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告哀乞怜
“谢师父!”荀谋这才彬彬有礼的坐下了,一边故作镇定的寒暄道,“师父您看的这是什么书?”
周仲望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咳了一声,“没什么,这是圣上往年写的文章,闲来看看!怎么?你也好久没来看为师了,今日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荀谋此时眼圈泛红,站起身走到堂中央,一甩衣袖纳头便拜,边涕泪横流边道:“师父,快救救徒儿吧!快救救我吧!”
周仲望厉色道:“什么事说吧?”
“师父您要是再不救我,只怕徒儿就此辜负您一世英名,徒儿多年之努力,也将付之东流啊!”荀谋声泪俱下,哭得不能自已。
周仲望深吸一口气,微闭双眼,许久才吐出一句:“好啦,哭什么!”
荀谋这才止住了抽泣,哽咽了一下,道:“师父,您有所不知……”
“好了,别说了!”周仲望睁开双眼,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荀谋,“为师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为师也帮不了你。”
“这……”荀谋愣了一下,“怎么会,这件事只有您出面,皇上才会听您的啊!”
“哎……”周仲望长叹一声,“皇上要是想选为师,当初早就让为师挂帅了,何至今日!为师已经是半截黄土埋至腰身的人了,现在圣上想的就是培植新人了,你让为师现在再去向皇上请缨,要是再被驳回,你让为师这老脸可往哪里搁啊!”周仲望说到最后不禁皱起眉头,有些后悔之前主动请缨的事情了,想想现在自己年纪也大了,还是好好在家安享晚年。
荀谋一脸迷茫的望着师父,半晌说不上话来,想了许久才涌出一句话来,“可师父,要是如此,弟子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啦!”
“为师从小将你带大,现在你也能独当一面了,很多事,还是由你自己做决定吧!为师也是时候退出朝堂了!”周仲望说得情起,眼圈也泛红起来,“现在为师都有些后悔,当初是不是也该向你徐师伯那样退隐江湖了!哎……”
荀谋见师父垂头丧气,心知上次皇上没有对他委以重任,至今还耿耿于怀,自己师父是个爱面子的人,这件事估计对他的情绪影响不小,“师父,您有所不知,您还记得陆佐吗?”
“陆佐?”周仲望思忖片刻继续道,“当然记得,他是你师伯的徒弟不是,上次在苦集寺还跟你比武来着!怎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荀谋焦急道:“师父,您这接个月深居简出哪里知道,他没死,还活着,今天还进宫面见圣上了!”
“什么?”周仲望也着实惊吓到,站起身质问,“圣上怎么会召见他?”
荀谋站起身,走到师父的跟前,请他先坐回去,然后在师父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周仲望脸色大变,惊讶的问:“当真!”
“千真万确!”
周仲望听罢,倒吸了一口凉气,陆佐又重新出现,并且得到皇帝的接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自己的徒弟而言不是什么好事,陆佐回来和什么人为敌,自己都可以不管不问,但唯独对自己这个视如己出的爱徒而言,绝对不能视而不见。周仲望继续问:“陆佐此番再次出现,难道就是为了鄯州一事?”
“没错,徒儿有种预感,他就是冲着我来的!”
“为师也纳闷呢!上一次他的忽然出现,就让为师倍感困惑,从始至终,为师都觉得他的出现总带着一股神秘感,而且每次都让人感觉他似乎没那么简单?”周仲望又陷入了无尽的沉思,又重新想了一遍所有关于陆佐事情,“谋儿,你有没有觉得……”
周仲望欲言又止,那种感觉似乎又说不上来。荀谋见师父沉默不语,便好奇地问:“觉得什么?”
“为师也说不上来……”周仲望凭借自己数十年的经验,忽然想起来,“你会不会觉得,每次陆佐出现的时候,都会让人有一种不安感!”
荀谋的这种感觉似乎被师父一语道破,很是赞同的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这次陆佐死而复生,再次出现,让徒儿更加不安!他这次又出现得如此突然,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啊!”
“哦?这怎么可能?”周仲望惊讶不已地看着荀谋,“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察觉吗?”
“徒儿也纳闷儿呢?”荀谋啧啧两声,“本来听说他的住所着火了,连人一块烧成焦尸了,没想到今天又出现在了皇宫内!”
周仲望听到这里,心下也开始狐疑,不禁又重新问了一句,道:“你确定是他?”
“这个绝对错不了,肯定是他了!”
“看来陆佐这次真的是来者不善呐!”
“没错!”荀谋也恍然大悟,“而且陆佐肯定有高人襄助,否则一个在牢里就剩一口气的人,怎么可能又恢复如初。他在牢里的时候,徒弟都已经把他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一个正常人如何还能活下来?”
“什么?”周仲望听罢,又拍案而起,“你怎么能把人家的手筋和脚筋挑断?”
荀谋看到师父如此生气,“噗通”一声,又重新跪倒在地,“师父息怒,徒儿这也是为了除却后患不是!”
周仲望有些不屑的摇摇头,“你呀你!陆佐是你师伯的关门弟子,也是你的同门师兄,你要是真这样将他杀了,为师怎么对得起你师伯,怎么对得起你师祖呢?他既然已经入狱,自然有圣上裁度,你又何必掺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徒儿只是怕……”
“怕什么!这件事情,你怎么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周仲望 厉色道。
“这……”荀谋简直欲哭无泪,“徒弟哪里敢跟师傅您说这个!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陆佐此番卷入朝堂,依徒儿看,他的目的可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这让周仲望更加不安,也深表赞同的点点头,“说的有礼!”
第九十三章 苦心孤诣
周仲望见荀谋从未有过的焦急模样,心中也隐隐有一丝不安感,看来这个陆佐和他的师父徐离简直就是一个德行,天天神神秘秘,总是让人感觉捉摸不透,而陆佐与之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周仲望边思忖着边坐下,道:“你起来吧!事已至此,你来找为师,可有何良策否?”
荀谋微低着头站起身,接着欲言又止,生怕会被师父驳斥,半天支支吾吾没敢说出来。,“徒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你我师徒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徒儿想……”荀谋清了清嗓子,“徒儿想师父您能出面再次挂帅出征!”
周仲望紧蹙眉头,不置可否,沉吟许久,才道:“你是想为师再次毛遂自荐?”
荀谋又低下头,“应该说是让师父您力挽狂澜于既倒!”
“哼……”周仲望冷笑一声摇摇头,“恐怕为师还会再吃一次闭门羹哦!”
“如果师父不趁此机会在军中找到威信,只怕圣上很难再重用您了!”
“为师早就该退隐江湖不问朝堂之事了,这些所谓名利对为师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荀谋见师父说的情真意切,心内料知他上次向圣上主动请缨被拒,故而才会如此消极,便道:“难道师父就因为皇上的一次拒绝,就打退堂鼓了吗?”
周仲望低下头皱眉思索着。
荀谋继续道:“师父要是不重新出山,皇上不相信的可还有徒弟我啊,这回徒弟打了一次败战回来,满朝文武都对徒儿低看一眼啊!”荀谋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起来,“还请师父可怜一下徒儿吧!”
周仲望听罢,目光冷峻的抬起头看着荀谋,自己已是风烛残年,纵横沙场数十载,如今名利对于自己而言确实没了以前的诱惑,但唯独自己苦心孤诣培养的徒弟荀谋,必须助他功成名就才行,何况他的对手还是自己师兄的徒弟,于是心内一咬牙,“那为师就再倚老卖老助你一回,这次出征,为师必须挂帅!”
荀谋复又痛哭流涕跪倒在地,“谢谢师父!谢谢师父!师父再造之恩,徒儿永世不忘!”
“好了好了!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一直跪来跪去的像什么话!”
荀谋再次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此番师父再次主动请缨,量圣上一定会给您老人家面子的。”
“为师明白!到时候你还是随我左右,这也是你戴罪立功,重新赢回众人信任的时候。”
“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一早,就请师父入宫面圣,将这件事情定下来!师父,你看如何?”
周仲望点点头,“嗯!就这么定了!”周仲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谋儿啊!”
“徒儿在!”
“听说你最近和太子走得很近,可有此事啊?”
荀谋迟疑片刻,然后笑道:“师父,太子也是国之储君,徒儿也是想为国家尽心尽力不是?”
“你啊!”周仲望语气有一丝责怪之意,“为师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卷入这是非之争,谁是皇帝我们就辅佐谁,不要做那些投机取巧的事情,明白了吗?”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一定谨记在心,时刻不忘!”
夏末的夜,与白天相比,凉快了些许。陆佐在院子内,手摇羽扇正闲庭信步。殷季则坐在椅子上,在槐树下泡脚,不时的往木盆里面加热水,边搓着脚心,边冲着师父叫道:“师父,您再不洗,我可就先不客气了!嘿嘿……”
陆佐抬头望着皓月长空,边道:“你先洗吧!”
“师父您怎么了?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咱们现在不是安全许多了吗!王爷也给我们加派了几名家丁,现在您也是秩从九品的翰林待诏了,还怕什么呢?”殷季看着师父天真的眨着眼睛。
陆佐低下头,轻咬羽扇走至槐树下,也坐在殷季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笑道:“如今我们也在明处,所以要加倍小心才是。”
这时院子里地石板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陆佐手持羽扇指着院子的方向,笑道:“不用说,这脚步声一定是管家来了。”
殷季抬起头,院子外闪出一个身影,果然是管家老潘,殷季高喊:“潘大爷,什么事儿着急忙慌的?”
老潘大步流星来到陆佐的跟前,才答道:“老爷,外面高将军求见!”
“他来啦!不是跟你说过如果是高将军来的话,不必通报的吗!”陆佐语气平淡,并不能听出责怪之意。
老潘一欠身,“小的记着了!我这就去请他进来。”
少倾,高筠一人不紧不慢的来到院子里,见殷季正在给大哥泡脚,于是老远走来就调侃道:“大哥,很自在嘛!”
陆佐抬头向他一笑,“这也是没办法!”
高筠走到大哥跟前,笑问:“怎么每日都泡么?”
殷季插话道:“当然,师爷说这些药材和热水泡一起之后,再泡脚对师父有好处,师爷叮嘱我每日都得给师父泡脚,我可不敢忘。”
陆佐看着略显稚气的殷季,不禁莞尔一笑。高筠关切的继续问大哥:“这几日病情有再复发么?”
殷季不等师父回答,便抢着道:“最近好许多了,自从苦集寺出来,师父的毛病并没有发作过。”
陆佐轻轻拍了拍殷季的脑袋,笑道:“这得归功季儿的悉心照料啊!”
高筠哈哈大笑,也开起殷季的玩笑,“小殷季,你也来做你高二哥的徒弟吧!”
殷季冲着高筠做个鬼,一嘟嘴,哂笑道:“就你?打赢过我再说吧!”
“哟!脾气不小。”高筠被他这一番挑衅,颇为不爽,“那咱们就比试比试!”
