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忧心忡忡
水月先生终于发现,原来眼前这个少年的心中是为了仇恨而活着,为了完成夙愿而活着,不禁有些惋惜的道:“你的仇恨已经遮蔽了你的双眼,小伙子你应该试图做你自己,而不是为死去的人活着。”
陆佐眼噙泪花,开始动容,从小到大自己就生活在仇恨之中,也正是这些仇恨支撑着他要不断的强大自己,如果哪一天失去这种仇恨感,自己又会是什么感觉呢?欣然?空虚?孤独?亦或是解脱?可是眼前大仇还未得报,那种感觉不敢多想。于是陆佐百感交集的道:“前辈,如果不是因为仇恨,也许我早就死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做好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痛苦和恐惧了吗?”水月先生声音有些微颤抖,因为作为医者,只有他最懂得那种生不如死的病痛折磨。
陆佐咬着牙,眼神坚毅的看着水月先生,断然点头道:“晚辈无所畏惧……”
虽然陆佐表情决绝,可水月先生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内心在颤抖。水月先生想到自己可怜的侄女安静若,不禁又问:“可是老夫的侄女安静若呢?老夫看得出,她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啊。”
陆佐开始沉默了,如果不是她想必自己已经魂归西天,也正是她,让陆佐刚才的决定有一丝犹疑,自己选择这样的方式想必母亲和弟弟都会理解,但是唯独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可是……陆佐不敢再想下去,他怕想得越多,越会否决自己最初的决定。于是陆佐长叹一声,道:“我如今已经这般狼狈不堪,我不配,也不值得她这么对我,此生我们也是有缘无分,她的大恩大德,晚辈只有来生再报了。”
水月先生此时才点头答应,“既然你如此决绝,老夫就成全你,只可惜你却没有成全我哦。”
“前辈的再造之恩,晚辈来生当牛做马定当再报。”陆佐情绪激动的道。
水月先生一挥手,“不必,你来生给我当牛做马了,那老夫可怜的侄女怎么办?”
陆佐与他会心一笑,继而又道:“前辈,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嗯!说罢!”
“晚辈希望您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希望他们担心,这样一来晚辈才好一心一意的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陆佐用乞求的用眼神看着他,“可以吗?”
水月先生无奈地摇摇头,“你这是何必呢!今天我就帮你进行针灸,不过想完全下地走路,可能需要半月有余。”
就在二人谈论的时候,殷季兴冲冲的跑了进来,身后的故知禅师不紧不慢的尾随着。殷季兴高采烈的问:“神医爷爷怎么样了?我师父好了吗?”
水月先生定了定神,慈蔼地笑道:“你师父已经可以了!”
殷季趴在床边,看着满脸是纱布的师父,高兴的道:“师父,您的脸包扎好了?”
陆佐嘿然一笑,“为师还有一件好事告诉你呢!”
“嗯嗯,您说!”殷季闪动着天真的眼眸,“季儿认真听着。”
“刚才水月先生说,有办法让我重新站起来呢!”
陆佐笑着说道,但是那笑容却略显生硬。不过即使老练如故知禅师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听陆佐这么说,都有些惊讶的看着水月先生问:“是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水月先生也是强做欢笑的点点头,“没错,老夫愿意一试。今日下午有劳大师让人烧一盆热水,老夫会准备下特制的药水掺杂其中,然后让陆佐每天午时开始泡三个时辰,如此泡七日即可,但是记住这七日热水不能间断,如此半月左右可能既会恢复。”
“是吗?”殷季已经快激动哭了,“就是麻烦了些,不过只要师父能站起来,那就值得。”
仲夏的热火已经炙烤了半月,卫国公府的屋顶上还冒着滚滚热浪,可书房内却清凉如秋。卫国公荀昱在书案前徐徐拿起一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书案前则站着他的儿子荀谋,荀谋前几日风尘仆仆败兴而归,头天去早朝就被汉帝批得狗血喷头,害得他这两日闷闷不乐,终日闭关家中。
荀昱再次呷了一口茶,看着儿子面如死灰,不禁一叹,“这次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虽然屋内放了两个冰鉴,但荀谋额头依然汗珠滚滚,想到此次兵败,便又怒上心头,“孩儿哪知这些夷狄如此狡诈。”
“如今我们要想的不是这个!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赢回圣上的信任”荀昱用食指愤愤的敲击书案提醒荀谋。
荀谋凑近案前,拿起茶壶,给父亲的空茶杯内倒了一杯茶,接着谄媚的笑着问:“是孩儿太急于求成了,父亲大人可有何妙计否?”
“为今之计,只能看看太子能否为我们担保了。而且等入秋之后,圣上很可能会让安世卿挂帅,如果真是那样,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荀昱忧心忡忡的说着,可一切的信号似乎都是在往这个趋势发展。
荀谋也开始有所忧虑,“父亲大人,您说安世卿和他的父亲平远伯会是宁王的人吗?”
“这……”荀昱思忖着,“你不是应该更清楚才对?那个杜宗庭不是跟你说过吗?”
“杜宗庭好像只说过魏王刘诩之前找过安远山,但是并没有说他们有什么瓜葛,如今刘诩已死,不知道他们家是何态度?”
“他们家向来和我们没多少往来,那安远山表面上看上去忠厚老实,其实也是个老奸巨猾、谨小慎微的老狐狸,他肯定不会轻易的露出狐狸尾巴。”
“您有办法让他露出狐狸尾巴?”荀谋好奇的问。
“这还用想,当然是让太子殿下亲自去试探一番。”
“有道理!”荀谋点点头,“平远伯安远山这座大山多年来阻碍在我们面前,如今安世卿又渐渐地得势,这些都是不祥之兆啊!”
“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周老元帅重新挂帅,如此一来你才有机会在他帐下听用,然后戴罪立功,重新赢得圣上的信任。”荀昱说罢将茶饮尽,接着想起陆佐来,便问,“那个陆佐死了吗?”
荀昱摇摇头,“为父也不清楚,不过听说已经死了!这件事儿,可能太子殿下会更清楚一些!”
荀谋不安的点点头,“等我这两日事情处理好了,得去一趟太子府,好好找他聊聊!”
第六十三章 改头换面
午后的烈日下,一个仆役正驱着一辆马车往京城的西郊疾驰而去,马车内笑声朗朗。一个老沉的声音笑道:“行之、行远,看到没有,为父这次没有看走眼吧。”
说话的人正是宁王刘询,昨日有人连夜来报说陆佐已经恢复如初,这个消息让刘询瞬间如获至宝,激动不已。刘询忙完手头的事情,用过午膳之后,便协同两个儿子迫不及待的去看望陆佐。
刘行之还是一脸不惑的问父亲:“父王您说这陆佐能帮咱们吗?您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刘询捋捋胡须,笑着问刘行远道:“行远啊,你觉得救这个陆佐值得吗?”
刘行远眉开眼笑的答道:“当然,这陆先生才华横溢,如果魏王没有在今年常科上出现那种低级错误,那头名状元非陆佐莫属。再者……”
“好啦好啦!”刘行之颇为不屑的阻止哥哥继续说下去,“用不着你说这么多。”
刘行远颇为尴尬的看了看父亲,刘询皱眉喝止刘行之道:“你这小子,怎么跟你哥哥说话的。何况你哥哥说的没错,行之,我说你是比你哥哥聪明,可是这肚量还远远不够啊!”
刘行之扭头轻哼一声,喃喃道:“就知道偏袒大哥。”
马车停在苦集寺的山门前,刘询一下马车便健步如飞的走在最前面。山门前的小沙弥们见是宁王父子三人,便彬彬有礼的上前合十行礼道:“三位施主,我们师祖说了,他们在‘桃鹤轩’等候三位。”
父子三人疾步来到“桃鹤轩”,见陆佐和故知禅师还有先生三人正在大堂喝茶,再走进一看,刘询父子来回的仔细打量着陆佐,不禁目瞪口呆,眼前坐着的这个人还是陆佐吗?原本满脸疤痕的脸,竟然看不出丝毫痕迹,瘦削的脸也比以往饱满了许多,头发束冠,与半个月前简直判若两人。
陆佐却依然淡定从容,似乎看穿了他们三个的心思,于是站起身向宁王作揖,“王爷,草民有礼了。”
当陆佐站起身的那一刻,刘询吓得倒退了两步,感觉简直不可思议,不禁讶异地问道:“你果真是陆先生?”
陆佐呵呵一笑,“如假包换,怎么?不认得啦?”
“怎么变化这么大?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刘行之和刘行远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前脸上的刀伤太过严重,水月先生帮我重新去除了疤痕。”
刘行远也笑道:“还比以前胖了呢!”
“这半个多月天天好吃好喝的躺着,能不胖吗!”陆佐半开玩笑的说着,看到大家这么开心,自己也全然把之前水月先生说过的话抛之脑后了。
刘行之面带笑的拱手恭贺,“恭喜陆先生啊!”
陆佐一摆手,“在下如今不叫陆佐了!”
“这是为何?”刘询迫不及待的问。
“当然是为了便宜行事!”陆佐看了一眼廊檐外正在桃树下互相追逐的两只白鹤,“如今你们就叫我陶鹤吧!”
刘行之拍手叫好,“这可是个好名字啊,如今陆先……哦不!陶先生又新生归来,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会更加的方便,这真正是改头换面了,如今这个样子,即使是太子等人也认不出你的模样来了。”
刘询欣然道:“既然陶先生已经痊愈,不如今日就搬到宁王府,与本王同吃同住,本王也好早晚请教先生。不知陶先生意下如何?”
“在下先谢过王爷,不是在下薄您的情面,而是在下实在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
刘询点点头,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勉强道:“好吧,既然如此,老夫就为你寻一处寓所,也好为陶先生尽尽心意。”
陆佐也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再薄他的面子,那就有些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于是笑道:“那就有劳王爷了,最好寻一处离王爷近一点的住处!”
“有有有,这事儿就包在本王身上了,明日本王就派人来通知您的住处。”刘询欣喜若狂,“陶先生如今您已经痊愈,您看是否需要本王安排一个职位与你,这样今后行动也方便些。”
陆佐也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之前吃亏就吃在无一官半职,任人宰割,如今虽然有宁王为靠山,但是如果被丢车保帅,也 是最为方便的,所以不得不谋求一官半职,以为自己着想,但是一旦卷入官场从幕后道台前,一旦身份败露,那就需要铤而走险了?
陆佐犹豫了许久拿不定主意,其中利弊很难言喻,于是随口答道:“悉听王爷安排!”
这时水月先生站起身向故知禅师拱手,道:“大师,既然您徒弟已经痊愈,我也跟我侄女有了交代,今日我就准备启程离开了。”
故知禅师脸色一沉,站起身合十念佛,“水月兄,老衲是出家人,也希望日后有缘再见。”
陆佐急忙跪在水月先生面前,“先生如何这么着急,且再住几日吧,这些日子承蒙您的出手相救,才有晚辈之今日,请让晚辈能多伺候您几日。”
“不必啦!你我也算有缘,老夫的侄女也没看错人,只是老夫的嘱咐,你早晚可记得?”水月先生说着便有些动情,这几日相处,心知陆佐这小伙身负重担,亦是个忠孝之人,但是所承受的痛苦却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陆佐已经涕泪横飞,“晚辈铭记于心!可是您就这么走了,不跟郡主他们告别一下么?”
