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手眼通天
夏公子看着走廊对面的那个少年,毫不示弱的道:“在这京城中,除非皇上,还没有谁敢说能让我吓到的!”
几个仆役几近奉承地介绍道:“这就是我们西疆顶顶大名的范阖睢的大公子。”
夏公子等人听罢面沉似水,西疆的范阖睢,不就是兰州的最大的茶叶商范阖睢么,他在大汉朝可谓是巨商,每年所交的茶叶税几乎占了大汉的三四成,而且他每年还会给朝廷捐献巨额的饷银,以及茶叶,皇上对他们家也是恩宠有加,每年节日里都会派人给他们家送去赏赐,他们范家虽然没有人在朝为官,但也可以说是手眼通天。夏公子一时间没了主意,如此说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范阖睢的长子范恩羽了。
夏公子身边的李公子捂着脸,心下不甘,虽然听说过此人,但是他们毕竟是商人,是末流的人物,今日挨了这没来由的一顿打,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于是有心撺掇夏公子和范恩羽动手,故而嘲笑道:“不就是个茶叶商么!我旁边这位可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大公子,范阖睢哪里比得的!”
范恩羽哈哈大笑,“原来是户部尚书夏敬营的儿子,这么说你就是夏通咯!”
李公子不等夏通回答,便抢答道:“你丈的是什么势,敢直呼我们尚书大人的名讳,仔细你的皮!”
吴公子此时已经没了底气,看着夏通的脸色见机行事。夏通被李公子一拱火,也有些不爽起来,指着范恩羽骂道:“直娘贼,看来你是不想活了,今日你要是不跟李公子赔礼道歉,就休想走出芙蓉酒楼的大门!”
双方的**味愈来愈浓,吴公子感觉这阵势看来又要打起来,心下不知该如何主意,于是偷偷抽身,想去找芙蓉酒肆的老板,让老板来帮忙平息。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之后,范恩羽也开始上了脾气,指着夏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夏通哪里忍受得住范恩羽得污言秽语,将手一扬,喝道:“全都给我上……”
“慢着……”千钧一发之际,夏通身后闪出了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在后面的正是吴公子,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女子,虽然已经四十来岁,却依然风韵犹存,模样身段都是极漂亮的,说话间嘴角微笑着,款款走到夏通和范恩羽的中间,向着二人道了个万福,夏通和范恩羽也都极有礼数的回礼了。
夏通道:“这样小事,惊扰了柳老板,实在对不住!”
柳老板向夏通一点头,“让夏公子见笑了,妾身原本在后堂听曲的,听到外面这么大动静,想来是我们酒肆的人待客不周了。”说罢回身向范恩羽一点头,“西疆的范公子难得来京城一趟,就来我们酒肆捧场,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柳老板见双方的仆役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便问,“这是作甚?”笑道,“难道两位公子见三楼新修,想让手下人上去帮忙么?”
范恩羽和夏通也都笑道:“误会误会!”
“妾身也不糊涂,今日这事,如果肯看在我的薄面上就此了了,也算是妾身成就一番好事,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就由我出面,给你们互相引荐如何?”柳老板处变不惊的说道。
夏通心知柳老板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手眼通天,在京师是出了名的,能够在这里开这么大的酒楼,还不都是朝里有人么!现在她既然有心调解,顺着台阶下也没什么不好看的,于是点头道:“柳老板的面子,夏某当然乐意。”
范恩羽也笑道:“柳老板客气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今日事情就此作罢吧!”
李公子却心中愤恨,没想到还是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还让范恩羽做了个好人,打了人一句说作罢就作罢,但是又见范恩羽向自己恭敬的作揖,又不得不还礼了。
柳老板道:“多谢两位公子抬爱,妾身不胜感激。”转而向范恩羽道,“夏公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范公子不是每年清明后才会来京么,这会子就赶来京城却是为了什么?”
“也没什么事,主要前阵子捐献饷银助我朝西征,如今大胜还朝,皇上也派人给人许多赏赐,我是受父命来京谢恩的。再者就是看上了京都南郊的一大块田地,想要买几亩地来建处别院,以后回京的时候也好有个落脚处。”
“那范公子以后记得常来观顾小店了!”柳老板莞尔一笑。
范恩羽抱拳笑道:“必然必然!”
夏通也不想久留这里,向柳老板作揖道:“柳老板,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继续吃酒了!”
范恩羽也向柳老板作揖道:“柳老板那您先忙吧,我们也回房间继续吃酒了。”
于是范恩羽的手下开了房门,便又进屋了,走廊外的人也尽皆散去。
范恩羽进屋后,手下人关上房门,屋内瞬间一片沉寂,下人们垂首侍立门口两侧。范恩羽沉着脸吩咐手下道:“你们好好在这里守着,谁也不许放进来。”
“是!”
于是范恩羽快步来到内屋,见内屋的圆桌前,正坐着的那个人,背影俊逸,手里端着茶杯,兀自津津有味的品茗着,他身后站着一个挺拔的少年。
“事情办成了!”范恩羽向坐着的那个人施以一礼。
“有劳范公子了!”声音低沉而又彬彬有礼。
“陆大哥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范恩羽突然有些为难的道,“就是怕我在京城做的这些事要是被家父知晓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人站起身回过头来,来人正是陆佐,身后的人也正是他的徒弟殷季。陆佐缓缓走到范恩羽的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范家大少爷怕的事情啊!”
“陆大哥,您就别取笑我了!刚才和那个夏通对峙要是真打起来,恐怕两家人都不好看。”
“这个你放心,回头我会派人跟你父亲解释清楚的。”
范恩羽眉头一展,“谢谢陆大哥!”
陆佐将手一摆,“诶客气了,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
范恩羽笑问:“陆大哥,你要我帮你找夏通的麻烦干嘛?他可是户部尚书夏敬营的儿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幕后黑手
芙蓉酒肆的雅间内,香气缥缈,圆桌上的那一壶茶已经干涸,陆佐颇有兴味的把弄着手里的茶盏,对于范恩羽的一番提问,陆佐只是一笑了之,没做回答。陆佐缓缓的站起身,来到窗户下,徐徐的将竹帘拉起,窗外的月光伴随着寒风溜进屋内,一阵寒意袭来,银色的月光与屋内的灯火交叠,映在陆佐的脸上!他不经意的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然后望着屋檐上的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淡淡的道:“很快就要过年了,给一个朋友送一份厚礼!”
范恩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殷季,殷季似乎早已经参悟了其中答案,只是报之一笑,也没有回答。范恩羽看着这神神叨叨的师徒两,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虽然他并不清楚他们到底想要干嘛,但是却出奇的信任陆佐。
就在走廊的几步之隔外的雅间,夏通愤愤不平坐下来后,一口将桌子上的那杯酒饮尽,怏怏地嘴里喃喃道:“他娘的,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此时李公子也还没回去,从帘外捂着紫青的脸悻悻地走到夏通的身后,半晌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吴公子等人也都一脸没趣地站在桌对面,没人敢坐下来。
“都坐下吧!”夏通平复了一下心情,右手拿筷指着桌子上的饭菜道,“继续吃酒,吃……”可是正想下筷夹菜的时候,桌子上的饭菜偏都剩下残根剩菜,连夹了几道都夹不到菜,夏通又气将起来,直接将筷子往桌子上一甩,“他娘的……”连着骂了好几句脏话。
李公子这时候冲着自己的小厮吩咐道:“你快去吩咐后厨上好酒好菜,今晚我们不醉不……”
“不必了不必了,没意思……”夏通打断他道,“还是早些儿散了吧!”
李公子一脸尴尬地看了看吴公子,吴公子和夏通认识好几年了,对夏通的为人了若指掌,于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李公子会意,继续和颜悦色的凑到夏通的身边,谄媚地笑道:“夏兄今晚我做东,晚上小的们一起陪着您!”
吴公子也附和道:“夏兄,如果要留下来吃酒的话,小的也有些话说。”
夏通摇摇头,愤懑地道:“都坐下来吧。”
三四个人又重新坐了下来,李公子的小厮赶紧跑出去交后厨下酒菜。须臾,满桌的好酒好菜已经摆满了。小厮笑着问:“各位爷,你们看还要不要继续叫几个姑娘来。”
李公子看向夏通,夏通心情看似好了许多,不过还是摆了摆手道:“一会儿再说吧!”
几杯酒下肚,夏通心中的郁闷又浮上眉头,看着李公子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就不时地长叹一声。
吴公子看出了端倪,笑道:“夏兄也不必苦恼,您是官他是商,令父尚书大人可是万人敬仰,他爹算得什么!他每年的税银还不是尚书大人管的么!”
夏通听罢心头一动,对啊!明着不能对着干,暗地里还不行吗!
李公子也跟着笑呵呵地道:“夏兄有所不知,方才范恩羽不是说要在南郊买地吗!”
“对啊!那又如何?”
“那块地的卖家,小弟我熟识。”
夏通抿了一小口的酒,盯了李公子一眼,“你什么意思?”
“嘿嘿……那是我本家,是在下堂叔的地。那几块地说实在的,风水极好!家父曾经多次想向他收买,我堂叔都不肯,每次都是以天价将我们打发走。如今范家想要那块地,想必是愿意做这个大头鬼,当然以他们家的财力,也是出得起的……”
“什么意思直接说。”夏通道,“不必拐弯抹角的!”
“夏兄莫急!”李公子呵呵一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继续道,“今日范恩羽让您下不来台,小的倒是个有个办法,让他也知道知道您也是不好惹的,也让他明白什么叫商不与官斗的道理。”
众人问:“什么办法?”
李公子煞有介事的道:“他们既然想要我堂叔的那块地,我们就不让他们得到那块地!”
夏通听罢,略显为难之色,“你堂叔的那块地多少钱?”
李公子知道夏通会错意了,赶忙解释道:“那块地我堂叔标出了天价,只怕小弟一时半会儿也很难买来。”
“那你说这些没用的作甚!难道你有办法让你堂叔回心转意不成!”
李公子笑了笑,“我堂叔那种人,想让他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了,但是……”
众人问:“但是什么?”
“但是夏兄可别忘了,令父尚书大人是做什么的了!”
夏通恍然大悟,没错,自己的父亲正是户部尚书,掌管的就是田地税赋,想要办理这件事岂不是轻而易举,“你说的有理,我父亲大人掌管户部不错,可是如何能让他老人家出面去将地要来呢?”
吴公子插嘴道:“这个不难,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说看!”
“咱们先等范恩羽那小子先买了地,再让李公子收买他堂叔,然后再假造一份地契给范恩羽,彼时再去查他,说他假造地契岂不是好!”
夏通不以为然,“说的轻巧,想要造假地契谈何容易,更何况他堂叔如何就会配合我们做这种事情?”
