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雪夜幽魂
腊月寒冬,太子刘衍在卫国公府上密议,得到荀谋的建议之后,刘衍豁然开朗,看着天色已是傍晚时分,于是起身向荀昱父子拱手告辞,荀昱想请太子留下用膳,刘衍也觉得许久没来荀昱府上,想着趁着吃饭好好培养一下感情,起身时却看见外面院子已经飘飘洒洒的飞舞着雪花,刘衍看得直摇头,只得向荀昱再次一拱手,道:“这顿饭就暂且记下吧!本宫还是早些儿回去为妙,否则这雪一大就很难回去了。”
夜,雪势越来越大,京都已是白茫茫一片,街巷上鲜有人迹,偶尔雪地里会留下几排脚印,有人的,有猫狗的,但是须臾又会恢复如初,看不出半点人迹。已经是二更时分了,天上的雪花如同春天的柳絮,依然纷纷扬扬,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就连打更的更夫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没在大街小巷。唯独夏府的院墙外、府门口五步一岗,歪歪斜斜的站着守卫的府衙差役,有几个领头的衙役耸肩缩手的围站在滴水檐下,边抖着冻僵的双脚边说闲话。
“这天儿这么冷,张头,您说要不要派人给兄弟们都添一件大氅?这么冷着,挨到明天雪停了,非得冻出问题不可!”
为首的那个张头,呼哧着粗气,身上抖了一下,上牙打着下牙,朝着身旁站岗的一名差役吩咐道:“你……小李,快去衙里面给兄弟们取几件大氅,给大家送来!”
那名差役也已被冻得面红耳赤,有些为难的道:“张头,这么大雪,骑马不便,走路更不方便……”
“你娘的!”张头喝斥道,“赶明儿一起冻死算了!骑马去,快点儿,带上小周一起有个照应……”
张头看着两名手下骑着马消失在雪夜里,然后转身继续问另外几个衙役,“府里头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头儿,您放心,咱们京兆府办事,能出什么差错?”
“嗯……”张头点点头,“还是小心点儿为妙,要是让他跑了,咱么都得掉脑袋。”
夏府的卧房内寂静一片,东面的那扇窗半开着,窗户下的案几上,一盏孤灯在寒风中摇曳,时明时暗。案前坐着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冻得通红的右手握着毛笔,案上的镇尺压着一张红笺,他双眼呆呆地望着窗外。院内萧瑟的寒风穿堂过廊“呜呜”作响,让整座庞大的老宅愈加显得诡异,房檐上积压的雪花不时的从滴水檐上跌落。许久,男子长叹一声,左手挽着右手衣袖,颤抖的手握着笔在信笺上写着“如履薄冰数十载,奈何至此哉”几个字,写罢信手将笔往桌上一扔,然后摇着头冷然一笑。
雪夜里,他绝望无助的望着黑洞洞的院子内的天井,他知道,如果今天刘衍答应自己的事情如果属实,又何必马上就派人将自己软禁呢!这分明就是想个自己撇清关系!如果说派人来看守是小心起见,那后来又加派人手就分明就是已经起了杀意了,看来想救出通儿是无望了,现在恐怕自己也很快要被问罪了,只可惜为官数十载,如履薄冰,上下逢迎,对太子忠心耿耿,到最后竟然换来这样的结局,连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想起当初来京时意气风发,也想要早就一番大事业,奈何竟然会落的这般境地。
他愈想愈加悲愤,心头郁气积结,连连猛咳了数声,咳出了几口猩红的鲜血来,滴落在岸上的信笺上。他全然不顾嘴角的血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拉着太师椅,失魂落魄的走到堂中间放好太师椅,接着怅然若失地走到衣柜前。“啪嗒”一声打开衣柜,面色凝重地看着衣柜里的那一条白绫,许久,那双颤抖的手才缓缓地将白绫取出。
他手握着白绫,步履蹒跚的往太师椅那儿走去,虽然过了不惑之年,但他此刻看起来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踉踉跄跄地走到椅子前,挺拔的身影在烛光中摇曳,映在了屋顶的房梁上。屋外的寒风呼啸而来,从窗户外卷进几片雪花来。桌案上白皙的雪花,猩红的鲜血,泛黄的信笺,墨色的草书,仿佛也在随着寒风哀嚎,烛焰在风中摇摇晃晃几下之后,便随风熄灭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刹那间亦随之消失在暗夜之中。
次日清晨,却是难得一见的大晴天,碧空如洗,蓝色天空和白皑皑的人间交相辉映,街头巷尾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极为耀眼。新年即将到来,公差们也更加勤快起来,带领着老百姓们沿着大道上扫雪。
一辆耀眼的官府马车从大道上疾驰而过,直奔太子府而去,来到东宫门前时,下马车的人正是京兆府尹赵善谦,他神色慌张,小步快走,径直的往府内口行去,几个门子在门前扫雪,知道来人是府尹大人,都上前点头哈腰的问安。
“殿下呢?殿下呢?”赵善谦着急忙慌的问,“本官要见他,快去通报。”
门子见府尹大人面色凝重,于是也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殿下还未起来呢!大人您要不先去中堂等等?小的再去跟管家通报一声?”
赵善谦点点头,抬头之际,正见太子府的管家从院内走出来,赶忙向他招手,“老管家,快去禀报太子,本官有急事求见。”
老管家见是府尹大人,而且看样子应该很紧急,想来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应了一声后,一溜小跑的往回跑去。
赵善谦在太子府的中堂内,来回踱步,神色焦急的等待着,忽听得院外有脚步声,赶紧跑到门口。赵善谦见迎面而来的正是太子,急得跺脚道:“殿下,大事不好啦!”
刘衍不慌不忙的从抄手游廊走来,边整着衣衫边道:“一大清早的,什么好不好的,就不能等晚会再说吗?”
太子慢吞吞的模样,赵善谦实在看不下去,三两步来到太子的跟前,一摊手期期艾艾道:“夏……夏……”
刘衍不耐烦道:“夏夏夏什么……”忽然转念一想,停住脚步,瞪着赵善谦问,“是不是夏敬营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千回百转
“没错!夏敬营出事儿啦!”赵善谦神色紧张,手足无措的拍手道。
刘衍紧张的问:“出什么事了?”
“死……”赵善谦期期艾艾道,“死啦!”
“死了?”刘衍也有些讶异,“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这么突然?”
“早上衙役给夏敬营送饭的时候,发现他在自家的书房内上吊自杀了!经仵作查验,死亡时间应该就在昨晚二更前后吧!”
刘衍低头思忖,阳光斜斜的照在还未消融的积雪上,光线刺眼地映在他的脸上更显苍白,夏敬营突然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一死,户部尚书一职马上就会空缺出来,到时候宁王必定会想方设法安排人递补,这一次皇上未必会再次听从自己的意见了,毕竟夏敬营就是自己举荐的,现在他不仅涉及强征百姓良田,而且还把府库亏空案搞得上下怨声载道,夏敬营突然暴毙是小,可如今一时之间如何能够寻觅一个合适的人接这个职位呢?
“殿下……”
赵善谦连叫了几声,刘衍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跨进中堂,然后一屁股坐在首座上,神色怅然一言不发。赵善谦侍立在一旁疑惑的看着太子,不敢再打扰。
刘衍此刻的心思千回百转,转念一想,夏敬营如此一死了之,正好接手处理此案,反正死无对证,这个罪名要怎么定还不是很容易的事么,接着处理此案也不怕以火烧身,剩下他那个窝窝囊囊的儿子,谅他也奈何不得什么,于是脸上忽然浮出一阵笑意,“死就死了,何必大惊小怪。”
赵善谦不解地看着太子,看不透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殿下?那……此案该……如何处置?”
刘衍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道:“你上奏圣上,就说此案事关体大,难以定案,请圣上裁夺。到时候,本宫会亲自出面处理此事。”
昨天还是一派末日景象,今天却已经有了要过年的热闹迹象,虽然太阳才刚刚爬上屋檐,却已经能感受到春日即将到来的和暖。陆府的院子里,几株枯瘦的桃树上积雪,被阳光一照,“扑簌簌”的直往地上掉落,小园香径的积雪也已有尺厚,陆佐倚靠在廊檐下的躺椅上,半缕光线映在他那苍白的面颊上,一脸惬意的微闭双眼,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忽然间,陆佐感觉身上一暖,睁开眼看时,安静若正拿着一件大氅小心翼翼的盖在自己的身上,眼里满含爱意。
安静若笑着低声道:“终究还是扰了你的好时光了。这雪化时是极冷的,也得担心风寒呢!”
陆佐莞尔一笑,“不妨事!”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
陆佐呵呵笑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说话间,陆佐见老潘命着几个下人拿着扫把进院子来,于是叫道,“老潘,你们这一早的拿着扫把作甚?莫不是要扫雪吗?”
老潘立在院中,赶忙停住手里的活计,向陆佐作揖道:“给老爷请安!正是呢!昨晚雪下得特别大,得赶紧把这些雪扫掉呢,否则这雪一化开,院子里寒气太重,只怕老爷您受不了。”
陆佐大笑着摆摆手,“不必不必。昨晚这大雪难得一遇,老天爷辛苦下这一晚上的大雪,才有今日尺厚有余的积雪,殊为珍贵啊!就这么把它扫了,岂不是暴殄天物么?你们不必扫了,就这样看着它慢慢化了,才有意思。”
老潘楞在那里,一句也没听懂老爷说的话,满脸疑问的看看老爷,然后又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夫人,“这……夫人您看……”
安静若微微一笑,“既然老爷这么说,就这么办吧!你们也加几件衣服,院子里怪冷的!”
老潘点点头,接着招呼下人拿着扫把赶紧退下。
安静若见下人们都走后,转过头,笑着问陆佐,“相公方才说的话似乎另有深意?”
陆佐微笑着往椅背上一靠,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静若,你又猜对了!”
“是什么事吗?”
“哈哈……没错!又被夫人您猜对了!”陆佐似乎还在意犹未尽的享受着此时温馨的时刻,躺在躺椅上闭着双眼,喝着拍子唱道,“故人兮彼方,寤寐思之,遥不能忘……”
安静若见他一脸得意的模样,笑道:“瞧把你乐的!”
“师父师父……”殷季跑到院门口,站在对面的滴水檐下,隔着天井喊道,“范公子求见!”
陆佐把拍子一停,睁开眼睛,指着殷季头顶上的屋檐,笑着对安静若说道:“静若您看,屋顶上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起来,这是喜事要来了啊!”
安静若微微一笑,兀自回屋了。只留下不明就里的殷季站在房檐下,他看看屋顶,又挠着脑袋低头喃喃道:“这……哪里来的喜鹊?我怎么没看到?”
“老潘……”陆佐道,“让范公子到书房等我!”
陆佐穿好衣服之后,便踏着雪地走至书房,见殷季正端茶给范公子,于是轻咳了一声。范恩羽抬头看是陆先生,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准备施礼,陆佐摆手示意不必道:“范公子不必拘礼,来了这里,就像是来自家一样!”
范恩羽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陆先生,您也坐下说话!”