水月先生一摆手,因为情绪的原因,下巴有些颤抖,声音低沉的道:“不必啦!要是让静若那小妮子知道了,老夫就走不了了。”
“既然如此,前辈请受晚辈一拜。”陆佐不由分说的磕了一声响头,“不知日后还能否见到前辈您?”
水月先生捋须微笑,脸上颇为无奈,不知这两三年光景,这小子会如何继续,想来也很难再有机会了,但他还是点点头,尴尬而又颇为伤感地一笑,“也许还有机会吧!”
众人皆低头神伤,殷季也上前跪在师父的旁边,也给水月先生磕了一声响头,“神医爷爷,谢谢您!我以后长大了一定去看您老人家。”
水月先生微微一笑,抚摸了一下殷季的脑袋,接着从怀里拿住两封书信,“老夫这里有两封家信,一封是给静若的,一封是给老夫的弟弟,就劳烦你帮我代为送达吧。”
第六十四章 移居新宅
陆佐接过水月先生的书信后,哪知他接下来竟直接就向着各位一拱手,道:“那老夫就此别过了!”
众人看得面面相觑,这老先生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由分说随时随地说走就走,大伙儿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水月先生似乎看透了大家的心思于是说道:“各位不必惊讶,老夫向来行事如此,不喜欢有所羁绊,故而今日决定离开。大家各自珍重,有缘再见!”
送走了水月先生,刘询父子也就离开了苦集寺。是夜,高筠也骑快马赶到来看望陆佐,几人便在故知禅师的禅房一起喝茶聊天。
次日清晨,宁王便派人驾马车来请陆佐去看宅院。于是陆佐领着殷季辞别故知禅师,便随宁王府的马车前去。
一行马车到了京都的城门,陆佐掀开帐幔,见这雄厚的城墙,不禁心中又是另一番感慨,来到城门口迎接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那人一见陆佐便哈腰欠身道:“您就是陶先生吧!”。
陆佐点头示意,“老先生不必客气,在下就是。”
“我是王府的管家刘三儿,今日小的特地来此等候陶先生,带您去看看为您挑选的宅院,看您是否满意!王爷说了,如果您不满意,可以再买别处!”
“有劳刘管家了,前面带路吧!”
刘三儿便领着两个仆从各自上了马,在前面摇摇晃晃的领路。守城的士兵见是宁王府的车驾,也没有盘问,直接让进城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才到西宁街,西宁街最繁华处便是这丁字路口处,正对着就是宁王府,转角处便是杏花酒楼,马车就挨着杏花酒楼往前百步不到便停下了。
这时刘三儿向着马车内叫道:“陶先生,到了!”
陆佐虽然看似痊愈,其实内伤自己心里最清楚,一路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着实把自己累得面若白纸、后背直冒虚汗。陆佐在殷季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立起来。
陆佐下了马车抬眼最先看到的这座宅院,虽然古旧,却看得出门楼都是新漆的,乌漆的院门紧闭。刘三儿指着院门向陆佐欠身,道:“陆先生您看,这些都是小的们昨天连夜修饰过的,干净着呢!”
“有劳了!敢问这宅院什么来历?”陆佐好奇的问。
“实不相瞒,这里两年前也是一位京官的府邸,后来被贬走了,这座宅院就辗转到了我家老爷的手里,所以陆先生大可放心。”刘三儿察觉出陶先生似乎身体不适,于是上前开门引路,“陆先生外面暑热难耐,我们进屋看看去,里面啊凉快得很呐。”
于是刘三儿让几个仆从在门口等候,自己则领着陆佐进府。
果然,一进府门,一股凉风迎面抚来,正面迎着一座假山,刘三儿在前面边走边介绍道:“这是一座三进的院落,虽然不算很大,但是住几十口人还是没问题的,这里假山鱼池赏玩之处应有尽有。这里一出门虽然是大街,不过陶先生放心,外面即使放炮仗也吵不到您。”
陆佐见这院子这么大,点头笑道:“虽然只是三进的宅院,不过还是很大啊。”
“是呢,这一进院落的东西厢房是下人住的地方,我家老爷说了,到时候给你安排几个下人,早晚伺候您。”
三人过了过了垂花门,便到了内宅,刘三儿继续道:“前面就是正房,这边东西厢房都是空着的,不过昨日也已经打扫过了,都极赶净的。还有书房就在正房旁边。”
陆佐见正房前两旁载种着两株大槐树,便问:“这大槐树有些年头了吧?”
“是呢,已经有两百年了。我家老爷原本想把它移植到王府,没想到在王府里没两天叶子就枯死了,后来又给种回来了。”刘三儿又好奇的问,“怎么?陶先生不喜欢?”
“没有,那就种这儿吧!只是我比较喜欢桃树而已。”
殷季这时候也眉开眼笑的说:“季儿也喜欢,这庭院这么大,要不我们就在刚才二进院落的池塘边种上桃树吧!再把苦集寺的两只白鹤带过来,师父您说如何?”
陆佐轻轻一寡殷季的鼻头,“那你非得被你师祖一顿打不可,那白鹤可是他老人家辛辛苦苦养了好多年的。”
那刘三儿上了年纪,阅历丰富且很会说话,“若陶先生喜欢,王府内多得是,等会我就让下人去移几株来。”
陆佐满意的笑笑,“有劳您了。”
“那陶先生要是没什么事吩咐,我就先回府安排去了。”
陆佐再次欠身谢过。刘三儿临走又道:“我家老爷这两日出远门,过两日就回来,他吩咐下来,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我们家二公子。”
等刘三儿走后,殷季便蹦蹦跳跳的冲进正房,站在门槛四处张望,然后兴冲冲的道:“师父师父,你快来看啊,这堂屋好大好漂亮。”
陆佐则不紧不慢的来到正房的堂屋前,果然气势不凡,虽然比不上王府,但是想来这原来的屋主也是极会享受的。堂屋上挂着一幅出海龙斗下山虎图,两旁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上山猛虎下虎山,威震寰宇。
下联是:入海蛟龙出龙海,福泽神州。
陆佐看罢虽然觉得有些俗气,但是这画确实有些意思,于是陆佐就着坐在堂上。
殷季上前又是给师父捶背又是捏肩,天真的笑着,“师父,您说以后咱们就住这儿了,您又改头换姓,那徒儿是不是也得换一个名字啊?要不然人家看见我不得也认出你来啊!”
陆佐想想也是,这也终究也不是办法,“说的有礼!那你说换个什么名字好呢?”
“这还得听师父您的!”殷季笑着道。
“嗯嗯!”陆佐略加思索,“那就叫陶潜吧!”
殷季直起身鼓掌笑道:“好名字好名字,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就是晋朝有名的大诗人陶渊明吧。”
陆佐微微颔首,“我们师徒,如今像这上面对联写的一样,一个是下虎山,一个是出龙海,一个是逃出鬼门关的野鹤,一个是要隐姓埋名的潜龙。”
殷季若有所悟的嘿嘿笑道:“哦!原来师父去名叫陶鹤是这个意思啊!季儿这个名字也有意思得紧!”
第六十五章 狐假虎威
陆佐和殷季收拾停当之后,二人商议一同住在正房的主屋,殷季另外搬了一张板床,睡在陆佐床侧,这样早晚也能照顾到师父。
看着时辰也差不多晌午了,于是陆佐领着殷季一起去灶房生火做饭。二人做了两碗汤面,吃饱之后,便又在院子里闲逛。逛了须臾,陆佐便觉得心悸难忍,于是又回房休息了一阵儿,等舒服许多的时候,陆佐才吩咐殷季道:“陶潜,我们走吧,去平远伯的府上!”
“师父,您这么叫徒儿,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殷季笑道。
“慢慢就习惯了!走吧!”陆佐说着就从床上吃力的挣扎起来。
殷季边扶着师父边问:“这么热的天儿,去伯爵府作甚?”
陆佐边走边道:“一来是要登门拜谢,水月先生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二来是要帮水月先生送信不是……”
说着殷季拿了一把纸伞给师父遮阴,二人也没有什么坐骑,还好出门左拐的时候恰着有一家酒楼,酒楼上挂着很招眼的幌子,上书“杏花酒楼”,街对面就是宁王府。
陆佐看着人头攒动、叫卖不止的街市,不禁叹道:“咱们这寓所倒是好所在,左右都是最热闹的,以后出门也不怕寂寞了。”
“是呢!”殷季说时指着街对面,“师父您看,这宁王府离我们也近。”
陆佐微微冷笑而不语,复又回头看着头上的幌子念道:“杏花酒楼!”说着掏出怀里的荷包,拿出足有三两的银子,“潜儿!你进去跟店伙计租一辆马车来。”
殷季答应一声,接过银子迈门进去了。
殷季进门一看,不禁赞叹,果然是气派,人来人往生意火爆不说,单是这酒楼的一应陈设,就能看出店主的背景。这一楼听曲吃饭的地方就极雅致,二楼雕梁画栋的更是琳琅满目。殷季站在门口等了片刻,见没下手上来搭话,于是急匆匆地走到堂中间的柜台。
柜台内正中站着两个伙计招呼客人,旁边还坐着两个账房正在对账,那几个伙计见殷季小孩儿模样,觑了一眼便没再理他,继续冲着四处招呼。
殷季见他们这般怠慢,心下急了,一拳头“嘭”的一声击在桌上,怒问:“你们这儿老板是谁啊?”
这时对过的一个瘦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殷季,不屑地反问:“你谁啊?老板也是你这种小毛孩能见的!”
“你管我是谁!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殷季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并不正眼看那个伙计,殷季自小游荡惯的人,见多了这种欺软怕硬的人。
伙计正要发作,被方才一位算账的人上来给拉住了,然后拱手施礼和蔼的道:“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事儿吗?跟我说就可以了!我们老板不在,这里啊,我说了算!”
“这位老先生倒面善!”殷季这才缓和了语气,又冲着刚才那个伙计道,“你呀!学这点儿!”
那伙计看了一眼账房,自己也是哑巴吃黄连不好发作。而那个账房先生继续赔礼道:“这是新来的不懂事,小兄弟有什么事儿您说!”
“小爷我要租一辆马车,半天多少钱?”殷季依然没好气的说着。
账房谄媚的笑道:“半天一两银子!要是加上一个车夫,还得再加上一吊钱。”
“什么?”殷季听错似的,故意抬高声音,“要这么贵?”
方才那个伙计又回头,鄙夷的看着殷季,“就这个价格,没钱你找别家去。”
殷季一时气不过,嘟着嘴道:“谁说小爷没钱的!”
殷季说罢从怀里拿出刚才那三两银子,狠狠的摔在柜台上,银子在桌子上“登楞楞”一声响。那伙计瞬间换了脸色,赶紧将银子抓住,生怕它掉地上去,伙计也没想到这愣头青还能这么阔绰,于是一边赔笑道:“小爷您见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爷您看是否要个车夫吗?”
