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翼而飞
夜色沉沉,大雪终于停了,久违的上弦月,高悬于屋檐。这样的夜晚实在太冷,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除了几支披坚执锐的皇家卫队穿街过巷外,几乎看不到其他行人。
宁王府幽暗的密室里,墙上的灯被点亮了起来,五个庞大人影在墙壁上摇晃了一下,便围坐在桌旁。宁王刘询的身边坐的正是自己的儿子刘行之,坐在对面的是刑部尚书崔皓和大理寺卿杨佑显。而墙角站着的正是管家刘三儿,他手里拿着还在摇曳着微弱火焰的火折子,见室内灯亮了,赶紧将火掐灭,然后徐徐退到要口把风。
几个人互相见礼,崔、杨二人从进密室开始就一直眉开眼笑,刘询也心领神会,看来此二人带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好消息了,于是问道:“崔大人,杨大人,事情如何了?”
杨佑显笑道:“总算不负王爷所托,公子一说您有事让我们帮忙,我二人就赶紧去刑部和大理寺的档案库查阅当年的卷宗。”说罢甚是得意的一扬嘴角,“王爷,您猜结果如何?”
“如何?”
“刑部的卷宗记载‘元亨十一年秋,八月十八日东平侯柳昌弹劾兵马大都督吴卿丰以权谋私、图谋不轨,吴门一百二十四口悉数入狱,由大理寺卿李释之审理,经查实吴卿丰确有谋反意图,二十三日斩首示众’!”杨佑显道。
刘询疑惑道:“如此寥寥数语,实在难以断定,这其中有何问题吗?”
“刑部的卷宗是交给圣上的,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却是皇上所要的答案!不过与此同时我们还查阅了当时其他案件的档案,却极为蹊跷……”杨佑显左手摸着下巴略一沉吟。
“有何蹊跷啊?”刘行之凑前问道。
崔皓一脸严肃道:“我们查阅了很多当时的资料,其中就有记载在元亨十一年八月二十三日的前一天晚上,有三个人离奇失踪,其中一个是个寡妇,另外两个是她的儿子,年纪差不多都在十岁左右。寡妇王氏是个极不安分的人,指使自己的两个儿子去偷隔壁的耕牛,所以才被抓了起来!”
“哦……”刘询低头惊呼一声,“此罪也不过是关押几日就完事了,怎么会失踪的?”
杨佑显呵呵一笑,“这其中定有文章!”
刘询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们可有去查王氏的背景?”
崔皓道:“查了!王氏的丈夫不过是平常农户,婚后八年去世,留下王氏母子三人,并没有其他亲属。不过更让人奇怪的是,事发之后,当值的两名狱卒也跟着不翼而飞了。”
刘询听罢,抬起头望着烛光摇曳的墙壁上,双眼冒着火花一般,“肯定有问题!你二人可有办法重新找到那两名狱卒?”
崔皓皱眉低头略一沉吟道:“既然已经失踪,要么就是畏罪潜逃,要么就是已经被杀人灭口了,即使还活着,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想要找到他们……”崔皓接着摇摇头,“恐怕很难!”
“我们想要扳倒李释之,只是用此事弹劾他还远远不够,本王可以肯定,这两个狱卒一定知道事件本末,只要找到他们,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刘行之主动请缨道:“父王,此事就交给孩儿来吧!除非他二人都死了,否则孩儿一定有办法找到他们。”
刘询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儿子,徐徐一笑,然后拍拍儿子的肩头,笑道:“既然你自告奋勇,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今年不同往日,昨日传出邸报说,今年初九日是黄道吉日,圣上定于初九日朝会,所以此事必须在初九之前查清楚。行之啊,你可能完成?”
刘行之略一犹豫,道:“父王放心,孩儿一定在初九之前查清此事。”
杏花酒楼的雅间内,此时欢声笑语,所有人喝得正欢。陆佐因为兄弟陆仁襄回京任职,所以图个方便,在杏花酒楼大宴宾朋,不过请的都是极为贴己的好友,席间数来将近有二十人。大家饮宴正欢,便开始吟诗作对、猜拳行令,无不欢喜,陆佐也是难得一见的开心,见有人来敬酒,也想着喝一两杯淡酒,酒杯却无一例外被身旁的安静若给夺走,安静若索性给他叫来了一瓶清水,众人见状都哈哈大笑。
就在众人玩得欢愉之际,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可屋内嘈杂无比,只有安静若和陆佐听到了,二人对视一眼,这里是雅间,所有酒菜也已经上过了,不可能是店小二来添菜,何况方才也已经下令过,除非自己去叫店小二,否则不要让任何人前来叨扰,这时候,竟然有急促的敲门声,看来定有文章。于是陆佐站起身,双手一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大家见陆佐一脸严肃,瞬间都噤若寒蝉。此时屋外的敲门声更加清晰了,还伴有人轻唤道:“老爷,老爷……”
屋内的互相对视,像是在问是谁的仆人在叫唤。就在大家惊疑之时,高筠突然脸色一沉,忽地站起身,然后赔笑着向在座的各位拱手施礼,“是在下家仆,诸位继续喝,我先方便一下。”
屋内瞬间“哗”的一声又回到方才的嘈杂之中,“高大人那您先去吧……”
陆佐看着高筠远去,见他关门之后,身影在门口盘桓一下之后,边匆忙离去了,不禁眉头紧皱,按照平常高筠要是有什么事情离开,肯定会先回头跟大伙请辞的,怎么这会儿听到家仆来唤便匆忙离去呢?一定出了什么事情?于是轻声叫另外一旁坐着的殷季,让他跟着去看看。少顷,殷季去了又回,脸色深沉回禀道:“师父,高二哥让我先回来。”
陆佐关切地问:“他有说什么事情吗?”
“说是他大哥出事了,四处派人来找他,我再细问,他就把我赶回来了!”
安静若见陆佐双目微闭,忙问:“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陆佐缓缓点头,“高翰一定出事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遮遮掩掩
安静若疑惑地凝视着陆佐道:“高翰出事了?能出什么事?”
“我也只是猜测,现在只能等明天再问清楚情况了!就怕……”陆佐有所担心,不敢再想下去。
安静若道:“怕什么?高翰不是……”说着低声道,“他不是太子的人吗?宁王总不可能拿他开刀吧?”
陆佐皱眉摇摇头,“应该不可能,宁王知道其中厉害,高翰的弟弟高筠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将高翰拉下马,对高筠有百害而无一利。对宁王更是……”
“大师兄……”陈退之手举酒杯站起身,已喝得有些微醺,摇摇晃晃地道,“你们夫妻嘀咕什么呢?来来来,这一杯酒,师弟敬您!”
陆佐脸色一沉,狠狠的斜视陈退之一眼,陈退之赶紧一缩脖子,悻悻的坐回去了,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陆佐复又站起身,向着诸位摆手示意安静,“大家静一静!”
在座众人,见陆佐一脸严肃,便全都放下酒杯碗筷安静下来,屋内瞬间鸦雀无声。陆佐道这才道:“今日宴饮就到此为止,改日我同仁襄有时间再请大家。诸位都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喝得正欢,天色也还不算晚,怎么突然就要散席呢?平远伯安远山也在席间,面色微红,他在桌前辈分最大,心下也有些狐疑,席间都是自己人,他也无所顾忌,便问:“佐儿,出什么事了吗?”
陆佐笑答道:“大家先散了吧!现在时候不早了!”
陈退之方才被陆佐瞪眼之后,再加上此时师兄又要大家散席,知道一定出什么事情,于是站起身笑着附和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吧!改日再饮!”说罢向着众人抱拳致歉,“改日再饮……”
于是众人纷纷站起身,互相告辞,接着从雅间内鱼贯而出。陆仁襄夫妇间屋内只剩下大哥和嫂子,还有殷季和平远伯四人坐着,于是也忙不迭地站起身就要告辞。
“仁襄啊!”陆佐不等弟弟说出告退二字便叫住了他,然后亲切的看着弟弟和弟妹,微笑道,“咱们也难得一聚,不必那么着急回去!”
陆仁襄和何氏相视一眼,颇感尴尬。何氏向陆佐一欠身,陪笑道:“大哥有事情,我们夫妻还是不打扰的好!”
“弟妹啊!你也不必如此见外,我和仁襄从来不避讳任何事。”陆佐说罢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何氏张口结舌的看着自己的相公,见相公向自己点头示意,也只得悻悻地坐下了。
安远山又问道:“佐儿,是不是高将军出什么事了?”
陆佐淡淡的摇摇头,“现在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但是我也隐隐感觉可能出什么事情了?”
安远山见如此,于是也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就派人来府上告知一声。”
安静若道:“爹,世禄来接您吗?”
“他哪里肯来?今日让他来赴宴,还不大乐意。”安远山说罢冲着女儿呵呵一笑,“为父就先回去了,天气冷了自己懂得多添一些衣裳,下回和佐儿一起回来坐坐。”
安静若和陆佐赶紧起身送岳父。陆佐夫妇去了又回后,雅间内此时已经杯盘狼藉,只剩殷季和仁襄夫妇在玩笑。陆仁襄见哥哥进门,原本嬉笑的脸色突然又严肃起来,看着哥哥时,眼神有一些闪烁,且不知所措。陆佐一眼就看出了弟弟的心思,于是向弟弟边笑边走回自己的位置,道:“仁襄啊,怎么看你最近有点怕我吗?”
陆仁襄看着大哥愣了刹那,才答道:“没……没有!”然后苦笑着又道,“怎么……怎么会呢!”
陆佐接着关切地道:“俗话说疏不间亲,你有什么话尽管可以告诉为兄,不要遮遮掩掩。京城可是是非之地,不比宿州,稍有不慎就会……”陆佐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可懂得?”
陆仁襄反应了一下,连忙应道:“是是是!”
“老母亲又给我们寄来了一些家乡的土产,明日我让人给你送去。”陆佐笑了笑道,“今日就到这里,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夜已更深,虽然已是初春,夜间却极为寒冷,屋外的积雪尚未化去。陆府的书房内,依然灯火摇曳,陆佐此时手中正捧着一卷书籍看着,却不时皱着眉头,完全没有心思看下去。他将书缓缓压在书案上,披好肩上的斗篷,站起身走到窗前,然后将窗户缓缓打开,“呼”的一阵寒风阴面刺来,陆佐两手交叉来回摩挲,接着轻轻哈气,望着黑黢黢的院子,面色略有些焦急。今晚陆佐已经吩咐门房随时候命,因为他隐隐觉得最近一定会有什么事会发生。高筠晚上不辞而别,更让他觉得事有蹊跷。
就在陆佐望着院子出神的时候,廊檐外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一个身影手提着昏黄的灯笼由远及近走来,看那人的身形正是管家老潘。陆佐赶紧三两步走到门口,轻轻将门打开,老潘此时刚好也迎面到来,二人撞了一个满怀。
“哎哟……老爷!”老潘有些意外,“让您受惊了!”
