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连环的谎言
我懵着脑袋被她拖进客厅,忽然很讨厌自己,口口声声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最后却将谁都拖累了。
“何叔叔。”我轻声喊道,他是一个面相和蔼的老头,惊喜的望着我的肚子,“几个月了?”
“快四个月了。”
“好,好,这家里终于要添个新生命了,小宁,把心放宽,我不重男轻女,男孩女孩我都喜欢,虽然何慕的母亲去世了,但你别为以后照顾孩子的事发愁,花婶有熟识的月嫂,到时我把她请来服侍你,我们何家不会亏待你的。”
我抿抿嘴,一只手在另一只胳膊上来回摩挲,以缓解眼下的尴尬。
他父亲以为我还有其它要求,补充道:“到时我再把何慕的阿姨从柳县接过来,她现在在家帮忙带孙子孙女,前后带大了三个孙辈,有经验。还有这个,你拿着,这是我们家的存折,以后让你保管,你想吃什么买什么尽管去买,趁我现在还能赚点钱,我帮你们减轻些负担,年轻人压力大,尤其是有了小孩,我们做老人的要懂得体谅。”
他掏出存折塞我手里,我忙吓的缩成一团,“不,不,叔叔这钱我不能收,我自己有钱,有钱,我有能力来养大这个孩子。”
他推让着,“小宁你这就见外了,我们家何慕欺负了你,让你一个姑娘家没嫁人就怀了孕,是我教子无方,你不收下,我这老脸可没地搁了。”
花婶插话道:“宁老师,顾老师,你看这。”
爸爸不吭声,妈妈戳他道:“老宁,你说话啊。”
“我说什么!”爸爸暴躁的坐到餐桌边,狠狠敲了一下玻璃。
“宁老师,我们同是做父母的,我特别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哪个女儿不是父亲的心肝宝贝,我代我儿子向你道歉,向你们全家道歉,对不起了,对不起!”
何慕的父亲朝爸爸鞠躬,让爸妈惊慌失措,妈妈道:“何先生,走到了这一步,我家女儿也有责任,感情本就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哪能把责任全推到何慕身上,我们也希望这件事有个圆满的结局,但如果孩子不肯,我们也不好强求啊。”
他父亲惊讶的看着我,“小宁,你不肯和何慕成亲?是不是嫌何慕没有母亲?”
“不,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看不上我们家何慕?”
“那更不是了。”
“那你是为什么啊?”
“我愿意嫁给何慕。”我微闭眼,咬紧牙关吐出这几个字。
一屋子人仿佛都松了口气,何慕的父亲把存折拍我掌心里,“要好好的,好好的照顾肚里的孩子,我早就给何慕置办好了婚房,今天来的急,忘记把钥匙搁哪了,等我回去找找,我带你和我的孙子,不,孙女也好,去看看婚房,还要添置什么尽管说出来,我领着工资呢,不愁没钱。”
他握着我的手,满脸的慈爱,我垂着头不作声。
何慕道:“爸,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我怎么不知道。”
“你妈查出那病的时候,我和她一起去买的,你妈说了,我们家和别的家庭不太一样,可不能亏待将来的儿媳妇,要尽量给她最好的。”
又对我爸妈说:“彩礼我也准备好了,按照米县的风俗,一样都不少。”
他激动的身子颤抖,喜滋滋的笑,让我觉得特别的难受,我低声说:“叔叔,我累了,想进去躺躺。”
“那你快去休息,我今天主要来赔礼道歉的,改天再正式上门提亲。”
我默默的点头,望了一眼何慕,他的脸色很难看,大概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心,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只是表达方式不同罢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为做的决定感到后悔。
我把存折扔到梳妆台,重新伏回床上,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妈妈留何慕吃了饭,留花婶和何慕的父亲喝茶吃点心,热热闹闹的谈了半晌,这才离开,我看着他们从院子走过,有种恨不得跑过去说清楚的冲动。
但我终究是一个优柔寡断,没有责任没有担当的人,翻了个身背过窗口,继续酝酿逃脱计划。
妈妈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笑,与昨晚判若两人,这十几个小时发生的事,要演成话剧,得起起伏伏好几场**了。
“睡不着吧,即便怀了孕嗜睡,也不能二十四小时都在睡觉啊。”她坐到我旁边,掖了掖被子,“小何他父亲一看就是知识分子,不讲空话大话,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里。”
“你这是拿人家的手软,因为一张存折,转脸便改主意了。”
“人家态度那么诚恳,我和你爸还想怎样,我们本来担心的是你嫁过去会不幸福,但现在我们差不多放心了,小何对你真痴情呢,竟然守了一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专情的男人最有魅力。”
我烦躁的踢了脚被子,“妈,你别贫了,我烦着呢。”
“你烦什么?”
“你别问了,你不懂。”
“我不懂你懂,我是老师,为了当好班主任,我培训过心理学的课程,你这叫恐婚症,正常的,等你体会了婚姻带来的好处,这症状就消除了。”
“你就别瞎猜了。”
“那你还是不想嫁给何慕,对不对?”
“我嫁啊,干嘛不嫁,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我还能遇到这么好的男人么。”
“既然心知肚明,凶巴巴的,我可是你亲妈。”
“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博学多才,这学期干嘛不继续当班主任,为祖国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省得在这烦我。”
“好,好,大小姐,我不烦你,马上要做妈妈的了人,还一副臭脾气,以后拿什么教育下一代。对了,昨晚来的那个魏律师,花婶刚跟我讲了,他家在米县很有势力,家族关系复杂,是个纨绔子弟,跟你不可能的啊,我和你爸绝对不同意,你千万别惦记。”
“我不惦记,我烦他都来不及,请你放心的走吧。”
“死丫头,你哄我看我不打你,我是要去买些瓜子糖果,小何的父亲来提亲的话,这街坊邻居都得散散糖,报报喜,趁肚子还没大起来,赶紧把婚事办了,早办早安心。”
“去吧,赶紧去。”我往外撵她,“顺便替我保存何慕他爸给的存折,放我这丢了就麻烦了。”
妈妈想了想,将梳妆台上的存折放进口袋里,“有道理,等你结了婚再还给你,你这姑娘家家的,粗枝大叶,今天没上班,和领导请假了吗?”
“我正想告诉你呢,我下周要去江城出差,我们领导说了,出差占用周末时间,我可以随便调休。”
“去江城?你现在这样子能去江城吗。”
我撑起半个身子,努力的强调道:“能去,我体力充沛,再说何慕陪我去,我们都计划好了,正好去江城买婚纱买礼服什么的,江城是大都市,衣服的款式多,好看。”
妈妈狐疑的盯着我,“宁书,你这一会一个主意,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啊,你不是说恐婚症,情绪波动很正常的。”
“我不信你,我信小何。”
“那你去问他。”
周二的晚上,西北风凛冽,我和何慕在火锅店见面,照例是重口辣锅,他陪我吃,吃的呲牙咧嘴,呼呼哈气,满头大汗。
“不能吃辣,为什么不点个鸳鸯锅。”我嗔怪道,他先我一步到的,我因为下午提早回家准备出差的事,在家里磨蹭到很晚才出来。
“你又不吃白汤锅,我不要紧,关键在你。”他边说边擦额头上的汗,好像他生来只讲付出不求回报的。
我撇撇嘴,“谢谢你帮我在我妈面前圆谎,我现在被他们看的死死的,不是找了去江城备置结婚用品的理由,他们肯定不让我去。”
“别说他们了,我也不放心你,想到一个孕妇拖着行李箱跑上跑下,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我今天把年假休了,陪你一块去江城。”
“啊?你真去啊?我是让你帮我离家出走,没让你和我一起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总该有个目的地吧,你该不会离家后,在大马路上风餐露宿吧,我们在电话里说清楚的,我必须知道你住在哪,和谁待在一起,我到哪才能找到你,你不能出尔反尔,跟我玩失踪。”
“我被你们管怕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呼吸自由的空气,这孩子又不是你的,你大可不必事事巨细。”
“至少我能做孩子的干爸,我得替我干儿子管好他这个不靠谱的母亲。”他恍然想起了其它的事,放下筷子,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喏,我爸交代给你的。”
“又给我的,什么东西呀?”我盯着信封鼓鼓囊囊的模样,尴尬的问道。
“信封最大的作用就是装信和钱,你觉得我爸会给你写信么,你自己看。”
我打开一瞧,是厚实的一沓钱。
“干嘛给我钱,他给过我存折了啊。”
“我爸说了,这是给你买衣服和首饰的钱,他早备好了。”
我皱起眉,不知是感动的,还是愧疚的,竟有些眼角湿润,载着满腹的惆怅。
九十二、去往江城的火车
“编出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填补,怕什么来什么。”我呢喃道。
“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将头深埋在胸前,似乎不愿让我看到他的表情。
“早知道不来吃饭了,这钱拿着烫手。”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爸的心意你先领着吧,以后有机会再还回去。”
“还有还回去的可能吗,等于那时已经伤了他老人家的心,何慕,我觉得我在犯罪。”
何慕不说话,大口吃菜,可有时候无声比语言更触动人心。
直至周三的清晨,我的胸口依然沉闷的堵塞,像不通畅的下水道,所有苦的涩的情绪全挤压堆积着,坐公交车到单位门口,站了一小会,远远的看见何慕在朝阳晨曦中缓缓走来,天气甚好,温度很适宜,但瞥见他的那一霎那,我却如同被从头到脚倒了一盆凉水,仿佛我们即将踏上不归的路途。
他拉过我手中的箱子,示意我把单肩包一并卸下,我晃了一下身子道:“没事,不重的。”
“早饭吃了吗?我买了咸味的面包,肉松和火腿的,你要吃哪个?”
“我吃过了,你吃吧。”
他也不再强求,就着保温杯里的白开水吃起来,腾起层层白汽,白汽遇冷液化成水珠,落在他的头发上,湿漉漉的。
“你们社长还没到?”他漫不经心的问。
“刚打过电话,路上堵车,估计快了吧。”
说完,我张张嘴,欲问他父亲的情况,他继续道:“那我们到办公室坐着,外面多冷。”
“不进去了,站着舒服,待会要坐几个小时的火车呢。”
“你不想让同事们看到我吧,怕他们说闲话。”
“我没这个意思。”
他笑起来,“我随口瞎说的,你别激动。”
“真没这个意思,我妈不放心我去江城,昨天特地打电话到报社,说明了我怀孕的情况,麻烦韩社长格外关照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一惊,“昨晚没听你说起啊,你没事吧。”
“好着呢,别人不知道的时候,老担心后果如何,等真的公布于众了,其实就那么回事,不就是未婚先孕。”
他淡淡的笑着,“你……”
“何慕,我们能说点和孩子,和结婚无关的话题吗?谈的太多,心都乏了。”
他愣住了,半天没吭出一个字,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谈资,拘谨的左顾右盼等韩社长到来,友谊变了质,就和婚姻一样,存在的问题渐渐浮出水面,像马路边的黄叶,凌乱的翻滚,毫无章法。
终于把韩社长等来了,他坐在魏无涯送的车里,开车的不知是何人。我和何慕坐上车,我坐在前座,何慕和他并排坐一起,韩社长问了他一些琐碎的事,对他在县政府里工作大加赞赏,并提到了几个县领导的名字,以示自己的广络人脉。
然后韩社长说:“宁书的编制下来了,给你们的婚礼送了一份大礼啊。”
何慕以为我没听到,重复道:“宁书的编制下来了,这么快,宁书,你听见了吗,你入编了。”
我只得附和一句,“谢谢韩社长的关心,改天我请大伙吃饭。”
韩社长客气道:“那哪是我关心得来的,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你到了报社后,做了不少的工作啊,应该的。”
我心想着自从我来米县报社,没跑过什么重要的新闻,大部门时间窝在小办公室里发呆,最多算是打字工,这编制得来的太容易了,反而让人觉得没什么意义。
韩社长道:“要吃饭也得是我们何主任张罗的饭局,报社和县政府搞搞联谊,增进感情,日后大家都好办事。”
何慕不推辞,一个劲的应着,“那是,那是,宁书现在特殊时期,要不是韩社长体谅下属,我哪有机会跟着来。”
“何主任这话说的,暖人心呐,怪不得是领导身边的红人。”
……
一路闲话到火车站,刚下车,市报社的人到了,从大巴车上呼啦啦下来几十个人,不是眼见为实,还不敢相信市报社有如此庞大的军团,之前韩社长吩咐我买火车票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是拖家带口,没料到全是正式员工。
握手寒暄,市报社丁副社长看了看我和何慕,拉着韩社长的手说:“韩社长只带了两位干将,看来是胸有成竹啊,上次在顷州,你们报社仅派出一位主编,就将我们全部喝趴下了,了不得,了不得,想起来都后怕。”
韩社长打着哈哈,“这次酒不管够,大闸蟹管够,大家尽管敞开肚皮吃大闸蟹。”
他朝我招招手,“你快把各位领导的火车票发一下,我们准备进站。”
我忙从包里先拿出一等座的火车票,挨个发到领导们手里,有个中年男子向我打听,“你们报社是不是有个叫宁书的?”
我愣了一下,“是的。”
“她是不是在江城今日晨报工作过?”
“嗯。”
“大学毕业没多久?是个小姑娘?”
“对啊。”
那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一头雾水,看了眼火车票上的名字,他叫伍明,追问道:“她怎么了?”
“没怎么,有个朋友托我打听的,我问问。”
我焉焉的闭上嘴,胡乱猜想着打听的人是谁。
这时丁副社长道:“听说韩社长招了一位从江城来的大记者,怎么不一起带出来,好歹同行的有个江城通啊。”
“丁社长指的是宁书吧,她不在这嘛,我也是这么考虑的,难为她怀孕了,还牵挂着各位领导吃好玩好。”
“你就是宁书啊?”刚刚问我话的男子,扭头左右观察我的肚子,“怀孕了?”
韩社长道:“哎哟,你们瞧,伍总编盯着人家小姑娘的肚子,马上四个月啦。”
伍总编笑的深奥,“我眼拙,眼拙,刚刚没发现,原来宁记者已经结婚了。”
韩社长道:“她的丈夫就是这位何主任,县政府里的高材生,笔杆子,顶梁柱,小宁为了他才回到米县的,放弃了在江城的大好前途,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时勇敢多了,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我们那时候,父母指哪打哪,哪由得自己挑哦。”
一行人哈哈大笑,伍总编含着笑,“郎才女貌,妇唱夫随,何主任陪宁记者出差,感情真叫好。”
“小宁为何主任牺牲那么多,他再不知珍惜,我这个做领导的第一个不同意。”
何慕诚恳的表态道:“韩社长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宁书,绝不能委屈她。”
吵吵囔囔坐上火车,好在火车上人很少,座位很空,我和何慕远离人群,挑了个车厢里靠后的座位,倚在窗户上相对坐着,半晌无话。
“宁书。”何慕开口叫我。
我托腮盯着他,他的表情不自然的转变,大概又想说孩子的事,顿了顿,他开口道:“宁书,你在江城当记者的时候,有没有报道过什么特别重大的新闻,像轰动的假药案啊,造地沟油的地下集团之类的。”
我忍不住笑了,“江城的今日晨报,算是很平庸的报社吧,我们都是很平庸的记者,就算有特别重大的新闻要报道,也轮不上我,我的资历太浅,不过……”
“不过秦羽就不同了,他有自己的个性和风格。”何慕抢话道。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撩拨的五味杂陈,“咱们不要提他,行吗?”
“他这段时间没跟你联系?”