李公子奸笑一声,“夏兄,您忘啦,令尊大人可是户部尚书,这官凭印信还不是令尊大人一句话的事儿么!至于我堂叔那边,小弟自然会去周旋,他一听到您的大名,哪有不做的?”
次日,宣政殿内一片肃然,所有的大臣们躬身缩背、手抖得厉害,倒不是因为天气多冷,而是因为今天汉帝竟然坐在龙椅上半晌了,还一言不发,只是眼睛微闭的仰靠在椅背上。**肃穆的大殿内一片死寂,几位资历老的官员,早就对皇帝的秉性了若指掌,汉帝一旦这般神情,说明他在做一项艰难的抉择,也就是说,接下来汉帝可能会公布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所以现在谁也不敢上前打断汉帝的思路。
第一百八十四章 府库亏空
宣政殿内,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担惊受怕,汉帝今日反常的举动,难道是觉察到了什么?亦或者是要有什么举动?
太子刘衍相比于其他人而言他身份特殊,而且又年纪尚轻,所以胆子更大一些,正准备出班问话的时候,正巧丞相李释之回过头来,紧盯着右手边站班的太子,示意他千万不要出班说话,太子刘衍会意,赶紧又缩手回去。
许久,汉帝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他慢慢的坐直了身躯,脸色略显疲态,但是脸上的表情依然看不出是喜是怒,突然他淡然的问道:“户部尚书夏敬营何在?”
夏敬营身躯一震,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将眼神投向他,都不禁心中疑问,皇上竟然直呼夏尚书的名讳,顿时都觉得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被皇上知道了。
“臣在!”夏敬营双手持笏,手不住的颤抖着出班道。
“你在任户部也有些日子了,对户部的一些情况可还了解?”
夏敬营见圣上语气平淡并没有责怪之意,原本紧张的情绪瞬间平复了许多,“回陛下,臣久居户部自然了解!”
汉帝说着突然语气一转,质问道:“如今已经年底了,户部的府库清查盘点了几次啊?”
夏敬营此时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看来皇上这是要清查府库亏空一事,“回陛下,府库盘点每年循例两次次,本月是今年的最后一次。”
百官们听罢,也都心里有数,纷纷低头不语,唯有太子刘衍脸上浮现得意之色。
汉帝继续道:“可有查出些什么?”
“这……”夏敬营也不傻,若是真的自己说国库亏空,各位官员所欠库银数额巨大,那么得罪的将会是在朝的诸多官员,“府库……尚且……”
“尚且什么?”汉帝厉色道。
夏敬营不敢再说下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
汉帝知道他不敢得罪别人,“上半年出兵鄯州的时候,国库只剩下一千多万两银子,如果不是范阖睢等巨商的资助,恐怕连三军的饷银和粮草都难以为继。据朕所知,你们当中许多人常常借调府库的银子,却经年没有偿还,夏爱卿,可有此事啊?”
顿时躺下鸦雀无声,府库的银子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库吏小员常常都会以各种名义借银钱,高位者或以官威相逼迫,低职者或以积弊相勒索,因此种种,户部库吏无奈之下,也会因人而异打点,以来人的身份尊卑官位大小为借款大小的依据,一次性借款小到数两,大到数千两不等,经年累月债主所欠银两不一,有的数十两,有的数万两。由于在朝官员大部分人都有借款,所以在户部这件事上,无论是宁王一党还是太子一边,都默契的隐瞒住了皇上。而皇上之所以会得知此事,也正是由于半年前派兵前往鄯州的时候发现了府库亏空的事情,当时因为正值外乱,所以不好整饬,如今边事宁定,正好秋后算账,因此汉帝才会着手让老资历的夏敬营掌管户部,由他来整饬此事。
夏敬营其实早有准备,之前太子殿下已经告知过他,但是还是假装茫然无措的模样,道:“兹事体大,臣刚刚上任,还来不及察查此事!”
汉帝缓缓的站起身,身边的内监张岑赶紧上前搀扶,汉帝一甩手,挣脱开后,示意张岑退下。年迈的汉帝似乎有些感觉体力不支,但还是强撑着站直身躯,看上去依然挺拔威严威严,他冷然一笑道:“朕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有在府库借银,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年关临近,你们好好想个还债的办法,两个月之内要是还不上钱,你们就等着革职抄家吧!夏爱卿,此事就着由你去办,限期两个月内,务必查清此事,两个月后要是有人还未归还所欠账目,就押入囚牢……”
寒风呼啸,天边的阴云涌起,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阵阵透骨的寒意让人躬身缩背。太子府的院子里,多多寒梅已经竞相开放,时有寒风吹拂,花瓣便随风掉落,几缕暗香扑鼻而来。游廊之下,太子刘衍正在抬眼望着天边,喃喃道:“看来今晚是要下雪了……”
“殿下,户部尚书夏大人求见。”
“带他来这里吧!”
须臾,管家领着夏敬营穿府过院来到游廊下。夏敬营见太子正依靠在廊下赏梅,便作揖道:“学生夏敬营给太子殿下请安了!”
刘衍也不回头,继续看着院子里的四五株梅花,故作专注,好一会儿才反应了一下,“哦!是夏大人啊!”
“正是学生!”夏敬营有些尴尬的笑笑。
刘衍摆手道:“夏大人不必客气,都说了,你我年纪悬殊,以师生相称实在是有违礼法啊!”
“殿下再造之恩,学生没齿难忘,当得起。”
刘衍颇有些不耐烦,“还是不要了,如今皇爷爷最憷的就是勾朋结党,你这样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夏敬营见太子不是跟自己客气,于是点头哈腰的笑道:“殿下既然这么说,下官自当谨记。”
“你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吗?”
“下官来,就是来请示殿下您的,今日皇上已经将差事交由我来办了,而且限期只有两个月,您看下官应该怎么处置呢?”
刘衍转过身,意味深长地拍拍夏敬营的肩头,笑道:“这件事不用本宫说,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处置了吧!”
“殿下说的是,但是目前据下官所知,数额欠款最多的就是您的岳父,也就是兵部尚书徐大人。”
刘衍不以为然地问:“哦!欠多少?”
夏敬营略顿了顿,道:“九十万两!”
“什么?”刘衍似乎没听清。
夏敬营清了清嗓子,道:“徐大人累计借款九十万两,一厘都不少!”
刘衍原以为欠户部一些银子很正常,但是未料到的是自己的岳父会向户部借这么多的银子,“他怎么会借这么多?”
第一百八十五章 难以为继
太子府的廊檐下,太子刘衍听罢夏敬营的一番话后,不禁一阵疑惑道:“他怎么会借这么多?”
夏敬营一躬身,“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总之这些年逢年过节他就会去户部以各种名义借调银子。”
刘衍愤愤的呼喝道:“来人呐!”
少顷,管家就奔到刘衍的跟前,“殿下,吩咐!”
“马上去请我的岳父来这里见我!”
夏敬营见管家已经远去,便继续问:“殿下,您看下官该怎么处置?”
“这老东西,一下子借这么多银子。”刘衍说罢一摊手,“怎么还?虽说他是个兵部尚书,人人艳羡,可是你也知道的,越是做到这个职位,就越加的闹饥荒,本宫估计他能拿出了一二十万两银子就算不错了。”刘衍说罢依然怒火难消,“这个老东西……”
夏敬营呵呵一笑,眼角露出了诡异的绿光,“殿下,您也不必闹心,下官还有一件事告诉您!”
“何事?”
“那就是宁王他也欠了户部五十万两银子。”
刘衍轻蔑一笑,“这对王叔他而言算的了什么,区区五十万,转眼他就有了。”
“可是宁王还有两个门生故吏欠银合计就有一百万两银子。”
刘衍眼前一亮,“谁?”
夏敬营的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刑部尚书崔皓和大理寺卿杨佑显。”
“他们两个?”刘衍笑着低头思忖着,接着问,“杨佑显此人贪得无厌会欠些钱本宫倒是不惊讶,可是崔皓为人刚正,就连皇爷爷他老人家也时有夸他,他怎么也会欠债呢?”
“殿下所言极是,这一百万两中,崔皓也借了三十多万两银子。下官听说他是他老母亲病重,请了一个名医,这些年耗费了许多银子,估计借的这些钱,就是用在了这上头。”夏敬营说罢,不禁有些唏嘘。
刘衍冷冷一笑,“没想到崔皓还是一个孝子。你算过没有,宁王的那些人中,一共欠下了多少银子?”
“下官已经核实,将近一千三百万两银子。”
“我们的呢?”
夏敬营略顿了顿,“差不多一千七百万两银子。”
“这么多?”刘衍有些诧异,“真是没想到,这些酒囊饭袋,平时什么事情也帮不了就算了,还净知道给朝廷添堵,简直就是朝廷的蛀虫。夏大人,你就按照本宫之前说的办,催他们交钱,京官五品以下的,能还则了,还不了就不用看我面子了,直接拿下。若是五品以上的官员补不齐余款,你再来跟我商量。至于宁王叔的人,你知道怎么办吧?”
“下官明白……”
话音方落,不远处徐秉德已经从院门口徐徐而来,他抬眼见太子就在廊檐下赏梅,于是赶紧加快脚步,穿过梅树见得小径,从廊檐走来。刘衍见这个不争气的老丈人远远走来,故意背过身去,无视徐秉德。
徐秉德赶紧上前躬身请安,“下官给太子殿下请安了!”
刘衍依然背对着徐秉德,闷哼一声,“小婿哪里受得起。”
徐秉德见太子这般揶揄自己,一时不明就里,疑惑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子,见他背着身昂着头,再一看他身边还站着户部尚书夏敬营,二人相视一躬身,徐秉德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想来太子是知道自己在户部所欠下的款项了,但是自己又不好意思主动提及,只好笑着问夏敬营道:“夏大人好啊!今日皇上不是交给你一个差事了吗?怎么还有这个闲情来这里?”
夏敬营正要开口,刘衍拂袖回身,喝道:“还有脸说!”
徐秉德故作惊讶地看着太子,“这……”
“你自己说在户部借了多少银子?”刘衍责问道。
徐秉德讪讪地道:“这……”一时语塞,只得愣住,支支吾吾的半晌答不上来!
刘衍指着徐秉德道:“九十万两,九十万两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我就问你借那么多作甚?”
徐秉德忽地跪在地上,“殿下!”接着痛哭流涕起来,“求殿下救救老夫啊!”
“现在知道求情了!”刘衍哼了一声,拂袖背过身去,“这么多银子你自己想办法吧!”
“殿下,老朽实在是想不出还钱的办法啊!”徐秉德也觉无奈,这么大的数字,岂是说还就能还得了的。
刘衍面无表情道:“那就等着罢官免职,然后让你孩子继续还!”
