要。

    高杰走向停车场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放声呼喊,直到没有力气。

    殡仪馆内走出了十几个人,他们聚在一堆,窃窃私议。

    “是停车场那边吗?”

    “头回见那么伤心的。”

    “刺激太大了。”

    “那人是不是疯了?”

    “过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事。”

    “不要去的啦,那人块头好大的哦,好危险的说。”

    高杰发动了车子。山顶小屋外的人们目送他离去。

    多年以后他还会想念和高帆一起玩耍的日子,只是这种回忆的背景会变成明亮的黄色,而不是象过去几年那样的黑白色调。

    正是这些简短、零碎的回忆支撑着他在未来的日子里,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保护人类的第一线,就像高帆曾经说过的那样。

    返程的路变得无比顺畅,高大的松树投在地上的影子,像教堂的的尖顶。

    晚风透过车窗,有丝丝凉意,然而十分清爽。空中停着橙色的气球。

    “高队,你在哪呢?又发生命案了。”对方明显很着急。

    “地点?”

    “新惠路764号,32栋3单元204,法医已经过去了。”

    “好的,我有点远,半小时后到。保护好现场。”

第十一章 测验

    布迪的测验一做就是三天。

    在这三天里,海豚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第四天。

    砰砰砰!

    “不好意思,打扰了,布迪先生,起床了吗?到做测验的时候了。”

    胡执笔直地站在西厢房门口,腋下夹着一个浅褐色的文件袋。

    布迪放下了手里的牙刷,打开了房门,“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胡先生,这样的检查还要做几天?”

    “可能是最后一天了。嗯,请您务必刷个牙,两分钟,我等你。”

    胡执对布迪点了下头,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哦。”布迪合上房门,揉了揉眼睛,开始洗漱。

    拉开房门,“我准备好了,今天海豚有空见我吗?”

    布迪每天都会问胡执这个问题。

    “一会我帮您问一下。”

    胡执也每天都是这样的回答。

    拉开正屋的格子门,便进入了东耳房,房内只有一张八仙桌和两张圈椅。闪亮的灰尘在空气里跳舞。

    布迪坐到了桌子前。

    “限时60分钟,请作答。”

    胡执取出试题册,是一本推理题题册。

    说完,胡执便走到靠窗的椅子旁,他背靠隔扇坐着,尘埃在他肩上起舞。

    日头渐高,院子里也逐渐聚集了几个身形各异的人。

    他们把内院四角的超大花盆搬走,自己站到花盆的位置,五六个人围绕院子,气氛不算友好。

    周正端上一盏桂花乌龙茶,同时收走了布迪的试卷。

    “接下来是什么?”

    布迪啜饮着茶,没有回头,他定定地看着前方,借着喝茶的功夫盘算着,要怎么见到海豚。

    他在这里耽误地太久了。

    过去的三天,每天早晨,在胡执的监督下做完一套试题,稍事休息之后,就开始做些奇奇怪怪的测试。

    胡执会要求他集中注意力,想象自己的身体与环境融为一体;

    想象自己穿过了墙壁;

    想象自己的手指尖出现火苗、头发出现火苗、各种器官出现火苗,或者水流;

    尝试在瞬间移动到外院;试着隔空取物;尽量缩小身体;猜测胡执脑袋里的词汇;

    甚至要求他释放毒气,等等……这都是些什么离奇的测试啊。

    布迪没有通过任何测试。

    每当胡执要求他集中注意力,他都会闭上眼睛,从一数到十,然后睁开眼睛说,“我尽力了。”

    当把他放在完全黑暗,或者十分明亮的屋子里时,他就闭上眼睛,蹲在门口,直到胡执过来拎着衣领把他拽起来。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样的“检查”。

    胡执扭头看向院子,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于是把手搭在眉毛上方遮阴,“走吧,准备好了。”

    他一侧嘴角上扬,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坏笑。

    布迪慢慢地走到门口,这几天,他基本习惯了现在的走路方式,他甚至可以慢跑,鞋子也不会再绊脚了。

    “嗯,是时候了。”布迪心里这样想着。

    围绕院子的一圈人里,有的高大魁梧,有的瘦小干瘪,所有人双手背后,两脚分立,从姿势上倒是整齐划一。

    “布阵?”

