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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全文阅读

作者:玻璃海鞘     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txt下载     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进城

    南风裹挟着海上的温润,灌进宽敞的客厅,细细地梳理着布迪的短发。

    布迪望着所有人离去的方向,心里的纠结继续横冲直撞,将自己揉成了更大的一团乱麻。

    他放下手里早已见底的茶碗,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紧紧地捏着它,把塑料制成的封皮按出了一个浅浅的凹槽。

    缓缓地踱出门外,这一次,他选择在厅堂外的平台上多停留一会儿。

    摩挲着那精雕细琢的栏杆,布迪在评估自己目前的境遇,他在复仇与求生之间反复衡量。

    栏杆上雕着万字花纹,这种代表的吉祥的符号,是否真的能为他带来好运呢,还是说,它坚定地护佑这座房子的主人?

    时间在思考中悄然流逝,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布迪的思考被胡执所打断。

    “布迪先生,我们现在可以出门,去办理身份证件了,请跟我走吧。”

    胡执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语气和表情都回到了原来的状态,礼貌而疏离。

    “出门?要去哪里?”

    “是的,我们要去市区办理。”

    “可是,首先,我没有户口,其次,在人类社会里,我是没有身份的。”

    “这个您不用考虑。”

    “办假证吗?这样没有办法出境的。嗯,与其这样被抓住,倒不如,直接偷渡。”

    布迪说的这话是认真的,“是不是有那种,能直接把我们传送出去的能力者?”

    “对不起,现在真的没有这种能力者。您无需多想什么,我已经为您安排好了。请直接跟我走就好。”

    胡执的笑,标准而职业。

    “不好意思,还是想问清楚。我们不是要去派出所吧?”

    “不是。”

    “好吧,那就好。请稍等一下,我把这个放回去。”

    布迪抬了下右手,手里,是那个可能让他付出自由的资料夹。

    下午1点整,布迪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背包。

    他将资料放入背包,把背包藏在衣橱里,那一整排的衣服后面。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资料深藏起来。因为,海豚既然已经与自己约定好,就没有必要再回收资料。但他还是把文件夹,放到了这个相对稳妥的地方,离开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锁上门,然后就和胡执一起出发了。

    锁门的时候,他分明听见胡执在背后笑他,然而,转过身,他还是那样一副脸谱般的表情。

    他们穿过垂花门,穿过月洞门,穿过大门,走出了这个四合院。在迈出院子的那一刻,布迪这几日一直揪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沿着马路对面的小路一直走,就会来到森林的边缘。

    在小路尽头,胡执停了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

    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类活动以后,胡执对布迪说:“就从这里开始吧。”

    “嗯,好的。”

    胡执抓过布迪的手,带着他一起变成了扁扁的两片风筝。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布迪的飞行变得轻松了很多,他可以根据风向来主动调节自己的姿态了。然而四月乱刮风,他们不停地调整身体,使整个行程慢了许多。

    一盏茶的功夫,胡执已经带着布迪飞到了城市的中心。

    街上行人匆匆,人们会不时低头查看消息,却很少有人抬头看天上的景色。

    这一白一灰的两片“薄纸”,轻巧地躲过楼顶的治安摄像头,迅速从写字楼的窗边经过,绕过了一个交通灯,低低地擦着人们头顶,飞速掠过一个报刊亭,拐进了一个小巷,巷子走到中间,突然开阔起来,这里正是一处小小的寺庙。

    胡执和布迪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寺庙的钟楼上。

    从头部开始揉搓,胡执又把自己的头发,揉地好像森林里的龙柏一样。

    布迪自己小心地挪动着身体,往中间靠了靠,他立在墙角背风处,眼巴巴地看着胡执,看他一点点地恢复到冷峻公子哥的形象。

    在布迪眼里,这是段漫长的时光,然而,实际上,不过片刻,胡执就将自己和布迪都搓圆了。

    “好了,从这里走。”胡执一边用手指细细地梳理着头发,一边朝楼梯走去。

    布迪跟在后面,用手抓了两下头发,晃了晃脑袋,就算是整理完毕了。

    这钟楼,虽说只有上下两层,但每一层都建地很高,楼梯狭窄而陡峭,布迪要紧紧抓住栏杆,小心翼翼地落脚才能勉强走下来,而不至于摔倒。

    腿脚利落的胡执早就下到了一楼,他轻轻地把木门拉开一条缝,观察着外面的动向,门外没有人走动。

    确认安全以后,胡执掩上了门,却没有帮助布迪的意思,布迪还在艰难前行,而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楼的门后,等着布迪自己下楼。

    还剩下七、八级台阶,眼看着布迪就要走完所有的楼梯了,轰地一声闷响,布迪倏然倒地,并顺势滑到了台阶最底端。

    这声响惊动了一个人,这人当时正好在屋后洒扫,听到室内有动静,于是提着扫帚转到正面,单手推开房门。

    胡执见布迪摔倒,便走上前来,伸出右手,示意布迪借力起身。布迪却没有抬手,他没有接受帮助的意思,自己用两手撑地,试图独自起身。

    这座钟楼,宽窄不过3米见方,而层高则约有5米,这就使得,推开门,便是上楼的台阶。

    门外的人不声不响地推开屋门,正让门板打在胡执背上,胡执受此猝然一击,一个趔趄,差点也跟着摔倒。

    “啊!对不起!”开门的人,一眼就看到布迪坐在地上,就以为是自己的开门动作,导致白衣男子撞上灰衣男子。

    来者在二人脸上扫视了一番,继续说道:“你们怎么在这里?钟楼是不允许游客进入的。”

    “打扰了,师父,我们马上就走。”胡执对此人行了一礼,就去伸手拉布迪。

    “我不是师父,只是在这里修行小住的俗人。”

    这人温和地笑了一下,退到了院子里,看到胡执和布迪相继走出钟楼,便继续闷头扫地。

    “吭,这边是出口。”

    胡执领着布迪从游客出口走了出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第十七章 抢劫

    “高队,新转过来一个抢劫案。”

    与高杰迎面撞上的同事,简短地向他汇报了工作。

    “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高杰就继续往前走去。

    在擦肩而过后,两个同事继续讨论着:

    “对了,听说啊,前天,派出所也收了个抢劫案。可奇葩了,竟然还有抢外卖的,你说(奇不奇怪),就只抢了一餐饭。嘿嘿嘿嘿。”说着,这位民警忍不住发笑。

    高杰听到这里,转身叫住了两位同事。

    “小余,等一下!”

    “是,高队!”

    “你刚才说,前天,有人抢劫外卖?”

    “听派出所的一位同事说的,具体案情,我并不清楚。”民警知道,高杰叫住自己一定是与案子有关。

    “哪个派出所?”

    “惠民路派出所。”

    “好,我知道了。对了,交给你的任务,查得怎么样了?”

    “昨天和嫌疑人所在单位的领导一起,我们连夜查证,嫌疑人确有犯罪事实,但是……”

    “行,下午你把资料送我办公室。先去忙吧。”说完高杰就快步走向办公楼外。

    “是!”小余行了礼,看高杰转身,便也自行离开了。

    高杰走进车内,先拨通了惠民路派出所的电话。

    “喂,王所长,我是刑警队高杰。向你了解一个案子啊。你们前天是不是接到一个抢劫案?”

    “是啊,高队长,是有一桩抢劫案,目前,嫌疑人还没有落网。”

    “那好,是这样,你那个抢劫案,可能跟我手里的一个案子有关联,我现在过去了解一下情况,你那边方便吗?”

    “好的,高队长,你现在过来吧。”

    高杰跟搭档交代了两句,二人便驱车赶往惠民路。

    在派出所,高杰见到了所长王有谆。

    “来,高队长,这个就是前天那个抢劫案的卷宗。”王有谆将一个文件夹打开,放在高杰面前。

    高杰看了几页,把文件夹合上,抬头对王有谆讲:“对不起,王所,我说的抢劫案不是这一件。是一个抢劫外卖的案子。”

    “哦,那一件啊,你等会儿啊。”

    不多时,王有谆便折返了回来,给高杰展示了另外一个文件夹。

    高杰迅速地翻了一遍,“都在这里了吗?有没有关于嫌疑人样貌的材料?”

    “当时天已经黑了,这位送餐员光顾着害怕了,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嗯,根据被害者的描述,嫌疑人体型属于粗壮型,身高与他自己差不多,应该在175公分左右。”

    高杰迫不及待地要确定这起抢劫案,与那起杀人案之间的联系,他紧接着问道:“送餐地址是哪里?”

    “我记得,是新惠路764号,一个小区,”王有谆接过资料,翻开到某一页,指给高杰看,“这里,12栋,2单元,901号。”

    “被抢的只有餐品?”高杰记得小余说的是,抢劫了“一餐饭”。

    王有谆有些疑惑地看着高杰,说道:“不是啊,这位送餐员的电动车、手机、衣服、保温箱及外卖餐品悉数被洗劫一空。当时,送餐员是哭着跑到派出所报的警,我们还派了位警员陪他,去客户那里说明情况。”

    “那,这些东西后来找到了吗?”

    “昨天一早,我们在小沙河与新惠路交会的大桥地下,发现了送餐的服装和保温箱,保温箱里的食物没有动过。”

    听王有谆讲到这里,高杰感觉自己摸到了嫌疑人的尾巴,他不觉提了一口气,现在的他,迫切地需要整合更多的信息来揪出凶手。

    高杰继续发问:“手机定位?”

    “嫌疑人把手机抢走以后,就直接关机了。我们曾试图拨打送餐员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哦。”显然,对于在杀人现场都能保持冷静的凶手来讲,他不太可能犯这种错误。

    “那有没有留下指纹之类的痕迹?”

    “没有采到有价值的指纹,而且,这些东西被发现时,都泡在水里,嫌疑人几乎什么都没有给我们留下。”

    高杰向王所长说明了两起案件的关联,并提出了并案侦查的要求,王有谆自然是没有意见。

    “高队,凶手抢劫了送餐员的手机,应该是为了拖延其报警的时间,他不可能留着给自己用吧,既然没有和送餐服一起扔掉,那么,他应该会转卖出去。”离开了派出所的路上,搭档提出了自己的思路。

    “现在肯收旧手机的店可不多了。”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

    “走,去看看。”

    新瑞路虽然是一条老街,人流量可是一点都不小,人们大多用电动车代步,这种交通工具机动性很强,但大家几乎不怎么遵守交通规则,这让本来就狭窄的街道,变得更加拥挤,虽说拥挤,这里却极少发生撞车事件,一声喇叭、一声吆喝足矣。

    倒是偶尔有几辆轿车驶来,显得步履维艰。路旁,用铝板和木材随意搭建起一个简陋的棚子,就是各色商店入住的地方了。

    “鸿发手机行”就在这些摊子中间。

    老板年龄约摸在35岁上下,留着一头油腻的中长发,脑后一撮头发高高翘起。他半躺在老板椅里,手里拿着两个电子元件在研究,周围挂着各种手机壳、耳机和自拍杆。

    见有人上门,老板直起身子,先拿手掌按了下头发。

    “随便看啊。”说完,手机店的老板就又瘫到椅子里。

    “有二手手机吗?”高杰的搭档问道。

    “有,在这儿,你看看喜欢那款。便宜。”老板指着摊子深处的地方,那里的玻璃货架上摆着几十个手机,新旧程度不一。

    高杰走过去扫视了一下,没有与送餐员使用的那个相吻合的。

    “老板,生意怎么样,今天有人向你卖手机吗?”