陆佐一反常态,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
老潘抖了抖精神,眼露佩服之色,“老爷果然厉害,高将军来了,依您的吩咐,我让他在院子里候命呢!是否让他进来?”
“快请!”陆佐利落应道,便转身进屋。老潘点头领命,紧接着快步离去。
少顷,高筠急急从院外飞奔而来,一进书房,便跪在陆佐跟前,双泪横飞,哭诉着:“大哥快救救……救救……”语带哽咽,话半天说不清楚。
陆佐赶紧将其扶起,拍着高筠的肩膀,示意他先坐下慢慢说。高筠哪里坐得下,焦急地道:“出……出大事了!”
“你哥哥出什么事了?”陆佐惊讶的问。
“没错!”高筠紧皱眉头,“太子今天他召见我哥哥,当着太子很多的心腹面前,将他当头痛批。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还有和宁王的关系了。现在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我哥哥说太子他们可能随时会将他做掉。”
第二百一十四章 汲汲顾影
高筠近乎歇斯底里的道:“大哥……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陆佐面沉似水,“果然不出我所料。贤弟,你现在先不必焦急,我知道你很担心你哥哥,眼下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我怎能不急呀!”高筠懊恼道,“要不是因为我,我哥哥也不会成为两面三刀的人,我这个弟弟亏欠他太多了……”
陆佐边听,心里却有些愧疚,高筠兄弟有此结果,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要不是自己,高筠也不会趟这趟浑水,再一想时,又联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陆仁襄,心下更是生出百般愁绪来。陆佐定了定神,知道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于是打断高筠的话,直接问道:“你哥哥现在何处?”
“在家中。”
“那就好,现在他哪里都不要去,更不能再去太子府。”
“为何?”
“现在太子一定在想办法怎么除掉高大哥,再去太子府无异于自取其辱。”
“那……他们会不会……”高筠不敢再想下去,“会不会派刺客暗杀他?”
陆佐点点头,紧接着低头一想,又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如今他们既然知道了你的立场,肯定更想除掉你!”
“我?”高筠听得目瞪口呆,“为什么会是我?”
陆佐解释道:“你想想,之前太子他们一直以为你和你哥哥是他们的人,所以才会力挺你成为主帅,如今得知你不是太子的人,而你又掌握着如此重要的军事权利,他们肯定非常着急,此刻相比于除掉高大哥,他们更想除掉你!”
高筠听罢,不惊反而有些释然,拍着胸脯道:“如此就好,他们有什么本事就冲着我来,我不怕他们这些鸟人。”
陆佐冷然一笑,“你是圣上的红人想除掉你,那得费很大的功夫才行呢!”
高筠不明所以道:“何意?”
陆佐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们可能会先从你哥哥下手,以此让皇上对你们兄弟二人都失去信任。”
高筠听罢窜起身,骂道:“娘的,那我就日夜守着我哥府上,看他们敢不敢动手。”
“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如此愚蠢!”陆佐凝眉深思,“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罗织罪名,然后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作甚,让他们找罪名去!”
“难道令兄真的就没什么把柄?”陆佐疑问道。
“这……”高筠低下头,一时语塞,眼里闪过一丝惊惧,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哥哥自从入官场以来,就开始暗地里中饱私囊,也时常会给太子孝敬一些东西,如果对方真的想加害哥哥,找出一个罪名应该不难。高筠于是把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全都告诉陆佐,陆佐听罢也是连连摇头,沉默许久之后,便让高筠先回家,让其不必太过着急,眼下先看看再说。
高筠刚离开,只留下陆佐一人在书房内发呆,他渐渐发觉似乎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师父……”门外响起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陆佐抬头看是殷季,轻轻一点头,示意他进书房来。殷季沉着脸,迈步进屋,接着将门随手推上,屋内瞬间回暖起来。陆佐低头思索,完全没有在意到殷季的脸色。殷季走到师父的身后,埋着头,双手不断交叉摩挲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踌躇了许久才开口道:“师父……”
陆佐自顾沉思,并没有听到殷季的话,许久陆佐才感觉不对劲,于是回头轻唤一声殷季,问道:“看你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为师说呀?”
殷季不置可否的扭过头,回避师父的眼神。陆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徒弟有问题,于是站起身,轻拍殷季的肩膀,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徒儿……有事……”殷季嗫嚅着,脸也已经涨得通红,神色悲伤,还不时的轻声叹息着。
陆佐有些不明就里,自己的徒弟一向乐天开朗,从来没见到有如此悲伤神态,莫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于是正色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殷季突然直接抱着师父,“哇”的放声大哭起来,陆佐见殷季的哭声越来越大,有些不知所以,但这个时候问他也无济于事,只得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也不说话,只听殷季的哭声从大哭到抽泣,哭声也渐渐平息之后,陆佐才轻声开口问道:“季儿,到底怎么回事啊?”
殷季哽咽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呼吸,道:“老元帅死了……死了……”
陆佐听罢愣了片刻,眼神闪过一丝疑问,道:“你说的是周老元帅?”陆佐感受到殷季在点头之时,赶紧松开殷季的手,然后疑问的看着他,他怎么会因为周老元帅的逝世而如此悲痛呢?
殷季被师父的目光吓得呆住了,眼神不住的在闪躲。
二人沉默许久,陆佐从殷季那闪躲的眼神中,终于读出了猫腻,于是再次想确认的问:“季儿,你说的是不是周老元帅?”
殷季沉重的点了点头,悲伤之色溢于言表。陆佐忽然联想到了最近一些事情,不由得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殷季低着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陆佐也不打扰他说话,见他沉默不语,于是转回身,缓缓地坐回椅子上,等着殷季开口。
殷季低着头,站在陆佐的身后,见师父似乎是在轻声叹息,却又不继续追问,心下愧疚之意更是浮上眉梢,嗫嚅着半晌,也终于开口道:“其实我是周老元帅的……”话到此时殷季哽咽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埋下头放低声音道,“眼线!”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结,耳畔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之声,还有屋外咆哮着的寒风。沉默片刻之后,殷季见师父汲汲顾影、半声不吭,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他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向师父请罪时的画面,当他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师父的时候,师父也许会像屋外的寒风一般咆哮着,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师父却如案上的那盏灯沉默不语。
殷季看着师父的背影在烛光中摇摆着,似乎在那一瞬间像极了已经逝去的周老元帅,忽然间见师父的身躯微微一颤,身上的斗篷顺势滑落在椅背上。殷季赶紧上前将斗篷拿起,重新为师父披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心灰意懒
陆府的书房内安静得让人快窒息了,陆佐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开始不住的咳嗽起来,由轻到重,声声咳嗽简直要将五脏六腑咳出,就连书案上的纱罩灯也随着咳嗽声时隐时现、时明时暗。
殷季已被吓得面如土色,赶紧上前为师父轻拍后背,焦急而又关切的问道:“师父您没事吧?要不要为您叫郎中来?”
陆佐咳嗽着说不出话来,将手一扬示意不必。俄顷,陆佐终于止住了咳嗽,脸却因此涨得通红,两眼似乎还含着泪花,他轻声道:“回屋休息吧!我想一个人……”说着又咳了一声,“静一静!”
殷季此刻颇感自己罪孽深重,今日若得不到师父的原谅,他已经做好一死的准备,故而情绪激动的跑到堂下,紧跟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不住的念道:“师父……您要是不原谅徒儿,徒儿今日宁愿自裁于此。”
陆佐面色惨白,全无半丝血色,神情黯然,又似有些心灰意懒,许久才冷冷道:“这世间原有三种人,一种人为他人而活,一种为自己而活,还有一种是不知该如何活着。而我原本是不知该如何活着,直到去年发生的一切,让我彻底改变了想法,原来我是为了他人为了仇恨而活着,所以我特别羡慕那些为自己而活的人,就像你一样。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天性烂漫洒脱的人,是个只为自己而活的人。那夜在京城小巷的矮墙下,当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少年的真容之时,我便觉得满心欢喜,当听到他诉说的身世之时,我更是心生爱怜,于是我将那个少年视若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疼他,爱他,还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甚至将自己最秘密的宝物都告知与他,希望他能够继承我的衣钵。”说到此时,陆佐叹息一声,甚是痛心的道,“可是……”
此刻殷季已是涕泪横飞,跪在陆佐的脚下,不住地抹泪。
“你……”陆佐憋了许久,看着殷季哭得撕心裂肺,后半个“走”字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殷季赶紧说道:“师父,我是周老元帅的眼线不假,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背叛您的事情,半点没有!如果徒儿所说有半句虚言,情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佐的心被触动了一下,紧皱的眉头也稍微舒缓了许多,徐徐才道:“为什么你会被安排在我身边?你到底是谁?”
“徒儿原来说的身世并不假,我两岁时就被庙里的师父收留了,他也教了我许多本事,可是后来我十四岁的时候,师父就将我推荐给周老元帅了,所以我也是……”殷季低下头一脸茫然。
“所以你也是周老元帅的秘门弟子了?”陆佐低声质问道。
殷季颓然地点点头,“荀谋原本就是周老元帅的关门弟子,他不想再收其他弟子,以来我师父和他是故交,二来他见我天资聪颖,想要将我培养成才,有朝一日能够帮助他,所以他才破例收下了我,但是这个消息除了老元帅和我老师傅,并没有其他人知晓,所以此事可以说是秘不外宣,我也一直住在帅府的隔壁,一般都是周老元帅亲自过来教授我本事。”殷季继续说道,“知道去年师父您出现了!老元帅很好奇您的身世背景,也很好奇究竟是否有那么一本《鬼谷纵横论》,于是就想到了用我来当卧底,秘密潜入到您的身边,后来的事您也清楚了。”殷季说到此时,赶紧矢口否认道,“不过师父,徒儿真的没有背叛您!真的没有……”
陆佐凄然冷笑,“包括《鬼谷纵横轮》吗?”
殷季刹那涨红了脸,嗫嚅着道:“这……我……我只是……跟老元帅确定有这本书,但并没有向他吐露此书藏于何处啊!”
陆佐将左手一抬,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也涨红了起来,憋了须臾,才哑着嗓子道:“你……走吧!”
“这……”殷季痛哭流涕,跪着来到陆佐的跟前,“师父……师父……这世上我真的没有其他亲……”
“走吧!你我师徒缘分已尽。”陆佐的脸上此时已毫无表情,“以你现在的本事,就算孤身一人也……好了你……走吧!”陆佐说罢缓缓站起身,将袖角一甩挣脱开殷季的手,之后颤颤巍巍的走出书房门。
书房里只留下凄然的殷季愣愣地跪在原地,此时的他百感交集,可是又无所发泄,一直以来他师从三位师父,第一位庙里的师父如亲生父亲一般将他一手带大,第二位师父周老元帅教会了自己很多本领,可是自己明白周老元帅只是把当作他的工具,而第三位,他亦师亦友,也真的将自己当作自己的亲人,毫无保留的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自己,虽然自己没有真正意义上背叛师父,但是隐瞒身世却是事实。
今夜格外的寒冷,但此时陆佐却浑然不觉,兴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被冻麻木了,书房离自己的厢房并不远,他却感觉足足走了一夜一般,身上的斗篷滑落在廊下,他也全然不知。陆佐撑着回到厢房外,厢房内此刻还掌着明亮的灯,屋内一个倩影款款走来,那人正是安静若。
安静若见相公满面通红,脸色却很憔悴,赶紧三两上前搀扶,一边惊讶的问着:“出什么事了?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么冷,也不披着斗篷?”