    布迪站在台阶顶端,没有挪动。

    “你过来这里。”

    胡执走下去,站到了院子正中央。

    “嗯,然后呢?”

    然后,胡执撤离了,留布迪一个人在一群人的包围之中。

    “开始。”

    胡执面无表情地下令。

    周正刚好从后院出来,他去东厢房搬了两把椅子在门外的台阶下。

    胡执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周正又去拿了一大袋芒果干,坐下,撕开,手拿着递到胡执面前,“呶。”

    “不吃。”

    “切。”

    “打我。”

    声音沙哑的大块头简单明了。

    布迪轻轻拍了下大块头的胸脯。

    周正吃吃地笑了起来。

    “用全力!”

    大块头感到了羞辱。

    布迪重重的一拳打在大块头身上,让他后退了几步。

    布迪欠了欠身子,“对不起,但是,是您要求我打的。”

    “嘿嘿,可以啊,大兄弟,有把子力气。”

    大块头咧嘴一笑,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同时转头给了胡执一个眼神。

    胡执点头。

    大块头挥手叫周围的人都聚拢过来。

    布迪有点害怕,如果这些人同时打他,一定是招架不住的,“我认输,”他举起双手。

    “哈哈,这可不行。来,接着。”

    一个又矮又壮的人扔给他一段麻绳,他们列好了队伍,几乎所有人都排在麻绳一侧,手里握着绳子,“来!拔河。”

    “我投降,这不可能的,你们那么多人。”

    “甭废话,叫你拔河,墨迹啥呢。”

    布迪在这一端拉着绳子,试着跟对面的五个人较量。

    比赛刚一开始,布迪就占了上风。

    看到绳子在慢慢地向自己移动,布迪悄悄地松了一点点力气,绳子迅速向后移动。

    对面的人几乎要摔倒的时候,布迪又攥紧了绳子。

    而他脸上做出咬紧了后槽牙,用尽全力的狰狞表情。

    周正在旁边,一直喊“加油!加油!”

    最后,布迪用脚擦着地,身体后仰,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终于让对方赢得了这场比赛。

    “蒙对了吗?我的能力是力大无穷?”布迪心里这样想着,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对方的几个人也都显出了疲态。

    也不知周正是什么时候取的饮料,一打运动饮料被分送给他们几个人,很快,大家又都恢复了精神。

    布迪站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走向胡执,胡执像个石头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刚才没有参加拔河的,那个瘦小干瘪的人伸手拦住了布迪。“还有我呢。”

    “你?”布迪认为,他不参加比赛纯粹是因为太过瘦小,而在此时拦住他,那应该是下一项测验要开始了。

    “来,我们比一比力气。”瘦小的人盯住他。

    布迪自然笑了,笑了一声之后才意识到,这个可能才是真正的力量能力者。

    他思考着,是在对方出招时就倒下好呢,还是打一会再躺下。

    没等布迪思考完,他自己就已经飞起来了。

    被那个人一拳打飞,在院子里抛出一个曲线,抛物线的顶端离地足有十厘米。

    布迪心想,“坏了,要残废了。”

    时间只够他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后,他便落地了。

    落地的触感十分柔软,没有一点损伤。

    “甭客气,大兄弟。”声音从下方传来。

    布迪赶紧起身。

    原来是大块头预测了布迪的运动轨迹,用能力迅速跑过去,等布迪落地。

    “承让了”,瘦子拱手道。

    布迪也依样回礼。

    胡执对他们点了头,转身往后院走去。

    上午的测验就算是结束了。

    “海总,上午的能力监测已经结束,就表现来看,大象体能十分出众,但还算不上是特殊能力。”胡执将测验结果汇报给海豚。

    “嗯,知道了,今天测不出来也不能再拖了,这样下去对方也会反感的。通知他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他一直要求见您。”