殷季继续埋头给师父洗脚,边道:“等我给师父洗完脚,有你受的!”
“好了!”陆佐厉色道,“贤弟啊,让你来,是有要事跟你讲的!季儿可以了,收起来吧,今天就洗到这里!”
殷季递给师父毛巾,自己将洗脚盆端走了。
高筠便问:“大哥怎么了?什么事吗?”
第九十四章 判若两人
陆佐拿着毛巾边擦拭脚面,边道:“皇上今天可有找你说话!”
“没有啊!”
“什么!没有?”陆佐听罢将手中的毛巾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低头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我猜错了?”
高筠疑问地看着大哥,“怎么了?皇上找我干嘛?”
陆佐边穿上鞋子,边思忖着,难道皇上心中的人选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沉默许久之后,在对高筠道:“那皇上今天可还接见了其他大臣没有?”
高筠疑惑不解的看着大哥,“今天皇上好像就见了你一个人了!大哥,到底怎么了?皇上见我干嘛?”
“皇上想选一个人挂帅西征,征求我的一件,为兄只说了一句皇上可自选信任的人去,原本我以为他会选择你的,没想到今天并没有找你。”陆佐也颇为不解,站起身抬起头望着月亮思索着。
高筠也恍然明白,“这么说皇上心中是不是另有人选了?”
“未必!”陆佐摇摇头,“因为皇上今天也没有接见其他大臣不是。”
“大哥你说皇上真的会如你所料吗?”
陆佐不置可否的道:“说实话,现在为兄也猜不透了。只能等明天进宫面圣的时候,就知道了。”
“明天?明天依然是休沐之日,皇上会见你吗?”
“如若不然,太子等人肯定会捷足先登的。”
次日,周仲望只身一人来到乾仁宫外求见圣上,恰巧陆佐也尾随而来,二人在石阶下打了个照面。周仲望却怎么也认不得眼前人是谁,反倒是陆佐先上前施礼问候道:“师叔,可还记得在下否?”
周仲望疑惑地看着陆佐,半天不敢肯定他是谁,“你是?”
陆佐淡淡的道:“晚辈陆佐!”
“你果真是陆佐?”周仲望吓得倒退了两步,“真的是你?”
“师叔不必惊慌,正是晚辈!”陆佐又一欠身。
“可……可是……”周仲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说不上来。
陆佐呵呵一笑,“可是我已经并不是这副模样,对不对?”
周仲望今日是听说陆佐又重新出现,可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对……对啊,怎么会换了一个人?”
陆佐哂笑道:“这都得拜您的爱徒所赐!”
“什么?谋儿?”周仲望越加不解,“我听说他将你的手筋脚筋挑断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佐接着又冷笑两声,“当然是命不该绝,天公救我!”
就在此时,皇帝的贴身监张岑从石阶上走下来,来到他二人的跟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皇上说了,今日谁也不见,有什么事就等明日早朝再说,二位请回吧!”
周仲望听罢,脸上略显失望。
陆佐接着问了一句:“公公,下官只是翰林待诏,明日等不得,也上不了早朝,所以可否劳驾,再……”
“不用,皇上已经说了,让你明日也来参加朝议!”张岑说罢便欠身离开了。
阶下,此刻就剩下周仲望和陆佐两人相互对视着,周仲望心中万千思绪涌上眉头,没想到自己的徒弟会下如此狠手,虽然自己也不是很待见陆佐,但是也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如此赶尽杀绝。
二人对视了片刻,周仲望突然想起来,陆佐怎么也来面圣了?于是冷冷一笑道:“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就来求见圣上了?”
陆佐不为所动,“老元帅您是为何而来,晚辈既是为何!”
“哦!”周仲望冷笑着,“恕老夫愚钝,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天也渐渐热将起来,陆佐并不想周仲望周旋太久,于是拱手笑道:“晚辈还有俗事缠身,就先告辞了!”
周仲望一拱手,看着陆佐远去的背影,心底不禁开始踌躇起来,于是也疾步离开。
午后,原本早上清空朗日,不知几时外面已经彤云密布,不消须臾,便电闪雷鸣,继而下起了大雨。
周仲望独自一人在堂屋前,独自看着屋檐下挂起的水帘发呆。正想得入迷,雨中却闪出了一个身影,在雨中隐约能感觉是荀谋来了。周仲望复又转身迈进堂屋内,就听背后荀谋叫了几声师父。
荀谋来到廊檐下,将手中的纸伞放在门边,迈步进堂屋时,见师父在正堂上正襟危坐着,手捧热茶不抬头看自己,也不说话,荀谋心底便有些着急起来,和颜悦色的盯着师父观察,少倾才壮着胆子问:“师父!师父您怎么了?方才徒儿叫您也不言语一声?”
周仲望依然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接连听见荀谋叫了三声“师父”后,周仲望才狠狠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然后瞥了一眼荀谋,“你不必叫我师父!”
荀谋一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徒儿若是哪里做错了,您随便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徒儿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您这么生气!”
周仲望冷冷地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
“这……”荀谋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师父您这话哪里说起?”
“我问你……”周仲望手指着荀谋质问着,“现在的陆佐你见过了吗?”
荀谋似乎明白了师父想说什么了,自己被师父这么责骂,瞬间也感觉不好意思,只得低头不语。
周仲望依然颤抖着手指着荀谋问:“回答我,见过了吗?”
“没……没有!”荀谋支支吾吾地道,“不过……不过听手下人说起过他的事!”
周仲望站起身,一时气不过,愤愤地绕着荀谋左右一圈,才又坐下来,怒道:“你看看人家现在被你折磨得,还成人样吗?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荀谋被师父说得面红耳赤,在一旁半天不敢回答。
许久,周仲望气也渐渐的消下来了,才徐徐道:“好了,起来吧!”
“徒儿……不敢!”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起来吧!”周仲望也不想多说此事,差不多也就得了,“为师说这么多,只是想说,你们既是同门,虽说可能水火不容,但也不至于你死我活。”
第九十五章 朝堂对弈
荀谋见师父已经渐渐消气了,道了声谢后,才敢站起来,然后百般殷勤地给师父的空杯续上茶水。周仲望看着眼前这个徒弟,心中不禁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也深知荀谋是个聪明人,有时候所做的一些事情,让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荀谋做的是错是对。所以早上的事情周仲望也不先说,只是接过荀谋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品茶。
“师父啊!”
“额?”
“早上您……”荀谋欲言又止,想直接说,却又怕让师父觉得自己目的性太强,所以话说一半,想让师父自己开口。
“你想说早上入宫如何了是吧?”
荀谋呵呵一笑,既然师父这么说了,也感觉没什么好遮遮掩掩地,“师父,您刚才那么说,是不是早上入宫的时候碰头陆佐了呀?”
“嗯!”周仲望冷冷地应了一声。
荀谋也看出了师父的心事,所以语气和缓了许多,“这么说早上你们都没有见到皇上?”
“嗯!”
周仲望接连两个冷冷地回答,让荀谋有些尴尬,原本想问的话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周仲望再次举起茶杯,呷了一口之后,将茶杯慢慢地放回桌案,神色略显疲态,许久才道:“谋儿啊!为师今日累了,你先回去吧!为师想休息一下。”
“可……”荀谋嗫嚅道。
“不必说了,为师心里清楚!你说的那件事,明日早朝的时候,自然会说!”
荀谋见师父神色不对,便不安起来,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只好讪讪的告辞了。
次日,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终于停了。此时天已微亮,宣政殿下湿漉漉的广场上,站满了文武百官。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的角落后,有一个不起眼的人,他就是陆佐,而陆佐似乎也有些刻意地回避众人的目光,背对着众人。
周仲望和荀谋二人正和百官聊得欢快,周仲望忽然想起陆佐今日也会来早朝的,怎么一直没见到他呢?于是四处张望想找到他,可怎么也没看见。
“师父,师父!”
荀谋连叫两声,周仲望才反应过来。荀谋也好奇的四处看了看,可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师父您看什么呢?”
周仲望奇怪的问:“有没有看到陆佐!”
“陆佐?”荀谋诧异地看着师父,“他怎么可能来早朝!”
周仲望正欲说时,忽听早朝的三声鼓敲响,文武百官肃然,赶紧按照官职品级排好队列,秩序井然的进殿早朝。
今日圣上倒是比往常早,臣子们刚进殿,殿头官便高喊:“圣上驾到!”
汉帝坐定之后,文武百官整齐划一的跪呼万岁。
“免礼平身!”
汉帝见百官都站起来了,便先说道:“礼部尚书闫子启何在?”
须发斑白的闫子启赶紧出班,见今日圣上语气轻快,面带笑颜,料想皇上今日心情不错,于是笑道:“臣在!”
“外番使臣所贡献之物,可清点好了?”
“都清点好了,一应物品全都已经入库!”
汉帝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此番能在外番面前扬眉吐气,震我大汉国威,太子和宁王功不可没啊!赏太子和宁王各一柄玉如意”
太子和宁王出班齐声道:“谢圣上恩典!”完了几人又都各自回班。
汉帝接着脸上的神情又变得严肃了一些,“诸位爱卿,马上就要入秋了,鄯州依然没有收复。选帅一事,也一直悬而未决,今日我们君臣就群策群力选出一位足可以担纲此任的人才,俗话说‘外举不避亲内举不避嫌’,来,诸位爱卿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大家尽管畅所欲言。”
百官听罢,都开始面面相觑,所有人都不清楚皇帝是何用意,是试探还是真心求才呢?
汉帝见大家都不敢说话,便怒色道:“怎么?难道我大汉朝就没有一个能挂帅的吗?”
兵部尚书徐秉德原本想出班说话,但自从上次被皇上批评之后,又有些怯步不前,只得拿眼神瞧了一眼荀谋,荀谋知道他的意思,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说。
终于还是周仲望忍不住了,直接出班道:“臣有本奏!”
“哦?周爱卿!说来听听!”
“微臣不才,愿意毛遂自荐,为朝廷收回鄯州!”
刑部尚书崔皓亦出班奏道:“臣觉得老元帅年事已高,如若委此重任,岂不是让外番觉得我天朝无人了,所以微臣觉得老元帅理应安享天年,另择他人!”
周仲望听崔皓此言,心中又气愤又悲痛,但是自己又不好发作。
接着御史大夫杜宗庭出班道:“臣杜宗庭觉得崔大人所言欠妥。一直以来老元帅为大汉朝呕心沥血,忠诚职守,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了,而且为吾国立下赫赫战功也足以彪炳千古。如今国家有难,岂能凉薄老臣,寒了一众老臣的心不说,更是寒了三军将士、天下黎民的心啊!所以微臣觉得,让周老元帅率兵出征并无不妥。”
汉帝此刻依然面无表情,“还有人有何意见?”