“我说了,不要再提他。”
“宁书,你不能逃避这个问题。”
“那你教教我怎么面对,何慕,不管是出于我爱秦羽,还是作为一个准妈妈,我爱我肚里的孩子,这些全是我一个人的选择,跟秦羽没关系,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了,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
何慕默不作声,拧开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饮料瓶,抿了一口。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拂了拂刘海,对他愧疚的说。
“没关系,我明白你心里的苦,留下孩子,是今后吃苦,不留下孩子,现在痛苦,以后也会痛苦,或许最好的方式只有让人生重来一次,如果你没有遇到秦羽,你现在正在江城的报社干的热火朝天,是个后备干部,有明确的目标和追求,说不定几年后就成为了另一个战地记者,另一个笔锋尖锐的媒体人,生命不息,铅字不朽,轰轰烈烈的过完这一生。”
“这仅仅是你的幻想,我觉得眼下的生活挺好的,挺安逸,有依有靠,在家里住着大房子,三餐有人端到嘴边,不用再在江城漂泊,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宁书,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表面上无欲无求,像贪图安逸的小女孩,实际上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米县的生活绝不是你想要的。”
“你就这么确定你了解我?”
“有一点的了解吧,我记得有次寒假,我和同学去你家拜年,你和顾老师在书房辩论一篇文章的遣词造句,你争的满脸通红,指出你母亲不严谨,只能当老师,做不了记者。当时我的同学们私底下还说,顾老师的女儿这么好学上进,跟明天要上高考考场似的。”
九十三、相见故人
我浅浅的笑了,“真正了解一个人,了解他的现在不够,还得懂他的过去。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努力的学习么,是为了之前的男朋友沈皓轩,因为他想留在江城,我决定跟着他,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可谁料到,我们工作没多久就产生了矛盾,直至分手,秦羽在这时向我表白,让我明白了什么才是良性的爱情,像灵魂伴侣,我想在爱情里获得的感觉,他都能满足我。如果没有遇到沈皓轩,也许毕业后我就回到了米县,没有高远的理想和抱负,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好老师,像我父母那样。所以就算生命重来一次,也无法确定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因为推着我们向前行走的,除了我们在人生路上遇到的人和事,还有我们自身的性格,我不后悔,一点也不,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你惊到我了,你想的太透彻。”
“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后来……”我本想说后来肚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母亲的天性使然,为母则强,很多的观念发生了改变,但道出口的即是简单的,“后来我就想明白了。”
良久的寂静,火车驶入江城境内,韩社长打来电话,“小宁,你人在哪呢?”我打起精神朝他的方向望,“韩社长,我坐在后面,有事吗?”
“马上到江城了,你能不能帮忙安排车辆来接一下,丁社长车马劳顿,身子累了,麻烦你联系联系故交,帮个忙。”
不容我辩驳,他挂掉了电话,我郁闷的叹口气,何慕问:“怎么了?”
“是社长,临时让我安排接送车辆,真会使唤人。”
“那怎么办啊?你都离开江城多久了,他跟你来这一套。”
“你没听他们上火车前说的话,已在暗示我做好准备,我装聋作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最后仍没逃过这劫。”
“宁书你可以啊,学会揣摩领导的心思了。”何慕哧哧的笑我。
我朝他翻白眼,“我们领导的心思还需要揣摩么,绿豆大的事都挂在嘴上,老朋友倒是时有联络,关键工作日麻烦人家,让人家立马到哪去找一辆大巴车来。”
“要不和他讲清楚。就说找不到车。”
“我先试试看吧,省得白费力气。”
我说着在手机电话簿里来回寻找,终于定格在小房的名字上面,他脑子活络,又是江城本地人,麻烦他应该靠谱些。我试着打电话过去,很不好意思的跟他说明情况,他居然爽快的答应了。
我们出站时,小房已等在接客处,看到我兴奋不已,蹦跳着朝我招手,“宁书姐,宁书姐,我在这呢!”
我欣喜的迎上去,“来这么早,你这么快就找到车了?”
“不就一辆大巴车吗,多大点事,我有个发小是旅行社的,别说一辆车了,四辆五辆都没问题,连车带司机,我全拉来了,另外我还开了一辆轿车,安排你和你们领导坐。”
“你想的真周到,谢谢你啊小房。”
“宁书姐瞧你客气的,我巴不得你来呢。”他边说边打量站在我身旁的何慕,“这位是?”
何慕欲开口,我抢先道:“我的朋友何慕,和我们一块来的。”
“哦,那快上车吧,别让你们领导等急了,车就停在门口。”
我瞥一眼何慕,他的神情有些幽怨,像是我故意不愿承认他是我的男朋友,谎言说多了,自己也信以为真了。
小房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帖帖的,丁副社长,韩社长和我坐在他开的轿车上,其余人坐上大巴车,奔赴预定好的酒店。小房善于打理场面上的人际关系,和他们二人聊的不亦乐乎,从大闸蟹聊到江城的名胜古迹,并且热烈邀请他们晚上小酌,把丁副社长和韩社长哄的开开心心。
丁副社长向小房表示感谢,然后对我说:“小宁,你先生怎么坐到大巴车上了,可以和我们挤一挤嘛。”
“先生?”小房惊讶的看看我。
“哦”,我故意避开小房的疑问,掩饰的说:“何慕坐大巴挺好的,大巴宽敞。”
小房还想问什么,我望望他,他知意的闭上了嘴巴。
到了酒店,已过午饭时间,大家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于是就近在酒店的餐厅摆上几桌,小房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餐桌上美味佳肴,觥筹交错,何慕仿佛受了刺激,见到谁都要和人家干杯,倒把我闲下来了,我随意吃了点,然后到大堂里坐着。
不一会儿,小房走过来,坐到我旁边,“不开心啊,嫌弃我招待不周。”
“哪有啊”,我勉强对他笑,“你让我挣足了面子,我谢你都来不及。”
“你结婚了?”他咬紧嘴唇,红着眼圈问我。
我默然的低头看脚尖,眨眨湿润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啊?啊?宁书姐,你回答我,你已经把秦羽哥忘记了?”
我咽了咽口水,“小房,已物是人非了,我怀孕了。”
“你怀孕了?你怀了别人的孩子?”他的惊讶和莫名的愤怒溢于言表,一拳打在茶几上,“我曾经欣赏的宁书姐哪里去了!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宁书姐哪里去了!连你也轻易的被世俗打败,到了合适的年龄,找一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生子,什么爱情,什么坚持,都他妈的扯淡!”
“我就是一个俗人,没你想的那么崇高。”
“你回到了米县,才短短几个月时间,一切立刻都变了,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还记得曾经的宁书吗!你离开报社以后,秦家的人来过好几趟,不遗余力的打听你的下落,害得赵柯见到他们只能躲着走,我不清楚你和赵柯之间做了什么交易,也不明白你和香芹姐是什么感情,但我知道,如果他们愿意为一个人保守秘密,那这个人必定是值得尊重的!你难道没发现,秦家人的纠缠不休,正是因为秦羽哥对你的在乎!他在奋力朝你飞奔,你却倦了停止不前,哪怕你再坚持一会啊,你再等等他啊。”
他说的泪眼婆娑,我的鼻子发酸,“小房,我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女人,配不上秦羽深沉的爱。”
“可我看到你现在的生活,我的精神支柱也倒塌了,我一直以为只要你还在坚持,我就有希望,就有可能和叶子走到一块,因为这个世上总算有人跟我是一样的,一样的固执,一样的执拗,一样的在忠于自己的内心!”
“小房,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么,这个世上很多东西,不是你坚持了就能得到的,我们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愿意正面罢了,我们总把结局想的太美好,总以为年轻特别长,可冬天过去没多久,冬天又来了,一年接着一年,快的很。”
小房讥笑道:“恭喜你,你已经具备了中年人眼中的成熟心态,把世上的事情只分为两种,可能办到的和不可能办到的,画地为牢,在一个小圈子里按部就班,担心越雷池一步而出了差错,从此人生没有惊喜,也没有什么可失望的。”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是我对爱情失望了,我们爱的人,明明可以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做许许多多美好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天涯咫尺,你们都说理智才是正确的选择,但如果理智让人不快乐,让人痛苦,我们还要它干什么,宁书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他拼命摇晃我的身子,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到了一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呢喃着说出来,他盯着我的眼睛,“你现在附庸风雅给谁看呢,你已经不是宁书了,不是了!我为秦羽哥感到不值!”
说完,他阔步朝大门走去,留给我无尽的落寞和凄凉,来不及悲天悯人,那边的饭局结束了,何慕喝的烂醉如泥,其他的领导也几乎摇摇晃晃,看来下午的活动是躺在酒店里睡觉。
我把何慕扶进房间,他平时应酬少,不胜酒力,今天喝醉了,脸和脖子红成了西红柿,呓语似的说了些胡话,迷迷糊糊的睡着,不一会响起均匀的鼾声。
我靠在椅背上打了个盹,身体极疲惫,心里更是累的,何慕仍在沉沉的一动不动,我分别给子佩和乐乐发了短信,告诉她们我在江城。
乐乐很快回复我:把酒店地址发我,我马上到。
当初没考虑何慕会跟着来,所以只定了一间房,我到前台增订的功夫,乐乐就到了,随意问候了几句,然后我们去酒店旁边的咖啡馆。
“晚上去酒吧玩?”刚坐下来,她便提议,看来泡吧泡惯了。
“不去,戒酒了。”
“请问两位想喝点什么?”服务生走过来问道。
“我要一杯拿铁,你呢?”乐乐问我。
“给我一杯红茶,可以吗?”
“小姐,我们这边红茶只有壶装的,没有单杯的出售。”
“那就一壶红茶吧。”
乐乐朝我扮鬼脸,“怎么,为秦羽不仅戒了酒,还戒了咖啡啊。”
九十四、听说子佩的事
我瞪眼瞟她,眼前的乐乐像一个藏在大衣里的小女孩,最小号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宽松肥大,头发稀黄,眼眶深凹,愈发显得鼻梁高挺,惹人怜爱。窗外飘着零星的冬雨,黏在透明窗户上,寒意横生,回忆里泛起潮湿。
“又笑我,说说你吧,瘦的皮包骨头,还是以前珠圆玉润的时候漂亮,减肥减过头了。”
“哪是我想减肥啊,操心操的,家里有只偷腥的猫,三天两头打起精神抓狐狸精,我保持现在的精神面貌,不错了,以为谁都像你啊,在老家颐养天年,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对她的挖苦一笑了之,“还跟许桦闹别扭呢,你这样拖泥带水,打算到什么时候。”
“别对恋爱中的女人苦口婆心,我肚里装着一箩筐的大道理,比你懂的多。”
“我没准备劝你,只是心疼你,当年法学院的院花,现在沦落成非洲难民了。”
她从包里掏出烟,叼一根点上,缓缓的吞云吐雾,“我清醒的很,男人不把身边的女人当宝,归根结底都因为不够爱,他不爱我,我却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巴不得他寻花问柳,搞出什么肾病,我好服侍在他的病床头,为他养老送终。”
我唏嘘道:“你的想法太变态了。”
“我知道你想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但当你真正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任它天地广阔,你只愿做守护他的井底之蛙,一弯水,一方星空,两个人相依为命,就够了,宁书,如果你没为秦羽做过傻事,说明你爱的太肤浅。”
我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子佩最近如何了?我联系她,她没回我。”
“她呀,糟心多了,你别去烦她,本来正计划和戴律师结婚,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之前不做过手术么,去医院检查了下,医生说她输卵管堵塞,还长了个什肌瘤,反正对生育有影响,得治好了病才能怀孕。她一想到有可能生不了孩子,又开始纠结要不要和戴律师结婚,你了解子佩这个人的,刀子嘴豆腐心,经历了风风雨雨,终于获得了真爱,老天爷却不成全她。”
“她现在人在哪啊?”我焦急的问。
“回老家了,在江城各大医院看了一圈,还是治不好,奇了怪了,不想要孩子的时候,孩子自动找上门,想怀孕了,却满足不了,反正我们姐妹三个,情路坎坷。”
我悲伤的叹口气。
“光说我们俩了,你呢,你和秦羽进展如何?”
“乐乐,你现在还一个人租房住吗?”
“当然了,我一直奉行可以发生关系,但绝不同居的理念,同居了我就像许桦的私人用品,除了给他洗衣做饭,还得陪睡,老娘才不干呢。”
“打住,打住,你一个人住就好,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我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你了。”
服务生端来红茶和咖啡,乐乐为我倒了一小杯红茶,“有话快说,磨磨唧唧的,烦人。”
“好,我说的话你仔细听着,不许打断我,也不许告诉其他任何人。”
她不以为然的嘟起嘴,“神神叨叨的,发掘到宝藏啦。”
“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好,好,答应你,听你细说,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怀孕了,怀的是秦羽的孩子,但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孩子是何慕的。何慕是我在米县的朋友,比我高一届,是我爸妈的学生,他得知我想保住孩子后,提出我嫁给他,通过这个办法掩人耳目,不然的话,我爸妈非逼着我必须把孩子打掉。但我不想连累何慕,也不想跟其他人结婚,只盼望安稳的把孩子生下来,抚养他长大成人,虽然我和秦羽有缘无份,但能跟他有个孩子,我这辈子知足了。乐乐,我想住在你那,我已经考虑好了,在你那住下后,我到成大报一个文学函授班,跟爸妈就说,社长让我继续深造几个月,他们不会对领导的安排提异议的,再拖小半年,孩子就出生了,到时候一切都成定数了,行吗?”
乐乐端着咖啡的手停在嘴边,我看着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仿佛听到了一个恐怖故事。
“乐乐,你说话啊,你愿不愿意帮我?”
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宁书,你吃熊心豹子胆了,单亲妈妈这种事,你也敢做,你为什么不告诉秦羽啊,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得负责任。”
“别说了,乐乐,就像我无法理解你对许桦的痴情,你也理会不了我跟秦羽的关系,你就答应我吧。我肯定不给你添麻烦,别看我怀了孕,我腿脚可利索了,除了我爸妈也许会打电话问你,我是不是真的在深造,你帮我应付下就行,韩社长那边,我去跟他说,反正报社没什么事,每年也有学习培训的指标,我给他送点礼,加上我自己掏腰包学习,他何乐而不为呢。”
我紧握住她的双手,“拜托了。”
“你怀孕多久了?”
“四个月。”
乐乐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宁书,你疯啦,我不答应,如果你没有怀孕,你在我那想住多久住多久,但你现在让我帮你做这么疯狂的事,我办不到,我,我绝对不答应。”
“求你了,乐乐,我找不到其它的办法,我想留下孩子。”
“你爱秦羽,你怎么爱他都可以,但你不能拿孩子开玩笑,你刚刚提到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叫什么何慕的,你不愿意娶你吗,你嫁过去,岂不一举两得,你有了名正言顺的丈夫,孩子也有了父亲。”
“他不爱我,他只是在帮我,我怎能利用他的同情心,毁了他一辈子。”
“他不爱你,他会娶一个孕妇?他脑子没病吧!”
“何慕的母亲去世了,他对生命和感情有异于同龄人的理解,你相信我,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男人存在的,就像有我这样的女人一样。”
乐乐几近咆哮,“那爱你的那个男人呢,在美国的那个,他坐拥亿万家产,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你却带着孩子东躲西藏,凄凄惨惨,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撮合你们俩,还指望你嫁入豪门做少奶奶呢。”
“我和秦羽在一起,并不是贪图他的钱。”
“宁书,你清高,我们都太庸俗,好,你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别找我。”
“乐乐,难道你想让我成为第二个子佩么,残忍的把孩子打掉,他已经有心跳了,医生说再过没多久,我就能感受到胎动了。”
乐乐在听到子佩名字的时候,神情发生了改变,大概她不想看到我也遇上怀孕困难的痛苦,郁闷的甩出一句,“女人真麻烦,你准备什么时候过来住?”
“等我回酒店跟何慕讲清楚,我就搬过来。”
“何慕他在江城?”
“嗯,他同我们一起来的。”
“我能见他吗?”乐乐的口气严厉,不容我拒绝。
“好,但他现在在睡觉。”
“大白天睡觉的男人,八成酗酒,得了,听了你的事,我这心肝肺颤的慌,我吃点蛋糕,你陪我吃一块?提拉米苏?”
我点点头,笑着,“你吃黑森林?”
“老爱好了,咱俩从豆蔻少女走到现在,爱吃的东西没变化,人却装满了故事,以前觉得有故事的女人特拽,特拉风,现在才体会,这感觉,真他妈的难受。”
她继续点上一根烟,朝服务生招手,“提拉米苏!黑森林!”