徐秉德哭得更加厉害起来,边以袖拭泪边哽咽道:“殿下,看在我女儿徐的份上,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刘衍听罢无奈的长叹一声,“你说的轻巧,九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以为国库在我们府上啊,说拿就能拿得出吗?你拿这么多银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朽一时糊涂……”徐秉德连连哭诉,“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如此啊……”
“我看你是一直糊涂,否则怎么会三番五次去府库借银子。”
徐秉德低下头揩拭着眼泪,“您也知道,宫中开销巨大,如果没有一些钱打点,恐怕也是难以为继!这些年儿她身为太子妃,也时常需要……”
“儿?她不直接跟我要钱,找你要作甚?”
徐秉德讪讪地答道:“您知道的宫中要打点的事情太多,儿身为太子妃,要花费的地方自然就多,她也是怕殿下您说她,所以……”
刘衍这才转身扶起徐秉德,然后正色道:“这件事你自己看吧,能拿出多少钱来补上?”
徐秉德有些为难的挠挠头,“老夫掏空家底也只有四十万两银子了……”
“哼……”刘衍斜了他一眼,“那你就等死吧!”
徐秉德马上改口道:“五十五万!顶多五十五万两银子了,再多,恐怕全家上下一百余口都得喝西北风了。”
“这几天你看着办吧,好好凑齐这些银子,至于剩下的那几十万两银子,我会只会夏大人的。”
徐秉德听罢欣喜若狂,向夏敬营一欠身,恭敬地道:“有劳夏大人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无明业火
寒风凛冽,一更鼓刚响,屋顶上不知不觉就飘起了的雪花,陆府的屋檐上已经点缀上了几点白。相比之下,屋内却暖和许多,屋中间一盆炭火红得正旺,安静若忙前忙后的整理着房间,嘴里一边喃喃道:“许久没有回来,这房间的积灰原来这么多,前两天怎么都没有发现!”
而陆佐却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呆呆的望着窗外出神,“静若,外面下雪了!”
安静若放下手里的活计,将抹布往木桶上一挂,款款的走到陆佐的跟前。陆佐赶紧站起身,引着安静若就着坐下,然后双手托起安静若的手,看着她的手冻得通红,满脸爱意甚是心痛,“辛苦你了!”
安静若甜笑着摇摇头不说话,眼里噙满了泪水,却只是忍住。陆佐感觉安静若的手甚是冰冷,于是又将她的手托将起来,然后搓着她的手哈气,接着关切的问:“冷吗?”
“不冷……”安静若满是爱意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早已是暖暖的了,正说着,一阵寒风吹进窗来,忽地卷进几片雪花,落在安静若的头发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道,“冷……”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陆佐轻轻地拂去她头上的雪花,安静若则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雪,心里暖融融的。
“嘭嘭嘭!”屋外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师父开门!”
安静若看着陆佐低声问道:“这么晚来找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陆佐沉着脸点头,然后便去将门打开。
门一开,但见殷季满头风雪,焦急地道:“师父不好啦!”
“出什么事了?”
“刑部尚书崔皓上吊了……”
“什么……”陆佐瞪大的双眼,“你怎么知道的?现在人怎么样了?”
安静若也好奇的走到门前,问:“崔尚书怎么会上吊?”
大冬天的殷季方才跑得气喘吁吁地,额头还冒着汗,咽了咽口水,道:“宁王方才派人来说的,现在人是死是活还不清楚呢!王爷让您赶紧去一趟呢!”
陆佐凝眉思忖着,然后转过身,喃喃道:“崔皓怎么突然会上吊自杀呢?难道他和这次的欠银有关?可是崔皓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向来也鄙夷那些贪官污吏,他怎么会……”
“师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赶紧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殷季焦急道。
安静若道:“公辅,你还是先去看看吧!崔尚书也是个忠臣义士,朝廷可少不了他啊!”
“是去宁王府还是去崔尚书的府邸,来人说了吗?”
“宁王府!”
“走!”陆佐不由分说,就要往门外走去。
“慢着!”安静若叫住陆佐,然后从屋内取出一件大衣给陆佐披上,这才叮嘱殷季道,“外面天寒地冻的,照顾好你师父。”
“师娘您放心吧!”边说着,边拿起廊檐下的一把伞。
殷季撑着伞,引着师父边走边道:“老潘已经备好马车了!”
“杏花酒楼不就在旁边么,干嘛还有马车,直接走过去不就得了?”
殷季解释道:“天儿太冷,您身体有不好,还是坐马车吧!”
陆佐责怪道:“哪有那么金贵,费这些功夫作甚?”
师徒二人来到门口,老潘果然已经在门前等候了,身后还有一辆马车等着。老潘见老爷出来了,打着伞赶紧上前迎接道:“老爷,赶紧上车吧!方才宁王府的人又来催了。”
陆佐没有理会,径直坐上马车,殷季也随后上了车。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杏花酒楼,下车看的时候,酒楼的账房代恒已经在大门口候着,见下车的人是陆佐师徒,赶忙迎上去,低声道:“陆先生,可一阵好等,再迟了就要出大事了。”
殷季道:“催什么催,这不是来了么,不知道我师父身体不好吗……”
陆佐低声喝道:“季儿,不得无礼!”
“不怪殷季兄弟!”代恒边赔笑边在前面引路,“是小的不是!您当心着点,雪天路滑!”
师徒二人过了密室,出宁王府的暗道时,已经有宁王府的管家刘三儿在小屋等候了,此时宁王正在书房,刘三儿赶紧领着陆佐师徒到书房去。
宁王府的书房内,宁王刘询正在房间内来回徘徊,又气又急得直跺脚,听见廊檐外的“沙沙”声,慌忙走到门口,打开门的一刹那,寒风入怀,刘三儿领着陆佐师徒已经来到了阶前。
“陆先生!”刘询焦急的上前两步搀住陆佐,“可把先生您盼来了!”
陆佐受宠若惊的停住脚步,“让王爷久等了。”正准备躬身行礼之时,被刘询急急地就搀进书房内。
书房内暖意融融,屋中间的青铜火炉里的炭正烧得火红,阵阵檀香味袭入鼻内。刘询热情地帮着陆佐将大衣脱下,然后挂起来。分主次坐定之后,刘三儿已经捧着热茶上来了。
“陆先生可怎么办才好啊?”刘询很是焦急的用食指敲着桌面,“真是气煞我也!”
陆佐看王爷的脸色,心里已经知道了七八分,指了指王爷手边的茶,“王爷先喝口茶润润,慢慢说来,这崔尚书现在怎么样了?”
刘询一听崔皓的名字,无明业火又窜上心头,“这崔皓也忒不争气了!哎……”说罢埋头又长叹一声,“方才崔府的人来禀告了,人没事!”
陆佐好奇的问:“崔尚书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了?”
“爹……”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原来是宁王的大公子刘行远,正神色匆忙地关门进来。
刘询没好气的怒骂刘行远,“为父正在和陆先生谈正事,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行远走到跟前,向父亲一欠身,然后焦急的问:“爹,孩儿听说崔大人他出事了,还准备上吊自杀,到底出什么事了?崔大人他没事吧?需不需要孩儿过去一趟?”
刘询一听儿子这一连番的问话,更是生气,“还不下去,我跟陆先生说正事呢!”
陆佐尴尬的和刘行远对视一眼,道:“王爷不必生气,大公子如此关心您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事!还是说正事吧!崔大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谋事在人
宁王府的书房内,陆佐和刘行远都焦急的看着宁王刘询,刘询惆怅一番之后,怒道:“圣上今日早朝不是说要追缴库银吗,我原以为手下人有几个借银是正常的,借个几百两几千两,乃至上万两也是常有的,没想到这个崔皓竟然光他一个人就借了三十万两,这还不算,没出息的是为了这三十万两竟然还上吊自杀,一死了之。哎……真正可气……”
陆佐道:“那现在崔尚书没事吧?”
“没事!”刘询冷哼一声,“还死不了,幸好下人们发现得早,救过来了。”
陆佐不解的问:“崔尚书此人,陆某也接触过,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以他的为人,怎么会借那么多的银子?”
刘行远解释道:“陆先生可能有所不知,崔大人的家中有个老母,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罕见的病,很多京城名医都无药可医,后来这两年有一个江湖郎中给他老母医病,为此花了很多的钱!不过倒还有些用处,所以可能才会去借钱继续医治。以前我也奇怪,他一个老实人哪里来的那么多钱看病的,他每次都是笑笑,只说是祖上留下的财产典卖的钱。”
刘询道:“这还不算,还有更可气的呢!”
“怎么?还出什么事了?”
“就是杨佑显那个小子……”刘询边说边敲着桌子气道,“说着就来气,杨佑显借的比谁都多,欠了府库将近七十万两的银子。”
“七十万两?”陆佐有些诧异,这个数字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数目,“这可不是小数目啊!杨大人怎么会借这么多银子?”
“谁说不是呢!”刘询凝眉道,“杨佑显倒是脸皮厚,还有脸跑来问我借,我看他也去上吊死了算了”
“王爷息怒!”陆佐道,“现在要想的是什么办法解决!”
刘询急躁的看着陆佐问:“那依陆先生您的主意呢?”
陆佐面沉似水,道:“现在应该不止您面对这个问题,想必太子……”
“那倒未必!”刘询接茬道,“别忘了夏敬营可是刘衍的人!”
“但是皇上这次想要清理亏空可是铁了心了,就算夏敬营是太子的人,他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做假账。”
刘行远道:“那这么说太子会帮手下人填补亏空?”
刘询觑了儿子一眼,“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还不快下去。”
陆佐正准备帮着刘行远说话的时候,他却识趣的向陆佐和父亲躬身施了礼,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出门去了。陆佐呆呆地望着书房门开了又关,心里暗自点头,直到刘询叫了两声,陆佐才回过神了。
刘询继续问:“陆先生,难道刘衍那小子真的想用自己的钱帮着填补亏空?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据我所知,这满朝文武,多多少少都有借过府库的银子,刘衍他若是真的想帮着填补亏空,这少说也得掏个上千万两银子吧!刘衍那小子要是真这么想的,那砸锅卖铁还有可能!”
陆佐摇摇头,“砸锅卖铁倒不需要,他只要想办法卖几个官爵就可以了。”
“卖官?”刘询皱眉不解。
“王爷您忘了吏部尚书权师道了吗?”
“对对对!”刘询恍然大悟,“权师道也是太子的人,他们两个一联手,估计也不怕没银子捞。可是……他们这么做就不怕被皇上知道吗?”
陆佐呵呵一笑,“王爷也是久居庙堂的人,这老鼠跑不过猫,难道就不偷了吗?”