    “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问这个?”这种摊位或多或少地,总会有些问题,摊位老板的警惕也不是没有由来。

    “哦,没事,瞎聊。我们啥都不是。就是好奇。”

    “这生意不行,现在人买手机都去商场里,上网上买,我这摊子啊,也就是专门为中老年人服务,哈哈。”

    “你收的手机都放在这里了吗?”高杰装作很认真看商品的样子。

    “你要旧手机什么用处?”老板从椅子上滑下来,走过来,隔着展柜打量着高杰。

    “我们是程序员,买旧手机做软件的测评。”高杰扯了个慌。

    “哦,”老板放松了下来,“你要什么型号的?”

    高杰报了几个型号,包括目标手机在内。

    老板从展柜里拿出了一些手机。

    “这个看起来太旧了,换个新点儿的呗。”高杰指着其中一个,那一个与丢失的手机是同一型号,不同颜色。

    “老孔,这两天收手机了吗?”老板对摊位更深处喊道。然而,那里看起来只有一堵墙。

    “墙”被一只手从中间扒开,露出一张人脸,瞅了瞅来客,然后才回答老板:“最近什么都没收。”

第十八章 离别

    新瑞路上依然是车水马龙,两个强壮的男子,从破旧的手机行里钻了出来。他们跳上车,徐徐驶离了这条街。

    听到车子开远的声音,“墙”后面的人站了起来,他移走了几块砖头。

    这几块砖,是用来压住他面前的防水布的,这两块防水布的正面印着仿真的砖墙,上头钉在门框上,下头垂到地面,地面就放一排砖头来防止帘子飘动,平时就这样遮住内间,外人如果不仔细看,是不会发觉的,而且,店内灯光昏暗,这就更不容易被发现了。

    老孔掀开帘子的一角,走了出来。老孔穿着一件红色格子衫,与店老板不同,他的头发倒是一丝不苟。

    “我昨天收的那个手机被你拆了?”手机店的老板陷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问道。

    “拆了”,老孔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继续说:“刚才那两个人,真的什么都没买?”

    “是啊,看了半天,什么都没买。你在后边不是都听到了吗?”老板依旧摆弄着他手里的玩意儿,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俩十有**都是警察。”

    “我也觉得。刚才站里头的那个人,看起来有点凶。要不,我收拾一下,晚上出去避避风头。”

    外面的店铺里只有一张椅子,老孔站在柜台里,远离门口的地方,电灯泡在他身后,灯光照在他背上,使他的红格子衬衣变成了褐色,而他脸上全是阴影,看不清楚表情。

    听到老孔说要离开,店老板放下手里的东西,直起了身子,“别啊,他们又不是来查你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来查我的?”

    店老板一时语塞。

    “我刚才不应该露面的。噫,大意了。”老孔右手握拳,敲打着左手的掌心。

    “那你要去哪里?去找上次上门的那两个人?”店老板显然是有些担心。

    “不,不能找他们的人。正好借这次机会,把他们也一起摆脱掉。”

    “呐,真要走啊,要不要我二叔送送你,他有车?”老板站起身,走到老孔面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谢谢你,不用送了,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那好,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嗯。我会的。他们的人再过来,你就说我突然消失了,还偷了你家的钱。这样,他们以后就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老孔把手搭在店主臂弯,用力一握。

    “好。”

    “嘿,干嘛呢,高兴点儿,有缘还能再见!”老孔顺势拍了店主的胳膊一巴掌。

    “我高兴个x啊,你走了,谁给我赚钱啊xx,你小子,来,咱哥俩喝两盅。”店主听闻此言,声音瞬间高了起来。

    二人回到内间,不一会儿就支起了桌子,摆上了简单的下酒菜。

    话说高杰与搭档,自手机行里出来,就直接去找了被抢劫的外卖送餐员。

    送餐员住在市区偏西的位置,一个就快要拆除了的棚户区,房间里放了四张床。

    高杰上门时,丢了电动车的送餐员,正坐在一张床边沿吸烟,见有人进来,掐灭了烟,剩余的部分,被他支在一个饭盒上。

    他的描述,与卷宗里的资料几乎是一样的。

    那天,送餐员张某骑电动车送餐途,经过一个路灯比较昏暗的街道。在一个没有交通灯的三岔路口,猛然蹿出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撞上电动车的瞬间,那人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刀,至于是什么样的刀,张某没有看清,但是他听到了金属被摩擦的、清脆的铮铮地声音。

    接下来,歹徒用刀指着摔在地上的张某,要求张某交出金钱、手机和电动车钥匙,最后,又让他脱下外套和裤子,张某一一照做。

    从歹徒出现到骑上电动车离开,不过两三分钟而已,张某一直被恐惧震慑着,直到强盗没了踪影,才回过神来,顿时,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嚎啕大哭。

    他是哭着走到了最近的派出所,也是哭着跟高杰他们复述了那天的情景。

    看着眼前这个泣不成声的大男人,高杰一时不知要怎么去安慰对方,才最有效。

    回警察局的路上,高杰和搭档都保持着沉默,氛围有些凝重。

    “对了,高队,他提到,歹徒是骑自行车出来的。”

    “你忘记了啊?卷宗里提到了,自行车是偷的共享单车,在抢劫案现场附近找到了。”

    “哦。那……”搭档没有往下说下去,而是恢复了没有表情的样子,看着前方的街景。

    各个调查小组陆续将调查的结果,汇集到高杰手里。

    “你看,被害者用的是化名,而且独居,没有伴侣、子女,也没有父母。”

    “在逃人员!”

    “很有可能。”

    “报告!”门口站着一位民警,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个档案袋。

    “进来。”

    “报告高队,利用指纹自动识别系统,现已查明,被害人朱以来,就是原‘114’涉毒案的在逃嫌犯,原名,丁银山。且,被害人的指纹与前述‘红砖楼’案中的指纹并不匹配。高队,这是‘114’案的部分资料。”民警汇报以后,就离开了。

    “114”案是缉毒大队负责的一个案件,嫌疑人在抓捕当天外逃,至今没有线索,没想到,如今,嫌疑人以这种方式归案。

    案情分析会,又是一场你来我往,唇枪舌箭。

    争论的问题,包括凶手与被害者结仇的时间段,是丁银山出逃以前,还是他又返回本市定居之后。还有凶手是怎么知道前一案的现场情况的,以及,最重要的,凶手如何得知丁银山住所的。

    被害者的身份,让这整个案件更加错综复杂了。

    “哎,你们还记得‘红砖楼’案件里,被害者的邻居吗?他可是第一发现人。”

    “对,要说对现场的了解,除了我们这些警察,最清楚的,可能就是这个邻居了。”

    “好,接下了,调查郑强的邻居与丁银山可能存在的关联,以及他最近跟谁聊过这件事。小周,你们几个人,联合缉毒大队,调查‘114’案件,重点掌握,丁银山可能与哪些人发生矛盾。”

第十九章 孔拉德

    胡执出了庙门,左转,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布迪走在胡执后面,跟不上他的脚步,被落在后面有一段距离,胡执没有停下来等布迪,也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布迪只好走一段,跑一段,僵硬的跑步姿势有点滑稽。

    小巷两侧,大多是包豪斯风格的建筑,有着上世纪末的独特气质,青色的水泥外墙上,蒙着一层灰色的尘埃,方方正正的建筑主体承载了许多人的童年和青春,间或红色的泥瓦屋顶,屋檐上总是站着几只麻雀。巷子走到尽头,往右一拐,再走上五十米,就来到了一个相对繁华的街道。

    路的两旁开始有了各式招牌,人们穿梭其中,打点着各自的生活。

    “这边,过马路。”胡执头也不回地说。

    过马路的过程稍显艰难,几乎无法预测车辆的轨迹,他们只好走走停停。

    街上的行人多衣着休闲,即使有几个穿着正装的,也是标准的黑白配,胡执和布迪的装束就变得格外显眼。人们为他们让路,走过去以后,还会再回头看一眼。

    胡执像是没有看见周围的人一样,身体笔直地在人群中穿行,但这些注视让布迪很不自在,他一直低着头,看前面的胡执,看他脚步的方向,直到胡执停了下来。

    布迪便也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这家店。

    狭窄的店面,堆满了货物,柜台的内侧是店主的位置,此时,店主瘫在老板椅里,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而布迪身后,就是这家店的灯箱招牌,大红色的灯箱,明黄色的黑体字。

    胡执看了一眼店老板,径直往店内走去。

    “随便看啊,看要买什么,看中哪个,我给你拿。”老板见有人上门,只是直起了上半身,都没有离开椅子。

    胡执走到了店铺的最深处,转过身,正好面对着一直站在门口的布迪。

    “进来。”胡执对布迪说道。

    布迪依言走进了店内,店铺狭窄而幽长,内部光线昏暗,令人感到一丝压抑。

    店铺老板发现,自打进门,这二人的目光就没有在商品上停留过,这种人,要么找人,要么找事。他悄悄脱下脚上的拖鞋,用脚摸到了一个盒子,并把它往里推了几下,又在外头盖上一本杂志。

    老板用警惕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你们想买什么?”

    “啊,我们不买东西,给他办证。”胡执抬手指着布迪,语气也不似往常那般僵硬。

    “哈哈,我们不办证,办证找派出所,我们这儿就卖些手机、配件啥的。”老板故作轻松,暗中观察着这二人的反应。

    胡执知道老板的用意,解释道,“我们不是警察,真的是给他办证的。”说着,胡执往前走了两步。

    店老板站起身,仔细审视着布迪,皱着眉头,从头到脚,都细细地看过一遍,视线最后落到布迪的那双帆布鞋上,老板顿时换了副笑模样,“你要办什么证?”

    “给他办个真的身份证。”

    老板稍微愣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严肃地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执微微笑了下,“孔拉德,我和他认识。”

    “哦,你们认识?早说啊,搞得气氛怪紧张的。”老板一下子放松下来,推给布迪一张白纸和一根笔,“行,留个信息,姓名、性别、出生日期、地址,再留张照片。”

    老板又转向胡执,“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是老乡吗?”

    “我,没带照片。”布迪伏在柜台上,手里写着信息。

    “出门朝北走一百米,有个照相馆。”老板说完,又扭头看着胡执。

    “不是老乡,我们以前是同事”,胡执笑眯眯地说。

    与此同时,老板放在柜台上的手机亮了,提示是一条短信。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那条微信短消息,接着,老板就突然收走了布迪正在写的纸。

    “我们不办证了,你们走吧。”老板冷着脸。

    布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诧异地看着老板,然后转向胡执。

    胡执没有说话,他四处张望着,忽然眼睛放大了,猛地转过身去,一步跨到了店铺最深处,他动作迅捷,带起小小的一阵涡流,面前的“墙”也轻轻飘动了。

    胡执一把掀开防水布。

    里间放着一套桌椅、一台电脑和一张床,墙根有一张叠起来的折叠桌,再无其他。

    胡执一侧嘴角上扬,笑了一下,凭空拍了拍椅子上方。

    一个人形显现出来。他就侧身坐在那里,此人穿着一件灰蓝格子的衬衣,手里正拿着一枚手机。

    “吼吼吼,胡公子!好久不见!”那人见自己暴露,站起来,向胡执打招呼。

    “孔拉德,好久不见!”