然后面向我,“我抽烟,你肚里那宝贝介意吗?”
嘴上这般说,她对着我的脸嚣张的吹出一个大烟圈,我忍不住呛起来。
“宁书,你还记得黄尧吗?”
“当然记得,你的第一个男朋友,沈皓轩的室友。”提起沈皓轩这个人,我的心里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最近老想起他,想想他那时算得上风华正茂吧,高高帅帅的,关键对我多好啊,冒着被处分的风险,在寝室里用电磁炉为我炖鸡汤,我竟然不领情,把那锅汤倒进了厕所,如今是想吃也没人炖喽,你说怎么这么奇怪,往事历历在目啊,在我脑子里天天晃。”
“可能你从许桦那得不到温暖,于是念起了故人的好,话说那时垂涎你的男生少么,听说你分手了,半个学院的男生跟过节似的兴奋。”
“切”,她哼了一声,用细长的手指弹烟灰,“光垂涎有何用啊,我还没怀孕,倒先学会怀旧了。”
我和她不约而同的笑。
傍晚时分,我们回到酒店,何慕醒了,倚在床背上发呆。
“你回来了,去哪了?我刚想给你打电话。”他对我说道,惺忪的睡眼里满含关心。
“我和我朋友乐乐去咖啡厅坐了坐。”
我把乐乐推到前面,“这就是乐乐,这是我的好朋友何慕。”
“你好啊。”乐乐扭着腰肢,风骚的同何慕打招呼,吓的何慕木讷的道:“好,你好。”
“长的还行啊,比沈皓轩的小模样俊俏。”
“乐乐。”我不满的皱眉制止她。
“你爱宁书吗?”乐乐一本正经的问。
何慕不说话,脸涨的通红,仿佛中午喝的酒未醒。
九十五、小房酒醉
“我对宁书没有男女之情,要说爱,我爱她的家庭,我想融入她的家庭。”
何慕实诚的厉害,他的回答明显让乐乐不满意,女人天生对“爱”这个字着迷,当她问一个男人爱不爱自己的时候,没有答案比“我爱你”更合适的了。
乐乐笑的肩膀乱抖,“我头次听到如此荒谬的解释,听说你还是公务员,这三观不正啊。”
何慕道:“说不定有些男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说了大白话。”
乐乐不笑了,“可宁书不肯嫁给你。”
何慕不动声色,“我知道,我是来帮她离家出走的。”
我说道:“我暂时仍住在酒店,陪韩社长他们在江城好好玩,等你们回米县的时候,我再跟他提出留下来。”
何慕道:“听你安排吧,我配合你。”
乐乐甩甩手里的包,“心有灵犀,可惜啊,走了。”
“我送你。”
“不必了,我开车来的,你没事多休息,等你住过来,天天见面。”
我坚持将她送到楼层的电梯处,跟她挥手道再见。
她摁住电梯,神秘的说:“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我看还是告诉你吧,沈皓轩有新女友了,是什么企业家的女儿,我在街上就撞见过他们好几次,腻腻歪歪的,那女的跟你没法比,一看就是公主病深重。”
我恍恍的笑,“知道了。”
“你怎么不问他们怎么认识的啊?”
“你说。”
“哎,沈律师人脉广,认识的人多,什么样的女人勾当不上,真走了,拜拜。”
我努力不去想她话中的意思,在街上撞见过几次,我和沈皓轩在那么冗长的岁月里,逛街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世上的男男女女,谁是谁的鸡肋,谁又是谁囊中的宝贝。
梦游似的折回自己的房间,走到房门口,想起了什么,又返到何慕住的房间。
“我订了一间房,在1012,我把箱子拿过去。”我对他说道。
他如梦初醒般,“我正想去前台订房,原来你早考虑到了,我帮你拿箱子。”
“不用了,我拖过去好了。”
“还是我来吧。”
突然间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推开他,“真不用。”
他一个踉跄向后退去,气氛愈发的尴尬,按照常人的想法,我和他住在一间房里再正常不过,我怀了他的孩子,他早晚是我的丈夫。可偏是这种念头在心里作祟,让我和他的关系显得极其微妙。
就像两个本无杂念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青梅竹马,无忧无虑,大人们却一直说你们长大了要结婚的,一定要结婚的,等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好像理所当然,他们也认定了彼此是对方今生的归属,若有变动,那都是不太合适的。
人言可畏,人的观念更可畏。我和他站着僵持,恨不得此时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行,你过去休息吧,我去看看韩社长那有什么情况,他中午酒喝的不少。”何慕说道。
“那麻烦你了。”
我狼狈的逃回自己的房间,把身体丢到床上,放空神经,昏睡到华灯初起。晚上小房竟然履行了在车上随口说的约定,带了一箱高档酒过来,请大家豪饮。晚饭照例在酒店里吃,菜品却与中午大不同,多是海鲜,正中间放着一盘大闸蟹,菜是小房点的,自然由他买单。
大家兴致特别高,在米县难得吃到湖海生鲜,加上别人付钱,韩社长乐的合不拢嘴,摩拳擦掌,敞开肚皮吃吃喝喝,吆五喝六,醉生梦死,场面比中午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我不能吃海鲜,食欲也一般,简单的吃了碗汤泡饭,看小房和何慕两人游刃在各桌间。
中午时,小房推脱要开车,不肯喝酒,现在主动喝上了,和何慕一唱一和,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劝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曲终人散后,他俩喝的酩酊大醉,倒在沙发里光哼哼。
韩社长也醉的东倒西歪,但神智仍清醒,指挥我道:“小宁,找个人把你的老同事送回家,酒驾不行,要判刑的,何主任交给我们,我们扶他进房间。”
我应着,心里发愁,找谁送小房回去,况且我不知道他住在哪。
我推推小房,高声问他:“小房,你住在哪啊?”
他睁开迷离的眼,答不对题道:“宁书姐,你不能离开秦羽哥,你不能啊!”
我追问:“你告诉我,你住在哪个小区?”
他挥舞起双手,“不,不能离开,不能……”
我绝望的盯着他,只好让他晚上住这了,麻烦酒店里的工作人员扶他上楼,他却中邪似的,赖在地上无论如何不肯进电梯。
我急的团团转,急中生智想到了赵柯,把小房交给赵柯应该没问题。
不行,我很快否定掉这个想法,下意识里拒绝与他联系,但还有其它的办法么,小房发酒疯在地上打起了滚,口中胡言乱语。
为难的摁下赵柯的手机,很怕他提到秦羽,直到他接听前,我的心脏砰砰跳的厉害。
“宁书啊,好久不联系,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赵编辑,不,赵主编,我现在人在江城。”
“我知道,下午听小房说了,香芹姐本想晚上招呼我们吃顿饭,上次你走的匆忙,我们都没能好好送送你,可小房说你晚上有应酬走不开,你不主动联系我,我还想打电话给你约个时间呢。”
“谢谢你啊赵主编,我现在有件事要麻烦你,小房在酒店喝醉了,你能来接他一下吗?”
“没问题,你把酒店地址发我。”
我守在小房旁边等赵柯过来,曾经在江城的人和事,渐渐拉开了一幅长卷轴,那时的生活悲中带喜,喜中有愁,比在米县曲折。
我微微笑着回想,记忆触碰到了刚子的婚礼,对了,差点忘了问他要钱的事,翻看手机通讯录,找来找去没有刚子的号码,忙给乐乐打了个电话。
“喂,乐乐,把刚子的号码发我一下。”
“你找刚子干嘛?”
“你忘了,他婚礼那天借了我十万块钱,还没还我,那是别人的钱,我得要回来。”
“刚子最近状态不好啊,我上次碰到沈皓轩,随意聊了聊,听说刚子得抑郁症了。”
“抑郁症?他娶了一个白富美,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得抑郁症了。”
“一言难尽,我正准备抽空去看看他呢,到时你和我一起去吧。先不跟你废话了,许桦又关机了,我要查查他的行踪。”
我挂掉电话,一时难以平静,黄粱一梦,白驹过隙,世事难料。
“宁书!”
叫声从背后传来,我扭过头,是赵柯来了。
“赵主编。”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老家的水土养人哈,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含笑,“你也保养的不错,做领导了就是不一样,神清气爽,面净衣整,难得看你的衣服上没有压出的褶子印。”
“嗨,这跟我当不当领导没关系,你走后不久,报社一下子招了七八个人,现在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搞摄影的,搞采访的,做插画的,做排版的,面面俱到,哪像我们那时候,一个人顶三个人用,现在可轻松了。”
“如今新媒体这么发达,还有这么多人往报社挤,为什么啊?”
“宁书可以啊,回老家也不忘关注时事,但你忽略了眼下大学毕业生找工作多难,报社再不济,好歹工作稳定,时代再怎么变,还是有人不忘初心滴。”
我忍俊不禁,他那张嘴,死的能说成活的。
“报社里有人事变动吗?主编还在报社?”
“报社里那么多人,你光惦记主编了,不过你问到了点子上,刚巧唯他被新媒体挖走了,他拉广告多厉害,我们这个小庙承受不了他这位大神啦。”
我和他会意的相视一笑,我说道:“他走了也好,正好给你腾位置。”
“那是你走了,给我腾了位置,干我们这行的,最怕一种人,有门路又能吃苦的。对了,那躺在大理石的上是小房吗,我来把他领走,宁书你帮我扶一下。”
我想到肚里的宝宝,有些犹豫。
“快,快帮我,你看他在地上滚的,大冷天,别冻感冒了。”
“我……”
“先生,我帮你扶吧,这位小姐她怀孕了。”走来一位酒店的工作人员,彬彬有礼的面对我们。
赵柯有点懵,将小房扶到椅子上,回头看了看我的肚子,问:“谁的孩子?”
我咬了咬嘴唇,把说了几十遍的谎言又淡定的重复了一遍,“反正不是秦羽的。”
“我问你,这谁的孩子!”
“我丈夫的。”
“你结婚了?”
“算吧。”
“什么叫算吧?”
“怀孕了不结婚还能怎么着。”
“那秦羽呢?”
“他不正在美国。”
“小房知道吗?”
“知道,他白天就知道了。”
“那你到江城是打算请我们吃喜酒,还是喜糖喜蛋一起送啊?”
“我来纯粹出差,没别的意图。”我望着他那张怒气冲天的脸,笑了出来,“当初你千方百计阻止我和秦羽走到一块,现在你的愿望达到了,尘埃落定,你倒不开心了。”
九十六、和何慕绝交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结束了双面间谍的日子,我打心眼里是希望你和秦羽能冲破世俗的枷锁,坚守爱情,比翼双飞。”
我捋了下耳边的头发,笑而不语。
“宁书,你能给我个理由吗?”
“冲破枷锁多累啊,喜欢是一回事,搭伙过日子是另外一回事。”
他怔住了,半晌,冷冷的说:“我服了你。”
“赵主编。”我追在他身后喊。
他停住脚步,“说吧。”
“能拜托你不要告诉秦羽吗?”
“怎么,担心他从美国赶回来破坏你的婚姻?宁书,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放心,男人对忘恩负义的女人不会念念不忘的。”
“赵主编,拜托你了。”
“你让我说我也不说,我不做寒人心的事。”
他轻蔑的瞪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尊碎了一地,无助的,绝望的,仿似今天的风雨飘摇,那是一种被整个世界误伤的疼痛。
接下来的几天,韩社长陪同市里的领导在江城游玩,何慕陪着我,我行动不便,基本在酒店和饭店里等他们,香芹姐没有来过电话,小房没有,赵柯也没有,他们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终于挨到了回程的时间,我自掏腰包给韩社长送了一张江城大厦的购物卡,他正好用的上,出来玩一趟,总得给老婆孩子带点礼物。并向他提出留在江城深造的想法,不出我的所料,他爽快的答应了,还夸奖我好学上进,让我认真学,以后回报社,早晚能当上主编。
我突然发现来了江城,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或许是拜小房的热情款待所赐,或许是我盘算小九九,对他献起了殷勤,无论他怎样想的,反正我的目的达到了,挺顺利的。
离开前的那天晚上,何慕陪我坐出租车将行李送到乐乐家,他问我:“你生下孩子还回米县吗?”
“不能确定,我想等爸妈能接受了再回去。”
“一个人抚养孩子,是非常辛苦的。”
“没关系,我有钱啊,我可以请月嫂。”
说这句话时,我没丝毫的底气,可那前方即便万丈深渊,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已无回头的路。
“秦羽像是事先考虑好的,留下钱让你养孩子。”
“你不能这么说他。”
“说说你都心疼了,在女人的眼里,这世上的男人只分为两种,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对于喜欢的男人,女人永远能为他找出推卸责任的借口,而对于不喜欢的男人,他上天为她摘了星星,她也不会感动,所以女人呐,都有一套私藏的爱情理论,是个感性的动物,一点没错。”
“嗯,你同样会遇到喜欢你的姑娘的。”
“我要等你回来。”
“为什么?”我的口气里含着焦躁的不满,“你明明摆脱我了,是我不负责任在先,是我跟你们玩失踪,没人怪你的,终有一天,我会抱着孩子回去还你清白。”
“宁书,当我做出决定那刻起,我就没想过什么清白,女人有女人的理论,男人有男人的道理,我会等你回来的。”
我咬牙切齿,愤愤然,“如果诺言让人产生负担,那这个诺言还有意义吗!”
“我成了你的负担了!”他的脸色顿时铁青。
“停车!停车!”我朝司机喊道,出租车停靠在马路牙子上。
我冲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何慕跟出来,“宁书!”
“你放开我!”
“对不起,你当我没说过,你去追求你想要的,为他生孩子,为他守活寡,我不反对,我没资格反对!”
我抬起头望向马路对面的宾馆,不顾车流熙熙,拽起何慕的衣袖往那走。
“你不想得到我的身体么,美名其曰爱我的家庭,今天我满足你,我宁书对你无以为报,只剩身体!”
“不!我真的是爱你的家庭!爱你的父母,爱你,和你肚里的孩子!我接受不了你宁愿在异乡漂泊,却不愿和我结婚,我一再压低身段,低到泥土之下,换来的不是你……”
“不是我的感激涕零对么,你觉得我应该像得到了上天的恩宠,对你无怨无悔的付出记一辈子的好,用漫长的婚姻来回报你?何慕,那不是正常的情感,那属于绑架!”
“绑架?我最终只值这个评价么!宁书,是我太愚蠢,还是你太自私!”
“是我自私,何慕,我们的友谊到此结束吧!我们没办法再做朋友了!就这样吧!”
我使劲摇摇头,给我们的友情下了死刑判决书,同时得出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特别是欠一个男人的情分,在人的劣根性里,我们都会比较和期盼的,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要等别人来索求了,才后悔莫及。
人啊,在这世上,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我们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拖着箱子流泪,马路两边灯火通明,里面待着的全是夜不能寐的人。渐渐的,一切在眼前模糊,我停止了哭泣,所有的苦闷化成了无边尽的海,在心底轻轻荡漾。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可与他人说者不过二三。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胡思乱想着,独自在江城的午夜来到乐乐家,开始了新一轮的躲藏。乐乐的收入高,许桦也不吝啬在她身上花钱,所以她租住的地方挺好,在一处高档公寓楼里,比我和子佩合租的房子看上去强多了。
我敲门,她叼着烟打开门,头发凌乱,真丝睡衣只足蔽羞。
“来了?我帮你拿箱子,瞧你一头的汗。”
我将箱子和包递给她,“快帮我倒杯水。”
连喝两杯水,定定心,打量起乐乐明亮的屋子,低头是打过蜡的地板,抬头是璀璨的水晶灯,墙上的挂饰五彩缤纷,酒柜上面摆着精油小燃炉,四处弥漫开玫瑰花的柔和香气。
“你住的这房子太奢侈了,真干净,没想到你还擅长做家务。”
“想什么呢,这楼里有钟点工,一周来打扫一次。”她帮我把箱子里的洗漱用品取出,“为了迎接你来,下午刚收拾过,搞定了?”