羽林卫上将军侯志贵也出班道:“臣觉得杜大人所言虽然有理,但是老元帅年事已高,只怕精力有限。”
周仲望终于忍不住了,面沉似水地道:“侯大人此言差矣,一年前,老夫还在沙场上阵杀敌呢,如何就精力有限了?”
汉帝的脸上刹那间浮现了一丝不悦,但是谁也没有发现,接着又平静的道:“诸位爱卿都说的有理,但是有的人既然说了老元帅不合适,那还有谁合适呢?长孙将军何在?”
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出班道:“臣在!”
汉帝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贴身侍卫长孙崇威,也知道他必定会推荐出大公无私的人选,于是问:“长孙将军可有合适的人推选?”
“臣不敢妄言!”长孙崇威见诸多大臣都在,自己也不敢说太多。
“但说无妨!”
“老臣倒是觉得有一人挺合适的?”
“何人啊?”
“金吾卫上将军高筠!”
汉帝听罢一愣,自己虽然想过此人,但是怕朝中大臣极力拦阻,所以也不想擅自主张在,没想到老将军竟然和自己的意思不谋而合,所以嘴角闪过会意一笑,“长孙将军如何会觉得高将军能担纲此任呢?”
第九十六章 比武选帅
长孙崇威其实对高筠观察已久,发现他虽然是一介武夫,但是粗中有细,做起事情的时候,头脑也极为冷静,而且武艺之精湛,绝对是在自己之上的,所以一直以来都觉得让他在京城巡守,简直就是屈才了。长孙将军见圣上发问,自己也如实禀告道:“老臣自从与高将军相处以来,深知他的为人,以及能力,高将军为人平易近人,与手下打成一片,做事又谨小慎微,如果让他领兵,绝对是众多后辈中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汉帝听罢点点头,正想叫高筠出班的时候,丞相李释之就先出班奏道:“陛下,臣觉得不妥!”李释之不等汉帝问话,就继续道,“高将军从春闱放榜再到现在升任金吾卫上将军之职,也不过短短不过数月,如此频繁的升迁,很容易让老臣们寒心啊!再者高将军虽然才干出众,但其并无带兵的经验,若如此草率就定夺帅位,恐怕又要重蹈覆辙了吧?”
“那李爱卿您说怎么办?”
“臣觉得应当让周老元帅坐镇,由荀将军为先锋,一来他师徒二人久经沙场配合默契,二来如此以老带新,才可避免前者揠苗助长之错。”
汉帝忽然又觉得李释之说得有理,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人群后的角落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微臣陆佐有本奏!”
闪出班的那人正是陆佐,朝堂中所有人无不回头看向陆佐,宁王见之心花怒放,太子见之一脸错愕,荀谋见之失惊打怪,周仲望愁眉不展,徐秉德等人见到也无不大惊失色。
礼部尚书闫子启见是传闻中的陆佐,满是不屑的看了一眼陆佐,不等陆佐说话,便抢话道:“陛下,我朝旧制,凡从四品以下无权朝议,如今陆佐公然违背朝廷法度,分明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依臣之……”
“好啦!闫爱卿不必说了!”汉帝淡淡的道,“是朕特准他入宫的,今日就是要讨论选帅一事,彼时陆爱卿也要随军出征,所以他必须在场旁听。”
百官见陛下的脸色严肃,所有人便不敢再说什么了。汉帝见文武百官终于住嘴,才继续冲陆佐问:“陆爱卿有什么话尽管畅所欲言,不必避讳!”
陆佐一躬身,奏道:“微臣觉得丞相大人说的有理。”
宁王和荀谋等人听他为丞相辩白,瞬间都变了脸色,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陆佐紧接着继续道:“但是我朝人才济济,只有不拘一格,才能令天下有才之士为陛下尽力尽心,如若一味因循守旧,而无推陈出新,如何敌得过四周虎狼之国。据臣所知,大蕃国的元帅名叫希若赞卓,是大蕃国大论之子,自幼酷爱汉家兵法战阵,十八岁带兵杀敌,可谓是杀人不眨眼。如今他而立之年,参加的大小战役已不下百场,在我们鄯州,街上三岁小孩一哭闹,只要大人说‘希若赞卓抓人来了’,小孩无不止住哭泣,我们边境百姓都称希若赞卓为‘沙漠之狼’。所以方才丞相之言虽然说得有理,但是非常之时,帅位也应当能者居之。”
汉帝听陆佐如此一说,心里倒是有几分受用,“那依陆爱卿所言,选谁合适呀?”
荀谋听圣上这么问,眉头一皱,心说不好,正欲抢在他的前头说时,却又被陆佐抢了个先。陆佐迅疾接话道:“微臣觉得,现在我无论选谁,可能都会有人提出异议,如此大家既浪费时间,圣上您又拿不定主意,到最后还是于事无补,所以臣倒是想了一个办法!”
“哦?你且说来听听!”
“比武选帅!”
陆佐此言一出,大臣们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竖起拇指,表示此举甚好,如此一来选旧还是选新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汉帝也连连点头,荀谋和周仲望更是乐得这个主意。
李释之反倒觉得不妥,“陛下,此举欠妥啊,我朝自开过以来,从来没有通过比武选帅,只怕如此,太过草率了吧?”
荀谋倒是信誓旦旦,在他看来,陆佐此举无异于自取其辱,所以站出班道:“陛下,微臣觉得比武选帅确实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方式,既能选贤任能,又能广开选拔人才的途径,此举开我朝先河,说不定还能造就一段佳话!”
汉帝点点头,微笑道:“诸位爱卿觉得如何呢?”
众文武见汉帝似乎对比武选帅颇感兴趣,于是都齐高呼:“臣等附议!”
“好!”汉帝笑着一拍龙椅,“那就依诸位爱卿所奏,比武选帅!即刻拟旨,昭告天下,只要有能力者,皆可应试比武,五日后,就选在校军场比试。”
退朝之后,品级高的人都走在最前面,品级低的都先让着,然后随在他人身后。大部分大臣都不会刻意的聚拢太近,宁王和高筠为了避嫌也都和陆佐隔得远远的,所以陆佐就走在身后。可陆佐的眼睛却不是盯着荀谋,发现荀谋也有意的放慢脚步。
陆佐正欲走下石阶之时,忽然发现荀谋在阶下停下脚步,陆佐也不自觉的跟着停住脚步,就在所有大臣从荀谋的身边走过后,荀谋缓缓转身,难以名状的眼神,如同雄鹰欲抓捕猎物时射出的眼光,紧盯着陆佐的双眼,陆佐也毫无退缩之意,深邃的眼眸,仿佛就要将那只雄鹰吞没。那一刹,二人的眼神似乎产生了对白,隔空间,似乎是在向对方宣战。凝视片刻之后,二人同时露出了诡异一笑,紧接着还互相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荀谋才转身离开。
陆佐看着荀谋远去的背影,心下暗自咬牙,看来真正的好戏就要上场了,刚才荀谋的眼神,分明就是一种挑衅,一种不屑,一种成功者对失败者的鄙夷,自己一定要用最坚硬的反击,让他后悔,不!不是后悔,是加倍奉还。想到这里陆佐地眼神愈加坚毅,两声苦笑之后,喃喃道:“好戏终于开始了!”
第九十七章 另有所图
傍晚,闪电飞光,雷声轰隆,天又下起了滂沱大雨,一辆马车正在泥泞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着,荀谋神色凝重的坐在车的,不住的随着马车摇晃着,一边思索着,一边不住的皱眉。
荀谋掀起马车的竹窗帘,瞬间雨点飞溅进车内,外面天色渐暗,大雨纷飞,雨点“噼噼啪啪”敲打在车顶上。荀谋放下竹帘,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后,于是向着马车外的车夫喊道:“周老元帅府上。”
“遵命!”车夫挥舞鞭子抽打在行动迟缓的马上,然后大喝一声,“驾……”
马车渐渐的消失在电闪雷鸣地雨雾中。
“吁……”车夫拉住缰绳一声断喝,然后冲着元帅府的门前的奴仆喊着,“快去禀告老元帅,荀将军求见。”
“好嘞!”一个门子笑答道,然后转身进院子去了。
门前的另外一个门子手打开一把大伞,冲进雨中,来到马车前,笑道:“荀将军,到了,您可以下车了,外面雨大,您当心着。”
车夫掀起帷幔,嚯,一阵强风迎面吹来,荀谋不禁打了个寒颤,大雨稀里哗啦中,小心翼翼的跳下马车。门子赶紧给荀谋撑好伞,随着荀将军三两步走到门房边。
荀谋抖了抖身上的一些雨点,冲着门房的门子笑道:“这好大雨,老元帅他几时回来的?”
门子赔笑道:“方才还没下雨的时候就到家了,该是运气好,回来后才下起雨来。”
荀谋呵呵一笑,“是嘛,看来师父他老人家最近一定是走好运了!”
这时身后管家上来叫道:“荀小将军……”
荀谋回头一看,原来是跟随师父大半辈子的周老管家,老管家可以说和老元帅一样,从小看着荀谋长大,所以荀谋对他也极为恭敬,于是也躬身作揖,笑道:“老管家好!”
“老爷在堂屋等你呢!快些儿去吧!”
荀谋再次一抱拳,“有劳了!”
周管家慈蔼地笑道:“小将军你自己去找老爷吧,我去给你们备下酒菜,老爷说了,今晚要你留下来吃酒呢!”
“哦?是嘛?”荀谋有些惊讶的笑道,“看来师父今日心情还不错咯。”
周管家也不答话,只笑了笑就转身去厨房了。荀谋独自向着抄手游廊走去,来到堂屋前,见堂屋的门紧关着,正欲抬手敲门之时,屋内一个人声叫道:“进来吧!”
荀谋推开房门,见师父还在看书,于是又把门关上,然后缓缓的走到师父面前行礼请安。
“谋儿啊,这么大雨,亏的你来!”
“师父玩笑了,这雨不打紧的!”荀谋见屋内昏暗,师父又在看书,故而问道,“师父,怎么不点灯呢?这天都快黑了,看书伤眼睛呢!”
周仲望慈蔼一笑,“呵呵……为师习惯了,我府上又规矩,没到酉时都不准点灯。为师让下人准备酒菜了,今晚你就在为师这里吃吧!”
“那徒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荀谋一点头,“徒儿今日来还有一件要事跟师傅商量!”
“是为了比武选帅的事情吧!”周仲望徐徐将书放在案桌旁,“为师就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
荀谋也不避讳,笑道:“师父果然妙算,正是为了此时。今天陆佐在朝议上提出的办法,师父您怎么看呢?”
周仲望冷笑道:“陆佐这办法未尝不可,如果真的就和高筠争这个帅位,保不齐皇上会选择谁呢?”
荀谋却眉头紧皱,道:“可是师父,徒儿不明白他为何会提出这个建议。原本高筠面对的竞争对手就只有您,而且他们的胜算也不低。为何此时提出比武选帅?再加上陆佐被我挑断手筋脚筋之后,武功尽废,所以就凭高筠,恐怕很难赢过你我吧!”