    “可以,中午吃完饭以后带他来见我。”

    海豚正在看的文件,正是布迪的试卷。

    他翻阅着已经打好了分数的试题,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十二章 约定

    中午12点23分,布迪再一次走进了堂屋。

    屋内空无一人。

    客厅两侧的博古架上摆了许多装饰品,布迪并不懂得艺术品的鉴赏,只觉得那些摆件都十分精巧、好看。

    他挑了一张面对西方的椅子坐下后,远远地观赏着博古架上的摆设。

    青铜器、陶瓷器、木制的摆件,还有玉石类,此外就是一些书籍,整齐地码在格子里。

    海豚的博古架当真是品类丰富。

    这些摆件的风格并不统一,但它们放在一起却异常协调。

    而且,难以相信,海豚的厅堂中,竟然摆放着黛玉葬花的形象,木雕惟妙惟肖,看起来煞是讨人怜爱。

    旁边的格子上摆着一个纯白的敞口瓷瓶,上面只有一个青色的、圆环形状的图案,图案不大,布迪可能要伸长了脖子才会看清楚。

    “哎呀呀,久等了!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

    海豚在门外打断了布迪。

    布迪起身迎接,“冒昧打扰您,我才是不好意思呢。”

    “这两天过得还可以吧?要是有什么需求,直接跟胡执提就行。都是一家人。”

    海豚自然地在八仙桌旁落座。

    “过得很好,劳您费心了。嗯,只是,我来这里也有几天了……”

    “哦,胡执可能还没通知你。

    根据测试结果,给你在咱们这个‘互助中心’安排了一个职位,你明天就可以上班了,会有人过来接你。

    初到人类社会,你先做着这份工作,等适应了环境再做下一步打算。”

    “不不不,谢谢您的好意,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些天多有打扰,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所以,暂时就不在贵处叨扰了。”

    “此次,是来向您辞行的。”说着布迪便起身要行礼告辞。

    “你是要去复仇吧。”

    海豚没有动,他收起了笑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布迪。

    布迪抱拳的双手停在空中,抬头看着海豚。

    二人对视了几秒,布迪猜不透海豚的心中所想。

    “你还记得自己的仇人吗?是在这个国家吗?能找得到吗?”

    “总会有办法的。”

    “呵呵,这个世界,有七十亿人口,没有我们的支持,你是无法在茫茫人海中寻到那一个人的。

    这一点,你可清楚?”

    “花些时间,总会找到的吧。”

    布迪明显没有了底气。

    “这样吧,我们来做一个交易,我们帮你找冤家,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帮你处理掉他。

    而你要答应我,在我的公司里做三年的职工,怎么样?这个条件你一定不会拒绝的。”

    “我怎么能相信你找到的资料,它一定是真的?”

    “很简单,我会把详细的资料拿给你看。

    同时,我叫一个拥有脑电波读取功能的人过来,他会连接你我的脑部,这样,如果我说谎,你一定会知道的。”

    “好。但是,我要先做完我的事,再来贵公司就职。”

    “可以,你具体描述一下,你记忆中的人、场景等等,尽量详细一些。”

    作为曾经的大象,布迪拥有绝佳的记忆力。

    海豚在沉浸布迪的描述中,他仿佛看到了大象所有的苦痛。

    “好,你描述的细节很清楚,很快就会有结论的。后天中午12点,你来此处取资料。”

    “多谢。”

    “在此期间,还希望你能继续配合胡执。希望能够早日发现你的惊人能力,我们很期待。”

    “嗯嗯,一定!

    嗯,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通,想请教您一下。”

    “请讲。”

    “为什么只有我保留了这个?”

