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初来台北
五月的戛纳,就像一位明丽耀眼的纯洁少女,让人沉迷陶醉。蔚蓝迷人的海岸线和法国南部明媚阳光下的棕榈树,是这位少女身上的纱裙与花冠,热情中透出一种高雅气质。
夜幕降临,人潮涌进豪华大厅里,节庆宫前那长长的红地毯显得几分寥落。霓虹闪烁,远处Croisette大道上巨大的电影海报隐约可见。马路上依旧徘徊着许多影迷,但比起白天的喧嚣,此时总算安静了许多。夜色里间或夹杂着海浪与汽笛的声音,风吹过棕榈树间,划出道道美丽的音符。
节庆宫里,第六十六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闭幕式暨颁奖典礼正在进行。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即将颁发的是本届最佳女主角大奖,让我们看看这一届的最佳女主角提名的有:来自法国的《夏日挽歌》女主角……”随着主持人的声音,大屏幕上不断出现着影片片段。
“……获得第六十六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的是——《风铃》,吕珂!”
掌声与欢呼声中,穿着一袭白色晚裙的吕珂走上台来,从颁奖嘉宾手里接过奖杯,在镁光灯的闪烁下,美得如同出尘的仙子。她高举着奖杯,激动得掉下泪来,语无伦次地说:“能意外地获得这一份荣耀,首先要感谢导演,多谢他……”
“啪!”只穿了一条红色裤衩的王梓钧关掉电视,端起热腾腾的泡面,一屁股坐到电脑椅上。
囫囵吞掉泡面,王梓钧意兴阑珊地走走进浴室。
“哗哗哗……”
任凭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王梓钧望着玻璃镜中那张逐渐氤氲的脸。
那是一张能吓死活人的脸,狰狞的疤痕布满了整个头部。有谁能想到,这张脸的主人,两年前还是令无数少女疯狂的偶像明星。
沐浴液一遍又一遍地抹在脸上,王梓钧使劲地揉搓着,像是要把那些疤痕全部洗掉一样。
王梓钧穿着一条裤衩,望着外面三三两两的灯火,突然有种纵身从七楼跳下的冲动。
自杀,他不是没有试过,吃了两次安眠药,还割过一次腕,都莫名其妙地被抢救回来。
所以,王梓钧不仅活腻了,就连死都死烦了。
回到卧室里,王梓钧随手点开几个网页,吕珂获奖的照片赫然醒目。看着那张挂满泪水的纯真脸庞,他忍不住厌恶地爆出粗口:“装B的贱人!”
八年前,王梓钧从导演系毕业,雄心万丈的他足足拍了两年的小广告。后来他死皮赖脸地到处求人,甚至倒贴钱,才终于有机会当上导演助理。又过了三年,混成副导演的王梓钧,偶然间被拉去做一部电视剧的男二号,英俊的他一炮走红。
从小荧幕到大荧幕,从影视到歌坛,王梓钧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红透半个亚洲的偶像新星。
就在前年,王梓钧重拾自己的导演梦想,自导自演一部文艺片。女主角就是吕珂,亦是他拍拖一年的女友,还没跨出校门就被他捧成二线明星。
开机的第二个月,用于拍摄的别墅突然发生火灾,王梓钧拼死把吕珂救出去,自己却全身60%深三度烧伤,一张脸即便植皮也无法复原了。
住院的前几个月,医院里记者、明星来探望者不知凡几,让王梓钧感动得落泪。渐渐地,病房中再也看不见探访者,那种长期的寂寞与压抑让王梓钧选择了割腕自杀,却最终被抢救回来。
大半年之后,王梓钧从豪宅里搬出来,银行的账户里只剩下几百块钱。那次火灾不只是他受伤,演员和剧组人员一共死了三个。而最让他愤怒的是,吕珂居然私自吞掉了他为剧组买保险的钱,那些保险合同都是假造的。
死亡三人、伤数人,还有烧毁的拍摄器材、豪华家私、艺术品,以及电影前期投资,只赔偿就把王梓钧的积蓄赔个精光。
特别是当知道他破相以后,那个曾经发誓爱他一辈子的女人——吕珂,居然再没有来医院探望过他。直到王梓钧出院向朋友打听,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傍上了一个国际知名导演,正在拍一部名叫《风铃》的电影。
深吸了一口10块钱一包的红塔山,王梓钧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他关掉娱乐网站,开始百度起关于台湾电影史的资料,以方便自己写小说。
是的,这就是他现在的工作,一个网络写手。
当初虽然身无分文,但王梓钧本身豪爽大方,结交了许多朋友。知道王梓钧的遭遇后,不少朋友都提出帮他介绍工作、提供住所,可当时心灰意冷的他全部拒绝了,只向几个知己好友借了些钱,扔掉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租房子住下。
最初,他整天泡在网络游戏里,偶尔也忍不住看一些娱乐新闻。直到有一天接触到一本叫做《大亨传说》的娱乐小说,王梓钧就像是吸食鸦片一样着迷起来。曾经的梦已破碎,他只能沉浸在虚拟的梦中YY。
终于有一天,他提起笔来,写下了自己第一本娱乐小说,居然半个月冲到了新人榜榜首。这本小说眼看着就要结束了,王梓钧开始构思起下一本来。
题材仍旧是明星娱乐,这是王梓钧最熟悉的圈子。可是在网上一搜,他才发现这种题材都快写烂了,大陆、港台、日韩、美国,哪一个地方没被人写过?从无声黑白电影,到DV伪纪录片,哪一个年代没被人写过?
王梓钧不喜欢跟风,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终于发现:似乎没人写过台湾七十年代的娱乐圈。
他开始搜集资料,资料一多,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没人写:第一,读者熟悉的是八十年代以后的明星,七十年代的明星对他们来说非常陌生,写了很可能扑街;第二,台湾当时的文化局跟现在大陆的萌化大神有一拼,别说七十年代,就连到了83年还出现过“削苹果”事件;第三,社会环境太差,写那时候的台湾娱乐就不得不写黑.社会,著名影视制作人吴敦接受采访的时候就说过,他踏入娱乐圈第一个职务是导演助理,在自己剧组的演员被人抢走后负责带人去抢回来;第四……
资料越多,王梓钧的心越凉,写这个很可能会扑得很惨啊。又写娱乐圈,又写黑.社会,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两面的读者都不讨好。
考虑了几天,王梓钧最终还是决定试试。虽然诸多弊端,但那个时代仍有许多亮点:台湾刚刚进入经济飞速发展阶段,台湾音乐生机勃发,台湾电影正在称霸亚洲,林青霞、邓丽君、古龙……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
写了两个小时的大纲,外面天色已亮,王梓钧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睡觉。
“啪!”王梓钧的手不小心撞到那桶只剩下面汤的方便面。
面汤不住地流下来,“哒哒哒”地滴在键盘上,王梓钧赶紧伸手扶住。慌乱中,满是面汤的手指直接按到电脑桌的电插板上。
“滋……”火花乱窜,最后一团焦黑的王梓钧倒在地上。
王梓钧的身体在地板上抽搐痉挛着,他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嘴角泛起弧度诡异的笑容:“他妈的,这次终于死了啊。”
……
“这个逆子,救他做什么?救了他让他出去砍人?林医生,你别治了,这狗杂种死了才好。”一口纯正的国语传入王梓钧的耳朵里,王梓钧头有些发懵,自己难道没被电死?
王梓钧慢慢地睁开眼睛,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扭头一看,床头居然还挂着吊瓶。
医院吗?谁把我送到医院来的。
“爸,你就别生气了。梓钧早有改过的,这次真的是别人来惹他。”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门口有一个20来岁的女人拉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进来。
这女人面容清秀,素颜遮面,想来略加打扮会非常漂亮。不过她一身衣服虽然很干净,但明显显得老气,像是九十年代从乡下进城的村姑。
女人放下手中的水果,见王梓钧争着眼,欢喜道:“梓钧,你醒啦,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老头脸上的关切之色一闪而逝,继而是冷哼道:“你还醒过来做什么,怎么不去死!”
“爸,梓钧刚刚醒过来,你就别说这些话了。”女人拉住老头,将他按在凳子上坐下。
王梓钧看着眼前这对父女,只觉得很亲切,却又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手上却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女人连忙过来扶王梓钧起来,靠坐在病床上,柔声道:“梓钧,小心你的手,医生刚刚接好的。”
手接好?
难道被电击了还造成骨折不成?
“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吧,我给你削个苹果。”女人笑着拿出袋子里的苹果削了起来。
那老头却是冷着脸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
王梓钧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却不知怎么开口。而且这病房似乎太简陋了吧,便是乡下的卫生所都比这个病房装修要好。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女人削苹果发出的声音。王梓钧眼睛一扫,瞟到苹果袋子下面的一张报纸,上面居然用的是繁体字。
王梓钧很好奇,迟疑着开口说:“那个,把报纸给我看一下好吗?”
女人将水果提开,把报纸摊在病床上摆好。
民国六十年?《中国时报》!
报头的几行字将王梓钧雷得晕头转向,待到他仔细地看那报纸的内容,直接晕了过去,一个念头突然升起来:老子,穿越了?
“梓钧,梓钧,你怎么了?”女人紧张地大叫着,“林医生,快来看看,我弟弟又晕过去了。”
……
几天后,王梓钧终于搞清楚,他果然穿越了,穿越到1971年的台北,灵魂附身在一个仍叫王梓钧的十八岁青年身上。
他的家中有一个哥哥叫王梓荣,一个姐姐王梓芸。父亲王贤致是随老蒋南撤的**下级军官,一家人现住台北永和镇的眷村之中。
不过最让王梓钧哭笑不得的是,他的身份除了高中生外,居然还是竹联帮战斗堂的头目,诨号斑斓虎。这次住院是由于被三十多个帮派成员埋伏,造成左臂骨折,身上多处瘀伤和刀伤,脑袋被棒球棍砸了几下,有些轻微脑震荡,要不是当时正好警察赶来,估计他早已经挂了。(PS:本书不会以黑.帮为主,会涉及电影、电视、音乐、商业、文学、黑.帮,以及一些重大历史事件,比如保钓运动、美丽岛事件等等。)
竹联帮是什么存在?最强盛时只正式成员就数万,编外人员挂靠组织更是多不胜数,号称天下第一帮,在日本、美国、欧洲都建立有多处分堂。
不过眼下的竹联帮虽然有统一台湾南北黑.道的架势,但悲剧的是竹联帮的老大陈启礼去年七月被捕,送去绿岛监狱和李敖做了“同窗”。竹联帮由于失去主心骨,被其他帮派联手打压得很惨。
这次王梓钧被人埋伏,亦是因为得罪的仇家太多,趁着竹联帮失势,落井下石的报复。
而在王梓钧父亲的眼中,这个他口口声声要其去死的小儿子,还不是让他最头疼的,大儿子王梓荣比之更甚……
王梓钧的哥哥王梓荣,绰号铁豹子,竹联帮开山元老之一,位置坐到了豹堂堂主,曾经把老母亲活生生气死。当初13岁的王梓荣,放暑假在家替大人看孩子的时候,居然拉着年仅4岁的弟弟去参加竹联帮成立大会。
不过听说他这个哥哥去年已经从良了,被人挑断了脚筋以后,和自己的女人在西门町一带摆摊卖鱿鱼羹。
过了大半个月,王梓钧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左臂还打着石膏,不甚方便。在这期间,除了两三个以往的小弟来看过他之外,居然没有帮会大佬来问候。
结合着脑袋里残存的记忆,王梓钧后来才想明白:自己的老哥退出帮会大致是因为陈启礼入狱后帮派陷入内斗,一向重义气的王梓荣不愿看到兄弟相残,才主动让贤。可是他“退休”的时候已经是个残废,当老大的时候又傻得没攒几个钱,现在沦落到街上卖小吃,江湖地位完全沦丧。
无权无势的昔日大哥,自然也不会有人来巴结大哥的弟弟。
而竹联帮赫赫有名的战斗堂,因为得罪的人太多,现在成为了主要打击对象,个个连上厕所都小心翼翼,谁还有心情来看他?
王梓钧百无聊奈地呆在家中,每日受尽便宜父亲王贤致的冷眼。他被三十多个帮派成员围攻的事情已被学校知晓,加上三番五次的旷课和打架,再次被学校开除。
这已经是他几年来换的第五所学校了。
某天,父亲王贤致回到家中,突然说道:“明天你去恒毅高中念书。”
“啊?”王梓钧吃惊道,这些天他可是受尽了这个父亲的奚落,难得会和他这么客气地说话。
“就是三重市那所恒毅高中,你爱去不去。你跟你哥哥一样,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你好自为之吧。”王贤致一脸的苍老颓丧,叹了口气进屋,再没有吱声。
001恒毅高中
恒毅高中是一所教会私立学校,建校历史很短,坐落于三重市中正路。
三重市就是后来的台北三重区,居住的多是外来移民,区域经济不太发达。王梓钧走在三重市的街道上,有种漫步后世大陆小县城的感觉。
提着厚厚的行囊上车,他的左臂依旧打着石膏,不过已经不用时刻用绷带选在脖子上了。
人力三轮车快速地行使着,路过一所学校时王梓钧的眼睛突然一亮——金陵女中!此时此刻,日后的万人迷林清霞正在这所学校念高二。四年前,邓丽君亦是从这所学校的初中部休学,专职从事歌唱事业。
对于这所中学,王梓钧当初查资料的时候可是久仰得很啊。
“先生,恒毅高中到了!”车夫打断了王梓钧的沉思。
到了?这么快!