周仲望摇摇头,“不然!陆佐当初和你比武之时,可以说是不分高低,如今这个高筠的武艺,为师也有所耳闻。据说他也是膂力过人,剑法精湛,连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都对他赞赏有加,看来必不是庸俗之辈,你我师徒切不可大意轻敌啊!”
“师父教训的是!”荀谋欠身微笑,“就算如此,徒儿也不甚明白,他究竟有什么胜算,要比武选帅呢?”
“是啊!”周仲望叹息一声,思忖道,“为师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陆佐用这个方法,到底是什么意思!”
荀谋疑问道:“师父,您说陆佐是不是又怀着什么阴谋呢?”
“这时肯定的!”
“自从陆佐重新出现,徒儿就一种不安感,他现在慢慢的走上朝堂,跟皇上越亲近,徒儿就越觉得他很危险。这一次,他似乎换了一个人。”荀谋越说,心下越加慌乱起来,陆佐实在是太危险了,现在必须想办法除掉他,可是他初出茅庐,实在找不出他有什么把柄,该怎么办呢?怎么除掉他呢?这几日里,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荀谋的心头,以至于这几个晚上总是到半夜都睡不着,陆佐就像一个梦魇,时时刻刻都会等着自己睡着时,将自己掐死。
周仲望沉思道:“谋儿,你说陆佐和高筠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荀谋迟疑道:“这……也有可能!不过既然如此,早上皇上问他的时候,他为何又不推荐高筠呢?”
“会不会是掩人耳目?”
荀谋又是一阵沉默,“这……徒儿听太子殿下说过,高筠的哥哥高翰是他的人,并且高筠很听他哥哥的话,既然如此,高筠也应该是向着太子一边才对。”
“那高筠到底是谁的人?”周仲望也搞糊涂了。
荀谋恍然大悟道:“对了,师父,您说会不会是陆佐知道高筠和您都跟太子有关系,所以才想了比武选帅这么一个办法,以此来让自己身边的人也参与选帅呢?”
周仲望拍案而起,如梦初醒一般,冷笑道:“对对,错不了!一直以来我们就想错了,把高筠想成我们的对立面,殊不知陆佐这只狐狸,是想让自己的人参与选帅啊!”
第九十八章 苦口婆心
经历了一场大雨的洗礼之后,夜晚变得静谧许多,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的坠落在檐下。
此时高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高翰正在看着太子写来的手札,嘴角不住的挂起微笑。高翰看罢,又将手札折好,夹在书案上的一本书内,喃喃道:“看来此事可成了。”
忽而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高翰叫道:“外面可是啊筠?”
脚步应声停住,外面应道:“哥哥是我!哥哥还在忙吗?”
“你进来,为兄有话跟你说?”
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外,“吱呀”门开了又关,来人正是高筠。
高翰上下打量着弟弟,见他靴底沾着黄泥,问道:“火急火燎地,从哪里回来的?”
高筠走至书案旁坐下,举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干后,抹了抹嘴角,笑道:“卫府里的事儿刚忙完呢?”
“是吗?”高翰有些不相信,“怕不是从谁的府上刚出来的吧?”
“去谁的府上?啊筠不明白哥哥的意思!”高筠疑惑的看着哥哥,“今日长孙大人赐教,所以就多留了一会儿!”
高翰脸色颇有些埋怨道:“这两个月天天见你早出晚归的,干嘛去了,有那么忙吗?”
高筠支支吾吾的没回答,索性噘着嘴道:“这是我的事儿!”
“是吗?”高翰放下脸色,“别忘了来京的时候,娘她可是说让你听我的话,这就是你跟为兄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
“我……”高筠红着脸低头,半晌说不上话来,干脆扭过脸回避哥哥的眼神。
高翰厉色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跟宁王有往来?”
“没有!”高筠斩钉截铁地道,“我是替皇上办差的,我何必同他往来!”
“很好!那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和陆佐还有往来?”
高筠瞬间涨红了脸,自己是个粗人,也不会说谎,哥哥也知道陆佐是自己的结义兄弟,说没有的话,哥哥也不可能相信,于是也反过来质问道:“那哥哥你是不是和太子也有往来?”
高翰拍案而起,怒道:“放肆,为兄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那你还来管我的事情干嘛!”高筠是个急脾气,索性站起身准备离开。
“站住!”
高筠复又停住脚步,转身斜眼看了哥哥一眼,“怎么?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高翰忽然又换了一个脸色,亲切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和蔼的笑道:“我的好弟弟哦!为兄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听为兄一句,最好少跟那个陆佐往来!”见弟弟低头不语,又语重心长的低语道,“太子是国之储君,早晚有一天他都会继承大统,效忠太子殿下就是效忠大汉朝。陆佐他得罪可是太子和有权有势的卫国公父子,他初出茅庐,在朝无依无靠的,你若和他走得那么近,只怕你这仕途上的努力都得白费。”
“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就好,剩下五天就得选帅比武了,啊筠你可想好怎么面对了吗?”高翰对自己弟弟的实力还是有所了解的。
“怎么面对?”高翰好奇道,“没想过,也没什么好想的,见招拆招咯!”
“为兄不是这个意思……”
高筠见哥哥神情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怪道:“什么意思?哥哥,我不明白你是何意?”
高翰神情尴尬,但又不好明说,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为兄之意是说你要是在场上碰到老元帅啊,还有荀将军啊,你会如何应对呢?”
“当然是比武场上见真章,我早就听说荀谋武艺超群,能与陆大哥比肩,所以我倒是期望到最后能和他较个高低!”
高翰无奈的看着弟弟,显然他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可是荀将军可是太子的人,你要是赢了他,可就是打太子的脸了!”
高筠这才明白哥哥的意思,原来他是想自己能输给荀谋。高筠冷笑道:“难道哥哥是想我输给那个荀谋咯?”
高翰尴尬着笑道:“为兄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也聪明一些,就算赢得这个帅位,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这样在太子面前你也好说话不是!”
“哥,我看是你在面前好说话吧!”
“放肆!”高翰又沉下脸来,“怎么说话的!为兄就问你,听不听我的话吧?”
高筠也毫不示弱,“哥,你跟太子什么关系我管不着,但是这场比武,我谁也不会让!荀谋要是想夺的帅位,那就先赢了我再说!”
高翰被气得喘着粗气,“你……你……高筠啊高筠!难道你非得气死我才不可吗?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连升数级,一跃而身居金吾卫上将军的吗?若不是为兄在太子殿下面前苦苦相求,你哪有今日的高位!”
“是嘛?”高筠冷冷一笑,“太子既然这么听你的,如何你现在还是一个工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
“你……”高翰被气得嘴角的胡子都在颤抖,指着高筠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想骂几句狠话却又有所忌惮,不骂又找不回自己身为长兄的身份。于是又将桌子拍得山响,无奈的道:“娘啊!是大郎对不起你,没有听你的话将弟弟带好,如今他长本事了,我这哥哥的话他是听不进去了,大郎对不住你啊!明天我就派人会老家请您老人家来吧……”
高筠见哥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心内也有些过意不去,叹息一声后,上前顺了顺哥哥的后背,道:“哥对不住,是我错了!”
“不,你没错!”高翰流着泪,奋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继续苦口婆心的说着,“是我这个当哥哥的错了!临行前母亲谆谆教导,我没有践行,是为不孝;身为长兄,没有教好自己的亲弟弟,是为不义;不能为君上解忧分愁,是为不忠。如今这不孝、不义、不忠我都沾全了,看来为兄只有一死,才能保全我高家的列祖列宗的颜面了……”
第九十九章 左右为难
高翰的一番话,让弟弟高筠惭愧不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时间也哽咽的说不上话来,兄弟二人竟抱着哭成一团。
许久,高翰才止住了抽泣,扶着弟弟站起身,抹了两下眼角的几滴眼泪,语重心长地道:“啊筠!你就听为兄一句,到时候比武了,不要太跟人家争强好胜,你我兄弟初入官场无依无靠,吃罪不起那些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你今日要是还当我是你的亲哥哥,就听我一句劝!”
高筠忽地再次低下头来,内心翻腾汹涌地挣扎着,是该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唤?还是该听哥哥苦口婆心的劝告?似乎选择哪一个答案都会让自己备受煎熬。高筠叹息一声,用袖角揩拭着眼泪,道:“哥哥,对不起,那我……我还是不参加这个比武算了!”
高翰一怔,不参加?似乎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于是冲着弟弟微笑道:“弟弟啊,不是为兄不让你参加,你也别记恨我,为兄实在也是为了你着想啊!”
高翰看着弟弟怅然若失的转身离开,嘴角挂起了一丝满意的微笑,可是忽然有那么一刹,心头又有一丝不忍,自己这么决绝,对吗?可是弟弟毕竟太年轻了,他不知道这官场黑暗,朝堂凶险,这步步看来都是如履薄冰,如果走错一步,轻则性命不保,重则殃及池鱼,那太子是何等人物,荀谋又是何等聪明,如果自己不依附权势,又怎么能在这步步凶险的朝局中保全身家性命?如何能加官进爵呢?这一切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弟弟你啊!
马市街的夜市灯火通明,皎如白日,街上往来人潮如织,吆喝声不绝于耳。高翰坐着小轿晃晃悠悠的将轿子落在东宫太子府的门前。
高翰下轿后,亲自向门子献上拜帖。少倾,门子又出来接引。
太子刘衍的书房内,灯火辉煌,一迈进房门,便有一丝凉意袭来。高翰站在门口,欠身道:“太子殿下千岁……”
“进来吧!”刘衍眼神怪异的瞧了一眼高翰,然后继续低头翻看着案上的书信,“把门关上!”
高翰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好,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惊扰到太子,然后和颜悦色的来到刘衍跟前,谄媚的笑道:“殿下,您正忙呢吧?”
“没有!”刘衍依然故我的看着书信,“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
高翰呵呵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跟殿下您说说比武选帅的事儿!”
刘衍一笑,“怎么?你弟弟高筠不是也要参加吗?”
“下官要跟您说的就是此事!”高翰一拱手,笑着继续道,“我已经跟我弟弟说了,荀将军都是太子爷您的人,让他不要插手此事。”
“哦?”刘衍一怔,放下手中的书信,看着高筠道,“这么说你弟弟他不会参加比武咯?”
“正是!”
“呵呵……高筠他会听你的吗?”刘衍笑道。
高翰尴尬地笑道:“起初他也不听,但是下官陈其利害,并说了我也是您的人,我那弟弟啊,这才选择了不参加的!”
刘衍哈哈大笑,站起身拍拍高翰的肩膀,“高翰啊,你果然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啊!”
“承蒙殿下您的厚爱,下官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能为殿下分忧,下官实属荣幸之至!”