“应该没大问题,他们明早一早的火车,等他们回去后,谁也找不到我了。”
“什么意思?你不是准备到成大里上函授么?”
“不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他们能放我待在江城,难道我还真的去上课啊,哪有这兴致,我在你这最多住一个礼拜,然后我就走了。”
“你去哪啊?”
“我需要在这一个礼拜里研究出来。”
“宁书,你唬我,欺骗我。”
“我最多算先斩后奏,洗澡了。”
“等会。”她拉住我,“如果你把我当朋友,跟我说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
“乐乐,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我的目的很单纯。”
“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当然了。”
“那把你的电脑借我用用。”
我哭笑不得,“你要用我的电脑自己拿啊,我没那么小气。”
“谁知道呢,现在的宁书整一个小谜团,从头到脚,无处不藏着秘密。”
我不以为然的笑,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
“开机密码是多少?”乐乐在外喊。
“我的名字全拼。”
夜深,和她并排躺在宽大的床上,关手机前看了一眼,除了妈妈每日的问候短信,再无其它。 俩人迷迷糊糊聊了一些闲话,之后,她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
“你在干嘛呢?”我好几次差点进入睡眠,被她吵醒。
“半夜三更能干嘛,想男人呗,不知道许桦今晚躺在哪个女人的床上,我特羡慕那女的,这个点和许桦在床上耳鬓厮磨,你侬我侬。”她翻个身,用指甲缓缓刮我的脸庞,“你要是个男人多好啊,外面天寒地冻,家里温暖如春,正适合做点坏事。”
我霎那清醒,诧异的抓住她的手,“乐乐,你有这方面的倾向啊。”
“有啊,我要是个男人,我就吃了你。”
我哧哧的笑。
“难道你没有**,听说孕妇雌激素水平升高,这方面的需求很强烈的。”她饶有兴趣的扯开话题,“哎,你和秦羽办那事的时候,有没有精神出过轨?”
“精神出轨指什么?”
“就是你脑子里想的是其他的男人啊,比如说沈皓轩啊,比如你曾经暗恋的对象啊,跟我讲实话,不许骗我。”
我羞的红了脸,“讨论这个,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身体里住着灵魂,物质决定意识,如果你和他欢娱的时候都会想到别人,至少说明你们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这是很纯洁的话题,你别想歪了。要不我先说,我最近一次跟许桦那个,却想起了黄尧,明明我和黄尧连手也没牵过,奇不奇怪。”
“我不会分析,不过我嘛。”我盯着天花板回忆起沈皓轩,“我和沈皓轩,我们那什么的时候,我想到的是秦羽,然后心里特别悲凉。”
“我去!”乐乐激动的坐起来,“宁书你这个不争气的犊子,你第一次竟然给了沈皓轩!秦羽知道吗?”
“你说呢。”
“那这男人真够痴情啊,我错怪他了,后悔了,不该臭骂他一顿。”
“咦,你什么时候骂他的?”
“老早!睡吧!”
我认为这是乐乐今晚说的最中听的一句话,如同领到圣旨般,踏实的睡着了。
九十七、向刚子要钱
隔天,乐乐领我去找刚子,看看他,顺便帮我要钱。他仍然在一家规模甚小的网络公司做程序员,到他单位楼底下,乐乐给他打了电话,不大一会,刚子匆匆下楼来,在冗长的楼梯上走的歪歪扭扭,脸色蜡黄,瘦了一大圈。结婚时还是一个阳光健壮的青年,现今萎缩成干瘪的小老头。
“乐乐,宁书,你们来啦,走,到对面酒楼吃午饭,我请客。”他笑嘻嘻的,完全无抑郁的迹象,露出一排黄色的烟牙。
乐乐道:“吃不吃饭的不重要,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马上到吃饭的点了,不如去吃饭,那酒楼的菜不错,清淡爽口,我们单位里的女同事们都爱吃。”
他说着走到前头指引我们。
我对乐乐道:“刚子挺开朗的,就是气色差了些,但不至于抑郁吧。”
乐乐叹口气,“你有所不知,没看出刚子语无伦次么,他说单位里的女同事们都爱吃,他们那小单位,统共只有一个女的,还是前台。”
我打了个哆嗦,“你搞的我得慌。”
“没事,待会察言观色,我帮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到了酒楼里,我们挑了个靠窗的座位,车水马龙交隔间,阳光打在他削瘦的脸上,令那张本该青春洋溢的脸愈发显得苍老,可他笑的阳光灿烂。
点好菜,要了两瓶啤酒,乐乐打破沉闷的气氛,开口道:“刚子最近过的怎么样?瘦成这样,在减肥啊。”
刚子搓搓双手,“嗨,还打算跟你们说说心里话呢, 你一上来就调戏我。”
“谁调戏你了,我从来不调戏有妇之夫,你现在名望高,在门卫那一提到你的名字,那老头就差没给我们敬礼了,一幢楼的租赁公司,他记你记那么深刻,你腰板挺的可直哈。”
“你就别笑话我了,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和李默缺乏共同语言,她喜欢时髦,玩乐,整天变着法子消费,我被她折腾的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稍有不顺,就跟我大吵大闹。她有了身孕后,更是变本加厉,我处处得谦让她不说,丈母娘又嫌我赚的少,成天在我耳边叨叨叨,说抚养孩子需要花大笔的钱,我爸妈也插上一脚,一直跟我闹孩子姓氏的事,她们家希望孩子姓李,但我家呢,我家三代单传,这要跟她家姓了,我爸妈非得气死,我的人生啊,我的人生岂一个闹字了得。”
乐乐唏嘘不已,“我的妈呀,敢情你一脚踏进去的不是金銮宝殿,而是十八层地狱啊。”
刚子用力抓了抓头发,冷笑着,“门当户对不无道理,否则苦水咽到自个肚子里,不知情的人还羡慕你。朋友一下子多了起来,拖你办这事办那事,我在李家算哪根葱,连仆人都排不上,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宁书,你是大记者,你开导开导我,你告诉我,我何必死皮赖脸活在这世上。”
我讪讪的看乐乐,她朝我挤眼,示意我快说。
我拼命酝酿措词,谨慎小心的说:“每个人的婚姻爱情观是不同的,虽然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但幸福的内涵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说,有真爱才有婚姻;也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或许当你选择了后者,你们会为生存斤斤计较,哪还会顾得上爱情。不过我以前采访的时候,遇到过穷困但过的很幸福的夫妻,这事谁说的准呢,人生中每次选择就像赌博,既然你选定了眼下的生活方式,尽量扬长避短吧。”
他嗤之以鼻,“扬什么长?避什么短?哪里有长处可扬噢。”
子佩惊讶的和我相视一看,“长处肯定有的哇,老丈人是法院院长,这住的,吃的,用的,还有代步工具,总归是高级的,喂,你开的是什么车?”
“我哪有车,我每天十一路走着上班。”
“不对啊,李默家就没陪嫁点,她家可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
“当初我也这么想的,说白了,不图财产我干嘛跟她结婚啊。”刚子端起杯子喝下啤酒,“舒馨那样的女孩子,哪里再找得着,报应,这全是老天爷对我的报应。”
“舒馨?”我好奇的问:“她是谁?”
乐乐踢了我一脚,瞪我道:“在喝酒的状态下,从一个男人嘴里蹦出来的女人,大多是前任,别转移话题。”
我恍悟的点点头。
乐乐道:“那她家到底有没有陪嫁啊?”
“陪了,还不少,但她家有个做律师的亲戚,我结婚时你们见过的,叫魏无涯,法律水平了解,他领着我们去做了什么公证,在各种各样的材料上让我签字,公证完了我去咨询皓轩,皓轩说一切都晚了,从此李默的钱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啊?”我和乐乐张大嘴巴,一时心情相当复杂。
“该死的魏无涯,王八蛋,拖累了一群人。”乐乐生气的呢喃道。
刚子是聪明的人,听出了她话里的言下之意,“宁书,你们今天来不是问我要钱的吧?我欠你的钱肯定会还的,只是目前我暂时还不了你。我的工资除了支付家里的开销,还得慢慢还你们的钱,我那朋友最近急需钱,我先得先把他的五万块还上,宁书,你能再宽裕些日子吗……”
话说到这份上,我再不松口,等于把他逼往绝路,刚准备说“不急的”,乐乐道:“我们哪里来要钱的,宁书是这种见朋友于危难而袖手旁观的人吗,她难得来江城,我们这是特意来看看你,你放宽心,日子会一步步好起来的,等你有钱了再还她。”
刚子喜形于色,“那……”
乐乐赶忙道:“宁书,你朋友不是跟你要回那钱了么,我再去凑一凑,跟其他人借一点,把钱赶紧给人家还了,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哪个朋友都不能得罪了。”
刚子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弱弱的道:“吃菜,快吃菜,我请客。”
“不吃啦,吃撑了,宁书你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走吧,下午要上班的。”
我忙说:“饱了,饱了,刚子你手头拮据,这顿饭我来请吧。”
乐乐拉我,“宁书你别跟刚子客气了,你一个女人请一个大男人吃饭,说的过去嘛。”
刚子道:“没事的,再穷这一顿饭还是请的起的,跟你们唠唠嗑,心里高兴。”
我生出一阵酸楚,顶不是滋味,和乐乐走出酒楼,站在马路边等出租车。银杏树在狂风里哗啦啦的落黄叶,连绵不断,有如抽刀断水水更流,心情和天气不差毫厘。
“得了,你哭丧着脸,嫌我办错事了呗。”乐乐掏出粉饼补妆,幽怨的呲我。
“你办的八面玲珑,多亏你反应快,不然估计刚子又要开口向我借钱了。”
“你全听出来了,怎么还这副表情,我们该庆幸啊。”
“好歹刚子是我们的朋友。”
“什么叫朋友,朋友应当是平等的,我帮你你帮我,那才叫朋友。但刚子呢,一味的想让我们帮他,但他考虑过你的处境么,如果真是秦羽问你要那笔钱,宁书你怎么办,真正的朋友,是不会让朋友感到为难的,也不会在你需要他的时候,欲言又止,低三下四,而直接命令一声,‘乐乐,我要跟你住,我要生孩子!’。”
我被她逗笑了,“一下子十万块打了水漂,让我发现什么叫坐吃山空,生完孩子后,必须找一份工作。”
“没那姓魏的律师从中搅合,刚子不至于落的如此下场,你的钱也不会去无踪,我记得他喜欢你啊,怎么没下文了?”
“乐乐,我遇到的人中,真心爱我的只有秦羽一个人。”
“少来。”她笑的前俯后仰,然后不笑了,“是啊,有多少人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仅仅容颜而已,他妈的。”
她点上一根烟,我劝她,“你烟瘾越来越大了,注意身体。”
“你不懂,这玩意似酒,是好东西。”她靠在银杏树上朝远处张望,“现在等辆出租车和找个好男人一样,这么难。”
我打了个喷嚏,“天气冷了,坐出租车的人就多了。”
“是啊,你需要的别人也需要,他们说毕业后两三年是女孩子最想结婚的阶段,我终于能理解了,时刻对这个社会充满了恐慌,像个无头苍蝇,横冲乱撞,只盼望有个***在你边上,揽你入怀,安慰你一切的困难由他搞定,没经验啊,所有的怨气都出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她的眼圈红了,我掏出纸巾想帮她擦,她倔强的打掉我的手,我们失落的站在工作日的街头,把二十多岁的人生站成了一棵光秃秃的树。
直到我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在我的计划里,这时何慕到了我家,向我父母说明我为何留在江城。
我思索了一会,接了起来,“喂,妈,吃饭了吗?”
“正在和小何一起吃饭呢,小书,韩社长突然让你留在江城培训,搞的我们和小何的父亲措手不及,你这培训什么时候结束啊?”
九十八、找到住处
“我也临时接到的通知,你知道领导都这样,冷不丁的布置一个任务,我能怎么办呢。”
“哎呀,看来我跟他打招呼没有用,还得麻烦你二舅上门跑一趟,赶紧把你弄回来,我快急死了,这节骨眼上,你说说。”
“妈,我们韩社长正是照顾我,你想呐,在报社上班时不时的需要出去跑采访,在江城培训多舒服啊,我们培训的地方在一个星级酒店里,每天只需要坐着听听课,酒店里的自助餐还特别好吃,称得上轻松自在。”
“我看你是在江城疯野了,酒店再好,比得上我们对你的照顾,你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哪里不舒服了,身边都没个照应。还有你买的婚纱礼服,没一件入的了我的眼,什么江城的衣服时髦,人穿衣不是衣穿人,你赶紧给我回来重新买。”
没料到何慕竟然记着买衣服的事,无法想象他在我甩出狠话后,独自去挑选婚纱礼服的场景,我只愿把他的行为当成善始善终,而不愿去想他在力挽狂澜。
定定神,抛弃繁杂的念头,我说道:“你忘了平时怎么教育我的,工作无小事,年轻人必须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况且我在这真的挺好,我住在乐乐家,乐乐你还记得吗,我在大学里的好朋友,我让她跟你说话啊。”
我把手机递给乐乐,乐乐将烟头掷到马路上,方才愁云惨雾般的脸上顿时笑靥如花,“喂,阿姨,我是乐乐啊,对,对,宁书住在我这里,一点都不麻烦,我和宁书久别重逢,开心着呢。你问我们在干嘛啊,噢,我陪宁书刚从医院出来,江城最顶级的妇幼保健院,医生说孕妇和胎儿都很健康,你放心啊,千万别多想,也别逼宁书回家。医生说了,现在孕妇不缺营养,保持愉悦的心情才最重要,阿姨你就放任她一次,她想干嘛就让她干嘛,你管着她她反而压抑,现在孕妇得抑郁症的不少,唉,是的呢,好的,好的,我照顾她,我一定好好照顾她,再见啊阿姨,拜拜。”
她朝我耸耸肩,“成了,按照大小姐你的吩咐演了一出戏。”
“谢谢啊,你的演技真棒。”
“甭抬举我,我只能帮到这份上了,那边有辆空车,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去公司上班班。”
“好啊。”
到了家,我休息了会,打开电脑准备在网上寻觅住的地方,电脑被乐乐用过后,里面的文件夹被搞的乱七八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非得用我的,她自己的电脑在梳妆台上摆着呢。
我嘀咕着翻看网页,对于即将居住的地方,我希望能靠近地铁、超市和妇幼保健院,小区环境好一点,有助于宝宝健康发育;附近餐馆多一些,叫外卖方便,并且可以常换口味;离乐乐的住处远一点,以免他们找到我,同时出现快生的迹象时,我能迅速得到医护人员的救助。
所有条件加起来,不免苛刻的矫情,但磨刀不误砍柴工,一开始就锁定标准,是为日后省麻烦。抱着如此的想法,我来来回回翻看,看的眼睛酸涩,条件全满足的住宅少之又少,剩下勉强符合的,要么租金贵的离谱,要么房龄几十年的老新村。终于累的找不动了,又疲惫又失望的躺到床上,偌大的江城,我竟无处可去。
连续四天,我闷在屋里寻找合适的房子,既有失去耐心的烦躁,又担心爸妈找到江城来将我带回去。前后比较之比较,我选中了市郊的一套商品房,这个小区只有几幢单元楼,其余的全是独幢别墅,商品房和别墅共用一个物业,管理上应该是比较好的,小区边上就有妇幼保健院和地铁站,还有两家茶餐厅,我一向喜欢吃茶餐厅,百吃不厌。虽然附近没有菜场和超市,但小区里有生鲜柜,在网上动动手指,菜就送到家门口了,非常方便。
唯一的缺点是租金稍贵,可还能接受,就这套吧,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打了中介的电话,被告知房子还未租出去,太好了,我又给乐乐打了电话,让她下班后和我一起去看看房子。
晚上,乐乐开车带我去和中介碰面,房子果真不错,精装的两居室,家用设备一应俱全,格局温馨浪漫,房东说他本打算做婚房的,但爱人嫌离上班地方太远,他们只得搬回市里的老房子居住。因屋里的家俱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全是心爱之物,所以要求租户生活细致一些,别把房子弄的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
乐乐立即摆出姿态,向房主表明是我们两人居住,请他放心把房子租给我们。房主见她穿着华丽,见我也不像邋遢的人,加上中介添油加醋,房主当场答应了,同我们签了租房合同,我预交了一个季度的租金。
一切办的很顺利,甚至让我感觉这所有的选择,是老天爷在暗暗帮我,哪怕某一步走不通,我也无法开始一个人的疯狂计划,这肯定是安排好的,于是我愈加坚定决心,信心满满。
回程的路上,乐乐一改方才的状态,不停抱怨地方太偏太远,以后两人见面不方便,我朝她撇嘴,“以前咱俩住的近的时候,也难得见面哈,你其实是希望我能弥补许桦给你造成的失落感。”
她轻蔑的转动方向盘,“你说的不无道理,那又怎样,我就是失落啊,寂寞啊,空虚啊,恨不得有个人陪我抱团取暖,即便没有人,阿猫阿狗也成,你搬走后,我打算养只猫。”
提到猫,我想起了秦羽送的那只,忙问道:“子佩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留下的一只猫?”