王梓钧有些无语,自己的学校居然和林清霞的女中在同一条街上,距离还不到两公里,日后出门买瓶可乐估计都能碰上。
给了车夫十台币充作车费,李曼提着自己的行囊就走入学校。此时台湾中层阶级的月薪大概在3000台币左右,这三轮车夫一路把他载过来,居然只要十台币,物价可比后世要好得多,不管是大陆还是台湾。
1971年,是台湾经济飞速发展的开始,就像大陆的九十年代。
王梓钧拿着介绍信到校长室报道。这位有些秃顶的校长瞥了眼他手臂的石膏,也没问什么,便让他去见某某老师办手续。
由于是寄宿,办完手续后王梓钧又去领到了宿舍的钥匙。
提着行囊,王梓钧漫步在春日的校园里,花香鸟鸣,让他多日来的烦躁心情一下子得到舒展。看着那些打球、散步、看书的男生女生,王梓钧发觉自己颓丧疲惫的心也活跃了起来。
穿越不是想象中那么令人兴奋的,虽然王梓钧穿越前父母早就因车祸过世,孑然一身没有牵挂,但一下子突然回到了几十年前,还是让他有一些恐慌。
七十年代的台湾虽然政治气氛比大陆好许多,但因为发表了某种言论,个把人突然失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同学,学生宿舍怎么走?”王梓钧拦住一个怀里抱了一堆零食的小胖子。
胖子大概身高一米六左右,肥头大耳、皮肤白净,眼睛虚虚地眯成一条缝。王梓钧突然窜过来,把他吓得往后一退,怀里的零食也掉了一些下来。
王梓钧见他发愣,继续问道:“同学你好,请问学生宿舍怎么走?”
此时已经开学两个多月,小胖子见王梓钧手里拿着包袱,问道:“你是转学过来的新生吗?”
王梓钧亮了亮手里的行囊,笑着说:“是啊,我叫王梓钧。”
小胖子见王梓钧似乎性格不赖,也高兴地说:“我叫孙希弼,我带你去宿舍。”
恒毅高中的校区并不大,很快就到了宿舍区,两人才发现他们居然是室友。
孙希弼很热情地打开房门,收拾着里面凌乱的杂物。
宿舍里是两张双层床,可以睡四个人,不过现在只住了两个,其他的铺位都堆放着东西。
“梓钧,你来了可真好,总算有伴了。”孙希弼殷勤地帮王梓钧整理着床铺。
王梓钧指着另一个铺面说:“这不是还有一个同学吗?”
孙希弼停下来,警觉地看了一下门外,小声地说:“这人是大湖仔,一学期就回宿舍一两次。”
王梓钧点头表示明白。
所谓的大湖仔,即是中山区那边大湖帮的成员。
一边混社会一边读书,这个时候还是比较流行的。台湾黑.道教父陈启礼读中学的时候,就是骑着单车去上学,等避过父母的耳目,就把单车一扔,搭火车去跟帮会的兄弟汇合。
这时候的混混并不像日后那样坏,他们最初走这条道并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出名,他们只是单纯地抱在一起不受人欺负而已。
随着**南撤,几百万人突然塞到这个巴掌大的岛屿上,各种矛盾横生。除了经济问题外,最大的矛盾便是本地土著对外省人的敌视。
陈启礼晚年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说:“当初我读小学的时候,整个年级就我一个外省人。最开始是几个本地学生欺负我,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半就忍了,可是我性格比较硬,别人打我我就一定要打回来。于是后来发展到整个班级、整个年级的学生来打我。那个时候的放学铃声,对我来说就像是拳击台的开赛铃声一样,一响起来就是打架的开始。后来稍微大一点,我们这些外省学生便聪明了,经常一帮人抱成团,渐渐地就成了帮会……”
所以说,除了传统角头外,台湾那个时候的帮会多是这样无意识间起来的。帮会中人遍布各行各业,有不少日后娱乐圈、科技界、政坛、军队、文坛的著名人物,都是帮会出身。以至于后来形成了台湾独特的黑金政治,君不见一个台湾大佬死后,灵堂上最中央的花圈全是政商界、娱乐圈名人赠送?著名导演侯孝贤和四海帮前帮主蔡冠伦就是儿女亲家;那个后来牢底坐穿的阿扁,80年代初不过是竹联帮老大陈启礼的辩护律师;就连台湾三大黑.帮之一天道盟,都是阿扁在坐牢的时候为本地角头策划组建的。
像后来的著名影视制作人吴敦(把贾静雯捧红那位,两人曾经闹过绯闻),转行之前乃是竹联帮总护法,除了陈启礼,竹联帮就他最大;又比如旅美太空博士王赣骏,这个第一位到太空操作自己设计的实验载荷专家、唯一一位乘坐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的亚洲人,曾经就是竹联帮和堂中人。而小说家古龙,成名前也是街头太保,身上一身刀疤。
好了,扯远了,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说,台湾黑.道正逐步地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写本书必须提及这些事情。
把床整理好之后,小胖子孙希弼拿出自己的零食,问道:“你的手臂怎么了?骨折吗?”
“对啊,不小心摔的。”王梓钧笑着说。
“那可真是倒霉。”孙希弼从柜子里搬出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调了下频率,收音机里立即传出甜美的歌声。
“……我们俩划着船儿
采红菱呀
采红菱
得呀得妹有情
得呀得郎有心
就好像两角菱
也是同日生生呀
我俩心相印……”
这是,邓丽君的声音。
002大漠英雄传
若问王梓钧喜欢哪个歌手,他一定会不做思考地脱口而出:当然是邓丽君。
邓丽君的歌没有后世歌手的繁杂旋律,也不带那种快餐歌曲的浮躁,而是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抚慰,让忙碌的心灵得到休憩与安宁。
“天籁之音!”王梓钧躺在床上闭眼聆听,一曲终了,由衷地赞叹。
孙希弼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书,赞同道:“是啊,我认为邓丽君是亚洲最好的歌手,我爸我妈还有我姐姐,我们全家都喜欢听她的歌。”
小子有眼光,王梓钧心中赞叹,眼睛瞟到小胖子手中的书上,打趣道:“这么用功,你成绩一定很好吧。”
孙希弼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书放下说:“这不是功课书,这是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古龙的?”李曼问道,这个时候的古龙似乎在写《欢乐英雄》、《流星蝴蝶剑》等书吧。
“不是,是金庸先生的《大漠英雄传》。”孙希弼说着又翻开看了起来。
金庸写过《大漠英雄传》?我怎么没听过。王梓钧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平行空间里去了。
伸过脑袋去一瞧,发现里面居然有郭靖、黄蓉,王梓钧顿时无语了,这倒霉孩子看的是盗版吧,这尼玛就是《射雕英雄传》啊。
孙希弼一解释,王梓钧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了,原来《射雕英雄传》的最初台湾版本就叫《大漠英雄传》。其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太祖爷爷写过一首词,里面提到了成吉思汗射大雕,因此射雕二字被和谐了。
金庸先生的小说最初被台湾禁了好多本,台湾读者都是看盗版看过来的。至于原因嘛,比如《射雕》里的东邪和桃花岛隐喻台湾蒋家;《天龙八部》里有这么一段:王语焉见两个人在打架,就随口说:这是江南蒋家的名招“过往云烟”啊!所以就杯摧了……
诸如此类受到波及的倒霉孩子还很多。
台湾有个作家叫陈映真,因为一些政治因素被抄家。警总人员从他家里搜出一堆马克·吐温的小说,就说:马克吐温不是马克思的弟弟吗?你怎么会有他的书!
同理可证,当初很多马克思·韦伯的书也都遭了殃。
甚至连法国作家左拉也逃不了,明明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翘楚,只因为这位外国作家姓名发音接近“左”,被打入左派,也成了**。
王梓钧一听彻底无语了,河蟹神兽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在啊,老子都穿越了他老人家还跟着来。
此时已经是傍晚,孙希弼躺在床上看了一阵小说,蹭起来道:“吃饭吧。”
“好啊,在食堂吗?”王梓钧问道,他可是好久没有吃过学生食堂了,怪想念的。
孙希弼连忙摇头,豪爽地说:“你第一次来怎么能让你吃食堂,咱们到外面下馆子去。我请客!”
王梓钧见他一番好意,也就不好推辞,随他去了。
两人来到校外的一家四川菜馆,点了诸如回锅肉之类的四川名菜,就开始喝起酒来。
“梓钧,我听你口音,不是台湾本地人吧。”孙希弼随口问道。
王梓钧回答说:“祖籍河北,随军南撤的。”
其实上一辈子王梓钧是四川人。
孙希弼听了一喜,叫道:“老乡啊,我家也是河北的。来,为了这个,碰一杯!”
“干!”王梓钧举杯道。
两人几杯酒下肚,气氛就热了起来。孙希弼就是个话篓子,一喝酒之后就说个没完,从班上女生的内裤到社会上的帮派八卦,昏天黑地地扯个不停。
“梓钧,听说了吗,美国要把钓鱼岛让给日本,那可是中国的领土!”孙希弼刚说完《神雕侠侣》里郭靖的为国为民,突然话锋一转,谈起了国际时事。
“钓鱼岛?”王梓钧突然想起,台湾七十年代轰轰烈烈地民间保钓运动已经拉开序幕了。
“是啊,钓鱼岛自古就是中国的领土,美国有什么资格把钓鱼岛划给日本?你不知道吧,前些天,就是4月10号的时候,美国华盛顿那边2500名华人保钓大游行。听说杨振宁和李政道都参加了。”说着,孙希弼突然小声道,“昨天我姐他们也游行请愿了。”
“你姐?”王梓钧惊讶道。要知道这时候游行请愿,比后世在大陆政府门口静坐示威还危险,带头的直接当政治犯抓住,敢游行的都不是一般人。
这是个莫谈国事的年代,你做八卦新闻做翻天都行,但一旦涉及政治,对不起,警总招呼。
“我姐是台大的学生。”孙希弼得意道。
难怪,台大的学生都是宝贝,也就他们敢“胡闹”。
王梓钧当初查资料准备写小说,记得大概今年六月份,还有一次规模更加庞大的请愿活动,请愿人群从学生扩展到老师、学者,以及其他爱国人士。一些人甚至驾着船亲自登上钓鱼岛,几个《中国时报》的记者抢先登陆,在岛上插上青天白日旗,石头上刻下“蒋总统万岁”。不过后来旗子被日方给拔了,又在东京还给了中国人。还的时候旗子是破的,中方说日本人把自己的“国旗”给撕破了,日方咬定是海风吹破的,两边人互相扯蛋个没完。
对于后世亲日亲美的台湾来说,这个时代真的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民族之魂旺盛燃烧。
“对了。”孙希弼思维跳跃性实在太大,突然问,“梓钧,还有几个月就联考了,你准备考哪所大学?”
王梓钧哪里有什么安排?他现在连繁体字都写不全。
拿张报纸来,通篇的繁体字他都认识。可一旦叫他书写,不是突然忘记偏旁,就是写成简化字。呆在家养伤的一个月,王梓钧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翻着字典不停地练字,可是足足练了一个月,依然有许多时候要写错。
前世三十年养成的书写习惯,哪里是个把月就能纠正的?
“我啊,再看吧,我功课不是很好。”王梓钧只好这样说,反问道,“你呢,你想考哪里?”
“当然是台大。”孙希弼兴奋地说。
王梓钧无语了,不知道是否该说这胖子自大。在这里考台大,跟大陆考清华的难度没什么区别。
前几年台湾经济困难,一个青年要是想要翻身农奴把歌唱,最佳的途径就是考上台大;而考上台大后,因为台湾前途难测,许多人又选择去美国。因此当时有句话,叫做:来来来,来台大;去去去,去美国!
王梓钧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孙希弼闲聊着,突然发现饭馆外飘过去一道熟悉的倩影。
林清霞?
王梓钧整个人呆了一下,他敢确定,刚才从店外走过去的女孩子就是林清霞。黑色的学生制服,齐耳的短发,脸上写满了稚嫩,但已经有了美人的模子。
“怎么了?”孙希弼见他发呆,奇怪地问。
王梓钧一笑,解释道:“没什么,我在想毕业以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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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几章说了许多题外话,不是骗字数,而是想简略的介绍一下当时的社会背景,毕竟读者对那个时代那个地方不是很熟悉。
003假洋鬼子
“起立!老师早!”
“同学们早,请坐!”