刘询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拿过案边的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边将茶杯放下,边道:“陆先生您说这次清理户部亏空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夏敬营新官上任,故意和刘衍一起向皇上抖搂这件事的?否则他们这么会想出这样的狠招来,前阵子在户部和吏部几个职位上安插自己的人也就算了,现在又用这招准备来断我手足,着实太狠了。”
陆佐长叹一声,“是啊!这一招实在是狠啊,不仅能够借亏空一事除掉我们的人,还能借机捞一笔。”
刘询见陆佐都叹息了,一时间慌了分寸,急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解决么?”
陆佐面沉似水,不停地把弄这手里的茶盏,“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次皇上整顿户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刘询讶异问,“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话这么说?”
“王爷最近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刘询一脸茫然,“还请陆先生明示!”
“众所周知府库亏空已是沉疴宿疾了,如今皇上突然翻旧账,您觉得会因为什么?”
刘询顿了顿,道:“难道不是因为西征之后国库没钱的缘故吗?”
“那皇上大可以早在之前就整顿亏空,如此府库充盈,钱粮充沛,西征自然就更加顺畅,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刘询一怔,“陆先生您的意思是……”
陆佐凝眉呆呆地望着手里的茶杯,“皇上在位这几年,连年杀伐,国库亏空也可想而知,依在下看,皇上是想让下一任继承者能够安稳的坐住位置!”
刘询手里的茶杯“咣当”掉在桌上,杯里的茶液倾倒在在桌上也全然不觉,只是吃惊的问:“您是说皇上他老人家真的决定了让刘衍那小子当皇上?”
陆佐此时也是满心困惑,但表情依然淡定如常,缓缓的放下手里的茶盏,“否则皇上没有理由将户部和吏部这两个重要位置给了太子,而全然不顾你的面子!”
“可是您不是说,皇上任用夏敬营并不是真正信任吗?”
“可是眼下皇上把查察户部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由他来,说明一定有深意,皇上问你的意见,是有心安抚你,或者说是打探你对太子的态度,所以眼下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刘衍……刘衍!”刘询愤愤地念叨着,“没想到老东西竟然愿意相信一个二十出头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陆佐听罢先是一怔,继而道:“王爷,谋事在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言不由衷
刘询此时已经火冒三丈,对于父亲这样草率的决定,他早已不满,没想到的是,父皇为了帮助刘衍清除障碍,现在就不惜对刘衍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要是真的有一天刘衍登上皇位,那么自己绝对是首当其冲要整治的对象。因此刘询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与其坐着等死,他宁愿选择像魏王刘诩那样。刘询咬着牙,一拍桌子,“看来只能如此了。你们现在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夏敬营的儿子上套了吗?”
“那边一切照常,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
刘询得意地窃喜,“哼,夏敬营这只老狐狸,眼下这个节骨眼发生这件事情,看他怎么收场。”
“那接下来的亏空案,本王该如何处理呢?”
刘询掩面怅然,“眼下只能是丢卒保车了,能补则补,不能补的就听天由命了。”
陆佐故意问:“那崔皓呢?”
“崔皓身为刑部尚书,可是要职。他不过是一个穷官,虽然在朝为官多年,料想他为母亲一事,家里应该没什么积蓄了,他的钱看来只能由本王暗中帮忙掏了。”刘询拍了拍脑袋,“一想到杨佑显这家伙就头疼,一下子欠了那么多的银子,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官员,这要还得银子少说也要上千两。”
“这次皇上对这件事很重视,所以在重要的位置上,我们必须让他们把钱还清楚,至于其他的一些官员还则罢了,还不了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时已深夜,陆佐和殷季才在刘询的目送下走出游廊,方出了廊檐下,就见一个黑影闪出。“什么人?”殷季迅速而警惕的问道。
那人在黑暗中闪现出来,在廊檐上的灯火辉映下,才看得端详,原来正是刘询大公子刘行远。陆佐施礼道:“原来是大公子,失礼了!”
“是在下冒犯了!”刘行远彬彬有礼的笑道,继而又一脸严肃的问,“陆先生,崔大人的事情怎么样了?您一定要救救他!”
陆佐早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不禁有些好奇,刘行远向来是一个置身事外的闲人,他父亲手下那么多人因府库亏空牵连,如何偏偏对刑部尚书崔皓这么感兴趣,而且还如此关心他,他到底是一个怎样心思的人,陆佐上下打量着刘行远,心内重复的琢磨着,愈加对他感兴趣。
刘行远也满是狐疑的看着陆佐,见对方半晌不回答,又问道:“陆先生?陆先生……崔大人他没事吧?”
陆佐微微一笑,“恕在下冒昧!大公子如何对崔大人如此在意?”
“这……”刘行远欲语还休,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说起。
“呵呵……要是大公子不方便说,就算了!”陆佐笑道,“崔大人的事,大公子放心,王爷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刘行远这才放下心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低头笑着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陆佐一拱手,“那在下就告辞了。”说着便和刘行远擦肩走了。
陆佐和殷季才走了四五步,刘行远忽然回转过身,“陆先生慢着!”
陆佐也转过身,点头示意,淡然的问道:“大公子还有事吗?”
灯影之下,刘行远踌躇在原地,满腹狐疑的看着陆佐,耳边徐徐寒风吹来,两人都不知觉,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的双眼。此刻陆佐仿佛感觉自己又看不透这个人心思,但是内心莫名又有一种好奇。
刘行远的心内,此刻犹豫良久,但是表面依然平静,只是从他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在犹豫着某件事情,思索着是否要讲出来。刘行远实际上也想克制着自己,不要随便说出口,毕竟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父亲的心腹,自己不想卷进这个是非之争,既然崔兄已经无事,又何必费过多的口舌去说那些无用的话呢!可是刘行远似乎就是忍不住,眼前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信任感,看着他那深邃而清澈的眼神,仿佛有某种魔法,内心的话语总是莫名的被对方勾起,他……值得信任吗?
“大公子……”陆佐率先打破了沉默,然后颇有深意的一笑,“您似乎并不相信我!”
刘行远亦尴尬一笑,深有感触地道:“深居庙堂又能相信谁呢?有时候就算是父子兄弟也……”刘行远再没有说下去。
“所以崔大人算一个是吗?”
“他……”刘行远的脸色马上放了下来,如果不是夜太黑,他那涨红的脸肯定会被发现,“泛泛之交耳!”
“言不由衷吧!”陆佐想继续试探他。
刘行远见陆佐语气有些变化,便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冷笑一声,转身刚走出一步,就听陆佐道:“你这么说,不怕崔大人心寒吗?”
刘行远停住脚步,刚迈出的那一步,又收回了脚,楞在原地许久后忽然又转过身来,蹙眉凝视着陆佐的双眼,对面的这个人真的就那么厉害?刘行远不禁产生这个疑问,脑海里忽然都是眼前这个人诡异的笑容在回旋。
陆佐也同样被他那一双寒冷的眼神所吸引,看来刘行远确实深不可测,以往给人憨厚朴实的感觉,想来只是伪装,见刘行远同样看着自己半天不说话,陆佐又笑道:“大公子似乎有话要说嘛!”
刘行远冷冷一笑,“难道陆先生是神仙不成?怎么就知道我有话想说了?”
“因为……”陆佐怔了一下笑道,“因为大公子的眼神……会说话!”
刘行远嘴角微扬没有作答,兀自转过脸去,望着廊檐上的灯笼,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俊逸挺拔,那漆黑的小胡子愈加显得英气十足。
“你好像还没有做好准备跟我说话!”陆佐的眼神坚毅,语气像是逼问,又像是感叹。
刘行远长舒一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他转过脸道:“陆先生,您晚上好像说得有点多了?”说完却又语带关切地道,“现在天寒地冻的,陆先生小心着凉,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殷季也拉了拉陆佐的大衣示意早些回去。陆佐见他还是如此堤防,便尴尬一笑,这才转身走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冤家路窄
寒风侵骨,刘行远站在廊檐下看着陆佐师徒消失在黑夜中之后,久久未曾离去,心内思绪万千,他真的能帮助父亲夺得皇位吗?他会是匡扶天下的能臣吗?他会是像崔兄那样励精图治的人吗?甚而他将来会是二弟的左膀右臂吗?
范恩羽进京向皇上谢恩之后,已是腊月中旬,最是寒冷的时节,原本准备趁着这个时节赶老家过年的,但是因为南郊置的几亩地,李员外派人来说可以转让了,刚好趁着年前就把事情结算了。范恩羽得知后心中窃喜,没想到事情比预想中要快一点,原以为此事会推到年后的时候才能了结,既然现在已经找上门来,何不就在年前就把事情干利索了。于是便亲自去李员外的庄上交了银子,换了地契。紧接着范恩羽又去陆府求见陆佐。
暖阁内陆佐已经等候多时了,见范恩羽敲门进来,于是向他一欠身笑道:“范公子辛苦了!来我这儿就随意些吧!”指了指对过的位置,“坐吧!”
范恩羽一点头,于是就在边上坐下,大喜道:“陆大哥您托付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李员外那边的地契我也已经拿到手了,接下来怎么办?”
“哦?这速度还挺快!”陆佐笑道,“地契可曾带来?”
范恩羽从怀里掏出地契摆在桌上,“这就是地契了!”
陆佐接过地契,仔细端详起来,看罢随手将地契放在桌上,笑道:“地契……是假的!”
“假的?”范恩羽瞪大双眼,站起身讶异道,“怎么会是假的?”
陆佐示意范恩羽不必生气,“坐下说话!”然后指着地契道,“你看看这契尾的印章,原本应该与另外一份契书各盖一半,你这倒好,全给盖上了。”
“他们竟然胆子这么大,敢伪造地契!”范恩羽一拍桌子,怒道,“真正可恶至极。”
“原本是想着你再去他们面前显摆一下呢,现在好了,他们自己主动上门了。”
范恩羽向陆佐竖了一下大拇指,道:“陆大哥您可神了,原先给了两个方法,让我主动找他们炫耀去,没想到现在他们主动跳进陷进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陆佐笑了笑,“明天你就到南郊那边看地去,很快就有热闹看了。”
次日,果然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碧空如洗,日头高悬,全无寒冬之感。范恩羽早早的从客栈起来,领着七八个手下人一同驾马往京都南郊行去。虽然已是严冬,但是去往南郊沿途的风景,倒是旖旎,官道浩浩荡荡,两岸垂柳虽已凋谢得甚是枯瘦,却别有情致,再看沿途的村庄炊烟袅袅,酒肆旌旗招展。范恩羽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但还是不忘欣赏着四周的每周,不时扬着马鞭指着各处赞叹:“这京都果然是好山好水啊!就连郊外也比我们兰州美上十倍。”
少顷,一行人已经来到南郊刚买下的那块地,但见一箭之地外一群老百姓围着一处地方大声嚷嚷。范恩羽和手下们勒住马缰绳,手搭凉棚张望,忽听那一处鞭炮声震天响将起来。
一个机灵的手下向范恩羽禀告道:“少爷,那块地好像就是您刚从李员外家买的那块地!”