    “老孔,这,我没拦住。”老板见胡执转身,便料想到会如此,他紧赶着小跑了一步,还是没有拦住胡执。

    “没事儿,这都是哥们儿,叙叙旧!”孔拉德上前拍了拍胡执。

    布迪以为胡执会躲过去,没想到,胡执也伸手搂了一下对方。俩人似乎真的很熟悉。

    “找你帮个忙。”

    孔拉德自嘲地笑着说:“我都听见了,没想到还真是你,我都躲到这里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哈哈哈。”

    “这你就别问了,不过你放心,别人不知道你的下落。”

    “是吗?”孔拉德扶了下眼镜。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件事了,就当是,还我一个人情。”胡执收起了笑。

    胡执说完,孔拉德也严肃地说,“可以,要真到什么程度?”

    “有磁条,能联网的。”

    “可以。,那谁,嗯,就你,过来”,孔拉德隔空对布迪喊道。

    布迪侧身从胡执旁边挤了过去。

    “来,你坐在这里。”孔拉德摆好了椅子,示意布迪坐在那里照相。

    布迪走过来的时候,孔拉德诧异地看着他,虽然只有一瞬,但这个眼神被布迪捕捉到了。

    “新成员?你之前是什么呀?来跟哥们儿侃侃。”

    “大象。你呢?”

    “我呀,哥们儿我可是兔逊。兔逊你见过没,毛到这儿,捕猎是把子好手!嗷~”孔拉德边说边比划,最后还做了个捕食的动作。

    “啊,是吗,嗯,好厉害。”布迪顺着孔拉德,这让孔拉德更得意了。

    “行了,先干正事吧。”最后,还是胡执打断了他的自娱自乐。

    “好了,明天过来取吧。”孔拉德终于给布迪照了一张证件照。

    临走时,胡执悄无声息地把一沓粉色的钱币,压在了柜台上。

第二十章 夜

    入夜,街上的人潮开始慢慢退去。马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和欲言又止的路灯,汽车飞速离去,消失在万家灯火之中。

    灯,白色的灯照亮了惠民路派出所的大门。一侧的110值班室里,几个没有出警的警员随意地坐着,隔着玻璃,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另一侧,户籍中心,落下的卷帘门封锁着这个小空间。

    大门口的伸缩门,横在那里,冷静地分割着空间。夜幕掩护之下,没有人发觉,派出所的院子里,那扇通往户籍中心的门,开了一条缝,又瞬间合了起来。

    “啪嗒。”是门上锁的声音。

    户籍中心里,空无一人,只有摄影用的设备立在黑黢黢的房间里,细微的脚步声,被空旷的房间放大,“哐”-“哐”-“哐”-,每一声的大小和间隔都是一样的,声音转过隔板,来到了户籍服务窗口。几秒以后,两台计算机中的一台,亮起了指示灯,然后,屏幕亮起,播放开机画面,密码界面跳了出来。键盘依次凹下去几个键,对话框里的星号在不断增加,最后,一个回车键下去,界面切换到了桌面。

    透明状态的孔拉德坐在电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熟练地将信息录入了系统。连布迪在内,这一次,孔拉德共上传了五个人的信息。经过如此操作,布迪便拥有了合法的身份。完成之后,孔拉德清除了自己的痕迹,按原路返回。

    从窗户里能看到院子的情况,此时,没有任何异样。另一声“啪嗒”,孔拉德打开了门栓,推开一条缝,侧身挤了出去。掩上门,孔拉德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一把钥匙,把这扇门从外面反锁住。孔拉德脚步轻快地走向大门,拿手在伸缩门上一撑,一个踮脚,就轻松地翻越了大门。

    派出所门口的灯穿过孔拉德的身体,光线弯折了一下。

    值班室里,一位民警看到了莫名弯曲的光线,走出值班室,查看着周围的情况。

    孔拉德朝黑暗的地方走去,停下来,四下张望,确定安全后,恢复了不透明的状态。他镇静地折返,接近派出所,从民警身旁经过,他走在路灯下,若无其事地行至岔路口,拐进了新瑞路。

    新瑞路,两侧的小摊位几乎都打烊了,四下无人,孔拉德走向一棵大树,借着树影的遮挡,他变成了透明状,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人看见这个过程。

    鸿发手机行里还亮着灯,店老板依旧瘫在老板椅中,保持着惯常的姿势。

    孔拉德走进店铺,打了个响指,“搞定了。”他走到店铺最深处,掀开防水布做的帘子,走了进去。

    店铺老板从椅子上滑下,开始悠然地收拾店铺,他把店门关好,也走进了里间。

    孔拉德坐在电脑前面,他在校对身份信息。

    “怎么样?顺利吗?”店铺老板关心地问老孔。

    “没问题,all right”,孔拉德语气轻快,眼睛没有离开屏幕,“,现在可以打印了,你去开一下机器吧。”

    店铺老板从他身后挤过去,拿开墙角的折叠椅,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小木门。他钻进去,启动了几台机器。

    虽说是假证,孔拉德制作身份证的严谨程度,可是不差分毫。打印机吐出了塑料的薄膜,上面带有每个人的信息,老板接着进行下一道工序,定位,层压……折腾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两人才得以收工。

    夜,对于孔拉德二人来说,是狩猎的保护色。

    而夜晚,对于布迪来说,则像是深邃的瞳孔。

    是夜,布迪在他此前居住的西厢房内。他坐在小圆桌旁,紧紧地攥着拳头,轻轻敲击着桌面。

    当他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中午看到的画面就不停地重复。海豚的想法,将布迪笼罩在恐惧中。布迪惧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在过去的许多年,布迪所经受的痛苦,比死亡更甚,更何况,在海豚的计划里,布迪不是要牺牲的那一个。

    那么,他真正害怕什么呢?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吧,只是自己打心底里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

    “好吧,这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布迪的自言自语里,夹杂了许多自嘲。

    他长叹了一口气,走向靠墙的衣柜,拉开柜门,他自己也花了一阵子,才找到中午藏的那个背包。

    从背包里取出文件夹,布迪坐在床边,细细地阅读着这份厚厚的资料。资料对每个人的背景和现状,都做了详细的描述。布迪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自己的复仇方法。

    要用怎样的仪式,来告慰死去的日子?

    他合上文件夹,以手抚摸着封皮,眼睛看着虚无的远方。蓦然站起,他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出境的方式,胡执会安排的,他现在需要的,是准备工具。那么,要怎么获得这些工具呢?是自己出去买,还是,直接告诉胡执,让他准备呢?不,这是属于一个人的复仇。他跃跃欲试,在原地踱步,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到街上收集工具。可是,现在是夜晚,寂静无人的夜晚。

    想到这里,布迪又坐回了床沿。

    稍微冷静了一下,布迪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幼稚,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过得了安检。他冷笑了一声,侧身直接歪倒在床上。

    “哎!到了目的地附近再找工具吧。嗯,还是先在城里置办好吧,这样效率高,还不容易被发现。对了,下周五开始,有三天的黄金期,在这之前,能做好一切,赶回来吗?”布迪歪在床上,越想越多,直到他自己意识到,这样瞻前顾后,恐怕会坏事的。

    于是,他从床上起身,把手里的文件夹小心地放回背包,而把背包挂在了床头。做完这些,他便去准备入睡前的工作。

    睡梦中,布迪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潺潺溪流,从远处不停地去往另一个远处,鹅卵石上布满绿色的苔藓,藤蔓和树根从半空中垂下,阳光被林间的云雾拉得老长老长。榕树、野芭蕉……还有,棕榈树。

    天蒙蒙亮时,一只喜鹊在布迪的窗外,放开了嗓子,吼了几分钟。

    梦中的布迪,一下子便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套着锁链,被固定在一个木桩附近。身旁,是愤怒的村民,它们挥舞着农具,向另一拨人吼叫。

    布迪骤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真凶浮现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刑警队长高杰。此时,他正在看同事们送过来的报告。他不时地皱眉,有时嘴角抽动一下,带动着脸上的伤疤也一起移动。

    上午的小余,把前几天的调查结果汇总了一下。关于红砖楼案件中,被害者的上司,审单处处长,吴焕忠的经济情况的调查,小余联合经侦的同事一起,做了详细的工作。

    吴焕忠,自任查验科科长之时,就已经被行贿者所腐蚀,多年来,持续受贿,且金额巨大。然而这些资产,都被转移到了其舅父名下,这给民警的工作带来了很多障碍。有趣的是,这其中,有一部分数据与郑强是交叉的。

    “嗯,这两个人沆瀣一气,却在单位里表演不和的戏码?”

    “说到底,吴焕忠作为凶手的确切动机在哪里?现场的痕迹又怎么解释?”

    高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翻开了另外一份报告。是关于吴焕忠的行踪。

    “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买凶的可能。哎呀”高杰无奈地叹了口气,咂了下嘴,“啧啧,真的不是他。”

    既然吴焕忠不太可能是“红砖楼”案件的嫌疑人,而“新惠路”案件发生时,他又在民警监控之下,那么,现在可以以“受贿罪”收网了。

    高杰联系了检察院。当天下午下班之前,吴焕忠就被检查机关带走了,这是后话。

    眼前的案件,比高杰原本想象的稍微复杂了一些,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点。

    “报告!高队,你要找的人已经到了,在一楼问询室。”同事带来了高杰的入手点。

    问询室里的男子,身材微胖,双腿并拢地坐在那里,两只手绞在一起,眼睛不停地四处乱看。

    “别紧张,找你来就是了解一些情况。”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男子对这次的会面表示困惑,“情况都告诉那天的那两位警官同志了,我就知道那么多。”

    “我想再了解一下。来,姓名。”

    “嗯,好像姓王?”男子认真思考了一下。

    “你的姓名。”旁边的民警忍不住抿嘴笑了下。

    男子正是被害者的邻居,也是提供嫌疑人身着送餐员服装的证人,住在402的李先生。

    “说说吧,凶手长什么样子。”高杰没有问他其他的细节,上来就如此发问。

    “我,我没看到。”李先生一震,矢口否认。

    “那你是怎么知道,你两次碰到的是同一个人呢?嗯?”

    “我,我觉得像。”

    “送餐员的服装是统一的,你怎么能判断出,这两个是同一个人?”

    李先生眼睛转了一圈,犹豫了一下,“嗯,体型,体型相似,”他猛地用食指点着前方,肯定地说,“还有,走路的姿势。”

    “什么体型?”

    “中等身材。”

    “是否坡脚?”

    “没有。”

    “衣服颜色?”

    “黄色。”

    “什么脸型?”

    “长脸。”

    高杰提问的速度越来越快,语气上也愈加急迫。

    李先生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步步紧逼,但是却无法进行更多的信息加工,不自觉地就说出了真相。

    “不是,我,我,我没有看清他的脸。真的。”李先生打算再最后挣扎一下。

    “你跟嫌疑人是一伙的。”高杰只是吓唬一下对方。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我的确是看见了一点,就一点。可是,要是你们没抓到他,他再回来报复我怎么办?”

    “您大可放心,没有人知道是您提供的信息。”

    “也不会让我出庭作证?”