第二天一大早,王梓钧就与孙希弼来到教室,开始了他这一世的学生生涯。
教会学校的课程与普通学校不大一样,比较重视外文,国文课反而相对较少。好在上辈子王梓钧是影视歌三栖明星,满世界到处跑,英文听说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写作差一点而已。
而那些理科课程实在坑爹,上辈子王梓钧就勉强及格,可过了那么多年,知识早忘得干干净净。上课的时候听着一个个貌似熟悉的理科词汇,王梓钧就像在听天书一样。
装模作样的听了两节课,王梓钧实在无法忍受,干脆拿出纸笔开始练习硬笔繁体书法,继续熟悉用繁体写字。
一边写,王梓钧一边思考着未来的发展。
如今王梓钧家里的状况不是很好。父亲退伍前只是下级军官,这样的军人在台湾至少数以万计,政府不可能逐一安置。退役后一家人挤在永和镇的眷村里,父亲靠替人理发为生。
而王梓钧的大哥由于把母亲活活气死,因此被逐出家门,已经两年多没回来过了,听说过得也不是很好。二姐是一个纱厂的工人,每个月工资不到两千,活得也很辛苦。
王梓钧对这一家子并无多大感情,但这一个多月来,二姐对他的溺爱,他是完全看在眼里的。而父亲虽然一直是白眼相向,可是托关系把他塞进恒毅高中,恐怕是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王梓钧这个人心软,看不得别人对他好,总要千方百计的回报恩情才会心中无愧。何况,父亲和二姐的关心,让初中就失去双亲的他再次体会到家庭的温暖。
现在当务之急是赚钱,让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的二姐不再那么劳累,让愈见苍老的父亲不再为生计而忧愁。
作为竹联帮战斗堂的头目,王梓钧这些年也攒了些钱。不过由于他出手大方,因此大多都花了,存起来的并不多,大概只有一两千块。这相当于中产阶级半个多月的工资,实在做不了什么。
上辈子王梓钧的谋生手段不外乎导演、唱歌和演戏,后来又沦落为二线写手,因此勉强可以加一个写作。导演和演戏是不用想了,王梓钧知道一个毫无背景的新人混出头有多难。至于唱歌嘛,此时的台湾乐坛刚刚进入民歌时代,李曼实在是没把握后世那些经典歌曲能够在此时火起来。毕竟领先时代10年会被誉为天才,可领先时代100年则会打入异端。
那么最具操作性的就是写作了。
传统文学自然不行,政治环境太恶劣,后世**宝级作家黄春明先生此时的著作常常徘徊在被封杀的边缘。最赚钱又没有风险的自然是写武侠小说,卧龙生、司马翎、诸葛青云、古龙……这些人哪个不是靠写小说赚得钵满盆满。
确定了方向,王梓钧立即考虑着该剽窃哪一本小说。
其实剽窃哪有重生小说里说得那么简单,几十几百万字的书,那些细节谁记得下来?
王梓钧反复地回忆关于武侠小说的历史,如果要剽窃的话,最好的选择是黄易、温瑞安、九把刀等人的作品。介于现在的政治环境,黄易带颜色的书直接排除,九把刀和日后思想偏激的网文直接排除,这些写出来纯属找麻烦,估计还没出版警总就找上门来了。
那么温瑞安吗?此人虽被誉为武侠四大宗师,但王梓钧不是很喜欢。温瑞安前、中期作品令人惊艳,后期作品纯属坑爹,这跟古龙刚好相反。
要不写《英雄志》?王梓钧脑袋里开始回忆着《英雄志》的情节。
关于这本号称“金庸封笔古龙逝,江湖唯有英雄志”的神作,王梓钧学生时代看了不下十遍,后来也一直存在电脑硬盘里。
想着想着,情节逐渐清晰起来。王梓钧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我的电脑:本地磁盘(C:)、本地磁盘(D:)……
怎么回事?
王梓钧点开D盘,发现那竟然是自己重生前用来码字的电脑。硬盘里装着数百首歌曲,几十部经典电影,还有各种剧本、小说和资料。
尼玛,这是重生有木有,怎么变成了玄幻。
(作者:本书有且只有这个金手指。作为合理党,个人认为凭空剽窃小说纯属扯淡,随便拉出一个武侠迷让他先看一个星期《天龙八部》,再让他默写,你看他写得出不。同时,王梓钧的电脑里不会什么都有,仅仅是一些相关资料和喜欢的作品而已。)
王梓钧点开一个叫做“小说”的文件夹,很快找到了《英雄志》的电子书,不过立马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孙晓这个死太监,一本《英雄志》写了十多年还没完本!王梓钧现在急着用钱,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编结局?
“好吧,重新找一篇。”王梓钧开始不停地搜索,发现许多经典的小说都不能现在拿出来,比如梦入神机的所有作品,拿去出版社的话,绝对会被出版社的工作人员扔一脸。
有了!
王梓钧激动地点开《搜神记》,这本具有传统特色的神怪小说绝对能获得认可。
写了一个下午,后面那个叫做文英的女同学用笔头不断戳着王梓钧的背,小声提醒道:“喂,老师问你话呢。”
“啊?”王梓钧一脸茫然地站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这老师问的什么。
王梓钧无辜的表情引来全班哄堂大笑,讲台上那个穿着教袍老师脸色非常不好看,问道:“这位同学,你来说说,《出埃及记》中的以色列人,后来在埃及遭到了什么待遇?神通过这件事,又告诉了我们什么?”
对了,教会学校嘛,这堂课是讲的《圣经》。
“呃,好像是成了奴隶。”王梓钧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说。
至于神要告诉什么,鬼都不知道。
那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华人,英文名叫艾伦,一身教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脖子上的十字架不停地晃悠。
艾伦老师几步走到王梓钧旁边,拿起他写了几万字的小说,皱眉念道:“《搜神记》?神农氏……”
看了片刻,艾伦脸色骤变,连连手划十字,口中念着“阿门”、“愿神宽恕”之类的话,哆嗦地指着李曼骂道:“你,你竟然写这些东西,你这是渎神!出去,滚出教室!OUT!”
怎么回事?
王梓钧实在想不到这老师居然反应如此之大,看他激动的样子辩解根本无效,抬杠更是图惹烦恼,于是很光棍地站起来出了教室。
“哗!”艾伦颤抖着双手将王梓钧写的稿子撕成粉碎,却再也没心情讲课,拂袖而出。
看着含怒离开的艾伦,全班的学生都莫名其妙,不知道王梓钧写了什么,居然把老师气成那样。
“快,拼起来看看。”一些学生捡起地上的碎纸片,七手八脚的拼起来粘在一起。
“别挤,别挤,我给大家念就是。”孙希弼这胖子在最中间,差点被一堆人压垮,连忙大叫道。
“快念快念,到底写的什么?不会是艾伦和修女幽会的故事吧。”一个男生促狭地说道,招来一阵哄笑。
孙希弼也很好奇,他撑着桌子,连忙念起来:“《搜神记》,《刹那芳华曲》: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好词!”一人喝彩道。
“写的什么歪诗啊,难道是艾伦写给谁的情书?”
“放屁,艾伦那个假洋鬼子,平时说话都夹着英文单词,哪里有这么好的文笔!”
“那他发什么火?”
孙希弼见周围嘈杂起来,连忙大声说道:“别吵别吵,刚开始呢。这是题头诗,《三国》、《红楼》里都有。”
一些喜欢文学的学生眼睛一亮,显然是这首词已经将他们打动,纷纷道:“快继续念啊,是小说吗?”
“咳咳。”孙希弼装模作样的清着嗓子,“楔子: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海风炎热……”
等到孙希弼把楔子念完,一些学生失望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魔法,还有怪兽,怎么不是武侠小说?”
另一些学生则不满道:“打什么岔,我觉得很好啊,胖子快继续念。”
“第一章,神农使者……”这次足足念了大半个小时,学校放学大家亦不知觉,等到孙希弼念到龙女雨师妾出场,突然乍然而止。
“怎么不念了?”听得入神的众人连忙问道。
这时候的娱乐远不如后世丰富,基本就是小说和电影。去年黄俊雄的布袋戏(想来有读者看过《乱世狂刀》)搬上电视,连演五百八十三集,最高收视率达到恐怖的97%。当时因为家家户户同时开机,导致许多地方电力不堪负荷发生大跳电。
由此可知此时人们对于娱乐的渴求,像《搜神记》这样不同于传统剑仙和武侠小说的神作,怎么会不吸引他们?
“没了……”面对大家渴求的眼神,孙希弼手一摊,无奈道。
004台湾有琼瑶
“林校长,我是Poler校董从America亲自请来的,我有rights开除掉这个学生。是的,开除,kickout!”校长室里,艾伦大声咆哮着。
林校长戴着厚框眼镜,摸了摸自己的秃顶,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招呼艾伦坐下,才慢条斯理地问:“密斯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开除谁?”
“谁?他的name我忘记问了。对了,那是个Stranger。”艾伦说道。
新同学,又是三年二班的。林校长突然想起昨天来报到的那个手臂打石膏的学生,顿时一阵头疼,那是他朋友托关系插进来的,不知道怎么第一天上课就把老师得罪了。
“他做了什么?”林校长问道。
“他是个blasphemy,渎神者!他竟然在我的圣经课上,写什么神农,这是亵渎上帝。”接着,艾伦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起经过。
林校长听得脑袋晕晕,搞半天就这么一回事,心中直骂这假洋鬼子有毛病。见艾伦还在吵嚷着,他只得跑去把窗户关好,慢慢劝解。
……
王梓钧前世经历了那么多,很多事已经看得淡了,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假洋鬼子的莫名其妙而愤怒。
出了教室后,王梓钧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眼角瞥到老师艾伦进了校长室。只听里面一阵咆哮,带着闽南腔的国语中又夹杂着英文,甚至是美国俚语,说得又急又快,王梓钧愣是一句都没听懂。
王梓钧不是故意要偷听,而是那声音实在太大。
等他看过去的时候,校长已经把门关好,窗帘也拉上了。
两个大男人同处一室还关什么门窗,搞基么,王梓钧恶寒地想。
转了大半天,直到放学,王梓钧才回到教室,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围着一大群人。
“我们的大作家回来了!”只听一个声音大喊道。
王梓钧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群人全都朝自己涌过来,最前面一个又黑又瘦的眼镜男伸一只手过来,笑着说:“梓钧同学你好,我是班长赵希,欢迎你加入三年二班。”
“你好,王梓钧。”王梓钧不得不伸过手去,重新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方南。”
“你好,我叫文英。”
“你好……”
一只只手伸过来,场面一阵混乱,好在上辈子他还当过几年明星,这点情况简直是家常便饭。王梓钧带着笑容不慌不忙地一一和这些人握手,心中却是感叹:这个时代的学生好淳朴啊。
“停,停,停!”孙希弼高举他胖乎乎的双手,大声道,“我提议,大家一起去吃一顿,算是为梓钧接风,饭钱我出。”
“好!我要去!”一些学生叫嚣着,而许多学生则是选择了回家。
王梓钧看了孙希弼一眼,心想这胖子家里至少也是个富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大方。但既然家里有钱,又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所不怎么出名的教会学校读书呢?
一起去吃饭的一共有十四人,八男四女。
胖子足足叫了四辆计程车,直接拉到附近最好的饭店。
王梓钧身边坐的是孙希弼,这厮的屁股顶普通人两个,把他狠狠地挤到一边,与另一边的女生挨在一块儿。
王梓钧认出这女孩儿就是坐自己后座那个,似乎是姓文,不过记不清名字了。
女孩子很文弱,手里拿着被撕碎的稿子,书包放在腿上枕着,非常害羞的样子,脸红得像个苹果。她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王梓钧见她有些尴尬,只有打破气氛,指着拼接起来的稿子道:“多谢你帮我拼好,不然还要花时间重写。”
“不是我啦,大家一起粘起来的。”女孩手捏着稿子说。
王梓钧笑道:“那就麻烦你帮我向大家转达谢意。”
孙希弼突然插嘴道:“嘿,我说梓钧,你可藏得真深。昨天居然装不知道《大漠英雄传》,自己却偷偷写小说,笑话我呢?”
你去21世纪抓十个人来,九个半都没听过《大漠英雄传》好不好!
王梓钧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做出求饶的样子,打拱道:“好汉息怒,好汉饶命,小生不敢了!”