“要!”殷季脱口而出,“剪一两银子找我就好了,其余的你们自个儿算去。”
“好好!”那伙计连忙应承,“小的这就去!”
账房示意了一眼伙计,那伙计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把夹剪,将银子掂量好了绞碎,然后用小戥子称了二两,其余的复又交到账房手里,便去门口叫人拉马车了。
账房倒是见过世面的,依然保持原来的脸色,将手里的一两银子从桌上推个殷季,然后再次打量着他,见殷季虽然年岁尚小,举止却有一股侠士之风,于是问:“敢问小爷尊姓大名?好像头一次见您来这儿?”
殷季接过银子,转身头也不回的道:“小爷叫陶潜的便是。”
殷季大步跨出大门,迎面又撞上了刚才那个伙计,殷季没好气的骂道:“怎么又是你!走路看天上还是怎地?”
“小爷对不住!小的这眼珠还没安上呢。”那伙计依然满面堆笑,然后指着街边的那边马车,“给你的马车预备下了,赶车的也在那儿等您了。”
“好了好了,没你事儿了!”
殷季没正眼看他,兀自下台阶对着不远处的师父招呼:“师父诶!快来……马车预备好了!”
师徒二人上了马车,便让车夫驱车一路奔伯爵府而去。一路上殷季都是跟师傅埋怨刚才在酒楼遇到的事儿,把那个势利眼的伙计骂得一无是处。陆佐也是笑笑安慰他这世道就是如此,心胸开阔些,不必与势利小人争什么势力,如此自己倒变得势力了。
待陆佐二人下了马车来到伯爵府门前,陆佐先上前问守门的门子道:“各位大哥,在下是爵爷的朋友,为爵爷送两封家书,不知能否帮忙通禀一声?”
“朋友?”那门子上下打量着陆佐,“我为爵爷看门已经好多年了,这客人长什么样,只要来过一次,下一次我绝对能记得,可是我怎么偏偏想不起你是哪位?”
殷季看着也觉好笑,如今师父变成这般长相,人家门子哪里认得,于是殷季拍着胸脯拦在师父身前,神气的道:“那认识我吗?”
第六十六章 墙内梅花
门子似乎努力想着,然后点点头,“嗯!好像见过,不过没什么印象。你们叫什么?”
陆佐和殷季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用真名,二人正在踌躇犹豫之际,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那门子径直冲上前点头哈腰的恭维道:“二公子回来啦!”
原来是安世禄正打马归来,身后随着两个骑马的仆从。安世禄翻身下马,那门子趁机问二公子会不会认识门口这两人,安世禄盯了一眼陆佐,然后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不认识!轰走吧!”
这话把殷季气的不轻,抡起拳头就想冲上去,陆佐赶紧伸手挡住,然后冲着安世禄喊道:“我们是水月先生的弟子,来给他老人家送两封家书的。”
安世禄原本已经迈过门槛的右脚听罢又收了回来,然后转头疑问地看了一眼陆佐,继而转身走下台阶,来到陆佐面前上下打量着,道:“你真是我伯父的弟子?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时安世禄看见了陆佐身后的殷季,就更加奇怪了,“你是?殷季……陆佐的徒弟,你怎么跟这个人在一起?”
殷季不禁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师父就站在他的面前,竟然一点也没有看破是谁,心下也有意哄骗他,于是不等师父接话,便故作好奇的道:“殷季?你说的殷季是谁?我叫陶潜,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殷季!”
安世禄被说的更加不知所以了,一头雾水的看了殷季许久,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像……实在是像!”
天气如此炎热,陆佐可没心思跟他玩笑,于是又催促道:“烦请二公子帮忙通禀一声,在下实在又要紧事找爵爷!”
“好吧好吧!你们等着!”安世禄也不耐烦的道,然后又转头吩咐门子,“你们先去跟老爷通报一声!”
门子欠身随在安世禄身后,一同进了院子。
少倾,那门子果然笑嘻嘻的出来,身前还有一个是伯爵府的管家,也一同出府迎接。
管家客客气气的向陆佐施礼,道:“这位公子久等,我们老爷说有请!”
陆佐二人随着管家进府,左进右拐,过了几个花园,走过抄手游廊,来到伯爵府会客的厅堂。那管家还是客客气气的道:“二位请稍坐,我们家老爷一会儿就到。”
须臾,安远山果然从后堂走出,一眼就认出了殷季,“哟,小殷季来啦!”然后指着陆佐问:“这位是?”
陆佐上前作揖,笑道:“爵爷不认得晚辈啦?”
安远山听他如此说想来是老相识了,但是刚才管家通报说是自己兄长的弟子啊,况且自己也从未听兄长提起过他有弟子一事的,那就更不可能见过此人了!安远山左右端详着陆佐,好像是见过,但是说不上来是谁,他跟殷季一起来,那会是谁呢?于是又回头问殷季:“这位是?”
殷季在一旁已经啼笑皆非,“他呀还真是您的旧相识呢!”
“哦?”安远山又回头看了一眼陆佐,“这位年轻人,你就不要跟我打哑谜了吧,老夫都已经上了岁数的人了,哪里记得哟!”
陆佐一欠身,笑道:“晚辈陆佐,见过爵爷!”
安远山吓得倒退两步,看他身量和模样都与陆佐相差太多了吧,不禁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于是陆佐又将事情原委简短地告诉一遍给安远山听,也把水月先生托付的书信拿出给安远山。
安远山接过书信,其中有一封书信是给女儿安静若的,于是问陆佐:“陆先生,哦不!陶先生,这封书信既然是给我女儿,你看要不要你亲手交给她?”
陆佐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那郡主呢?”
安远山于是喊来丫鬟,让她去请郡主过来。接着安远山又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开口,似乎有话要说。陆佐也看得明白,便直言道:“爵爷,您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老夫就只说了!”安远山这才清了清嗓子,“这些日子你要明白静若的心思了吧,如今你也大病痊愈,你看咱们是不是该谈谈你跟静若的婚事了。”
陆佐刹那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自己也有心娶她,但是如今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如果哪天自己一旦魂归西天,那岂不是断送了人家的大好青春,此生注定郡主是墙内梅花有缘无份,可如果拒绝爵爷的一番好意,那又太不识好歹了,而且安家上下又有恩于自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坦白相告,但是殷季这小子还在身边,于是又支支吾吾地推辞道:“此事晚辈改日自当会跟您说清楚的。只是现在……”
安远山虽然听着心里不自在,但也是明理之人,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无妨,老夫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也知道你心中所想,既然陶先生想成就功业,老夫现在就先不勉强!那接下来陶先生又何安排?”
陆佐于是把宁王为自己寻住处谋差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安远山,正说着的时候,门外闪出一个人,正是琼茜郡主安静若。陆佐和殷季赶紧站起身施礼,安静若也微笑还礼。陆佐从还礼拿出另外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递道安静若的手中,道:“这是水月先生昨日临别时让我交给你的。”
安静若神色怅然,接过书信后也没看,只是紧紧的拽在手里,然后问:“伯父他怎么这么匆忙就离开了,也不回来交代一声?”
“水月先生说怕你们牵肠挂肚,到时候舍不得走了,所以才不辞而别。”
陆佐说的时候,安静若静静地看着陆佐,却发现他的变化竟如此之大,身形比以往略胖了一些,这面容虽然近看还能看出一些痕迹,但是比以前更显沧桑了一些,声音如果不仔细听,还是比以前更浑厚一些,气色也比以往要显得虚弱许多。陆佐被安静若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由自主的微微低下头。
“爹!”这时堂屋传来一个声音,正是安世禄,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便衣,满面堆笑的走进屋,“哦,客人还在啊?”
第六十七章 登门求计
安远山见儿子这般无理莽撞的闯进来,心下有些不悦,正着脸色问:“怎么了?”
安世禄看了眼陆佐,问父亲:“刚才这位先生说他是伯父的弟子,孩儿奇怪,于是过来看看怎么回事!爹,伯父什么时候有弟子了?”
“不用你多问,人家只是给我们送信的!”
安世禄见父亲懒得说,自己倒有心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我也奇怪呢,前阵子妹妹也不说为什么,匆匆忙忙地只身跑去蓬莱找伯父来京城,可伯父回来了却老不见人,孩儿也奇怪呢?如今又冒出一个弟子回来……”
“好啦!”安远山打断了他的话,“这位是你伯父的弟子,姓陶名鹤。”
安世禄还是彬彬有礼的跟陆佐互相施礼,然后看着殷季,惊讶的道:“殷季?你怎么跟陶先生一起了?你师父没了么?”
殷季被他疑问,着实被气得不轻,要不是在人家府上,估计早就动手了。陆佐正要开口,安远山已经被气得怒吼道:“安世禄你怎么跟客人说话的,这位小兄弟叫陶潜,你以后要是再说话没大没小的,我定不会饶你。”
“好好!”安世禄看了一眼殷季,也没多想,但是在外人面前被父亲这么一顿抢白,心下不爽,于是转身出门,边道:“哼,谅那个陆佐也没命活了。”
看着安世禄匆忙离去的背影,安远山气得胡须抖动,喃喃道:“这个不成器的逆子,成天飞鹰走狗、游手好闲,也不学学他大哥,早晚有一天吃不完的苦头……”
安静若赶紧上前安慰父亲,陆佐也忙赔笑道:“爵爷不必动怒,二公子还不懂事,再过几年,等他成了家,就不会这儿胡来了。”
夏季的烈日,在树荫中婆娑,几缕光线透过槐树的枝丫,那光影随着凉风在长满青苔地石阶上来回摇曳。树底下整齐摆放着一把凳子、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摆着一张古琴,正中摆着一根檀香,缕缕幽香随着风儿飘满整个小院。这时一缕琴音婉转响起,曼妙的琴音来回的在树影间穿梭,而石阶上的少年则微闭双眼,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已经忘却了炎炎夏日。
一曲抚罢,庭院中一个人拍手叫“好”。抚琴人正是陆佐,赶紧站起身上前迎迓,道:“王爷见笑了,闲来无事随意抚弄,以消这炎炎夏暑啊!”
殷季和陆佐正准备施礼,宁王刘询挥手示意不必多礼,边笑道:“陶先生的琴声真的是轻柔婉转,本王听得真的是如痴如醉啊!”
“外面暑热,王爷我们进屋再说!”陆佐边说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叫住殷季,“潜儿,你去泡壶茶!”
刘询恭敬的请道:“好好!陶先生请……”
堂屋内,二人分宾主落座后,刘询客套的问:“陶先生这两日还习惯吗?给你买的四五个仆从还好用吧?”
“承蒙王爷您照应,草民习惯得很,王爷请的四五个仆从也很尽心。”陆佐见刘询面露难色,知他必定心中有疑难之事,“王爷,有什么心事吗?”
刘询呵呵一笑,“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过陆……陶先生的法眼呐!实不相瞒,七月二十五是圣上的寿诞,眼下已经二十了,可本王还是没有想好该准备什么寿礼!陶先生您能否给个建议?”
陆佐反问:“王爷您应该想好了吧!”