陆佐不慌不忙坐在上首,见范恩羽面带笑意,于是也笑道:“事情进展的不错?”
范恩羽终究难以克制激动,拍手称赞道:“先生果然厉害啊!”
陆佐摆摆手,“这还得仰仗范公子鼎力相助,才能够事半功倍啊!”
“先说说笑了!”范恩羽正色道,“事情既然办妥了,今日在下就是来向先生您告辞的,再不回兰州,可就来不及了!”
“确定要走!”陆佐略显惋惜,“何不就留在京城,与陆某一起过这个年?令尊大人那边,愚兄可以代劳帮忙说话,想必令尊大人会给愚兄这个薄面的!”
“这……”范恩羽略一犹豫,想来想去还是算了,“还是不麻烦先生了,在京城闯下这桩大祸,还留在这里过年,未免太过招摇,而且家父那边也不好交代,只是这件事还得麻烦先生能在家父那边说清楚才好。”
“范公子尽管放心,令尊那边我早已经说好了。还有就是刑部和京兆府那边我也让人打点好了,现如今若是要回去,京兆府那边也不会为难你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宿州通判
“什么?”宣政殿内回旋着汉帝的怒吼,“一个堂堂的户部尚书竟然就这么畏罪自杀了?”
殿下站立着的京兆府尹赵善谦躬身行礼,战战兢兢的道:“昨日查清案情的时候,下官就已经派人守住夏府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家中自杀……”说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有失职之罪,还请陛下责罚!”
汉帝双眼微闭,面容苍白,脸颊还在微微颤抖,他极力克制着心内的怒火,认真的思考着这一切,是否会有什么阴谋,思来想去他也没弄明白,最终他觉得看来真的是富家公子比权斗狠所致,既然夏敬营已经死了,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御史大夫杜宗庭出班道:“陛下,此案赵大人已经做得滴水不漏,只是人各有命,夏敬营真的想寻死,想必他也没办法。”
朝堂内经历了一阵沉默之后,汉帝突然镇定的说道:“此案事关重大,赵爱卿虽然由所失察,但是念在破案有功,就权且免去责罚!此案还是有赵爱卿负责善后。”
“陛下!”赵善谦忽然道,“兹事体大,臣无法裁夺,还请陛下另请高明。”
赵善谦说罢,殿下一片轰然,没想到赵善谦竟敢公然违拗圣上的意思的,不过细细想来尚书自杀,可不是什么小事,这个烫手的山芋换做是谁也不敢接吧!
汉帝颇有些不悦,“那依你说,谁人来善后合适啊!”
太子刘衍此时出班施礼道:“陛下,夏敬营是由孙儿举荐,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孙儿愿意毛遂自荐。”
汉帝微微点头,“那此事就交由太子来办吧!”
就在汉帝说话之机,宁王刘询向大理寺卿杨佑显眼神示意,杨佑显微微一笑心领神会,紧接着也站出班道:“陛下,臣虽然身为大理寺卿,但是常有耳闻,宿州如今是治理得井井有条,物产丰饶,百姓对圣上之德津津乐道。”
“哦……”汉帝呵呵一笑,一扫方才之阴霾,“此事朕倒是有些耳闻,宿州刺史做得不错!”
杨佑显笑道:“宿州刺史做得固然很好,但是宿州通判却也功不可没!”
“宿州通判?”汉帝反应了一下,一时间想不起此人系谁,但是好像又很熟悉,“这宿州通判是谁?”
“正是今年科考的状元鄯州陆仁襄,听说他在当地政绩斐然,百姓极为拥戴。”
汉帝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谏议大夫的弟弟陆仁襄?”
崔皓此时也出班奏道:“陛下正是,当初因为他哥哥的事情,而被贬谪道宿州,如今陆大人已经免罪且为国立功,官至谏议大夫,那么他的弟弟却还因此贬谪在外,岂不是……”崔皓欲言又止,接着又道,“据说陆通判在宿州将当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如果不加以封赏,实在难以令当地百姓信服。”
汉帝捋着花白的胡子道:“那以诸位大臣的意见,你们觉得是让陆仁襄回京?还是升任他州呢?”
高筠就在殿下武班之列,自从下半年历经那么多官场阴暗龌蹉之事后,他就已经不想参与此类事情,上朝的时候鲜有发言,偶有皇帝问他意见时,高筠也不过两头不得罪,说得极为中庸,不过刚才听他们一说陆仁襄,不觉间有些兴奋,毕竟陆仁襄不仅是陆大哥的弟弟,也是自己的好友,如今好友终于有机会翻身,替他开心之余,也有心拉他一把,于是站出班道:“陛下,陆通判在当地民生斐然,理应嘉奖,一来以示皇恩浩荡,二来也可作为百官楷模,依臣下之见,应当调任京城,予以重任,岂不是更好。”
汉帝不动声色的看着高筠,没想到想来沉默寡言的高筠,竟然会替陆仁襄说话,高筠如今是汉帝的得力干将,所以他忽然有这番言论,心里自然也是受用,于是问道:“那依高将军的意思任何职位合适呢?”
此刻太子刘衍却一头雾水了,高筠怎么会替陆仁襄说话?平时想让他帮着自己说句话都不行,今天是怎么了?刘衍皱眉思索着,陆仁襄可是劲敌陆佐的弟弟啊,把他调任回京,那宁王他们岂不是如虎添翼了?高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筠也有所思虑,毕竟举荐谁来负责某一个职位是要负责的,于是颇为注意的道:“陛下是一国之主,臣不敢妄言,只是陆仁襄确实是个人才,陛下应当不拘一格。至于如何任能,当然是陛下乾纲独断。”
汉帝沉吟不语,似乎在思索着怎么安排陆仁襄合适。就在汉帝思考之际,刘衍的人也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会提到一个贬官,而且还是高翰的弟弟高筠提出让陆仁襄回京,他们可都是太子的人,所以徐秉德、荀昱、权师道等人都很难以理解,难道是太子的意思?不可能啊,毕竟陆仁襄一旦回京,那可就是一大祸患了,可是一想难道这是要先引狼入室,然后再关门打狗吗?所以一个个都没有说话,而刘衍则左顾右盼,见自己的人一个个都低头不语,不禁有些干着急,自己想站出来反对,但是又太引人注目,况且自己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拒绝陆仁襄回京的理由来。
汉帝突然轻咳一声,“陆仁襄在宿州任通判期间勤勤恳恳,勤政爱民,政绩斐然,深得百姓爱戴,传朕旨意,陆仁襄行户部尚书事,即刻命人拟旨,着其回京到户部报到,不得延误。”
殿下的人听罢,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说话,户部的职位在夏敬营之前一直空着,如今竟然接二连三的换人,这皇上的心思着实让人猜不透。站在武班中的荀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先是夏敬营自杀在前,再是陆仁襄补缺户部,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那么陆佐肯定有最大的嫌疑,难道说这次真的是陆佐设计的,荀谋越觉细思极恐。
第二百章 故人归来
忙碌完一天的事情之后,陆佐却不似往日的那般疲倦,他约好了今日和妻子安静若一起去岳父大人的府上赴晚宴,此时妻子大概已经在娘家了,他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了笑容,从门下省出来,见殷季和老潘已经引着马车在门口等候了。殷季见师父步履轻盈,笑得很是从容,于是问道:“师父,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一早出门到现在,都见您神采奕奕的!”
“哈哈……走上车再说!”
殷季一把将师父拉上马车,二人坐进车内。
“老爷坐好了!”老潘一拉马缰绳,马车缓缓前行。
陆佐将帘幔缓缓掀起,看着街市上人流如织,却没有半点厌烦,反而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这街市的热闹景象也是难得一见啊!晚上咱们好好逛一逛,置办一些年货,好好过年。”
殷季不解的问:“为何不让家丁们去买呢?”
“他们哪里知道你仁襄哥哥爱吃什么?”
“什么?”殷季目瞪口呆的看着师父,“师父,您的意思是仁襄哥哥他会回来?他不是在宿州任职吗?”
陆佐的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哈哈……很快就能回来了!”
伯爵府许久的平静之后,终于迎来了一次欢声笑语。安远山坐在中堂上正在和侍立在身旁的女儿安静若说笑,父女两有些日子没见了,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让站在一旁的儿子安世禄都有些吃醋了。安世禄半是玩笑半是揶揄的道:“爹,难道孩儿就不是您亲生的了?从下午回来就和妹妹说个没完,握着肚子都快饿瘪了,还是先吃饭吧!”
安远山和蔼一笑,“诶!还是得先等你妹夫回来!”
安世禄一听到妹夫陆佐的名字,似乎有些不悦,冷笑一声,“等他作甚,咱们吃咱们的!”
安远山瞪了儿子一眼,“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待会儿人来了,你要是再耍脾气,仔细你的皮!”
安静若知道二哥的心事,笑着给父亲捶肩边道:“爹,二哥他口是心非,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安世禄轻哼一声,悻悻的仰头看着堂外,“山野村夫有什么……”
“还说!”安远山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的叹息一声,“哎……你要是能像你哥哥一样,何至于现在还游手好闲飞鹰走狗的?”
此时恰巧下人来到滴水檐下禀告说是姑爷回来了,安远山赶紧吩咐让人进来。
寒来暑往,进入新春却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离京城五十里的小镇上又下起了一阵小雪,一夜之间大地白茫茫一片。黎明破晓时,天边碧空如洗,大地雾气蔼蔼,处处是大雪压树的声音。就在前往京都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缓缓往京都行去,马车夫扬着柳鞭,唱着山歌在山间回响,声音嘹亮,而马车内亦传出阵阵的欢声笑语。
赶车的车夫年纪并不算大,一抹浓黑的八字须,看样子三十有余。他对着车内喊道:“二爷,京城马上就要到了!”
车内一个浑厚的声音应了一声,“嗯!老李,再快一点。”此时车内又有一个女眷的声音嗔怪道,“急什么!反正都快到了。”
“夫人,我看是你着急了吧!”
“哼!我急什么?”
车夫老李笑着插话道:“夫人,您也不必担心,我们家大爷好相处的很!”
车内的男子道:“我哥哥是极好的人,想来你也一定觉得不错。”那女子再次发问道:“只是不知大哥的夫人如何?听说是平远伯的女儿,而且还是当朝的郡主?仁襄,你说你哥哥和嫂子他们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弟媳妇?”
陆仁襄笑道:“你想太多了,我们嫂子是书香门第,将门世家,哪里会那么不明事理。况且你是我陆仁襄三媒六聘迎娶回来的,他们怎么可能会难为你?”
“夫人,您不知道,我们家大爷是出了名的大好人,虽然有时候不大爱说话,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冷面心善的人,对待下人也是平易近人,更不会端架子。而且和我们二爷一样,都是个大孝子。”老李边说边抽打着马鞭。
“这些早就耳闻了,只是……”女子的眉梢皱起,似乎有些担忧。
陆仁襄挽过她的双手,安慰道:“相信我!大哥他一定很欢迎你的!”