旁边那女孩子被王梓钧的动作逗得扑哧一笑,却听孙希弼道:“算你识相,文英,一会儿我们把这家伙灌醉。”
“好啊,听说文人都喜欢喝酒的。”没了原来那分陌生和尴尬,那女孩也健谈起来,开始聊起台湾的文学来。
文英说得最多的还是琼瑶,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王梓钧只得附和点头。
“琼瑶的作品我最喜欢《窗外》,你呢?”文英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王梓钧。
“呃,”王梓钧不清楚琼瑶的哪些书现在已经问世了,怕说错话,只好堵住口子说,“我没看过琼瑶的小说。”
“你怎么会没看过琼瑶的书?现在全台湾读小说的有几个没看过她的书?”文英满脸惊讶,就好像看见外星人一样。
王梓钧尴尬地摸了摸额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鄙视真的很无语。
“主要是我对爱情小说不感兴趣。”王梓钧解释道。
文英听了一脸遗憾,怜悯地说:“不看琼瑶的书是你的损失,里面有许多情节把我都感动哭了。”
王梓钧只得说以后一定拜读琼瑶的大作,女孩才满意地作罢。
对于琼瑶,王梓钧也了解一些,主要是前世做演员的时候,演过一部琼瑶的戏,顺便了解了一下琼瑶这个作家。大致印象是:此人前期笔法稚嫩而饱含真情;中期成熟而追求突破;后期圆满却过度商业化。
不过王梓钧却不敢说琼瑶坏话,此时她的粉丝满地走,说坏话小心被喷死。
真正敢在公众面前说琼瑶坏话的人,恐怕除了李敖之类,就只有香港的亦舒了。有句话叫做“台湾有琼瑶,香港有亦舒”,但亦舒被记者问及对琼瑶的印象时,却不屑一顾地回答:这个人(琼瑶)不提也罢。
亦舒言下之意,是颇看不起琼瑶的。两人写的都是爱情小说,但琼瑶的爱情是写给小萝莉和老妈子看的,而亦舒的爱情则是给成年独立女性看的。
最有趣的是,这两个当红女作家人生经历却是惊人相似。两人都敢爱敢恨,一个十多岁就生下孩子,一个在高中同老师私奔;算上订婚的话,两人都是三结三离,最终才安定下来。
既然想在台湾发展,琼瑶却是个不得不打交道的人。王梓钧心中打定主意,什么时候得和她见上一面。
……
今天开新书,一万五千字,明天再来。
《神主》那边我会继续写,不过那书太坑爹了,收藏订阅100:1,辛苦三个月,稿费加打赏500元(顺便骂下电信,连续两天断网,搞得老子全勤奖都没有了),不是不坚持,而是经济条件不允许。
005竟然是她
饭店很快就到了,让王梓钧想不到的是,这家叫做“枫林阁”的饭店居然是日式建筑。观其年份,恐怕还是日据时期所建。
走进饭店,里面显然经过了重新装修,整洁而明亮,颇具现代风格。
众人要了一个包厢坐下,店中正播放着欧阳菲菲的《雨中徘徊》:
雨中徘徊
在雨中-找寻你
找寻你的行踪
雨濛濛-灯也濛濛-行人也匆匆
在雨中-身旁有树影动
今夜我要找到你来
陪我诉说情衷
在雨中-树叶落
风雨里颤动
大街上-小巷中-到处雨濛濛
在雨中-我的心事也重重
今夜我要找到你来
陪我诉说情衷
……
悠扬的旋律和极富个性的女声飘荡在空气中,一个女孩子突然问道:“咦,这是谁的歌,这么好听!”
一个叫做方南的阳光男生回答道:“欧阳菲菲的雨中徘徊。”
“欧阳菲菲,没听说过啊。”大家奇怪道。
方南脱下外衣,笑道:“去日本发展了,这首是她第一张专辑里的主打歌。刚刚上市,想不到台北也能听到。”
王梓钧心中暗笑,这个欧阳菲菲可不简单,堪称日本最火的外国歌手。在旅日歌星里,欧阳菲菲在日本歌坛创下的纪录,直到几十年后才由韩国籍歌手宝儿打破。这首《雨中徘徊》不出意外的话,会夺得日本今年的最佳新人奖。
孙希弼点完餐问道:“方南,听说你报名参加今年的歌唱大赛了,不准备考大学了?”
方南有些自嘲地笑了一笑:“家里逼我考,其实他们也清楚,我哪里是读书的料。还不如去唱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王梓钧打量了一下方南,此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看似消瘦,但外衣一脱,胸肌隆起,极为壮实。他虽然长得端正,但皮肤有些黑,此时的娱乐圈流行白面小生,恐怕做偶像型歌手是没有希望了,只能靠唱功实力才能出名。
孙希弼叹口气说:“我们大家也好久没聚过了,今天这顿饭,吃了认识梓钧外,其实还有大家聚聚的意思。再有两个月就是毕业考,过了就是联考。以后的路有些人心中清楚,有些人还很懵懂,但不管怎样,我们做了三年同学,以后无论到哪里,混得怎么样,大家都是朋友。”
高三的学生压力不是一般大,被孙希弼这样一说,大家感同身受。有个女孩子甚至掉起眼泪来,好似是生离死别一样。
班长赵希举起杯子,站起来说道:“希弼说得好,大家永远是朋友。来,为了友谊,干杯!”
“干杯!”
一张张青春洋溢的笑脸倒影在酒杯之中,王梓钧蓦然发觉自己真的是老了。
“梓钧,起来!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孙希弼拉着一边旁观的王梓钧站起来,一个杯子塞到他手里。
王梓钧举杯一碰,竟然有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冲动。
年轻就是好啊,我现在有一个年轻的身体,为什么一定要暮气沉沉呢?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上头,开始肆无忌惮地开起玩笑来,不停地爆料着对方的窘事,打闹声笑声汇成一片。
到要散场的时候,赵希提议道:“方南,你唱歌好听,来一首《友情》吧。”
如果说日后的学生聚会必唱周华健的《朋友》,那么此时的台湾青年则是必唱林文隆的《友情》。
此时的当红歌手林文隆亦是从歌唱比赛中脱颖而出,他独有的朴拙粗旷气质,深得观众的喜爱。一贯的一件恤衫,一把吉他,一顶破破的牛仔帽,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当时堪称个性。
“老板,店里有吉他吗?”孙希弼跑出去把老板叫来。
“有,我马上叫人拿来。”那老板也是个好爽的人,很快让服务员找来一把木吉他。
方南接过吉他,调了一下琴弦。在弹唱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气质大变,突然从青涩变得深沉起来:“友情,像泉水纯情。友情,长流源源。友情,像美酒浓馨。友情,可会永久……”
低沉粗犷而又带着深情的嗓音,听得王梓钧精神一振。
这家伙是个实力派啊!
王梓钧上辈子也出过几张唱片,不过都是经纪公司操作的。毕竟唱歌不是他的本行,虽然经过了专业训练,但只能勉强算偶像歌手,称不得真正的歌唱者。
大家身上酒意正浓,随着那歌声身体摇晃着打起节拍,跟着唱了起来,几个女生借着酒兴哭得稀里哗啦。
宴席散尽,一些人的眼眶红红的。孙希弼和方南一起去还吉他付饭钱,王梓钧抽空去上了趟厕所,几瓶啤酒下肚,膀胱早就憋坏了。
站在洗手池前,王梓钧盯着衣冠镜里那张脸,突然有种荒诞离奇的感觉。没有烧伤的疤痕,没有心死的颓丧,而是一种青春的朝气。
这一切,仿佛都是一场美梦,说不定哪个时候就会醒来,然后一切回复原样。
“放开我,流氓,啊……”突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在外面响起。
很快,只见一个浑身酒气,满脸通红地青年捂着一个少女的嘴巴往厕所里拉扯。那青年见厕所里有人,居然也不怕,反而恶狠狠地怒视王梓钧一眼,骂道:“看什么看,干你娘!”
“我说,这位兄弟,用不着这么下作吧。”王梓钧没有离开,亦不急着动手,反而非常随意地掏出一根烟点上。
关于王梓钧的武力,我觉得应该向大家说明一下。
王梓钧前世因为拍武侠片,倒学过几手花拳绣腿,但是表演尚可,实战就不行了。可这具身体的主人作为竹联帮战斗堂头目,地位相当于洪门的双花红棍,身手岂是了得?
他的便宜父亲王贤致原是河北武师,练得一手少林拳法,后来在**五十七师“虎贲”军中担任武术教官。常德保卫战后,王贤致靠着一身功夫保护师长余程万突围而出。余程万被蒋介石治罪之后,王志贤又辗转了数只队伍,最后随军南下台湾。
王梓钧的哥哥王梓荣从小习武,得到了父亲的真传,这也是他能够混成竹联帮堂主的原因之一。但王梓钧的拳法却是学自其兄长,盖因王贤致认为大儿子好狠斗勇,便不再将拳法传给小儿子。
重生一个多月,王梓钧已经将身体里残留的灵魂渐渐吸收融合,至少掌握了这个身体七成的武力。
“唔唔……”被青年抱在怀里的少女挣扎着想要叫喊,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王梓钧,似乎是在乞求他的帮助。
“咦?”王梓钧见这少女的长相,居然和林清霞有几分相似,难道是她的亲人?
突然,王梓钧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林清霞的亲生妹妹——林丽霞。
006古灵精怪
那青年本就喝醉了酒,肝火旺得很,王梓钧神在在的动作显然激怒了他。
“他妈的,敢管天台帮的闲事!”青年直接把怀里的林丽霞往旁边一推,举拳就冲王梓钧的面门砸来。
林丽霞被那一推之力摔倒在地,额头猛撞在墙壁上,估计是撞击力太大,一时间被撞懵了,竟然没有马上站起来。
王梓钧虽然左手打着石膏,但只凭单手就捏住那酒后本就稀松的一拳,踢膝顶到对方的腹部。心中却想起关于对方两句骂人口头禅的笑话。上辈子他正在高雄拍戏,撞上了一件令人捧腹的官司:员工和老板吵架,一个骂他妈的,一个骂干你娘;最后检察官认为“他妈的”指向性不明,“干你娘”却非常明确,因此对后一位骂人者提起诉讼。
“咕咕咕……”水槽里放满了水,王梓钧抓着那人的头发,将其头按到水里,耐心教育道:“暴力是不文明的行为,我最讨厌暴力了。”
那青年怒极大骂,口鼻中立即钻进冷水,无数气泡冒出。王梓钧怕他呛死,连忙把他的头拖了上来。
“去你妈,老子是天台帮……”青年一出水中,又开始骂起来,却被王梓钧按回水中。
“天台帮吗?”王梓钧搜寻着记忆中关于天台帮的信息,却原来是三重区的第一帮派,不过由于竹联帮的入驻,地盘被压缩不少,两帮现在估计还处在火拼阶段。
“鹞子,搞什么,老大叫做事了。”就在这时,厕所外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脚步声走进来。
同伴来了?
王梓钧在那人进来的一瞬间,拉起青年的脑袋,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其身体就像一颗炮弹撞向来人。
林丽霞额头被撞了个大青包,晕乎乎地站起来,她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不由自主地往外飞奔。
两个太保撞到一起,王梓钧带着林丽霞飞快地从两人身边离开。
王梓钧倒不是怕了两人,而是帮派人中人很少单独出动,不赶快走怕是要陷入群殴。
果然,两人才跑出几步,后面已经喊起来:“兄弟们快出来,有人砸天台帮的场子了!”
一呼群应,前面的房间里顿时涌出来二三十人,一些人居然还拿着刀片。
林丽霞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脚都软了,根本跑不动。
王梓钧干脆单手夹着她,转身往后逃,闪身进了一个包厢。在食客的一阵惊呼中,从窗户翻了出去,腋下夹着一人,就这样从二楼往下跳。
孙希弼等人付了钱正在楼下等着,却见王梓钧夹着个女的从天而降,顿时取笑道:“梓钧,光天化日,入市强抢良家妇女,该当何罪!”
“他跳窗户跑了,快拦住!”紧接着,二楼不少太保跟着跳下来,一些稍后从大门中冲出,三十多人朝王梓钧追去。
孙希弼等人看得心惊肉跳,这些人手里还拿着刀片、扁钻、棒球棍之类的武器,难不成王梓钧抢了帮派老大的女人?
“计程车,计程车!”王梓钧跑到马路中央,疯狂地将一辆车拦住。
“嘎!”出租车紧急刹车,车头都撞到了王梓钧的膝盖,司马从窗户里伸出个脑袋,大骂道:“作死啊……”
王梓钧无视他的怒吼,蛮横地拉开车门,后座上一个眼镜男连忙说道:“车上有人了。”
“下来!”王梓钧顺手就把那人拖到车外,再把林丽霞迅速地塞进去。
那眼镜男本来愤怒不已,却见对面一群太保提刀带棍地杀过来,顿时吓得尿裤子,撒丫子就跑了。
“开车!”王梓钧飞快地关好车门。
不用他提醒,司机已经将车发动了,后面的太保见追不上,手中武器纷纷扔了过来。
“嘭嘭嘭……”
接着又是“哗啦”声响,车后窗的玻璃直接被砸碎,那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得欲哭无泪,直接把王梓钧喝林丽霞当成了小太保和小太妹。
等安静下来,经过惊险逃亡的两人都是急促喘息,心中怦怦直跳。
王梓钧前世见过林丽霞本人,她比姐姐林青霞更瘦一些,身材也更加高挑,打扮起来也是个大美人。不过此时她才十四五岁,红润的小脸还带着婴儿肥,流海飘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萝莉。
“哈哈哈哈,好刺激。”经过了最初的恐惧,林丽霞突然疯笑起来,似乎是把刚才当成了一次历险。
王梓钧一阵无语,小妹妹你差点被人强X了也,用得着这么兴奋吗?神经真够粗大的。
见她还在那一个人傻乐,王梓钧忍不住问:“喂,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啊,我家呀,就在不远啦,几分钟就到了。”说着,林丽霞非常豪爽地拍了一下王梓钧的肩膀,说道,“谢啦!”
王梓钧一头黑线,咬牙道:“我问你家的地址,不是问你家离这里有多远!”
林丽霞撅嘴道:“干嘛对人家这么凶嘛,一点都不像小说里救美后英雄的表现。”
“OK,”王梓钧突然意识到,和一个小萝莉斗气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举手妥协道,“那以小说里的情节,我该有什么表现?”
“当然是……”林丽霞偷偷地瞟了他一眼,脸上居然带着些许羞涩,突然语气一转,“不说了,你自己猜去。”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司机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两位到底要去哪里,能不能先说一声。”
林丽霞似乎是被司机打扰了兴致,张口一句山东话吐出来:“你揍绳么地,啥也木要俺说!”