刘询也不奇怪,心知陆佐确实会攻心,于是依旧笑道:“本王专门为我父皇准备了犀角嵌珠杯,是本王从西域使者手里高价买来的!”说罢刘询低头思忖道,“就是不知父皇他是否喜欢?”
陆佐微微一笑,“王爷既然心里没底,为何又要送这些呢?”
“可是本王实在想不出还能送什么!往年各皇子大臣们都是送这些稀罕玩意儿,如果不拿几个像样的出手,怕是很难讨得圣上欢心啊!”
“那往年送这些东西都讨得圣上欢心了吗?”陆佐反问。
刘询犹豫片刻,似乎确实如此,东西大家都是送了,似乎圣上也没有说特别中意什么,“陶先生说得不错,可是想另辟蹊径,本王实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陶先生说这么多,那您有何高见呢?”
“在下的意思是:金银珠宝什么也不送!”陆佐淡然道。
“什么也不送?”刘询疑问道,“这……是何意?”
陆佐故作深沉,“王爷您说的这些,圣上会缺吗?”
刘询低首摇摇头。
“既然圣上不缺,你们送这些又有何用!王爷您应该想的是圣上最缺的是什么?”
“是什么……”刘询低头喃喃自语,接着抬起头焦急的问,“陶先生,您就别跟我打哑谜了,您就直说吧!”
陆佐笑笑,“当然是臣子的一片忠心!”
刘询恍然大悟,眉头舒展,“对,没错!正是这一片忠心,陶先生的想法果然不一般,试问哪一个皇帝不希望臣子忠心于自己!”
“只要我们能想办法以此来表现您的忠心赤诚,我想圣上即使不说,也会将你记在心里。”
刘询思忖道:“那……送什么合适呢?”
陆佐信心满满的道:“王爷放心吧!此事就包在草民身上了!”
刘询喜不自禁,一拱手,“那就有劳陶先生了!哦”刘询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陶先生,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请讲!”
“这府门口旁边有一家酒楼可知道?”
殷季站在陆佐身后抢着答道:“当然知道,叫‘杏花酒楼’,那里的店伙计简直就是狗仗人势,前两天差点没把我气死!”
刘询脸色颇为尴尬,“怎么?殷季你吃人家亏了?”
殷季哼了一声,“那倒没有,就是那狗眼看人低的模样着实气人,我就是看不过去。”
“这样呀!”刘询赔笑道,“那哪天本王揪出你说的那个伙计,好好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
说道此时,陆佐问道:“这么说,那家酒楼王爷您才是幕后的东家咯?”
“正是!”刘询一拱手,“本王要跟陶先生说的就是此事!”
第六十八章 抛砖引玉
殷季没好气的插话道:“这倒好了,下次去我非得给那个伙计颜色瞧瞧不……”
“潜儿……”陆佐斜眼正色喝止。
刘询倒是和气地一摆手,“无妨,无妨!下次你徒弟要是不高兴他,本王不用他就是!”
“小孩子家的玩笑,王爷莫当真!”陆佐莞尔说着,“王爷您继续说,这酒楼是怎么回事?”
“为了掩人耳目,本王当初才让人买下了那家酒楼,酒楼的柴房有一条暗道,直通本王府上的柴房,这条密道只有本王的几个心腹才会知晓,今日本王特来知会您一声。”
陆佐见他面色诚恳,心知宁王肯将此事告知自己,说明他已经完全信任自己,故而一拱手道:“王爷有心了,如此一来,以后往来也方便些。”
刘询这时从衣袖内摸出一个玉牌,手提着流苏,“这是以后到‘杏花酒楼’接头时的玉牌,只要拿着这个玉牌到柜上找账房,他便会带你去柴房内的密道了。想必陶潜已经知道那个账房是谁了吧,他的名字叫代恒,也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曾经也在羽林卫当差。”
陆佐心中有些讶异,没想到宁王如此处心积虑,连一个账房先生都是精密安排。陆佐淡淡的问:“这么说里面的伙计也都是王爷的心腹吧?”
刘询点点头,“正是!不过除此之外,其他都是外聘的闲散人等,还是需要小心些为妙。”
说罢刘询将手中的玉牌递到陆佐手中,细细看时,玉牌上正面篆书“安国宁家”四字,反面则是“福寿康宁”四字,玉牌晶莹剔透,雕工精细。陆佐看罢,便揣在怀中。
刘询和陆佐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起身告辞,于是陆佐和殷季送宁王至门口才作罢,望着宁王车架远去,陆佐不禁深吸一口气,脸上似乎少有的出现了愁云之色。
殷季似乎也发现师父不对劲,“师父,怎么了?很少见您会有这般表情?”
陆佐眯着双眼,望向熙熙攘攘的街口,意味深长的道:“接下来要走的路,我们得加倍小心啊!”
殷季不明就里的看着师父,“为什么?现在我们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陆佐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们要遇到的麻烦将会更加的严峻!”
“那不是有宁王给我们当靠山吗?”
陆佐轻蔑一笑,“丢车保帅的事情还少吗?”
殷季听得更加糊涂了,“师父,可您不是已经选择辅佐宁王了吗?”
陆佐的眼角露出了久违的狡黠,嘴角诡异的弧度,让殷季不寒而栗,接着轻轻拍了拍殷季的肩膀,道:“狡兔三窟,为师要做的是报仇,不是报恩!”
陆佐说罢边转身回府边道:“回去吧!咱们继续抚琴!这两天可能会有贵客临门!”
殷季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挠挠脑袋,喃喃道:“贵客?宁王?平远伯?额……还是荀谋?”
这时守门的门子笑呵呵的冲上来问殷季,“小爷,有什么吩咐吗?”
“潘大爷,我师父说了,这两天有贵客!好好守着,贵客来了马上通知我,晓得么?”殷季嘱咐道。
门子老潘连连点头,“没问题,小的一定先告诉你。”
夏夜,陶府的院子里凉爽非常,习习的夜风在槐树间“莎莎”作响。主屋内,殷季和陆佐正在对弈,殷季一直叫嚷着耍赖,陆佐也每每让他,可殷季还是敌不过师父的老辣。
二人下了两盘棋后,院外脚步急促,然后到门外敲门问候:“老爷,老爷!外面有个叫高筠的求见,非得硬闯不可,让我们拦下来了。您看要不要让他进来?”
听声音原来是守门的老潘,殷季和师父听罢相视一笑,忽然想起了师父说的话,于是问:“师父,这就是您说的贵客?”
陆佐摇摇头,笑道:“非也,高筠哪是客,你听听老潘说的,分明就是主嘛!哈哈……”
这时老潘又急促的催问:“老爷,您说呢?”
陆佐呵呵一笑,“带他进来吧!”
少倾,主屋的院子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得分明是高筠在骂骂咧咧着什么,而老潘则是对高筠一顿唠唠叨叨。殷季笑着道:“高二哥来了!”
殷季起身走到门前正想开门,忽地“嘭”的一声,门一把就被高筠给推开了,而老潘还一脸不耐烦的唠叨道:“你这年轻人,要是门也撞坏,可怎么办……”
高筠没有理会老潘,见着哥哥时像是傻了一般,“噗通”便跪倒在地,那管家看得呆了,看来果然是旧相识。陆佐向老潘挥挥手示意他先下去,当门关上之后,陆佐才将高筠扶起,道:“贤弟不必客气。”
高筠站起身,借着烛光瞪大双眼上下打量着陆佐,“这……这变化确实太大了!大哥,我听故知禅师讲的时候还不相信呢,没想到真的就改头换面了一般。那水月先生实在是厉害!”
“是啊!这几日忙什么呢?好几日不见你人了,这会子才出现!”陆佐道。
高筠叹息一声,“这几日也想去看看大哥您,可是事情太多了,过几日就是圣上的寿诞,这些天各国使臣都在京都,小弟是负责皇城巡察的,所以小弟最近都在京师各处日夜布防,不敢有有半点纰漏啊!今日事情安排差不多妥当了,才去苦集寺找你们,大师说你们在这边,便赶紧跑过来找你们了。”
陆佐似乎在低头沉思着,知道高筠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于是又问高筠,道:“那最近京师可还太平?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可疑的人?”高筠不明所以,“大哥您是指哪一种?”
“没……没有!”陆佐复又低下头,接着又若无其事道,“先坐吧!”
三人在屋内各自坐下后,高筠便开始大谈这几日的所见所闻,殷季听得是稀奇纳罕,而陆佐则一直凝眉若有所思着。
高筠似乎也看出了端倪,“大哥您这是怎么了?打从我一进来,就见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陆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之所以会让高筠看清自己脸上之忧虑,无非是想借题发挥,于是笑道:“实不相瞒,愚兄眼下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找贤弟帮忙!”
第六十九章 东宫献策
高筠见大哥说话如此客气,不满道:“大哥,你怎地说话如此客气,有事尽管说,小弟绝对肝脑涂地。”
陆佐说罢一拱手,低声说道:“这几日京都中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告知于我。”
“就这么简单?”高筠好奇的看着他。
“贤弟能做到否?”
高筠不以为然道:“哎!我当什么天大的事儿呢!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以后啊,大哥您就是我的皇上了,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所有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陆佐笑笑,“休得胡言!”
看着夜已更深,陆佐便挽留高筠在此处睡下了。
次日清晨,聒噪一晚上的鸣虫,似乎在清晨才休息,所以此刻陶府的院子各位清净,槐树梢上偶尔会有几只鸟儿上下清脆的唱着歌儿。而高筠早早就起身洗漱,然后辞别陆佐和殷季说是要去公干。
陆、殷二人送高筠至府门口,才辞别作罢。看着高筠消失在人群中,陆佐不禁有些担忧,人怎么还没来,按着时间应该来了啊?难道中途遇到什么岔子了?或者是被抓了?不可能啊,如果真的被官差抓住,他们这么引人注目,高筠应该会向我汇报才对。
殷季叫了两声师父,见他没反应,又扯了扯师父的袖子,那陆佐才回过神来。殷季疑惑的问道:“师父,您是怎么了?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
陆佐肃然道:“为师在想,咱们的贵客怎么还没到!”
“贵客?到底是什么贵客?”
“等他们来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殷季更加疑惑不解,“这么说贵客还不止一个?”
陆佐笑而不答转身回府了。
巍峨高大的太子府内,因为前几日夏火吞噬,为了能够遮阴纳凉,太子刘衍特意让手下移植了百年樟树到院子中,为了能让大树搬进府内,不惜把西墙都给拆了。
所以这几日只要一出太阳,刘衍都会起得很早,让下人搬来躺椅,然后在树荫下歇凉赏花。这几日刘衍又得了一件宝物,所以心情特别轻快,于是在大院里唱起了小曲。
刘衍一曲唱罢,耳边便传来一声轻唤:“殿下……”
刘衍猛然抬头,原来是自己的侍卫统领邓灼,“默不作声的!怎么了?刘询那个老狐狸有什么消息了?”
“回禀殿下,据属下派出的人说,这几日刘询……”
刘衍还没等邓灼说完,由笑转怒,骂道:“混账,刘询也是你能叫的吗?”
邓灼像失了魂一般,颤抖着道:“属下知错了!”