陆佐见到妻子如见了救星一般,紧紧握着安静若的手吃力的往屋内走,可是此刻胸口已经开始汹涌澎湃起来,想回答安静若的话,却又无能为力了,边颤抖着行进边用力地咳嗽着,双目渐渐有些赤红起来。安静若吓得面如土色,左手搀着相公前行,右手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还一边慰问着陆佐的情况。陆佐好不容易走到床沿时,却顿感胸口一阵翻涌,吐出一口鲜血来,床上的麻色被子瞬间被然后了一角。安静若“啊”的大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原以为相公只是偶感风寒,没想到会如此严重,赶紧扶着他倚靠在床边,然后将脏了的被子卷起,接着让陆佐平躺在床上,就在安静若准备拿着被子去再换一套被子之时,突然陆佐大叫一声,回头看时,只见相公面目狰狞、嘴角流涎,接着四肢也开始抽搐起来。安静若大叫不好,相公这分明就是旧疾复发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喜事连连
次日中午,昏迷一晚上的陆佐才醒转过来,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安静若和陆仁襄夫妻三人都守在床边。陆佐睡到此时,显然气色好了许多。
安静若见相公醒来却又半天不说话,只是对着屋顶发呆,忙问出什么事情了!可陆佐依然半天不言语,安静若急得如热锅的蚂蚁。
陆仁襄似乎察觉了不对经,环顾四周却不见平时常随哥哥左右的殷季,便问嫂子道:“嫂嫂,小殷季去哪里了?”
“他?”安静若一整晚都在替相公担心,倒是把殷季给忘了,看了看四周,不见有别的人影,心中也是一头雾水,“昨晚见了他一次,到现在还不见他呢!昨晚你哥哥发病,府中上下全都知道,小殷季应该也会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来服侍他师父了才对?就算不知道,平时这个时候他也会来找他师父,今日不知跑哪里去了?”
何氏在一旁也跟着问:“会不会玩心一起,溜出去玩儿了?”
安静若摇摇头,“不会!小殷季每次出门前都会事先跟他师父请示一下,否则他不会擅自出去的。”安静若此时也感觉小殷季一定也出什么事了,于是有些慌张起来,“那我这就让老潘带人去找找看。”
就在安静若准备出房门的时候,陆佐哑着嗓子道:“不必去了!”
屋内三人听闻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陆佐,安静若赶紧三两步走到床沿问陆佐,“出什么事儿了?”
陆佐于是把事件的前因后果如实说了一遍,安静若听罢顿感愕然,殷季怎么可能会是周仲望的眼线呢?陆仁襄也是一阵唏嘘,然后说一些安慰哥哥的话。
眼看着正月初九朝会的时间就要来临,许多大小官员也都做好了述职的准备。太子府上近日也开始渐渐的热闹起来,处理完一天的迎来送往,已是傍晚时分,刘衍终于有自己的闲暇时间,今日的天气还不错,于是走出书房,来到庭院信步。
刘衍吹着呼哨,双手别在身后,独自一人在园中来回闲步,难掩喜悦之色。刘衍正得意之间,见荀谋从远处行色匆匆的走来,于是也加快脚步走向前,二人来到园中的花架之下,荀谋便开口低声说道:“大事不好啦!”
刘衍惊问:“出什么事了?”
荀谋显得有些紧张,低声答道:“据宫中的侍说,皇上他病倒了!”
“什么?”刘衍惊讶道,“此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荀谋斩钉截铁道,“消息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张岑透露给我父亲的,错不了!”
刘衍陷入了沉思,皇爷爷竟突然病倒了?这其中是否另有深意呢?会不会有诈?于是问道:“此事可信吗?”
荀谋也有所顾虑,对于这个消息不置可否,思索片刻之后才道:“张岑与我父亲相识多年,他的话应该可信,至于皇上是真病还诈病就很难定论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张岑服侍皇上十多年,个种情况他应该看得很清楚,皇上是否装病,他应该一眼就会看得出来,既然他传出消息说皇上病了……”荀谋说着皱了一下眉头,也有一些犹豫,“就应该不会错!”
刘衍面沉似水,望着花架上已经干枯的葡萄藤沉思,阳光透过花架映在他的眼角,那双瞳孔显得格外冷峻锋芒,突然他双眼微微一凝神,接着狰狞着看着荀谋,冷笑道:“看来是时候亮出本宫太子身份的威严了。”
“殿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刘衍和荀谋不约而同的回头看时,原来是金吾卫上将军邓灼来了。
邓灼身着银色盔甲,气宇轩昂,来到太子跟前抱拳行礼。刘衍见罢不禁笑着揶揄道:“邓将军现在荣升金吾卫上将军,简直今非昔比啊!”然后向着荀谋指着邓灼笑道,“呵呵……你看这身行头,威严十足啊!”
邓灼诚惶诚恐道:“殿下言重了,属下是殿下一手栽培出来的,没有殿下您,属下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刘衍神气的将手又别回身后,笑道:“什么事快说吧?”
邓灼道:“属下派去监视陆佐的人有新消息了!”
“什么?”刘衍两眼放光,忍不住问道。
“来人说见了一件怪事,陆佐平时形影不离的殷季竟然不知去向了。”
刘衍满脸狐疑,殷季是陆佐的左膀右臂,平时有什么事情都会带在身边,怎么可能会突然离开呢?于是又问:“有探清楚什么原因吗?”
“从陆佐府上的人口中探知说是殷季被他赶出去了。具体为何被赶走的就不得而知了。”
刘衍看了看荀谋,狞笑道:“今天看来是本宫的吉日啊!陆佐没了殷季,那简直如断左膀右臂。一直以来想派人刺杀陆佐而不可得,如今他既没有殷季的庇护,再加他本就孱弱,就凭他手下的那些喽,又有何惧哉!此番定让他碎尸万段、化为齑粉。”
荀谋也跟着冷冷一笑,看来陆佐这一番是难逃一死了,就在逡巡间,荀谋想起了师父说的话,师父他老人家安插了一名内线在陆佐身边,会不会就是……想到此时,他兴奋的对刘衍道:“殿下,微臣似乎明白了殷季为何会被赶出陆府了!”
“为何?”
“还记得我师父临终前对我说的内奸吗?”
刘衍眉头一皱,惊呼道:“你是说……”
“没错!这个内奸一定就是殷季。”荀谋道,“我师父跟我确定过说《鬼谷纵横论》确有此书,而这个消息正是师父的内线告诉他老人家的。您想想看,《鬼谷纵横论》是何等机要秘密,只有他身边最亲近之人才能确定此书是否真的存在,而这最亲近之人,现在看来除了殷季,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就在此时老管家也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一封密封的书信,恭恭敬敬的呈到太子的手里,然后就退下了。刘衍打开书信看罢,喜出望外,仰天大笑道:“今日真是喜事连连啊!荀将军,接下来咱们得大展身手啦!”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石三鸟
正月初九如约而至,这日清早虽然天空一片阴郁,但是太子刘衍的心情却格外舒畅,他已经盘算好了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天还灰蒙蒙亮的时候,刘衍就已经乘轿前往宣政殿。
当刘衍来到宣政殿的时候,文武百官也已齐聚,早朝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却总不见总领太监来宣礼,殿上官员纷纷开始窃窃私语。众人等了许久,依然不见皇上出面,于是底下都炸开了锅,今天是新年朝会的第一天,每年今天皇上都会如期而至主持朝会,听官员述职,调遣文武,计划国家新的一年如何作为,可不知为何今日却总不见皇上上朝呢?
宁王刘询此刻也有些焦急起来,他趁人不注意抬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刘衍,却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奇怪,那表情举止说不上淡然,但也谈不上焦急或者紧张,难道父皇真的出什么事了?或者说刘衍早就知道父皇的情况了?但是宫中并没有消息传出来说父皇有何问题呀!这一切在刘询的脑海中云山雾罩,他一想起这几日准备好弹劾李释之的奏折时,便开始愈加急躁,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几位心腹,见他们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似乎也是在询问自己皇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刘询只得皱眉拧脸表示并不知情。
就在众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皇上的贴身太监张辰从屏风后走出,然后用尖刺的声音宣道:“皇上口谕:朕龙体欠安,近日早朝事宜就权权交由太子理事,行监国之权,大小事宜悉听太子殿下行事。”
殿下文武百官一片哗然之后,才想起跪拜行礼。就在群臣山呼万岁之时,宁王刘询等人早已不知所措,如临深渊,反观太子刘衍倒是一副胸有成竹、小人得志的模样,刘询不禁咬牙切齿心里暗恨,父皇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一旦让太子执政,那这几日的付出岂不是付之东流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刘衍那小子暗中搞鬼?想到这里,刘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懑,还有一丝惧怕。
张岑宣完口谕之后,向站在殿下的太子躬身施礼,示意太子到殿上主持。刘衍也点头示意,然后故作姿态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文武百官,嗫嚅着道:“这……本宫才疏学浅,资质尚浅,主持国家大事理应由……”刘衍眼神搜索了一下,然后落在了不远处的宁王叔刘询身上,“理应由王叔主持!”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见太子谦让,都有些茫然无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刘衍这一招是一石三鸟,一来是测试宁王的心思,二来是看看身边的朝臣谁会支持宁王,其三就是为了体现太子他谦卑礼让、尊敬长辈。
刘询见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今日的局势完全没有按照自己所想的发展,原本是想趁着今天新年朝会,用自己所收罗的证据告发丞相李释之,没想到父皇竟然病倒了,更没想到的是会将监国事宜交由刘衍竖子,刘衍推让自己来监国,其意也是昭然若揭,现今由他来主持朝廷大局,那么李释之一案呈送给他来处理也无济于事,弄不好反而会引火烧身。刘询看着众人奇异的目光,不慌不忙的道:“皇上既然龙体欠安,而且也将国家大事托付给太子,那本王当然会谨遵父皇谕旨,全力辅佐好太子。”
刘衍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向王叔微一点头。刘衍的心腹们更是满心欢喜,马上接二连三的符合道:“太子主持大事,我等定当全力辅佐。”
“好!”刘衍向着四周的官员们行礼,“既然诸位如此抬爱,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衍劳累了一天,终于可以卸下朝服好好休息一番,回到府中,刘衍第一件事就是先来到他的书房。太子府的书房宽大无比,向来是他最喜欢的场所之一,平时接见心腹,或者有机密要事商讨的时候,他都会让人来书房。现在已是傍晚,刘衍顾不得用晚膳,就马上召集徐秉德、荀谋、杜宗庭、邓灼四人商讨明日的计划,他已经等不及马上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安排好众人明日的说辞之后,才放他们几人回家。就在徐秉德等人走出院门的时候,刘衍又派人将邓灼叫回书房来。
邓灼顿感莫名其妙,来到书房之后,赶紧关上房门,见太子背着手,正欣赏这书房正中的一副山水画。邓灼不敢打扰,只是小声的哈着腰笑问道:“殿下召见小的,不知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刘衍淡漠须臾,才冷笑道:“准备好了吗?”