司机停得一头浆糊,问道:“你说什么?”
“哈哈哈,”林丽霞见那司机的反应,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好半天才说,“司机叔叔,麻烦你去XX街XX号。”(查资料查死我了,只知道林一家此时住在三重,却查不到具体地址。)
王梓钧总算见识了这位林小姐的机灵古怪,问道:“你怎么会山东话?”
“我邻居就是山东人啊,从小都听会。”林丽霞说着凑过来看王梓钧的校徽,惊讶道,“恒毅高中!离我姐的学校很近呀!”
王梓钧装作不知,反问:“你姐是金陵女中的吗?”
“是啊,说不定你们还见过呢。”林丽霞兴奋地说。
“可能吧。”王梓钧微微一笑,脑中又浮现起那天在四川菜馆外面飘过的倩影。
林丽霞拍着他的肩头说:“喂,大英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王梓钧。”
林丽霞突然搞怪地抱拳一揖,口中说着不文不白的台词:“王大侠你好,小女子林丽霞在此谢过救命之恩!”
王梓钧见她模样搞笑,也回礼道:“哪里哪里,林女侠巾帼英雄,王某久仰大名。”
司机把车停下,不耐烦地问:“两位,还下不下车了?”
“啊,这么快就到了。”林丽霞惊讶地往外一看,突然吐出小舌头,做贼一般地打开车门,侦查了半天,发现外面没有异状,才小声地对王梓钧说道,“喂,王大侠,下次再聊,我先走了!”
“再见!”王梓钧挥手道。
“嘘!”林丽霞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着后面的房子朝王梓钧眨了眨眼。
王梓钧表示明白,用口型说道:“再见!”
林丽霞下了车,满脸带笑地站在家门口看计程车走远,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怎么忘了留电话了。”
这一拍不要紧,刚好拍到额头的大青包上,疼得她眼泪稀里哗啦地流。
院门突然打开,一头短发的林清霞小声责怪道:“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全家人等你吃饭,爸都快发脾气了。”
林丽霞猛地扑到姐姐怀里,嘴巴凑到她耳边说:“姐,我喜欢上一个男生,怎么办?”
林清霞一惊,低声问:“怎么回事?”
“今天依琪拉我去枫林阁吃饭,没想到她的朋友居然是小太保……”林丽霞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激动道,“姐你不知道,当时那些太保追过来的时候我浑身都没力气。他好有力量,一只手臂就把我抱了起来,从二楼跳下去……啊,我的心脏都快爆掉了!”
林清霞看了花痴状的妹妹,笑骂道:“你就发浪吧!”
………………
PS:关于山东话,林青霞的散文中确实说过九岁搬到三重,邻居是山东人,两家关系很好。另外,网上可以搜到邓丽君秀山东话的视频,邓的母亲是山东人。
007姐妹齐至
007【】
正午,微风摇曳。初夏的骄阳透过茂密的树冠,在马路上形成一个个光斑。
两道倩影出现在恒毅高中的校门前,前面一个少女迫不急待地招手:“姐,快一点!”
后面的少女打趣道:“急什么?急着去会情郎吗,小心我告诉爸爸。”
“姐姐,我的好姐姐,小妹不敢了。”前面的少女忙跑回去,抱着姐姐撒娇讨饶。
两人正是林清霞姐妹。
此时距离上次饭店相遇已经大半个月了。林丽霞虽然平时是个疯丫头,可是心思颇重,将王梓钧记在心里后,好几次想来找人却又提不起勇气,终于忍不住把姐姐一起拉来。
林清霞挽着妹妹的手腕,两人并肩走入校门,一大一小两个美女顿时引来不少男生的注目。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把我疯妹妹的心都勾走了。”林清霞低声笑道。
林丽霞羞赧地在姐姐腰间拧了一下,警告道:“见到他之后,不许和我抢。”
林清霞亦不当真,觉得这只不过是小孩子一时兴起而已,毕竟妹妹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五岁,不可能和男生正式交往。
“当时怎么就忘了问他的电话。”林丽霞和姐姐在校园里转悠半天,苦恼地说。
林清霞建议道:“要不去问问吧,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林丽霞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啊,他那样出色的男生,在学校一定知名度很高的。”
林清霞见她那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姐妹俩路过球场,一只篮球“嗖”的飞过来,落到两人脚边。
一个高大的男生跑过来捡球,篮球却被林丽霞踩在脚下,一点也没有归还的意思:“同学,你认识王梓钧吗?”
那男生反问道:“王梓钧?你确定是王梓钧?”
林丽霞点头说:“是啊,他就叫王梓钧。”
“哈哈哈,王大才子恒毅高中谁不认识,难道连金陵女中的女生都慕名而来了?”那男生坏笑着,突然扭头朝对面的教学楼一声大喊,“王大才子,金陵女中美女两只,慕名而来,以身相许,快下来接客了!”
此言一出,球场上一片哄笑,不少人跟着瞎起哄,也附和着喊了起来。神经大条的林丽霞羞得面红耳赤,而林清霞则是玩味地笑了,对王梓钧的出现颇为期待。
很快,教学楼三楼的阳台上冒出个脑袋,大声问道:“谁找我?”
林丽霞见之大喜,连忙招手喊道:“王梓钧,这里!”
“等一下。”王梓钧很快跑下楼来。
当一身洁白衬衫,露着干净笑容的王梓钧来到她面前,林丽霞呼吸急促,反而患得患失起来。
“女侠,找我有什么事啊?”王梓钧手臂上的石膏早拆了,说话的时候,眼神却看向旁边的林清霞,朝她点头一笑。
“你好,我是丽霞的姐姐,林清霞。”林清霞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生确实有让小女生牵肠挂肚的本钱。不过却不是她的菜,她喜欢的不是这种奶油小生,而是成熟稳重的大男子。
“你好!王梓钧。”王梓钧和她略一握手,发现自己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朝姐妹俩笑着说,“凉亭里坐坐吧。”
三人并肩而行,林清霞姐妹发现一路上不时地有学生主动和王梓钧打招呼,好奇道:“你在学校很受欢迎啊。”
王梓钧耸耸肩,他的《搜神记》已经传遍整个校园了,出现了无数个手抄版本,就连许多老师都成了他的书迷。现在他每天至少得更新三万字,不然就会被全校的师生唾弃。
三人在亭中坐下,吹着微醺的南风,王梓钧看着林丽霞的额头,笑道:“寿星公,你额头的大包呢?”
“大坏蛋,又取笑我!”林丽霞摸着早已消肿的额头,撅嘴道。
林清霞看了俏皮的妹妹一眼,轻笑道:“王梓钧同学一直在恒毅高中读书吗?我和朋友来过这里几次,没见过你呢。”
“叫我梓钧吧(这种叫法只是显得亲切而已,比如“志玲”“杰伦”)。”王梓钧掏出一只烟点上,才继续说道,“刚转学过来的。”
林清霞不排斥男人吸烟,可是自己妹妹看上的高中生习惯性地抽烟让她心生警惕,继续试探道:“梓钧的家在三重吗?为什么转学到这里呢?”
王梓钧朝林清霞了然地一笑:“你别不用套我话,转学是因为打架被开除了。”
林清霞见王梓钧回答得如此随意,反而有些觉得不好意思,撩了一下耳侧的秀发,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却想:原来也是个小太保,不能让妹妹跟他在一起。
林丽霞可不管这些,她坐到王梓钧身边来,希冀地问:“你明天有空吗?我们去看电影吧。”
这是女孩子该主动说出的话吗?林清霞瞪了妹妹一眼。
王梓钧摇头道:“没空。”
“你……混蛋!”林丽霞怒气冲冲地扭过头去,她鼓足了勇气发出的邀请竟然被直接拒绝了。
林清霞趁机坐过来,小声警告:“别打我妹妹的注意,她才十四岁,小心我告你诱拐未成年少女。”
王梓钧亦压低了嗓音道:“我对还没长开的小女生没兴趣,我倒是觉得姐姐挺不错。”
林清霞被言语调戏后面色微红,立刻反击道:“我也对没长开的小男生没兴趣。”
“喂,你们说什么呢?”林丽霞转头过来,看见姐姐和王梓钧窃窃私语,顿时心生警惕。
王梓钧笑道:“没什么,我在跟你姐姐解释,明天确实没时间。”
“哼,明天周末,你有什么事情?”林丽霞不快道。
王梓钧看了林清霞一眼,说道:“明天我要去参加‘华视歌唱比赛’,不知道两位美女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歌唱比赛?”林丽霞眼睛一亮,当即大喊道,“我要去!”
参加歌唱比赛还是上次听方南他们说起,王梓钧才决定报名的。这大半个月,除了写书外,王梓钧都一直在练习唱歌,毕竟好几年没开过嗓了,好在这辈子天生嗓音不错,唱起来还算凑合。
008梦想启程
1971年5月1日,周六。
一大早,林清霞就被妹妹从被窝里拉起来,慌忙地打扮着出门。
林母端着煎鸡蛋,差点被飞奔而过的姐妹俩撞倒,忙问道:“还没吃饭呢,你们一大早上哪去?”
“去郊游。”林丽霞拉着姐姐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大哥林成森打趣道:“打扮得这么俏,怕是去谈恋爱吧。”
林母一听,立即有了话题,将煎蛋放下,语重心长地说:“成森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带一个女朋友回家让我们看看?”
林成森没想到引火烧身,抓起一只煎蛋塞到嘴里就往外跑,嘴里囫囵地说:“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母摇头叹息:“没一个省心的。”
林父抱着一个茶壶从卧房里走出来,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闲操什么心?”
林母瞪了老伴一眼:“就你是老好人。”
……
王梓钧抱着把吉他,和孙希弼在校门口等着,看了一下表,已经快九点了。
远处,林家姐妹一路打闹着跑过来。
林清霞今天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脸上不施粉黛,纯洁美丽得如同一朵出水的莲花。而林丽霞则穿着一件粉色衬衫搭配简约的米色长裤,尤其凸显她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浑不似一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小萝莉。至少从身高上,林丽霞已经长到了姐姐的额头那么高。
孙希弼眼睛都看傻了,流着口水问:“这就是昨天来找你的那两个女生?”
“是啊。”王梓钧点点头。
“行啊,你小子。哎,我说,你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分我一个如何。”孙希弼搓着手,以无比银荡眼神看着王梓钧。
王梓钧被他那眼神恶心到了,顺手推开:“一边玩泥巴去!”
林丽霞笑着跑过来,在王梓钧面前显摆地转了几圈,问道:“梓钧,我今天漂亮吧。”
“还不错。”王梓钧由衷地说,如果说林清霞是一朵盛开的白莲,那她妹妹此时只能算一个花骨朵。
林丽霞气得跺脚:“人家打扮了好久,竟然只是还不错!”
王梓钧朝林清霞摊摊手,意思是说:你看,我没招惹你妹妹吧,是她自己黏上来的。
林清霞捏紧拳头,蹬了他一眼:我看你这是诚心的,欲擒故纵。
就在两人进行着超时空心灵感应的时候,一身牛仔装的方南气喘吁吁的跑来:“抱歉,抱歉,起床晚了!”
却见四人奇怪地看着他,方南疑惑地检查自己的衣着,自言自语道:“衣服没穿反啊!”
王梓钧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又指了指他一身牛仔装和帽子,调侃道:“也不怕捂出痱子。”
“这个,为了艺术……”方南尴尬地笑着,别看他外表挺硬汉的,可是面对林家姐妹却羞涩得不敢说话,反倒是孙希弼这个胖子侃侃而谈,把姐妹俩逗得呵呵直笑。
这个时代台湾有许多歌唱比赛,影响最大的要属“歌林之星”歌唱大赛,堪称台湾乐坛七八十年代的造星机器。不过嘛,统治台湾乐坛十多年的歌林唱片公司今年刚刚成立,“歌林之星”大赛要到后年才会推出。
王梓钧和方南报名的比赛名叫“华视歌唱大赛”,是台湾三大电视台之一的中华电视台举办的。
初赛两人早已在三重市通过了,今天是去台北市参加复赛。
叫了两辆出租车,林丽霞一上车就缠在王梓钧身边,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都是些小女生之间的趣事,听得他直打瞌睡。
无聊之下,王梓钧只得顺手拿起车座上一张前两天的报纸打发时间,没想到头条居然是一张巨大的遗像:民国前外交部长宋子文先生,于24日晚在旧金山去世,享年77岁。
文章最后对宋子文的一生作了这样的评价:“宋故院长热爱国家,于北伐、抗战与勘乱诸役,或主持政府度支,或折冲于国际垓坫,或主持中央与地方政务,皆有重大贡献。”
王梓钧读完之后不甚唏嘘,世事变幻,想当年纵横政坛的宋家,如今亦是日薄西山。任你宋子文生前如何风光,结局也不过是吃饭不小心被食物噎死。
王梓钧不禁想起了宋家姐妹的大姐——宋霭龄。宋庆龄曾对她的大姐宋霭龄作了这样的评价:“倘若大姐是个男人,委员长恐怕早就死了,她在15年前就会统治中国。”
两年后,“宋家王朝”掌舵人宋霭龄去世,将标志着一个显赫家族的烟消云散。
“喂,看什么这么入神,人家跟你讲话都不听。”林丽霞生气地拿掉王梓钧手上的报纸,小脸气鼓鼓地煞是可爱。
王梓钧从书包里拿出一沓稿纸,问道:“你看小说不?”