“什么事儿说罢?”
“属下打探到宁王最近似乎往来一个地方多次!”
刘衍像电击了一般,立马直起腰,“什么地方?”
“苦集寺!”
“苦集寺?苦集寺不就住着几个和尚吗?他去那儿干嘛?”刘衍喃喃自语,然后又问,“你们进去看过了吗?”
邓灼赶紧抱拳躬身,“白天我们的人装作香客进去探查,奈何他们后院看守严密,根本没有机会。我们想夜间刺探,奈何苦集寺的和尚个个身怀绝技,我们一个兄弟差点就被发现了,所以……属下无能。”
“废物……”刘衍骂了一句,复又闭着眼躺下,冷冷的道,“下去吧!没打探到什么就别来烦我。”
邓灼再次抱拳躬身便退下了。须臾,管家又来小声禀告:“殿下,荀将军求见!”
刘衍微微睁开眼睛,冷冷的道:“让他进来吧!”
少倾,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荀谋正小步快走的来到太子的跟前,见太子在闭着眼在躺椅上纳凉,于是下跪施礼,低声道:“下官荀谋见过太子殿下!”
刘衍慢条斯理的睁开眼,也没有起身去搀扶,他知道荀谋的用意,“荀将军,你我就不必客气啦!免礼罢!”
“谢殿下!”荀谋缓缓起身,心中虽有万种不忒,但又能如何,毕竟自己这次打了败仗,不仅让皇帝失信,连太子此刻估计也会对自己的能力产生疑问,所以现在必须重新回到圣上的信任之中,这样才能更加得到太子的信任。
刘衍依然不紧不慢的道:“这么早就来本宫府上,什么事儿说吧?”
荀谋知道如果想让太子对自己服服帖帖,必须用非常手段不可,于是故作深沉的微笑道:“下官是来帮助殿下的?”
刘衍不以为然的看了荀谋一眼,“荀将军,你说笑了吧!是来帮我还是帮你自己的?”
“这都不重要……”荀谋微微一笑,“重要的是下官知道、也想尽力帮到殿下您,这样才能帮到自己。”
刘衍也知道荀谋也绝不是泛泛之辈,也绝不可能因为此次失败就会失去完全的信任,于是也呵呵一笑,“荀将军的忠心,本宫一向记在心里。荀将军有什么难处,说罢!”
二人兜完圈子,荀谋知道现在可以直说了,便笑道:“眼下我第一次吃了败仗,圣上对我肯定有所忌惮,所以我想尽快重新得到圣上的信任,只有下官得到了圣上的信任,这才对太子您有利啊!”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刘衍也不自禁的点头,说的没错,如果荀谋失去信任,丢掉军中的地位,对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荀谋又是自己一条绳上的蚂蚱,况且继周仲望老元帅之后,似乎除了荀谋,再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眼下这个态势圣上在秋后很可能会让安世卿挂帅,如果安世卿败阵而归还好说,但若是真的打了大胜仗,那荀谋想再利用机会夺回军中的地位,只会难上加难了。刘衍于是好奇的问:“那该如何是好呢?”
“下官已经想好了,圣上等等入秋之后,便会重新任帅,再收复鄯州,所以这次必须让下官的师父周老元帅重新出山,只有如此我才有可能再次被我师父听用,才能再重新戴罪立功。”
刘衍听罢凝眉点头,“可是据我所知圣上这次就是有意培植新人,想改变他老人家主意,恐怕不是本宫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得了的吧?”
第七十章 陶府来客
刘衍也是心中疑惑,毕竟此次圣上之所以会让荀谋挂帅,就是有意培植新人,如果再次启用周仲望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荀谋早就想好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信心满满的道:“下官已经想好了办法!只要殿下您按照我说的去跟圣上讲,他必定有所忌惮!”
于是荀谋上前附耳低声告诉刘衍,刘衍听罢频频微笑点头。
二人闲聊起来,荀谋忽然想起了陆佐来,于是凝眉问太子道:“殿下,那个陆佐死了没?”
刘衍反应了一下,“谁?”
“就是那个曾经与我齐名,号称‘荀谋陆佐,天下可得’的那个人!”
“哦!就是那个常科得了头名,又被皇上去除功名的那个啊!”刘衍忽然想起来,“你说他呀!你都把人家折磨成那样了,就算是有九条命也活不成了!”
荀谋依然心有余悸,于是继续追问:“下官是问他确定死了吗?”
“死了!”刘衍有点不解为何荀谋对于一个形同蝼蚁的草民如此介怀,“不过三司会审的结果说陆佐并没有参与魏王谋逆案,所以这是一宗冤案。要不是本宫从中周旋,这时候你还可能已经被大理寺拿去问话了!”
荀谋听罢又惊又喜,赶紧跪倒在地,“殿下大恩大德,荀谋定当铭感五内,涌泉相报!”
傍晚的霞光披在天边,渐渐地热意似乎降了许多,陆佐这才敢一人在院中闲庭信步。院中的池塘里,几朵莲花盛开得娇艳欲滴,实在惹人怜爱,陆佐正看得仔细时,忽然听到池塘边的假山内有一阵响动。陆佐也不抬头,兀自道:“出来吧!我已经等你数日了!”
这时假山后,竟然真的闪出了一个人来,身着白衣,口掩白色的面纱。那人疾步来到陆佐跟前,不敢大声说话。陆佐也不说话,在身前领着他进屋后,让他将门关上之后,那人才跪地呼道:“大师兄,可想煞兄弟啦!”
陆佐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泪眼婆娑的道:“二师弟,愚兄又何尝不是呢!”
那人站起身,将脸上的面纱摘下后,果不其然,正是苦集寺拦截他们的响马头领陈退之。陈退之亦眼含热泪的看着陆佐道:“大师说你现在换了一个名字,叫陶鹤,整个人也因为魏王一案而毁容,没想到真的变成这般模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陆佐呵呵一笑,他已经的等不及想问陈退之自己家里人怎么样了,毕竟离家已经半年多了,“这个不要紧的,我母亲如何了?还有路二叔和秦三叔他们在凤迹山怎么样了?”
“他们一切安好,只是伯母他好像这几日特别想你,听说你一病不起的时候,差点没缓过气来。”陈退之说罢叹息一声。
陆佐也是心中暗自咬牙,却又颇感无奈,“那我母亲可有人照顾?”
“这个大师兄你放心,咱们师父他们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又时常让师母下山去照顾她,所以现在伯母过得很好。”陈退之安慰道。
陆佐也是将信将疑,看着陈退之闪烁的眼神,更加确定他是在安慰自己,“退之,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陈退之犹疑片刻,知晓终究还是瞒不过大哥,于是扭头轻叹一声,“其实伯母听闻你的消息后也卧病不起了,前阵子师父修书送来给你,也没人回复,所以这次就派我来看看。”
陆佐以手拍额,懊恼道:“那书信我确实收到了,都怪我,都怪我,这几日太忙,无法回复。但是等我看到信的时候,我也估摸着你都快到京城了!”接着又疑惑的问,“对了,如今圣上寿诞在即,城内布防严密,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陈退之得意一笑,“大师兄,这哪里能难倒我!我们原本想夜间爬城进入,奈何京都的各个城门都灯火通明、看守严密,所以我们转而想着白天乔装成百姓,再进入城内。”
“如此说来,这次来京城不止你一个人咯?”
陈退之点点头,“师父的儿子路漫希和秦师叔的女儿秦虹都来了!”
“荒唐!”陆佐气得一拍桌子,“他们来此作甚,这里危险重重,你去把他们都赶回去!”
陈退之尴尬的赔笑,“只怕我……我管不住他们,不过他们好在没有官差通缉过,所以应该没事吧?”
“没事!你以为没人认识就没事啦,最近京城查人查得非常严,一旦拿不出官凭路引,你们可就惨了。”陆佐斥责道。
“这个大师兄放心,我们来的时候都准备好了!”说着一只手从兜里那出一贴膏药,用它贴在自己脸上,遮住刺字,又拿出一折路引,“这些我们事先都准备好的。”
陆佐赶紧问:“进城的时候可有人查你们吗?”
陈退之疑惑的看着陆佐,自己做得这么妥善,能有什么问题,“没有!我们混在商队中,就查了几个,并没有查到我们!”
陆佐无奈的摇摇头,“我说你们呀,都老大不小了,做事还这么马马虎虎,还好没有被查到,否则你们非得被送官府不可。”
陈退之不解的问:“怎么?我们做得如此天衣无缝,能有什么问题?”
“你看看你们的路引,写着的是鄯州,你们又是从鄯州而来,可如今鄯州正沦陷外藩之手,官府不把你们当细作拿住才怪!”陆佐又是狗血喷头的一顿骂。
陈退之抿着嘴半点不敢反驳,从小他们在凤迹山就相熟,又因为陆佐自幼天生神力,学什么都比他们快一点,从小可以说就是被陆佐欺压到大,所以陈退之无论对陆佐哪方面都是服服帖帖地,到现在还特别怕陆佐。
陆佐继续没好气的问:“他们两个人呢?现在哪里去了?”
“这个……”陈退之被陆佐咄咄逼人的气势问得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陆佐接着咬着牙语气平淡的托长音道:“说……”口气却有盛气凌人之感。
陈退之咽了下口水,嗫嚅着道:“他们两……怕你骂他们,所以没敢来,都住在客栈呢!”
第七十一章 抱虎枕蛟
陆佐一听他们住在客栈,更加恼火,“你们这分明就是来添乱的嘛!”
“不不不!”陈退之说时胡子抖动着,一边解释,“大师兄我确实是师父派来帮你的!他们两才是来捣乱的。”
陆佐也觉又好气又好笑,看他一个堂堂的八尺男儿,面相凶恶,却如此畏惧自己,自己嘴角也忍不住挂起一丝笑意,“你们什么时候来,我算日子你们前两日不就应该到的吗?怎么今天才出现。”
陈退之瞪着大眼睛,“这就得怪你了,你这虽然好找,可是府里来来往往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所以一直不敢露面。连晚上睡觉你身边还有一个人在,所以我有时候要么回客栈找路漫希,要么躲在那假山里,一直想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出现,奈何一直找不到时机。”
陆佐恍然大悟,“哦,你说他呀!那是我的徒弟,不妨事的。今天我允许他去高筠家玩耍一会儿,等会儿可能就会回来,到时我给你们引荐!对了,这次路二叔派你来有何事吗?”
“师父说问你计划如何了?等入秋,他说不知道能否撑得住!”
“什么?”陆佐愕然,“必须撑住,必须等到我们举荐好下一个人选!”
“可是那个安世卿实在厉害,最近总会组织小股兵力不断侵扰鄯州,大蕃国和乞塔国合作的苗头似乎越来越没耐心了!师父让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稳住他们!”陈退之略显焦急之色。
陆佐低头思忖良久,“京都有我们的兄弟吗?”
陈退之点点头,“有!小弟是七省的绿林盟主,这京都也有我们的兄弟!”