    布迪抬脚给海豚看。

    “这个,我们目前也无法解释。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以后,还靠你们的努力来解开更多的谜团。”

    “哦,谢谢,还有,我没有透漏过以前的事啊,你是怎么……”

    海豚打断了布迪的话,“哈哈哈哈,我猜的。”

    “嗯?”

    “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下车以后,没多久就晕了过去,对吧?”

    “是这样,没错。”

    “拥有痛苦记忆的动物,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往往会头痛,严重点的,像你这样的,就会昏倒。”

    “哦。诶?你知道我的所有行动吗?这算不算监视?”

    “这一点,我可以解释。你出现的时候,刚好同一节车厢里有我们的同事。

    之后的事情,是第二天早晨,另外一个同事通过某种手段,找寻你的位置时发现的。”

    “哦,这样啊。”布迪知道,事情远不止如此。

    “来,这个给你。”海豚从上衣兜里取出一部银色的手机,递给了布迪。

    “手机?”

    “是的,手机。里面存了胡执和周正的号码,以后你们可以通过这个联系了。”

    布迪接过手机,并向其道谢。

    之后,海豚便叫来周正,并叮嘱他关照布迪,而自己则以公事为由离开了会客厅。

    “布迪,老板给你手机了吧?里面的号码是我帮你存的哦。嘿嘿,以后有事call我哦。”

    周正那张布满沧桑的脸露出孩子般的、纯真的笑容。

    这让布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哦,好的,谢谢你。”布迪只能如此回答。

    他尽量去做一个和善的表情,这一次,又失败了。

    面对布迪龇牙咧嘴的表情,周正也丝毫不恼,他给了布迪一个大大的微笑,“放松点,哥儿们。”

    说着,周正拍了拍布迪肩膀,布迪条件反射一样地弹开了。

    “呃,对不起。”这下,周正也不知所措了。

    “对不起。”布迪道歉后,迅速地逃回了他的西厢房。

    “新-世-界-互-助-中-心,”布迪在自言自语,“到底是做什么的?”

    布迪在四合院的几天,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的人,没有新来这个世界的,也没有前来寻求帮助的。

    的确没有其他人来过,而且,虽然组长和郭利每隔一天来一次四合院,但是,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是布迪做试题的时候。这样,布迪就真的看不到其他人了。

    “我的特殊能力会是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这样急迫地要求我留下?”

    砰砰砰!

    胡执又笔直地站在门外,这次,他手里拿的,是一束花。

第十三章 模仿

    新惠路764号,32栋,3单元。

    高杰赶到的时候,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群众。

    他们中的大多数,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警车停在楼下,楼道口拉起了警戒线,便围在一起。

    还有一些人,是被先过来的人叫来看热闹的。

    人们互相交流着里面的情况。

    “听说是有人死了。”

    “是谁啊?”

    “好像是住204的。”

    “啊?不会吧,是住我家对面的那个邻居?啧啧,真可怜。”

    “是你家对面的啊?男的女的?多大岁数?”

    “不知道啊,没见过。”

    围观者的数量还在增加,最外层有一个人高举着手机,越过人群的头顶,想要拍照。

    “现场不许拍照!”

    高杰刚好下车,及时制止了拍照的人。

    那人心虚地看了下高杰,悻悻地收起了手机。

    高杰亮明身份,分开围观者,人群稍微让出了一条夹缝,高杰穿过夹缝来到了楼梯口。

    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白净的巡警,有点眼熟。

    巡警主动打招呼,“高队好!现场在204,王哥他们在上面。”

    “,好。”

    高杰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之前在郑强的案子里帮忙的同事,今天竟然也是他来帮忙。