“嗯!你在工部也算是勤勤恳恳,本宫和皇上呢也都看在眼里,皇上前几日也和我提起过工部侍郎这个缺,空着已有月余了,所以呢……”刘衍故意拿眼神看了一眼高翰。
高翰哈着腰笑着,“殿下您说!”
“所以嘛,酌于高大人在工部兢兢业业,本宫明日就举荐你为工部侍郎!”
侍郎二字太子还未说完,高翰的双腿就已经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千恩万谢。
二更的锣响在西宁街的喧闹声中被淹没,此时夜雨已经停了有一阵了,西宁街上也渐渐热闹了许多。高筠独自一人伫立在人潮如海的街上,紧皱着眉头,踱步来到陆佐的府宅前。府邸原本写着“陶府”二字的牌匾已经换成“陆府”了,正是这两个字,却犹如针芒,刺痛着高筠的双眼。刚迈上门前的第一个台阶,又转身一声叹息,正准备迈步离开,伸出的脚又缩了回来。
“高将军!”
高筠被一个熟悉的 声音叫住了,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的转过身。
原来是陆府的管家老潘,老潘冲着高筠行礼道:“高将军真的是你啊!怎么在这门口转悠不进来啊!快快!进来吧……”
高筠又迟疑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尴尬的道:“不……不了!我……只是路过,准备回去了!”
老潘见高筠神情奇怪,看出了他心里一定有事,于是上前拉住高筠的衣角,笑道:“高将军您请,要是让我们家老爷知道您在门口,小的没请您进去,回头老爷不得骂死我。有什么事儿,咱们进去再说!”
高筠违拗不过,也只能随着老潘进门了。
陆佐此事正坐在屋前的槐树下纳凉,手摇羽扇,不时和身旁的殷季闲聊。
忽听殷季兴冲冲的站起来叫道:“高二哥,高二哥来了!”
高筠加快脚步来到陆佐的跟前施礼,陆佐也站起来还礼。
陆佐笑道:“这雨刚停了,凉快的很,贤弟啊,你也坐下来凉快凉快吧!”
高筠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也没回答。
殷季也看出了高筠有些不对劲,好奇的问:“高二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呀?”
“没……没有,没什么……”高筠遮遮掩掩的道。
陆佐笑道:“季儿都看出来了,还说没有!”
“没什么!”高筠强笑着,“就是最近比较忙,没什么时间来看大哥您!”
“贤弟,跟大哥我就不必遮遮掩掩的吧!”陆佐笑着拿羽扇指着高筠,“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高筠看着大哥毫无保留的笑容,低下头叹息一声,不知该怎么跟大哥开这个口!
第一百章 工部侍郎
陆佐见高筠低头不语,于是笑道:“没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为了比武的事情而烦恼的么!”
“大哥,您怎么知道?”高筠瞪大了双眼问道。
“你呀!都写在脸上了!”陆佐指着身旁的椅子,“坐下来说罢!”
高筠坐下后,又是一阵沉默,原本答应大哥要夺得帅位,如今为了哥哥又反悔,自己可是有言在先,如今又不义在后,自己怎么好开口提这件事儿呢!
陆佐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你哥哥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他……让我……”
“让你不要参加比武对吧?”
“是的!”
“你答应了?”
高筠点点头,“大哥对不起……”
“你做的并没有错,又何须道歉呢!”
高筠见大哥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心底的愧疚感更加强烈,“大哥,您真的不怨我?”
“这本不是你的错,我也清楚你哥哥是谁的人!”陆佐气定神闲的道。
“这么说,我哥他真的是太子的人?”高筠皱着眉头说道。
陆佐很肯定地点点头,“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高筠低头喃喃道:“原来是真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陆佐问。
“没……没什么!”
陆佐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太子很可能已经向你哥表示出了对你的意图。”
“大哥,这一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我哥跟着太子的。”
陆佐摇头笑道:“恐怕这些都由不得你,高翰在太子面前肯定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高筠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想劝阻哥哥离开太子,那结果微乎其微,“那……那小弟该怎么办才好?”
“来,你附耳过来!”
二人低声细语了几句,高筠边听边凝眉,听罢之后,皱眉道:“这样合适吗?”
陆佐道:“你可知道太子之所以会重用你哥哥,就是因为你在金吾卫身居高位!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对他并没有什么坏处。人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一切只要按照计划行事不出差错,所有的事情都能顺风顺水的进行,那么你和你哥也许才在朝堂之中稳如泰山,否则依附于任何人,最终都是无济于事的。”
八月初一,宣政殿下,文武百官都已经队列整齐。殿头官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宣政殿内外山呼万岁之声响彻寰宇。
“诸位爱卿都免礼吧!”
诸多老臣服侍汉帝这么多年,几乎培养出了一项本领,那就是如何用自己的眼角余光观察汉帝,并且还不被他人发现。很多老臣发现汉帝今天气色不错,似乎没有被比武的事宜所影响。于是几个老臣便开始述职,讲述近日各部门的情况,请示圣上裁度。
乃至工部尚书裴元晋出班之时,因他年事已高,出班之时颤颤巍巍,道:“老臣裴元晋有本奏!”
汉帝好奇的看着殿下的裴元晋,裴老因为年老体衰,已经许久没有参与早朝,今日突然来了,想必有急事奏报,于是问:“哦!裴老今日怎么有来早朝啊!有什么事说吧?”
“据各地奏报七月二十七日,黄河中段因为接连两日大雨,河水积涨至一丈高,河水满溢出槽,沿河房舍田地均被冲毁,而中段已达十一个州县被河水围困。请陛下急解燃眉之急!”裴元晋一口气说完之后,连咳了数声。
“水火无情啊!”汉帝若有所思道,接着又站起身在殿上来回踱步,便呵斥道,“这黄河水每年一到汛期就会泛滥几次,可每年筑坝修堤完之后,你们都说此坝能防洪数年,可是一到第二年就又于事无补,这每年拨下去的款项少说也有百万两的白银,花了这么多银两,这些钱下去到底有没有实实在在的花在百姓身上!你们说……”
文武百官见龙颜大怒,所有人都赶紧跪倒在地,“臣等有罪!”
裴元晋则跪地边喘着粗气,一脸无辜而又无奈的看向汉帝,“陛下,是臣之罪过!”
“好了,裴老不必责怪自己,你跟了朕这么多年,你的品性朕是清楚的。”
兵部尚书徐秉德出班道:“陛下,臣知道去年河口修坝筑堤是工部侍郎柳疾安主事,如今他已经病故,已然找不到人了,而工部尚书裴大人又年事已高,您看派谁合适呢?”
大殿内的官员们忽然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汉帝沉吟须臾,问道:“裴老可有推荐的人选么?”
裴元晋正准备说时,却又咳嗽了两声,就在这个间隙卫国公荀昱出班秉奏道:“陛下臣倒是有个人选,工部检校员外郎高翰是个不错的人选,臣早就听说他在工部做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如果让他补上工部侍郎的缺,想必裴老也能少操点心!”
汉帝思忖道:“高翰?哦!是今年常科一甲第二名的那个高翰吗?”
荀昱答道:“正是!”
汉帝又问裴元晋道:“裴老,你觉得此人如何?”
此时宁王刘询颇为不满的看了一眼荀昱,知道他们是别有用心,推荐高翰为工部尚书,如若成功,对自己而言,肯定是一个坏消息。于是刘询挺身出班道:“父皇,儿臣觉得高翰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检校员外郎,也没多少政绩,如果一下子就跃居四品侍郎一职,如何能够服众呢?臣举荐工部虞衡司郎中姚迁,姚迁在工部主事多年,经验丰富,足以堪当大任。”
汉帝眼珠一转,姚迁?确实在工部主事多年,但还是一心拿不定主意,“你们就不必争了,裴老你对工部更加熟悉,此时由你来发表意见吧!”
裴元晋听他们各自说完人选之后,心里也有一丝犹豫,但也就那么一刹,可额头上已经开始冒虚汗了,于是强撑镇定道:“陛下,姚迁老成持重,但是高翰也很勤快,自从老夫身体不便以来,高翰帮助老臣的地方也很多,所以若是从他二人之中选择一人,老臣实在不便说,也不好说,故而还是陛下亲自裁度才好。”
第一百零一章 黄河水患
汉帝听完裴元晋的一番话后,料想他也是怕得罪人,所以才说得那么委婉,于是自己心里也有了主意,“既然如此就先宣他二人上殿再做定夺吧!”
须臾,姚迁和高翰一前一后的进殿行礼。
汉帝第一眼却先见到姚迁相貌英武,其八字胡极是漂亮,于是先问姚迁道:“姚爱卿,你在工部呆了多少年了?”
姚迁一欠身,声音却略带颤抖,道:“回禀陛下,已……已经有八年多了!”
汉帝见他的举止虽然有些失态,但总体觉得此人还是不错,淡淡的问道:“嗯!那你对工部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吧?”
姚迁微微一笑道:“这一切还得感谢裴尚书的悉心指导!如若没有他老人家,微臣也不可能进步。”
高翰在一旁听得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二人怎么还拉起家长了,此时他们君臣聊得越多,那么自己晋升的机会可能就越加渺茫了。
汉帝继续问姚迁道:“前两日黄河泛滥你可知悉了?”
“回禀陛下,此奏报我们工部也是昨夜才得知,今晨裴尚书才不顾病体一定要来奏报陛下,而臣也是早上刚刚才知悉的。”姚迁这才渐渐克服了畏惧的心理,有条不紊的答道。
汉帝手捻胡须,道:“那姚爱卿你来说说看可有何办法没有?”
姚迁思忖道:“臣倒是有一言,黄河每年只要一到汛期,要么河水涨溢,要么河口决堤,微臣曾实地勘察过黄河沿岸,主要还是因为下级官员修筑堤坝不牢,要么就是堤坝修筑太低,所以微臣觉得理应加筑坝高,加宽厚度,沿河的农田可由朝廷设法补助搬迁至上游开垦荒地,沿河的镇甸可迁居地势高处,这样既可以开荒垦地,又能让百姓避免累年的洪灾了,此事如果能再派遣一名钦差监督,也许会完成更好一些!”
汉帝点点头,也觉得说的有礼,“姚爱卿果然经验丰富,那好,那工部侍郎一职就……”
汉帝话未说完,高翰赶紧抢话道:“陛下,微臣也有一个治洪的方法上奏!”
“哦?”汉帝好奇的看着高翰,“你且说说看!”
“是!”高翰信誓旦旦道,“微臣觉得姚大人所言虽然是个不错的办法,但却是一条下策。加筑堤坝此举只会让黄河上涨得越来越高,如若堤坝承受不住河水,那么彼时洪水的杀伤力将会更强,波及的范围也会更广,受灾的百姓只会更多,那岂不是好心办坏事,那么朝廷的钱也还是没有花到实处上了,而且让沿河的百姓迁移他处,恐怕很难,毕竟黄河两岸的百姓可是世居于此的,搬迁既耗时费力,老百姓又容易积怨,彼时搞的天怒人怨岂不是有违圣意之初衷?”