    “不会。”

    “那好,他长这样……”

    根据李先生的描述,民警做出了嫌疑人的画像。

    大数据,将画像与几个人联系到了一起。其中的一个人,引起了民警的注意。此人于六年前被捕入狱,原因是携带及运输毒品,判刑七年,今年3月,因表现良好,提前释放。

    高杰带上此人的照片,去了红砖楼。

    一楼的早餐店,在一天里的其他时候也是营业的。

    “见过这个人吗?”高杰向赵某出示了照片。

    “好像见过吧,哎,孩儿他妈,你过来看看,”赵某甩着手,招呼妻子,“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上次坐这里的那个,是不是一个人吃了两笼包子的?”

    “噫,就是他。我还问他,自己吃的不吃的完。”

    “你们是不是跟他透漏了什么情况?”

    “不是我们,我们什么都没说。那天老杜也在这里,正好,你们在屋里看的时候,老杜也在现场,这个人搁店里吃东西的时候,老杜这个大嘴巴子,正好跟人吹牛呢。”

    “这么说,是这个老杜把现场的情况泄露出去的?”

    “嗯,有可能吧。他们具体唠的什么,我也没认真听。”

    之后,在老杜那里,高杰证实了那天的谈话,老杜的确讲述了案发现场的样貌。而他对照片上的人也有印象,因为这个人问了他一个细节,老杜见是不相识的人,也没有回答他。

    同样地,被抢劫的送餐员也在一堆照片中,选出了这一个人,虽然他声称自己完全没看清对方的脸,但凭感觉,觉得这个人像是凶手。

    至此,高杰几乎可以判定,这个人就是本案疑凶,接下来,便是抓捕行动。

    根据登记的地址,民警找到了越秀社区的“片警”。

    “我们也一直在观察张志新,这个人出来以后倒是挺本分的,哦,他每天晚上都会去打麻将,现在应该也在那里,走,我带你们过去。”

    见到社区民警,屋里的几个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家彼此看了下,没有人开口。

    “李警官,发生什么事了?”首先说话的,正是张志新。

    “没事,有人找你。”

    话音刚落,几个荷枪实弹的民警从门外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了出口和窗户。

    屋内的人见状,都举起了双手,不知所措地望着民警。

    “我们没赌博,就玩点小的,只有两块钱。李警官可以作证的!”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惊恐地喊道。

    “蹲下!”

    民警控制住张志新,带着他迅速离开了,剩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审讯连夜进行,然而,审讯结果,却让民警大跌眼镜。

第二十二章 往事

    张志新对于自己的突然被捕大惑不解。

    “丁银山,你认识吗?”

    “没听说过。”

    “那朱以来呢?”

    “不知道。”

    他茫然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张志新在审讯室里坐着,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两手交叠着放在胸前,手上青筋暴起,有时又展开手指,在对侧的衣袖上蹭着手心的汗。

    说到不在场证明,案发当晚,张志新在和牌友打麻将,直到23点左右才各自散去。这一点,在后来对其牌友的问询中得到了证实。

    高杰试图从他们之间的共同点打开局面,便提到了六年前的案件。

    可是说到这起案件,张志新的表情就更委屈了。他咽了口吐沫,皱着眉头,为民警讲述了多年前的故事。

    说完整个故事,高杰给他看了一些照片。

    当看到丁银山,张志新突然无比激动,几乎要拍案而起,“这个人!就是他!就是他!”他叫嚷了几声,然后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道:“求你们抓住他。”

    结合卷宗和张志新的口述,民警终于还原出了六年前的真相。这个故事,改变了丁银山的轨迹,改写了张志新的命运,也搅动了更多人的生活。

    六年前。

    本市民警在打击制毒贩毒运动中,盯上了丁银山。当时的丁银山,购买大量的感冒药,自己在家中制毒,然后,分给本家的兄弟来运输。

    十一月四日,民警决定收网。行动的那天晚上,天气阴冷,路上行人稀少。丁银山住处附近的车站,是出租车司机常去的“趴活”地点,当天也有五六辆出租车停在路上,等待着上门的旅客。而这些司机中间,有一个人,私下里与丁银山的关系极好,对警察的车牌号码也略知一二。

    这一天,路上车少,人也少,他看到几辆车有秩序地往丁银山住处方向驶来,便留心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司机发现了一个警察局用车,于是就把这个信息通知给了丁银山。

    警察赶到丁银山家中的时候,这里门窗紧闭,所有的灯都开着,从屋里还传出了电视剧的声音。为了不惊动院内的人,他们首先谨慎地包围了这个城中村的小院落,之后才强行进入。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浓郁的气味,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起。循着气味来到里间,桌子上摆着制毒工具,酒精灯已经熄灭,蒸发皿里的液体只剩下最后一点,边缘析出了点点晶体,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里间的墙上开了一个大大的窗户,此时冷风从这里猛灌进来,窗子在风里摇动着,不时地发出碰撞的声音,印满了花纹的窗帘包裹着空气,鼓成一个山丘。

    显然,丁银山逃跑了。丁银山的住处,在机场高速的收费站附近,但是远离火车站和汽车站,所以,飞机可能是他的第一选择。民警第一时间赶赴机场,却一无所获。多年以后,丁银山化名朱以来,再次潜返回本市,并租住了新惠路764的房屋,直到被谋杀在家中。

    当缉毒警察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时,机场内,发生了另一个事件。

    那是张志新生平第一次出现在机场,因公出差的他将要乘坐飞机飞往另一个城市。第一次飞行,张志新就差点错过了换登机牌,距离预定起飞时间,还有60分钟。

    张志新没有注意,自从他踏入机场,后面就一直跟着一个人。这个人不远不近地走在他后面,一直躲在他的视野盲区,更不与他交谈。

    排队换登机牌,张志新不停地看表,看前面的人,生怕错过了航班。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张志新焦躁不安。

    忽然间,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来者热情地打招呼,“嘿,兄弟,快到你了!”

    排在后面的人见此情景,便不悦地后退了一点,为他们让出空间。

    打招呼的那个人,便是丁银山了,他降低了声音,“兄弟,求你帮个忙呗,我的行礼超重了,还剩下这一个行李箱,能不能帮忙托运一下?我看你也没带什么行李。”

    “你也是sz1940?”张志新没什么防范心理。

    “是啊,在这里排队的都是,我看你面相淳厚,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才求你帮忙,您行行好,就给帮忙托运了吧。机场这边托运特别贵。”

    “行,你这里面装得什么?”

    丁银山晃了晃行李箱,箱子发出一阵闷响,“几个柚子,家里老人爱吃,托人特地从南方带来的,稀有品种。”

    张志新没有再怀疑,便接过了行李箱。

    丁银山则以妨碍队伍为由,退了出去。走之前还特意亲密地拍了下张志新的手背。

    丁银山离开了这个队伍便去了售票窗口,以朱以来的名字买了同一个目的地的航班,起飞时间则早了10分钟。他换登机牌的时候,直接走向最前面的排队的人,说自己就要晚点,于是插队办了手续。最后,他孑然一身地通过了安检,并顺利地在临近起飞的时间登上了飞机。

    与此同时,张志新被扣留,缉毒警察刚刚抵达机场。

    张志新被扣留的理由是,在行李的夹层中携带毒品。自封袋里的白色晶体,有24g之多,这个数量,足以判刑。张志新自然是极力辩解,然而,丁银山早已不知去向。机场的监控更是表明,两人是一同来到机场,一同排队,排队的时候还很亲密。百口莫辩的张志新,在法庭上也没能拿出有力的证据,最终,被判刑七年。

    警察在售票系统里,没有看到丁银山的名字。

    两个小时之后,丁银山出现在另外一个城市的机场。他在行李盘旁等了半个小时,等到sz1940的所有旅客都走出了出站口。于是,他知道,自己的货,被查出来了。匆匆走出出站大厅,丁银山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长途汽车站,在这里,他换乘大巴车开始了新的逃亡之旅。

    六年以后,张志新因表现良好,提前出狱。

第二十三章 能力

    猛然清醒的布迪拉开帷帐,看向窗外。扑棱一声,一只喜鹊扑扇着翅膀离开了。

    微弱的光透过窗子,房间里像披着一层青色的薄纱,凉气沁入心脾,布迪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之中,周围回响着嘶吼和铁链碰撞的声音。

    他不敢继续想更多的事情,刚才的梦境就足以让他坐立不安。

    布迪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清冽的白水流入喉咙,这让布迪焦躁的心情稍微安定了。然而,梦依然在他脑海里沉浮,让他无法思考更多的事情,现在,他只知道,解开这个困境的钥匙在胡执手里。那个不近人情的人,他却能送布迪到他想去的地方。

    双腿有了自己的意志,竟兀自踱出了房门,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东厢房的门口。

    布迪站在未经装饰的房门前,抬起的手就要去拍醒胡执,然而,他突然发觉这样做终究是不妥当,举起的手便轻轻落下。布迪决定,在门口等胡执自己醒过来,然后就要求他去找孔拉德,拿到身份证和护照,立刻就购买去往目的地的机票。

    他从右侧转过身,紧挨着一根柱子,坐到了房外的回廊栏杆上。

    布迪不知道,他所有的动作,都被不远处的胡执尽收眼底。

    胡执从后院进到前院的时候,就看到布迪失神般地冲东厢房走过来,便停在拐角处一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看到布迪最后守在了自己房门前,胡执挑了下眉毛,抬腿朝他走过去。

    脚步声完全没有惊动布迪。这样看来,这头大象很有可能是在梦游,胡执这样猜测着,他走到近处,想伸手去叫醒布迪。就在此时,布迪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就在胡执眼前凭空消失了。

    胡执抓了一把空气,摊开手,空落落的掌心。

    胡执面部毫无波澜,他快步地返回后院,奔着海豚的书房去了。

    原本,布迪坐在回廊中,只为了找个相对舒适点的、不怎么突兀的地方来等待胡执,没曾想,自己坐下来以后,那些片段又都跑了出来。还是一刻都不停歇的嘶吼,背景是铁链的碰撞,仔细听,还有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布迪低垂着头,闭着眼睛,用手捂住脑袋,即使这样,那些声音和画面还是不停地涌出。

    呐喊声在空荡荡的早晨回荡,要把布迪吸入深渊。

    在属于布迪记忆的那个小小世界里,对峙的人群忽地散去,夜晚的虫鸣,在星空之下格外刺耳,有人慢慢地接近自己,那头小象,一下、两下……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布迪的恐惧也达到了顶峰。布迪想冲过去阻止那个人接近,阻止那人接近曾经的自己。

    “我想立刻去这里!”布迪喃喃地说道,心里想着的正是小时候去过的那个村子。

    布迪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感觉到了异常。他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到的,是一片模糊的蓝色背景,下一秒,则是绿色的座椅靠背。

    布迪被突如其来的转变怔了一下。他四处打量着,前方是绿色的靠背,自己屁股底下则是黄色的座椅,头顶是蓝色的顶棚,旁边的栏杆被漆成了红色,怡人的微风,正从栏杆外面吹进来。身后再无座位,视线从前方的靠背上方穿过,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乘客,隐约也能望见最前面的司机。

    这是一辆小火车的最后一节。

    彩色的小火车正行驶在城市的边缘,开往更茂密的丛林。路旁的树木,拥有宽大的叶子,气生根从高大的树干上垂下,树干上缠绕着攀缘植物。

    布迪知道了,他自己的能力,原来是如此地便捷。

    小火车继续往前开,布迪感觉眼前的景色愈发熟悉。那些房屋虽有些许变化,但建筑物的走向和主要道路的分布,和很久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阴霾蓦然散去,一直盘踞在布迪心头的情绪骤然消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干净的空气里饱含水汽,让人感觉十分通透,靠在发硬的座椅上,布迪缓缓地吐出肺泡里所有的气体。

    小火车摇摇晃晃地行走在泥土路面,经过了一个个村落,人们上车、下车,在座位上打盹。

    最后一排坐上来一个粗壮黝黑的男子,男子双手合十向布迪打招呼,然后用当地的语言问道:“你要去哪里?”