邓灼反应了一下,才肯定地抱拳回答道:“万事俱备!”
刘衍胸有成竹的点点头,“很好!底下人反应如何?”
“是的!”邓灼再次一躬身,“下午属下还再次动员了一下金吾卫,所有人反应一致,都坚决拥护太子殿下,并没有发现异常之人。”
刘衍神色一凛,“甚好!现在又有你的金吾卫,本宫如虎添翼!”
邓灼赶紧单膝跪地以示忠诚,“殿下言重,金吾卫本来就是殿下您的,小的也是殿下您的。”
“哈哈……”刘衍仰天长啸,“邓灼啊!你不必惊慌,你是本宫的家将,相比他人,对你的信任更甚,你可不要辜负本宫的苦心栽培啊!”
“殿下恩德,小的没齿难忘,小的定当都清除干净了么?”
邓灼微以死相报。”
刘衍满意的点头,“嗯!现在金吾卫内部已经清理完毕,所有高筠的心腹都已经打发走了,如今的金吾卫可谓是焕然一新,俨然是殿下您的亲信队伍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所有人绝不敢违抗。”
刘衍冷峻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情不自禁地鼓起掌,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向着邓灼连连叫好,“好好好!如今大事可成矣!真是天助我也……”刘衍笑罢,突然笑容一收,神情凛然,双眼射出一阵寒光,“邓灼,现在就差再杀一个人,我们就功成其半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波诡云谲
邓灼看着太子的眼神,不禁感觉背脊发凉,听太子说只要再杀一个人就能成功一半,心下也想到了那人,但还是问道:“请太子示下,小的一定照办。”
刘衍三两步上前,向邓灼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恶狠狠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邓灼领命,“小的这就去安排!”
皇上告病,这个消息经过一天的发酵,此时已经在朝臣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老百姓家中也开始谈论此事。天色已黑,陆佐在安静若的陪同下来到杏花酒楼,为的就是前去宁王府,商讨今日之事。原本陆佐想一个人前往杏花酒楼,毕竟只有几步之隔,并不算远,但是安静若不是很放心,之前陪同陆佐出入的一直都是殷季,如今殷季已经不在,再者陆佐今日身体不适,安静若如何放心他一人出门。短短的几步之遥,安静若搀扶着陆佐缓缓前行。陆佐倒也乐得自在,看着妻子在旁,也是万分高兴,见杏花酒楼剩下几步就到,于是笑着道:“静若,你还是先回去吧!快到了,我能应付!”
安静若看看四周,街市灯火如昼,杏花酒楼的招牌在夜灯的映衬下格外明亮,酒楼门口的小厮远远的就朝着相公打招呼。安静若道:“既然快到了,我还是陪相公一同进去吧!”
就在说话间,杏花酒楼的小厮一路小跑就来到陆佐的跟前打招呼,“陆先生,给您请安了!这边请……”说着就哈着腰给陆佐开路。
陆佐微笑示意,夫妻二人就尾随小厮其后前往酒楼。
陆佐夫妇来到酒楼内,瞬间感觉酒楼内的气氛与以往不同,平日里酒楼是热闹嘈杂,人声鼎沸,今日却感觉所有食客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想凑近听点什么,那些人似乎又有意的闭口不谈了,等走远了他们又开始小声嘀咕。陆佐和安静若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同样感到莫名其妙。
此时代恒从柜台后迎上来,脸上却不见往日的笑容,陆佐心知肯定是宁王在背后对他们这些人大发雷霆了。
代恒上前与陆佐夫妻互相拱手示意,然后示意他们往后院请。
三人行至后院,陆佐见四下无人,于是便问:“这酒楼大堂外的气氛怎么与往日不同,一个个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方才出什么事了?”
代恒也谨慎的四处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回答道:“陆先生难道不知今日的事情么?”
“今日的事情?”陆佐沉思片刻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圣上告病一事?这么说他们都在讨论此事?”
代恒严肃的点点头,“也不知道皇上的真是情况如何?”说着已经到了柴房门口,“老规矩,不过这次王爷让您去书房等他!先生请……”
安静若道:“相公小心,我就在酒楼大堂等你!”
陆佐颔首,然后转身去往密道。陆佐穿出密道之时,刘行之已站在柴房等候多时了,向陆佐微一拱手,表情颇为严肃,“这厢有礼了!”
“客气!”陆佐回礼,心里却有些纳闷。
刘行之见他只身而来,便问:“殷季呢?先生如何只身前来?”
陆佐淡淡答道:“他不在!请吧……”
于是刘行之前面引路,顺便将下人支开,沿路只剩二人并肩行走,刘行之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道:“父王召见陆先生的意图恐怕先生已经知道了吧?”
陆佐微一颔首,继续前行不做回答。
刘行之看着陆佐不紧不慢的神色,反而焦躁起来,来到廊檐时突然停住脚步,“皇上病倒此事非同小可,必然有诈,一定是刘衍那小子设下的圈套,很有可能他们已经将皇上控制住了,就等着逼宫了,我们必须当机立断,早做准备……”
“那依公子的所言,应该如何准备呢?”
刘行之以为他会乖乖听自己说下去,没想到沉稳的陆佐竟然会冒出这么一句,像极了长辈质问晚辈的语气,让自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支吾片刻后,颇为愤懑与不屑道:“陆先生这种口气和本公子说话是何意?”接着冷哼一声道,“你也不过是我父王的一条狗,没有我们家的庇荫,恐怕先生您也没有今天。”
陆佐也觉得方才有些不够沉稳,他此刻分明就是以世子的口气指摘自己,面对刘行之突如其来的奚落,心里万分不悦,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于是马上笑道:“公子说的是,那公子可有何见教呢?”
刘行之觉得陆佐有些怂了,得意道:“兵行险招,让我父王调动人马围住太子府!”
“理由?”
“这……”刘行之顿了一下道,“就说‘清君侧’,是太子架空了皇上,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刘衍那小子,到时候就算皇上是真的病了,眼见局势已定,也无可奈何!”
陆佐微微一笑,“既然公子已经想好了计策,那此功劳就让公子来跟王爷说罢!”陆佐不等刘行之反应过来,兀自从他身边走了。
陆佐来到书房内时,宁王刘询正独自一人在屋内焦头烂额的来回踱步,见陆佐来了,如见救星一般,上前拉着陆佐就请他上座。二人坐定,刘询便迫不及待的道:“想必陆先生已经知道来意了吧!”
“今早皇上告病一事?”
刘询一拍大腿长叹一声,“正是!哎……皇上是否告病倒无所谓,就是不知皇上他是真病假病,还是太子已经暗中下手了?如今朝堂波诡云谲,本王实在难以揣测啊!要是太子真的先下手为强了,那就彻底完了……”刘询说罢又是一声声的叹息。
“父王……”刘行之紧随其后,推门而入,来到父王的跟前道,“还犹豫什么,我们还是尽早下手,否则再晚了就真的完了啊!”
刘询此刻满腹懊恼,见儿子火急火燎的说这番话,更是气得直拍桌子,“你呀你,总是这般沉不住气,能不能先听陆先生怎么说!”
第二百一十九章 袖手旁观
刘行之的想法,陆佐早已看透,对于皇位,刘行之比其父更加觊觎,他之所以会如此激动并且要求父亲早些下手,无非是害怕太子会真的夺得皇位,如此一来他便再也没有机会继承大统。刘行之此刻明白他必须得到陆佐的支持,也许他的父王才会答应举事,于是突然热情地看向陆佐,道:“陆先生,想必您也很支持我举事的想法吧?”
陆佐向刘行之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淡淡的问宁王刘询,“王爷您觉得皇上真的被太子挟持了吗?”
刘询埋下头,思忖良久,才道:“不无可能,否则怎么会突然之间将所有事情托给太子一人?”
刘行之见父亲如此说,愉悦之情溢于言表,马上应道:“父王您也这么觉得,事不宜迟,我们还是早做……”
刘询一扬手,示意他闭嘴,刘行之怏怏地扭过头,刘询才继续问陆佐道:“不过这一次我听先生的!”
“王爷今天一路回来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陆佐问。
刘询沉默片刻后,摇摇头。
“方才我在来的路上,发现杏花酒楼很多人都在谈论皇上已经病倒,将所有事情都交付给太子。王爷您不知道?”
“这……”刘询似乎也察觉不对劲,“皇上病倒,如此机密大事,怎么还没一天就传遍京城了?”
刘行之接话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父王现在我们想的应该是如何应对刘衍,而不是皇……”
“闭嘴……”刘询再次打断刘行之的话,厉声喝道,“给我滚出去!”
刘行之见父王真的生气了,于是咬着牙别过头去,也没有出去的意思。
刘询的脸颊有些微的颤抖,肃然问陆佐,“您的意思是有诈?”
陆佐颔首,“皇上告病,如此重要的消息,几乎在一天之内传遍京城,如果不是皇上自己放出风去,又有谁会傻到将此事对外大肆宣扬呢?太子?宁王?”
刘询也觉得有道理,“那皇上诈病,又将此事告知于众,这到底是何居心呢?”
“当然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居心叵测了,或者说是想试试太子,当然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是以在下对皇上的了解,他绝对是诈病。”
“那接下来怎么办?刘衍如今掌政,他势必会对我们一阵反扑猛攻。”刘询开始有些担心起来,太子执政,借此机会铲除异己是可想而知的。
陆佐也陷入了沉思,面沉似水的低着头思索着,许久才怅然若失的抬头道:“丢车保帅,只要皇上不是真病,我们输掉的棋子就有办法在夺回来。”
“啊……”刘行之和刘询父子几乎同时一阵惊呼,刘行之愤愤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做,任由刘衍那小子对我们的下手?最后我们势力渐微、孤军奋战,如何能够赢得了刘衍?”
刘询瞥了一眼儿子,他才噤声,不过这次刘询没有责骂儿子,而是恳切的看着陆佐,眼里似乎也在问着同样的问题。
陆佐道:“现在有两种情况,一是皇上真的是为了考验刘衍,那么如果刘衍真的借此机会铲除异己,那么皇上对他的评价一定会大打折扣,二是皇上是想借此看看朝中是否真的有人朋党争权,如果太子真的大打出手,也许只会让皇上对它嗤之以鼻,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出手相助,一旦被皇上觉察我们也有问题,那么只会引火烧身。而且太子要借机整人无非是想找一些借口,只要我们的人没有什么大的过错,无非小到贬官大到罢职,到时候皇上重新掌政,便还是有办法再起用的,如果真有那些贪污**之辈,现在借用太子之手将其去除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刘行之听罢甚感诧异,“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任由刘衍肆意妄为?”