“哦?”范恩羽胸有成竹的一笑,“好像有什么喜事,走!咱们也瞧瞧去。”
一阵呼喝之声,老百姓聚拢之处闪开了一条道吗,范恩羽昂首阔步向人群中走去,人群闪开处,中间站的正是夏敬营的儿子夏通,左右两边站着的正是李公子和吴公子,心中早已经料定这三个人分明就是在这里等自己的,而且还叫了这么多的老百姓,看来是想让大家看自己的笑话。
夏通远远的跟范恩羽打了一个照面,边得意的冲他笑着,边拱手道:“范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啊!幸会,幸会!”说罢呵呵大笑,旁边的李公子和吴公子也随之笑着拱手施礼。
范恩羽来到跟前,也跟着回礼道:“夏公子幸会啊!这一大早的是什么风把您吹到了这里?”
“哈哈……”夏通笑罢,颇有针对的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真不知道咱们这是机缘难解呢?还是……冤家路窄?”
“夏公子说笑了!”范恩羽冷笑一声,然后指着他脚下,道:“夏公子您可能有所不知,您脚下的这片地……呵呵……现在是我家的了!”
“哦?”夏通故作惊讶,“巧了!我也是刚刚知道,这块地是我们家的!”
“这样看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了,这块地是我前几日从李员外家转来的,不知道夏公子说的可就是您脚下的这块地?”
“是吗?我这脚下不仅站的是我家新置买的地……”夏通说着也指了指范恩羽他们脚下,“就连你和你这些手下站的地方,也都是我家的地盘儿!呵呵……”
“我想夏公子您可能是记错了吧!”范恩羽说罢给手下示意了一下眼色,“把我们的地契拿出来,让夏公子瞧瞧!”
范恩羽的手下恭恭敬敬的将地契拿出交到夏通的手中,周遭看热闹的老百姓也是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通接过地契看了许久,笑道:“范公子,您这地契哪里来的?”
“当然是李员外那里买的。”
“可依我看……”夏通突然厉色道,“这分明就是伪造的!范恩羽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伪造衙门大印,强夺他人地皮,就凭你这两条罪状,我现在就可以让我爹将你打入大牢。”
范恩羽依然面不改色,“这可是我和李员外昨日当场签字画押的,你既然说我这地契是假的,可有什么证据?”
夏通信誓旦旦地道:“首先你这张尾契上的印章就盖错地方了,原本这里应该是各盖一半的,你这张上面却相反。”夏通说罢,将手里的地契又重新扔给范恩羽的手下,然后又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张契书亮出来,“你看看吧,我这张才是真正的契书!”
范恩羽刹那间面如菜色,旁边围观的老百姓也都凑到夏通的面前,盯着那张契书指指点点,“对啊!夏公子的这张才是真的!这张才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我现在说了都不算。”范恩羽被老百姓这么指指点点,急得面红耳赤,“我们现在就把李员外叫来当场对峙,看看谁的契书才是真的!”
第一百九十章 京兆府尹
范恩羽和夏通两人在京城南郊的田地上争得不可开交,周遭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开始对落入下风的范恩羽指指点点。范恩羽一怒之下,怒喝让人去把李员外叫来当场对峙。
就在人群稀稀拉拉的坐在田埂上等待的时候,几个村名着急的跑回来报告道:“两位公子,李员外好像有事出去了!”
“出去了?”范恩羽急问,“去哪里了?挖地三尺也把他请出来。”
“我们找了一大圈了,可还是找不到人,他家里人说年节下的他可能是去乡下收山货去了。”
夏通狞笑道:“范恩羽!即使你就算把李员外请来,也未必有用,你伪造地契是不争的事实,你就等着官府拿问吧!”
“夏通,你别得意,有种我们现在就去京兆府衙门理论。”范恩羽气势汹汹的道,看着他那得意的模样,心底恨得牙痒痒。
“好哇!”夏通爽快的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
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往衙门行去。虽然已经是寒冬时节,可众人的内心都已经被他二人的**引燃,大家都走得满头大汗。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之子,两人竟然打上官司了,这样的一出好戏,想来也是千古难见的,百姓见之,当然更加好奇,都在议论着谁更有道理,有的觉得夏通有凭有据,这地自然是他的,也有人觉得范恩羽犯不着制造假契书,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范恩羽和夏通两人是驰马赶去衙门的,所以早就来到了京兆府衙门口等候了,后面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竟然成群结队蜂拥而至,一时间竟然结成了上千号人围堵在衙门外了。衙门的吏员见这阵仗,一打听这诉讼人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谁也惹不起,赶紧进府衙禀报给京兆府尹赵善谦。
府衙门前,此时早已经人满为患,夏通见范恩羽面露焦急之色,一时间难掩激动,高兴得冲着李公子和吴公子眉飞色舞,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报仇了,再者京兆府尹赵善谦又是太子府的人,所以对于此次的诉讼那是十拿九稳的了。
须臾,一群衙门的公差引着一个身材肥胖,身着官府的中年男子出来了。夏通远远的就看见,公差簇拥着的那个人就是赵善谦了,于是笑着向远处的赵善谦拱手施礼。
赵善谦也远远地向着夏通和范恩羽拱手施礼,再一看他们身后已经人山人海,不禁一怔,没想到此事已经轰动了半个京城了,看来再过一会儿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朝廷的人知道了。赵善谦边走边犯嘀咕,夏通是夏敬营的爱子,夏敬营眼下又是太子跟前的红人,而且现在又受到皇上的委派,彻查府库亏空一事,得罪他的话,自己所欠府库的那些钱,岂不是要被夏敬营穿小鞋,那么其子夏通肯定是得罪不得,那么范恩羽呢?他可是天下巨贾范阖睢的长子,他家可是富可敌国,满朝文武的人都知道,这刘姓江山要是没有兰州范家,那么恐怕也难以为继了,而且他们在朝廷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无论是太子还是宁王,甚至是皇帝,对范家都是礼敬三分,得罪他肯定也是不行的。
夏通迎面先跟赵善谦套起近乎来,“府尹大人,近来安好啊!前阵子家父还谈起您呢!”
赵善谦面无表情,没有作答,毕竟衙门口都是百姓,如果和夏通走得太近,这些草民说闲话不要紧,要是得罪了范恩羽那就更糟了,于是向着他二人再次施礼道:“两位公子都是京畿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都有冤情,那我们就先进后堂谈论,如果实在定不下来我们再升堂不迟!”赵善谦两头都不想得罪,想着这件事能私了最好就私了了,免得到事了哪一方失了面子,最后不讨好的还是自己。于是也不由分说,直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范恩羽和夏通互相不对付的相视一眼,只能拂袖进衙门了。赵善谦见两位惹不起的主都进去了,遂向身边的公差耳语,让他们赶紧把这些草民疏散走。
赵善谦领着范、夏二人来到后堂,分主次坐下之后,差役们赶紧端上了好茶。
夏通大口喝了一口茶之后,笑道:“府尹大人,今日来叨扰您,实在是不应该,我们连状子都来不及写,要不我先把情况说说吧……”于是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
赵善谦神色一凛,点点头,然后向范恩羽问道:“范公子,您又是为何要告夏通呢?”
范恩羽此时虽然已经气得裂眦嚼齿,但还是不想在府尹大人这里失了分寸,强压着怒火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低着头轻声呷了一口茶,茶香入齿,瞬间神清气爽,笑道:“大人,这可是好茶啊!”
赵善谦和夏通瞿然对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忽然没事人一样。
“这茶让我猜猜是什么茶!”范恩羽继续道,思忖片刻后,指着手里的茶盏道,“这是今年明前的白茶!大人,您看我说的对吗?”
“高啊!”赵善谦竖起大拇指,略感惊讶,“范公子果然是茶香世家。猜的不错,这就是清明前采摘的白茶,这还是受令尊的恩惠,是令尊进贡给皇上的,皇上然后赏赐给京兆府的。”
“这个不足挂齿,要是大人喜欢,这个好说……”
“府尹大人!”夏通已经看不下去了,“现在可是谈案子的时候,不是谈这些小恩小惠的时候!”
“说的是!”赵善谦尴尬一笑,冲着夏通一点头,然后继续问范恩羽,“范公子,您还是说说此事的前因后果吧!”
范恩羽于是又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遭遇告知给府尹。
赵善谦听罢,也知道了一些苗头,都说京都的公子哥个个都是声色犬马的人物,果然不错,心想着这夏通也不是什么好人,竟然他们早前有过节,看来有可能这就是一个局了。
第一百九一章 左右为难
京兆府衙门的后堂内,此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气氛之中,赵善谦听罢他们各自的说法之后,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看来这件事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想要从中调停恐怕是不可能的了,毕竟夏通的目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就是将范恩羽告倒,而范恩羽的说法虽然有道理却不足信,毕竟证据不足,而且他手里的那一份契书确属伪造。赵善谦思前想后,那也只能是将当事人之一的李员外传唤来做证词了,于是下令让手下把李员外叫来。
如此两炷香的功夫还不见手下人回来禀报,赵善谦有些着急起来,按理说这里到南郊快马一个来回,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可衙役们竟然到现在还没回来交差,现在看来估计是没找到当事人,此刻赵善谦恨不得插上翅膀现在就去把李员外给揪出来,可是没办法,还得干巴巴的陪眼前的两位爷喝茶。
果然,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衙役们怏怏而回。赵善谦赶紧问:“人带回来了吗?”
衙役们愁眉不展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答道:“找了半天,街坊四邻也都问了个遍,都没找到李员外。”
“那他家里人都还在么?”
“那倒是在!”
“他们家里人怎么说?”
“说是到乡下收租子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估计过几天才能回来。小的们只得告诉他们一得知李员外回来马上让他来衙门报到。”
赵善谦此时也没了主意,最重要的认证既然不在,现在升堂也无济于事,刚好趁此机会先将他们两人打发了,然后再暗中派人禀报上峰,让他们出面来调停,于是向范恩羽和夏通一拱手道:“两位公子,现今重要的认证既然不在,要不这件事先缓一缓,等李员外出现了我们再做定夺,您二位说呢?”
夏通没好气的道:“这是哪里的话,你们堂堂一个京兆府竟然连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京城的父母官么!”
赵善谦被他如此讥讽,心中大为不快,可又无可奈何,再看夏通气势夺人的样子,如果不给他点面子,只怕到时候在太子和夏敬营那里说不过去,只能干笑道:“兹事体大,现在找不出李员外,也难以升堂不是!还望两位公子回家等候消息,本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人证找回来。”
范恩羽此时也不想和夏通争了,向赵善谦一拱手,“大人辛苦,这件事就全权交由您办理了!”