京都渐渐的近了,郊外已是一片祥和景象,看来时隔一年,京城的变化并不大,还是和大哥一起来时的一样。官道的垂柳,排成两行,似乎在欢迎故人的归来。柳梢在黄昏夕阳的映射下,隐约可见一抹嫩绿破出枝杈,徐徐在寒风中婀娜多姿。陆仁襄掀起帐幔,向车窗外望去,向着夫人道:“真是经不起折腾。夫人您瞧,京城到了。”
陆仁襄的妻子年方二十,虽然谈不上貌美如花,却看着端庄温婉,瞧着实在可人,陆仁襄每次都看个不够,这一次回京见哥哥,在他看来有三桩大事,一个就是回京任职,第二就是兄弟久别重逢,这最后一桩就是向哥哥介绍自己的夫人何氏。
何氏虽然是个娴静温婉的女子,但是这一次来京,着实按捺不住想见识一番京都的繁华,于是也掀起帐幔向外多瞧了几眼,虽然还未到城内,外面却已经人流如织了,哪里是藩镇州府可比得。往来行客形形**、沿岸商铺鳞次栉比,吆喝之声不绝于耳,不时还有鞭炮之声,再往远处看时,竟然还有人在青天白日放起了烟花来,不禁忍不住笑道:“相公你看,那边竟然有人在大白天放烟花,真可笑。”
陆仁襄缓缓回头,笑道:“这京都哪里是宿州能比的,富贾巨商,名门世族多如牛毛,在大白天放烟花,不过就是为了彰显家中巨资耳!”
此时老李也在车外道:“二爷,咱们已经到郊外了,要不要下马车休息一下?我看着马儿也有些疲乏了,怎么抽都懒得动,想是跑了一天累了!”
“嗯!天色也还早!那就下马车休息一下再进城不迟!”
第二百零一章 有口难言
傍晚时分,天边的夕阳眼看着就要西坠,陆佐躺在院子里,身上盖着一件氅子,口里念念有词,“应该到了吧?”
殷季侍立在一旁,疑惑的问:“师父,您是说仁襄哥哥他们吗?”
陆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何还没有消息?”说罢,忽然焦急的站起身,“陈退之回来了吗?”
“没有!”殷季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陆佐眉头一皱,低下头,喃喃道:“算着日子应该到了才对!陈退之这小子办事情越来越不爽利了!”
忽然抄手游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边传来一阵叫喊声,“大师兄!回来啦……”
陆佐回头一看,果然是陈退之。陆佐的眉心瞬间像开了花一般,三两步地上前迎接陈退之,忙问:“到哪里了?”
“已经在城外了!”陈退之气喘吁吁地道,“仁襄还……”
“还什么?”陆佐见他神色不对,知道必定有什么事情瞒着,遂放下脸问。
“他……”陈退之脸色暗沉,欲言又止。
“到底什么事情?”陆佐不容置辩的问,“快说!”
“他……”陈退之鼓足勇气答道,“他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女人?”陆佐极其敏锐的察觉出了其中端倪,“什么女人?”
“是……仁襄的……妻子。”
陆佐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已经料定这个女子必定有问题,但还是淡淡一笑,“哦?这不是好事吗?不过他何时成家的?如何以往在信中怎么都没有提起过?”
“我也奇怪呢!昨日我去接仁襄的时候,遇到他时,仁襄真真切切的跟我介绍的,那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我还私下向仁襄的随从老李打听了,之所以之前一直没有提起,是因为……”陈退之说时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
陆佐压低声音问:“怎么?那女人什么来历?”
“那女人是宿州刺史何右年的长女……”
“何右年……”陆佐皱起眉头,低头呢喃,“是他的女儿?怎么会……”
此时就连殷季也激动的凑上前道:“何右年不是***的么?仁襄哥哥怎么会娶何右年的女儿?难道他会不知道这一层的关系么?”
陆佐的眼中闪过一丝绿光,忽而淡淡地道:“此事还是等仁襄回来之后再问他。走……我们到城外去接他们。”
巍峨高大的城门楼,看上去似乎又加高了,城楼上的岗哨也多了,城门口的卫士雄赳赳气昂昂的!每个进出城的百姓都会经过一番仔细的盘查之后,才会被放行,看来汉帝经过鄯兰一战之后,已经有所戒备了。城楼下茶摊店铺林立,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由于已经黄昏,出城的人渐渐稀少,大部分是赶着进城的,此时来往的客商都会选择在城门外歇脚盘桓之后再进城。陆仁襄和何氏坐在一间茅草铺就的茶内品茶闲谈。
何氏坐在陆仁襄的对面,此时有些坐立不安,眉梢隐隐有所担忧。
“夫人……”陆仁襄叫住了何氏,“不必太过紧张!”
“你怎地就知道我紧张了?”何氏娇嗔道。
其实何氏并不是紧张,而是有些害怕。
“全都写在脸上了!”陆仁襄像是安慰的说道,“我哥哥他确实是个开明的人,不会拒人千里之外的,夫人尽管放心。”陆仁襄说罢,抬头看看远山的天色,此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也有些不安起来,看看时间,哥哥此时应该已经出城来迎接自己才对,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陈退之那小子回去之后,将事情都告诉哥哥了?然后哥哥真的生气了?
“仁襄……仁襄……”
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没错!这个声音肯定就是自己的哥哥,陆仁襄一听声音,已经眼含热泪了,站起身眼神开始四处搜寻,害得何氏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来跟着茫然四顾。
陆仁襄抬眼看时,终于注意到,就在城门前停靠着一辆马车,车上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看上去面色苍白、身形枯瘦。那人正冲仁襄激动的招手叫着,“仁襄……”然后推开车夫的搀扶,兀自跳下马车。
此刻的陆仁襄已经楞在那里惊慌失措,心头一闪,此人难道会是自己的哥哥?固然哥哥早在信中提及他因为荀谋而变得面目全非,不得不依靠水月先生的医治而失去原有的容貌,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改变得如此彻底,可是再细看时,哥哥那双锐利的眼神依然在,陆仁襄已热泪盈眶冲上前去。
兄弟二人相拥而泣,虽然分别还不到一年时间,但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不得不让人痛哭流涕。
天色已黑,皎洁的新月挂在城楼上空,目空着凡间一切悲欢离合。城楼下两个长长的身影紧抱在一起,兄弟二人泪水满目,似有诉不完的衷肠。许久,陆佐才握着弟弟温暖的双手,终于停止住了眼泪,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亲弟弟,猛然发现他却黑了许多,也胖了许多。
陆仁襄眼里满是痛惜的泪水,“哥哥,没想到你已经变成这般……”话未说完,眼泪已扑簌簌的流下来了。
陆佐拭去眼角的泪水,满不在乎的道:“没什么大不了!”话语轻描淡写间,眼里却饱含风霜。
殷季不知何时从陆佐的背后突然蹿出,嘴巴都快咧开了,笑道:“仁襄哥哥,你可回来了……”说罢径直钻进陆仁襄的怀抱里。众人看他都已经成年了还这般孩子气,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此时陆佐目光冷然,已经注意到了仁襄身后站着的那名女子,看来她应该就是陈退之口中的何氏了,看模样举止优雅,含羞带怯,月光下那白皙的脸,竟让陆佐有些反感。陆佐的眼神在何氏身上也就一扫而过,却仍然装作没有看到,笑着对弟弟道:“仁襄天色都已经黑了,家里已经为你备下了酒宴,我们回去好好叙叙……”
“哥哥……”陆仁襄打断了哥哥的话,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哥哥,竟然又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尴尬的回转头,将目光落在了身后的妻子身上。
陆佐和殷季面面相觑,也将眼神聚在了月光下的那名女子身上。
第二百零二章 诚惶诚恐
陆佐见弟弟仁襄欲言又止,再一看杵在一旁的何氏脸色尴尬,现在若是假装没看见,似乎太不给面子了,于是笑着向何氏拱手施礼,问弟弟道:“仁襄,这位是……你还没介绍过呢?”
“她是……”陆仁襄见哥哥发问,原本的信誓旦旦,突然变得有些胆怯,转头又看了看何氏,见妻子此时半是焦急半是幽怨的看着自己,于是硬着头皮道,“她是我的结发妻子……”
“哦?”陆佐故作惊讶,继而爽朗地笑将起来,然后拍拍陆仁襄的肩膀,满是欣慰的道,“哈哈……这可是喜是一桩啊!为兄实在是为你高兴!”
话刚说完,何氏赶紧向陆佐道福施礼,“见过哥哥……”
“免礼免礼!”陆佐打量了一眼何氏,满意的点点头,“嗯!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我们家仁襄能娶到你,可真是委屈你了!”
何氏见这位大伯子和蔼可亲的样子,心下胆子便大了许多,笑道:“大哥玩笑了,仁襄体贴入微,能嫁给他,是妾身的福分!”
陆佐突然话锋一转,有些玩笑的责问弟弟道:“我兄弟二人书信往来半年多,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已经成家了?”
刹那间陆仁襄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是何氏帮着解围道:“仁襄被调任宿州,一心都把功夫花在治理宿州上,再者娶我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家人的知晓,所以一直不敢开口。今日妾身在这先给大哥您请罪了!”
何氏说罢就要往地上跪下,陆佐慌忙道:“弟妹误解了,愚兄不是问罪,是怪仁襄娶了这么贤惠的媳妇儿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赶紧起来吧!”
“谢过大哥!”何氏冲着仁襄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
接着陆佐继续问:“弟妹是哪家的姑娘啊?想必一定是出身名门之后吧?”
何氏的脸上原本挂着地笑容,此刻被大哥一问,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她扭头直愣愣地看着仁襄,奈何仁襄却默默的低下头,没有准备帮忙开解的意思,何氏心里一咬牙,向着大哥点头笑道:“妾身是宿州刺史大人的长女。在宿州之时,家父见仁襄勤勉奉公,故而将自己……”
陆佐的心里嘀咕,没想到这个何氏也真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如果说何右年将女儿许配给仁襄仅仅是因为他勤勉奉公,那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过牵强附会了,看她如此机敏,定非善辈啊!可是仁襄难道就不知她父亲是太子的人?从仁襄刚才种种的表现看来,显然他也知道何氏背后的身份,可他既然会娶何氏,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陆佐心里想着,脸上依然浮现出受宠若惊之状,笑道:“哦?能娶到刺史大人的千金,那我家仁襄简直是三生有幸啊!也不知我们陆家祖上修了几世的福分!哈哈……”
何氏此刻才眉头一松,她知道陆佐是太子的宿敌,既然他对自己没有防备之心,说明自己是宿州刺史女儿的身份并没有影响到陆佐对自己的信任。何氏满心欢喜的笑道:“大哥说笑了!”
陆仁襄原本悬着的心,此时也终于落了地,也跟着笑道:“怎么不见嫂子也出来呢?”
殷季抢白道:“师娘已经在家里备下酒菜,就等着给你们接风洗尘呢!”
陆佐身后的老潘此时也突然冒出来,笑呵呵的道:“恭喜大爷和二爷久别重逢。今天是大年初二,二爷回来刚好也不算晚,不过现在已经快辰时了,咱们还是回府上再叙旧吧!”