“好!你找个可靠的兄弟传信给路二叔,就说他们现在两国若是不同心同德,入秋之前鄯州就失守,那么他们什么也得不到。那彼时入秋之后,大汉的军队就不是冲着收复鄯州了,而是会选择灭了大蕃。”陆佐眼神犀利,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对了,必须让人传口信。”
陈退之肃然点头,“大师兄放心!那我现在就派人快马赶去!”
“对了,让传口信的人也给我母亲报个平安。还有你也今晚回来吧!把他们两个也给我带回来,在我没给你们弄到凭信之前,你们哪里也不许去!快去快回!”
陈退之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又从院中翻墙而去,隐没在暗夜中。
陆佐在屋内焦急的等了许久,忽听的门外有人轻轻敲门。陆佐上前将门打开,果然是陈退之办完事回来了,可是就见陈退之一人仓皇的站在门口,陆佐正色问:“路漫希和秦虹呢?”
陈退之讪讪地指着院子外,答道:“他们两在假山那边,没敢过来!”
陆佐语气温和的道:“叫进来,我不生他们的气!”
陈退之像得了令箭一般,又回头跑去叫了。陆佐整了整衣襟,复又坐回堂屋的主坐上。少倾,陈退之左右两边各拽着一男一女进屋,那男的正是路漫希,二十不到的年纪,面若白雪、风度翩翩。那女子正是秦虹,但见脸色略黑,五官却清晰俊俏。那二人见堂上的陆佐板着脸,都不敢正眼看他,陈退之生拉硬拽才来到正堂中间。
二人不约而同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两人垂着头,耷拉着脸,“大师兄,我们知道错了!”
路漫希和秦虹再鼓起勇气抬头看时,发现大师兄果然和以前长得截然不同,要不是陈退之说他就是陆佐,他二人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人情不自禁的站起来,都凑到陆佐跟前上下打量,还不时的嘟囔道:“这……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比以前英俊多了!”
陆佐沉着脸,“跪回去……”
路、秦二人就像失魂地松鼠,马上又退回两步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大师兄,我们这次是来看您的,您没事,我们就可以放心的回去复命了。”
陆佐歪过脸,没理他们。秦虹却忽地站起身,围在陆佐身前,给他捏肩捶背地撒娇,边赔笑道:“大师兄,您就别生气啦!我们也是担心您的安危不是,我们见你一直没有回信,所以就赶过来看看了。”
陆佐也是啼笑皆非,“好了,别跟我来这套,什么叫来看我的,我看是你们早就想来看看京都这花花世界吧!”
路漫希笑道:“还真没什么事能逃过大师兄的法眼呢!”
秦虹赶紧瞪了一眼路漫希,低声喃喃道:“就你废话多!”
“漫希起来吧!”陆佐语气婉转许多,接着又语重心长地道,“这京都可不是你们想象的什么富贵乡,这里处处都是暗礁险滩,只要是跟我沾上边的,都是危机重重。如今我自己都是抱虎枕蛟了,哪有心思顾及你们两个,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向路二叔交代啊!所以这两日你们等我拿到路引之后,你们两个必须离开,听到了吗?”
路漫希嗫嚅着道:“大……大师兄,你不会是想……赶我们走,才危言耸听吧?”
陆佐手一拍桌子,路漫希吓得重新跪下。接着陆佐又怒道:“我的话你们怎么就不信呢!你以为我住在京都是为了玩儿啊!你看看我现在的脸,就是被敌人一刀一刀刮的。”说罢又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你看到我手腕上的疤痕了吗?就是在牢里被人挑断的,师兄我以前可以力拔千斤,现在连杀只鸡都拿不动刀了!”
陈退之三人看罢简直感觉触目惊心,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秦虹更是眼噙泪水,趴在师兄膝盖上,央求着他,“大师兄,这里既然这么危险,我们就一起回鄯州,一起回凤迹山,就在那边,像以前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的过活多好。”
就在这一刹,陆佐的心头,浮现了许多往事,想起那时候最期待的就是能够跟着路二叔上凤迹山,然后跟着他学五读书,带着师弟师妹们在山间捉野味,但是那一切已经是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那样的时光,自从自己踏上京都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美好就与自己失之交臂,转之而来的就是处心积虑的复仇之路,自己知道总要有一个人来负起则个重担,自己的弟弟陆仁襄不行,师弟师妹们更不行,这个任务只能是由自己来背负。
第七十二章 夏夜酒会
陆佐看着眼含泪水的师妹,不禁有些动容,于是扶起秦虹,拭去她眼中的泪水,叹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师兄如今要是抽身而退,只怕没有一个人会放过我的!”
“那我跟三师兄也留下来陪你吧?”
“不行!”陆佐斩钉截铁的道,“你们留下的人越多,我们成为别人的目标就越大!”
这时路漫希也忍不住问:“凭什么?二师兄他还是七省绿林的盟主呢!上次苦集寺还露脸劫过周仲望他们呢!而且脸上还有刺字的金印,我和小师妹什么事情也没犯,他们哪里能查得到我们!”
陈退之喝止道:“漫希就你多嘴,大师兄让你回去就赶紧滚回去……”
“好啦!”陆佐不容置疑的道,“这事儿就不要再说了,退之,到时候你找两个可靠的兄弟,把他们送回去就是了!”
话音方落,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边冲着里屋叫“大哥”,看来是高筠和殷季回来了,陆佐示意他们三个站在自己的身后,不要多说话。门吱呀打开了,高筠和殷季一前一后正准备迈步进屋的时候,抬头一看屋内陆佐身后的三个人,两人都愣住了, 几个人目光相对,屋内的气氛凝结了一会儿,陆佐便站起身,叫住高筠二人,道:“你们快将门关上,我给你们引荐一下。”
高筠是个爽朗的人,看来这些都是自家人,于是抱拳道:“原来家里来了客人,幸会幸会……”
殷季将门关上之后,陆佐让他二人上前来,便一一互相介绍了一番,“贤弟,这三位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同门师兄弟,这位是我师父的儿子,名叫路漫希,是我的三师弟,这位是我秦三叔的女儿,也是我的小师妹秦虹,这位是我的二师弟,也是我秦三叔的义子,名叫陈退之。”
高筠一听陈退之的名字,再看他脸色的刺字,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抱拳道:“你就是陈退之陈大哥么?久仰大名,您可是七省绿林的总盟主,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您的大名的。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啊!”
陈退之见此人面相与自己一般粗犷,不禁就有些亲近之感,于是笑着抱拳回礼道:“幸会,幸会!”
陆佐接着向陈退之介绍,“这位也是我的结义兄弟,名叫高筠,如今在金吾卫当差,也是武艺了得。”
陈退之恍然,道:“原来就是你啊,今科的武状元,您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啊!”
“谬赞了,我也时常听大哥说他有一个师弟,武艺不凡,膂力过人,要是有机会咱们可以比试比试。”
高筠话未说完,身后的殷季噘着嘴不高兴了,“师父,你都没有介绍我呢!”
陆佐哈哈一笑,轻抚着殷季的脑袋,“这是我的关门弟子,真名叫殷季,现在改了与我同姓,名叫陶潜。他呀,武功甚是了得,如今精进不少,你们几个单打独斗,未必能占他的便宜啊!”
殷季被师父如此一夸,笑开了花,然后也抱拳向各位施礼。陈退之也有心开他玩笑,道:“那我将来这个我盟主,得退位让贤啦!”
说罢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高筠哈哈大笑,“大哥此情此景不可无酒啊,我去门房让人去准备几个酒菜,咱们今日一醉方休啊!”
陈退之也附和道:“高兄说的是呢!那咱们今晚就喝几盅。”
“哈哈……”陆佐笑指他两,“那你们两个今日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了!”接着又吩咐殷季去跟门房的老潘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个人去准备酒菜。
众人聊了好一阵的时候,殷季兴冲冲地跑到堂屋问师父,道:“师父,酒菜备下了。您看是在哪里吃呢?”
高筠笑道:“在饭堂吃太热了,咱们不如就将桌子搬到院前的槐树下吃吧。这夜风吹得清爽,最合适会友吃酒了,诸位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皆随声附和说这主意好得很,陆佐也感觉如此倒是惬意,遂道:“潜儿,你让人把饭菜都搬进来吧!”
须臾,但听殷季在院子外指东道西的命令下人将饭菜摆好。饭菜摆好之后,殷季复又进屋叫众人吃酒,屋内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分宾主落座之后,大家便开始在说说笑笑中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劲上五分,大家便开始聊开了,尤其是陈退之和高筠极为投缘,二人挨坐着,说到兴起时,二人便不由分说连干三杯。这边厢路漫希和秦虹倒是跟殷季说的投机,都开始掷骰子、行酒令来助兴了。陆佐由于身体不适,所以不敢胡乱吃酒,只看着他们几个高兴时,便嘴角陪个笑意。
陆佐看着夜已更深,桌上杯盘狼藉,于是正着嗓子道:“大家都放一下手中的事情,且听我说两句。”
刹那席间鸦雀无声,只有高筠问道:“大哥何事,正吃酒呢,明日再说罢!”
“有要事跟你讲,明日就怕来不及了!”陆佐盯着高筠问,“现在你还清醒着吧!”
“当然!”高筠拍着胸脯,“就这么点酒,哪里就能把我给醉倒了。”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陆佐厉色道,“为兄有一件事有求于你……”
高筠见大哥这么客气,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等陆佐说完,便一拍桌子,“大哥,您今晚要是再跟我说求这个字,信不信……”高筠看了看身旁,只有身后的一棵大槐树,于是指着树继续道,“信不信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棵树上!”
陆佐见他虽然有半分醉意,不过刚才说的那句话确实不会假,“如今他们这几个从鄯州而来,又没有什么官凭路引,所以为兄想让你想办法帮他们弄到官府的路引,好让他们早些回鄯州,这一路上没遇到盘查还好,要是遇上官府盘查,也好省得引来许多麻烦……”
高筠又拍拍胸脯,胸有成竹地笑道:“我当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忙呢!不就是这吗!大哥你只管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弄好路引,就亲自给你们送来。”
第七十三章 路见不平
白天的西宁街,因为夏日的炎热,人群较夜间稀少许多,但叫卖声依然不绝于耳。路漫希和秦虹背着大师兄又跑出来在街上闲逛,看着摊位上喜欢的东西都会多看几眼,平日里二人随着自己父亲在山上,很少能见到这般热闹,所以看到什么东西都稀奇得很。
路漫希跟在秦虹身后,显然心里有些焦急,不住的想拉住秦虹,“小师妹,我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被大师兄知道,我们就惨了。”
秦虹依然故我,在一个塑泥人的摊位前,手拿着一个泥人上下欣赏着,一边讪笑着道:“怕什么,有我呢!何况现在大师兄在太子府上可能正在吃大餐呢?哪里就能被他知道了!难道你想高发我不成?”
“我没有那个意思!但你是不怕,可我不行!”路漫希皱着眉央告道,“你知道师父和师兄最宠的就是你,每次和你出来,被骂的都是我,你不怕,我还怕呢!要是被大师兄知道了,我又得挨一顿打!”