    布迪听不懂男子说的话,只好先依样向他行礼,然后摇了摇头。

    男子又兀自说了一堆话,布迪先是摇头表示语言不通,见对方还在喋喋不休,也就不去理会,自己舒展身体靠在座位上。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彩色的小火车在一个村子的中间停住了。引擎声消失以后,周围的虫鸣一下子涌入耳朵,虫鸣片刻后便被骚动的乘客淹没。

    乘客纷纷下车,司机摘下头上的帽子,放在方向盘上,自己轻松地活动着脖子。布迪从车上跳下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路旁的建筑密集,比起其他的村子,这里房屋周围的树木明显少了许多,路对面是一片几乎露出泥土的草地,上面留着许多人们活动的痕迹。看起来是一个镇子。

    布迪知道,距离最终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可是,要往哪个方向走呢?布迪犹豫了。他先慢慢地远离火车停靠的地方,也试图远离人们的注意,虽然镇子还在沉睡中,路上只有偶尔的一两个行人。

    此时的布迪还穿着家居服,他没有来得及换上一件正经的衣服,就突然被自己传送到了遥远的赤道地区,这样的装束一定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吧。其实,凭借他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不用顾及别人的视线,布迪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地隐藏自己。

    他走到一间房子旁边,把自己隐藏在宽大树叶的后面。路面不怎么平整,布迪歪歪扭扭地走过去站定,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了一直放在里面的手机。

    在此之前,布迪从来没有正经使用过这个小玩意儿,可是他拿在手里便可以熟练操作,这就印证了海豚说过的,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便拥有了人类的常识。布迪打开了地图软件,输入第一个目的地。

    目的地在此处以北,十公里,需要翻过一个低矮的丘陵。布迪收起手机,拿眼睛四处寻找着他需要的工具。

    公共交通只能把他送到这里,之后的路,需要他自己想办法了。

第二十四章 野猪与橡胶(抵达 篇)

    路边的房屋,最高不过两层,它们都有着统一的红瓦屋顶,而墙壁则色彩斑斓,浅蓝色、粉红色、水绿色,不一而足。

    布迪慢悠悠地沿着马路行走,他低着头,眉头微皱,眼睛搜寻着什么似地来回转动。在旁人看来,这种走姿奇怪的很,整个人重心后移,脊背挺直,下巴却几乎贴到了锁骨。

    马路的一个角处,布迪停住了脚步,他的脚边躺着一块石头,有篮球大小,正是布迪需要的。他弯腰抱起石头。眼前是一面白色墙壁,上面喷着一块鲜艳的涂鸦,布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视线顺着涂鸦下行,墙根下,就在刚才这块石头的后面,有一个生了锈的老虎钳。布迪弯身放下了石块,捡起那个钳子,拿在手里检查了一下,表面有些生锈,应该不影响使用。

    布迪手里拿着老虎钳,往回走去,他低着头,眼神闪烁,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全身紧绷,恨不得有什么东西能把自己全部包裹住,最好能隐身。也许这个时间,对于这个镇子,还太早,路上看不到行人,周围建筑的窗帘都低垂着,没有苏醒的动静。布迪就是害怕,他怕有人突然走出来,撞破他的行径。

    马路两侧停着许多摩托车。布迪刚才走过去的时候,已经选好了一辆,黑色的车身,大约有五六成新,用一条锁链锁在路边。他假装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环视了一下四周。远处的小火车还没有离开,火车司机不知所踪,车上有几个乘客,没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喀嚓一声脆响,布迪用老虎钳剪开了铁链。

    抽掉铁链,撬开前大板,破坏电锁,连接导线,一气呵成。布迪跨上摩托车,发动车子,沿马路往北行驶。

    吹着清晨来自林间的风,布迪不禁自嘲道,“当初跟我同一节车厢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他伏在车上,回头看了几眼,没有人追上来。布迪加大马力,飞速逃离了这个小镇的中心。

    摩托车的车身起伏了一下,轮胎下的水泥路,变成了砂石铺就的泥土路,路旁也不再有房屋,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橡胶树。布迪飞驰在橡胶林的中央,耳边是风经过的声音,和轮胎挤压石子的闷响。路旁的风景连成两道绿色的屏障,橡胶树上整齐排列的划痕,却在布迪眼中愈发明显。

    几个上坡之后,布迪走到了丘陵的顶端。他掏出手机,对照了一下位置,方向没有错,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那个村子。他收起手机,握住车把,旋转了几下,摩托车发出了一阵轰鸣,布迪立即减速,让地心引力带着他顺坡滑下。车辆滑到山坡脚下,又向前行了一段,渐渐减速,布迪捏住了刹车。

    他坐在车上,闭上眼睛,念念有词,几秒钟以后,睁开眼睛,四下张望,然后又笨拙地从车上下来,蹲在地上,闭眼、自言自语,最后,他坐在路边的小石头上,又重演了一遍。这一次,他嘴里的词汇,能够让人听得清楚了,“我想立刻去这里!”

    周围没有任何反应。

    布迪终于放弃了尝试,他爬上摩托车,启动了车辆。路两旁依旧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布迪直直地看着前方,一眼都不去瞧边上的景色,他面色凝重,右手往前旋了一大截。

    温度开始升高,布迪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气流迎面飞来,把汗水一一带走。远处出现了两个大大的点,点越变越大,成了两个骑着摩托车的人,一男一女,两人都是黢黑粗壮的身形,虽然唇部没有刻意弯曲的弧度,但从眼睛里不难发现,他们的心情,犹如当下的天空般明朗。

    三辆摩托车相会时,对面的两个人,热情地招呼着布迪,他们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如同一个打开了的山竹。

    布迪始终凝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开了过去。也许,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布迪的嘴巴不经意地稍微动了一下?没有人确切地捕捉到那一瞬间。

    这一男一女万没想到,对面的这个人,竟然散发着幽怨的情绪,在本地区,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了。他们困惑地回头看着布迪,相视耸了耸肩,便又一如往常地继续前行了,他们用方言说着笑话,眉眼间流露着抑制不住的幸福。

    在这之后,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布迪便走到了一处村庄的边缘。

    路边不再是丛林,而是一片片的水稻地。水稻还没有抽穗,站在地里,嫩绿的一大片,像切开的抹茶蛋糕。

    布迪停下来,检查手机里的地图。电子地图告诉布迪,这里就是资料上的那个村子。

    布迪现在的地方,在村子边缘的低洼处,从这里能看到斜坡顶端,那里的房屋也都有着红色的屋顶,狭窄的路上有不时走动的居民。

    站在村里的路上,一眼便能看到农田附近,有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两个孩子此时就站在那里,歪着头看他,他骑在车子上,既不移动,也不下车,孩子们于是冲他挥手,大声喊着什么。喊了几声,车上的人就慢慢地趴了下来,样子如同一只提线木偶,这又引得两个孩子格格格地笑个不停,一个大人也加入了他们,三个人站在路中间,远远地望着布迪。

    布迪把车停在路边,他在考量,是直接进入村子,还是等天黑下来。两个孩子的叫喊声,把布迪从思考中拉了回来,这下,是不好直接走进村子了,村子本就不大,进来外人,他们又如此热情,一定会记住自己的长相,这样可能会阻碍下一个行动。

    路上围观的队伍又壮大了,一个大人带着四个小孩加入了他们,这些人不时地交换看法。布迪就在八个人的注视下,缓慢地骑上车子,调转车头,“呼”地开了出去,他开到拐弯处,便减速,又转了个方向,停了下来。

    布迪下车,在拐角处站了几分钟,估摸着看热闹的村民已经散去,便从那里走了出来,走向村口的稻田。

第二十五章 野猪与橡胶(丛林 篇)

    走在砂石路上,石子通过帆布鞋的鞋底,一下下地咯着布迪的脚掌。路旁生长着低矮的杂草,它们几乎都是一样的颜色,密集地扎在一起。布迪踏上这条绿毯,脚底下轻松了许多。

    沿着窄窄的绿地走上两百米,布迪就来到了稻田的边界。稻田的边上,连着田埂的,是一片野生的乔木,树干纤细而且光秃秃地,它们的树冠竞争着上层的空间,把这一小片林子遮的严严实实,丝丝阳光从树叶间隙泄露下来,为树下丛生的野草带来天上的声音。布迪在乔木之间穿梭。脚下的土壤,虽然有野草覆盖,但这里连接稻田,水渗进土壤,让它无比松软。

    布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深处走去,前方正是村子后面的丘陵。村子夹在两座丘陵的中间,有一半的房屋是建在两侧丘陵上的。

    一辆摩托车从布迪不远处呼啸而过,布迪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一颗心蓦地提了上来,脚下不觉加快了速度。

    稻田与河流相连,循着田埂便可以找到河。十分钟以后,布迪提着一脚厚厚的泥走到了河岸边。小河清清浅浅,或许叫做溪流更为贴切。他走到岸边,直接把脚伸进水里,涮了一会儿,鞋子上的泥,一些沉到水底,一些被水流带走。涉水过河,河对岸正是未经开发的丛林。

    林子里的溪边,正是野猪经常出没的地方,不过,布迪现在用不着警惕,这种长了白色大胡子的动物,总是在夜晚才出来行动,这个时候,这些野猪,在某个地方刚刚入睡。在过去,布迪的象群,会在黄昏与野猪群打个照面,大家相遇即散,布迪记得,这种野猪和小时候的自己体型相近,突出的鼻子上,总挂着一大丛白色的胡须,令人印象深刻,它们好像食性很杂。

    “说起来,野猪与大象的命运,还真是有丝丝缕缕的联系呐。不知道,那场战争的最后,野猪和大象的命运都怎么样了。”布迪这样想了一回,脚步似乎更加沉重了。

    他停止移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犹豫着,是否要脱掉鞋子。这丛林里,一双象蹄,无疑是便于行走的,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十几年没有感受过绵软地面的触感了。可是,现在的布迪,心里总有些东西在阻止他露出“原始”的东西。

    朝前走了两步,帆布鞋的前端在空气里甩了一下,带起一撮泥土,飞散在四周。

    布迪突然瞪圆了眼睛,抬起一只脚,用两只手胡乱地撕扯鞋带,身体失去了平衡,布迪重重地倒向一侧。他没有着急起身,就势躺在地上,勾起头,蜷着脚,手依然扯着鞋带,一阵慌乱的拉扯,布迪终于从鞋子里挣脱出来。