    “辛苦了,”高杰已经走上楼梯,又停了下来,转头对罗振说道。

    204室。

    被害人所处的位置是大门口。

    一圈白线勾勒出死者的轮廓,法医还在被害人的身边。

    虽然楼道里没有血腥味,但是房间里却分布着大量的血液,从卧室到客厅,一条血色的道路。

    血液早已凝结,留在地上和家具上的,是暗红色的,风干了的油漆般的釉色。

    而尸体周围的颜色最为浓重,门边的墙壁,被血液加上了红色的墙裙。

    再看那扇房门,枣红色的房门像是加上了黑色的滤镜。

    白色的墙壁、米色的沙发和黑色的电视,它们的表面都分布着星星血点,犹如血河中飞驰过一辆汽车,它溅起了血水,打在这些家具身上。

    正对玄关的,便是阳台玻璃。阳台玻璃破了一个大洞,风从外面直接灌进来,带着屋里的轻微铁锈味道。

    “尸体我初步检查了一下,现在恢复原样了,你看。”法医手指着地上的被害者,和周围的痕迹,对高杰讲:

    “尸体和红砖楼案件中的被害者,有很多相似之处。”

    “相似?也就是说不完全一样。”

    “你看,被害者同样也是全身**,他所处的位置和摆放的姿势,与前一案完全一致。门口,以及面部朝下的姿势。”

    “嗯,然后呢。”

    “你看这个”,法医举起手里的证物袋,“牙齿,下颌骨,和鼻骨。”

    “哦-”

    高杰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是,你看这里,”法医指着尸体背部。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对,这具尸体的尸斑出现在正面,而不是背部。”

    “也就是说,尸体没有被移动过,他就是以这样的姿势死去的。”

    法医示意高杰一起翻动尸体。

    被害者的胸腹部有大片的暗紫红色斑块,像是抹了红药水的伤口。高杰用手指轻轻压了下斑块,没有褪色。

    这样,高杰就大体推算出了死者的遇害时间。

    “最重要的一点,被害人的死因不同。”

    “对,我看到了。”

    “是啊,这起案件中的被害者死于割喉。”

    “还有吗?”

    “暂时就是这些,等我将尸体运回去再做进一步检查。”

    所有初次见到现场的民警,都会以为,这是一场连续杀人事件。

    现场与红砖楼的案发现场太过相似,同样是满屋的液体,同样的位置,躺着相似的人。

    而打破的玻璃也在告诉人们,嫌犯是由此处进入的。

    而然,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诸多不同。

    尤其是,那一条横在客厅旁边的血色的条带,这很明显是后来又泼上去的。

    高杰走到窗前,这里的玻璃碎屑很少,都被民警做了记号。

    “只有这些吗?”高杰问附近正在取证的刑警。

    “是的,只有这些玻璃碴,其余的,在窗外。”

    “嗯。好。”

    他探头看了一眼楼下,绿化用的草坪里,闪闪发光。而窗台上,印着半个脚印。

    高杰问道,“报案人在哪里?”

    “门口那位女士。”

    门口确实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孩。

    女孩年龄25岁上下,穿着白色衬衣,外搭一件军绿色的风衣,清爽利落。

    “您好,你就是报案人?”高杰开始询问。

    “是的,是我报的案。我是这边社区的居委会委员,这是我的职责。”

    “说说情况吧。”

    “是这样,下午我从楼下路过,发现草坪里有一大片亮晶晶的东西,于是,我就走近了去看一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违规建筑。结果是一些玻璃碎渣。我抬头一看,二楼的这家窗户上破了一个大洞,我以为是进了小偷。于是我就先打电话联系了业主,没有人接听,于是就先找了几个人在窗口和楼道里堵着,然后报了警。没多久,你们警察就来了。先过来的就是现在单元门口的那两位。嗯,情况就是这样。”

    女孩特意用了一个去声的“嗯”来加强语气。

    “好的,感谢你的配合。”

    现场的勘察就留给手底下的警员去做,对于这起案件,高杰心里已经有了思路。

    高杰先将被害者的邻居都找了过来,一一询问情况。

    住在对面的邻居没有察觉任何异常,甚至声称刚刚得知邻居遇害的消息。她说,这户人家几乎不出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隔壁邻居说,昨天夜里好像听到了响动,自己迷迷糊糊地没有在意。