夏通不屑的瞟了范恩羽一眼,然后继续颐指气使的向赵善谦道:“府尹大人,那我明日就等着您的消息,要是再没什么消息,那我就只能告到三法司了。”
送走了两位瘟神之后,赵善谦的后脊背还一阵冰凉,能不能找到李员外倒不是什么要紧事,重要的是这件案子该如何去判定,看来如今只能是请太子殿下定夺了。
这件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传遍了,大汉巨富范家竟然和朝廷大员夏家扯上官司,瞬间成为街头巷尾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谁会胜诉也成为彼此津津乐道的话题。
是夜,赵善谦紧急求见太子刘衍,虽然是早上才发生的事情,当日下午刘衍也已经得知了这件事情,于是就在书房等候赵善谦。
“坐吧!”刘衍指了指下首的空座,然后低头喝了口茶。
赵善谦恭敬坐下,笑道:“想必殿下您也已经得知这件事了,您看,这件事情该怎么个处理?”
“哦!”刘衍抬起头,冷笑一声,“你说今天夏通和范恩羽的那件事吗?”
“正是!属下正为难呢,一个是夏尚书的嫡长子,一个是兰州巨商范阖睢的儿子,两头都得罪不得,却扯上了这桩案子。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刘衍继续轻呷一口茶,“本宫当什么事儿呢!不就一块地的事情吗!范恩羽要是想要,让他拿去便了。”
赵善谦略显为难之色,“可是……夏尚书那边怎么交代!”
说话间,书房门外有人敲门,“殿下,户部尚书夏大人求见!”
“哟!说到就到。”刘衍笑道,“让他来书房吧!”
“是!”
赵善谦面露尴尬,“殿下,您看下官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必了,这件事还得他在场说清楚才行。”
须臾,门外敲门声再次响起,“太子殿下,下官夏敬营求见。”
“进来吧!”
夏敬营推门而入,又缓缓将门关上,毕恭毕敬的走到堂下请安,“下官给殿下您请安了!”
刘衍一扬手,不阴不阳的道:“不必了,还是说说你的宝贝儿子吧!”
“这……”夏敬营额头瞬间冒汗,没想到太子的态度和自己所想的有所不同,原本以为太子会给自己讨个公道,没想到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责骂,“殿下,犬子确实有些委屈。”
“什么委屈?强夺人家的地,还委屈了不成?”刘衍淡淡的道,语气像是质问,又像是训斥。
夏敬营抬头看一眼右手边下首坐着的赵善谦,心想着估计是赵善谦给太子做的判断了,赶紧向太子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件事实在是冤枉犬子了,这块地原本是犬子先买下的,然后是范恩羽想要夺那块地才会伪造地契的。”
“是吗?”刘衍道,“人家会那么傻伪造地契?人家有的是钱,想买什么地不好,非得看上你家看上的地?”
“这……”夏敬营刹那语塞,手心直冒汗,“那范恩羽确实是占着自己家钱多,欺压我等,这件事也是事出有因,原本前两日他们在‘芙蓉酒肆’打起来了,所以结下了梁子,这地原本就是犬子的朋友卖给他的,正是这个范恩羽沾着钱势想强夺了这块地去。”
刘衍脸色一沉,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夏敬营吓得面色铁青,赶紧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殿下!下官是如实禀报啊!您可得秉公评理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知所措
太子刘衍脸色暗沉,显然对夏敬营的儿子夏通的所作所为甚为不满,见夏敬营跪在地上为自己的儿子辩解,心头的怒火更甚,道:“你们的话,本宫都是信的,就是你那宝贝儿子的嘛……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本宫担心的是你们这些成天飞鹰走狗的子弟,小心大船在阴沟里翻了,到时候我可是救不了你们的。你那个儿子夏通,本宫素日就有耳闻,我看你早晚有一天会败在他的手上。”
夏敬营边听边不住地揩拭着鬓边的汗水,两眼都吓直了,听完太子的一顿训后,赶紧叩头赔罪,“殿下训的极是,下官回去一定好好管教犬子,一定好好管教……”
“你也不必紧张!”刘衍忽然换了脸色,平复了一下情绪后,重新举起茶盏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本宫自会替你拿主意,不过你也别想着一定就要把范恩羽撂倒了,人家可是范阖睢的长子,就算人家占了你的地,你又能怎么办?难道真把人家给下入大牢?”
夏敬营见太子原来是站在自己一边,马上也跟着愤愤的道:“可是总不能便宜了他吧!他这也太仗势欺人了吧,何况我们又是殿下您的人,敢动我们,明显就是不把殿下您放在眼里啊。”
“少拿本宫说事儿,你们这些人,成天暗地里也不知打着我的幌子做了多少黑心事,等哪天要是本宫罩不了你了,倒了烛台可别连着庙都给烧了。”
夏敬营被太子这一番揶揄,只能尴尬一笑,“殿下教训的是……”夏敬营再次偷觑了太子一眼,见他此刻面色沉着,又与前番不同,瞬间感觉眼前这个主公与之前相比成熟了太多,不仅遇事有条不紊,还能洞悉全局,看来皇位必定是属于他的了,眼下的这桩事,太子殿下看来是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刘衍突然冷哼一声,“夏大人,按本宫说,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罢了,不必揪着不放。你也知道,那个范阖睢也不是好惹的主,真得罪了他,让他儿子下狱,也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范阖睢下不来台,皇上的脸面也无光,若此事真的惊动了皇上,保不齐还会嗔怪与你呢!”
“殿下说的是……”夏敬营赔笑道,“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那块地就让给人家。你呀!只要你把亏空的事办漂亮了,看上了京城里哪一块地就跟本宫说,本宫给你安排。”刘衍轻描淡写的说着,一边还吹了吹手里的热茶,“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必本宫再说了吧!”
夏敬营见太子斩钉截铁的神色,知道已无回旋的余地,看来太子是想息事宁人,并不想得罪范家的人,夏敬营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不得不暗自咬牙,“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回去办。”
刘衍满意的点点头,又放下手里茶盏,关切的问:“府库亏空案办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都在殿下您的预料之中,如今宁王也是首尾难以兼顾,他的一些羽翼到时候可以一一剪除了!”
夏敬营回到府上之后,也将自己的儿子臭骂了一顿,并将太子的话转达给夏通,夏通虽然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次日,夏通便领着自己的手下去京兆府衙门销案,然后又前往范恩羽所住的客栈,想找人家赔罪,出乎意料的是,范恩羽竟然没在客栈,客栈的人说一早就不见人影了,这让夏通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赶紧回府找父亲,却不料父亲此时公干还未归来,于是只得亲自去户部一趟找父亲。夏通急忙忙驾马前往户部之后,四处寻人,也不见父亲,说他去某位大人家中查抄了,于是又赶紧跑马前去寻找,这才找到了。夏敬营得知范恩羽不见了消息,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凭借他多年的官场经验,他觉得范恩羽一定是找自己的势力去了,如果真的让范恩羽倒打一耙,那可不是一件好事,太子都不敢惹的人,还指望谁会帮助自己呢?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太子府看看,如果范恩羽在朝堂真的有什么动作的话,那么太子那边一定会有什么消息,于是父子二人复又赶往东宫太子府。
夏敬营父子赶到太子府的时候,已近午时,太子刚好回来府上。
太子刘衍下马车之后,见他父子二人灰头土脸的侍立在门口,太子颇为不屑,冷眼瞧了一下夏敬营身边低首躬身的夏通,然后不阴不阳的问夏敬营道:“夏大人,瞧你们家人干的好事!”
夏敬营吓得魂不附体,果然不出所料,范恩羽那边真的出事了,急急的皱眉瞪了身旁的儿子一眼,接着又连忙向太子解释道:“殿下殿下……下官……”
刘衍轻“哼”一声,不等夏敬营解释完,就拂袖进府了。夏敬营哑然当场,干涸的喉咙似乎在冒着火,虽然已是隆冬,可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官服。夏敬营忍不住气冲冲的斜了夏通一眼,夏通看见父亲如此凶恶的眼神,也已被吓得全身瘫软,心知自己这番是真的闯祸了,千不该万不该却偏偏去得罪那个太岁爷,一咬牙心里直骂李公子和吴公子撺掇,带到事情平息之后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通不可。夏通出神的刹那,再一抬头,父亲已经迈步进府跟在太子身后了,自己则楞在原地进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得一跺脚,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只得望着父亲和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院内的假山后。
太子府书房内,刘衍怒气冲冲的坐下来,指着夏敬营就是一顿臭骂。
夏敬营慌忙跪在堂下,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殿下……下官……不知哪里触犯了天怒,还请殿下明示。”
“还不是因为昨天你那件破事儿!”刘衍气道。
“这……”夏敬营有些不解,就算真的是因为通儿的那件事,那也不至于如此生气吧,看来范恩羽真的是动用了朝廷里的关系了,“殿下,此事难道……”
“没错,这件事皇上他来人家已经知道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反咬一口
太子府的书房内,夏敬营呆呆地站在堂下,出乎意料的是皇上竟然这么快就得知这件事了,现在皇上一旦介入此事,不过范恩羽是否有伪造地契,皇上为了维护朝廷的利益,也一定会睁一只闭一只眼,甚至是让夏家向范家低头,如此一来,那么夏家于朝中岂不是颜面扫地么?想到这里,夏敬营的手心也开始冒汗了,他哆嗦着瘫跪在地上,吞吞吐吐的道:“殿下,你一定得就我呀!”
太子刘衍原本肃然的脸忽然和蔼的笑了,刚才那感觉似乎就是想吓吓夏敬营,“夏大人,你也不必紧张,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快起来说话吧!”
夏敬营一时间不着要领,但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起来,弓着腰道:“殿下,恕下官糊涂,这件事,皇上他老人家到底什么意思?”
“皇上他老人家也听说了这件事,今早还特意问我这么看这件事,本宫就说都是各执一词的事情,判不出个谁是谁非来,为你们可说了不少好话。皇上可是很看重这件事情……”刘衍说到最后,特意将声音放大,像是在示意此事的严重性。
夏敬营也明白太子的用意,有些受宠若惊的道:“全仰仗殿下您,下官实在感激不尽,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以表下官的忠心!”
“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刘衍得意的一笑,似乎还很受用。
“那皇上他老人家怎么会这么关心这件事情呢?甚至还问您?”
“此事往大了说可是事关国体啊!何况作奸犯科者又是当朝权贵,那可不得重视么!”