    高邦帆布鞋被扔在一边,鞋带像面条一样松松垮垮地垂着。

    布迪紧接着对另一只鞋子下手,这次,他的动作变得有条理了许多,依然是在鞋带孔之间飞速地拉扯,这一次,他理智地选择从上往下进行。很快,另一鞋子也被他扔到了旁边。

    布迪蜷着腿,把两只脚都放到地上,细细地感受着泥土的拥抱,他心里燃起一种无法诉说的愉悦。用手支撑着,慢慢地站起身来,布迪突然迈开脚步,小跑起来,身体的平衡渐渐建立,他的步子也越迈越大,最后布迪在丛林间飞快地奔跑,他越过几根朽木,从望天树下路过,手指碰过榕树的板根,野芭蕉的叶子划过头顶,直到最后,布迪气喘吁吁地躺在一团鹅黄色的菟丝子草上。头顶是高耸入云的望天树,细碎的叶子悬在空中,透过树叶间隙,能看到湛蓝的底色。

    休息片刻,布迪坐起身来,眼前正是自己**的双脚,他晃了晃脚,打算站起来继续前行。树林里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让布迪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躲到一丛灌木的后面。

    一个戴着蓝色头巾的女子,从村子的方向走近了,她提着一个桶,桶和周围的植物不断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女子悠哉地走着,渐渐消失在丛林里。布迪从灌木丛后面现身,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布迪的深呼吸还没有结束,女子消失的方向就传来了劲爆的音乐声,森林瞬间变成了露天的俱乐部。他周围一下子飞出几只鸟,前面飞速蹿过去一只什么动物,布迪只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灌木丛摇晃了一阵。布迪缓缓吐气的动作被打断,重金属的音乐和四周的喧闹,让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他也在原地楞了一秒。

    女子消失的地方一定就是种植园了,布迪也向那里走去,不一会儿,他便又折返了回来,在刚才躺下的地方打量着,然后选择了一个方向走去。

    跑步进林子的时候,只觉得这是短短的一段路,没多久便跑过去了,用走的方式返回,则用了布迪七八分钟的时间。

    河岸边的两只鞋子还在原地,**裸地晒着太阳,这让布迪拿在手里的时候,感觉有些发烫。布迪坐下来,把两只鞋子的鞋带整理好,鞋子系在一起,用一根手指拎着它们,慢慢地走向了丛林。

    布迪从原路走进了深林,循着重金属音乐的声音,很容易便走到灌木丛、望天树和凤尾蕨的地方。又往前行了近百米,就看到,树木变得整齐划一,中间还辟出了一条小径,这里,就是村民的橡胶林了。

    布迪没有走中间的小径,而是从橡胶林的旁边穿过。他低头在橡胶林的外围搜寻着什么,时而也抬头看向远处。林子的周围没有篱笆,与之接壤的就是原始森林,它的一面靠近小溪,也许就是刚才那条溪流的上游。

    橡胶林的东侧有一小片高大的红毛丹,已经吐露出了绿色的花序,引得一群昆虫在它周围飞舞。

    布迪远远看到那片高大的树木,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扯了一下。

    他快步走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野猪与橡胶(遭遇 篇)

    红毛丹的树冠散开,圈了一大片的空间,这是有人打理的结果。

    树下的地面上,厚厚的一层金黄色,走近了去看,既不是寄生植物,也不是散落的花瓣。布迪将手里的鞋子放到旁边,用手把这些东西收拢到一起,然后捧到鞋子里。金黄色的稻谷在鞋子里堆成了一个小山丘,布迪拿起鞋子,摇晃了几下,山丘变矮,他就又往里面捧了一些,直到装满一只鞋子。

    橡胶园里的那种劲爆音乐又换了一首,布迪感觉脑袋发胀,像是被袋子套住了头。他站起身,观察了一下林子里的动静,没有人在附近,包括那个割胶的女人。

    布迪站起身,用脚把剩下的稻谷抹平,一只手捏着鞋子的口,他慢慢地走到了橡胶林入口的地方。

    丛林里的树木茂密、高大,布迪站在此处看不清楚村子里的情况,便回想着女子来时的大体方位。那棵望天树的西侧有几株香蕉树,布迪认真地走路,快走到跟前了,才听到人类的声音。那人吆喝着,语气急促,像是在驱赶什么。

    布迪循声望去,一个男子正吊在香蕉树上,仰头对着紧邻的另一棵小叶榕的树冠方向,在龇牙咧嘴,树下堆着几串香蕉,应该是刚摘下的。再看那棵小叶榕,茂密的树冠,没有任何异常。男子一只手攀附着树,另一只手朝那个方向抛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件东西在半空里闪了一下,布迪分辨出来了,这是割香蕉用的弯刀。

    庆幸自己没有离他更近。布迪往旁边挪了一下,藏在龟背竹的叶子后面,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从落地的时间可以推断,弯刀击中了某种东西。被打中的树枝剧小幅晃动起来,布迪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它往高处爬去,爬到下一层树枝的时候,转回头看着刚才那层树枝,停了一下,伸爪,一股液体抛在空中,然后继续朝上爬去。与脑袋相比,这只动物有着十分不协调的大眼睛,大眼睛周围,是黑色的一大圈,黑毛周围,则是一细细的一圈白色,如同戴着一双墨镜。懒猴,行动迟缓,主食野果子,处在食物链的中间位置。

    男子轻轻叹了口气,之后又吹了个口哨。他手里没了工具,但也不着急爬下树来,依旧吊在树上,入神地观察着周围。

    趁这个时候,布迪离开藏身处,继续赶路。

    经过香蕉树下,这才发现,那堆香蕉后面,放着一只小小的笼子。布迪看了一眼便匆匆赶路。

    树上的男子,仔细观察了树周围的情况,没有发现他的目标,意欲沿树滑下。他一低头,看到了一只大象刚刚离去的背影。大象的身子被树叶遮住,男子只能看到象的后脚。他一眼就能确定,这是一头未成年的象。

    “这附近又出现大象了?”

    有了这个发现,男子加紧滑下,沿象离去的方向小跑了几步。对方的背部以下,都被树叶挡住了,男子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人悠哉游哉地走着,速度极慢。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传来,那是叶子被摩擦的动静。

    而大象,不翼而飞了。

    男子有点疑惑,是错觉吗?

    男子看着这个人的背影,他左手弯曲,把手里拿的一双鞋子抱在了胸前。帆布鞋暴露在男子视线中,这下,他终于确定了,这是个人类,因为大象是没有鞋子的,而当地人,在感觉舒适的环境里,也会脱下鞋子。所以,这个有点陌生的背影,是属于附近村落的人。

    男子摸了摸鼻子,低头转身,要去寻找刚才丢下来的弯刀。这一低头,便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了布迪的双脚。

    男子忙转回来,对方却消失不见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男子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布迪经过了香蕉树,朝南走去。在一众树木的中间,布迪分辨出来一条窄窄的小径,小径似乎少有人使用,断断续续的,中间生长着低矮的野草,周围的植物有时会打到身上。布迪的身体已经渗出了汗水,叶子扑到身上十分粘腻。

    路旁的树上,垂下来粗壮的藤蔓,布迪看到它们,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画面:一个长得古怪的男子,一手抓着藤蔓,一手搂着一个女孩,两人借助藤蔓在丛林的空中翱翔。

    现在,布迪有强烈的模仿**。他用左手把鞋子抱在胸前,右脚后退半步,开始助跑。

    助跑了三步,膝盖弯曲,身体冲向斜前方。腾空的瞬间,布迪伸长右手,抓住了一根长长的藤蔓,藤蔓在惯性的作用下,一下子就把带着布迪荡到了远处。

    事情并不如预料中的那样顺利。丛林中,多的是植物,各种乔木、灌木、攀缘植物、寄生植物,它们互相竞争,而又彼此依存。布迪荡出去的地方,相对是开阔的,至少,半空中没有太多的阻隔,这不代表,远处的植被也是稀疏的。

    谁也不知道,下一根可以倒手的藤蔓,和植物“墙”,哪一个先来。

    布迪迎面撞上密不透风的树冠,这是一株被桑寄生紧紧缠绕的小乔木。撞上的瞬间,布迪松开了藤蔓,右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一把,他张大了手,尽力地满把抓住眼前这未知的境遇。身体往下沉,手指在不断后退,留给布迪的时间不过几秒钟,他把注意力放在手指上,用力向下扎去。最后,他终于抓住了一把桑寄生的茎秆,连带着一些宿主植物的叶子。

    碰撞的瞬间,一撮稻谷,从鞋子里飞溅了出去。布迪低头检查鞋子,只损失了一点,没有影响。一滴汗水顺势从额头流下,他的鼻子被划伤了,汗水渗入伤口,喇喇地疼。

    在树上固定住以后,布迪需要想办法回到地面。他伸头看了下脚下,暗自骂了自己一声。

    布迪的脚,距离地面,不过二十公分。

    他抱紧了鞋子,微蜷双腿,松开了右手。

    稳稳地着地,布迪用衣袖擦了下脸上的汗水,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

    “嘶-嘶嘶-嘶”,头顶传来轻微但清晰的气声。

    布迪心里一紧,顿觉不妙。

第二十七章 野猪与橡胶(布迪 篇)

    布迪知道,自己上空一定有一条蛇,可能,还不止一条。

    他也来不及抬头去看,总之,遇到蛇,跑就对了。

    布迪抱鞋子的左手不觉收紧,他迈开步子,也不看方向,直接跑了起来。

    树顶上,刚才布迪掉下来的上方,一条水绿色、带黑色斑纹的小蛇挂在高处的树枝上,头朝下,正在吐信子。布迪跑开了一段距离。绿色的蛇身来回摇晃了几次,然后把头往后缩了一段,身体紧绷,尾巴松开树枝,整个身体就被抛到半空中,它在空中扭动着身体,像一根被甩出去的细麻绳一样,在空中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准确地落到了远处的一颗树上。小蛇缠在树枝上缓了几秒,扭动着身体,把自己摆正,摇着尾巴消失了在一层又一层的树叶中。

    不算灵活地绕开丛林里的枝枝蔓蔓,布迪耳边只有树叶晃动的声音和自己短促的呼吸声,他一口气跑出了丛林,跑到了溪边。溪水那风铃般清脆的声音缓解了布迪的恐惧和焦虑,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敢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再回头看丛林,一阵微风吹拂,丛林小小地骚动了一下便归于平静。

    布迪穿着粗气,捂着胸口蹲了下来,刚刚剧烈运动的身体难以掌握平衡,布迪一下子向后翻去。他顺势躺下,伸展着双腿。

    高低错落的草木排列在河岸,组成了另外一个小小的森林,一片叶子悬在布迪的脸上方,轻轻摇曳着,阳光透过草叶,叶脉根根分明。

    温润的风吹拂着脸庞,布迪迅速恢复了体力。双手撑地,布迪借力抬起了上半身,头碰到叶子,一阵湿润,布迪伸手去摸,一道冰凉的液体流到了额头,手上沾着几个透明的圆球,玻璃球似的。“倒霉!”布迪头上粘的是某种树蛙产的卵。树蛙将卵产在水源旁边的树叶背面,待蝌蚪破卵而出,便直接落入水中。

    清洗过后,布迪循着河岸上行,走了不多时,就可以看到村子里的房屋。清一色的红色屋顶,房子普遍比镇上的小,但也都漆地十分鲜艳亮丽。

    再走上五分钟,布迪就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吵闹乐声。原来,这橡胶林和是紧挨着村子的,布迪看到的女子不知何故,从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眼前出现了用细圆木搭建的棚屋,屋外伸出的露台下放着一双拖鞋。露台上置着两个大铁笼,里面分别关着两条狗,一只白狗趴在地上,另一只花狗扒着笼子。感觉到有人靠近,扒笼子的那只花狗冲来人狂吠起来,白色的狗耳朵动一下,也跳起来跟着狂吠。布迪知道,屋内的人马上就会出来查看,便赶紧绕过棚屋,从屋后面找路。

    棚屋后面是一个圆形的建筑。用木头搭起来的高大建筑,有两人高,中间是泥泞的空地,泥浆上的坑,有人的鞋印,但大多数都是动物的蹄印。这令人想起古罗马的斗兽场。这栋建筑是之前没有的。

    布迪也无心细看,兀自赶路,他凭着儿时的记忆,找到了那条熟悉的路,这条路还是有三个拐弯,路旁的植物大多高大,只一颗长着宽大的叶子,现在那株阔叶植物已经繁殖出了一群。

    正值日头高悬,人们准备中午饭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在自己家中,路上看不到人影。布迪继续沿着小路,慢慢地踱步,手里的鞋子,越捏越紧,手心的汗濡湿了帆布。

    资料上的照片和布迪记忆中的有一些出入,毕竟过了那么许多年,人们的容貌必然会改变。布迪回忆了一遍资料的内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左手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小路从坡地延伸到了平地,平地的房屋建筑地更加密集了,布迪走到平地上的第一家门前,站住。

    建在平地上的这座房子被分成了三份,一份漆成粉色,两份漆成绿色。门内走出一个老人,老人佝偻着背,皮肤偏黑,体型偏胖。他用拐杖敲着地面,“你找谁啊,年轻人?”