秦虹不耐烦地将手中的泥人复又插回架子上,“好好……那我们再玩一会儿,马上回去总行了吧!胆小鬼……”
路漫希见师妹有些不耐烦,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在身后四处张望,生怕在街上和大师兄就撞个满怀。
二人正逛至街头的时候,忽听前方一片叫嚷之声,秦虹赶紧手搭凉棚,向那边望去,但见前面的一家茶棚前围着一群人。秦虹急忙摆手招呼着路漫希道:“小师哥你快点跟上啊!我们一起一起去茶棚那边看看”
秦虹寻着热闹而来,二人挤进人群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男子,手中正拿着皮鞭抽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口中还不住念叨:“让你跑,我让你跑!”
那青年男子身后还站在两个仆人,在一旁煽动拱火,那中年男子已经打得汗流浃背,身旁的一个仆人拿出毛巾一边帮男子擦拭汗珠,一边谄媚的问:“大公子,您看要不要小的代劳!”
青年男子已经打得气喘吁吁,手也有点酸麻,于是将手中皮鞭扔给另外一个仆人,轻哼了一声,“给我继续打!”
这时围观的人群又是一片哗然,有的指指点点,有的说三道四,有的看得眉头紧皱,还有的拍手连连叫好。而仆人接过皮鞭之后,恶狠狠的盯了一眼满身伤痕的少年,便继续一顿毒打。
秦虹看得是触目惊心,握着拳头时心中万千忿恨涌上眉头,忍不住大喝道:“你们这些畜牲,把人放了。”
此时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秦虹,那个仆人也停下手中的皮鞭,看了一眼秦虹后,又看了看那名中年男子。青年男子回过头来,颇有挑衅意味的向着人群叫嚣道:“刚才是谁瞎起哄的!”
人群紧接着是一阵沉默,没有人敢说话,因为他们似乎都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所以没人敢在他的面前造次,但又不想一个小姑娘再被他欺负,所以都默不作声。
秦虹却挺身一步,走出人群,手拿佩剑环抱胸前,昂首挺胸,丝毫无畏惧之色,“正是你姑奶奶我!”
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所有人惊讶不已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这时路漫希才从人海中挤了进来,见眼前的这个阵仗,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赶紧上前拉住秦虹就想往回拽,可是秦虹瞪着青年男子,看都不看路漫希就轻松挣脱开他的手,继续问责青年男子,道:“快把那个孩子放了,否则别怪我的剑不听话了。”
青年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于是奸笑着问:“这位美娇娘,你是他的哪一位啊?这儿快就想让他跟你走?我看你还是跟本公子走吧!”
秦虹登时急红了脸,柳眉倒竖,不由分说便拔出手中的宝剑,指着那个男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放人,就吃我一剑。”
路漫希原本想来劝架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眼前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回旋的余地,于是挺身一步拦在师妹的身前,喝道:“听见我师妹说的话没有,快放人!”
“哟哟!啧啧……”青年男子言语轻佻,眉飞色舞的看着秦虹,“这还有英雄救美这一出啊!美人儿,你不知道,我就是你的英雄啊。”
路漫希强忍怒火,“这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胆敢如此不知廉耻,就不怕管家收拾你吗?”
那青年男子听罢愈加得意,“这里是天子脚下不假,但你们这些人却是活在我的脚下!后生仔,看你们像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本公子就不跟你们计较了,趁本公子现在还不生气,赶紧给我滚蛋!”
接着男子和身后的两个仆从又大笑起来,三人笑得极为轻蔑,这让路漫希有些开始胆怯,但是看着他们脚下的那个少年蜷缩着身体,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又怒不可遏,“老子不信这个邪,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们不可。”
秦虹也在身后叫好道:“师兄好,今天咱们师兄妹一起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要不然师父都白教我们了!”
说罢路漫希和秦虹便亮出手中的宝剑,直指那名男子。电光火石之间,那两名仆从,一个手拿皮鞭就往路漫希抽去,另外一个也护在男子的身前。旁边看热闹的人,个个神情紧张,吓得面色铁青,生怕伤及无辜,赶紧退出数丈,任他们打斗。
几个回合下来,没想到几个仆从竟然身手了得,丝毫不落下风。再过几个回合,那两个仆从渐渐开始体力不支,全身汗珠滚滚,打得面红耳赤。而路漫希和秦虹依然面不改色。围观的人见这一男一女慢慢地占了上风,渐渐地大家开始拍手喝彩起来。
而在一旁观战的青年男子此刻也手心冒汗,为自己的处境开始担忧起来,就在青年男子准备逃离现场的时候,忽然耳边听得明白,“都快住手……”
第七十四章 欺软怕硬
当那名男子听到有人喊住手的时候,望向声音来处,此时人群中忽然一拥而散,让开一条道来。但见一个身着银盔手提银枪高大魁梧的男子,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此人正是金吾卫上将军高筠,他身后整齐划一的尾随着三列卫队。
高筠一路巡视至此,听见百姓禀报此处有人聚众闹事,故而转来此处缉拿肇事者,高筠冲着人群中高喊:“都快快住手,否则一并缉拿。”
那名男子见到高筠好似见到救星一般,一边喊仆人住手,一边满面堆笑的冲到高筠的马下,恭恭敬敬的给高筠施礼,道:“高将军,您看这本来都是归您管的,可是这些乡下人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我怎么喊他们住手,都不肯停手,现在还打着呢!我看他们就像是奸细,要不把他们两都给抓了再说……”
高筠见是龙虎卫统领长孙崇威的长子长孙昭,虽然心中万千不屑,但碍于长孙崇威的面子,不得不礼貌性的点点头,并没答话,眼睛继续看着人群中正在打斗的四人,高筠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昨日晚间在大哥府上见到的那两个师兄妹么!高筠赶紧翻身下马,高声大喝:“住手,路漫希你们两都快住手!”
这时四人才停下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高筠,路漫希和秦虹见是高筠,都兴奋不已,秦虹更是愤慨地手指着高筠身后的那名男子道:“高二哥,你看那个人,就是他当街毒打那个小孩子!”
高筠先看了眼路边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又看了看长孙昭,见他一脸尴尬的杵在原地,心下也有些犹豫,只得转身上前向长孙昭抱拳赔笑道:“长孙公子,这两位都是我的远房亲戚,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吧!”
长孙昭阴沉着脸咬牙,一时语塞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也知道高筠是不好惹的人,于是又换了一张脸笑道:“若是高将军的亲戚,那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吧!”然后又瞥了一眼路漫希二人对高筠说道,“可得好好管好你的朋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高筠又礼貌性的微笑点点头,身后的秦虹气得又想冲上去理论,被高筠一把拉住,秦虹依然不依不饶的骂道:“哼!我们多管闲事,我看你是狗仗人势!”
“嘿……”长孙昭已经忍无可忍,“我说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啊!”
秦虹没有理会高筠的眼神,“我看是你蛮不讲理,光天化日的毒打一个孩子!”
“这与你何干,他是我家的奴仆,偷了我家的钱就跑了,就该家法伺候,用得着你一个外人管吗?”
秦虹再想反驳的时候,高筠瞪眼一声呵斥,秦虹才喃喃的回过头。高筠压制着怒火,他知道如果再让长孙昭那小子在自己面前放肆,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出手教训他,所以想赶紧把事态摆平了,于是继续向长孙昭一抱拳,道:“长孙公子不必挂怀,我这表妹从小娇生惯养没大没小的,请您见谅!”
长孙昭一摆手,冲着仆人高声喊道:“把那小子带回去!”说罢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出人群,那两个仆从将那少年生拉硬拽起来后,也随之招摇而去。
秦虹气得怒火中烧正待追上去的时候,高筠又一把将她拉住,紧接着高筠又让手下将人群疏散开,吩咐其中一个副手先领着卫队去巡视。然后才低声对秦虹道:“秦虹妹妹,你再追上去,那个少年一会儿回去会被打得更惨的。”
“难道就这么任他这个畜生肆意妄为不成?”
路漫希也随声附和,“对啊!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就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高筠这才娓娓道来,“你们有所不知,方才那个人的父亲算得上是我的上峰,乃是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极得圣上信任,他父亲为人倒是忠肝义胆,老来得子宠爱得很,所以我这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秦虹依然没好气的道:“管他爹是谁,儿子能干出这等事的,就不是什么好爹!”
路漫希见时辰差不多午饭时候了,赶紧催促道:“我看咱们还是早点回府上吧,不然一会儿大师兄回来了,要是被他知道我们两个不在家就惨了。”
三人回到陶府的时候,门房的老潘便上前打招呼,高筠笑问:“老潘,我大哥他回来了吗?”
老潘笑答:“刚回来,正在堂屋等着呢!说是如果遇见秦姑娘和路公子回来,就让他二位先去堂屋找他。”
路漫希听罢脸色大变,搓着手喃喃道:“完了,这下完了!”
秦虹瞥了一眼路漫希,转而央求高筠,道:“高二哥,待会儿求你帮我们求个情吧!否则今日我和三师兄又得挨罚了!”
高筠点点头,领着他二人走在前面。来到堂屋的院子前,路漫希和秦虹便不敢再进门了,而怯怯懦懦的躲在树荫下看着高筠独自进屋。半天见里面没有动静,路漫希开始着急怪罪秦虹,道:“看到没有,还是被大师兄知道了!”
二人正互相埋怨着,忽然听见堂屋内传来陆佐的声音,“门外的两个,都进来吧。”
秦虹和路漫希面面相觑,都紧皱着眉头进堂屋,见大师兄正端坐在正中,二人便不约而同的跪下,“大师兄……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陆佐依然面无表情,手捧着一杯清茶,轻轻的呷了一口,接着将茶杯放在桌旁,然后淡淡地吩咐站在身后的殷季,道:“潜儿,你去老潘拿家伙来!”
路漫希见殷季奔出去拿家伙,全身不由得一紧,用乞怜的眼神看着高筠,似乎在请求他的帮忙。那高筠也心领神会,站起身向陆佐抱拳,道:“大哥,就饶他们这一次吧!他二人那也是好打不平,也没什么过错不是……”
陆佐冷冷的瞪了一眼高筠,高筠竟也不敢再说下去。陆佐指着路漫希和秦虹,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两个呀!昨天刚跟你们说别给我出去惹祸,口口声声才答应的,今天又出去惹那个长孙昭。你们两个是谁先教唆着出去的!”
第七十五章 皮肉之苦
秦虹正想挺身而出认罚的时候,路漫希抢先一步道:“大师兄都是我的错,是我硬拉着师妹要出去玩儿的!”
“你?”陆佐心知肚明,却明知故问,“真的吗?我看是你有心袒护师妹吧!”
路漫希低着头,眼角余光看了眼身旁跪着的秦虹,然后连连摇头,“确实是我想出去的,这京城的热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所以想出去看看,和师妹没有任何关系!”
正说时,殷季已经手拿着一把皮鞭,大步跨进堂屋来,将皮鞭双手呈给师父。
陆佐接过皮鞭,双手别在身后,“漫希啊,这京城是非之地,你非得把它闹翻了天才作罢是吧!今天还好碰到你们高二哥,如果真的闹将起来,我们大家都会受到牵连的!这京城何其凶险,你懂吗?”