陆佐很肯定地答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刘询沉默片刻后叹息一声,接着一拍桌子瞪着眼道:“哼!好……本王就看看刘衍那毛头小子能横行到几时!”
亥时方过,夜空中的新月在寒风中飘上屋檐,杏花酒楼的后院内,安静若正忧心忡忡的望着檐上的月牙,不时还轻声叹息着,耳边不时能听到寒风穿檐而过的声音,院子里的几株不名的绿植垂着头,完全没有新春的气象。突然,一个含混的声音夹杂着,像是瓷器的撞击声,如果不是多年习武,安静若几乎难以察觉。安静若锐利的双眼借着月色四处搜寻了一番,那声音却又戛然而止,她停住脚步,闭上双眼,试图再次判断清楚声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她再次睁开眼,本能的看向屋檐上,可是漆黑的夜晚已经见整个院子吞噬,没有了月光,屋顶上几乎看不清动静。
“夫人……”
一个温暖的声音传来,不远处一个俊秀的男子站在灯下,在烛光的映照下毫无血色。安静若漏出了会心的笑容道:“怎么这么久?事情可还顺利?”
陆佐缓步走上前,微笑颔首,“只要他们听我的,就不会有错!”
安静若满是担忧,“眼下局势复杂,我们也要有自己的退路才是!”
陆佐像是苦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挽起妻子的右手,“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夫妻二人出了酒楼,才走了几步,安静若就隐隐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抬头看了看陆佐,忧心的问道:“相公,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
“你是指……”陆佐眉头一皱,出于警觉,他回头四处看了看,身后是闹哄哄的酒楼,大街上人来人往,邀买喝卖之声不歇,并没有明显的不对,于是问道,“难道有人跟踪?”
安静若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却一无所获,不被察觉的轻叹一下后,道:“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这两日你眉头锁得比谁都紧,夫人不必担心,一切有我,不会有任何差错。”陆佐道。
安静若眼眸里的灯光闪烁,牵着陆佐的手又继续往陆府走去。
第二百二十章 陆府惊魂
已经是三更天了,院子里寒风凛冽,书房的窗户被寒风拍的“哒哒”作响,陆佐的心绪也被搅得难以安宁,他能够预感,明天太子刘衍一定会有新举动了,只是这一次他们会拿谁先开刀呢?还有弟弟陆仁襄,到底是何原因让他会与以往如此不同?还有他的夫人何氏,究竟是什么来头?以及宁王和他的儿子刘行之,他们究竟是明主还是昏君呢?还有殷季……哎……想到此时陆佐又是一阵叹息,最近的局势似乎越来越不明朗,殷季的离开,弟弟的突变让陆佐有些猝不及防。
突然又有一阵奇异的声音传来耳边,陆佐本能的四处扫视一眼,屋内除了摇曳着的烛光,再也找不到半丝异样,陆佐继续伏案看书,脑中依旧百转千回的思索着。
就在陆佐看得入神之时,耳边“嗖”的一声,似有东西飞驰而来,陆佐大呼不好,抬头一看,但见一支飞箭从房顶正向自己眉心急速飞来。陆佐心知躲闪不及,却只听“啪嗒”一声,空中又从正东方向飞来一把匕首,正好将那支箭打翻一旁。陆佐吓得赶紧后仰一步,却不料连着椅子一起摔倒在地,正想抬头看看屋顶的情形时,只听得屋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突然,屋顶的瓦片和木屑四处飞散,七八个黑衣人宛似从天而降,打破屋顶,直愣愣的跳下房顶,立在堂中。黑衣人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大刀,格开瓦片木块之后,几个人像是下山的猛虎,眼神四处扫射着猎物。
“在那儿……”突然其中一个黑衣人持刀指着正堂桌案后的陆佐。
陆佐吓得面如土色,借着烛光爬起身,抓起椅子就往说话的那个黑衣人身上扔去。那黑衣人轻轻松松便躲过了陆佐的袭击,几个人脚步轻盈,以合围之势慢慢围拢前去。
陆佐心知难逃一劫,便整了整衣冠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哼……你只需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那能否让陆某做个明白鬼!”
“少废话!快点结果了他,一会人来了就麻烦了!”
几个人一齐蜂拥而上,瞬间刀锋飞舞,眼看着就要将陆佐砍死,电光火石之间,身后几声“嗖嗖嗖”的声音,便有三个黑衣人应声倒下,剩下五个黑衣人转头看时,但见又有三把匕首从窗棂外接连飞来,另外三名黑衣人也跟着应声倒下,刀法极准,都正中几个人的脑门。
剩下的两个人有些猝不及防,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又看了看陆佐和门外,都有些犹豫应该先解决哪一边,二人互相一点头,心领神会的兵分两路,一人主攻陆佐,一人挥刀向门外奔去。
“嗖!嗖!”又是两声,另外两个黑衣人紧接着也倒地不起了。
陆佐赶紧三两步准备也奔向门外的时候,但见一个黑影闪过,便不见踪迹了。
“会是谁呢?”
陆佐正思忖之时,陈退之和安静若也先后赶来。安静若焦急的询问陆佐情况,陆佐淡然的摇摇头示意没事儿。安静若哪里放心,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确认平安无事之后,眉头才舒展开来。再看看书房的屋顶都差点被掀顶了,忙询问情况,陆佐无奈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来路。
陈退之准备再问时,院子里一群执火持刀的家丁便一拥而入,为首的正是管家老潘,“老爷没事吧……”
陈退之没好气的指着这些下人道:“房顶都被此刻掀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出现?我大师兄要是有什么差池,你们担待得起么?”
老潘等人站在阶下,被陈退之一番奚落,便都低下头,老潘躬身道:“是小的办事不力,还请老爷责罚!”
陆佐一扬手,“不怪你们。我看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不是一般人。”
老潘走上台阶,站在陆佐的身旁边打量边道:“索性老爷没有受伤。”说着又回头看了看屋内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问,“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连朝廷要员的府邸都敢来行刺?”
陆佐没有说话,使眼色示意陈退之上前去观察尸体。
陈退之赶紧利落的飞奔到其中的一具尸体前,然后俯下身解下尸体的黑色面纱,接着又翻看尸体的手部、腰间、袖口等位置,紧接着又继续翻看另外几具尸体。陈退之查勘完毕,回到门口来到陆佐身旁。
“怎么样?”安静若焦急的问。
“他们身上除了衣物,没有其他能够证明身份的物品。不过他们虎口和手心,还有脚底的老茧都很厚实,按照我的判断,他们可能都是官府的兵丁。”
陆佐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老爷!”老潘义愤填膺的挥着手里的刀,“那要不要告官,这些人也太胆大包天了。”
“不用了!”陆佐道,“老潘,你把这些尸体送到官府去吧,京兆府尹怕是不会管的,他们问什么,如实回答就好了。他们若是查不出来,也不必追究了,还有明天你让人请工匠把屋顶修好就可以了。都下去吧!”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见管家也拱手称是,便跟着老潘一起举着火把走出院子了。
安静若见家丁们都离开了,才问陆佐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这些人很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到底是谁这么想出掉你呢?”
“这些人,十有**是太子的人!”陆佐摇头感叹,此刻他最关心的是那个解救自己的人,会是谁呢?殷季?陆佐既希望是殷季,却又不希望是他,殷季是一个奇才,脑子灵活、身手敏捷,最重要的是处变不惊,虽然他是周老元帅安排的间谍,但是他并没有真的背叛自己,不过让殷季留在自己的身边,只会让他置于险地,赶走他前的一刹那,自己也想过原谅他,让殷季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这件事要是让宁王他们知道,只会让殷季更加危险,自己也有可能引起刘询的猜疑,眼下复仇的计划很快就有可能实现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出现任何差错,而且将殷季赶走,对他也是好事。
陈退之见大师兄面沉似水,于是也叹息道:“哎!要是小殷季在就好了!”一句话说罢,在场的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进宫面圣
正月初十,太子刘衍掌权的第一日,便开始大刀阔斧的变革朝中的势力,宁王刘询的几个要员被以各种罪名拿下,或贬官、或罢职、或流放、或下狱,足有十五名刘询的心腹被处理,其中官职小到从八品,大到正三品,其中被贬谪的就包括大理寺卿杨佑显。宁王的人受到太子刘衍排挤已在刘询的意料之中,他也听从了陆佐的意见,先作壁上观,并不着急反击。
正月里,几天下来,朝中已经开始一片沸腾,宁王的人都有些坐立不安,生怕会被党争之事所累,而太子的人自然是一片欢腾。不过让刘衍意外的是自己的王叔刘询竟然对此事无动于衷,并没有任何动作,这让一向自以为很了解自己王叔的刘衍有些摸不定对方的主意,按照刘询的性格,他应该早就跳起来,或者说以各种理由跟他唱反调,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听说宁王在家里一直闭门谢客,终日在家里赏梅煮酒,没有出府门半步。
正月十四日,黄河中游的堤坝决口,各个支流洪水泛滥,灾情之严重,堪比六十年前的大洪灾。这件事来来回回才于正月十五日之前快马加鞭呈送至京城。太子刘衍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但还是假装雷霆大怒,急忙召见当年督工的高翰,很快便以各种罪名将高翰下狱。
沉寂数日的宁王,当得知高翰被太子下狱之后,也有些坐不住了,高翰是刘衍的人,他竟然会出手将高翰拿下,实在令人费解,再这样下去,朝堂的形势也许会出现一边倒的情况,所以刘询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再次进宫面见父皇。
乾仁宫外,寒风入骨,刘询独自一人站立在汉白玉的台阶之下,被风吹得战战兢兢,上牙和下牙碰撞着都能听到声音。他已经在父皇的寝宫外候旨有两刻钟了,可还是迟迟不见太监回报,刘询心知这次应该还是和前几次一样吃闭门羹,但是迟迟等不到父皇的回信,自己也不敢冒然离开,于是开始有些焦急起来。
“皇上有旨:宣宁王殿下觐见……”
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入刘询的耳里,他先是一怔,没想到父皇竟然真的会召见自己,接着他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终于可以好好向父皇好好汇报一下太子近日的种种罪行,可没一会儿他的脸又暗沉下来,这些事该怎么跟皇上说出口呢?说多了,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好像对太子满腹不满似的,不说?那此番难得能见到圣上,难道就这么算了?忽然回想起陆佐的话来,于是咬咬牙、整了整衣冠,迈开虎步拾级而上,来到寝宫之中。
刘询来到父皇的卧榻之处,屋内已经点了珍贵的熏香,刚进到屋内,就能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让人顿觉神清气爽。刘询不易被人察觉的轻吸口气,瞬间感觉七窍通畅。再往里走,却又感到阵阵暖意,十几个宫女分立在龙榻左右,随时听候命令。皇上的贴身太监张岑侍立在榻前,见宁王进来了,于是远远的躬身施礼,然后转身朝着红色帐幔内轻声唤道:“陛下,宁王爷来了。”
帷幔内传出一阵咳嗽声,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嗓音回答道:“来啦?”