    布迪直直地站在房门前,手机屏幕上是翻译软件。他读取了翻译软件的结果,对老人笑了一下,这次,他笑得十分自然,老人也回报以微笑。

    机器女声读出了翻译内容:“旅行,路过,住宿。”机器人用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声音帮助二人交流。

    “你要住旅社?村里没有”,老人用双手扶拐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镇子的方向,“去镇上。”

    软件翻译出了“城镇”,配合着老人的动作,布迪猜出了他的意思,他向软件输入“借住你家”。

    老人当下表示同意,转身把布迪带进了屋子,自始自终,老人都没有发现布迪的双脚异于常人。

    屋内的摆设虽然繁多,但放置的位置很巧妙,不显杂乱,反而像进入了古董店。窗台上留着一盆鲜花,布迪叫不出名字。

    进了房子,老人就示意布迪共同进餐,桌上没有用餐的工具,他迟疑了下一下,吉朗指了指厨房,提醒他去厨房拿餐具。厨房里没有筷子,布迪取了一只勺子就走了出来。老人已经在餐桌旁就坐,拐杖靠在餐桌上,他伸手让布迪坐到自己对面。

    桌子上摆着四个碗:一碗米饭,一碗黑色的果子,和两碗分不清是什么的蔬菜。老人和布迪分享了一顿午餐。吃饭时,老人有时想对布迪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想起来对方听不懂,就自己笑一笑,对布迪点点头,继续用餐。而布迪也不时偷眼看他,勺子挥舞地很慢。

    吃完饭,布迪主动收拾了餐桌,把碗收进厨房,他四处看着,找洗碗的地方。

    “布迪叔叔!”门外传来了人声。正在洗碗的布迪一惊,停下了洗碗的手。

    “哎!你来了!”老人应声出去。

    “刚摘的香蕉,给你。”

    “诶诶,好。”老人接过香蕉,“有个旅行的人,住在我家里了,你进来看看吧,不过,他好像不会说话。”

    “哦,不去看了,我想回家。”

    来人离去了,老人把一串香蕉放进厨房。

    布迪看那串香蕉的形状,有些眼熟。

第二十八章 野猪与橡胶(复仇 篇)

    “您叫什么名字?我要如何称呼您?”布迪通过手机来问老人。

    “吉朗。”老人说道,“叫我吉朗叔叔吧。”

    “那个人叫您‘布迪叔叔’?”

    “那是我以前的名字,他们叫习惯了。这个,挂在这里,”吉朗指了指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小勾子,敲着拐杖出去了。

    布迪洗着碗,又看了一眼那串香蕉。这串蕉黄绿相间,茎秆渗出的汁液有点凝固了。半个多小时之前,在丛林,布迪从它的旁边经过,现在,它又挂在布迪的旁边。

    布迪皱了皱眉头,回头看客厅里的吉朗。

    吉朗坐在摇椅里,黑色的休闲短裤皱在一起,黄白相间的横条纹t-恤套在身上,衬的脸色更加黝黑。他看着布迪,目光交汇时,吉朗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色牙齿。

    布迪甩甩手上的水,在身上蹭了两下,走出厨房,他环视房子一周,想找个话题。

    “你的名字是什么呀?”吉朗突然发问,布迪还没有打开翻译软件,他在半途停下,指了指口袋。

    “你,名字。”吉朗指他,然后做了个书写的动作。

    “胡执。”布迪早就决定用这个化名了,“是问名字吗?”他打开软件又确认了一遍。

    吉朗点头。

    “我叫胡执。”布迪坐到地毯上,尽量用裤脚遮住脚,指了指墙上的照片,“那个是你的儿子?”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笑得很开心,他们穿着红色的礼服,头上戴着夸张的金饰。

    “是我儿子!他叫阿卡卡,小子娶了城里的姑娘,人家现在住在城市里,不回来喽。”吉朗笑得很幸福,拿拐杖的手朝门外一挥,笑容里有一丝落寞。

    “那刚才给您送香蕉的,是您的侄子吗?”

    “呵喝,那是邻居。他很好,,我去叫他,让你们认识吧?”谈起这位邻居,吉朗越发兴奋,“晚上让他来同我们一起唱诵吧,他每天都唱诵的。我们来让毗湿奴护佑你。”

    “啊,谢谢您的好意,我想早点休息。”布迪赶忙拒绝,“他每天都过来吗?”

    “嗯,中午过来送些食物。他人真的很好的,我叫他来同你说话。”

    吉朗不断地想出门叫邻居,布迪好说歹说,终于拒绝了吉朗叫人来看他的提议。

    午后时光,在闲聊和咖啡中悄然流逝,布迪盘腿坐在地毯上,听吉朗说着过去的事情,翻译软件偶有错译,他们连比划带猜,倒也能顺畅交流。

    吉朗说的事情,不外乎村子里的趣闻,哪年的“猪狗角斗”里,自家的狗特别勇猛,第一个回合就把野猪咬得遍体鳞伤,还有就是儿子小时候的事情。

    “你们这附近的亚洲象会来村子吗?”布迪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吉朗听到象,收敛了笑容,脸色有些尴尬,眼神闪避着布迪的注视,“早就没有了。”

    “是吗?听说这个国家的丛林里有很多象群的呀。”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十多年过去了,这里的丛林又变小了许多,没有新的象群来此处定居也是正常的。然而布迪故作惊讶,他想知道吉朗怎么描述那个事件。

    “嗯,都走了。”

    “走了?自己走的吗?”

    “是啊。”

    “不可能吧,它们为什么会走呢?”

    “咳!”吉朗咳出了一口痰,“这些东西,跟野猪都一个样。就知道踩庄稼。它们上一世一定是做了许多坏事,毗湿奴自然要惩罚它们。”他用拐杖轻轻地、有规律地点着地,眼睛看向远方。

    日头开始偏西,吉朗按着拐杖站起来,钻进了厨房,他做饭的样子,像是在举行神秘的仪式。

    布迪艰难地站起身,活动着早已发麻的双腿。

    双腿渐渐恢复了知觉,布迪歪歪扭扭地走向门边,那里放着布迪的那双高帮帆布鞋。稻谷安静地堆在里面。鞋子周围有几滩鸟屎。

    村子外面安静地能听到虫鸣,路上没有行人。

    布迪捡起鞋子,关上房门,走到餐桌旁。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双手越攥越紧,最后,拳头微微抬起,在餐桌上敲了两下,他尽力克制着,桌子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大幅晃动着。

    不多时,吉朗从厨房走了出来,厨房里没有生火的声音,他直接走进了浴室,开始沐浴。

    布迪眼看着吉朗走出厨房,自己的手不觉收紧,手上的青筋重重地突出来,他几乎要站了起来。吉朗却转了个弯,走进了浴室。

    他站起来,先去厨房查看了一回,饭食已经备好。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布迪便又坐回了餐桌,反正是不差这一会儿。

    吉朗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衫,去卧室里取了一托盘蜡烛。布迪看着吉朗的动作,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你要一起唱诵的话,要先去沐浴。”吉朗指着浴室,又指了指神龛。

    布迪懂了,快到了祈祷时间,这个村子的人都会在同一个时间祈祷,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别人家的。

    布迪坚定地摇着头,拒绝了吉朗的邀请。

    吉朗点起一盏灯,开始唱歌,唱完以后嘴里念念有词,说了几句,然后转动燃灯托盘,进行着他的仪式,给神龛挂上鲜花做成的花环,最后吉朗伏地跪拜,祷告仪式算是完成了。

    吉朗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独自走进了厨房,没再看布迪。布迪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把鞋子放在自己腿上,紧捏着。

    托着一托盘的食物,吉朗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站在布迪身侧,放下托盘。

    一把尖刀抵住了布迪的喉咙。

    布迪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尽力扯动着嘴角,最终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您这是干嘛?”

    吉朗握刀的力度加大了,刀尖紧贴着布迪的脖子,一秒钟以后,刀刃渗出了几滴鲜血。吉朗一只手在布迪身上摸索着,掏出了布迪的手机。

    布迪调出软件,“我身上没有钱财,只有这个手机。”

    “你,什么人?”吉朗几乎要割断了布迪的喉咙。

    “您先松一下,我快死了。”

    吉朗瞟了一眼布迪的脖子,把刀刃朝外移动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布迪瞅准了机会,一手抓住吉朗的手腕,向外推开,又顺势旋转,稍微用力,吉朗握刀的手便松开了,刀落到布迪手里。

    布迪抬手把尖刀栽到餐桌上,鞋子也拿了上来。他一只手把吉朗按在椅子上,另一只手则捂住吉朗的嘴巴。

    “我,也叫布迪。”

第二十九章 神明

    吉朗摇头,瞪圆的眼睛里,除了惊恐,还有惊讶。

    捂住吉朗嘴巴的左手小指抵住他的下颌,手腕向上旋转,吉朗的头便被布迪掰了上来,吉朗抬眼恨恨地盯着布迪,布迪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十五年前,被你卖掉的,小象布迪。”

    吉朗在椅子上剧烈挣扎起来。他猛地摇头,试图甩掉脸上的束缚,还有紧贴皮肤的酸臭汗水。布迪的手心早就被黏糊糊的汗水占领,而听到布迪这番话的吉朗,更觉得空气都被浸上了腐烂的尖酸气味。

    吉朗无法挣脱,布迪的手如同焊在他脸上的面具。他呼吸着被手指过滤的恐惧,骤然起身,伸长了手要去抓桌上的尖刀,布迪右手施压,把他按回座椅,继续收紧的手掌挤压着吉朗的肩膀,指甲深入肉内,在向他示威。吉朗跌回座椅,他右手还悬在半空中,每一个指尖都在绝望地呐喊。

    吉朗放弃了反抗,整个人瘫在原地。

    至此,布迪也拿开了捂住吉朗的手,两只手按在吉朗双肩上,灯光照在布迪身后,他和吉朗都被阴影覆盖。

    布迪轻轻笑了一声,有点感慨地讲道,“哼,没想到,我们以这种方式再见面。”语气里带有嘲弄,对命运,对曾经的命运主宰者的嘲笑。

    “嗬,你突然站在我门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旅行者。”吉朗垂着头,歪向一边。

    “是的,我是专程来找你们的。在你们杀死我的族人的时候,在你们用小木桩把我囚禁的时候,在你们将我推向无尽深渊的时候,你一定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布迪突然用力摇晃着吉朗,“你,”他凑到吉朗耳边,压低了声音,“你会落到我手里,任我摆布。”布迪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在吉朗的耳中,犹如恶魔的低语。

    软件适时地送上冰凉的翻译,吉朗打了个激灵。他带着哭腔分辩道,“我有什么办法!你们践踏我们的劳动成果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会被灭族。”

    “劳动成果?在别人家里进行的劳动?”