秦虹扭过脸,喃喃地却插话道:“你们怕牵连,我不怕,我就是见不惯!”
陆佐摇头叹息,“我的小师妹啊,牵连事小,师父和我们苦心经营的计划落空事大啊!”
秦虹听罢,这才羞愧的低下头。路漫希央求着望着大师兄,道“大师兄,要打就打我吧!”
陆佐手拿皮鞭指了指路漫希,气道:“我说你呀,就这么护着你师妹吧!哪天她闹出事了,看你还能不能护着她了!”陆佐说着把皮鞭扔给殷季,“潜儿你来,三十皮鞭一下都不能少!”
陆佐说罢转身回里屋去了,高筠尾随其后,陆佐在里屋听见堂屋外传来路漫希的阵阵**声。高筠见大哥闭着眼神情凝重,不禁问:“大哥,干嘛对他们这么严厉,不就出去走走吗?”
陆佐摇摇头,双眼凝视着高筠,“你有所不知,他们两个都是家中独子,如果不严加管教,我怕哪一天我……”陆佐说着又开始摇头叹息。
高筠见大哥神情奇怪,忍不住问:“大哥我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佐点点头,“说吧!”
“我最近发现自从你伤愈以来,似乎就变了一个人!”高筠疑惑的注视着大哥。
陆佐也饶有兴致的问:“哦!贤弟你倒是说说看!”
高筠继续道:“以前我总是猜不透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你也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经常见你摇头叹息,做事也比以前小心许多,总能看出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佐低下头来,自己似乎也觉得高筠说的不错,自从知道自己可能只有两三年的活命时间,似乎肩上变得更加沉重,总是担忧能否在这短短的三年内完成使命,也因此脾气变得愈加烦躁不安,连高筠这种大大咧咧的人都能看出自己现在的情绪,那些老谋深算的人岂不是也能轻易看出自己心事。陆佐紧皱眉头,心下暗自较劲,必须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否则很难成就大事。
“师父!”殷季进屋内打破了沉寂,“已经打完了,我看漫希哥哥已经疼得不行了,您看看要不要叫郎中来看看?”
陆佐走在前头,来到堂屋,见路漫希趴在长凳上,手捂着屁股疼得直叫唤,旁边的秦虹抹着几滴泪在安慰着。陆佐看罢也知道他们这是惺惺作态,并不想再强加训斥,只是吩咐道:“师妹你把漫希扶回自己的房间吧,潜儿你去请郎中给他看看!一会儿记得去饭堂吃午饭的时候,秦虹你先把饭送过去给漫希,知道了吗?”
秦虹答应称“是”,同殷季扶起路漫希便出去了。
高筠见他们背影远去之后,便对陆佐道:“大哥,您交代的事情,我办妥了!”说罢从怀里拿出三份路引交给陆佐,然后又问,“大哥,今早您去宁王府作甚?”
陆佐眼神漠然,“送大礼!”
“哦?大礼?”高筠好奇的问,“什么大礼?”
“当然是关乎宁王前程的大礼!”
陆佐点到即止让高筠更加想知道,“大哥,兄弟知道您想做一件大事,但我既然是您的兄弟,只要大哥您需要我,小弟绝对在所不辞,但是大哥您总这么神神秘秘的,让我有些感觉怪怪的!”
陆佐知道他的担忧,只是拍拍高筠的肩膀,“贤弟,跟我越亲近,也许你的处境就越危险,你怕吗?”
高筠哪管这些,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道:“大哥你还不知道我,我高筠怕过什么!”
陆佐欣慰地点点头,“好,等时机一到,贤弟你自然会知道,我也会跟你说清楚,但是目前还不是时候,也许不知道,对你而言会更加安全。”
午后的太子府内,枝叶繁茂且高大的大樟树可以说是遮天蔽日,所以这几日太子的心绪比以往平静了许多,刚打了个盹醒来,恰好门外管家敲门说:“太子殿下,兵部尚书徐大人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太子刘衍在躺椅上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马上就到!”于是边让太子妃徐给自己更衣边问,“儿,你看看要不要一起去见见你父亲!他也好久没来了,一起聊聊去!”
徐格格一笑,“他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聊吧,也难得他来,好了再留我爹晚上一起吃饭,到时候再聊不迟!”
“这你就冤枉岳父大人了,是我最近有事让他帮忙,所以没空来这边见你而已,今天让他来也是我有事!”刘衍爱怜的看着徐说着,“那行,今天晚上就按你的意思办,你不说,我也想请咱们父亲一起吃顿饭呢!”
刘衍说罢穿好常服,便到西厢的书房去了。刘衍一迈进房门,就兴冲冲的问徐秉德,道:“岳父大人,事情办得如何了?”
徐秉德喜形于色,笑着作揖道:“殿下,你给那件宝贝果然巧夺天工啊,就连宫廷的匠人都赞不绝口,皆称绝世罕见,这回圣上寿诞,我们终于可以一搏眼球了!”
“博眼球事小,这次最主要的还是想博得皇爷爷的欢心,只要能讨得他的开心,什么稀罕物都值得!”刘衍接着问,“那工匠做得怎么样了?没出什么纰漏吧?”
第七十六章 秘密筹划
汉帝的寿诞在即,太子刘衍给汉帝准备了一样稀世珍宝,但是需要技艺高超的工匠来帮忙加工,所以刘衍选了一个极为放心的人来帮他监管,于是就找到了自己的岳父来代为监管。故而今日刘衍早早就在书房等候岳父徐秉德,许久才见岳父风尘仆仆而来,便问岳父事情办得如何了!
徐秉德笑答道:“殿下尽管放心,已经办妥了。我们的工匠都是顶尖高手,这三四天日夜赶工总算完工了。老夫已经看过了,那技艺真的是巧夺天工,那宝物真正是古今难得啊!相信圣上一定会喜欢的!”
刘衍听后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玩笑道:“被岳父您这么一说,我都要舍不得给皇爷爷这个宝贝了!”
徐秉德眼珠一转,“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既然已经做好了,那就多派几个人日夜看守,千万不能有任何疏漏!”刘衍嘱咐道。
“老夫已经加派人手了,就等着献宝那一天!”
刘衍满意的点点头,忽然想起宁王来,又皱眉道:“寿宴过两日就要开始了,不知宁王叔他会给圣上准备什么?”
徐秉德露出狡狯一笑,“殿下,据我所知前几日宁王好像从西域使者手里天价购了一样犀角嵌珠杯!”
“哦?犀角嵌珠杯?”刘衍惊奇的问,“那是何物?”
“老夫托人打听了,那杯子也是个稀罕玩意儿,犀角杯本来就少,它上面镶嵌的三颗宝珠就更骇人听闻了,据说那是释家佛的真身舍利!”徐秉德说得饶有兴致。
“舍利?”刘衍不置可否,“这宝物谁能说得准!”刘衍说着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头,道:“舍利一说有真有假,到时候宁王叔一旦献上此物,咱们就让人说他这是假的,然后再一齐参他个欺君之罪!”
刘衍说罢露出狡黠的微笑,徐秉德也笑着伸出一个大拇指,道:“殿下可真是高明,到时候才真正叫高下立判啊!哈哈……”
正说时书房外有人敲门,刘衍笑问:“门外何人敲门啊?”
“属下邓灼有事回禀!”邓灼语气轻快的答道。
刘衍一听是邓灼,想起那天说的事情来,不禁喜上眉梢的对徐秉德道:“岳父,又有好事上门了!邓将军进来吧!”
邓灼将门开了又关,小心翼翼的走到太子跟前,向太子和徐秉德抱拳施礼。
太子拂袖笑道:“免礼吧!是不是宁王府那边有什么消息了?说吧!”
邓灼会心一笑,“正是,属下的人日夜监视宁王,发现他前几日和一个人往来甚密!”
刘衍迫不及待的问:“谁?”
“这个人属下后来再派人去查得时候,就又断了线索!”
刘衍脸色一沉,“废物,没查出个所以然,你来这里作甚?”
邓灼抱拳道:“并不是完全没有消息,属下目前发现一个人特别可疑,有可能就是宁王经常找的那个人。”
“哦?有意思,那是谁呢?查清楚了没有?”
“他也住在西宁街,属下打听过了,那人似乎是前几日刚刚搬进去的!听说是从南方一带迁居至此的,具体其他的属下就不知道了!”
刘衍听罢点点头,沉思片刻后问徐秉德,道:“岳父大人,您觉得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呢?”
徐秉德捋着胡须思索着,接着问邓灼,“你确定太子之前找过他?”
邓灼又一抱拳,“属下很确定,自那人搬进新居之时,属下的人有看到宁王去过两次。”
徐秉德又问:“那所宅院的主人叫什么可曾打听到了?”
“没有!”邓灼回忆片刻后,继续答道,“不过他家的府门上挂的匾额写着的是‘陶府’二字,想来主人可能是姓陶。”
刘衍也怪道:“这就有意思了,远道而来,搬进新居,就认识了京城这么大的一个皇亲国戚,此人真是不一般啊!”
徐秉德也甚是奇怪,“看来此人必定大有来头,否则宁王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亲自去他府上。”
刘衍沉默这点头,这种不知底细的往来,最让人害怕,“邓将军,这事就交给你了,你今夜就派人去这个陶府上偷偷打探一番,然后马上回来禀报,不!就你一人亲自前去,不要让手下去!”
当夕阳从陶府的屋檐坠下之时,秦虹有些闷闷不乐的来到主屋,见大师兄正在和殷季下棋,于是讪讪地上前叫道:“大师兄,吃饭了!”
陆佐也知道秦虹还在为今天的事情不高兴,也没有多加理睬,只是兀自起身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去饭堂了。
饭间,八仙桌上摆着标准的四菜一汤,陆佐和殷季挨坐着,陈退之独坐一角,秦虹和路漫希挨坐在陆佐的对面。
陆佐见大家都不说话,于是看着路漫希问:“漫希,还疼吗?”
路漫希刚吃到嘴边的饭菜,一时间愣在当场,然后看了眼秦虹,再看了看殷季,瞬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反应了片刻后,才红着脸连连点头。
陆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殷季,殷季眼神闪躲着,干脆狼吞虎咽起来。接着陆佐继续道:“看来潜儿打的还不够,这坐着还能吃饭不是!”
殷季忽然又停下手中的筷子,微微抬起头看了眼路漫希,心中万千疑问,难道今天打路漫希给他放水的事情被师父发现了,殷季想着想着便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支支吾吾的道:“师父,我打的是路哥哥的后背,没打屁股。”
陆佐也觉心中好笑,但也是适可而止,并没有再问,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直起腰,一脸严肃的看着路漫希和秦虹,道:“我已经决定了,明日一早你们两个都得回去!”
秦虹听罢,脸色一沉,正要反驳之时,陆佐心知师妹又要顶嘴,于是直接道:“退之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气氛瞬间又沉寂了,就在所有人自顾自的吃饭夹菜时,殷季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脸色凝重的注视着师父,那眼神似乎在告诉师父情况不对,于是殷季又拿起手中的筷子,筷子的头朝下在桌子上轻轻一点,向师父示意屋顶上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