陆府门口今日张灯结彩,就是算好了陆仁襄回来的日子,准备好好的过一个年,安静若也早早的就将酒菜安排好,然后站在垂花门前等候。
待到陆佐领着陆仁襄等人回来的时候,安静若赶紧命令下人再放一次鞭炮,以示驱邪除祟。陆仁襄和安静若叔嫂二人再次相见,不免又是一番痛哭。陆仁襄赶紧又拉着何氏就要给嫂子磕头,安静若慌忙拦住,领着他们一起到饭堂用晚饭。
一家人齐聚,开怀畅饮之后,整个院落之内一片欢声笑语。夜已更深,陆佐和陆仁襄已经喝得酩酊大醉,陈退之也有些微醺了,只有殷季不会喝酒一直前前后后的帮忙照看着醉酒者。安静若见时候也不早了,于是让殷季和陈退之帮忙将陆佐兄弟二人扶至主卧休息,自己则和何氏一同在耳房住下。
皓月当空,屋外朔风野大,时断时续的拍着窗棂。屋内依然漆黑一片,但是床上一双明亮的眼眸正仰望思索着。许久,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之后,边问道:“仁襄,你也没睡啊?”
“哥哥,你怎地还没睡?”
听陆仁襄的话音似乎有些惊讶。陆佐却不慌不忙的呵呵一笑,“睡不着!我看你不像是喝醉,倒像是……”
黑夜里,陆仁襄听哥哥这番话后,瞬间觉得两颊发烫,哥哥果然还是如此的精明,终究还是瞒不过他,今晚兄嫂二人盛情款待,全然没有问起何氏任何情况,对待何氏也是礼数有加,这让陆仁襄愈加诚惶诚恐,他知道哥哥事后必定还会再问及此事的,所以席间只能佯装大醉,等大睡到第二日的时候,再到户部报到,那时候安排好住处暂时离开这里,那么哥哥也就没有什么机会再过问了,只是没想到哥哥竟然没有喝醉,更让陆仁襄惊讶的是他同样也没有睡着。现在这个被哥哥一问,陆仁襄有些局促不安,他睡在哥哥的床尾,此时他翻了一下身,干咳了一声,故意迷迷糊糊的答道:“哥哥……说……什么呢?睡吧!”
陆佐的眼睛此时不知为何,竟然感觉有些干涩,他颇感苦涩的闭上双眼,鼻息间微微能感觉像是在叹息,他虽然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不说,但其中一定有难言之隐,现在看来想说服让弟弟休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小心提防着何氏才对。今夜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陆佐在被窝里直挣扎到五更,耳边时不时的响起新年鞭炮声的时候,才缓缓睡去。
第二百零三章 蓬荜生辉
时下正是年节假日期间,朝廷官员大多已经休假在家与家人团圆,只留下衙门小吏值班,而陆仁襄也还是早早的就去户部报到了。
今日正值正月初三,朝中官员少不了迎来送往,趁此机会互相交好,而其中门庭最为热闹的莫过于高筠的将军府,一来去年戡夷得胜还朝,正是皇上倚重的左膀右臂,二来他的亲哥哥高翰又是太子身边的股肱心膂,如此两重关系,怎能不让人高看几分,谁不知如今满朝上下就他兄弟二人最是得宠的,正当如日中天!也正因为如此,高筠近日也开始有些小心翼翼,和义兄陆佐的往来也少了些。高筠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在官场历练了近一年来,让他破明白了一些为官之道,朝局复杂,同僚间明争暗斗,稍有一些把柄在对方手里,就会相互攻讦发难,试图将绊脚石击打得粉碎。再者自从官升镇军大将军以来,让高筠不甚惶恐,毕竟有朝以来,没有哪一位官员可以在一年之间连升数级,一跃成为从二品的武官,虽然上任兵马元帅是因为在特别时期行的特别之事,但一个人升迁如此之快,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所以太子那边的人得躲着点,宁王那边的人也得避着点,高筠也深深清楚正因如此,皇帝才会如此重用自己。可即使如此,别人又怎么可能不拉你下水呢!已经忙碌了一个早上的高筠,正准备吃午饭的时候,下人来报说太子殿下召见,让高筠颇感无奈,该来的总是会来,想躲片刻清净实在太难了。
高筠正准备出门迎接呢,谁知太子刘衍已经信步来到院中了。刘衍从远处走来,边走边拱手笑道:“高将军,新年好啊!叨扰啦……”说罢呵呵笑着。
“殿下驾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高筠说罢,躬身行礼,疾步上前,“下官见过太子殿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高将军客气啦!”刘衍笑呵呵的拉住高筠的手,示意他不必行礼,“不必多礼。本宫来得唐突,还请高将军见谅啊!”
“殿下能来,下官实是三生有幸!”高筠笑着一抱拳,“如蒙不弃,殿下可否愿意留下来吃一顿粗饭否?”
“不必,今天年初三,在别人家吃饭可不成规矩。本宫此次是专门来看望高将军的,还是等下次一定来讨杯水酒喝。”
“那请殿下里面请……”
后堂内,刘衍和高筠分主次坐定之后,于是喝茶闲聊,做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刘衍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今日一早就来,为的就是想试探一下高筠对朝局的态度,见高筠总是几句不冷不热的寒暄,让刘衍有些摸不着头脑,越呆越觉得尴尬,索性咬着牙直接问道:“高将军,这一年来你也算得上是平步青云了,我朝能在一年之间连升数级,一跃而成为从二品的将军,依本宫看,好像没有第二位了。”说罢又怪腔怪调地道,“高将军可知道其中缘由?”
高筠略感尴尬的一笑,接着向北一拱手,“这全仰仗皇上信任,才有下官今日之福泽,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报答皇恩……”
“诶……”刘衍一招手打断他的话,显得有些不以为然,“皇恩浩荡固然不假,高将军一身武艺也是真!”接着又故意放低声音故弄玄虚,“但是还有一个原因……”
“哦!”高筠有些诧异的看向太子,见他低声如是说,于是也低声问,“下官洗耳恭听!”
刘衍笑着低声道:“这其中周旋,本宫也是费了许多周章啊……”
高筠心里暗笑,却又不得不站起身向太子抱拳作揖以示感激。高筠千恩万谢后,刘衍似乎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得意洋洋的举起茶盏,小心翼翼的呷了一口,笑道:“嗯……好茶!”
“殿下要是喜欢,一会儿下官就命人给您送去!”
“这可是明前采摘的首日茶吧?”
“正是!”
“殊为难得啊!此物产自吴越之地永嘉东南三百里处白茶山,在京城能喝到此物,今日不虚此行啊!”刘衍道,“此茶本宫那里可都没有,就连宫里还是前几年吴越进贡了一些才有,不过也是屈指可数啊!”
“此茶正是陛下赏赐,既然殿下喜欢,定当奉上。”高筠甚是恭敬。
刘衍见他毕恭毕敬,不失礼数,于是有心再探一下口风,继续道:“怪道,原来是圣上恩赐,看来圣上对待高将军,还真是恩宠有加呀!”
高筠并不明白刘衍的意思,只微微一笑略一点头。
刘衍见高筠没有反应,笑道:“本宫即为一国储君,他日也一定效仿皇爷爷他老人家……”刘衍说到老人家三字之时,故意加重语气,“待高将军为股肱之臣……”
“这……”高筠刹那脸色大变,虽然刘衍身为一国储君不错,但是方才所言实在是大不敬,如若旁人听到,万一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可是要酿成大祸的,太子如何敢这般肆无忌惮?太子到底居心何在?莫不是有心试探自己?原本并不擅拐弯抹角的高筠,此刻脑子里百转千回的思索着,如若此时装作没听清,似乎牵强了些,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被太子察觉,反而得罪了他,难道要感激太子“知遇之恩”?那岂不是向太子亮出了自己的立场?
正当高筠犹豫之时,刘衍似乎也有所察觉,见高筠没有说话,太子刘衍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信誓旦旦道:“如今朝局纷繁复杂,不知高将军对此有何评价?”
“这……”高筠再次哑然,须臾笑道,“殿下现在不早了,要不就留下来吃个便饭罢!”
刘衍见他再次顾左右而言他,便失去了兴趣,这个高筠要么是个老奸巨猾,要么就是不识好歹,没想到他一介武夫,行事会如此小心谨慎,这分明和他哥哥所说的有所不同,现在看来他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想罢,刘衍冷然将茶盏往桌上一放,腾地站起身,然后不冷不热的向高筠笑道:“不必了,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刘衍不由分说,径直的就往院外走去,院子里等候的下人上前伺候时,却被刘衍没好气的一把推开,“滚开,本王自己会走。”
高筠被太子突如其来的无名之火惊住,反应片刻之后,赶紧冲上前去送行。
第二百零四章 时日无多
寒风凛冽,屋檐上渐渐聚拢的乌云,看来这两天的天气又要变冷了。独自在亭子里赏梅的老元帅周仲望,眉头紧皱,似乎心事重重,是啊!按照往年来说,此时正是朝中文武前来拜年之时,可是如今朝局变幻,自己已然成为朝廷的边缘人物,皇上对自己似乎也有所芥蒂,否则以自己几十年的老资历,征讨大蕃的重任怎么会让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牛犊高筠呢!哎!周仲望接连沉痛地叹息数声,再想想这些年身边的故友,似乎除了自己没几个活着的了,其他的同袍要么战死,要么就是被屈死,或者说是被皇上剪除,如今也只留下了卫国公荀昱和平远伯安远山了,不过好歹他们还得了个爵位,自己呢?边关走马数十载,用得上时委以重担,用不上时便弃之如敝履。
“老爷!”
周仲望许久终于回过神来,回头看时,原来是自己的管家,“何事?”
管家躬身答道:“荀将军求见!”
周仲望听罢,脸颊微微抖动,他?这个高徒自己还算没有看走眼,现在要是想重新回到朝廷当中,看来还得自己这个好徒儿才行。周仲望点点头,示意管家请他进来。
庭院外一个青色的身影飘然而来,来人正是荀谋,他银冠青衣,从梅花树下蹿出,笑着喊道:“师父……”接连两声,才将正在发呆的师父唤过神来。
周仲望冲着荀谋微微一笑,笑中有苦涩,有欣喜。
荀谋来到亭子里向师父行礼,“徒儿许久没来给师父请安了,还望师父见谅!”
周仲望点点头,兀自又歪过头去,看着院子里的几株瘦梅开的红艳艳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荀谋见师父闷闷不乐,于是便问:“师父心事重重,莫不是有何烦心事么?”