“知道啊,子佩回老家的时候,还打算把猫送在我这,但我当时不想养猫,然后我拒绝了。”
我狠狠的掐了她的胳膊,“没良心的,那是我的猫,你就不能像收留我一样,给他一个容身之地。”
她尖叫起来,“别动驾驶员,多危险!猫跟人能一样么,我建议子佩送到宠物商店了,要不你明天到宠物商店找找?”
“你住嘴吧,我听着就觉着特别悲惨。”我皱起眉,“我应该把他带回米县的。”
“你怎么带回去,安检过的了?异想天开。”
“只要想,总会有办法的。”我难受的盯着窗外,仿佛和重要的人失去了联系。
“哎,这么宝贝那只猫?秦羽送的?”
我不语。
“哎,他这几天跟你联系了吗?”
“没有。”
“奇怪。”乐乐嘟囔着,我无心理会她。
又在乐乐那住了几日,从商店、网上买的被褥、锅碗瓢盆等到货齐全后,我开始着手搬家。
搬家那天,乐乐招来两个钟点工,帮我收拾打扫屋子,窗明几净,物品归置妥当后,钟点工阿姨给我们煮了西红柿鸡蛋面。我和乐乐坐在阳台上,一人捧着一只碗,欣赏不远处的黄昏湖景,平静的湖泊,似一面镶橘红色花边的镜子,偶有轮船经过,响起遥远的汽笛声。
“宁书。”
“嗯。”
“你快吃,吃完了我有好东西送你。”
“是什么?”
“吃完了你就知道了。”
我好奇的吃完碗里的面,连汤也没有剩,今天忙了一整天,身子不乏,反而似乎变轻盈了,胃口大开。
吃完饭,乐乐送了我一只玩具猫,让我哭笑不得,和她闹成一团。
“喏,我买了两罐孕妇奶粉,你记得吃,多加强营养,还有几本小说,据说很搞笑,你无聊的时候翻翻消遣。”乐乐笑着说道,眼神里依依不舍。
我生出相依为命的冲动,仗义的说:“你实在熬不下去了,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坐地铁去见你,适量的运动是孕妇必需的。”
“使不得,还是我来看你吧,你身体哪里不舒服了,赶紧给我打电话差不多,我会马上放下手头的事情来找你,你这可是人命关天,不能闹着玩的。”她摸了摸我的肚子,“宝宝你要乖乖的。”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肚子里一阵动,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幸福感受,我知道是他在动,绝对是他在动,幸福到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惊喜的捂住嘴巴,“乐乐,他在动,他在里面踢我,不,不是踢,是他在打滚吗?乐乐,他会动了,会动了。”
“啊,真的在动,肚皮突起来了,啊,又到这边来了,宁书,太好了,太好了。”
乐乐紧紧的抱住我,“宁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快说说,是什么感觉?什么感觉?”
“像鱼在游泳,又像天使在挥动翅膀,他在向我传递信号,跟我说,妈妈我正在长大,我很开心,你刚刚吃饱饭了,我也吃饱了,我要运动运动。”我说着扑哧笑了,“你知道吗,我幸福的心都快化了。”
乐乐激动的流出泪,“讨厌的文科生,就知道煽情,害的我也想有个孩子了,成个家有个孩子,多好啊。”
“你哭了。”我伸出手擦她的眼泪。
“哎呀,太讨厌了,不哭不哭,我待会要跟许桦见面呢,他约我八点钟喝咖啡,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九十九、魏无涯的到访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表,“快七点了。”
“是啊,我的心情好忐忑,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他没有约我喝过咖啡看过电影了,每次来找我,都是半夜直接爬到床上,突然出其不意的约我,我倒有些不习惯。”
“也许他回心转意了,他意识到你的好了,要向你道歉,求你原谅他。”
乐乐笑的像个害羞的小女孩,“他哪会求我,不过只要他浪子回头,我肯定不计前嫌和他结婚生子,我先走了,抓紧时间做个面部spa,争取以最美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等我的好消息。”
乐乐欢快的踩上高跟鞋走了,同往日没区别,谁料到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自由的大千世界里见到她,有的姑娘内心聪慧,表面呆板;而有的姑娘具备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乐乐属于后者。
之后,一连半个月,乐乐失踪了,电话打了没人接,去住处找过她两次,她也不在,她和许桦所在的公司说,俩人没跟单位告过假,旷工有一段时间了。这时江城越来越冷,开始数日雨雪交加,恶劣的天气使我大幅减少了出门的次数,我常站在窗边看冷清的湖泊和盛放的腊梅,心存侥幸的想,她在学曾经的子佩,为了男人重色轻友,和许桦到什么地方旅游去了吧。
除了这个猜想,我想不到他们还会干什么,马上要过年了,估计他们游历数地,然后直接回老家了。小区的门口挂起了红灯笼,每天都能看到有人拖着箱子,背着包袱匆匆赶路,有关春运的新闻随处可以看见,这样的节日,几家欢乐几家愁,愁的人比如我,还有小区里的门卫。
不知不觉的,我习惯性的开始观察楼下的人和事物,门卫坐在石墩上看湖,我就看他的背影,或许我们牵挂的是同一个地方,或许不是,他记挂着家乡,我记挂的却很多很多。
客厅里的电视从早到晚播放,因为没人跟我讲话,屋子里静的令人生畏,制造出一些声音才增添了人味,父母打来电话时,是我难得有机会说话的时候,我就跟他们扯东扯西的乱侃,说到他们想挂掉电话为止,或许是我极佳的通话状态给了他们错觉,他们相信我说的培训很快就结束了,我就要回家过年了。
妈妈无比焦虑,她告诉我,我不在家,何慕也极少去了,何家再没上门商议结婚的事,她拉下脸面问过何慕的父亲,何先生说这是何慕的意思。妈妈逼问我,我和何慕是不是闹别扭了,我说何慕温汤水的性格,他跟任何人都产生不了矛盾,人家可能认为人不在,急着上门提亲没有必要吧。
妈妈半信半疑,归根结底是让我回家,回家,回家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可真的回去过年吗,我问自己,答案是否定的,我计划好了,大年三十那天,煮一锅饺子,给门卫送几碗,不对,南方人过年不吃饺子吧,那我就多买些半成品的菜,炒一桌菜,一个人边看春晚边吃,那也是过年。
生鲜柜不提供半成品,加上不知道过年时还送不送菜,于是挑了一个阳光划破云层的日子,我坐地铁去往最近的超市,选了很多的菜、零食和水果牛奶,像囤食过冬的动物。坐出租车回到小区,把东西寄放在门卫那,然后打算如小松鼠般,少量的往屋子里搬。
门卫很热情,提出来由他帮忙,他的笑容特别憨厚,让我想到了米县里质朴的乡邻,我塞给他一盒牛奶,表示我的谢意。
“我不喝牛奶,我老婆爱喝城里的牛奶,但她在老家哩。”他提着购物袋,边走边说。
“你不回家过年吗?”
“我做保安的,老板哪让我回家过年,再说过年工资高,又能省下来回车费,划算,用你们城里人的话说,勒紧裤腰带养儿子。”
我见他年岁尚小,惊讶的问:“你已经当爸爸了,孩子几岁了?”
“上周刚生的,我没能陪在我老婆身边,这心里老不是滋味,但看看你,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住在这,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我就觉得我老婆还算幸福的,至少我父母,她父母都陪着她,你们城里的女人比我们乡下的婆娘更不容易哦。你男人在外地工作啊?”
电梯里不止我们二人,顿时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尴尬的应道:“是啊,在外地工作。”
“真不容易啊。”他再次摇头感叹,我第一次发现电梯的速度奇慢无比。
出了电梯打开家门,他把东西放下,我道了谢,迫不及待的关上门,把自己关在清净的小天地里,肚里的孩子适时的动了动,像在对我说:“妈妈没关系,有我陪着你。”
我托着额头,吐了口气,对自己一遍遍说:“我挺好的,我一个人可以,我一个人真的可以。”
有人敲门,我缓过神,警惕的问:“谁啊?”
“是我。”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
“物业。”
我打开门,愣住了,哪里有物业,站在我眼前的,分明是我这辈子最不愿见到的人。
我欲关上门,他伸进来一只脚,“你就让我进来吧,我连夜从米县开车来的。”
我的手一颤,松开了门把,他推门走进来,带来风尘仆仆的憔悴气味。
我扭头坐到沙发上,“你怎么找到这的?”
他答非所问,“屋里这么冷,你不怕冻感冒。”
“这里是南方,没有暖气,你不是在江城待过。”
“我是在这待过,可人走茶凉,陌生了,所以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委托朋友找到你。”他脱下外套,抹了一把脸,眼睛里血丝密布。
“你找我什么事?”
“我来看看你,不放心。”他搬了张凳子,坐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不知该把眼睛放哪里,局促不安的说:“我挺好的,你走吧。”
“哪里好了,好到连保安都同情你。”
“你别想说服我,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开了一千多公里的车,不是为了跟你讲大道理的。”
我顿了顿,不吱声。
“我终于弄明白了,孩子不是何慕的,那个男人开了一千公里的车,去接在外地采访的宁记者,而令你特别感动,我也做到了,可是宁书,换作是我,我绝不会让你一个孕妇在江城无依无靠的流浪。”
我受够了他总在比较,愤怒的抬头瞪着他,“你不是秦羽,请你尊重他,不要贬低他!”
“原来他真的是秦羽的孩子。”魏无涯咬了咬嘴唇,“秦家的大儿子,对吗?”
我抿紧嘴唇,“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秦家,我不认识。”
“我对传播八卦没有兴趣,我只在意你,秦家是名门望族,家规多,作风低调,这是公开的事实。”
“我知道你想说我嫁入秦家无望,你失算了,我谁都不想嫁,我只想一个人过。”
他和我四目相对,半晌,他轻笑道:“有人说,专情的男人最有魅力,专情的女人同样魅力四射,也只有宁书你能干出这种事。”
我搂紧双肩打了个喷嚏,有些日子了,屋里的气温始终在低度徘徊,魏无涯注意到了墙上的空调,搬了张椅子站上去张望,“空调坏了,我出去买些零件。”
我诚惶诚恐,没想到他会修空调,嗖的站起身,“不用麻烦了,我习惯了。”
“不麻烦,我去去就回。”
我跟着他走到门口,“魏主任,我怀孕了。”
他朝我歪嘴笑,“不必强调,孩子四个多月了,有胎动了吧,准妈妈不要着凉,先回床上躺着吧。”
随着他从我的眼前消失,我竟着了魔般,乖乖的回卧室盖上被子,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心中升起莫名的久违的温暖,这种温暖令我恐慌而沉溺。躺了一会,肚子咕咕的叫,走到厨房焖了米饭,炒了几样从超市买回来的半成品。
饭菜飘香时,魏无涯回来了,抱着一个纸箱子。
“你做饭了?”他看了看我身上的围裙,笑着问。
“嗯,你买了什么?”
“这是在我爷爷那为你配的补品,我顺路去了一趟,瞧你瘦的,你得为了孩子多吃点有营养的。”
“谢谢。”我伸手去接。
“我来放吧。”他把箱子抱进厨房,将所有的小包装袋塞进冰箱,“早晚各一袋,吃前微波炉里转一转,别多吃。”
交代完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工具零件,着手修空调,我不知所措的站着看了会,然后走到电饭锅前,犹豫不决是盛一碗饭还是两碗饭,最终端到桌上的,是菜和两碗米饭。
他在继续认真的修,于是我打算熬一锅韩式大酱汤。
“烧的什么好吃的,真香。”不知何时,他站在了我的身后,说话时嘴里呵出的热气喷到我的耳边上,我慌张的往边上躲。
“小心烫着,我来。”他接过我手里的汤勺,朝我笑,“只在饭店里吃过大酱汤,今天有口福了。”
一百、乐乐的行踪
我讪讪的笑,“用在超市里买的调料随便煮的,一个人吃饭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半根胡萝卜、半块土豆之类的正好可以放进去烧汤。”
他笑道:“好办法。”
我见他搅拌的手势笨拙,说:“还是我来吧。”
“没关系,这种危险的事由我来做,你现在是国宝,必须重点保护。”
不知为何,再次见他,我发现他变了,变得温柔和顺了,不太像那个咄咄逼人的魏主任。
“你在想什么?”他问我。
“没什么。”
“你一定在想我怎么突然换了个方式跟你相处,我了解了你更多的过去,宁书是喜欢行动派的男人,从今往后,我准备少说废话多做事,希望能让你忘记我曾经说过的带有伤害性的话。”
我对他微微一笑。
“毕竟精神独立的女人更在乎对方的行动,她们对甜言蜜语早已无动于衷了,我却老把你当成小女孩对待,这是我的错,然而在男人眼里,喜欢的姑娘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所以这是个矛盾命题。”
我难以应付当下的场面,岔开话题道:“汤可以了,我们吃饭吧。”
“我来盛。”
他尝了尝我做的菜,赞不绝口,“特别好吃,有家的味道。”
“一些半成品而已,但求果腹。”
他大口的吃菜,“谦虚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炒好半成品的。”
“那好吃就多吃点吧,今天谢谢你帮我修空调。”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对了,你打算回米县过年,还是留在江城?”
我胡乱拨碗里的米饭,心神不定的说:“留在江城。”
“行,楼下的楼下正在招租,我马上租下来,陪你。”
“别!”我叫道,饭碗打翻在桌上,米粒粘在胸前。我低头一看,白色的毛衣上,除了米粒,还有暗黄色的斑斑油渍,突然想到在穿的毛衣都没洗过,冬天里就这样轮换着穿,下意识的摸摸头发,油腻的发硬,也忘记洗头了,我恍然意识到这段时间的独居生活是多么的狼狈。
显然魏无涯留意到了,他不动声色的说:“刚刚炒菜时弄脏了吧,待会我来送到洗衣店。”
“不用,我自己送去。”
“这个小区里没有洗衣店,我送到我熟悉的那家店,开车方便。”
“麻烦你了。”
“哪天你心安理得的享受我的关心,那将是我最开心的事。”
我的脸阵阵发烫,“你回家过年吧,没必要陪我。”
话出口我就后悔了,不应该说“我不需要有人陪”么,“没必要陪我”算什么,那表明我仍希望有个伴的,我羞的手脚发麻。
他体贴的道:“没关系,我们家和秦家不同,秦家是名门望族,我家最多算暴发户,没什么多规矩,自由散漫惯了,况且第一次和宁书一起过年,极具意义,肯定毕生难忘。”
我说不过他,坐到沙发上假装翻看小说书,他走过来瞟了眼封面,说:“没想到你喜欢看这种类型的书。”
我随口道:“是朋友送的。”
话一出口,我想到了乐乐,拿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关机,我又拨了一次,仍是关机。
“人到底去哪了。”我自言自语。
“你和谁联系不上了?”魏无涯关心的问,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噢,一个朋友。”
“重要的朋友?说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我犹豫着,“也许说不定她回老家了,是我多想。”
“如果回老家,不至于跟朋友断了联系,就怕万一出了什么事。”
他的话击中了我的担忧,我焦急的向他倾诉,“她和男朋友一起失踪的,有半个月了,家里,公司我全找过,根本找不到她。”
魏无涯皱紧眉头,“她和她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叫蓝乐乐,她男朋友叫许桦,两人在同一家传媒公司,她的男朋友是市场总监,她是法律顾问,你应该在刚子的婚礼上见过他们。”
“刚子?”