刘询赶紧三拜九叩匍匐在地,然后痛哭流涕道:“儿臣有罪……”
帷幔内又是一阵咳嗽声,须臾帷幔被两名宫女缓缓拉开挂起。刘询赶紧抬起头向榻上瞄了一眼,但见父皇面色苍白,嘴唇干燥泛白,双眼还有一些浮肿。刘询看得怔住了,看来父皇病情之严重,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这分明就是即将……宾天之兆啊!
“咳咳……免礼……”汉帝在张岑的搀扶之下,颤巍巍的倚靠在床上,“赐……赐座!”
“不必了!”刘询再次躬身行礼,“儿臣担心父皇龙体,这几日都睡不着,就是为了来看看父皇啊!”刘询说时眉心嘴角满是担心忧虑。
汉帝又咳了两声,“朕龙体安康,询儿不必担心。”说罢,挥挥手示意左右的人都下去。
刘询见侍奉皇上的人纷纷下去,心中更是狐疑,于是躬身等候父皇说话。刘询沉默许久,汉帝还是未开口,于是小心地抬头看了看龙榻上,见父皇正倚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胸口起伏着正喘气。于是刘询小心翼翼的来到皇上的榻边,弯着腰为皇上轻轻的捏肩捶背,边恭敬地说道:“父皇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实在是千古帝王之典范啊!”见父皇还是仰面闭目,又颇有深意地道,“父皇这几十年来将大汉治理得有条不紊、繁荣昌盛,如今您病倒下了,朝中上下、黎民百姓如同群龙无首啊,大家都翘首以盼父皇早日康复,回来主持大局呢!”
刘询的一番话绵里藏针,表面上看希望皇上早日康复,主持大局,实则刀刀都指向太子治理无能。刘询忍不住说出这一番话之后,顿时感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冒进了?于是话锋一转,又道:“太子殿下虽然初出茅庐,不过好在他少年老成,做事持重,处理政务还算不错,大臣们也是交口称赞……”
“嗯……”
汉帝突然轻吟一声,睁开眼睛,不知是回答还是睡醒时突然的低吟。
刘询紧跟着也停下手,看着皇上,“父皇?您在听吗?”
汉帝微微颔首,奋力的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刘询赶紧扶住父皇,让他坐将起来。
“朕听说……”汉帝突然开口,“太子将工部尚书高翰下狱了?”
刘询见父皇气定神闲,不知他这一番话是试探还是疑问,或者说是征求意见?故而刘询还是小心的回答道:“黄河中游几处堤坝决口,造成的损害当然巨大,此事太子殿下自然有他自己的看法,当年这件事是高翰主持,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也理应由高翰承担,否则如何给百姓一个交代呢!只是儿臣有几处不明白……”
“说……”
“第一,去年高翰所提之法众人赞同,其中包括太子也是,而且后来数月此法也证明行之有效,如今工程还未过半年,如何会出现决口这种事情呢?”
“还有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替罪羔羊
汉帝继续仰面闭目,淡淡地问道:“还有呢?”
刘询答道:“如今也不过才正月开春,汛期还得等两三个月才至,往年黄河出现堤坝决口这种事,也都是在汛期之时。换言之,就算高翰在修坝之时克扣银钱、偷工减料,他这堤坝能躲过**月份的大汛,却如何躲不过现今枯水之季呢?”
汉帝听罢,两手微一颤动,仿佛能感觉到他有些意外,可就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神情似乎有归于平静,他不慌不忙地道:“你是说此事有蹊跷?是有人故意陷害高翰?”
“此事孩儿不敢妄家揣测!”刘询眼珠一转,“只不过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首犯固然不可姑息,但是有冤者也不能枉杀!”
刘询最后一句话绵里藏针,针对的正是太子刘衍,汉帝也听出了儿子的意思,心中也开始犹豫起来,突然长叹一声,也不愿再多说下去,脸上略显疲态的挥挥手道:“嗯!你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宁国府的密室内,灯光昏暗,陆佐听罢宁王的今日面圣时的一番讲述,不禁为王爷拍手叫好,“王爷果然机智敏锐,如今皇上一定对刘衍的能力有所怀疑,虽然这对他的太子之位影响不大,但是长此以往,千里之堤必溃于蚁穴也。”
刘询笑着手捋胡须,微微颔首,“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既然答应了高筠要帮他哥哥翻案,依陆先生您的看法,如今陛下他会否重新让人审理此案呢?”
陆佐沉吟片刻后,神情凝重地道:“黄河堤坝决口,不管是不是高翰的责任,恐怕他都难逃一死。”
“这是为何?”刘询诧异道,“那本王今日所说的那些话,岂不是付之东流了?陛下难道会置之不理?”
陆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恐怕高筠的这个忙,我们是爱莫能助了,他也只是替罪羔羊。如今陛下首先要安抚的不是高筠,更不是高翰,也不是想太子在此案上审判是否有何错判!”
“那皇上在想什么?”
“堤坝决口,百姓受灾,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怒气难消,唯有拿当初主事的高翰来给老百姓一个交代,否则民怨沸腾,生民造反,岂是高翰一条命能比的?”
“那皇上既然知道其中厉害,不是更应该派人彻查此事,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么!”
“此案从何查起呀?难道凭空指摘是刘衍干的?就算查出是刘衍干的,陛下敢公之于众吗?”
刘询若有所思地道:“如此说来陛下也只能纵容太子拿高翰祭旗了?”
陆佐愁眉紧锁,深感愧对高筠贤弟,“此案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其中蹊跷,那他也只能选择这么做,不仅如此,对他而言这么做还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哦?”刘询疑惑道,“从何说起?”
“此案关系非同小可,如今朝政由刘衍把持,即使是冤假错案,那责任也完全由刘衍承担,如此即不得罪百姓,又不得罪他的心腹爱将高筠。即使后来人查出此案端倪,那也与陛下无干。你看,陛下岂不是更会睁一只闭一只眼!”
就在说话间,密室外闪进一个人影,刘询和陆佐转头看时,正是刘行之。刘行之风尘仆仆的赶来,手里还拿着一封大红色的请帖。
“行之,有何事吗?”刘询道。
刘行之将手里的请帖“啪”的一声往桌上狠狠的一甩,随即也围坐上来,一脸不屑道:“父王,你自己看看吧!”
刘询拿起请帖看时,抬头写着“宁王叔钧启”,刘询不屑一笑,打开看时,果不其然,正是太子刘衍要邀请自己明日到东宫赴宴的请帖,于是又随手递给陆佐,见陆佐看罢后,便问:“陆先生,你觉得本王该去吗?”
“父王……”刘行之义愤填膺道,“这分明就是鸿门宴,不去也罢,免得上了他们的套。”
“用不着你插嘴!”刘询瞪了儿子一眼,继续问陆佐,“先生尽管说,本王听您的安排!”
陆佐沉默须臾,用手沾了一下桌上杯中的茶水,然后写了个“去”字。
第二日,正是元宵佳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舀酒卖肉,准备着新年的最后一天。今日陆佐休沐,因为身体不适,便没有早起,只是倚靠在床头看书。安静若倒是早早就在院子里忙前忙后,一会儿为相公准备洗漱,一会准备早饭,一会儿又来到院中修花剪竹,足忙了一个早晨。待到陆佐起床之时,已经日上三竿,见妻子安静若在准备午饭,便穿上衣裳来到院中信步。
今日天气不错,已有二三月天的感觉,陆佐身上虽然穿着一两件衣服,却也不觉得有多冷。院子里的几株梅花开得正鲜艳,实在赏心悦目,陆佐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吟唱起几句诗来。
“大师兄……”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陆佐,抬眼看时,那人正是陈退之,着急忙慌的,身后还紧跟着一个人,陆佐心里一惊,皱着眉嘟囔着道:“他怎么来了?”
陈退之身后的那人正是霍,几月不见,似乎又健硕了不少,只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依然没变。
陆佐和霍、陈二人相互见礼之后,便问霍来意,霍竟然少见的抽,愁眉不展、摇头叹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陆佐顿感疑惑,心知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忙问:“怎么了?凤迹山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霍在陆佐的再三逼问下,终于开口道:“老夫人她……”
“我母亲她怎么了?”
“老夫人她年前染上风寒,病况……每日愈下!”
陆佐低头不语,沉思良久才道:“看大夫了没有?”
“看了,大夫说要是能熬过这个冬天就没事儿,要是熬不了就……”霍哽塞着道,“大头领和二头领希望你能及时赶回去,以免……”霍还未说罢叹息一声又埋下头去。
陆佐也心知肚明母亲的情况了,霍的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放下手头的事情,及时赶回去,兴许这就是母子的最后一面了,可是眼下正是关键时期,父亲的大仇能否得报也许就在此一举,如果此时真的一走了之,宁王的形势可能急转直下。
霍见陆佐面露为难之色,颇有些不满,但在陆佐面前不敢直说,便婉言道:“陆大哥有何难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相径庭
陆佐听出了霍言外之意,虽然他已经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还是看得出他语带讽刺,于是笑道:“家母病重,我自然会回去探望,但是眼下局势重要,想要请辞回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会让仁襄先回去探望,若果真有什么问题,我自然会赶回去。”
陈退之虽然是个粗心的人,但是见霍剑拔弩张的样子,也知道霍生气的原因,无非是觉得大师兄是个不近人情的人,所以有心为大师兄开脱道:“霍兄弟,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大师兄身体不好,长途跋涉回乡对他而言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彼时等大师兄还没到鄯州,他自己就已经先倒下了。所以还是让仁襄先回去探望,也是上策。”
霍听罢,这才将气消下,“那明日就须得启程了,大头领和二头领吩咐过了,此事耽误不得。”
陆佐既焦急又无可奈何,只得吩咐陈退之道:“退之,你马上让人去通知仁襄,至于上峰如何奏报,你让仁襄自己拟一份奏报送呈……”陆佐眉头略一沉思继续道,“送呈太子!”
“老爷……”老潘气喘吁吁跑到院来禀报,“高元帅在外求见!”
陆佐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成沟壑,于是先吩咐老潘和陈退之道:“老潘,你请高元帅到书房。退之,你先安顿霍兄弟去休息,然后再去通知仁襄,约好时间回来告诉霍兄弟,明天就让他们出发。”
陆府的书房内即使点上了安神香,可陆佐还是心神不宁,久久不能平静,生怕面对高筠的各个问题,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哥……陆大哥……”高筠健步如飞,三两步已经从门外飞奔进书房内,直接跪在了陆佐的跟前。
陆佐惊得手里的茶盏都被打翻了,慌忙站起身将高筠扶将起来,“有话好好说,这是何必呢!”
“大哥……”高筠已经涕泪横飞,“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哥啊!您知道的,他就是被人陷害的啊!”