    而至于同一层的其他邻居,大家都对死者知之甚少,偶尔在楼道里碰到,或许会互相点头,若是在大街上遇到彼此,则未必能认出对方。

    身处城市的人,大都如此吧。

    一张薄薄的门就能隔出一个小小的世界,人们在网络上互称“亲亲”,却从不敢轻易对邻里敞开大门。

第十四章 凶手

    单元门外的看客来了又走,他们从彼此口中再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但这门口始终围着大大的一群人。

    一个年轻人从远处慢慢地踱了过来。

    他在人群外侧徘徊了一会,这个位置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他犹豫了一下,便硬挤进了人群。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来抗议这个插队者。

    年轻人终于挤进了包围圈的最里面,这里也看不到现场,只能看到维持秩序的罗振和周红云。

    见人群骚动,罗振大声喊道:

    “请往后退!请不要围观!请不要拥挤!注意安全!”

    在今天下午,这样的话,他们说过很多次。人群无动于衷。

    看到年轻人的罗振皱了下眉,而看到罗振的年轻人,转身便要离开。

    警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

    他冲进人群,寻找刚才的人。

    围观者见警察过来,就自动分出一条路,罗振轻松地走出包围,但小区的路上没有刚才的身影。

    于是他转过头来,目光巡视着这一众包围者,他从他们身边经过,仔细地辨认每一个人,也没有发现那个年轻人。

    他喊道:“谁看见刚才插队的人了?”

    中间层有几个人回应:“刚才从我身旁过去了,应该回家了吧。”

    但外层的人,却否认有人出去过。

    这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人群中。

    对现场的调查取证,一直持续到暮色四合。

    华灯初上,人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回到自己的家中。

    炒菜做饭,然后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用餐,一边闲聊。

    这一天,新惠路764号的大多数居民们,会在餐桌上讨论下午的见闻:

    一排警车拉着警笛,从小区大门口飞速地开了进来,那阵势,跟电影里一模一样。

    还别说,亲眼看见的那感觉,就是不一样。

    当你听着急促的警笛声,看着快到飞起的警车,从你眼前一辆一辆地经过,没有人不会肾上腺素飙升、热血沸腾。

    警察来了以后就把32栋封了,听说,发生凶杀案了。

    好像是二楼一男的死了。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哦,对了,听说他家的玻璃破了,应该是入室抢劫杀人吧。

    哎呀,幸亏咱家按了防盗窗。

    而这个时候,刑侦队长高杰,正带领着手下的民警,挨家挨户地走访。

    透过31栋楼的窗户,可以看到一组组的民警,穿行在32栋的走廊,一层又一层,他们敲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

    各色人物,他们从日常生活中走出来,以不同的姿态和语气,回答着民警的询问。

    夜色渐深,有些窗户已经熄灭。

    当整座楼都暗了下来,刑警队终于收工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天工作的结束。

    他们还需要回到刑警队的办公室,进行汇总。

    关于被害者,同一座楼的邻居都不了解。

    现场搜到的身份证表明,被害者名叫朱以来。43岁,本地人。

    案发前,一个人住在204室。

    案发现场有明显的伪造痕迹,嫌疑人抹去的了自己的痕迹,然后模仿“红砖楼”案件进行了伪造。

    连窗台上的鞋印,都是凶手使用被害者的鞋子印上去的,警察在玄关找到了完全吻合的鞋底。

    一组刑警在走访的过程中,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一位住在四楼的居民,提供了证词,前一天的晚上9点钟左右,他从楼上,走楼梯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一位送外卖的男子。男子背了一个送外卖的包,走得并不快,帽子压地很低。

    而相遇的位置,大约就是一楼和二楼之间。

    这位居民李先生,下楼吃夜宵,在小吃店吃了一碗馄饨,用时大约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之间。

    但是,李先生在进入单元门的时候,又看到那个外卖男子,男子急匆匆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一开始,李先生也没有深入去想,经过民警的询问,李先生才发觉其中的问题。