    “你们不也把我家踏平了吗?”吉朗抬起头,哀求地看着布迪,“这算扯平了吧。”

    “当然不算。”布迪又捏紧了吉朗的双肩。“你们杀了我那么多家人,我现在只取你一个人的性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求你了,大象神,你看到了吧,我十几年来一直都在行善,我向神明供奉,我……”

    布迪用鼻子出气,打断了吉朗,“哼,那我就把你儿子带走了。”

    “不,不要,”吉朗整个人登时就坐直了,“带我走吧,我愿意将生命奉献出来,为他祈福。湿婆神,让大象神带我走吧……”吉朗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你真的相信神明?”

    吉朗身体僵直,顿了一下,平静地说道:“不信。但我知道,我今天,注定将无法从你手中逃离。”他抬头,表情平静,略带愤恨地对着布迪,“大-象-神。”

    吉朗突然提高了声音,瞪着布迪,“布迪!你可知道,budi的含义?”

    “它不过,是你们按给我的一个名字罢了。”布迪回敬他更加凶狠的眼神,和手上更重的力道。

    “它代表美德!”吉朗脸色变得狰狞,“美德,哈哈哈哈!”

    “唔唔”,吉朗没有机会再说一句话了。

    傍晚六点十分。太阳完全落到了地平线下,村子里的人结束了祈祷。

    翌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分,辛塔来到了吉朗家门前。

    “布迪叔叔!布迪叔叔,您在家吗?”辛塔怀抱着一串香蕉,他站在吉朗家门前,弯着身子,探头去看门内的情形。

    彩色的房子,一如既往地宁静、美丽,房门虚掩,热烈的阳光笼着房屋,屋后的高大乔木飒飒作响,地面的影子只有小小的一块,这是一幅流动的油画,让人不忍戳破最后的泡沫。

    最终,辛塔还是弓着身子推开了门。

    “吱”

    吱地一声,木门向内折叠,为屋外的人展现内里的情状。

    吉朗瘫坐在餐椅上,头向后耷拉着,垂在椅背后,口里塞满了金黄的稻谷。

    地面上也散落着几粒稻谷,不远处落着几滴鲜血。餐桌上插着一只铮亮的,切菜用的尖刀。

    阳光从对面的玻璃窗溜进来,不偏不倚,刚好照亮了吉朗的脸。稻谷在阳光里散发着光辉,像一颗颗黄金。

    客厅的灯在他身后,发出孤独的光。

    辛塔手一松,香蕉掉落在地,在地上摇晃了几下,自己停住了。

    葬礼在几天后举行,阿卡卡亲手为吉朗铺上一层金盏菊,这是后话。

    关于吉朗的去世,村子里流传着诸多传说。

    橡胶园的主人说,自家用来驱赶野猪的药饵所剩无几,却没看到一只野猪尸体,莫不是野猪作祟,将这稻谷喂给了吉朗。毕竟,年轻时候的吉朗药死过好多野猪,他家以前的狗也常赢得“猪狗角斗”的奖金。

    见过当天情形的人说,吉朗是带着黄金离开的,黄金净化了他的灵魂,神明将不再追究他今世的恶行。

    角斗场旁的那户人家,则说起了另一桩怪事,吉朗死去的前一天,在角斗场出现了一个长着象蹄的男人。

    辛塔知道,自己没有幻视,他也知道了,那天借住在吉朗家里的旅行者,就是这个长着象脚的男人。

    他的出现,必定和多年前的那件事相关。橡胶林被大象破坏,橡胶树整棵折断,用药来驱赶大象也是迫不得已。

    那些死了同伴的大象,却把吉朗用木头搭建的房屋夷为平地,它们坐在废墟上。杀死大象,绑架小象也是被象群逼迫的,但是神明,可能是站在大象那边的。

    辛塔的猜测获得了认可。没有人真正见过那个神秘的旅行者,只有那个古怪的男人出现在村子,这一定是神的旨意。

    后来的后来,这个村子里一直流传着大象神明的传说,虽然,没有一只大象再度返回。

第三十章 归案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刑警队长高杰皱起眉头,看着对面的张志新。

    张志新平静了很多。

    刚看到照片时,他激动地不能自已。自己出于好心,帮助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种行为,在大多数情景下,都是值得赞扬的。然而,这世上,正是人心最难测。

    想起被丁银山掠夺走的那六年,张志新的忿恨,痛苦和不甘一一浮现。

    在刚入狱的一两年,他还常托人打听那个带行李箱的人,时间久了,自己便也觉得没什么希望了,眼前的日子还要继续,就随他去吧。

    在审讯室里,猛然提起过去的事情,又看到那人的样子,苦痛再次涌上心头,一阵阵地冲击着张志新,让他喘不过气来。

    “请你们务必抓住他!”张志新抬起头,眼里写满了哀求。

    高杰见过各种各样的脸,恶毒的,纯净的,喜悦的,悲痛的,既是如此,面前的这张脸也抓住了他的心,让他心内一紧。

    “脸。”

    高杰舒展了眉毛,扭头看向搭档。

    正好搭档也扭头看着他,他与搭档对视了一下,二人的眼神立马都坚定了起来。

    高杰站起身,走到门外,向下属下令,“立刻抓捕402的那个人,就那个,提供张志新模拟画像的人。”

    “新惠路764号小区,32栋的李枫屏?”

    “对,就是他!要快!”高杰脸上的伤疤也跟着一起颤动。

    “是!”下属行了个礼便跑了出去。

    没多久,院子里就响起了急促的警笛。两辆警车呼啸着奔向新惠路。

    民警破门而入的时候,李枫屏正坐在沙发上吃晚饭。

    电视上正在播放综艺节目,屏幕上的人笑得很夸张。李枫屏面前放着一碗泡面,里面的塑料叉子上,沾满了红色的油污,其间点缀着几片墨绿色的菜叶。

    一群民警突然闯进来,让李枫屏吃了一惊,他盯着电视屏幕的双眼慢慢地移动,斜眼看着刑警,喉结动了一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民警快步上前,利落地拷上李枫屏,然后绕到他身后,双臂环绕着他的腰部,双手握拳,冲着李枫屏上腹就是重重的一拳。

    一拳下去,李枫屏口里吐出了土黄色的食糜,鼻子里也滑出了几根弯弯曲曲的方便面。

    他继续干咳了几声,胸部的不适渐渐消失了。

    李枫屏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刑警。

    给他戴上手铐的那位刑警,与另一位刑警,一边一个,抓着李枫屏的胳膊,将他带出了屋子。

    “切,我还以为他要畏罪自杀。”刑警啐了一句。

    满屋子的民警,都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

    李枫屏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哼,反正我什么都没干。作证也犯法啊?”李枫屏显得很镇静,这和上午在审讯室里的表现截然不同。

    他一路都轻松地坐在警车里,脑袋轻快地四处转动,看着窗外的夜景,放佛在坐一辆出租车。

    快到警察局的时候,李枫屏还轻快地踮起脚。

    警车那一路拉长的警笛突然消失了,李枫屏知道,这是快到警局了。

    他踮脚的速度加快,看起来一脸轻松,直到警察局灯火通明的大楼填满车窗,李枫屏的双腿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剧烈地小幅抖动起来。

    李枫屏极力想去控制双腿,上身躬向前去,手肘抵住膝盖,双手还没碰到头部,就被两边的警察按了回去。

    两个刑警隔空对视了一眼,笑意从眼角飞出。

    “别乱动!”民警命令道。

    李枫屏是被民警架进审讯室的。他双腿一沾地面就往下坠,根本站不住,更别提走路了。

    高杰在审讯室外,看着室内的监控,听着实施抓捕的同事进行简单的汇报。

    “这就崩溃了,好,时机正合适,立即审讯!”

    李枫屏瘫坐在椅子上,身上的赘肉也都铺展在周围,他的样子如同一只巨大的鼻涕虫。幸亏周围都被金属制的护栏围住了,否则,他现在一定已经倒在了地上。

    “姓名?”

    “啊?”李枫屏茫然地抬起头。

    “你的姓名。”高杰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地提问。

    “哦,李,李枫屏。”

    “家庭住址”

    “新惠路764号小区,32栋,3单元,402。”李枫屏吞吞吐吐地回答,中间停了两次。

    “你和被害者,是什么关系?”

    “邻,邻居。”

    “只是邻居吗?”

    “只是邻居。”

    “你为什么杀害他?”

    “我没有!我没有杀他。”李枫屏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自己的指尖,他的双手搁在前面的小桌子上,两只手反复交叉、揉搓。

    “对,不是你动的手,因为那个时候,你正在小吃店吃馄饨。”

    “真不是我,你可以调监控。”李枫屏说话越发流利,心里的底气也渐渐回来了。

    “杀手干一次多少钱?”

    “你们,又想套我话是不是。真不是我,我跟丁银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干嘛杀他。你们说话是要讲证据的。”李枫屏的颤栗消失了,他朝上出溜了一下,坐直了身体。

    “那好,你跟被害者关系如何?”

    “一般般吧,就是平常邻居。”李枫屏打开了双腿,右脚踮起,这是抖腿的预备姿势。

    果不其然,不久,他就又开始抖动起来。

    “哼,你们平时都怎么称呼对方的?”不仅是高杰,审讯室外,看监控屏幕的刑警也都暗自窃喜。这次,他们离真相真的不远了。

    “嗯,我叫他老丁,他叫我小李。”观察到刑警的表情变化,李枫屏心里又没有底了,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我搬过来以后嘛。”

    “是吗?他可告诉别人,自己叫宋明啊。”高杰盯着他,嘴角留着一撇坏笑。这在李枫屏眼里,就如同野猫在玩弄濒死的老鼠。

    “呃,我记错了,老宋,是老宋,老丁是我单位的大爷,他俩性格相似,容易混。”他极力辩解。

    “你确定吗?”

    “确,确定。”李枫屏顿时冒出了一额头的汗。

    “宋明这个名字,其实是我编的,他告诉别人,自己姓朱。”

    “你,你们……”

    汗水凝结成绺,顺着眉骨流下,最后掉进了他的眼睛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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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960/ 第一时间欣赏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最新章节! 作者:玻璃海鞘所写的《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为转载作品,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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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戏乐园与进化密码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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