夏敬营恭敬的问道:“那依着皇帝的意思是……”
“你不必担心,皇上心里还是偏向你的,这件事他让我去做,你呢,还是按照昨天我说的那么做就可以了。”
此时夏通正在太子府的门口焦急的等待着,生怕父亲接下来会传出来噩耗。几个门子上前招呼,夏通也全都没注意,自顾自的在石阶前来回的踱步。须臾听到门子问候夏大人的声音,抬头看时,果然是自己的父亲,赶忙三两步跃到石阶上,问:“父亲,事情怎么样了?”
夏敬营拂袖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说!”
夏通回家后得知父亲的转述之后,才终于吃了一颗定心丸。此事由太子出面,京兆府衙门也撤销了这起案件,原以为事件就此平息,没想到第二日,京兆府的衙役突然来传唤夏通去京兆府的大堂开审,让夏通瞬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范恩羽那小子到现在还追着不放?恰逢父亲在户部公干,只得跟着衙役去了衙门。到得衙门之后,夏通才赫然发现,不仅范恩羽也在堂,还有李员外也在。夏通一进大堂就指着李员外问:“好你啊!找你多日不见,到今天才出现!”
“肃静!”
忽听得堂上惊堂木响起,吓得夏通一激灵,堂上正中端坐着的正是京兆府尹赵善谦。夏通马上换了脸色,笑道:“赵大人,案子不是已经销了么?怎么还要过堂?”
赵善谦正色道:“堂下可是人犯夏通?”
夏通皱着眉不解的看着堂上身着官服的赵善谦,再看看左右的范恩羽和李员外的神色都很不对劲,就更加不解了,怎么忽然一下子就成人犯了?
“是人犯夏通么?”赵善谦再次厉色问道。
夏通这才缓过神,期期艾艾的道:“大……大人,我实在不明,我……所犯……何罪?”
堂上惊堂木一响,赵善谦的声音浑厚,“兰州范恩羽状告你伪造地契,私用户部大印,诬陷于他,可有此事?”
夏通斜了旁边的李员外一眼,禀告道:“笑话,我伪造什么地契了,说我用了户部大印,可有证据?户部又不是我家,我说用就能拿得到吗?再说了,那天我们的契书大人您也看的一清二楚,谁是真谁是假,一眼就能看明白了吧!当时我和李员外签字画押的时候,也是你情我愿,还有他的侄子李公子做公证,怎么现在反咬一口,说我伪造了?”
范恩羽和李员外全然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双眼看着堂上,似乎是在等着府尹大人示下。
赵善谦道:“李员外状告你强买强卖,人家不卖你还肆意威胁!”接着厉色质问,“可有此事?”
“什么?”夏通睁大嘴巴,有些意外,“子虚乌有,我们是你情我愿,谁说是强买强卖!荒唐……不信你自己问李员外!”说话间,夏通恶狠狠地盯了李员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告诉李员外不要乱说话。
“李员外,你说说看!”
李员外轻咳一声,“事情是这样子的!原本南郊的这块地我和范公子早就说了的,准备在年前就交割这块地。可是就在前几日,我的侄儿突然着急忙慌的来我家,跟我说户部尚书的儿子夏通看上了我们家的这块地,说人家想要,想让我将这块地卖给他,在下当然不同意,因为一则我和范公子有言在先,二则范公子出价是夏公子的两倍不止,我怎么可能会将地卖给夏公子。没想到当天夏公子就带着人来威逼,而且还拿了两件契书,一件是伪造给范公子,还有一份是户部征收我家那块地的契书,说要是不给这块地,就直接由户部出面征收这块地,让我到时候一分钱也得不到。”
夏通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怒不可遏,指着李员外就骂道:“好你个老匹夫,当时事情是这样的吗?”
“肃静!”赵善谦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可咆哮。夏通,我且问你,事情是这样的吗?”
“大人不是这样的啊!”夏通极力辩白道,“当时李员外明明就说可以,并没有强迫。这件事他的侄子李公子可以作证。”
“传人证!”
少顷,李公子缓缓而来,夏通有些讶异,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李公子向堂上一作揖,“在下李筠,见过府尹大人。”
“李筠你说说看,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李员外子虚乌有,还是夏通强买强卖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证据确凿
赵善谦虽然是太子刘衍的人,跟户部尚书夏敬营同朝为官,虽然彼此都是同僚,却很少打照面,这次要不是夏敬营彻查府库亏空一案,估计二人很少会有交集。这一次他的儿子夏通犯了事,让赵善谦更是有些头疼,看着堂下的李筠,淡淡的问:“李筠,你刚才在外面也都听到了吧?”
“全都听到了!”
夏通一愣,他怎么全都听到了,难道他一直就在外面候着?他隐隐的有些不安的咽了咽口水。
李筠继续答道:“在下方才听得真真切切,但是小的不敢妄言。”说罢跪地伏拜,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小的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说啊!”
赵善谦冷峻的眼里透着惊讶,“尽管说,有本大人做主!”
李筠抬起头看了看堂上端坐着的府尹大人,又颇有意味的看着身边的夏通,惊恐的眼神里还透着询问。
“怎么?”夏通浑身不自在,愤愤的吐了一句,“你尽管说!”
李筠苦着脸,“夏公子,那……在下就说了?”
夏通不自在的避开李筠的眼神,看着堂上的府尹赵善谦,“府尹大人让你说,你就说!”
李筠再次向府尹一叩拜,“大人,在下堂叔所说句句属实……”
“什么?”夏通怒目圆睁,眼里布满血丝,颤抖的右手指着李筠骂道,“李筠,你胡扯什么蛋!我何曾让你威胁李员外了,去谈买地的事情难道不是你……”
“肃静……肃静……”两声惊堂木响彻大堂,夏通这才安静下来,赵善谦继续厉色道,“让李筠先把话说完!”
夏通气得面红耳赤,眼睛直勾勾的蹬着李筠。李筠此刻也全然不顾夏通的脸色,兀自继续道:“前些日子夏公子和范公子因为我发生了一些不快,想必大人也已经知晓,后来当夏公子得知范公子此行京城不仅仅是为了来向皇上谢恩,还准备在京城的南郊买地,而且得知地主正是在下的堂叔时,他就想着将地强行夺来,压一压范恩羽的锐气。于是就想着了这么一个办法,动用他父亲在户部的势力,造了两份契书,让我出面胁迫堂叔做交易,并嫁祸范公子伪造契书,在下迫于夏通的淫威,只能无奈从命。范公子的那份契书也正是出自夏公子之手。”
夏通彻底站不住了,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大人……根本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气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是他……是他……”
“是他什么?”赵善谦不耐烦的一拍惊堂木。
“嘭”的一声,夏通吓得瘫跪在地上,期期艾艾的道:“是他……胡扯!我根本就没有胁迫!”
赵善谦虽然有心替夏通开脱但是人证确凿,也不好当面维护什么,毕竟范恩羽更不好惹,他暗自叹息一声,拿起案桌上的契书,展示出来,“那这张契书又怎么说呢?”
“这封契书与我无关!”夏通摇着头极力否认,“这是他和李员外签字画押的,与我无关啊!”
赵善谦放下契书,继续问李筠,“对啊!这上面虽然户部的大印盖的不对,但是签字画押的确实是李员外和范公子啊?你既然说还有一份强征李员外地的公文,你可有真凭实据?”
此言一出,夏通这才回过神来,瞬间吓得脸色煞白,李筠虽然对事件的过程添枝加叶了,但是征地的公文确实是真切存在,而且……夏通懊悔的皱着眉。
“在下就带在身上!”李筠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来,双手上呈,“这份公文当时正是夏公子交给我,让我去威胁我家堂叔的!”
赵善谦面沉似水,如果凭借方才李筠的一面之词,此案还可糊涂乱判,然后不了了之,现在这物证要是真的,那只怕谁也救不了李筠了,毕竟在户部假造公文,除了夏通,范恩羽和李筠并没有这个条件,就算赵善谦想替他开脱也无法了,此案甚至还会牵连夏通的父亲夏敬营,小则是失职之罪,大则便是擅权之罪。赵善谦低下头,无奈的皱着眉,向差役挥挥手。
站班的差役上前接过李筠手里的文书,呈到府尹手里。赵善谦仔细翻阅,果然真的是户部大印的征地公文,就连年月日都和另外一份的一分不差,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现在这案件已愈加复杂,朝廷大员的子弟犯了案,如果现在马上宣判,只怕得罪的不只是太子,但是如果不判,岂不是失职。赵善谦想罢,咬着牙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夏通道:“夏通,人证物证具在,你可认罪么?”
夏通此时已经近乎绝望,但是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兴许他还能去请太子救自己,现在再仔细想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怎么就那么巧了?他暗自定了定身,然后连哭带喊的道:“大人……是他们设计好了陷害我的啊!李筠肯定是范恩羽设计好的,他们就是想陷害我的……”夏通虽然怀疑此事,可是各种情况又连接不来,只能一味的说是他们设计的。
李筠无辜的看着夏通道:“夏公子,我和范公子素不相识,我那日也是结结实实的被打了,怎么会跟着他设计害您呢!我只是据实禀告而已。”
“对啊!”赵善谦道,“既然你说他们设计坑害你,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证据?”夏通极力回想,突然灵光一闪,“吴公子,对了吴懿可以作证,李筠正是他介绍给我的……”
“你说的这个吴懿是谁?”
“他是京城富商子弟,与我素来相识,他跟李筠也相识多年,所以吴公子一定知道李筠和范恩羽是不是相熟的。”夏通心里知道吴公子来了未必有用,但是只要他出面,并且帮忙指证李筠和范恩羽就是老熟人,那么李、范二人就有设局的嫌疑,案子至少能再拖一拖,最后父亲他们从中周旋的时候,还能多一条力证。吴公子是夏通相识多年的老友,所以他很有信心,只要到时候给吴懿一个眼神,他一定会替自己作证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摇尾乞怜
一盏茶的功夫,差役们领着吴懿进堂而来。吴懿进堂施礼毕后,夏通像是见了救星一般道:“吴兄,你来说说看,李筠和范恩羽是不是认识的!”夏通边说边偷偷的向吴懿眨了一下眼睛。吴懿没做回复,只是恭敬的向夏通深鞠一躬
“肃静!”赵善谦示意夏通别说话,然后问吴懿,“吴懿,你不需要了解其他的,本官只问你,李筠和你是什么关系?”
“李公子是在下的老友了,也是一起读书的同窗好友!”
赵善谦点点头,“嗯……那李筠和范恩羽又是什么关系?他们认识吗?”