陆佐又是一声长叹,眼眶里已经噙满了泪花。
高筠也看出了陆佐的无奈,哑着嗓子问:“难道就真的回天泛术了吗?宁王呢?他一定可以救我哥!”高筠恍然道,“对,宁王一定可以……”
“贤弟……”陆佐拉住转身就要走的高筠,陆佐再要继续说时,可看着他那无助而又愤懑的神情,心头的安慰之语又咽回了肚里。
“大哥,我就这么一个亲哥哥啊!”高筠近乎歇斯底里的抽泣着,“现在……现在就只有宁王可以救……”
“贤弟啊!”陆佐语重心长道,“愚兄何曾不想救你哥哥啊!可是可是……哎……”
“可是什么?”
“可是黄河决堤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无法救出高翰,即使他是……。”陆佐红着双眼情绪略有些激动,“当今圣上……”
“圣上?”高筠几乎绝望的低下头喃喃自语,然后眼神呆滞地缓缓抬头看向房顶。
陆佐接着说道:“黄河决堤,明眼人都知道其中一定出了问题,可是老百姓并不知道,如果真有一些人借机造势说是天降大灾欲推翻当朝,彼时民怨沸腾,百姓造反,那对圣上而言才是灭顶之灾。如果这是……”
“如果这是**……”高筠略带哭腔道,“那么就是高翰偷工减料酿成大祸,皇帝及时查处出贪官污吏,将高翰斩首示众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以稳定民心!”
元宵夜,异常寒冷,萧瑟的西宁街似乎也没有往日的繁华了,只有那一盏盏孤灯在寒风中哀嚎,高筠骑着马,凄苦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黑夜中。
陆佐披着貂绒斗篷,站着府门前,望着高筠远去,心内却莫名的酸楚,眼下自己也顾不上高筠了,至于他的仇,自己一定会帮他报的,而且很快。陆佐想着想着,忽然百感交集,想起了去年此时,和弟弟仁襄刚来到京城时的场景,短短一年之间,似乎就发生了很多事情,仿佛是在用自己的一生去经历了。
“相公,这样做,对吗?”安静若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身旁,也凝望着陆佐所看的方向。
“大势所趋,朝堂之争,如虎狼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况高翰投奔的还是太子这样的虎狼。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对高筠而言,其实未必是件绝对的坏事!”
安静若猛然回过头,看着陆佐,“你是说,高筠不会受这起案子的影响?”
陆佐深深一点头,“嗯!皇上何尝不知他哥哥是冤枉的,现在皇上既然拿他哥哥做牺牲,依我这几月来对皇上的接触,他一定会对高筠深感愧疚,所以必定会重用高筠。”
就在此时,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正停在陆府门前!
陆佐看来车便已知晓是杏花酒楼的车驾!
果然,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杏花酒楼的账房代恒!代恒行色匆匆从马车上跳下,三两步来到陆佐跟前!
陆佐拱手示意道:“代先生,进府说话吧!”
代恒客气的挥手示意,“不必了,小的来此传个话就好了!”然后端正的向安静若行礼,“小的代恒,拜见郡主殿下!”
安静若微一颔首,“不必拘礼了,你们说话吧!”然后向陆佐低声道,“我先回屋去了。”
代恒见郡主已经远去之后,于是就跟着陆佐来到陆府大门之后,见四下里没有一人,才凑到陆佐的耳边说道:“宁王回去了,按照您的意思,已经放出风去了!”
陆佐冷峻的眼神,仿佛闪过一丝寒意,他冷冷的点头,兀自喃喃道:“嗯……这个消息相信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了。”接着又嘱咐代恒道,“有劳代先生了,告诉王爷,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今天这个元宵,谁也没有过得太开心,即使如风头正劲的太子刘衍也一样。刘衍刚送走自己的王叔,眉头就隐隐有一丝的不安,今晚之所以宴请刘询,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这位叔叔一个下马威,如今自己大权在握,足见陛下对自己信任有加,刚好趁着元宵佳节宴请王叔,向其示威。可是让刘衍不解的是,今晚王叔似乎少了往日与自己的针锋相对,恰恰相反,王叔在席中还一味的对自己溜须拍马,其行为与以往简直大相径庭,刘询今晚种种反常的迹象,让刘衍颇感不安。
第二百二十四章 忧心如焚
太子刘衍独自一人在东宫书房内背着手来回踱步,通红的面颊,显得焦躁不安。刘衍嘟囔一下之后,便冲着屋外喊道:“来人,去请荀谋过来!”
已是三更时分,寒气愈加逼人,听着屋外呼呼的风声,似有降雪之兆。书房外几声敲门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殿下,荀将军来了。”
管家禀告完之后,紧接着另一个声音道:“属下荀谋,拜见殿下……”
刘衍站在堂下,听是荀谋,于是转身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再坐回书案前,“进来吧!”
荀谋进屋和刘衍寒暄两句之后,刘衍便直奔主题,将今晚的事情悉数告诉荀谋。荀谋听罢,也连连摇头,觉得不对劲,于是道:“看来刘询此举,要么就是在韬光养晦,要么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问,“是否让人继续监视刘询?”
“如今宁王府的看护越来越严密,自从年后,刘询便用各种借口,将府里侍奉不足七年的仆役全都清退了,现在我们的人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刘询!”刘衍也很是懊丧,“现如今不管本宫对他的人无论是贬官罢职,还是处死监候,刘询他都无动于衷,再加上今晚本宫请他赴宴,还一直对本宫阿谀奉承,实在让本宫坐立不安。依我看他一定是有所行动,就像将军您说的,必定是在暗度陈仓!”
荀谋深沉的埋下头,须臾才抬头道:“料想此中出谋划策之人,必是陆佐。”说时,目光冷然问,“派去的人还没有消息吗?”
“邓灼这个废物,此前没有成功,现在很难有机会再接近陆佐了。”刘衍无奈道,“看来我们得想想别的法子了。”
荀谋忽然脑海一闪,“王爷可还记得殷季?”
“殷季……当然记得。”刘衍提到这个名字就气从中来,“他还赢走了本宫一把心爱的湛卢宝剑。荀将军怎么提起他来了?”
“您不是说派去刺杀陆佐的人,被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救下了吗?而陆佐的的贴身随从殷季,您不是说也已经被赶走了吗!”
刘衍眼前一亮,“你是说暗中救陆佐的人正是他的徒弟殷季!”刹那脸色又暗沉下去,“这也没甚稀奇,殷季是他的徒弟,虽然已经被赶出家门,但往日情分还是在的,出手救他自己旧日的师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属下的师父周老元帅临死之前曾说过,他在陆佐的身边也安插了一个内奸,当时不管我如何追问内奸是何人,他却总是闭口不谈,我想此人正是陆佐的徒弟殷季。”
“哦?”刘衍一阵惊呼,“何以见得?”
“要不然如何我师父刚去世,陆佐就将殷季赶走呢?所以他一定是知道了殷季的身份。”荀谋道,“如果不是不是殷季犯下什么重大且不可饶恕的过错,陆佐如何会将自己的爱徒赶走呢!”
“那荀将军的意思是……”
“找到殷季,只有他知道《鬼谷纵横论》在哪里!”荀谋显得有些激动。
刘衍倒是不以为然,“可是殷季行踪不定,如何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了殷季,又如何能让他老老实实的交出《鬼谷纵横论》呢?只怕是徒劳无功吧!”
荀谋露出了狡黠的微笑,“这个不难,我自有办法。至于他是否愿意交出宝物来,那就要看他是否识时务了,交则罢了,若是不交,留着迟早都是个祸患。”
刘衍最担心的还是宁王的威胁,“那刘询呢?眼下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殿下不必担心,只要抓住殷季,杀掉陆佐,宁王就已经断了手足了。”
刘衍将信将疑地看着荀谋,“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天方拂晓,外面就已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而天气更是异常寒冷。刘衍和太子妃徐还未更衣,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太子刘衍正准备更衣之时,听到门外火急火燎的,不禁大煞心情,骂骂咧咧道:“什么要紧事,就能这般火烧火燎的,你死了娘不成……”
门外一个老嬷嬷道:“殿下,秦管家说是十万火急,让奴家来禀报!”
太子妃徐也才穿了衣裳,忙去开了门,问:“出什么事了?”
老嬷嬷道:“秦管家说他在书房等殿下!”
徐回头看了一眼刘衍,刘衍整了整衣裳,满不在乎的道:“什么事要这么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
“殿下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徐道,“往日秦管家也是有分寸的,今日这般着急,想必应该真的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刘衍没奈何的摇摇头,径直的迈出房门,便往书房去了。来到书房前,秦管家便已在廊檐下等候了,见太子正怒气冲冲的迎面走来,赶紧上前,不等太子发话,便急忙道:“殿下不好啦!宁王昨晚上吐下泻,众人皆说是因为昨日元宵夜宴所致!”
“什么?”刘衍刚迈入书房门的右脚,忽然收回,停下来后,不解的再问一遍,“你说宁王什么?”
“宁王昨晚上吐下泻,外面都在疯传……”秦管家被太子的眼神唬住,有些不敢再往下说。
刘衍听罢,怒道:“疯传什么?”
秦管家撇着嘴,一脸无辜地道:“都传说是因为昨日在太子府饮宴所致,说是您……”
“说……”刘衍怒道。
秦管家吭哧着道:“说是您……在酒菜中……下……下毒了。”
“子虚乌有!本宫何曾在他的酒菜里下毒了?”刘衍愤愤不平道,“那宁王现在如何了?”
“听说现在还在昏迷当中!”
刘衍皱起眉头,开始忧心如焚,但是转念一想,如今皇爷爷已经卧病,如今自己又掌持国政,还怕他作甚,想必宁王必定是在诈病。
就在刘衍愣神之时,廊檐外一个身着藏青色朝服的男子匆匆而来。刘衍抬头看时,正是自己的岳父兵部尚书徐秉德,见他行色匆匆,料定他也知道了此事。
徐秉德也来到房门前,拉着刘衍就进书房里,然后神色慌张地低声问刘衍道:“昨日元宵宴请宁王,你可曾在他的酒菜里下毒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回天乏术
徐秉德抖动着花白的胡子问太子道:“殿下,你真的在宁王的酒菜里下毒了?”
刘衍一脸无辜地答道:“本宫即使再傻,也不会在我的酒宴上给他下毒啊!这分明就是陷害栽赃。”
徐秉德的眼神有些不安起来,“此事就怕皇上他老人家有其他想法啊!”