“就是李默的丈夫,你帮他们做过财产公证的。”
提及此,我和魏无涯的情绪都显得有些复杂,他解释道:“李家是亲戚,亲戚的要求我很难拒绝,但我个人是绝对不会去做什么婚前财产,婚后财产公证的。”
“这是你的私事。”
“我觉得要跟你讲清楚,说正确的话,做正确的事。”
“刚子现在过的很惨,他欠我的……”
魏无涯笑了,“你瞧你的样子多可爱,成年人得自己收拾烂摊子,他要为他的选择买单,我不过是李家请的律师,李家不请我,还会请别人,至于李默丈夫欠你的钱,就罢了吧,我不会让你缺钱的。”
久违的阳光从窗口打进来,洒在他的衣服和地板上,印出镂空的剪影,气氛略显暧昧,我撇撇嘴,“说我朋友的事。”
“对不起,她是学法律的?”魏无涯自嘲的笑了,“那我跟她的专业知识,半斤八两,我刚还猜想他们会不会犯了什么事。”
“乐乐的专业水平捉襟见肘,她不是好学的人,至于她为何当上法律顾问一言难尽,他俩是一直喜欢泡吧的。”
“你最后一次见她,她还说了什么?有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
我经他一提醒,打了个激灵,“她说许桦很久没约过她了,那天却突然约她喝咖啡,然后乐乐送了我两罐孕妇奶粉和几本小说书,但没什么异样。”
我瞪大眼睛,“你想到了什么?”
魏无涯笑出声,“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好了,没事的,你等会把他们的详细情况写下来,公司名称、身份证号码之类的,我委托朋友找一找,眼下的当务之急,准妈妈该把毛衣换下来。”
脏毛衣和脏外套拾掇了满满两袋子,他走时对我说:“待会我不过来了,我找个地方补补觉,有事打电话。”
我倚在门框上,低头默不作声,但眼神甚是乖巧,好像被抽干了力气,对他发不了火。
“有事打电话。”他重复了一遍。
听见电梯“叮咚”落到楼层的响声,我才缓缓关上门,努力回忆他曾对我的出言不逊和那么多无形的伤害,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像流落在荒岛许久,忽然有个人找到我,无论那个人是敌是友,在这一刻的相助,哪怕滴水之恩,都值得我感恩戴德。
这些相助不是物质上的,而是慰籍了孤独的精神,有个人说说话的感觉,非常好,我仰起头,落下一行泪,泪里有喜有忧。
之后,我仔仔细细的洗了头发。
隔天午后,魏无涯过来,带我出去吃了饭,陪我到公园里赏腊梅,然后送我回家,第三天同样如此,他每天来看看我,陪我待一会再离开。第四天他说搬到楼下的楼下了,邀我下去坐坐。
但是第五天,他没再来,我心神不定的捱到华灯初上,忍不住下去敲门,没有人应答,他不在。
为此我喝了他送的补品,失落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六天的清晨,有人敲门,我飞快的跑过去打开门,果真是他,他回来了,我抑制不住的惊喜。
魏无涯满脸的疲惫,却对我笑,“碰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我迫不及待的问:“你去哪了?”
他轻挑嘴角,如我初初见到他时的样子,像极了《傲慢与偏见》里的达西,但这次他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我从里面看到了一丝挂念。
“我可以抱抱你吗?”他问道,好像我们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我无动于衷。
“宁书,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的身子一颤,他抱住我。
“先听坏的,做好准备。”
“我找到了蓝乐乐,她正羁押在看守所里。”
“她喝酒闹事了?”我闭上眼如释重负,“终于找到她了,那好消息呢?”
“我现在是她的辩护律师。”
“辩护律师?”我一把推开他,“不,不可能,她犯什么罪了,那就是刑事案件,对不对?你告诉我,她犯什么罪了!”
“宁书你看着我,冷静,冷静好么,没事的,我在呢。”他拂了拂我飘落下来的头发,“我来处理,相信我。”
“她犯什么罪了?”
“涉嫌贩毒。”
“我要去看她!”
“我不能带你去见她,现在她只能会见辩护律师,我如果把你带进去,一旦被发现,处分是小事,我被取消了会见资格就麻烦了,你,她的父母现在全指望我呢。”
我的脑子里瞬时想到了很多事,想到了陆之信律师曾因会见对方当事人而被处分;想到了我们在酒吧喝酒,被带到了派出所,又被放出来的事;想到了乐乐最后和我分开的场景,我绞尽脑汁的想着,胡乱想着,努力逃避我所听到的一切。
“看守所和派出所不一样?”我不甘心的问。
“不一样。”
“她犯了什么罪?”
“涉嫌贩卖毒品。”
我欲再追问,他打断我的话,“宁书,我饿了,我们先一起吃早饭好吗?”
我无力的点点头,魏无涯走进厨房热牛奶,煮鸡蛋,烤了面包,他歉疚的对我说:“不好意思,我不会煎鸡蛋。”
一百零一:尘埃落定
我哪里吃的下,况且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看着我吃了一片面包,将牛奶递给我,“蓝乐乐一直在吸毒,你知道吗?”
我吃惊的摇头,“我不知道,她吸毒?”
“你没发现她瘦的皮包骨头,形如槁木,她父母差点没认出她来。”
我联想到乐乐的变化,仿佛一切都对上了,后悔不已,“她的气色是不太好,比之前瘦了许多,但我没往这方面想,现在许桦待她很冷淡,她常常喝酒,烟瘾又大,我以为……”
“你根本想不到这方面的,这不怪你,谁能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许桦待蓝乐乐薄情,蓝乐乐却对他一往情深,她一口咬定藏在她身上的**许桦不知情,把责任全部揽了下来,而许桦本人也推的一干二净。”
“她会被判刑吗?”
“会,毒品的份量……”
“你说。”我盯着他的眼睛。
“宁书,我会努力不让她死的。”
我平静的垂下眼帘,任由泪海无声的纵横,好残忍,我们永远无法控制事态的走向,那些爱我们的,我们爱的人,如同飘浮的沧海一粟,在我们的世界里渐行渐远,走的无影无踪,所以啊,每一次的相逢都该认真珍惜,也许此时一别,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何时何地。
魏无涯伸手擦我的眼泪,“我考虑了一个晚上,决定跟你说实话,可我认识的宁书是坚强的,她不是一个爱哭的姑娘,人家说怀孕时老哭,生下的宝宝也是个爱哭鬼。”
我索性捂住脸哭的撕心裂肺,他抱住我,让我的头枕在他的肩上,我沉溺在他温暖的怀里,体会到一种相依为命的情谊。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爸妈的催促明显增多,他们开始怀疑我编造的谎言,我决定不再接他们的电话,任由手机铃声反复的回响。
夜里突然发起高烧,烧的我神志恍惚,孩子在肚里焦躁的踢我,我热的满头大汗,拨下魏无涯的电话,他很快接起来,从楼下跑上来拼命敲门,我只依稀记得稀里糊涂的打开门,然后坐上了车。
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我第一眼看到的即是魏无涯,他坐在床边望着我,心疼的说:“你醒了,吓死我了。”
我把手伸向他,他握住我的手,将脸贴上去,拉碴的胡子扎的我生疼。
“这是哪?”我环顾四周。
“我爷爷家,他是中医,你有身孕,不能乱用药。”
我微微的笑,“我好像成了你的克星,你遇到了我,麻烦的事不断。”
他亲了亲我的手背,“我愿意,我愿意你做我一辈子的克星。”
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眼角,竟湿润润的,在这一瞬间,有种奇妙的感觉贯穿全身,撒下无数的小分子,有幸福的,有安全的,还有令人欲罢不能的,这种感觉早一点来,或者晚一点到,那都是不对的。
传来敲门声,他说道:“进来。”
走进来的是一位老爷爷,仙风道骨的样子,看来是魏无涯的爷爷了。我支撑着欲坐起来,他笑呵呵的道:“躺着别动,一家人,不用客气。”
“谢谢您,给您们添麻烦了。”
“这是喜事,称不上麻烦。”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给我把了脉,“烧退了,躺着静养几天就能下床活动了,你受了风寒,心里搁的事又太多,俗话说忧伤脾,悲伤肺,恐伤肾,养身首先要养心,无涯要是待你不好了,你告诉爷爷,爷爷替你做主,别闷在心里闷出病来。”
魏无涯大概顾及我的想法,顶嘴道:“爷爷,我们的事你少管,你继续研究你的草药去吧。”
魏爷爷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子,就你能耐大,比你爹能干,到楼下来端吃的。”
魏无涯跟着他走出去,不一会儿,端来粥和小菜。他打算喂我吃,我难为情的道:“我自己来吧。”
他把勺子放进我嘴里,“你是病人,我照顾你应该的。”
“我的烧退了,你爷爷也说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现在还不能走,我等会要再去趟看守所,回去了谁照顾你。”
“我不能让他们产生误会,你跟爷爷说明实情吧。”我自嘲的笑,“这孩子一会姓秦,一会姓何,一会又姓了魏,我想通了,不能再这样了。”
他表情平静,专心的喂我吃饭,“我爷爷才不管我们的事,你放心,他不会来问你的,这孩子生下来,你舍得还给秦家的话,我不管,你不舍得,他就姓魏。”
我有些痛心,一时语塞。
他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慰道:“你没有怀孕的话,那将是完美的,可是人生哪有完美的时候,我们很少有机会,能在最好的时光遇见最对的人。”
我默许了他说的话,终于承认,爱情,只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感觉。
可秦羽呢,他的样子击中了我的心底,也许经常对自己说,你和师兄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于是在这一瞬间,我也不清楚我仍爱着秦羽,还是已经不爱了。
魏无涯摸了摸我的脸庞,“我们一起面对现实好么,我看你的手机上有很多你父母的未接来电,告诉他们实情,别再让他们担心了,没事的,有我在。”
我任性的摇摇头,“不行,我说不出口。”
“要不我去跟他们说明,篓子是我捅的,我来收拾残局。”
“这里面不仅仅牵扯到我爸妈,还把何慕的父亲扯了进来。”我避开他的目光,黯然神伤,“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人怎么能不犯错,听我的,先跟叔叔阿姨讲清楚,何慕那边,我们道歉,赔钱,让他们骂一顿都可以,如果他们要动手,我挡在你前面。”
“反正我早晚声名狼藉,却勉强要给自己立贞节牌坊。”
“别瞎说,感情是私事,跟旁人无关。想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我还把你每个优点分条归类,指望咱俩在一起后,你为我洗手做羹汤,还说你父母是老师,我父母是商人,门当户对之类的蠢话,现在想来真是好笑。我昨晚抱着你来这里,我完全吓坏了,一遍遍的祈祷你不要有事,我只要你好好的。那时我才发现,感情是没法计划的,你所设的条条框框在遇上你爱的人时,只会毫无抵抗力的土崩瓦解。”
我低头不语,他轻声道:“我走了,照顾好自己,别让叔叔阿姨担心了,他们是你最亲的人,也是最爱你的人。”
我呢喃着,“知道了。”
魏无涯走后,我想了想,给妈妈回了电话,未开口,妈妈已泣不成声。
“死丫头,你在哪?到底在哪啊?”
“妈,我在江城。”
“在江城哪里啊?我和你爸快到火车站了,你再不给我们回电话,我们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啊,宁书,你可不能瞒着我和你爸做傻事啊,我们就你一个女儿,你出了事,我和你爸下半辈子怎么办啊!”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爸爸把电话夺了过去,他比妈妈冷静的多,“宁书,你现在在哪?马上到火车站来!要是你不来,我们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以后也不要回家了!”
爸爸愤愤的挂掉电话,我忽然觉得自己荒唐透顶,勉强下了床,走到楼下的客厅里,魏爷爷正坐着看报纸,边上一位老奶奶在喝茶。
他们同时看向我,魏爷爷道:“你怎么下床了,现在不能动。”
老奶奶上下打量我,笑的慈祥和蔼,“无涯的女朋友长的真标致,听爷爷的话,我扶你到床上躺着。”
我朝他们鞠躬,“谢谢爷爷奶奶,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办,给你们添麻烦了。”
魏爷爷道:“我说了你没给我们添麻烦,你把无涯招来了,我们特别开心,这臭小子,一年见不着几次面。年轻人的事我管不着,但我必须提醒你,现在你的身体很虚弱,你不听医生的话要后悔的。”
“爷爷,我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去哪?无涯回来要问的。”
“去火车站,爷爷再见。”
我说着向门外走,魏奶奶坚持送我,一个劲的招手,“常来玩啊,常来啊。”
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出租车,我坐上车赶往火车站。吹了半小时的风,此时阵阵冷汗从脖子处向外冒,全身酸疼,感觉体温在一点点上升,我依靠在车窗上不停的看手表。
火车站人山人海,达到了除夕前的春运巅峰,里面挤的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我被人群推来推去,差点背过气去,根本搞不清东南西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和父母碰上面。
妈妈冲过来,紧紧的抱着我哭,“小书,你怎么能狠心丢下爸爸妈妈,你可是我们的心肝宝贝啊。”
我动了动嘴唇,表情呆滞,倦的说不出话,站都站不稳。
爸爸在边上发牢骚,“你看看你的宝贝女儿,毫无知错就改的态度,被你宠的惯的,越来越没规矩,撒谎,未婚先孕,玩失踪!宁书你本事大,你怎么不登天呐!”
一百零二:白色的现实
妈妈道:“够了,你是要把女儿骂走吗!老宁我告诉你,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小书就是我的命,她犯天大的错也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老顾,难道小书不是我女儿?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亏你是当老师的,她现在学坏了,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小青年一样,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说谁不三不四,你现在要提拔副校长了,巴结你的人多了去了,女儿就不重要了对吧,这二十多年,你从早到晚待在学校,你陪女儿的时间有多少,有多少,你自己想想!你知道小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是缺乏父爱,她感受不到父爱!”
“老顾你不要学了几天心理学,就认为自己什么都懂,乱扣帽子!血口喷人!”
……
他俩站在喧闹的马路边吵的不可开交,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他们争吵,原因在于我,在于我这个一无是处,自私的女儿,我感到天旋地转,来来往往的人们汇集成一个个黑点,在我眼前不停的晃动,所有的神经失去了控制,直到世间万物变得一片苍茫。
我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吊瓶悬在我的左手上方,向右望去,站着三个人,父母和魏无涯。
一切都是白色的,这里不是魏爷爷家。
“宁书。”魏无涯跪到地上,握住我的手,却一言不发。爸爸背过身去,妈妈在擦眼泪,她的头发忽的白了大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么了。
“这是哪啊?”
“在医院。”
“在给我打点滴么,告诉医生我怀孕了吗,对孩子没有伤害吗?”
魏无涯说不出话,他居然哭了,温润的泪水止不住的向外流。
“妈,你为什么哭啊?还在生我的气?”
“妈妈不生气,妈妈不会生小书的气,都怪妈妈不好。”她扑倒在我的床头痛哭流涕。
我动了动身子,欲意安慰她,却隐隐的有个地方不对劲,那熟悉的小生命仿佛在沉睡,睡的太过安静。我慌乱的摸了摸肚子,是平的,平的似乎凹了进去,他到哪里去了!
我奋力的掀开被子,充满希望的半圆不见了,真的不见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到哪里去了!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转向他们追问,没人回答我,我爬到爸爸的身旁,吊瓶杆倒在地上全然不顾,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找到我的孩子!