    第一,小区里是有电梯的。

    送外卖的男子上楼的时候,没有使用电梯。当然,这在目的地是相对低矮的楼层时,是可以说得通的。

    但不可忽略的是,楼梯间里没有安装摄像头,而电梯里一定有摄像头。

    第二,男子上楼时慢吞吞的,但下楼却火急火燎地,这不符合常理。

    有人提出,这可能是因为,下楼的时候接了另外一个单子。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男子可能在楼上逗留了半小时之久。

    至于在这半小时里,男子是一直待在楼上,还是因事折返,需要调取小区监控。

    第二天。

    高杰调取了新惠路764号,及周边的监控录像。监控证实了民警的猜想,外卖男子在楼上确实停留了45分钟。

    在这期间,监控拍到了二楼玻璃溅出窗外的情景。玻璃碎屑在夜空中折射了远处的光,这个画面倒挺美丽,像是洒出银河的星星。可惜的是,凶手在砸玻璃的时候,熄灭了室内的灯。

    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两只手握着一个不大的榔头,缓缓地举起,迅速砸向窗户,榔头接触窗子的瞬间,一把流萤散在空中。人影停了下来,在窗前站着,高杰总觉得,那个人在笑。几秒钟以后,黑色的人影转过身,消失在房间深处。

    小区监控摄像,包括周围的治安摄像头,自始自终都没有捕捉到嫌疑人的脸。

    既然嫌疑人很可能是外卖公司的员工,那么,高杰决定从外卖公司查起。

    高杰从衣帽架上取下了便装,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便衣,他在警容镜前,用手捋了捋头发,便下楼,往停车场走去。

    在调查的时候,穿着便衣不容易惊动嫌疑人。

    行至一楼,高杰迎面碰见了两位同事。

    “高队,新转过来一个抢劫案。”

第十五章 资料交付

    布迪拉开房门,胡执将一束花杵到了他鼻子底下。

    “请您尝试让它结果实。”胡执又开始了对布迪的检测。

    “阿-嚏!阿嚏!阿嚏!”布迪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好像是对花粉过敏,“对不起,这已经不是特殊能力的范围了吧?听起来很,嗯,很玄幻。”

    “你只要尝试加速它的细胞分裂,以及分化即可。”

    “对不起,阿嚏,我好像对它过敏。”

    “请再尝试一下。”

    布迪眉毛上调,用质疑的眼神看着胡执。

    “花粉过敏不会影响能力。”

    胡执依然坚定地要求。

    布迪抓过鲜花,紧盯着它十多秒,然后抬眼看胡执,“你看,不行。我做不到。嗯,花挺漂亮的。”

    “西府海棠。”

    “嗯?”

    “它叫西府海棠。”

    胡执总是这样讲话,一板一眼地,不带多余的感情。

    “哦,谢谢。阿嚏!”

    “我待会再来找你。”

    胡执拎着花转身往院子里走去,走到台阶顶端,他突然又回过头,对正打喷嚏的布迪说:

    “你一直在欺骗我。”

    布迪听闻此言,心里一惊,连喷嚏都止住了,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胡执微微笑了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真的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能力。”

    布迪试图争辩,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假装有花粉过敏症。”

    听到胡执说的是这件事,布迪一下子轻松起来,“谢谢你。”

    胡执没有讲话,他走下台阶,走向后院。

    目送胡执离开,布迪一直站在门口,阳光正好,只是照在人的身上,一阵阵地发凉。

    三日之约,如期而至。

    早晨十点,布迪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时而张望窗外,时而低头作沉思状。

    十一点,他打开了屋子里的衣橱。

    衣橱里是各种款式和号码的衣服,几乎可以涵盖所有男性的日常服饰,这个互助中心的确考虑周全。

    布迪巡视着那一整面墙的衣物,最后选择了一件粗花呢正装外套。作为搭配,他又挑了一条棕色的针织领带。

    裤子和鞋子的选择有些困难。直到十一点四十分,他终于穿着正装外套和牛仔裤,走出了西厢房。

    海豚进入客厅的时候,博物架上的自鸣钟刚好开始报时。

    跟在他后面的,是胡执和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海豚只换了一件深蓝色的针织衫。

    “布迪,这个就是我帮你收集到的资料。”海豚示意胡执递出资料,“他们现在都还活着,根据这些资料,我们就可以很轻松地除掉他们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海豚的语气十分轻快,甚至还有些得意。