周仲望沉默不语,略一皱眉,转身走下凉亭下的石阶,脚踩着满是花瓣的石径,沉重的步伐散乱而虚弱。荀谋隐隐觉察到不对,师父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多年来依然精神矍铄,从未见他如此之凄然,恍然间一副风烛残年之相,再定睛细看师父那散乱的鬓角时,几缕银丝在寒风中呜咽扬起,凌乱的银须微微颤动着。荀谋愣愣地看着师父径直向院中走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轻唤了两声,可师父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理会?竟兀自朝前面的堂屋走着,几步之隔的堂屋,仿佛海天之隔,蹒跚的步履竟许久不能走到。当周仲望吃力的走到滴水檐时,一个高高的石阶,让他抬脚时愈加吃力。荀谋见状慌忙上前搀扶,可他的手还未伸到师父的手臂,就被师父一把推开。就在荀谋楞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时,但听得“噗通”一声,周仲望刹那间晕厥在地,一时间不省人事。
“来人呐……”荀谋手抱着师父,大声呼喝着。
少顷,管家慌忙赶来,见荀将军坐在地上抱着老爷,心知一定出了大事,赶紧飞奔而来询问。
荀谋赶紧吩咐管家,“快去请御医,我抱师父去堂屋。”
傍晚,大宅外一片新年的热闹景象,大街小巷灯火阑珊,孩童手拿着泥人追逐嬉戏,大人们背着手在街市上边逛边闲聊,家家户户的门前不时地燃放起烟花爆竹。唯独这座大宅院,一日之间,似乎变了个模样,从上到下每个人的面容紧绷,时刻都有大厦将倾之感,就连院子里的梅树也忽然之间掉光了花瓣。
“哎……”一个身穿常服模样的老者,边给周仲望诊脉,边摇着头长声叹息,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堂屋内挤满了周仲望的家属,个个神色慌张,七嘴八舌的问:“太医,老爷他怎么样了……”
太医抬起头扫了一眼屋内的人,然后眼皮下垂,耷拉着脑袋,“老夫也无能为力了!听人事顺天命吧!”
荀谋不解的问:“太医这怎么可能?我师父一向身体康健,上次我来找他老人家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怎么这次说倒下就倒下了呢?”
太医问周夫人道:“老夫人,老元帅近日是否整日心绪不宁,夜间难以入眠?”
周夫人边揩拭着眼泪,边呜咽着道:“这还算是小,这几日老爷他总是茶饭不下,吃个饭也总是唉声叹气的。”
太医摇着头对荀谋道:“看来老元帅胸中郁结已久,再加上天寒地冻,才会突发如此症状。”
“那可还有什么办法?能开一个方子么?”
太医再次摇头,“心病还需心药,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太医一语说罢,屋内顿时哭成一片。
夜已更深,窗外寒风呼啸,不是还能听到的声音。已经一更天了,周老元帅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荀谋由于担心师父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所以不敢离开半刻,反而让师父的家人先放宽心,让他们都下去歇息了,只留下自己和管家两人守在房间里等着师父醒来。
荀谋和管家二人正坐在圆桌旁喝着茶闲聊,忽然听得耳后有人低吟,转头看时,周仲望已经半睁着眼睛手指着荀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荀谋赶紧来到床边,坐在床沿,拉着师父的左手,激动的道:“师父您终于醒来啦!”
“谋儿……”周仲望翻着白眼,强撑着轻唤荀谋。
荀谋紧握了一下师父的手,“徒儿在,徒儿在,师父您还是好好休息,要不要吃点点心,一会儿好吃药!”
周仲望嘴角微微一笑,容颜似乎有所回转,“不必麻烦了,为师自知时日无多了……”
“师父您戎马半生,哪能那么快就倒下呢!这大汉的江山还指着您老来守着呢!”
周仲望摆摆手冷然一笑,荀谋见师父起色好转了许多,于是笑道:“师父,徒儿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
“哼……”周仲望笑着轻哼一声,“为师这几日也想的明白,如果这个江山还需要我这样的老臣扛着,那么亡国之日也就不远了!”
荀谋听罢一怔,“师父……”
周仲望微笑着摆手道:“为师没有糊涂!为师也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告诉你……”
第二百零五章 一举拿下
周府的堂屋内,烛影摇曳,窗外凄冷的北风呼号着,似乎是勾魂的地狱使者。昏黄的床榻上,周仲望蜡黄的脸上透着一丝苍白,他颤抖的手紧紧的握着荀谋的左手,语重心长地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谋儿啊!你是为师毕生心力所教导的关门弟子,一直以来为师以你为傲……”
“师父……”荀谋双眼湿润,“徒儿知道,知道!一直以来徒儿也以您为荣,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等您好了,弟子还要听您的教诲呢!”
周仲望欣然一笑,“为师自知命不久矣!你早已出师,不必哀恸。为师有两件事要托付于你,你……能答应否?”
“师父莫说是两件,就算一百件一万件,徒儿也依得,也应当照办的!”
“嗯……”周仲望欣慰地点点头,“为师的几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为师走后……”
“师父,您的几位子女,徒儿一直视若自家长兄长姐一般,徒儿一定会好好照顾的。师父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荀谋鼻头一酸,兀自压抑着眼泪。
周仲望继续说着,“你能这么说为师就放心了。还有一件与你有关!”
“何事?”
“如今朝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太子和宁王暗中争斗,对皇位虎视眈眈,朝廷中上下官员很多人都各自站队!”周仲望嗓音沙哑的道,“谋儿啊!”
荀谋一怔,接着应道:“徒儿听着呢!您说!”
“说实话,你真的要站在太子一边吗?”
荀谋低头不语,地上黑黢黢的影子在灯光的掩映下摇摇晃晃,荀谋的脑中嗡嗡作响,这个问题实在太尖锐,与太子长久的相处下来,发现太子虽然野心勃勃,能力在诸位皇子中也算是个中翘楚,但是太子刘衍有时心胸狭隘,难以容人,这一点性格和他的爷爷当今的圣上倒是极为相似,就算太子以后成功登基,只怕日后也很难相处,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翻出旧账除掉当年辅佐他上位的心腹呢?可是宁王呢?他如今是皇位最有利的竞争者,也是太子的芒刺,如果太子倒台,想必宁王是最有实力登基的,可以当今圣上的性格,太子没有犯什么重大的过错,很难会将太子之位交给宁王,不过宁王手下有陆佐帮忙,只怕也很有胜算。荀谋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头,“太子是国之储君,理应顺位登基!”
周仲望轻蔑一笑,“如果没有宁王,你说的这些也许不错!”
“哦?”荀谋一声惊呼,“师父难道并不看好太子殿下?”
周仲望轻叹一声,点点头,“你知道,为师这一辈子最大的对手就是你师伯故知禅师,他自幼和为师一起追随你们的师公,从小我就嫉妒他的才华和智慧。后来没想到他也收了一个徒弟,和你相比也在伯仲之间,如今陆佐重新回到朝堂……”周仲望说着轻声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如今陆佐选择辅佐宁王,想来一定会成为你的劲敌!”
荀谋愕然,“师父您的意思是……”
周仲望的眼里冒着幽幽的绿光,“除掉他!”
“这……谈何容易,他如今不仅是宁王的心腹,而且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想要除掉他,简直难上加难!实不相瞒,徒儿今日也想找到陆佐的尾巴,可是实在是难以抓到他的把柄。”
“想抓住他的把柄只怕你这辈子都无法除掉他!”
“师父……”荀谋的眉头一皱,“您的意思是让徒儿直接除掉他?”
周仲望用力的微一点头,“为师已经在探听到了一个消息……”
荀谋好奇的问:“是何消息?”
“还记得《鬼谷纵横论》吗?”
“这……”荀谋一怔,眼神里闪过一丝忧惧,“真有这本书?”
“一直以来,江湖中对这本书只是有所传闻,你师公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到底是否真的存在,现在为师可以确切的告诉你,这么书确实存在,而且确实就在陆佐的手上!”周仲望斩钉截铁的说道。
荀谋刹那间沉默不语,原本紧握师父的手,缓缓滑开,兀自低着头思索着,江湖传闻这本书是鬼谷祖师毕生费尽心力所书,只要能得到这本书,可以说是得尽人间智慧,看来当初陆佐在牢里并不是为了气自己,而是真的存在这本书了。荀谋抬头继续问:“师父您是如何得知的?还有那本书现在具体在哪里?陆佐把他藏在哪里了?”
“哪里得知的你就不必打听了,这个消息却是千真万确。至于次此书藏在哪里,那人并没有告诉我。陆佐自从步入朝堂以来,虽然他都在家稳如泰山,但其实背后许多事情都是他暗中操控。”
荀谋既困惑又好奇,师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操控?操控什么?”
“比如高筠,比如夏敬营,还有安远山!”周仲望在说这些人的名字时,极为平静,
“这……”荀谋的脸颊抖动着,感觉一切简直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高筠是高翰的亲弟弟,他也是我们的人,还有夏敬营是因为他的儿子得罪了范恩羽,安远山可是陆佐的老泰山,难道他手眼通天不成?”
“高筠一直以来就是陆佐的人,他们两人早在参加科举的时候就认识了,而且还是结义的兄弟。”
“怪不得,怪不得……”荀谋喃喃道,“怪不得高筠会那么轻易的就夺得帅位,怪不得西征鄯兰,他们二人能够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怪不得他在官场中能够如此平步青云,原来他不止是皇上的心腹,也是陆佐和宁王的人。”
周仲望淡淡地道:“还有夏敬营一案,其实是陆佐设下的一个局!”
荀谋吓得面色铁青,“这……怎么可能?师父可有证据?”
“你想想,范恩羽是本朝巨富,又是鄯兰一带的名门望族,他认识陆佐,又何足为奇。至于他和范恩羽之间所设的局也只是为师的内线告知的,并无证据。”
“怎会没有!”荀谋有些激动,“既然有内线,只要让那人站出来举证不就可以了么?如此一来不是可以将陆佐等人一举拿下了么?”
第二百零六章 驾鹤西游
当荀谋得知师父的一番话之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没想到师父竟然深藏不露,安排了一个内线在陆佐的身边,现在看来只要让这名内线站出来举证陆佐等人,那么将陆佐等人一网打尽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了。荀谋于是迫不及待地问:“师父这个内线究竟是谁?我们何不让他站出来揭发陆佐,那么夏敬营父子不仅可以沉冤得雪,还可以将陆佐一网打尽,岂不妙哉!”
周仲望沉着脸,双眼下垂,一副无能为力之状,“他不想说,为师也不想强迫他!”
“这是为何?”荀谋情绪有些失控,在他看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师父,您说的这个内线究竟是谁?就让徒儿去说服他,他一定会帮助您的!”
“不必了!”周仲望用力的睁开双眼,“至于他是谁你也不要再打听了,为师答应过他,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知道的。现在为师就要走了,就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这……”荀谋咬着牙,沉沉的低下头,极力的克制着心头的怒火,看来师父真的是老糊涂了,一边劝说自己早日除掉陆佐,一边有一个极为简单而又致命的方法,他却不用,既然早就安排了内线,为何迟迟不说,如今大敌当前,实在难以理解他的想法。许久荀谋才抬起头含着泪道:“师父啊!如今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要是不将陆佐除掉,他日徒儿定会成为他之鱼肉啊!师父,您无论如何最后一定要帮帮徒儿这个忙啊!”
周仲望的脸颊颤动着,闭眼吃力的呼吸着,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叹息着摇摇头。
“师父!”荀谋近乎长啸,声音颤抖,像是愤怒,又像是哀怨、无奈。
“为师答应过他,还是任他去吧!”