“爸!你恨我,你讨厌我,你把我的命拿去吧,你要我的命好了,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求你了,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啊!”
我拽着他的胳膊拼命摇晃,他不挣扎也不动弹,只回应我一个颤抖的背影。
“你们串谋好的!你们串谋好的!你们还我的孩子!”
我将床上,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部抡到地上,玻璃杯骨碌碌的往下滚,发出清脆的声响,满目苍夷的破碎。魏无涯蹲下来,趴在地上捡,一块碎渣也不落下,他慢慢的捡,我无声的看。
碎片刺破了他的手,他没有知觉,我看着血一点点的滴下,将我的心痛染成鲜红,那是昨天的记忆和永不落幕的年少轻狂。
今天是除夕,合家团圆的日子,我却躺在医院里,外面炮竹声阵阵,手机上不断闯进别人的祝福短信。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里,你想逃避一个节日是不可能的,而这个节日被赋予的意义平添了不快乐的人,更多的不快乐。
关于孩子的失去,关于我犯过的错,父母只字未再提,他们仿似已苍老的失去力量,说一句话要耗尽仅有的精力,白天只默默的坐着陪我,惜字如金,晚上回我的出租屋。
有时坐的实在无聊了,爸爸难得开口,会问:“想看哪个频道?”
“无所谓,我都可以。”
妈妈会适时提醒一句,“少看电视。”
说完望望我,一脸难色,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正在做小月子,身体的各项机能处于恢复中,含蓄的提醒令我万箭穿心,百感交集。我把头缩进被子里哭,哭的难以自已,眼泪就那样下来了,而哭泣的内容显得微不足道,唯有悲伤是持久的。
除夕的傍晚,魏无涯带着他的爷爷奶奶来了,手里拎着食盒,里面装了七八样菜,一一摆在病房里的桌子上,再摆上一瓶红酒,倒有几分年夜饭的架势。魏奶奶吩咐魏无涯再去买些水饺,魏爷爷和爸爸在讨论象棋,我见大家一扫脸上的阴霾,难得高兴,便跟妈妈说:“我想到外面走走。”
妈妈同意了,医院的后面有一片绿化地,种了一些丁香树和海棠。天气格外的温暖,屋檐上两只黄鹂在歌唱,空气中弥漫着春的气息,绿芽乍现,草色遥看近却无,能感受到植物的精气神暗涛汹涌,卯足了劲在一年之计里欣欣向荣。
妈妈拉着我的胳膊,感叹道:“江南毕竟是江南,几处早茑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现在在米县,恐怕还是二月春风似剪刀。”
我微微笑,“妈妈你这么说,好像你想待在江城不走了。”
“我跟你爸必须得回去,但你就不一定了,看你自己的打算。”
“妈,我也回去。”
妈妈笑着拍我的手,“小书,小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妈妈不怪你,你爸爸也原谅你了,请你同样原谅他爱女心切的无能为力。你是一个懂事的姑娘,妈妈才晓得,你的心里受着多少的羁绊,在亲情上,你受制于我和你父亲对你的期盼,我们口口声声说你怎样都行,可实际上呢,我们一方面希望你的男朋友是青年才俊,另一方面希望你回到米县,承欢膝下;在爱情上,你受了沈皓轩的伤害,转念爱上了秦羽,用生儿育女的方式来对抗你们无法在一起的失落,再一次深深伤了自己,这就是我的倔强女儿啊。”
“魏无涯什么都对你们讲了?”
“他的口才比你好,比你成熟,比你睿智,宁书,即便你们无法在一起,他也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嗯,我现在还不想有男朋友。”
“妈妈赞成你静一静,有时受了伤,贸然的投入下一段感情不见得是好事,痛苦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辨不清这是爱情还是慰籍,人在年轻的时候,常常伤害自己以及伤害别人,但年轻不是借口,因为人总要成长起来的。”
“你以前不是这么评价魏无涯的。”
“所以说妈妈同样有缺点,先入为主,缺乏耐心,你成长的同时,妈妈也在成长。”
我被她的坦诚感染着,此刻她更像是一个值得交心的闺蜜,我斗胆的问道:“妈,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秦羽这样的男孩?”
“我听小魏描述了秦羽的家世,那样阳光帅气,又才华横溢的男孩子,在我的那个年代,等于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如果他会弹吉他,写的一手好诗,肯定迷倒大批的女生。”妈妈似乎想起了什么,难为情的笑了,“我喜欢过,也被这样的男孩子喜欢过,可妈妈比你实际,因为知道结局很悲伤,所以不如当初就不要在一起,可到了现在的岁数,偶尔回想起时,会产生相反的念头,如果我们能勇敢的冲破万难险阻,就算最后没能在一起白头偕老,那也是曾经在一起过啊。”
“那就没有我了。”
“不仅没有你,在那个年代,男孩子会落下个始乱终弃的骂名,女孩子会被指责不检点,我们是克制谨慎的一代人,不像你们,疯狂,胆大,自我,妈妈是无法理解你们的爱情观喽,但父母不古板教条。有人认为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却也有人说春晚绿野秀,山高白云屯,各有各的思想和韵味,父母的想法或许与你不同,但父母比你想象的要坚强,以后不要再做出擅作主张的事了,跟父母商量商量,或许给不了你帮助,但至少一家人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我倚在她的肩上,若有所思。
热热闹闹吃了年夜饭,爸爸和魏爷爷颇有相见恨晚的感慨,两人从天文地理聊到古今中外,魏奶奶和妈妈在讨论如何给我调养身体,我和魏无涯坐在一起,安静的吃饭。
电视上在播放春节晚会,我无意瞥了一眼,一群可爱的娃娃在欢快的舞蹈,猛然触景伤情,如鲠在喉。我不想影响大家的兴致,走到走廊里无声的流泪,刻骨铭心的伤痛在胸口翻江倒海,我的孩子,他未来得及看上这世界一眼,就去了天堂。
魏无涯跟出来,我流着泪和他四目相对,他擦拭我的泪水,“都怪我不好。”
“无论如何怪不到你,怪我自己还没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怀孕了应当事事先为孩子考虑,我却没做到,我若听爷爷的话,不要任性的跑出来,孩子就不会出事了。”
“宁书,你总是太过自责,一个人背负所有的压力,那天我送你到爷爷家,爷爷告诉我你已经动了胎气,这一切全是上天安排好的,有的时候我们要学会随遇而安,你明白吗?”
一百零三、相逢与迷失
我抹了抹嘴角挂着的泪,“大道理我都懂,我就是难受,忍不住的想哭。”
他捏捏我的鼻子,“爱哭鬼,那你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今天过年,不要把悲伤带到新的一年里,新年快乐!”
我啼笑皆非,“新年快乐!”
“哟,宁记者在医院里打情骂俏,这位先生是谁,在公共场合你侬我侬,太浪漫了。”
我闻声望去,来者是秦羽的继母,她微启红唇吐气,好像刚从哪里急冲冲的赶来。数月不见,她的容貌始终精致到完美,岁月除了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还让她依然讨厌我。
我对她找到这里并不惊讶,却不愿理她,无所谓的将目光移向别处。魏无涯望了望我,说:“这位女士出言不逊,不知宁书什么地方得罪了您。”
“我是秦羽的母亲,你听说过我吗。”
魏无涯扯扯嘴角,“久闻大名的秦夫人,怎么除夕夜出现在医院里,难道是家庭关系不和谐。”
秦羽的继母上下打量他,不甘示弱,“小伙子,你就是宁书的丈夫,我听说宁记者结婚生子了,敢情是嫁给了你,可擅长狐媚之术的宁记者哪是你受用的起的,飞来横祸吧,五个月的小宝贝就这样没了。”
她掩嘴发笑,“可惜了啦,不过多亏没生下那个孽种,否则又多了一个人惦记秦家的财产,这个消息真令我喜忧参半。”
我见她耀武扬威的神情,暗示魏无涯和我进病房,平静的道:“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宁记者,伍明,伍总编你不会不认识吧。”她拦在我面前,傲慢的拉了拉皮草披肩,“宁书,俗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盘算的小九九我拿捏的一清二楚,你故意滞留在江城,不就是想跟秦羽碰面么,饱受相思之苦吧,我告诉你,他正在江城的酒店里吃年夜饭。”
我停住了脚步,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宁记者,你想见他吗?”她凑近我说:“愚蠢的管家,善良的董事长全被你欺骗了,唯有我是清醒的,之前你为了让秦羽度过舆论的风口浪尖,不惜自毁名声,现在为了保住他的孩子,找了个丈夫来当挡箭牌?苦命的鸳鸯,我都于心不忍了,母亲为儿操碎了心,不如我带你去见他,他一定非常乐意见到你。”
我懂她的目的,故作不屑的说:“谢谢你这位母亲的好意,但我并不想见他。”
她似乎有十足的信心说服我,围着我转起圈,“你在撒谎,你怎么会不想见他!我好心好意的跑来找你,你别不领情,错过了今天,你再想见他就得去美国啦,噢,不,去美国也不一定见得上,董事长给他配了三个陪读,六双眼睛盯着他呐,寻常人家的女儿,没有那么多机会和他谈情说爱。”
高跟鞋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她凑近我的耳边,“宁记者,三思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去让他留下来吧,让他娶你,把你变成秦家的少奶奶,一辈子活在众星捧月的中心,享受你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你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见他。”
“你别装清高,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去还是不去,没有我的帮助,你做不成秦家的少奶奶。”
我轻蔑的笑,“有了你的帮助,秦羽也做不成秦家的少爷了吧,秦夫人,我最后一次回答你,我不去,大家都是成年人,君子不出暗牌,我也不想成为你的小棋子。”
“你!好!我马上去告诉秦羽,你怀了他的孩子!”
“孩子已经去天堂了,若你有兴趣,你可以去天堂问问,他的父亲到底是谁。我是宁书啊,一个不守妇道的报社记者,水性杨花,换过许多的男朋友,为一个不能为我带来利益的富家少爷,我图什么,秦夫人,游戏已经结束了,别玩了。”
我望着她眼里的那团火失望的熄灭,烧成绝望的灰烬,拉着魏无涯扬长而去,我们一直往前走,往走廊尽头无目的的走,尽头的窗户里映出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墨色的苍穹下璀璨夺目,又寂寞无比。
“为了他,你赴汤蹈火,飞蛾扑火,像一只凶猛的狮子。”魏无涯轻声说,我们趴在天台的栏杆上,冷眼旁观这个花花世界。
我不语。
“宁书,他回来了。”
“如果他想见我,他会告诉我,来找我,可是他没有。”
“或许他有难言的苦衷。”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我们见不上面啊。”我潇洒的耸耸肩,“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今天的月亮真圆,也许我们在电光石火间爱的太过浓烈,太过用力,未等到他亲口说出那句“我们分手吧”,我已经爱不动了。
潜意识里,我甚至希望秦羽永远不要再来找我,不要什么惊喜,或者惊讶,什么期待,或者徘徊,就这样吧。
“说不定他明天就来找你了。”
想了想,我说:“说不定是画了个句号呢。”
“那我和你之间呢?”
我思索着,对秦羽的感觉,正一点点的转移到魏无涯身上,我不太能接受这种移情别恋的变化,让我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无尽的羞耻和恐惧。我时而迷茫,时而扮演谴责者的角色,一遍遍拷问自己的矢志不渝。
我开始喜欢他给予我的真实拥抱和对我的霸道占有,他给了我一个清晰可见的未来,无需躲藏,无需私奔,他就是那个可以掌控当下的英雄。但我明明讨厌他的占有欲的,仿佛天底下只要他想得到的,都逃不了,他是那样的飞扬跋扈。
可事实证明,我被他征服了,我迷恋随他而来的安全感。
而秦羽哪里不好了呢,我曾以为我会守着对他的痴情,聊度残生。为什么我就见异思迁了,为什么那一夜的温存如狂风似的踪迹全无,我记不起来他的味道,躺在他怀里的感觉,他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我反复问自己,却寻找不到答案,我能接受自己因生活所迫嫁予他人,却理解不了对他的感情动摇。我曾自信的认为我将爱情看清晰了,其实我根本不懂爱情。
可是生活,从来没有因为我们的困惑,而停止前进的脚步,面对变化,我无计可施。
半晌,见我不说话,魏无涯笑起来,“暂且不讨论这个话题,明天我父母要来看望爷爷奶奶,我去做陪,你什么打算?”
“我呀,我继续调养身体,对了,乐乐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已经提起公诉了,等判决下来我联系你。”
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准备很长时间不与我联系,我微开口,又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我们都需要时间来消化释怀发生过的一切,最重要的是给你时间。”他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淡淡的说:“这不是承诺,我们都是自由的,你自由了,我也自由,我不能跟你保证我不会再找女朋友。”
自由了,我笑着揉了揉头发,胭脂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迷离而妖惑。
在这片迷离中,他突然吻我,我迎合他,他用力而疯狂,咬破了我的嘴唇。
“对不起,这是我的初吻。”他捧着我的脸,认真的解释。
我眨了眨眼睛,“谁信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拥有这么多的故事。”
“你也会有自己的故事的。”
“我希望我的故事从你开始。”
村上春树说,迷失的人终会迷失,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出院后回到我的出租屋休养,每次下楼时,我会不自觉的在魏无涯住过的屋子前逗留一会儿,有次傍晚,我经过时,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两个外国人。
我舒了一口气,心结就此打开,再也没走过楼梯。
正月十五那天,江城的洲心公园有灯会,我和父母已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回家,爸爸提议去赏花灯猜灯谜。
灯会上人山人海,接踵摩肩,一边是猜灯谜的活动,另一边是美食长龙,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并存。妈妈对精神文化比较感兴趣,不一会儿,赢得了七八样小礼品,兴致高涨,乐在其中。
我和爸爸见她自娱自乐,丢下她两人直奔美食摊位,我挑选了一些自己爱吃的,爸爸替我付好钱拿在手里。
我说道:“爸,我自己来拿吧,你也选点你爱吃的。”
爸爸不肯松手,“我给你拿,你正好吃,我不饿,晚饭吃的饱饱的。”
“爸,我自己来。”
他笑眯眯的,朝我端着的梅花糕努努嘴,“冷了就不好吃了,跟爸爸客气什么,小时候爸爸带你逛庙会,你恨不得在爸爸的手里塞满东西 ,长大了倒客气上了。”
我常在半夜听见爸妈在说话,追问了妈妈几次,妈妈终于讲了实话,说爸爸老做噩梦,嘴里嘟囔着都是他害死了小书的孩子。
妈妈说,爸爸对我很愧疚。
我想减轻父母内疚感的唯一方式,是我过的幸福快乐,于是我和他找了个石凳坐下,一点一点的消灭他对我的爱,他慈爱的看着我吃,仿佛在欣赏珍藏的宝贝。我冲他甜甜的笑,抬头向前看,石凳前方的亭子里围了许多人,像是有奖竞答。
“爸,你看那里好热闹,你要不要去参与一下,决不能输给妈妈。”
一百零四、向他们道歉
“好啊,除了猜灯谜,你爸爸什么都比你妈妈强。”
“对,我也觉得爸爸厉害。”
我挽上他的胳膊走近人群,猛然看见亭子上挂着的一条横幅:华天律师事务所公益咨询。
我怔住了,爸爸道:“怎么不走了?”