    “谢谢。”

    布迪接过的,是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他翻阅着这些资料,这些人与自己记忆中形象是一致的。

    见布迪就快要检查完了,海豚吩咐另外一位手下:“双十,待会儿连接一下我们,让我跟布迪直接对话。”

    “好的,海总。”大高个回答道。

    海豚又转向布迪:“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拥有脑电波能力的,双十,他一会儿会连接我们的脑部,你不需要动,现在放松就可以了。

    记住,你只能问资料相关的事,毕竟,公司是有商业机密的。”

    “嗯,知道了。”

    “双十,开始吧。”

    “是的,海总,我马上做。”

    “布迪,现在,你可以直接读取我的想法了。”

    海豚与布迪对视,微笑,很和蔼。

    布迪在脑中回答道:“好的,这些人物的照片,和我记忆中的一致,但是其他细节都是准确的吗?”

    得到这样的信号,海豚脑中浮现出的,是在办公室里与下属通信,交代任务的画面,以及一个年轻女性,她将文件夹放到海豚的办公桌上的情景。

    看完这样的情景后,布迪却没有停止连接,而是趁海豚也没有发出停止信号,迅速地又发出了下一个提问。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得知真相的机会了。

    “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海豚的脑中立刻出现了几个词汇,接下来是一组重叠的画面,这些短语和画面的持续时间不到一秒,但足以震撼布迪。

    海豚猛地一挥手,连接中断了,布迪只能接收到一片黑暗。

    “你不该问”,海豚开口说道,他的脸变得十分可怖,一双眼睛像是要吞没对方。

    “对不起”,布迪在这样的氛围中,也只能如是说。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别无选择了,加入我们。”

    海豚有所缓和,但语气依然阴冷。

    “我会考虑的。”

    “你只能选择加入。”

    “我,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加入你们。”

    “好!很好,识时务。”

    海豚的脸,变化速度,可比六月的天快多了。

    他继续说,“你依然可以先去复仇,我派人帮你。你想用什么方法?”

    “我想自己来做。”

    “可以。但是你不要动其他心思,不管走到哪里,我们都能找到你。后果,你懂得的。”

    海豚说完后,端起茶碗,瞥了一眼布迪,布迪显得很紧张。

    “好,今天就到这吧。嗯,对了,从下周五开始,4号有三天的独居时间,是下手的好机会。”海豚的语气又变回了轻快的频道。

    “好的,我记住了。可是,前三个人都在境外,您有什么办法让我出国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胡执会安排的。胡执,叫你找的人,有下落的了吗?”

    “已经找到了,请放心”,胡执欠身回答道。

    “那好,你留下来安排。”

    海豚独自离开了,高个子没有跟上,而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如同复活节岛的石像。

    胡执瞪着他说:“你该走了。”

    对方轻蔑地笑了下,迈步向外走去。

    “梅双十!你忘了我们的规矩吗!?”

    高个子没有理会,径直走出了客厅。

    胡执愤愤地说:“梅双十!我告诉你,没有下一次!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布迪在旁边看地云山雾罩,不知如何插话,只好不停地饮茶。

    胡执突然狠狠地对布迪讲:“你也是,不管你的能力是什么,未经允许,不可在此处使用,给我记住了。”

    说完,胡执扬长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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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介绍:
大象逃离了牢笼,却意外地进化成了人形,他要经历怎样的旅程才会揭开这世界的惊天秘密?警察在破解凶杀案的过程中,发现了怎样的隐情才会让他们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