姚迁听完高翰的一番话后,只感觉后脊背发凉,额头上汗珠滚滚,心底里不禁一阵暗骂。
汉帝则听得津津有味,似乎高翰说的也不无道理,加修堤坝如果汛期雨水再强大一些,也许堤坝就没什么用处了,不仅如此,还有可能造成更惨重的后果,“那高爱卿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高翰见皇上越来越感兴趣,心下暗喜,微笑道:“微臣觉得人工改道、河水分流,可比加筑堤坝更加可靠!”
“人工改道?河水分流?”汉帝好奇的问。
高翰志得意满的解释道:“没错!黄河经历多次修堤筑坝后,河道变得越来越狭窄,堤线也蜿蜒曲折,如果发生洪水,很容易出现泄流不畅,那么彼时就会有决口之患,所以如果进行人工开凿,将河水改道,那么就可以解决决堤之患。然后挖掘河渠,再将河水分流,这样救可以减轻洪水的猛势,让洪水走洪道,这样就能解决河水涨溢的问题,亦可以减轻溃堤的风险。再者辅以疏浚河道,也可让河水更加通畅。”
姚迁虽然也觉得高翰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如果这么快就投降,那么工部侍郎的位置,岂不是又要拱手相让,于是抬眼瞥了一下高翰,不阴不阳的道:“高大人,你才工部做了几个月可能没什么经验,不是很清楚疏浚河道的难度。疏浚河道不仅耗时费力,且并没什么用,过了几年这黄河还是会泥沙沉积,河道阻塞。”
大理寺卿杨佑显亦说道:“对啊,疏浚河道,往年也有做过,但是到最后也没什么用处!”
杨佑显一说罢,众多大臣也跟着随声附和,说此方法怎么可能行不通,说高翰只会纸上谈兵。
太子刘衍见那些大臣偷换概念,心下颇为不满,出班禀奏道:“皇爷爷,我看诸位大臣可能会意错高大人的意思了,疏浚河道既然没什么用,那就不用了,但是高大人前面两条意见,河水改道和分流孙儿倒是觉得可行,而且和姚大人说的加筑堤坝比起来更为稳妥一些!”
汉帝看了一眼裴元晋,见他闭目不说话,便又皱着眉头问高翰道:“高爱卿,你前面说的两条意见是不错,但是这疏浚河道你可有什么方法吗?”
高翰微微一笑,早已料知众人的想法,不慌不忙的答道:“诸位大臣说的没错,疏浚河道耗时费力,一旦来年泥沙淤积,那么又得重新清理,此举确实不通。但是微臣却有一个办法!”
众人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高翰。汉帝也颇为好奇,不禁高看一眼的问:“哦?高爱卿请速速将来!”
高翰继续道:“缩窄河道!”
“缩窄河道?”姚迁不屑的苦笑道,“一旦缩窄河道,只怕会让水流加速,那么做也许会加速溃堤的危险吧?”
“姚大人看来是没听清楚我前面说的话了!”高翰冷笑道,“缩窄河道是可以让水流加速没错,但也可以让水流自动冲走泥沙,如果再如前面所说的修筑分洪区,那么就可以一并解决这些问题了!”
高翰说罢,太子等人纷纷拍手叫好,就连裴元晋此时也在一旁默默点头。
此刻汉帝已经心中有数,甚为欣慰的道:“既然如此,就授高翰为工部侍郎,即日赴任,配合裴老将黄河水患治理清楚了!”
第一百零二章 党项使臣
眼看着剩下两天时间就要正式开始比武了,天下各地身怀本领的人皆蜂拥至京都,准备一展拳脚,夺得帅位。所以这几日京都又恢复了往日科举时的热闹情形。不过与之前不同之处在于,常科考试之时,京城内儒林士子居多,所以当时是一派文弱矫作之风,可如今来京应试的全都是各地习武之人,所以京都现下是一派刚强勇武之像。故而街上时有出现一些斗殴寻衅之事,这几日金吾卫的人因此也忙得不可开交。
虽说即将入秋,但京都依然炎热异常,街上行人慕名至马市街和西宁街看热闹的人不胜枚数,各色人等应有尽有,因而总会因为一些事情口角相加,甚至拳脚相向,所以朝廷派来巡视这两条街的金吾卫也比其他地方多一些,班次也更频繁一些。今日高筠如同往日一般,带着手下一同巡视至马市街,见街中央一群人聚集一处,喊声四起,于是领着手下来将看热闹的百姓驱散开。
高筠上前见地上倒着一个年轻人,身边还有一个外番打扮的人在一旁用让人听不懂胡语对地上的人指指点点,并且拳脚相加,那番人身后还随着数十名他同族打扮的番兵,个个都秃发模样,看打扮应该是党项人没错。高筠思忖片刻后便厉声喝止道:“住手!何人在天子脚下作威作福!”
瘫在地上的年轻人见是官兵来了,赶紧跪在高筠面前,哭诉道:“大人您可得替小的做主啊,小的不过是路过,他骑马撞了我也就算了,还对小的一顿乱打,您看看我这身上的伤!”他掀起袖子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您看看,大人可得替我做主啊!”
高筠看了一眼之后,厉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王五!”
“好!你先起来吧!”
王五吃力的爬起后,又愤愤的指着那个领头的番人,告道:“大人,就是他!他们都是党项胡人!”
那些党项人见高筠是个将军,一时间也不敢造次,都有些尴尬的看着高筠。
高筠厉色的问那个番人,道:“你们是何人?因何来我大汉京都的?”
十几名番兵也不约而同的看向领头的番人。为首的一本正经的打量着高筠,然后正了正嗓子,用不是很利索的汉语道:“你是什么人?也管不着我们!”
“本将军是天子驾下金吾卫上将军!这皇城治安就是归我管,再不说就恕我例行公事了!”高将军颇为不爽那人趾高气扬的模样,于是也冲那人不屑一笑。
旁边的王五也随声附和道:“对对对!抓了他们……”
果然,那人听到是金吾卫上将军名号,瞬间换了一副脸色,马上态度谦和地施胡人礼,并笑道:“我是党项国皇帝派来大汉的使臣,我叫格鲁,此番前来就是为两国交好而来!”
高筠呵呵一笑,语带讽刺道:“前阵子我皇寿诞,你们的使臣不是刚走么,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格鲁用蹩脚的汉话继续道:“正是因为见大汉如此地大物博,所以我的皇帝陛下特地派我来求见贵国皇帝的!”
“既然如此,你也应该先去鸿胪寺报到,如何在此处欺压我大汉百姓!”高筠厉色道。
王五继续附和道:“对对,他们在我们这大汉国土还敢如此蛮不讲理,简直就是目中……没人了!”
此时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很多人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格鲁见此情形也有些尴尬,却又不好发作,汉人俗话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如今也只能咬着牙跟人家赔不是了。格鲁想罢,冲着高筠施礼道:“高将军,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太莽撞了,不过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见大汉天子!”
高筠手拿宝剑指了指王五对格鲁道:“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
格鲁看着高筠身旁一脸得意的王五,心中万千不快,但还是强忍着怒火施礼。
那王五得了便宜后,哪里肯绕过这帮番人,“嘿!怎么不开口道歉了?你们不是会说人话吗!”
高筠盯了王五一眼,王五见高将军眼神凶狠,也知道他怪罪自己太过分了,于是又低首怯生生的退了两步。高筠冲着王五低声道:“既然你也没事了,就快回去吧!”
格鲁见王五得意地消失在人群中,心中一股怨气无处发泄,只能暗自咬牙着紧握手中的拳头。片刻后,格鲁又挤出一副笑容,道:“高将军,既然没什么事了,那我们就去鸿胪寺报到了!”
傍晚时分,天也渐渐凉了下来,陆佐和殷季二人正在府内的池塘边喂鱼。少倾,管家老潘脚步匆匆而来。
殷季远远的就喊着问:“潘大爷,有什么事儿吗?”
老潘三两步来到亭前,欠身道:“老爷,外面有个公子求见!您看您现在方便见吗?”
陆佐将手中的鱼食交给殷季后,淡淡的问道:“何人?”
“那位公子只说自己姓安,并没有透露其他字号,只说小的来禀报您了,您就会让他进来!”
陆佐满是狐疑,想着姓安会不会是平远伯安远山呢?于是问道:“那人长什么模样?”
老潘回忆了一下道:“那后生眉清目秀,举止谈吐倒像是个大户人家,所以小的没敢造次,先来向您禀报!”
陆佐迟疑了一下,道:“那就请他进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他!”
少倾,老潘领着一个少年来到池塘边,陆佐远远看去倒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怎么也说不上来是谁。
那少年来到陆佐和殷季的跟前,大家彼此施礼之后,老潘便笑呵呵的告辞了。陆佐眼睛盯着那个少年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此人是谁!少年被陆佐这么上下打量着,心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的道:“陆先生,怎么?不认得在下了!”
陆佐听他说话声音尖细,听着怎么也不像是男子的声音,跟徒弟殷季对视了一眼之后,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道:“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一种相思
原来那人正是琼茜郡主安静若假扮的。安静若鞠躬行礼道:“果然还是糊弄不了你们两个人的法眼!”
殷季眨着天真的眼睛看着对方,问:“郡主姐姐,您怎么来了?”
陆佐脸颊微红,作揖笑道:“是啊!你怎么来了?”
安静若仰着脸,一副高傲的模样,“怎么!不欢迎吗?难道我就不能来看看了!”
殷季急忙挥手,“不是的,不是的,欢迎很欢迎!我师父还天天说想去伯爵府看你呢,可每次都不敢去!”
陆佐听殷季这番说辞,一瞬间连脖子都涨红了,讪讪的捂住殷季的嘴,“就你话多!”
安静若痴笑了一声,忽然小脸又暗沉下来,一脸不悦之色,低着头轻轻的叹息一声。
陆佐跟殷季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告诉自己,静若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否则不会这么主动来找自己,再加上这一脸悲伤的模样,让陆佐更加抓心挠肺。陆佐关切的问道:“郡主,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对啊!郡主姐姐有什么难处你就跟我师父说,没有什么事他解决不了的!”殷季满眼温情的看着郡主姐姐道。
安静若抬起头,冲着殷季微微一笑,“没……没什么!”
陆佐似乎一反常态的急切道:“你这样子还像没事儿!”
安静若也是一怔,看着陆佐迫切的眼神,安静若的心底掠过一股暖流,那一刹安静若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眼圈一定红了。安静若强忍着泪水,冷笑了一声,“其实我就是来看你一眼!”