荀谋见师父表情颓然,也不好再强求,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屋外阵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冲进堂屋的是师父的几个家眷,见师父已经醒转,屋中间几位老少男女喜极而泣,全都围拢到床沿而来,荀谋只得从人群中黯然抽身出来,没趣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屏风后的管家,然后低下头背着手走出屋外。荀谋刚走至廊檐下,便见屋外已经下起了小雪,窗棂上昏黄的烛光摇映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荀谋原本已经踏下石阶的左脚,忽地又收了回来,他此刻心有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半掩的朱门,转身正准备推门之际,但听得屋内呜呜咽咽之声,却又收住了手。恰在此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迎面是周府的管家,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管家见是荀将军,忙陪笑道:“哟!荀将军还在呢!还以为您走远了,正准备追上您呢!”说着举起手里的伞,边递给荀谋边道,“老爷说会下大雪,让小的给您送伞来!”
荀谋眉头一皱,冷冷的看着老管家,缓缓接过他手中的伞,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就连最后管家转身进屋了都没察觉,他直愣愣地站在廊檐下,几点风雪打在他身上也浑然不知,他细细体会着老管家的那一席话,下大雪?伞?师父一身精明,身经百战,能够在古怪多疑的皇上手里一直得以重用,绝对有他的处世智慧,他方才所说的这些话也一定有深意,哎!荀谋长叹一番后,现在师父还惦念着自己,再进屋去逼迫师父,那就实在有些忘恩负义了。想着荀谋复又转身打开伞,踏下石阶。天寒地冻,石阶湿滑,荀谋冷不丁脚底打滑,差点摔了一跤,一个趔趄踉踉跄跄的走出四五步,把荀谋着实给惊醒了,正没好气之时,忽听堂屋内哭声一片,响彻宅院,荀谋一惊,大叫一声不好,将伞一扔,转身便往堂屋内跑去,撞开门看时,果不其然,众人围着架子床前捶胸顿足、哭天喊地,一时间屋内哭得一片沸腾。
“师父……”荀谋撕心裂肺的冲到床前,趴在床沿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正月初四,正是请神的日子,民间有各式各样的风俗。今日天还未擦亮,宁王便已经在暗中派人去请陆佐到王府密室走一趟。陆佐仓促更衣,见下起了大雪,赶紧又穿上一件大衣。安静若一边给相公穿衣,一边看着他,见相公的脸在灯光下蜡黄而又苍白,忍不住念叨:“宁王做事情也是风风火火的,能有什么急事?就不能等天亮了再去?”
陆佐倒是不紧不慢的道:“天还未亮,如此大雪,宁王还派人来催促,想必是宫中除了什么事!”
安静若听得宫中二字,瞬间反应以为是皇上出了什么事,于是紧张地问:“宫里出事了?会不会是皇上他老人家……”安静若不敢再说下去,眼神焦急的聚落在陆佐的眉头。
陆佐目光冷然,然后摇摇头,“应该不是!如果真的是皇上驾崩,宁王这个时候应该在宫里了,不可能有时间召见我!”
“师父……”屋外的殷季再次催促道,“好了没?”
安静若眉梢还是隐隐有些担心,双眼流盼地看着夫君的面庞,低声道:“一切小心……”
陆佐温吞笑道:“不必挂心!我走了……”说罢,疾步开门而出。
殷季在屋外候着,左手打着伞,右手提着灯,边为师父遮雪边引路。
宁王府的暗室里,宁王刘询正在空间促狭的暗室内来回踱步等待着,他脚步轻快,不时地望着通往杏花酒楼的密道。屋内暖意融融,让人浑然不知是寒冬腊月,刘询嘴角的笑意此刻如沐春风般难以掩饰。坐在身后桌子旁的刘行之倒是一脸淡定,品着手中茶,徐徐道:“父王,至于这么开心么?不就……”
“你懂什么?”刘询笑着打断刘行之的话,“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天大的喜讯啊!你爹我等着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了,今天终于来了!”
“又不是让您当太子!”刘行之有些不屑,“看把您高兴的!”
正说时,密道内传来了脚步声,刘询此时心急如焚,不由分说,走向密道内,亲自迎接。
第二百零七章 五味杂陈
“陆先生……”刘询在暗道内三两步来到陆佐的跟前,挽起陆佐的手,便拉着往密室走。
陆佐见刘询脚步轻快,脸上还挂着笑容,就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所以也放轻松了,于是边走便问:“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天大的喜事啊!”刘询边引着陆佐坐下边道,“先坐下慢慢说话!”
陆佐向宁王和刘行之微一欠身方才坐下,殷季站在身后,也好奇的往前凑。刘行之却有些破不以为意,陆佐算的了什么,为着今日这事,父王竟然一大早就跑来见他?于是一个人兀自埋头喝茶,也不理会。
“不知何事能让王爷如此欣喜,且说来听听!”
刘询赶紧到了一盏茶放在陆佐的手边,自己也倒了一盏茶,一饮而尽,咽了咽茶水之后,才大笑道:“我们的劲敌,也就是荀谋的师父,他……”说到这里,刘询兴奋到语塞。
“您是说周仲望老元帅?”陆佐有些焦急的问。
刘询点点头,“没错……”
陆佐迫不及待的问道:“他怎么了?”
“他……他……”刘询激动得无法自拔,几个字半天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再喝了一口茶之后,才缓缓的笑道,“他死了!”
“噗通”一声,陆佐手里的茶盏滑落到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神色凝重的仰头沉默,脸上说不上是喜是忧。
“陆先生……”刘询轻敲桌子提醒陆佐,见陆佐回过神来,继续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少了这么一个劲敌,看荀谋还有刘衍那小子能瑟到什么时候!”
陆佐此时思绪万千,并不想多做评论,只是一味苦笑回应。
“陆先生?陆先生?”刘询见陆佐没有反应,持续叫了数声,“您这是怎么了?难道不高兴?”
陆佐微笑道:“失去一个周仲望,对太子而言也许如失臂膀,但是也不至于大厦倾倒……”
“那先生您的意思呢?”
陆佐眼里冒着冷光,“想要绊倒太子,必须除掉一人!”
刘询脱口问道:“何人?”
陆佐似乎欲言又止,感觉自己有些失言,不想再说下去,于是赶紧圆场道:“没有,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步步小心,千万不能让太子抓住什么把柄,否则太子一定会在我们身边的人中找把柄。”
刘询费解的看着陆佐,陆佐今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难道是因为周仲望的缘故?周仲望是他的师叔,师叔去世,作为师侄伤心难过也是在所难免,于是道:“陆先生,您上次说有办法除掉权师道,您看现在是不是时候到了!”
“此事我已经在筹办之中,王爷尽可放心!”
刘询喜出望外,“那此事就有劳陆先生了!”接着脸色一转,“最近令弟陆仁襄陆大人可好?听说他回来了,已经去了户部报到?”
陆佐想起这个弟弟,心中有些苦涩,自从仁襄回来之后,不知为何少了最初一丝喜悦,有的却是隐隐的担忧,正月初二日弟弟一回来,第二日早上便去户部报到,而春节期间原本是休沐假日,他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去户部,更让自己想不通的是弟弟初三日下午便在京城找到了住处,还火急火燎的马上搬出陆府了,这一切不得不让陆佐怀疑到何氏。陆佐想罢答道:“有劳王爷操心了,仁襄他初次来京,不想落人口舌,所以才着急着在元宵前将所有事情办妥。”
送走陆佐之后,刘询和儿子刘行之回到了王府书房内。此时天早已放亮,父子二人对坐闲谈。
刘行之问道:“父王!孩儿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何事呀?”刘询边把弄着手里的佛珠边笑道。
“方才陆佐说想绊倒刘衍,必须除掉一人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他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对!等你再问是谁的时候,他却忽然又否认了,父王,您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刘询眉头一皱,双手交叉,喃喃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为什么不说是谁呢?难道那人和陆佐有关系?”
“父王,您说此人会是谁呢?”
刘询又陷入了一番思索,对啊!会是谁呢?此人一定身系着太子的荣辱,他一倒下,太子势必也会如崩大厦,而且此人在朝中一定势力庞大,在圣上面前也一定深受宠爱……想到此时,刘询的脑海忽然闪现一人。
“李释之……”父子二人异口同声道。
“没错!”刘行之笑道,“没想到父王和孩儿想的一样,一定是李释之错不了。”
“有道理……”刘询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李释之一直以来在党争之中保持中庸态度,不过自从他升任宰职以来,就事事偏袒刘衍,如果朝中有此人在一日,那么太子就能把控政事一日,除掉李释之才是除了太子的臂膀。不仅如此,此举还可断皇后之臂膀,如果真能将李释之拉下马,那真是一石二鸟啊!”
“那父王可有什么办法?”
刘询长叹一声,“难如上青天啊!刘询素有‘酷吏’之称,而且行事小心……”刘询正想说时,忽然想起一件事,眉梢一展,“慢着……为父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来……”
刘行之好奇问道:“何事?说来听听!”
“何事呢……何事呢……”刘询拍着脑门想着,却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忽然脑海又一闪拍手叫道,“嘿……对了……”
“到底怎么了?”刘行之有些不耐烦的问。
“就知道李释之有什么把柄一时间想不起来了!行之啊,你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御史大夫杜宗庭弹劾李释之一事么?”刘询兴奋地说道。
“什么事?孩儿怎么不记得!”
“去年魏王刘诩还在的时候,杜宗庭还是魏王的心腹,当时杜宗庭就曾在朝当面弹劾李释之,说他在吴卿丰一案中,监斩吴卿丰一家之时,放走了三个吴卿丰的家眷!”刘询两眼放光,兴奋不已,“你可知道?”
第二百零八章 首屈一指
刘询说起吴卿丰一案的时候,双眼放出幽幽绿光。刘行之听罢,也饶有兴致,“没错,记得当时您回家的时候,还跟我和哥哥提起过。不过……”刘行之对这桩案件很感兴趣,“不过这吴卿丰案件的始末到底发生了什么?孩儿暗地里听到的版本却始终不一,有人说吴卿丰谋逆,有人说吴卿丰是因为功高震主,还有人说是因为吴卿丰得罪了圣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了!”刘询道,“当初你皇爷爷为夺天下的时候,身边也聚拢了很多的文臣武将,其中包括刚去世的老元帅周仲望,还有他的同门师兄故知禅师,以及现在的平远伯安远山,卫国公荀昱,这些都是皇上的得力干将。当然当年很多追随他老人家的,大部分都已经被皇上除掉了,其中就包括你所问的吴卿丰!”
刘行之听罢来了兴趣,见父亲今日高兴,一定要好好追问一番,“皇上为何要除掉他?”
“吴卿丰最开始亦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干将,也是他手下最有能力的,吴卿丰不仅将兵能力一流,而且还是一位儒雅的文人墨客,写得一手的好文章,圣上的很多檄文圣旨都出自他手。”
“如此说来,这个吴卿丰应该知道不少皇爷爷的事情吧!”