“看啊。”林丽霞点头道。
王梓钧把稿纸扔给她,说道:“这是鄙人的作品,跪求女侠雅鉴。”
“看你可怜,本姑娘勉强看看。”林丽霞骄傲地拿过稿纸。
呼,终于清静了!
王梓钧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给林丽霞的自然是《搜神记》。这次他动身,除了参加歌唱比赛外,另一个任务就是将稿子投出去,顺便拜访一位大家——古龙。
林清霞坐在前座上,发现一直喋喋不休的妹妹突然安静了,奇怪地回头看去。后座上的两人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在亲热,王梓钧正靠在座位上打盹儿,而林丽霞则捧着一叠稿纸在认真地阅读。
“你在看什么?”林清霞好奇地问。
“搜神记,梓钧写的。”林丽霞将看过的稿子分给姐姐,眼睛却一刻不离开纸面,这聚精会神地劲头与她疯癫时完全相悖。
林清霞接过稿纸,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只看了几行脑袋就发晕了。
可能许多人不知道,大美人林清霞早年是有阅读障碍的,她自己都承认过:读一张纸片都觉得费劲,拍电影背台词的时候,经常让别人念给她听才能记住。
林清霞偷偷地扫了一眼那堆稿纸,暗暗咋舌:那么多,怕是有几十万字吧,看来这人也不是一无是处。
人们往往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非常推崇,就像搞文字的特佩服搞技术的一样。有阅读障碍的林清霞从小就崇拜作家,不知不觉中,王梓钧居然借着一沓稿纸,初步改变了林美人对他恶劣的印象。
009内定冠军
中视大楼位于台北仁爱路第三段,共十层,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标志性建筑了。大楼今年2月份才落成,一至五层由中视使用,六至十层由中广使用,两家单位也刚搬进来不久。
计程车奔驰在仁爱路上,道路两边浓密的树荫飞速后退。从三重市到西门町一带,再到仁爱路一路过来,王梓钧看着车窗外的建筑层次不断变换,仿佛跨越了半个世纪光阴。
到下车的时候,林丽霞已经将手中的书稿看了十多万字,中间居然安静得没有说过一句话。
中视大楼外面,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有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有的却是一脸苦闷。想来这些人都是上午参加过淘汰赛的选手。
王梓钧和方南都是下午参赛,还有好些时间要等,几人只好在外面先游玩一阵。
四年前,台北升格为直辖市后,仁爱路被拓宽到40米,而此刻王梓钧几人所处的位置,更是100米宽的林园大道,风景秀丽而壮观。
“这里好美啊,要是能在这里建一间小木屋住就好了。”林清霞手抚着路边的植株感叹。
孙希弼接话道:“我以后当了总统,给你们在这里每人建一栋别墅。”
“美的你!”林丽霞跳过来敲了一下胖子的脑门。
胖子吃痛大叫,脸上却全是受用的表情,估计巴不得小丫头多打他一下。
几人身后,一身牛仔服的方南满头大汗,拖着沉重的脚步喊道:“你们能不能歇会儿,热死我了!”
“活该!”众人齐声鄙视。
孙希弼从书包里翻出一架照相机,大呼小叫地拉着大家留影。
“梓钧,笑一个!”孙希弼手持相机,蹲着马步,那姿势如同一只便秘的青蛙。
林丽霞死死地挽住王梓钧的左臂,而王梓钧地右手则是尝试着搭在林清霞的肩上,又被对方不停地拍下来。
相处久了,林清霞也渐渐抛弃了对王梓钧的成见,时常还开一些小玩笑。
孙希弼按下快门之后,飞快地跑过来将王梓钧从姐妹花中间拽出,又把相机塞到他手里,急道:“轮到我了,你当摄影师。”
孙希弼幸福地站在两女中间,摆出一个自认为很酷的造型。站了半天,腰都站酸了,王梓钧却迟迟不按快门。
“喂,梓钧,你搞什么鬼,快点啊!”孙希弼急道。
“有个问题必须先解决了才能拍。”王梓钧说道。
孙希弼焦急问:“什么问题?”
王梓钧脸上露出一丝诡笑,反问道:“真要我说出来?”
孙希弼不耐烦了:“说啊!”
王梓钧指着他的下方,大声喊道:“你拉链没拉好!你的拉链没拉好!”
这一声将周围行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孙希弼窘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脑袋埋进去,连忙捂着裤裆躲到树后面。
“哈哈哈哈……”林家姐妹捧腹大笑,纷纷指着王梓钧谴责,“你太缺德了。”
“竟然敢骗我!王梓钧,我跟你拼了!”孙希弼很快从树后张牙舞爪地朝王梓钧扑过来。
四人一阵追打,后面方南拖着吉他,提着外套和书包大喊:“喂,你们等等我,热死了,别跑那么快!”
……
下午,几人早早地来到中视大楼,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很快到了比赛现场。下午的比赛还没开始,但选手们已来得七七八八了。
王梓钧扫视了一下全场,发现里面并没有今后大红大紫的熟面孔。
又等了些时候,五位评委落座。现在是处于淘汰赛阶段,并不会在电视上播出,因此几个评委也都是些普通的音乐人。
“有请四十一号参赛选手何夕民,演唱曲目《往事只能回味》……”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有些胆怯的小男生走上表演台,上台阶的时候猛地拌了一跤,在台上摔个狗吃屎,引得在场一阵哄笑。
王梓钧笑道:“方南,这人跟你选的同一首歌,有没有压力?”
方南一身大汗,终于忍不住把外套脱了,用帽子扇着风说:“至少我上台不会摔跟头。”
上台的那位选手估计是由于太紧张,刚刚唱了一句,居然就忘词了,站在那里发愣,站着站着就哭了起来。
“下一位!”五个评委一起摇头。
“有请四十二号参赛选手麦娜……”
这次上去的是个小姑娘,唱的同样是去年的流行曲,叫做《家在台北》。这首歌是去年同名电影《家在台北》的主题曲,影片横扫各大奖项,对演唱者的要求非常高。
一首歌唱完,台下唯一的女性评委放下笔点评道:“你的声音很好听,非常有潜力,可惜你这次选错了歌。这首歌的演绎需要丰厚的人生阅历,虽然你唱得很好听,但完全失去了这首歌本身所想表达的情感,希望你下次选歌的时候谨慎一些。”
接着其他几个评委也各自发表着意见,有的称赞,有的贬低,莫衷一是。
“谢谢评委老师!”小姑娘麦娜忐忑不安地鞠躬下台,如同等待行刑的囚犯。
“有请四十三号参赛选手方南,演唱曲目《往事只能回味》。”
方南把被汗水浸湿的外套往座位上一扔,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登上台去。
《往事只能回味》是去年在台湾传唱度最高的流行金曲,几乎到了乞丐都能哼哼两句的地步。也正因此,演唱者在演唱过程中的瑕疵,会被听众无限制的放大,因为这首歌大家太熟悉了。
“时光已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寥寥几句,配合着悠扬的旋律,已经把听众带进了回忆之中。
台下一阵躁动,今天在场的人,多少都有一些音乐鉴赏能力。只听这几句,就已经有人开始议论:这一次的歌唱大赛,台上那个小子很可能得冠军。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
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
像时光难倒回
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时光已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此刻,观众席最后一排。
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子激动地拍手:“组长,我要他!”
女子身边穿着西服的男人好笑道:“哟,我们的音乐才女看上男人了,要不要我做媒人?”
女子气得推搡了男人一下,辩解说:“不是啦,我是说要他上我的节目,这声音太独特了,比刘家昌的原唱还完美。”
“比原唱还完美?你确定?”男人听了一怔,脸上随即露出笑容,“那这一届的冠军就内定他了,叫歌林那边尽快把他签下来。”
010一生有你
“嗯酿呐,操败人!”孙希弼指着台上的方南,用河北方言小声咒骂,“这厮平时唱歌原来都是敷衍我们,根本没有拿出真实水平,太不拿我们当朋友了!”
王梓钧微笑着看着全场的反应,方南的功底他在第一次听其唱歌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这样一个歌手,台湾歌坛历史上怎么就没有留下名字呢?是我这个蝴蝶扇动了小翅膀,还是方南在成名前遭遇了什么变故?
王梓钧陷入了沉思。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方南鞠躬站立,等待着评委的点评。
台下的评委不过是普通的音乐人,纷纷对方南的演绎表示看好。只有一个秃顶老先生说道:“唱得不错,细节方面处理得非常完美,你应该受到过非常严格的专业训练。不过你今天的着装怎么回事,一家恤衫皱皱巴巴,头发也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上,这样很不好……”
王梓钧在台下听得直翻白眼,这位老先生还停留在“群星会”时代吧。
如果说七十年代是“金曲奖”引领风潮,那六十年代就是“群星会”独领风骚。作为台湾第一个电视综艺节目,当时无数音乐人以能够上“群星会”而自豪。可是“群星会”要求非常严格,除了歌曲内容健康外,演唱者不能穿得太花哨,不能有多余动作,最标准的姿势就是像个木偶站在那里把整首歌唱完。曾经歌手紫薇母女因为录制节目笑场,结果被禁唱一个月。
现在已经71年了,这位老先生居然还拿六十年代的标准来做评判,不知道是显示自己资格老,还是想哗众取宠。
林丽霞紧张地问:“梓钧,方南唱得很好听,你会不会输给他啊?”
王梓钧神秘一笑,说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方南提着吉他下来,等坐下之后才抚着胸口吐气道:“紧张死我了。”
方南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最后得分9.5分,全场惊叹,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而今天下午的第二名得分不过是8.3。
也许是方南表现得太过惊艳,给其他人压力太大,后面的选手频频发生状况。即便是中规中矩地唱完,由于珠玉在前,得的分数也普遍被压低。
“看来今天是没有什么看头了。”又经过四五个选手,最后排的神秘男女失望地起身离开。
就在两人走出赛场的瞬间,司仪的声音响起:“有请第五十五号参赛选手王梓钧,演唱自创歌曲《一生有你》!”
自创歌曲?众人一听都没了兴趣,开始嗑瓜子聊天。先前也有两个唱原创歌曲的,跟叫花子吆喝差不多,还没唱完就被台下的观众给哄了下去。
王梓钧没有拿自己的木吉他,而是空着手上去,径直走到乐队那里,拿出一张曲谱:“麻烦大家了。”
那队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颇为不屑地接过曲谱,看了两眼之后浑身一震,颇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能借一下电吉他吗?”王梓钧走到吉他手面前,微笑着问道。
吉他手有些不舍地把自己的宝贝交给王梓钧,嘱咐道:“小心点,别弄坏了。”
这年头玩摇滚的很少,属于民谣时代,基本是拿着把木吉他清唱。不过受国外音乐的影响,电子音乐已经开始发端了。几年之后,无数被民谣禁锢了创作力的音乐人奋力地冲破牢笼,渐渐地进入另一个极致,要是哪个歌手在唱歌的时候不滚不跳观众就不买账。
调好乐器,王梓钧抱着吉他,等待乐队那边熟悉曲调。
这一耽搁,台下嗑瓜子的人越来越多,五个评委反倒颇为赶兴趣地等着王梓钧献唱,看他能捣鼓出什么样的歌曲。
乐队那边打出个“OK”的手势,王梓钧也朝他们点头一笑,手扶着琴弦,做好了准备。
陌生而优美的旋律响起,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们脑袋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个念头:或许这首歌会不错!
王梓钧的腿随着节拍轻轻抖动,直到前奏快要结束,他突然间安静下来,开口唱出歌词: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清新的曲风,优美的旋律,低沉感人的歌声,立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同一个人身上。台上的演唱者手扫着琴弦,微闭着双眼,轻声吐唱,似乎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
“等到老去的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唱着唱着,王梓钧睁开双眼,眼光似乎穿透了时光,回到四十多年后。看到那个与他相知相恋、山盟海誓,最终却无情背叛、投入他人怀抱的女子,正转身而过,一步一步离开,渐行渐远。
这是一首挽歌吗?宣布我与那个世界彻底地断绝关系?
印象中早已模糊的父亲母亲,尊敬的师长与亲密的好友,永别了!
两行清泪涌出眼眶,王梓钧身体突然不规律地扭动起来,眼泪随着秀发飘动,消逝在空气之中: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是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
歌曲进入**部分,全场的气氛都被王梓钧调动起来。前世他由于嗓音受到天生限制,歌唱水平一直处于二流,但作为偶像歌手,耍帅装酷煽动气氛却是一流的。
灯光照在王梓钧的身上,让他在观众的眼中越发闪耀。他一边唱着,双手高举轻轻打着节拍。观众们开始不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一些懂得音乐的人却看出他在和节拍,也跟着他的动作拍起手来。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是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
一遍又一遍的,电子音乐强烈的爆炸力很快感染每一个人。全场观众随着王梓钧的歌声轻轻和着节拍,口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唱起来。
方南激动地捏着拳头,口中无意识地跟着哼唱,心想:这就是我追求的音乐,这才是我追求的音乐!我找到她了!