“爸,那是法律咨询,我们就不过去了吧。”
“法律咨询啊,正好问问退房的事,房东扣着你交的房租不退,这不合理。”
“爸,你都觉得不合理了,干嘛还问律师啊,再说我们明天回家了。”
“我们要有理有据,让房东心服口服的把房租退给我们,明天下午才走,早上还有些时间跟他理论。”
说着我们已经走到咨询的摊位前,我草草望了一眼在座的几位律师,还好,都是我不认识的新面孔,爸爸坐到一位律师面前,我站在旁边等他。刚刚围着的一群人逐渐散去,两位闲下来的男律师在无聊的闲话。
“今天沈律师结婚,真会挑日子哈,听说新娘的家世了得。”
“还用听说,在酒店摆了一百五十桌,实在摆不下了,所以我们这些资历浅的连喝喜酒的资格都没有,刘主任怕我们尴尬,想出了晚上出来摆摊的主意,亏他想的出来,大晚上的,给鬼做咨询哈。”
“你小点声,被居民听见,不去也挺好,省下了份子钱,今晚这场合,没个千八百,你好意思进去。”
“你分析的有道理,反正新娘子也见过,漂亮又多金,说起沈律师的情史,那就是一部精益求精的奋斗史,第一个女朋友是大学里谈的,漂亮但没钱;第二个是所里的谢道韫律师,漂亮又有钱,但老了点;第三个是顾问单位的副总,有钱但不漂亮;第四个就是这位啦,年轻、漂亮、有钱,他倒是对人生伴侣把握的很精准。”
“聪明的男人跟女人一样,另一半是可以利用的资本,按他现在的业绩,不出四五年,他准能成为华天所最年轻的合伙人。不过听说他最喜欢的还是第一个女朋友,江院的,现在在报社做记者。”
“男人挂在嘴边喜欢的,有几个会真正的去负责,那种喜欢,充其量是过意不去,沈律师野心多大啊,没钱没势的小姑娘能满足他。”
“行了,行了,我们两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命好,羡慕不来的。”
“哎,你说谢律师会参加他的婚礼吗?”
“说不准哦,中年女人见过大风大浪,都无所谓的,他敢请她,她就敢来。”
……
我安静的听,竟随着他们的一唱一和发出轻微的笑声,内心毫无波澜,祝沈律师幸福吧。
“小书,律师讲是我们违约在先,我们要付房东违约金的,钱是要不回来了。”爸爸咨询好后,失望的对我说。
“爸,那就算了吧。”
“房租多贵啊,我正想问你呢,你哪来的钱付房租?”
“我的积蓄。”
“你有多少积蓄,全花光了吧?”
“我不马上回去上班了嘛,又开始挣钱了。”
“女孩子赚钱不易,更要爱惜身体,以后万事小心。”
我浅笑道:“知道了。”
隔日,我和父母回到米县,第一件事打算去何慕家道歉。过了正月十五,等于过完了年,年前没办妥的烦心事可以重新翻出来商议,不会惹人家厌烦。我们起了大早,先到隔壁跟花婶说明情况,虽然启齿艰难,但父母认为,我们对不起人家,这事是遮掩不住的。
花婶淳朴,听的瞠目结舌,竟努力表现出平静的样子,不停的安慰我,“大城市里坏男孩多,欺负你一个单身的女孩子,回家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以后花婶再给你介绍靠谱的。”
妈妈难为情的道:“花婶,千错万错全是我和老宁的错,教女无方,宁书让何慕帮忙,掺和进来欺骗我们和何先生,恐怕现在何先生仍然蒙在鼓里,他送来的钱和存折我们得还回去。”
花婶拍了拍大腿,如释重负般,“顾老师,你们不来找我,我正准备找你呢,你们没回米县过年,把我急的哦,何慕现在跟劳动局的一个小姑娘好上了,那小姑娘天天跑到何家做饭干活,老何搞不清楚情况,问过我好几次,我还担心是何慕负了宁书,现在全明白了,原来何慕在帮宁书,他跟宁书根本没缘份。”
我尴尬一笑,斜眼查看妈妈的脸,妈妈的神色黯淡,她是欣赏中意何慕的,嘴上只说:“是啊,可不能耽误小何,他是个好孩子。”
花婶道:“你们不好意思去何家,我替你们把钱送过去,没多大点事,等吹过这阵风,谁都不记得了。”
妈妈坚持着,“麻烦花婶亲自陪我们上门一趟吧,我们藏着躲着,不礼貌。”
花婶拉起妈妈的手,“你们做老师的规矩多,讲礼节,行,我跟老何联系一下,看他在不在家。”
她进屋去打电话,妈妈失落的嘀咕一句,“小何有女朋友了。”
我哭笑不得的喊了声,“妈。”
“小魏又去忙他的事业了,宁书,到了,你还是一个人。”
“妈,你在说什么呢,你不是不希望我立即找男朋友吗,怎么说过的话转眼就变了呢。”
“妈妈是心疼你,有个男孩子对你用心,我心里好受些。”
爸爸上了火,怒道:“成天哭,像小姑娘似的,小书嫁不出去,我们养着。”
花婶打完电话返回来,见我妈正伤心,忙哄她,“顾老师,我保证下次给宁书介绍个更好的,县城里的男孩子多,你别急啊。”
爸爸道:“花婶,你别管她,她缓过这劲就没事了,何先生在家吗?”
“在,在,老何和何慕都在家,说等我们过去。”
半路上,爸爸拐到水果店买了些水果,我们如同走亲戚,一行四人来到何慕家。他家住在普通的单元楼里,有个小院子,种着一棵梧桐树,树下放了折叠桌椅,此时,何慕和他父亲,黄欣妍正着喝茶嗑瓜子。
何慕的父亲热情招呼我们坐,黄欣妍格外开朗,跑进跑出端茶拿糖果,仿佛她是这家的女主人。何慕微笑着同我点头,那笑里全是客气,我们的关系终归回不到无话不谈的从前了。
花婶充当说客,含糊其辞的一带而过,将钱和存折摆到桌上,何慕的父亲倒没说什么,始终笑着看忙碌的黄欣妍。他们在谈他们的,我和何慕仿若局外人。
大概气氛过于沉闷,他将座椅挪到我旁边,随口问:“孩子还好吗?”
“流产了。”
“唔。”他低头剥手里的瓜子,用尖细的指甲把仁一个个抠出来,却不吃,许久后,再次抬头望我,“做手术了?”
“自然流掉的。”
“他知道吗?”
“早不联系了。”
“我听欣妍说,魏无涯去江城了?”
“嗯,然后他去花都了,他说要在花都办律师事务所,觉得米县没前途。”
“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干什么都有启动资金,不像我和欣妍,我们在机关里混混日子,怎么过都是一辈子。”
我局促的拉扯衣襟,阳光里夹杂着清新的迎春花香气,树叶沙沙的响,春天到了,花草比人兴奋。
“你和欣妍谈朋友了?”
“谈了,我跟你闹的不愉快后,一个人回到米县,欣妍夜夜陪我喝酒,然后我喜欢上她了,我突然发现她的江湖义气和大大咧咧很迷人。”
“你爱上的是她这个人。”
何慕将剥好的瓜子仁一把塞进嘴里,“她的家庭也挺好,挺和气。”
我慢慢拨弄手指甲,点点头,“那挺好的。”
父母和花婶站了起来,这事彻底了结了,何家的三人将我们送到门口,妈妈道:“小何有空了来家里玩啊。”
何慕道:“有空一定来,我和欣妍两人去看您,欣妍的厨艺还行,但不及您,让她给您打下手,多学学。”
黄欣妍旁若无人的拍了一下何慕的头,挽起何慕的胳膊,娇羞的说:“天天吃我烧的饭,还嫌不好吃,白眼狼。”
我们都应景的笑了,笑的各怀心思。
之后,我继续在米县的报社上班,生活恢复了正轨,安静的小城,清闲的工作。听说了我意外流产的同事们对我甚是关心,邀请我去参加各种活动,打羽毛球,跳拉丁舞,k歌,包括搓麻将。
渐渐的,对米县的人际关系,除了之前抱有偏见的拉帮结派,我有了一些新的看法,人们在坚守传统的生活方式,同时受到了外来观念的大量冲击,而我,一个身处其中的报社记者,每时每刻都在亲历着这种变化。
为何不写下来呢,有天我坐在办公室里突发奇想,于是在征得了韩社长的同意后,我在网上注册了一个叫“品米粥”的微博,虽然刚开始关注的人不多,但我乐意去做这件事,每周花大量的时间跑采访,和身边的农民、工人,贫困家庭做交流,将无法印刷成铅字的新闻稿,在网页上淋漓尽致的流淌,生活丰富而充实。
一百零五、索要宣传费
转眼杨花满天飞,一天,我正在写稿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顺手接起来。
“喂,你好,这里是米县报社。”
“你好,我是魏无涯。”
“哦,那个。”我一时语无伦次,惊讶不已,继而开心的笑了。
“你还好吗?”他在电话那头笑,“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在花都如何?”
“跟一些知名的律所做了交流,有许多值得我取经的地方,差距还是很大的,最近和朋友在忙着招募人马,打理关系,昨晚应酬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去。”
我唏嘘了一句,“这么忙啊。”
他笑道:“你的小脑袋瓜又在联想什么了,灯红酒绿,声色犬马?”
“差不多。”
“放心,我正躺在家里的床上。”
我看了看手表,早上十点钟,便说:“你再睡会吧。”
“本来睡的挺香,刚才接到一个亲戚打来的咨询电话,一下子被吵醒了,显示是米县的号码,我还以为是你打来的。”
“也有可能是你父母打的。”
“我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你,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情人节你都不发个慰问短信过来,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我撇撇嘴,“我为什么要在情人节慰问你?”
“那天是我的生日,三十一岁的生日。”
“哦,你三十一岁了。”
“笑话我老了?”
“不老,你正青春。”
说完,我和他都笑了,之后是比天长地久还久的沉默。
“没事挂了吧。”我说道。
“再聊一会吧。”
“聊什么?”我想了想,说:“你亲戚咨询你什么法律问题?你给我普普法。”
“行,他去年夏天买了一套二手房,买房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户口问题,最近想把自己的户口迁到这个房子上,到派出所一查才知道,原来的房主还未将户口迁出去,但现在找不到原房主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啊,去法院起诉呗,不是说了么,法院是正义的守门人。”
“这是两码事。”他哈哈的笑,“买二手房的话,要当即提出让原房主迁出户口,或者在购房合同上做出约定,约束原房主限期迁出。如果购房合同上没有对这一条做出约定,去法院起诉也是没用的,法院不会受理。”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以合同为准,事后补救,亡羊补牢,无济于事。”
电话里传来他拉窗帘和点烟的声音,口气瞬间低沉,“是啊,跟法律打交道久了,世上的很多东西仿佛由一份份合同组成,结婚,财产公证,继承,分割家产,感情就成了一张张纸,我身边有些同行,美名其曰看透了婚姻,一辈子没有走进婚姻的殿堂,嗯,我们常说坟墓。”
我不明白他的感慨从何而起,不咸不淡的说:“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
“身边人的选择像一面镜子,能照出我们的犹豫不决,这些天,我一直患得患失,无法做到将工作和生活完全分开,不确定对有些感情的处理是否正确,只怕走错了一步,日后再无力补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在电话这头沉默着,不愿去问他指的感情是针对谁,我现在只计划好好工作。
“你不说话,表明这个话题该终止了。”他笑的不露心迹,“开心的事讲完了,再说点不开心的事,蓝乐乐被判刑了,无期徒刑。”
我恍惚着心一沉,“判了?无期徒刑?”
“无期徒刑。”
“我能去看她吗?”
“可以,我把监狱的地址发给你,事先跟监狱联系一下,确定探监的时间,方便的话,去看看我爷爷奶奶吧,他俩常念叨你,让老爷子为你号号脉,判断恢复的情况,代我向他们问好。”
“知道了。”
“挂了,再见。”
传来嘟嘟的响,在江城孤苦伶仃的时候,他带来的温暖让我误以为他本性已改,但看他说挂电话就挂电话的架势,依然任性,我笑笑,交给时间去处理是正确的。不一会儿,手机上蹦出一条短信,是他发来的监狱地址和电话,我正对着屏幕看,韩社长满脸堆笑的走进来。
“小宁,在忙啊?”
我丢下手机站起来,“韩社长。”
“坐,坐下说,你最近弄的微博‘品米粥’,内容不错,县里领导都听说了,早上我去开会,县领导还特地表扬了我们报社的创新意识,夸我们深刻领会了上次会议的文件精神。”
我琢磨不透他话中的意思,我在微博上所写文章的切入点并不同于政府角度,至少和宣传部的前辈们,类如华爱民教予我的不一样。
我讪讪的笑,“只是我的一些胡思乱想,居然引起领导重视了,那我下次再上传新的内容,要麻烦韩社长和方主任把关了。”
“不用,不用,我们思想老旧,跟不上时代,你们年轻人按照自己的路子大胆干,好好干,争取到了你们这一代的手上,报社的面貌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你看看现在还有谁花心思认真做新闻,宁书,这是挑战,同样是机会。政府办的何主任今天可替你说了不少的好话,虽然你们俩最后没能修成正果,但我欣赏你们对彼此的态度,大气,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原来是何慕宣传出去的,不然我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领导怎么会认识。
我附和道:“是啊,是啊。”
韩社长自言自语,“一直何主任何主任的叫,没想到他真当上主任了,新来的县长就欣赏他这种踏实干活的小伙子,人这辈子说不清楚,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不过他对我仍是相当客气的,毕竟我们一起出去旅游过,结下了交情。哎,提到去江城,我忍不住多说两句,明明是去玩,你非整出来真培训,孩子没了,男朋友自然没了,男人不懂疼女人,更擅长疼孩子,不然你现在是主任夫人,哪轮得到那个黄欣妍,咋咋呼呼的。”
“韩社长,你认识黄欣妍?”
“嗨,她是大名人,学历不高,本事挺大,芝麻大点的事就敢直接跑到县长办公室,闹过笑话,她得知新县长上任,何主任又丢下你独自回到米县,成天故意套近乎,腻腻歪歪,瞧见没,这就叫心机,叫能耐,稳稳当当的找了个好男友,借助何主任这股东风,加上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指不定也要提拔,这年头办点事,没关系不行。”
我听着异常不舒服,他绕绕弯弯说了一通,像是奔着目的去的,于是直接问道:“韩社长,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做吗?”
“宁书,尊道律师事务所那边的宣传费还没给呐,这是跨年帐啊,你有空了跟魏主任商量商量,他哪缺这点钱,肯定没当回事,但对我们来说就不同了。”
我抿抿嘴,斩钉截铁的说:“没何主任的关系,我也保证把钱要回来。”
他笑起来,“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魏主任也是棵大树,你却两头沾不到光,要是你有黄欣妍一半的功力,早把我这个社长取代了。”
“我还是踏踏实实做好手头的工作吧,现在就去要钱。”
“不急,下午再去吧。”
“现在去正好赶上他们吃饭的点,也许他们着急吃饭,一个爽快就把钱付了。”
我转身拿起包即走,实在不想听他絮叨下去,打电话给魏无涯直接问他要钱吧,不行,他现在到花都发展了,说不定尊道律师事务所已经易主,我还是上门跑一趟。
到了尊道所,迎面撞上魏无涯的堂弟,上次送来汽车,并且和魏无涯去我家告状的人。他一只手里拎着材料袋,另一只手斜插在裤袋里,西装的纽扣解开,走路时呼啦啦的拉风。
“你好,魏律师。”我主动同他打招呼。
“哟,这不是宁书宁记者吗?最近心情不错嘛,心宽体胖。”他本看见了我,故摆出惊讶的姿势,痞痞的露出几颗小米牙。
我轻扯嘴角,“魏律师好久不见。”
“直接叫我的名字吧,称呼律师生分。”
“还不知魏律师大名,难道叫学海?”
他仰头大笑,“宁记者想象力丰富,学海无涯苦作舟,还好你没叫我魏苦,那我真苦死了,我叫魏有涯。”
我禁不住笑了,“真的假的?”
“真的,我和我哥的名字是爷爷起的,他深得庄子老先生的养生之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不过从自然规律上来讲,先有了我哥哥,再有了我,有涯随无涯的话,十分危险,所以我的名字时刻提醒我,不能学哥哥对待女人的态度,太危险啦。”
我无心接他的话,挑挑眉,“我来是跟你们主任商量宣传费的事,我们之前在报纸上为尊道所做了宣传,你们还没付钱。”
“好直接的开场白啊,开口即要见我哥,我哥去花都了。”
“我知道,我找说话管用的其他人。”
他微笑着,不急不慢的说:“我哥去花都向你汇报了?他还跟你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