刘询点点头,“没错!不过这不是他致命的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那得从当年太祖皇帝还是许州节度使说起,彼时太祖还不过是前朝的地方节度使,正是趁着后晋内乱,太祖皇帝起兵勤王,当时太祖手下能臣武将不胜枚举,其中就有周老元帅和故知禅师等人,一举扫平诸乱,成为后晋的擎天国柱,奈何国家不过太平三载,后晋皇帝病逝,太子亦思念过甚,不过两日亦相继去世,国不可一日无主,此时太祖皇帝在朝中的威望和地位最高,于是在文武的推拥下,没奈何只能登基为帝。太祖在位四年,积劳成疾便驾崩了,传位给其长子,也就是太宗皇帝,奈何太宗皇帝与太祖皇帝政见相左,重文轻武,手段极端,很多太祖留下的武将都被以各种理由或削职或擅杀,搞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于是朝中以吴卿丰等人为首的大臣,暗中集结,拥护太祖皇帝次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为明主。他们最后一同里应外合,将皇城包围,逼太宗禅位。”
“逼太宗禅位?”刘行之有些不解,“孩儿从小就听人说,太宗皇帝暴虐无常,不得人心,擅杀大臣,苛捐杂税甚是繁重,在朝时民不聊生,搞得天怒人怨。后来由于自己体弱多病,才将自己的位子禅让给皇爷爷的。”
“你也不小了,这些政治手腕相信你也懂得,这些不过是教化之词,朝中谁人信得。”
刘行之继续问:“那后来事情如何呢?皇爷爷又为何要杀了吴卿丰全家呢?”
“你皇爷爷成功登基之后,同年太宗皇帝病逝驾崩,个中缘由也是扑朔迷离,无从知晓,但是为父敢肯定的是吴卿丰对此事一定知之一二。后来当年那些一起拥护皇上的也全都受到了最高的封赏,其中很多人都封了爵位,唯独吴卿丰没有,知道事情内幕的人都知道吴卿丰功劳最大。吴卿丰在江南一代威望甚高,世代名臣,到了吴卿丰他也已经是朝中的二品大员,兵马大元帅,就是因为他最先站出来为你皇爷爷说话,才有很多人一呼百应的,可恰恰如此,才会引发很多人的不解,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威望和势力已经从江南渗透到了朝廷,才会让当今圣上如此忌惮。”
“谁说不是呢!万一吴卿丰对皇爷爷不满意,又另外暗中保举一个皇上,故技重施呢!更有甚至他自己想当皇上了呢!也怪不得皇爷爷会冷落他。”
“你说的有道理。”刘询点点头,“但是也不全对,皇上还是非常信任吴卿丰的,或者说还是很重用他的,依然让吴卿丰掌握兵权,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还将相权交给了他,在他之前,三年内就换了五个丞相,现在想来皇上让他当这个宰相,已经早有杀意了。也正是因为皇上的信任,吴卿丰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收回了吴越等地,又用了一年时间将辽国赶到了关外,又用了三年时间占领了兰州,鄯州,庭州等地,大汉疆土一度达到了空前的规模,吴卿丰的功劳可谓是首屈一指,可即使如此,皇上依然没有给吴卿丰任何爵位。”
刘行之疑惑道:“皇爷爷如此岂不是自相矛盾了么?既然不信任吴卿丰又何必将军政大权交给他,如果信任他,按吴卿丰的功劳,至少也应该封一个伯爵不是!”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为父想来这应该是为了后面做铺垫的吧!”
“铺垫?”刘行之一脸不解,“此话怎讲?”
“因为吴卿丰势力庞大,朝中威望甚高。”
“如此皇爷爷不应该忌惮三分、礼遇三分才对不是么?”
“这样的吴卿丰才让人觉得可怕,他在朝中势力庞大,在民间威望甚高,一旦倒戈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皇上才会让他位极人臣,最后再以谋反罪论处,所有人也觉得不会意外。”
刘行之听罢,暗自点头喃喃道:“高,实在是高,皇爷爷这一招实在是厉害。”然后接着继续问,“从我记事起,为何所有人说起吴卿丰一案的时候总是谈虎色变呢?”
“当时弹劾吴卿丰谋逆的人是东平侯柳昌,不知为何,柳昌也只不过是弹劾,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圣上当时偏听柳昌一面之词就将吴卿丰下狱,因此群臣哗然,很多大臣纷纷站出来替吴卿丰说话,不过其中大部分人也都以同罪论处,说是吴卿丰的同党。”刘询说到此时不禁有些唏嘘,“最后吴卿丰一家悉数被抓,连同那些替吴卿丰鸣冤的人,在短短不过三天时间里,全部被处以极刑,当时负责行刑的正是李释之。”
刘行之此时听得入神,不禁也有些心惊肉跳之感,没想到皇爷爷是如此乾纲独断之人,他日自己定也要有这般魄力方才显男儿本色,于是又道:“父王,您不是说利用此事扳倒李释之吗?孩儿后来也有听说杜宗庭弹劾李释之在此案中徇私舞弊,杜宗庭说的可否属实?”
第二百零九章 反复无常
正月里的朔风穿堂而过,拍打在窗棂上呜呜作响,院子里的几株凋敝的绿植上铺满新雪。虽然已是巳时,但天空依然一片暗沉,大地像是因为冬天的寒冷,才裹着巨大的乳白色棉被而迟迟不肯醒来。宁王府的书房内,宁王刘询和儿子刘行之聊得正欢,不过由于天气寒冷,再加上宁王又上了年纪,开始有些觉得手脚冰冷,于是刘询嚷着让下人送来一个手炉,再将屋子正中的熏炉点上。须臾,书房内暖意融融,刘询也将手里的佛珠往书案上轻轻一放,拿起手炉双手不停的交换摩挲,由手心感到得暖意,直达心房,再化为嘴角的笑意,让他倍感新年的欢乐,心底里不禁暗叹好久没有过过这样舒畅的新年了。
“父王,您还没说杜宗庭弹劾李释之一事呢!李释之到底有没有放走了吴卿丰的家人?”刘行之问。
刘询眉头一皱,眼睛里闪出一丝疑惑,“此事的具体情况为父也不是很清楚,按照杜宗庭所说,当时拿获吴卿丰一家一共有一百二十四人,这一点倒是不错,名单上都详详细细写得很清楚,但是他说李释之徇私枉法放走了三个人……”刘询连连摇头,“这……为父也不敢确定是真是假。”
“那父王如何还说要利用这一点来弹劾李释之?”
“当然是就坡下驴啦!你想杜宗庭如今是谁的人?”
“杜宗庭?”刘行之颇有些不屑一顾,“此人反复无常,算不得什么,最初追随魏王刘诩,见人家大势已去,又转而投奔刘衍,还告发自己的旧主,像他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刘询笑道:“说的不错,不过杜宗庭现在既然是太子的人,当初又弹劾过李释之,我们何不顺着杜宗庭的口实让人再次弹劾李释之。”刘询边说边恶狠狠地盯着手炉,仿佛这把手炉就是那可恶的李释之,“就算不能借此扳倒李释之,也要让他在皇上面前失去信任,对了!”刘询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了刑部尚书崔皓,还有大理寺卿杨佑显,心中一想很是激动,“行之啊!为父还有一件事托你去办……”刘询说罢,连连嘱咐道,“现在就去办,务必让他们今晚就来告诉我情况!”
正午时分,虽然天空依然一片阴郁,好在下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不过看着宅院上方依旧乌云罩顶,看来今晚还会继续下雪。层层叠叠的院落,屋顶上、庭院里、树木草丛上都盖满了一层层白雪。太子府的内书房,此时已经聚满了自己的心腹。原本小小的一间书房,却站满了身着华服的高官,官职大的围站在书案前,官职小的已经被挤到了门边上。不过屋内即使挤满了二十几个人,可还是一片肃静,所有人神情紧张,思绪万千,因为太子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聚齐这么多心腹一起共讨,难道太子是要有所行动了吗?这一切不得不让人联想到老元帅周仲望离世的消息,此事在今天早上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难道中午就是为了这件事?不对,毕竟死了一个周仲望,对太子的损失虽然很大,但还不至于元气大伤,毕竟太子还有一个新晋提拔的新秀高筠,就在有些人想到高筠的时候,四处张望,却不见高元帅,有人小声问了起来,“怎么不见高元帅?”
虽然问话小声,整间书房的人都听到了,所有人左右张望,以此确定高元帅是否就在屋中,答案很显然,“对啊!如何不见高元帅?”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堂中间的那个人身上,那人正是高筠的哥哥高翰。
高翰一脸尴尬,进退不是,只得拱手向周围的人施礼微笑,话音略有些颤抖道:“舍弟事务繁忙,一时赶不来……所以就由……我来……”
话未说话,就有人看向门外低声叫道:“太子殿下来了……”所有人齐刷刷的转向房门向来人施礼请安。
“不必多礼了!”太子刘衍的脸色和今天的天气一样阴沉,接着一甩袍袖大踏步跨进内书房。大家见太子心情不好,也不敢直接问,纷纷给太子让出一条道来。刘衍低沉着脸,径直走到书案一屁股坐下,狠“哼”一声,然后没好气的一掌击打在书桌上。
书房内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同样沉默的荀谋。荀谋却面沉似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刘衍轻咳一声,一脸严肃道:“工部尚书高翰来了吗?”
所有人不自觉地看向堂中间的高翰,高翰满面通红,神情紧张,慌忙站出队伍,下跪行礼,“下……官……在!”
刘衍见到高翰之后更是怒火中烧,右手指着高翰,气得手直颤抖,“好你个高翰啊……你们兄弟两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面对刘衍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高翰也是一头雾水,边磕着响头边辩解道:“下官哪里有不是之处,还……请殿下……明示则个!”
在场的很多人也有些不明就里,只有荀谋早已知道其中原由,眉头紧皱的看着太子。但见太刘衍一拍桌案,然后三两步走到高翰的跟前,指着他的头顶质问道:“本宫且问你,你弟弟高筠到底是何态度?为何当初你对本宫说高筠亦是本宫这边的人,可本宫前去询问的时候,为何你弟弟态度模棱两可?”紧接着大喝道,“说……高筠是不是刘询的人!”
高翰听罢战战兢兢道,“这……怎么可能!殿下……您一定弄错了,高筠并不是宁王的人,他一直以来就是拥护殿下您的啊!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表态就是为了让警惕皇上啊……”
“别说了!”刘衍几乎歇斯底里的怒吼道,“本宫当初就是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才会帮高筠坐上帅位……”
“殿下!”高翰依然极力辩解,“高筠之所以会有此态度,也是想……”
“闭嘴……”刘衍已经看不下去他的表演,今日之所以召集所有人,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岂会容高翰有半句辩解,于是回头向荀谋招手,“荀将军,你来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一十章 两面三刀
太子府的内书房,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又一齐落在了荀谋身上,大家都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何会如此大发雷霆,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荀谋不紧不慢的走到堂中间,目光冷然的看着眼下跪着的高翰道:“你弟弟高筠其实一直都是宁王的人,他之所以能够顺利的掌管三军,一半就是源于宁王的人暗箱操作,一半源于太子殿下并不知悉情况,所以才会如此巧合的让高筠夺得帅位。还有……早在去年你们金榜题名之前,你兄弟二人就和陆佐熟识……”
高翰惊恐的双眼中,仿佛瞳仁都在颤抖,看来这一切就是荀谋告密的,怪不得刘衍会如此激动。
荀谋说罢,一旁的刘衍便指着高翰恶狠狠地质问道:“高尚书,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这……”高翰已有些不知所措,“下官并未……”心下一想再辩解也无济于事,于是便道,“下官对此事也不知情,下官这就回去痛斥高筠,让他弃暗投明……”
刘衍突然脸色一变,一脸满不在乎,狞笑着道:“高尚书,你们兄弟二人如果胃口真的这么大,只怕临了也没什么好结局,本宫送你一句忠告!”