林丽霞擦掉自己的眼泪,噎声道:“姐姐,我刚才看见他哭了。”
林清霞的美目注视着台上那个唱得进入疯癫状态的男子,他的正经、痞气、幽默……种种形象交织起来,是如此的鲜明而生动。
“等到老去的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这是他为哪个女孩子写的吗?林清霞痴痴地念着这几句歌词,心中有些微微发酸。
011惊艳全场
“当所有一切都已看平淡,是否还有一种坚持留在心间……”台上的王梓钧已经唱得竭斯底里,比水木年华的原唱还多了几分疯狂,也许此刻他只是想借着歌声抒散着自己心中的愤懑。
不止是演唱者疯狂了,连台下的观众亦跟着疯狂起来,许多人激动得忍不住站起来,嘶吼着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音节。
在这个民谣时代,《一生有你》的副歌非常符合时代特色,消除了欣赏它的时代隔阂感,但**部分却在这个年代完成了一种突破,一种曲风和演唱的双重突破,更加直接了当地引爆人们身体中蕴含的剧烈情感。
这是台湾乐坛划时代的作品!五个评委对视一眼,眼神传递着各自心中的震撼。
王梓钧手按住颤动的琴弦,闭上眼感受着现场的气氛,好一会儿才从激烈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他朝台下观众和伴奏乐队各鞠了个躬,才将手里的吉他还回去。
乐队的四个成员不由自主地竖起大拇指,那领队更是递过来一张纸片,手里做出个打电话的手势,意思是想和他私下里多多交流。
“这首歌,我不好评价。”一个评委迟疑地在纸上涂涂画画,估计是掌握不了评价的分数。
那唯一的女评委则是笑着说:“王梓钧,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我很期待你在决赛中的表现!”
这无疑是说他已经直接通过了,台下的观众一阵欢呼。短短地几分钟时间,他们已经成了王梓钧的歌迷,其中包括许多的参赛选手。
剩下的评委毫不吝啬地送上溢美之词,就连那位老先生也没有鸡蛋里挑骨头。
过了些时候,王梓钧的得分终于出来了,竟然达到了恐怖的9.9分,这是历届歌唱比赛中从未出现过的分数。
王梓钧一下场,就有无数人围过来,唧唧喳喳地问个不停。后来还是赛场的负责人过来警告,才终于恢复了秩序。
“我去上厕所!”王梓钧站起来,朝孙希弼眨眨眼睛。
孙希弼一个明白的表情,开始帮他收拾随身物品。林清霞和方南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古灵精怪的林丽霞却弓着身子跟了出去。
中视大楼下,林丽霞追上去拍了一下王梓钧的肩头,呵呵笑道:“就知道你要溜!”
王梓钧擦了下额头的汗,抚着胸口说:“再不溜就走不掉了,到前面去等你姐姐他们吧。”
林丽霞看着身前高大的男生,想起刚才台上泪水与歌声一起飞洒的画面,心中激动之下,纵身跃起扑到他的背上。
“背我!”林丽霞手臂死死缠着王梓钧的脖子,双腿亦夹着他的腰部,活像个树懒挂在树上。
王梓钧的喉咙被她勒得快喘不过气来,只得伸手扶着她的大腿,往上掂了一掂,才不至于被憋死。
林丽霞只觉得托住自己双腿的两只大手如同烙铁一般火热,将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不禁羞红了脸藏在王梓钧颈后,身体与他贴得紧紧的。
呼,要死人了!王梓钧心中狂呼。
两人都是穿的衬衣,那薄薄的布料根本阻挡不了肌肤的触感,两人就像是肉贴肉连在一起。最可恶的是,这丫头居然没穿内衣!
小丫头发育不错的,有木有!
王梓钧是个几年没碰过女人的怪叔叔,哪经得起粉嫩萝莉的诱惑,看到孙希弼几人从大楼里出来,连忙吓唬道:“快下去,你姐他们来了!”
林丽霞虽然大胆,却也是脸薄的小姑娘,闻言连忙从王梓钧背上滑下来。
“好小子,你有一手啊!”孙希弼走过来朝他的胸口给了一拳。
方南则是情绪激动地走到王梓钧面前,支吾道:“梓钧,我……我想拜你为师!”
“别。”王梓钧连连摆手,“你的唱功比我好,我可没资格教你。”
方南解释道:“不是学唱歌,是学作曲。”
“那就更不行!”王梓钧非常有自知之明。要说拍电影,他有足够的信心在这个时代收徒,可是作曲嘛……
不过见到方南懊丧的表情,王梓钧又加了一句:“互相探讨吧,我也不是很懂。”
“真的。”方南突然间又燃起了希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林清霞见妹妹脸上的红霞还没有散去,奇怪道:“丽霞,你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中暑了?”
“没。”林丽霞的脸愈发红润起来。
林清霞心头怀疑,转身看向王梓钧,王梓钧脸皮够厚,一点都看不出异样。
几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乐队的几人奔了过来,那队长无比热情地伸出双手,握住王梓钧的手不放:“我们是‘光辉乐队’,你的歌太棒了!”
各自介绍一番,王梓钧才知道这几人并不是电视台的人。他们平时都是在酒吧之类的场所卖唱,这次是死皮赖脸一分钱不要、倒贴来为歌唱比赛伴奏的。即便如此,大多数选手依旧选择用木吉他自弹自唱,剩下的也是唱片伴音,几个人坐在台上闲得蛋都碎了,才有王梓钧去赏光。
“光辉乐队”的键盘手兼队长叫冯乃凯,是个身高1米7的粗壮男子;鼓手是个微胖健壮光头男,叫李豹;借给王梓钧电吉他那人一脸的青春痘,叫陈飞鹏;剩下的贝斯手和队长是兄弟,两人长得很像,叫冯乃歆。
其中冯乃凯和李豹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有自己正式的工作,闲暇之余组建了乐队。只是玩摇滚在台湾根本没有市场,就连许多酒吧都不请他们唱歌,这次见王梓钧居然将摇滚与民谣完美地结合在一起,顿时惊为天人。
“我们平时都在西门町那边唱歌,有空过来切磋切磋。”冯乃凯诚挚地发出邀请。
这算不算台湾摇滚乐先驱?
王梓钧心中对这四人有些敬佩的,讨来了他们驻唱的地址,说好下次一定会去,几人才笑着离开。
“明天还有比赛吗?”林丽霞脸上的红晕终于散去,为了转移姐姐的注意力,她主动问起话来。
方南回答道:“我和梓钧已经通过了,要下周六才有比赛。”
林丽霞惊喜地说:“那就是明天可以一起出去玩了?”
林清霞没有阻止妹妹的话,反而有些期冀地看着王梓钧。
“抱歉。”王梓钧摊摊手,“我明天有些私事要处理。”
“哼,讨厌鬼!”林丽霞撅着嘴把脸调开。
王梓钧不是敷衍,他真的有事,他要去找一个叫做古龙的老酒鬼喝酒。
……
比赛刚刚结束,赛场就轰乱起来,里面的人到处找寻王梓钧的影子,希望能和他进行音乐交流。可惜他们找遍了整个大楼,都没有见到王梓钧的影子,只能祈祷下周六快快到来。
那位女评委回到电视台音乐部,立即冲进里面的办公室,欣喜地说:“黄部长,今天下午的比赛中出了个天才!”
歌唱技巧和嗓音都很不错而已,哪里算得上天才?黄部长心里这样想着,挥手道:“我知道了,下午和我小乔也在场,那青年确实不错。”
“部长您也认为不错?我看这次比赛的冠军绝对是他。”女评委激动地说。
“小乔也说他不错,既然你们都喜欢,那就是他吧。”黄部长笑着说。
两人纷纷称赞起来,可惜谁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黄部长在王梓钧演唱以前就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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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台湾的朋友“sierra”提供71年的真实工资和当时的社会情况。今晚不会再更新了,我要抽时间改前面的硬伤。大致情节没有改动,只是调整一下细节。
012鬼见愁
下午和林清霞等人在西门町逛了会儿街,王梓钧便与他们分开,坐车朝牯岭街而去。
许多外地人对台北牯岭街的印象,恐怕还要来自于著名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但当王梓钧来到这里时,给他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书,无穷无尽的书海。
以牯岭街为中心,渐渐蔓延到厦门街、福州街、宁波西街等相邻街道,处处都有人设摊开店,贩卖期杂志、漫画、月历,用过的教科书、各种杂书,乃至绝版书、线装书、手抄本等等。
王梓钧走进这里,就像置身于一个书的海洋,连空气中都散发着墨香。
这简直就是个超级书城!
要说书城的来历,还要追溯到日据时期。当时牯岭街的所在,是台湾“总督府”的宿舍区。战后日本人遣返在即,纷纷整理家当,将字画、古董、藏书等就地摆摊,低价出售。日本人走后,市集隐然成形。
**南撤后,各种外来人员又成了旧书的提供者和消费者。有些香港的书商从大陆收购不到旧书,就到牯岭街来买,一大箱一大箱地搬走。像抗战前大陆出版的文学作品、学术教材、大学用书都成了抢手货。文史哲类的期刊,诸如《长流》、《文坛》、《读者文摘》等,每次都是货刚到就被抢购一空。
难怪一代武侠大师古龙会选择在这里居住,无他,淘书太方便了啊。
牯岭街21号,三福公寓,古龙的居所。
王梓钧手中拿着书稿,在敲门的时候竟然有些紧张,这种紧张感在初遇林清霞的时候亦曾有过。
屋里响起脚步声,门很快打开。
“请问,你找谁?”开门的是个20岁左右的清秀女人,身材娇小而有韵味。
王梓钧正色道:“我找熊先生。”
“你是出版社来催稿的吧。”女人一副恍然的表情,“耀华他和朋友喝酒去了,可能要半夜才回来,你明天早上再来吧。”
王梓钧心中有些失望,却并未气馁,问道:“不知道熊先生在哪里喝酒?”见那女人面露警惕之色,王梓钧笑着拿起自己手中的书稿,补充道,“我是熊先生的书迷,自己写了一本书,想请熊先生雅正。”
那女人见了书稿后,也去了疑心,想来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人。她没有请王梓钧进屋,而是指点道:“耀华说有个武侠界的前辈回台湾,今天去给他接风,听他电话里说,好像在中山北路那边的富豪酒店。”
通过简短的对话,王梓钧就感觉到这是个没什么心机,且心地非常善良的女人。但古龙的女人实在太多,他不知如何称呼,只好道:“谢谢熊太太!”
“不用谢。”熊太太的称呼似乎让这女人十分高兴,于是又给王梓钧支招,“今晚他们的聚会恐怕有许多作家,先生若是想在小说界发展,可以去碰碰运气。”
“谢谢你,再见!”王梓钧挥手告别。
“加码打雷!”女人也非常有礼貌地鞠躬告别。
等大门关上,王梓钧才终于从刚才那句日语想起这女人是谁,古龙的情人——日本留学生千代子。
坐上去中山北路的车,王梓钧突然有些犹豫起来,要不要过去。
这犹豫不是因为古龙,而是因为富豪酒店。
从脑袋里残留的记忆中得知,这富豪酒店乃是竹联帮的产业,由陈启礼的情人曼娜掌控,台湾许多政要人物在这里也有干股。
不过根据历史来看,陈启礼出狱初期混得很惨,连工地小工都做过,而曼娜亦不知所踪,恐怕那时富豪酒店这个吸金窝已经被那些所谓的政要给吞掉了。
陈启礼刚被抓几个月,富豪酒店应该还在竹联帮手里。王梓钧这一去,免不了要和以前的兄弟打交道。
王梓钧不想和帮派有什么联系,可是他如果要在娱乐圈发展,道上的关系却是不能丢的。
也罢,以后在重大案件中尽量撇清就是,平日里还是需要竹联帮照顾的。
富豪酒店很快到了,这只是个几层的建筑,但外面灯箱霓虹,里面也是装修精致,小姐们美艳大方,综合实力在此时的台北亦算一流。
王梓钧刚进去不久,就被看场子的小弟认出来。很快,一个身材不高,却极为壮实的年轻人走过来,满脸堆笑地搭着他的肩膀说:“阿虎,你来了!最近躲哪儿去了,让兄弟们好找啊!”