吴懿回过头,看了一眼夏通,夏通赶紧趁机不被发现的眨眼抿嘴示意。吴懿接着继续答道:“李筠和范恩羽是否认识,草民并不知道。”
夏通刹那楞在当场,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此时范恩羽也站出来道:“大人,我要是和李筠相识,怎么可能还会打起来呢?夏通所言阴谋一说,实在可笑,这些不过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案他们父子相勾连,设计坑害于我却是人证物证俱全。还望大人还我一个公道。”
赵善谦听罢搔首皱眉,按理说他是京兆府尹,有权当堂定罪,但是堂下跪着的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儿子,而且他们家还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如果将夏通开罪,那么势必还会连累夏敬营,毕竟这户部大印没有他的点头,夏通也不可能拿得到。赵善谦咬紧牙关,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此案牵连当朝官员,本官需上报朝廷,再做审判。”不等堂下人辩解,便呼喝差役,“来呀!先把嫌犯夏通拘押起来。其他苦主在案子还未了结之时,须得在家中随时等待传唤,否则以罪犯处!”
此案审罢,已是午后,当天下午京城便开始疯传,街头巷尾人人津津乐道。当夏敬营回府后,得知这件事情之时,更是拍案而起,但是少顷冷静下来之后,又赶紧上马前往太子府。
太子府内,赵善谦早已在书房向太子报告。刘衍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大为光火,令他没想到的是事态竟然会朝着这个方向进展,夏敬营竟然也会牵连到这件案子当中去。太子气得直跺脚,听管家来报说夏敬营求见,大喝道:“还有脸来,快让他进来!”
少顷,夏敬营哭丧着脸来到书房,见太子书案前背对着,望着中堂上的匾额出神。夏敬营慌忙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殿下……殿下……还请殿下救救下官啊……”
刘衍冷哼一声,嘲讽道:“夏尚书那么大的能耐,我可不敢啊!”
夏敬营慌忙顿首再拜,“折煞下官了,还望殿下看在下官为您还算忠心的份上,快快救救下官吧!”
刘衍转过身,愤愤地走到夏敬营的跟前,指着他道:“夏敬营啊夏敬营!你平时事事谨小慎微,怎么会这么不懂规矩,竟然敢私自动用户部大印。当初我就说了,你早晚会败在你的宝贝儿子手上的。”
“下官明白,也是一时糊涂,被犬子迷了心窍,事情原本天衣无缝,谁知现在出了岔子……”
“什么岔子?”
“犬子当时说南郊的那块地是风水宝地,让我买下来,可是我哪里有这么多钱,他就想了个软硬两条计谋,软计是利诱,硬计便是威逼,让我挪用户部大印成就此事。当时我哪里肯答应,犬子还被我打了一巴掌,后来他说这块地买来,到时候献给殿下您,所以下官就犹豫了,再一想殿下您对我有再造之恩,再者犬子说的一个叫李筠的人又是地主的本家,我想这件事原本是天衣无缝才会答应的,谁料到那个李筠竟然会出卖我们啊!”
刘衍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赵善谦,他也同样疑惑的看着刘衍。刘衍继续道:“这么说这个叫李筠的人是本案的关键咯?”
赵善谦道:“正是!是李员外指认夏公子,然后由李筠确证的。”
“这人是谁?查清楚了吗?”
夏敬营抢答道:“李筠不仅是京城富商子弟,他还是礼部尚书阎子启大人的孙女婿。”
刘衍一怔,“李筠背景还挺深厚!这阎老尚书在朝数十年,一直兢兢业业深受皇上赏识,你这事情现在是越来越复杂了。”
夏敬营一听太子的语气像是无回旋余地,就更加着急了,“殿下……看在下官忠心侍奉您的情面上,您无论如何都得救救下官呀!”
刘衍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夏敬营的肩膀,眼里也有些迷惘,但还是宽慰他道:“这件事就交由本宫来办吧!本宫会跟皇上周旋的,以我现在的实力,给你求个情,或者另行改判,不是什么难事!”然后吩咐赵善谦,“善谦啊!此事你先缓一缓,不必急着宣判,等本宫向皇上澄清之后,再做定夺!”
夏敬营再拜顿首,像是找到大救星,眼含热泪,“谢殿下……”
“现在你赶紧回去吧!记住,在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之前,千万不要来找我。有什么情况,本宫会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你的!”刘衍深知现在是敏感时期,如果夏敬营真的被牵连,到时候他又来找自己,难免会说长道短,要是传入皇爷爷的耳朵里,那可不好。
看着夏敬营的背影消失在院落中,刘衍咬着牙微微眯着眼,望着院中思索良久。院中寒风呼啸,几株梅树上的花儿扑簌簌的随风摇落,愈加显得院中萧索,直到赵善谦轻轻唤了两声,刘衍才回过神来。
赵善谦躬身道:“殿下,那下官就按照您的吩咐办了,没什么事,下官就先告辞了!”
刘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刻他心内的想法很多,夏敬营是一定要救的,可是该怎么跟皇上说呢?虽然刚才跟夏敬营打了包票,可是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可是不救他,他必定会被革职查办,说不定还会牵连自己,牵连自己?就在赵善谦的左脚刚迈出房门的时候,刘衍赶紧道:“慢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兔死狗烹
赵善谦听太子叫住自己,赶紧收回脚,转身一揖,“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马上派人将夏府包围,任何人不许出入。”刘衍极力吩咐,“在我进宫还没把事情办妥之前,更不许他派人来找我。记住了吗?”
赵善谦似懂非懂,但也不敢多加过问,便躬身应道:“下官这就去办!”
刘衍目送赵善谦离去之后,独自又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权衡思索,许久拿不出个定论来,他忽然想起了许久不见的荀谋,此时去拜访一下他,顺便向他求计,应该有办法,于是呼来管家去备车架。少顷,刘衍已经披上了斗篷,随管家出院门的时候,发现屋外更加凄冷起来,抬头看时,天边一层层的乌云压得人仿佛要透不过气,暗沉的天空一片死寂。刘衍忽然停住了脚步,嘀咕道:“看样子又要下一场大雪了。”
刘衍的马车来到卫国公府邸的时候,已是申牌时分,再下马车时,一阵干冷浸透骨髓,刘衍冷不丁一个哆嗦,想着这大雪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下了,必须得早去早回才行,否则在卫国公府逗留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管家上前通报之后,国公府的几个下人赶紧拥上来迎接。刘衍也没正眼看他们,兀自走上石阶,三两步来到府门口的时候,荀昱父子已经快步来到府门口迎迓了。
荀昱领着荀谋拱手作揖道:“大冷天还让殿下亲自登门,寒舍实在蓬荜生辉啊!有什么事,殿下尽管吩咐就是了,怎么好让您这尊贵之躯跑这么一趟呢?”
“不妨!”刘衍扬手示意,“本宫也许久没来国公府上,今日也来看看你们。”
荀谋笑道:“天冷!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卫国公府的中堂内,此时茶香四溢,温暖如春,堂中央的香炉内氤氲,阵阵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方才的冷意也已经全消。刘衍坐在中堂的正坐上,缓缓的举起桌案旁的茶盏,姿势优雅地呷口茶,似是回味无穷一般,继而盛赞道:“荀国公啊!还是您府上的茶好啊!”
荀昱坐在下首,微微欠身,笑道:“殿下要是喜欢,年节下的,老朽到时候让人给您府上送一些去,聊表敬意。”
“国公不必客气。”刘衍正色道,“本宫今日一则是来拜访国公和荀将军,二来还有一件事向二位求教。”
荀谋呵呵一笑,“殿下是为了夏尚书的事情吧!”
刘衍也不敢意外,向荀谋一拱手,“正是!”于是又将事情的原委告诉荀昱父子,然后问,“不知二位有何看法?该如何救夏敬营呢?”
荀昱思忖片刻后,道:“此事应该不难,凭借您在朝中的威信,把这起案件向皇上包揽来,然后再从中周旋,再替夏尚书脱罪应该不难!”
刘衍若有所思地一点头,再抬眼看荀谋时,他却一脸满不在乎的在喝茶,神态怡然,全然一副置身事外之感。刘衍心下不悦,冷笑一声后,道:“荀将军有何意见否?”
荀谋不慌不忙地放下手里的茶盅,呵呵一笑,“既然殿下您已经拿定主意要救夏敬营,那在下并没什么意见可给的!”
刘衍一怔,“荀将军何意?难道袖手旁观不成?”
“在下乃蠡酌管窥之人,不敢妄言!”荀谋微一欠身。
“你我推心置腹之人,如何这般客套,但说无妨。”
荀谋一抱拳,正色道:“那在下只问您几个问题,殿下自作裁决。”
刘衍面沉似水,认真地点点头。
“您觉得即使您救了夏敬营,皇上还会再信任他吗?”
刘衍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眼里闪出阵阵寒光,抬起头看着荀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再者圣上要是知道了其中端倪,那对您的看法又会如何呢?”
刘衍皱紧眉头,双目凝视着荀谋,似笑非笑地问:“那荀将军的意思呢?”
“呵呵……依在下看,切不可因小失大!”荀谋露出狡黠的笑容,“如果殿下您真的想登上宝座,没有雷霆万钧的手段是成不了大事的。”
“你的意思是……”刘衍的眼里仿佛射出幽幽的冷光,咬着牙道,“杀了他?”
荀谋见刘衍已经有此意,于是道:“没错!而且将案件揽过来,由您来审理!”
刘衍眼前一亮,虽然如此会损失一员干将,但是却更加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左右一想,与其冒着失信的风险救下夏敬营,倒不如挥泪斩马谡,好好利用此案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以此体现自己大公无私的一面,再者如此一来,在范阖睢那边也好有个交代,能够拉拢住他,将来对大业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想到这里,刘衍的双眸射出阵阵寒光,眼含杀意,继而冷冷地点头,喃喃道:“一个夏敬营,值……”
荀昱听儿子的这一番言论,颇不以为然,“如此行事,只怕会让追随殿下您的人寒心吧?”
刘衍看了一眼荀昱,忽又低下头,接着眼里闪着光,“小不忍则乱大谋,夏敬营本就衅稔恶盈,户部一事更是弄的满朝上下怨声载道,除了他,本宫看来拍手称快者不绝,包庇他,岂不是助纣为虐么?”
荀昱一怔,真没想到刘衍会说出这番话来,原本查察府库亏空一案就是太子的想法,如今宁王一党的羽翼剪除许多了,太子竟然会来一招兔死狗烹,想到这里,荀昱的背脊不禁感到凉飕飕的。
“说的是!”荀谋苦笑一声,“只是我也有一点不明白!”
刘衍道:“哪里?”
“范恩羽和夏通之间怎么会闹得这般你死我活?”荀谋怪道,“夏通是户部尚书夏敬营的儿子,搞垮他们,于他范恩羽又有什么好呢?”
刘衍并没有多想,笑道:“他们之间早已有过节,夏通赌气坑害他在线,范恩羽他哪里会忍下这口恶气,反过来再设计夏通,这种事情向来也是常有的,更何况人家还掌握着夏通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