刘衍开始心有余悸,“那……现在怎么办?”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时,太子妃徐推门而入,边关房门边不动声色地道:“殿下,此时你应立刻前往宁王府问候。”
刘衍面露为难之色,“这……岂不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不行不行,而且朝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徐边款款走到刘衍身前边道:“朝会日日都有,如今您又是一国储君,让他们等着就好了,但是您去宁王府一遭,益处更多,一来是探望,如今殿下您既是一国储君,又是监国太子,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殿下如果无动于衷不去看望,那岂不是真的是在避嫌?二来也是为了刺探宁王是否真的食物中毒才昏迷不醒。”
刘衍听罢,又觉得徐说得在理,无奈地看向身旁的徐秉德,见岳父大人也点头觉得有理,便硬着头皮道:“那即便是龙潭虎穴,本宫也去走一遭。”
太子的车驾停在了西宁街,刘衍下了马车,拧着眉头看了看宁王府的匾额,再看看门口进进出出的王府仆从,不禁忧从中来,看来此时王府内上上下下的人一定忙的不可开交了。刘衍如果昨日没有宴请宁王,那么宁王中毒也许自己会乐得前仰后合,可是刘询偏偏是在自己府上饮宴之后发生这种事。
刘衍正愣神的刹那,宁王府的管家就已经迎上来行礼了。
“免礼吧!”刘衍不耐烦地一甩袍袖,“王爷情况如何了?”
管家边引路边答道:“王爷昨日夜宴回府之后就狂吐不止,到了五更之后就开始昏迷不醒,现在依然不见好转。”
刘衍听管家说到夜宴之时,顿觉反感,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加快脚步,又继续问:“请太医了么?他们怎么说?”
“宫里的太医开了药了,也不见效,现在府里上下都不知所措了。”管家说着有些哽咽起来。
刘衍听罢,愈加焦躁。刘衍紧跟着管家来到正房时,门口已经站满了焦急等待着的家眷。
宁王府男男女女的家眷见是太子驾临,都气不打一出来,却又不好说什么,于是纷纷转过头去,也不行礼。刘衍见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来到门前主动先向大家行礼,边着急地问:“王叔如何了?”
十几个家眷依旧自顾自地对着正房内呜呜咽咽,没有理会刘衍。刘衍的脸涨得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只得尴尬的一撇嘴,便自进正房来。
屋内也已经站着七八个人,是刘询的正妻和几个儿子,床边还坐着太医院的太医。太医的右手正在为刘询把脉,左手却捋着花白的胡子,微闭着双眼半晌不说话。屋里站着的人个个神情紧张,全然没有察觉身后太子驾临。刘衍见情形也不好打扰,只好跟着站在一旁观看。等到太医轻声叹息着摇头之时,在场的人都紧张兮兮地问情况。还是太医抬眼先发现了太子,于是赶紧抽出手向太子拱手施礼。旁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太子,却又都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转头问太医宁王病况如何。
刘衍也跟着问道:“王太医,王叔如何了?”
王太医神情凝重,家眷们焦急的眼神让王太医颇感惭愧,看了看众人后,又回过头看看躺在床上的宁王爷。此时的宁王面色暗青,嘴唇紫黑,气若游丝,一看便知是中毒之兆。
刘行远最是紧张,“太医,情况到底如何?您倒是说句话啊?我父王即是中毒之兆,那您就尽快诊断,好对症下药不是!”
王太医长叹一声,“哎!王爷他中毒太深,恐怕……”
刘行之急道:“恐怕什么……”
“恐怕就算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啊!”
宁王妃听罢哭出了声。刘行之指着太医怒骂道:“我看你们这些太医都是尸位素餐,来一个摇头一个,平日里要钱时候爽快,行医治病的时候只会摇头。”
刘行远的眼里已经泛着泪花,“王太医,求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父王啊!”
刘行之见哥哥也跟着哭哭啼啼的,于是又骂刘行远道:“刘行远,我们父王还有气儿呢,你跟个娘儿们一样哭哭啼啼的作甚。”
宁王妃抹着泪嗔怪道:“行之啊!行远毕竟是你哥哥,你怎能如此说话!”
刘行之冷哼一声,白了刘行远一眼,“一个庶出的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刘行之说罢,其后站着的周姨娘顿时脸涨得通红,兀自低头用衣袖着脸拭泪。而刘行远并没有理会弟弟的言行,继续问太医道:“王太医,我父王一向身体康健,现在再下解毒之药,应该为时不晚。”
太子也关切的问道:“王太医,你若能将我王叔医治好,本宫定当重金酬谢。”
刘行之一脸不屑的白了刘衍一眼,嘟囔道:“真是老虎挂念珠。”
“你……”刘衍本欲发作,但是见此时情形,自觉百口莫辩,又将指出的手收了回来。
王太医长吁一声,“下官医术有限,王爷的毒,下官着实不清,不过凡事中毒,都有共通之处。这样吧,下官先开一个方子,你们用清水煎煮,隔一个时辰便灌一次汤药,直到王爷醒来,再用鸡毛扫喉咙催吐以排毒。吐完之后,再灌汤药一次通下,便可痊愈。不过 ……”
“不过什么?”众人急迫问道。
“不过王爷若是无法苏醒,恐怕……”王太医一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很抱歉的一拱手,“下官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眼下也只能这么做了。”说罢便打开桌上的药匣,取出纸笔写方子。王太医写完方子后,将纸上的墨迹轻轻一吹,便将方子交到宁王妃的手中。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投石问路
“哎……”刘行远看着母妃手里的方子叹息一声,“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兴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王太医收拾完药匣后,背起药匣向着在场的各位拱手道:“诸位,下官就先告辞了,如若还有何吩咐,尽管差使。告辞……”
刘衍见情形也想赶紧抽身,于是也装着严肃道:“那本宫送送王太医。”
刘衍和王太医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门外的家眷见他二人一脸严肃,都不敢再问,只都欠身行礼。刘衍走在王太医的身前,恭敬的连连给王太医引路,这让王太医受宠若惊,也跟着接连点头哈腰。二人转过假山,刘衍见身边已经没有旁人,四下里也看不见有其他人声之后,于是拉着王太医的手腕躲到假山的偏僻处,接着眼珠四处乱转,察看四周是否还有其他人。
王太医一脸茫然地看着太子问:“殿下这是何意?”
刘衍再次确认四处无人之后,想着此时王府上下的人,一门心思应该都放在了刘询身上了,因此也没有顾忌地低声问道:“王爷情况到底如何?”
王太医似乎看出了太子的心思,但还是如实且毫不避讳地答道:“王爷的病情现在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能不能活过来,得看王爷能不能有造化捱过今晚了。”
刘衍听后百感交集,最担心的还是怕真的有人在自己身上找下毒的原因,尤其是皇爷爷。刘衍边思忖着边和王太医来到了宁王府的大门前,正迎面碰到秦管家焦急的在府门口徘徊,秦管家见太子出来了,赶紧迎上前去。
王太医见太子的管家面色涨红,眉头紧皱,知道他有急事找太子,于是赶紧拱手告辞了。
秦管家见王太医已经远去,于是引着太子来到牌楼下的太子车驾旁。
刘衍不耐烦道:“有何事这般鬼鬼祟祟的?”
秦管家附耳上前低语道:“高翰在牢里上吊自杀啦!”
刘衍诧异的一回头,“千真万确?”
“我们的人刚送来的消息,高翰于昨夜丑时自缢身亡。”
“丑时?”刘衍怒道,“丑时身亡,如何现在才来通报!”
“昨夜守卫的疏忽,还是没有防住。现在京兆府衙门里也乱得鸡飞狗跳呢。此时宣政殿的朝廷大员都等着您早朝主持大局呢!”
“赵善谦这个废物,连一个犯人都看不住。”刘衍嘟囔着一跺脚便上了马车。
大雪新停的清晨格外寒凉,坐落在皇宫正轴心的宣政殿此时已经站满了朝臣,众人交口热议这两日的怪事。
“太子殿下驾到……”
宣政殿内顿时肃静下来,所有人便毕恭毕敬的开始行礼。
太子站于殿上,怒形于色,伸手示意免礼,然后接着道:“京兆府尹何在?”
赵善谦从朝班中战战兢兢的出列,叩地有声道:“下官在……”
“高翰昨夜自缢于牢中,你可知晓?”刘衍责怪道。
“这这……”赵善谦语塞片刻后,似乎早已想好了如何应对,“下官也是今晨才知,正准备向您汇报。”
“还有脸说,一个囚犯都看不住,你身为京都父母官难辞其咎……”
“殿下!”荀谋出班打断太子的话,“高翰身犯重罪,也是难逃一死,他既然已畏罪自杀,而再去责难旁人,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吏部尚书权师道亦符合道:“赵大人恪尽职守,不过是手下人一时疏忽。”
刘衍此刻方才醒悟,荀谋和权师道分明是在提醒自己赵善谦是自己人,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就不必要再追究旁人,刘衍此时才觉自己一时口快,但是话以出口,只好道:“嗯……不过赵大人的手下管理疏忽,责无旁贷,责令罚俸半年,看守的狱卒全部免职。”
赵善谦听罢,马上再次叩头,“下官领罪。”接着又道,“高翰身死,高元帅问询是否可以将其兄尸首收回。”
刘衍犹豫片刻,也想着给高筠一个台阶,做这个顺水人情,但是一想到他兄弟俩联起手来欺骗自己,便又怒火中烧,如今既已除掉了他哥哥,那么还要再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答道:“不行,高翰罪恶滔天,着令有司将其尸体悬于城西门楼之上三日,以警示朝中上下,方可还天下百姓公道。”
一语说罢,朝堂下议论纷纷,太子的心腹们纷纷声称赞同,反对派却都不敢说话,毕竟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一时也管不上高家的事情,现在就连和太子做对的宁王爷都中了毒,谁还敢站出来说不。
刘衍看着堂下众臣没有违逆者,心下甚是得意,见不见了高筠和陆佐,便厉色问道:“如何不见高筠和陆佐?”
权师道继续答道:“高元帅新丧请告,陆大人有疾请告,已有旬月。”
“有疾?陆大人何疾啊?”
“额……说是旧疾。”
刘衍顿时计上心头,毕竟已经有许久没有去看望陆佐,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去试探一番,也算是投石问路,刚好趁着宁王中毒已深,想办法也整治一下陆佐。
早朝才结束,刘衍便乘坐马车直奔陆佐的府邸。
陆府的管家老潘也没有通报,径直迎着太子就往府里请。
安静若领着丫鬟寒香最先在暖阁前迎接,刘衍也极为有礼的拱手问候郡主,见郡主满面愁容,也没有多问旁的,只是问:“陆大人可还安好?”
“哎……”安静若轻声叹息,“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说罢竟自掩面拭泪。
刘衍安慰道:“郡主也不必太过担心,早就听说陆大人以前神力过人,身体还是有些底子的,相信这点伤病难不倒他。”
“有劳殿下挂心,我夫妇二人感激不尽。”
“客气了。”刘衍似笑非笑道,“陆大人是我朝有功之臣,今日本宫特来探望,一来是想看看陆大人病况如何,二来也是想着为陆大人选择一位名医来诊治。本宫在京中认识的名医不少,希望多少能为陆大人帮上一点忙。”
“那就先替夫家谢过太子殿下了。”
于是安静若也不避讳,引着太子来到床前看陆佐。
刘衍来到陆佐的榻前看时,但见陆佐双目翻白,口角流涎,双手抓着被子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