陆佐平日的淡定,就在此刻被眼前的这个姑娘所化解,他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搭在殷季肩膀上的那双手似乎颤抖了一下,连殷季也感觉到了,殷季扭头看了一眼师父,冲着正在发呆的师父笑了笑,便知趣的离开了。
池塘边的亭子前,安静若和陆佐互相对视着,许久没有说半句话来,仿佛世界就剩下他们二人。
安静若的心里五味杂陈,她从他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她很满意,今天总算没有白来,也许这样自己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吧。
许久,二人一直看到对方的脸渐渐模糊之时,才发现天快黑了。安静若一脸满足的笑了笑,“我……该走了!”
陆佐猝不及防,他终于发现,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是来跟自己做最后的道别,看到她转身的一刹那,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几乎奔溃,“不……”陆佐不知哪里的勇气叫了一声不,然后冲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揽在怀里。
安静若再也演不出那种镇定了,她内心的城墙,就在拥入他怀中的那一刹崩塌,只有眼泪真实告诉自己此刻的情绪。
两人就这么抱了许久,安静若又被几声蝉鸣拉回到了现实中,他试图挣了挣离开他的怀抱,却发现他抱得那么紧。安静若淡淡的道:“我真的得走了!”
陆佐憋了许久的一句话,终于就在她说完的刹那脱口而出道:“我要娶你!”
安静若的两行清泪又划过脸颊。又沉默了许久,安静若用力从陆佐的怀中挣脱开,一个转了两步后,又停住了脚步,然后哽咽道:“一切都太晚了!”
陆佐就这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大哥!大哥!”
陆佐被身后一个人拍了拍肩膀,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高筠。
高筠见大哥眼圈泛红,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奇的问:“大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陆佐一摇头也不说话,径直往内院走去,高筠挠着脑袋随在陆佐身后,边走边说:“大哥,兄弟有一件事儿跟您说!您可得撑住!”
陆佐哪有心思跟他磨工夫,依然低头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回答,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走在前头。高筠见大哥他提不起兴致,便不敢直说,只委婉道:“大哥,这事儿是关于琼茜郡主的!”
陆佐听到琼茜郡主四字,条件反射一般停住了脚步,让高筠猝不及防差点都撞上大哥。陆佐回头看着高筠,他知道高筠一定是给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了,“是不是郡主她出什么事儿了?”
高筠点点头,“对!”刚说了一句对,便又不敢再说下去。
陆佐知道这一回估计真的事情不小,焦急的问:“快说,出什么事儿了?”
“今天党项国的派来了使臣面圣,要与我大汉……”高筠话说到一半,又开始吞吞吐吐了。
陆佐急得直接揪住高筠的衣领问:“到底怎么回事?”
“哎……”高筠长叹一声,下定决心的说道,“党项国想跟我们大汉和亲,想要娶大汉的公主。宫中的公主没有人想去,皇上下旨让卫国公安远山的女儿琼茜郡主前去和亲,还特意加封她为琼茜公主!”
陆佐瞬间愣住了,那一句句有如五雷轰顶,陆佐只感觉全身一震,忽然瘫倒在地,吓得高筠面色铁青,俯身准备扶起大哥时,才发现大哥此时似乎旧症复发,全身蜷缩成一团,颤抖不止。高筠赶紧按住他,一边大喊:“来人呐!殷季,快来人呐!”
当殷季飞奔道内院的时候,发现黑夜中师父正在高二哥的怀里抽搐着。陆佐还含混其词的喃喃道:“快……快……”
高筠冲着殷季吼道:“快去拿药!”
殷季又飞奔至西厢房内拿药瓶,然后又狂奔至内院。陆佐此时病情发作,全身因为疼痛,抖动得无法控制,发出阵阵嘶吼。就连力大无比的高筠此时也快按不住他了,高筠见殷季正在倒药水,赶紧催促道:“殷季你倒是快点儿啊!”
殷季忽然有些慌张起来,倒在手上的药水不小心撒出了一点。等抹完陆佐的额头和四肢之后,陆佐才渐渐有了好转。过了许久陆佐才停止了抽搐。高筠见大哥有所好转,于是叫住殷季道:“小殷季,我们一起扶大哥先回房去!”
“嗯!主屋前阵子被人烧毁还没修好,我们最近都睡在西厢房,就扶到西厢房去吧!”
第一百零四章 力挽狂澜
陆佐躺在床上,依然喘着粗气,胸口郁积一口怨气,继而血气上涌吐在床下。满地腥红的鲜血,吓得殷季愣在一旁。高筠坐在床边一边抚陆佐的后背帮忙匀气,一边安抚道:“大哥好一点没有!”
殷季赶紧从洗漱架上拿过一条毛巾,来到床沿给师父擦拭嘴角,见师父好转之后,跟高筠一起将师父扶回床上,让他靠在床头。接着殷季又去洗漱盆内将手中的毛巾打湿,将地上的鲜血擦得干干净净才罢。
高筠见大哥已经有所好转,于是又关切的问:“大哥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
陆佐靠在床头,低头呆呆的不说话,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杀气,似乎在凝眉思索着什么。高筠见大哥心情不悦,也无心打扰,便不再提问,又见殷季不在屋内,自己又不敢擅自离开,只好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等待着大哥主动跟自己说两句。
许久,厢房内的沉默气氛才被香气四溢的鱼头汤所触动。高筠回头一看,原来是殷季手里正端着一盆香喷喷的鱼头汤。殷季冲着高筠和师父笑道:“师父、高二哥快尝尝,这是伙房的师父做的,味道美极了!你们两都还没吃饭,厨房里还有几个小菜呢!”
高筠此刻看到吃的肚子已经饿的大叫,赶紧上去接过鱼头汤,边道:“小殷季,你快去把其他饭菜端来,饿死我了!”
高筠将盆放在屋子中间的那一张漆红圆桌上,凑近闻了闻鱼头汤之后,故意冲着陆佐道:“真香!”
殷季知道高筠是想借此转移师父的注意,见此方法没什么成效,便向高二哥示意了一下眼色,低声问道:“我师父他还好吧?”
高筠轻叹一声,亦低声答道:“怕是受刺激了!”
少倾,桌子上摆了四菜一汤,殷季将三副碗筷摆好之后,走到床边,低声轻唤道:“师父,您看还是起来先吃点吧!”
殷季原以为师父可能不会理自己,没想到师父竟然自己挣扎着起来,一副食欲大开的模样,走到桌前。陆佐冲着高筠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贤弟坐吧!”
高筠也愣了一下,“好好,吃吃!”然后招呼殷季,“小殷季,快来一起吃!”
三人坐定之后,高筠和殷季都愣愣的看着陆佐,见他手举筷子,若有所思之状,他二人也不敢打断,只低声道:“大哥,吃啊!”
陆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放在桌边,对高筠道:“贤弟啊,为兄有一事求你!”
“不不……”高筠赶紧挥手示意,“大哥不必客气,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想让圣上改变主意!”陆佐神色凝重的看着高筠,那种眼神似乎就在告诉高筠此事势在必行。
“大哥,您的意思是说,让和亲的人选换成其他人?只怕这很难吧?”
陆佐摇摇头,“不是,是把和亲的事情搅黄了!”
高筠跟殷季惊讶的对视了一眼,“这怎么可能,眼下我们就要和大蕃国开战,党项国位于西北边陲,此刻是最必须搞好邻邦关系的时候,党项国也是看上这一点才趁火打劫要与我们和亲,如果一旦圣上不答应,也许党项国就会倒戈相向,投靠大蕃,到时候腹背受敌,恐怕不是圣上所想看到的结果吧!”
陆佐却不以为然道:“那是因为没有人激起皇上的另外一面!”
“另外一面?”高筠不解道,“大哥您是说哪一面?”
“当今圣上雄霸天下,如果就这么被一个蕞尔小国所威胁,那天威何在?国威何存?更何况我相信有两个人也不想看到和亲这个局面!尤其和亲的对象是卫国公的女儿琼茜郡主!”陆佐信誓旦旦道。
高筠好奇的问:“哦?那会是谁?”
“太子刘衍和卫国公荀昱父子!”
“他们?”高筠不解的问,“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和亲之事势在必行,只怕他们也很难违拗圣意吧!”
陆佐狡狯一笑,“那可未必,就看他们怎么跟圣上说了!”
“这么说大哥您有办法咯!”
陆佐向高筠一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二人低声絮语了一会儿。说罢。陆佐冲他一拱手道:“兄弟,这件事为兄就当时求你了,务必帮我!”
高筠边点头边笑道:“大哥你也不必客气,只要能帮到你和郡主,小弟我在所不辞。”说罢站起身,向大哥一抱拳,“大哥,事不宜迟,那我就失陪了,现在马上会府上找我哥哥。”
殷季道:“高二哥,吃完再去吧!”
“不必了,大哥这事儿迫在眉睫,明日圣上真要下旨了,那一切可就晚了!”
陆佐也随之站起,正欲向高筠深鞠一躬的时候,被高筠一把拦住,“小弟说过了,大哥不必客气,再这样我可就翻脸了!”
“那就有劳兄弟了!”
殷季和陆佐目送高筠走出院子之后,又重新回到桌前。陆佐看着满桌的饭菜,笑着给殷季夹了一块肉,道:“季儿啊,辛苦你了,来!慢慢吃!”
殷季愣了一下,摸着肚子还真是饿了,于是拿起筷子扒拉了几口,冲着师父笑道:“师父,你刚才实在是吓到我了!”
陆佐微微笑道:“吓到?不至于吧,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师父犯病?”
“但是没见到像今天这么厉害,从上次离开苦集寺到现在,您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晚上有些突然!”
“没什么好突然的,为师都已经做好……”陆佐话说一半,又噎了下去。
不过好在殷季没有在意到师父下半句原本想说什么,却问道:“师父你们刚才说的什么?”
陆佐呵呵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师父您还跟我卖关子呢!”殷季一嘟嘴,将手中的筷子狠狠往桌上一甩,一脸不悦。
“季儿,你还耍起脾气来了!”陆佐看他的表情,倒觉好笑,“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你现在还小,还是少知道一些!”
“我怎么小了,我现在既然是鬼谷门徒,也应当学师父的权谋之术,像您一样神机妙算!”
第一百零五章 一反常态
殷季煞有介事的说着,让陆佐瞬间觉得他倒是有几分天资,但是再看他那求知和殷切期盼的眼神时,心内不觉间又有几分落寞之感,是啊!如果再不选择时机传授殷季一些本事,也许真的就没有机会了,三年时间可以说是转瞬即逝,自己如果真的有一天就离开人世了,殷季他一个人又如何能面对呢?陆佐想着想着,不禁惆怅地叹息一声,眼含期盼的看着殷季,道:“季儿啊!”
“师父怎么了?”
陆佐忽然面色凝重地低语道:“为师在苦集寺的大雄宝殿内的大佛下藏着一本经书,里面藏着为师毕生的心血。三年后的中秋,你就将他打开,好好研读,日后你一定用得着。”
殷季听罢筷子都吓掉了,赶紧翻身跪在地上,“师父,季儿只是开玩笑,只要能陪在您的身边,季儿一辈子也用不着的!”