“请殿下赏赐警句!”高翰说罢跪道,“小的一定铭刻于心,日夜吟咏,时刻不忘!”
“哼……”刘衍颇具玩味的冷笑一声,“骑墙观望小心最后只会玩火.自-.焚!你的老前辈裴元晋知道为什么那么快就致士还乡了吗?”
“小人不……”高翰犹豫一下,然后道,“请殿下……明示……”
“你以为裴元晋真的就年迈了吗?他在工部声名显著,也是老臣了,深得皇上信任,之所以会致士还乡,那是因为本宫看重你的能力,向皇上举荐你,皇上才会以裴老尚书年迈为由忍痛让他致士,否则哪里会重用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就算轮到姚迁也轮不到你这个小小的员外郎。”
“小人明白……明白!”高翰慌忙连连叩头,掷地有声,“殿下两次举荐之恩,小人没齿难忘!小人这就回去劝说高筠,让他回头是岸……”
刘衍站直之后,半转身,冷然笑道:“退下吧!”
书房内,众多大臣都有些慌了神,看着高翰远去的背影不禁都为自己捏一把汗,再回头看太子殿下的时候,但见他已经端坐在书案后,左手拿着一封奏折,右手食指不断敲着奏折发出轻微的响声,看太子的模样显然有些神情紧张,所有大臣复又围拢上前,但还没有一个人敢先问话。
太子刘衍接连叹息几声之后,荀谋知道是时候站出来说点什么了,于是拱手道:“殿下,高翰此人两面三刀,既然他弟弟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现在也没有留高翰的必要。高家兄弟摆明了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像他这种人留在身边,保不齐哪天又会背弃于您。况且高筠如今正得势,如果不尽早除掉,遗患无穷啊!”
刘衍的眼神有些茫然,“想除掉高筠谈何容易,我们也没有他的把柄,再者你师父如今又仙逝了,朝中可带兵的也就高筠了,想要除掉他,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殿下,想除掉对手虽然很难,可是除掉自己人呢?”
刘衍眼珠一转,喜上眉梢,“对呀!只有自己人才是最了解的,只要除掉高翰,想必高筠也会折断一只臂膀,到时候再想办法除掉高筠也不迟。”
此时吏部尚书权师道亦说道:“眼下周老元帅仙逝,我们必须在军政大权中重新启用我们的人,如此重要的位置不能让高筠把持下去,长此以往我们很难在军中立足了。”
刘衍道:“这个本宫也知道,可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也不知为何皇爷爷竟然会信任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
“殿下!”权师道边说边向荀谋一拱手,笑道,“宁王有初出茅庐的高筠,我们不是也有少年英雄百战百胜的荀将军么!”
刘衍也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却不是滋味,自从荀谋去年鄯州一败,就渐渐失去了皇爷爷的重用,接着又在选帅中输了,更是让人出乎意料,更何况高筠如今在皇爷爷面前正得势,想要让荀谋重新在皇爷爷心里树立形象恐怕很难,听权师道这么一说,也有些头疼,于是道:“本宫也有此想法,可高筠正如日中天,我们要让荀将军重振雄风,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荀谋作揖道:“荀谋必当唯殿下马首是瞻!”
此时杜宗庭站在后排,一副欲言又止之状,他郁闷的心里已经积压已久,,一直以来他在太子众多的心腹中,在太子的心里地位并不高,此刻他已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除掉高翰,他知道现在正是他博得太子信任的时候,思忖片刻之后,徐徐上前,躬身施礼道:“殿下,下官倒是有一计可除掉高翰!”
众人异样的目光射向堂中间的御史大夫杜宗庭。刘衍忙问:“杜大人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堂内忽然一片寂静,所有人屏息凝气看着杜宗庭。但见他不紧不慢的道:“殿下两次举荐高翰,不可谓恩重如山,奈何高翰两面三刀,也怪不得您雷霆大怒。虽然高翰此人表里不一阳奉阴违,不过他在治理水患方面确实是个人才,去年他在朝堂中和虞衡司郎中姚迁的论辩可谓是精彩绝伦,治理黄河水患的方案如今看来也卓有成效……”
刘衍听杜宗庭嗦半天有些着急了,冷冷的道:“杜大人何意直接说吧!”
杜宗庭呵呵一笑,依然慢条斯理的道:“众所周知治理黄河难度之大,高翰为此也是煞费苦心,他之所以能够当上工部尚书,也因为其治水有功,当然这其中主要还是因为殿下您的举荐!”
“好了……”刘衍颇不耐烦,“不必拐弯抹角的,本宫想听得是他高翰有什么把柄,然后治治他,不是来听你给他歌功颂德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书房密谋
太子刘衍经历高翰一事之后,对于手下人的信任倍加小心,那些背叛自己或是暗地里阳奉阴违的人,如果不加以斩草除根,那何以稳定朝臣的心,像高翰这种人,在刘衍得知他背叛自己的那一刻其实就已有了杀心,之所以叫来这么自己的人,无非就是想告诉其他人切不可怀有二心,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刘衍看着书房内这么多的朝中大员都有些惶恐不安,心里多少有些舒坦了,听杜宗庭嗦半天不说个所以然来,又有些不耐烦起来,道:“杜大人你就不要再拐弯抹角了,直说吧!只要可行,本宫定有厚赏!”
“遵命!”杜宗庭作揖道,“高翰治水有方也算是不赏之功,可是……”杜宗庭说罢贼溜溜的眼睛一转,嘴角露出一丝狡黠。
“可是什么?”刘衍好奇道。
书房内的人也都屏息侧耳倾听,只等着杜宗庭说出计谋来。杜宗庭却环顾四周,太子会意,知道人多嘴杂,万一中间有细作听了去,那么岂不是又将竹篮打水。于是太子将手一挥,大家也都会意,纷纷从书房中鱼贯而出。
正当荀谋也尾随众人走至书房门口时,刘衍忽然朗声叫道:“荀将军,你留下来!”
荀谋一惊,看来太子依然信任自己,于是转身行礼,又重新站回堂下。刘衍故作淡然,示意杜宗庭继续说。
“高翰治水算是大功一件,但是……”杜宗庭说着狡狯一笑,“如果治水无方呢?”
“治水无方?”刘衍低头沉吟,没有要领,忽然脑子一闪,抬头大笑道,“原来如此……”
荀谋此时也已经明白,没想到这个杜宗庭还能想到这个办法,从古至今治水之难不言而喻,黄河一带每到汛期之时,便哀鸿遍野,治水成功自然是百姓讴歌,可如果失败,小则百姓家的农作物颗粒无收,大则引起民变,虽然高翰治水成功,但是想要使手段让堤坝崩溃、支流泛滥,对太子而言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可惜苦了还是无辜的百姓,但是古今想成王霸之业者,最忌的就是妇人之仁。
杜宗庭道:“只要我们暗中让人去将黄河各主要的堤坝掘出一个小口,那么高翰的治水之功便……”说到此时他又停了下来,忽然感觉自己哪里想的是不是疏漏了?
刘衍此时突然皱起了眉头,恍惚地摇着头喃喃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黄河决堤,那夹岸的百姓岂不是也跟着受累?不行……”
书房内此刻静得如死水一般,太子的呼吸仿佛也都能听到,他面沉似水,额头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紧紧握着的拳头不时又松开。杜宗庭经太子这么一说,方才恍然大悟,自己一心想着如何为太子除掉高家兄弟,却没想到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好在太子最终否决了自己的计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嘭!”刘衍握拳狠狠的往书案上砸去,咬着后槽牙长叹一声,然后站起身,背着手在堂中间来回踱步。
荀谋和杜宗庭都先是一愣,随后对视一眼,二人的眼神忽地又闪开。荀谋也已猜出太子七八分的想法,知道他此刻在做最艰难的决定。
庭院外冷风呼呼地拍打着窗棂,耳边传来的声音,看来新年的雪根本就没有要停的意思,屋内的光线也渐渐的暗了下来,虽然天气湿冷,可是刘衍的额头上、手心里却直冒汗。忽然,刘衍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向东墙多宝阁上供着的一柄宝剑,虽然屋内有些昏暗,却依然能够看见那柄宝剑珠光宝气,剑身狭长,上面还有规律的镶嵌着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杜、荀二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柄宝剑身上,太子已经走到了多宝阁前,取下宝剑,又踱到书案前。杜、荀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刘衍缓缓的抽出宝剑,杜、荀二人仿佛能感觉到宝剑寒光四射,不约而同的身体一颤。
荀谋还是第一次见太子举止如此诡异,于是低声嗫嚅道:“殿下……”手指着宝剑道,“这……端的是把宝剑啊!只是不知殿下拿来此剑是何用意?”
刘衍此刻与方才简直是一反常态,他上下打量着宝剑,淡淡地道:“荀将军!你说这把宝剑从未出鞘,他还算是一把宝剑么?”
“这……”荀谋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发愣的杜宗庭,然后一犹豫,继续道,“当然……算是!”
刘衍呵呵一笑,“此剑唤作七星宝剑,剑鞘上所嵌的七个宝石对应的乃是北斗七星,端的是一把无价之宝,当初皇爷爷就是用这把宝剑上阵杀敌的,后来他又将此剑赏给了本宫的父亲,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荀谋好奇问道。
“可惜后来传到我父亲手里之后,一直都未沾过鲜血!”
刘衍说时,眼里闪出一丝幽幽的绿光,杜宗庭和荀谋瞬间不寒而栗。刘衍继续把玩着宝剑,冷冷地道:“宝剑虽还是宝剑,可如今此剑未拭鲜血,却算不得一把好剑!当年皇爷爷就是靠着它夺得天下,上面不知道占满了多少人的鲜血,有敌人的鲜血,有无辜者的鲜血,有自己人的鲜血,甚至上面还沾着自己至亲之人的鲜血!”说罢又把剑利落的插回剑鞘之中,眉头紧皱,眼露凶光,鼻翼一抖动,“荀将军,此事就交由你去办,明日一早你就带人去决堤,记住人不要太多,事成之后……派去的人不留一个活口!”
荀谋听罢,怔了一会儿才抱拳答道:“遵命!”这件差事太子显然只会托付给最信任之人,太子能够将此事交代给自己,那么说明非常信任自己了,可为何自己还隐隐感觉到有一丝凉意呢?这是件美差,可同时也是一件烫手的差事,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回头路了,只能是放手一搏。
“对了!”刘衍话锋一转问道,“陆佐的弟弟陆仁襄如何了?”
荀谋道:“听说他一回来就去户部报到了,而且也马上搬出了陆府!”
刘衍满意的点点头,“很好!这件事情做得很漂亮。看来还是我么棋高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