陆佐心下也很欣慰,殷季虽然尚且未成年,但是聪慧过人,武艺不凡,这大汉朝兴许只有荀谋能与之匹敌了,假以时日,好好锻造,相信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够得此高徒,也实在是缘分,见季儿泪眼婆娑的模样,也有些伤感起来,“月尚有圆缺,人哪有常聚的,万一哪天为师真的走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为师这一身的本领也必须后继有人不是?”
“没有万一!”殷季哭的不成人样,兀自哽咽抽泣着,“师父您这么厉害,死的一定是敌人!”
“哈哈哈……”陆佐大笑起来,“马有失蹄,想做到万无一失,只怕只有圣人咯!”
“依徒儿看,师父您就是圣人……”
“好啦好啦!先起来说话!”陆佐伸手将殷季扶起,“记住为师的一句话,想要万无一失且立于不败之地,那就必须先要置之先败之地,如此才能反制于人,这也是我们鬼谷派不二之法门。”
殷季忽然若有所思道:“师父,您的这句话,徒儿听着怎么似懂非懂啊!”
陆佐嘿然一笑,“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为师也是在魏王之败后,才理解了这句话的真谛,太过于轻敌和自负,蒙蔽的只会是自己的双眼,只有学会表演轻敌和自负给他人看,以此蒙蔽他人的眼睛,我们才能得到想要的目的!”
夜凉如水,高筠站在哥哥的房门前,踌躇许久,始终不敢敲响他的房门。当真正站在门前的时候,发现自己忽然又退却了,忽然间,他不懂自己是真的像大哥说的一样,那是在帮助哥哥,还是在利用?这官场真的是太复杂了,每个错综的关系,让人剪不断理还乱,每一个错误地立场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性命,有时候甚至是自己最爱的亲人。自己在京城当差的这些日子里,见了那么多的倾轧和欺骗,自己似乎也在随之改变,忽然间真的很怀念那时候毫无顾忌地把酒欢歌,一心求取功名的年月,如今已经得到了当年想要的一切,可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而且做任何事情总感觉束手束脚,每天似乎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啊筠?”房间内传来熟悉的呼唤,“啊筠,进来吧!”
“嗯!”高筠愣了一下,“好……”
房门并没有关,高筠推门而入,又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上。转身见哥哥正一个人在小酌,便笑道:“哥哥好兴致啊!”
高翰心情不错,哈哈一笑,“当然,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快来坐!”
高筠来到桌前,向哥哥贺喜道:“对对,是弟弟的不是,今天哥哥升任工部侍郎,是该庆祝庆祝。”说着坐下来,倒上酒,连喝了三杯,“啊筠这就先给哥哥赔不是了!”
“弟弟你这就客气了,刚才哥哥上下寻你吃酒庆祝不见你人,现在来也一样。”高翰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哥哥也回敬你一个!”
高翰一杯酒下肚,许是刚才喝了不少酒,话便开始多了起来,拍着弟弟的肩膀道:“啊筠啊!哥哥还得感谢你呀……”
“为何?”
“要不是你答应哥哥不参加什么比武选帅,也许我也当不了这个工部侍郎呢!”
高筠低下头,心中苦涩万分,接着又苦笑道:“哥哥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就这么点酒,还醉不倒我!”高翰继续打了个嗝儿,“如今你我兄弟二人既同朝为官,又位居高位,只要你我兄弟齐心戮力,我相信没有人能扳倒我们,就连太……他们也不能……”
“哥,啊筠诚心问您一件事!行不行?”
高翰笑道:“问吧!咱们亲兄弟之间,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你……”高筠将手中一杯酒饮尽,继续道,“你是不是真的投靠了太子殿下。”
高翰红通通的脸,刹那间感觉变的煞白,但依然不否认的点点头,“没错!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只有跟着他,才能保得无舆。”说罢,高翰又肃然道,“既然弟弟你话也问道这上面了,哥哥我也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跟陆佐走得很近?”
高筠点点头,“这个哥哥应该也知道,他是我的结义大哥,我自然不会对他不义。”
“很好!”高翰突然大笑起来。
高筠见哥哥神情一反常态,心里倒是有几分奇怪,“哥……”
“这没什么!”高翰一挥手,继续问,“跟我说实话,陆佐是不是跟宁王有关系?”
这话可把高筠吓了一跳,手中的空杯“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低头闪躲着哥哥质问的眼神。
高翰继续道:“这也没什么,我想过了,这也反而更好!”
高筠又是一愣,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哥哥。
高翰又喝了一杯酒,“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我们不能把胜算全都压在太子身上。虽然太子势大,宁王势微,但是太子如果真的失势,那必然死的人更多,因此押注的身家需要的也更多,所以这件危险的差事就由我来做。我们高家世代寒门,如今你我都在朝为官、光宗耀祖,可不能两人同时覆舟于一处。”
“哥哥……”高筠的眼泪几乎欲夺眶而出,心中莫名之感竟然无以言表,只能起身跪倒在地。
“起来吧!”高翰道,“没什么好哭的。”
“哥哥!”高筠哭诉道,“啊筠还有一件事要求您!”
第一百零六章 兵行险招
高翰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慈蔼的笑道:“啊筠,有什么事就说吧,为兄一定尽力而为。你我兄弟也用不着这么客气!”
高筠道:“哥哥可知道今日党项国的使团来京城了?”
“知道啊!据说是来和亲的,而且皇上也有意派平远伯安远山的女儿琼茜郡主去和亲。怎么?你要说的事难道和郡主有关?”高翰好奇的问。
“正是!”高筠央求道,“我想请哥哥到太子面前陈以利害,让他们反对和亲!”
高筠面沉似水,思忖道:“啊筠!不是哥哥不帮你,而是如果这么做了,只怕会妨碍两国的关系吧?更何况太子也未必就会听我的!”
“太子会的!”
高翰见弟弟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狐疑道:“啊筠,是不是陆佐让你来游说为兄的?”见弟弟沉默不语,便继续道,“陆佐此人深不可测,为兄只想说,跟着他,你必须要小心。”
“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陆大哥的为人,只要我诚心待他,他也必不会负我,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并不是他们外表所看到的那样!”高筠解释道。
“那就好!”高翰点点头,继而又有些为难之色,“但是这件事嘛……如果陛下公然拒绝党项国求亲,可能会致使两国断交,甚至刀兵相见,而眼下大汉即将与大蕃国和乞塔国开战,要是再结下这个梁子,只怕……”
“大哥,实不相瞒,来之前陆大哥已经跟我说好了怎么应对了!”
高筠站起身,在哥哥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高翰听罢,眉头一皱,“啊筠,为了你,为兄就替你们去游说一次,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陆佐。”
“我替陆大哥谢过了!”高筠满怀感激的向哥哥一抱拳。
高翰挥手示意,“不必了,现在说谢字还太早!看来我必须现在就赶到太子府才行。”
高翰为了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临出门的时候,还洗了一把脸。上了轿子之后,便直奔太子府而去。
少倾,高翰的轿子便来到了太子东宫,府上的门子通禀完之后,高翰便手捧着一个锦盒随着仆人来到堂屋。
此时太子刘衍和荀谋都在,高翰便笑着上前施礼。
刘衍见他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心下知道他的来意,笑道:“高侍郎,好兴致啊,这么晚还驾临寒舍!”说罢和荀谋又相视一笑。
高筠赔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这全都得仰仗殿下您的厚爱!”说罢将锦盒举过头顶,恭敬的呈上,“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权当是孝敬殿下您的!”
“愧不敢当啊!”刘衍哈哈一笑,“本宫岂敢收受啊!”
“殿下玩笑了,如若不是殿下栽培,只怕下官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呢!”
刘衍此时脸上浮出了一丝得意,“举手之劳,算不了什么,只要肯上进,忠心于大汉朝,官品爵位都是应得的。”
高翰知道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无非就是向自己炫耀他的权威,但还是赔笑道:“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衍点点头,“东西就放一边吧,这片孝心本宫就先收下了!”
高翰双手捧着锦盒,恭敬地将锦盒放在太子旁边的桌案上。
荀谋看着高翰那阿谀奉承的模样,心底倒是有一丝不屑,“高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和太子殿下还有话要说!”
“是!”高翰恭敬的答应一声,便转身了欲离开,刚走了两步,又转回头,笑道,“殿下,荀将军,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刘衍饶有兴趣的呷口茶,道:“哦!高大人请说!”
“下官的弟弟今天回来说,他在巡城的时候,在街上碰到了党项国的使团了!”
高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刘衍更加想知道。刘衍道:“本宫知道,党项来的使团无非就是来和亲的嘛,有什么稀奇的吗?”
“那殿下应该也知道陛下准备派谁去和亲了吧?”
荀谋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平远伯的女儿琼茜郡主,有什么不对吗?”
高翰狡黠一笑,“下官当时也没觉得没有什么,但是一想到兰州节度使安世卿,下官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安世卿?”刘衍和荀谋异口同声道。
“眼下不是选帅么?下官隐隐觉得到时候又会变成选将了!”
刘衍看着荀谋沉默不语,自己倒是有些不以为然,“怎么可能,这又和安世卿什么关系?”
荀谋似乎也反应过来了,“有关系!”
刘衍一怔,看着荀谋好奇的问:“有关系?什么关系?”
荀谋正色道:“如今圣上对平远伯信任有加,对安世卿也极为倚重,如果他们再为大汉贡献出自己的女儿,那么圣上对他们家绝对恩宠礼遇,况且此番党项国之所以来和亲,就是为了能趁我们和大蕃开战之前要挟我们,否则他们就会联合大蕃。如此一来,和亲之事他们如果真的得逞,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那么圣上有可能会重新考虑选择安世卿为帅,而且党项国有可能还会因此派兵援助安远山,到时候,选帅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高翰向荀谋一欠身,道:“荀将军果然敏锐,下官也是这个意思。下官担心耽误了殿下的大计,这才提醒一下,相信殿下已经知道如何应对了吧!”
刘衍面沉似水,向高翰一挥手,“嗯!本宫知道了,高大人,你就先退下吧!”见高翰出去将门关上之后,刘衍继续问,“荀将军,真的有高翰这小子说的那么夸张吗?”
荀谋凝眉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和安世卿也交流过几次,此人谨小慎微,办事利落稳妥,绝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安远山父子,应该也不是宁王的人吧,有什么好怕的?”
“那也不好说,至少安远山父子现在不是我们的人!”
刘衍点点头,“那怎么办?”
荀谋眼内闪过一丝诡黠,“这件事还得殿下您亲自出马!”荀谋让刘衍近前附耳低语。
刘衍听完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荀将军,您说皇上他会改变主意吗?一旦真的生变,本宫可是要担责的呀!”
“兵行险招,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能否可行呢!如果真的让安世卿得逞,只怕我们还是一样没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