“敦哥!”王梓钧也认出这人来了,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家伙,就是日后竹联帮总护法吴敦,外号“鬼见愁”、“笑面虎”。
江南案中(1984年),此人与陈启礼、董桂森三人潜入美国,从悬崖爬上,在江南家附近埋伏了十多天,最终找到机会。董桂森冲上去一枪毙命,吴敦又上去补了两枪,确认死亡。后来案发,吴敦和陈启礼同在一个囚室关了六年。
不仅如此,去年(1970年)陈启礼入狱也和此人有关。去年陈仁卷了帮中60万公款叛帮逃跑,并申请警方保护。陈启礼的左右手张如虹追踪到陈仁的下落,打电话到陈启礼家里问要不要动手。结果陈启礼当时在外面办事,家里是吴敦几个在玩,接到电话后,人来疯的吴敦冲着电话大喊“上去、上去”,于是陈仁在警方眼皮子底下被杀,而陈启礼作为主谋被捕,直到1976蒋介石去世大赦天下,才和李敖一起被放出来。
陈启礼一生三次入狱,其中两次都是莫名其妙被关进去的。
说了这么多各位可能对吴敦还不熟悉,此人是贾静雯的干爹,投资拍摄过《神医侠侣》、苏版《倚天屠龙记》、《刁蛮公主》、《大灌篮》、《刺陵》等影视作品。
吴敦拍拍王梓钧的肩膀,难得得叹口气说:“帮里情况不太好啊,你受伤的这些时候,光台北我们就丢了好几条街。”
王梓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吴敦的话里很明显有劝他回来的意思。四海帮在蔡冠伦复出后,联合十多个帮派全面打压竹联帮,陈启礼在的时候虽说赢多输少,可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陈老大进去了,更挡不住各帮派的联合绞杀。
要怪,也只能怪前些年竹联帮杀伐过重,得罪的人太多。
“敦哥有什么打算?”王梓钧试探道。
吴敦笑着说:“咱们竹联帮论实力而言,不是斗不过他们,而是鸭霸子进去后,人心不齐。白狼准备先以退为进暂避风头,再重整帮务,等我们内部搞好了,再和那些家伙算总账。你去劝劝你哥,我和白狼都资历太浅,镇不住场面,重组竹联帮还需要他出面。”
王梓钧算是听懂了,此时竹联帮内外交困,吴敦和白狼张安乐准备先解决内斗问题,再一致对外。可重整竹联帮,帮里几个元老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不会俯首投降,而他和白狼虽然功劳很大,但无奈资历不够,只有请王梓钧的大哥王梓荣出马。
“我哥已经厌倦江湖了,能不能劝他重新出山,我不能保证,只有试试看。”王梓钧说道。
“你们兄弟感情好,总比我和白狼说话有分量。”说完正事,吴敦笑着朝他眨眨眼,“阿虎你好久没来了,要不要让大嫂给你挑几个功夫好的?”
“敦哥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就不知道你受得了几个!”王梓钧取笑道。
吴敦拍着胸脯,不肯示弱地说:“一人领七个妞,看谁先撑不住!”
玩笑开过,王梓钧正色道:“敦哥,我这里来是办正事的。今晚有一帮作家聚会,能不能让人查一下,他们在哪个房间?”
吴敦一听拍桌子道:“有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了?”
“不是,”王梓钧苦笑,“我真的有事找人。”
……
多谢大家关心,其实昨天就退烧了,可身上偶尔会发冷。今天起床基本好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写了些不满意,于是一直在看电影,下午才开始重新码字。
貌似夏天得感冒比冬天还麻烦。
013大师云集
王梓钧与吴敦正聊着,只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风姿妖娆地走过来,朝他笑道:“阿虎,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姐姐?”
女人穿着一条黑色绸裙,长及膝盖,下面露出光滑圆润的小腿。每走一步,那水蛇般的腰肢就像随时会断掉一样,看得男人惊心动魄。
这就是陈启礼的情人,传说中的初恋——曼娜。
王梓钧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确有让众生颠倒的美貌,比起后世那些靠整容和化妆才能见人的女明星美上不知多少倍。
只是从她那带着忧愁的眉头就可以看出,这个美丽的女人不过是在强颜欢笑而已。自从她的男人入狱,要独自撑起这家酒店,周旋于权贵和帮会中人之间,其艰辛可想而知。
“雪姐,我这不是想你,就来看你了吗。”王梓钧笑道。
“滑头!”曼娜玉葱般的指头点了下他的额头,又摸着他手臂,关切地问,“听说你被人暗算了,伤好了吗?”
“没事儿,小意思。”王梓钧捏起拳头比划了两下。
这时,一个小弟急匆匆地跑进来,在吴敦耳边咬了阵耳根。
吴敦脸色一变,朝王梓钧说道:“阿虎,我还有事,先走了。记住,一定要说服你哥,不然竹联帮就完了。”
说完,吴敦就招呼手下兄弟,风风火火地杀出去。
王梓钧虽然是竹联帮中人,但与吴敦不在一个堂口,倒也没有义务去帮忙。又和曼娜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所在的战斗堂因为伤亡、入狱和跑路的太多,已经名存实亡了。
战斗堂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是竹联帮精英中的精英,经历过专业的军事化训练,充当杀手、打手、先锋和保护工作。它的消亡,意味着竹联帮衰落的开始。在历史上,直到七年后,才由“灰鸭”和“白鸟”重组战堂,拉开竹联帮复兴的序幕。
王梓钧与曼娜喝了几杯,谢绝了她安排的舞女,问清古龙等人的房间后,拎着瓶洋酒就上去了。
隔着房门,王梓钧老远就听到里面吵闹的猜拳声。
走过去刚敲了两下门,里面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敲什么门,快把酒拿进来!”
得,自己被当成服务生了。
王梓钧苦笑着推门而入。
包间里烟雾缭绕,六男一女正围着饭桌喝得正H。
听见开门声,背对着王梓钧的一个男人立即转身过来,招手道:“快快快,酒都快喝光了!”
此人正是古龙,头大如斗,其貌不扬,穿得更是像一个下层工人。
王梓钧走过去,将一瓶干邑白兰地放在桌上,这当然是从曼娜那里借来的,顺便还借了5000块钱巨款。
古龙见了洋酒眼睛一亮,但随即疑惑道:“我们没叫这个啊!”
众人纷纷停下来看着他,房里唯一的那个女人问道:“你有什么事吗?看你的穿着打扮,不是酒店的服务生吧。”
王梓钧拱手道:“武学后进王梓钧,听闻各位前辈在此间煮酒论剑,特来一睹大侠风采,美酒献上,不成敬意!”
众人一听,都乐得笑了,在明白王梓钧来意的同时,亦觉得此人有些意思。
右首穿西装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问道:“既称后进,当会打麻将才可以,你会打麻将吗?”
王梓钧认出这人是诸葛青云,亦是古龙的师父之一。此人好麻成性,没事儿就是逮着卧龙生等在家里打麻将,打起来就忘了时间。等到出版社来催稿,才想起一个字没码,于是就叫旁边还没出名的古龙代笔。
诸葛青云这厮经常不务正业,第一本书就太监,《江湖夜雨十年灯》更是换了好几个作者,第一集他自己写完,第二集交给古龙,三到十集换成倪匡来写,最后三十集司马紫烟完成。
王梓钧答道:“略懂!”
诸葛青云笑道:“懂麻将就好,以后三缺一就有人了。”
古龙问:“会喝酒吗?”
传闻日后成龙去找古龙要剧本时,古龙也是这么一问,结果把成龙喝得黄疸水都吐出来了,从此成龙发誓再不去找人求剧本。当然,亦有人陪古龙喝得高兴,结果用1块钱把一本小说的电影版权买了过去。
“会一些。”王梓钧亦笑道。
“那先喝了这杯!”古龙拧开白兰地,倒了满满一杯子。
王梓钧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古龙来开椅子,“来来来,坐下喝酒。”
古龙一边喝酒一边为王梓钧介绍,指着左首的一男一女道:“这是牛哥牛嫂!”
“久仰大名!”王梓钧站起来敬两人一杯。
牛哥本名李费蒙,抗战时候潜入日方做过间谍,现在是漫画家兼作家;牛嫂又叫冯娜妮,在古龙还没出名时就对其特别照顾,被戏称为古龙的妈。
“这是上官鼎刘兆玄,刚从加拿大回来!”古龙又为王梓钧介绍上首那位戴着金边眼镜,一身西服,浑身儒雅气质的男人。
王梓钧肃然起敬,亦明白此人才是今天的主角,只不过古龙太有个性,竟然把刘兆玄晾到一边,先介绍对他有恩的李费蒙夫妇。
刘兆玄,台湾空军司令刘国运上将之子,后来历任台湾清华大学校长、台湾交通部部长、**民党中央委员。上官鼎是他学生时代和几个哥哥共用的笔名,差不多比古龙早出道两三年,倒也算不得前辈。
王梓钧想不到今天来居然有这么个意外收获,连忙站起来敬酒。这可是标准的**、官二代啊!
刘兆玄没有一点官宦子弟的跋扈,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对于古龙的无礼一笑而过,非常豪爽地喝下王梓钧敬来的酒。
紧接着,王梓钧又认识了卧龙生、司马翎,这宴席当真是把台湾的武侠大家一网打尽。
喝着喝着,众人从刘兆玄在加拿大的见闻谈到台湾此时的现状,说起钓鱼岛事件,一个个拍桌子大骂。倒是刘兆玄官宦出身,颇为体谅当局的难处,只能轻轻叹气。
“兆玄啊,这次回来还准备写小说不?”卧龙生转开话题问道。
刘兆玄摇摇头说:“我要去清华大学教书,怕是没什么时间。”
诸葛青云笑道:“教书好,不愁饿肚子,写小说的都是穷光蛋。”
王梓钧听了暗暗好笑:这几个家伙,包括古龙在内,都是赚多少花多少的人。得了稿费就去喝酒找小姐,写的小说本本大卖,居然手里没有存款。像古龙,还要住好几年的公寓,等到他的小说到了翻拍电影的高峰期,才有钱自己买房子。
古龙抱怨道:“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最气人的是催稿就像催命一样,头天的酒都还没醒,就逼着你动笔!”
王梓钧对此感同身受,每天催更确实像催命啊。像古龙他们亦是在报纸、杂志上连载,跟后世网上连载差不多。
王梓钧见时机成熟,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各位前辈,大家每天辛苦写作,大头都被出版社和报刊杂志拿去了,没想过自己办杂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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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煮酒论剑
王梓钧此言一出,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刘兆玄和牛哥对视一眼,前者笑着呷了口酒,都已经明白王梓钧来此的真正目的。
牛哥笑问:“杂志可不好做啊。如果让你来做的话,小王你准备做本什么样的杂志?”
王梓钧说道:“我是一个武侠迷,也经常去租书店和旧书摊。发现现在的武侠小说大多刊登在报纸、杂志上,真正的专业武侠杂志却只有那么两三本,而且内容板块设置非常糟糕,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小王啊,你想得太简单了。”牛哥呵呵笑道,“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武侠兴盛,大有可为?”
“是啊。”王梓钧点点头。
牛哥摆手道:“错了,现在无论是台湾还是香港,整个武侠小说界,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什么?”不止是王梓钧,所有人都被牛哥的话给惊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王梓钧更是尖着耳朵聆听,生怕漏了半个字。以这位牛哥的性情,是不可能说假话来骗他的。此人抗战时期冒死做间谍,为国立功;后来漫画火了收徒弟,更是分文不取;直到80年代,发起“漫画清洁运动”,以抗议“漫画审查制度”对台湾漫画家创作的打压。他因此中断创作四年,与政府和出版社打着赖皮官司,使得台湾新一代的漫画家(如朱德庸、敖幼祥、郑问等)可以有出头的机会,可以说是台湾漫画界的领袖级人物。
牛哥端起王梓钧斟满的酒杯,问在场的小说家:“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从去年到今年,找你们要稿的人是不是少了?”
古龙等人眉头紧皱,互相看了一眼,想来是碰到过这个情况。
司马翎道:“但这也不能说武侠小说在走下坡路吧?我觉得是因为写小说的人越来越多,而我们几个稿费又较高,因此才摊薄了市场。”
牛哥摇头道:“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说了,今天大家都在,我就把自己调查的结果说一下。从去年下半年到现在,整个台湾纯武侠杂志停刊2家,各种杂志和报纸关于武侠小说的刊载量正在慢慢变少,出版社出版武侠小说的比例也在变小,租书店书架上的武侠小说比例也在变小……”
卧龙生面色难看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这是怎么回事?是我们的小说质量在下降?”
牛哥解释道:“不关创作者的事,是因为日本动漫和香港武侠片的引进,冲击了本来稳固的武侠市场。不仅是武侠小说,就连本土漫画也受到了冲击,我也是因为漫画销量急速下降才去做调查的。”
王梓钧听得拍案叫绝,结合武侠小说的发展历程,牛哥这番话显然是说到了重点。看似繁荣的武侠小说,当下确实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正因此才有了日后以古龙为首的新派武侠小说,试图用创新来留住读者。
日本动漫此时正处于探索末期,还有两三年就进入成熟期了,到那时一部部经典动漫诞生,其冲击比现在更大。而香港武侠剧也日渐成熟,武打明星层出不穷,将许多看纸质书的武侠迷吸引到电视机前。
真实的历史是:两年以后,台湾武侠出版业沉入谷底;原本三千多家武侠小说出租店,剩下不到一半,且多改为出租漫画和娃娃书为主。武侠出版业的“龙头”真善美出版社改印“仙道丛书”,春秋出版社正计划移民美国,“海光”、“新台”出版社先后转行,“大美”、“四维”、“明祥”和“新生”,都因老板去世而停业,只剩下“光大”、“南琪”等支撑残局。
香港武侠界更加凋落,《武侠小说周报》、《武侠与历史》停刊,《武侠世界》和《武侠春秋》全赖台湾作家的作品勉强支撑。至于专出武侠书的几家出版社,早已转了方向,唯有《武侠世界》所属的环球图书公司和《武侠春秋》所属的鹤鸣出版公司还偶尔将杂志上刊用的名著,集印出一些单行本,其他如“毅力”等出版社,只能靠翻印台湾的作品苟延残喘。
也难怪,到后期的古龙创作剧本的数量,远远高于创作小说,因为小说已经没有什么市场了。
牛哥一番话说得众人沉默,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只是平时并不关心销售的事情,而一旦有人点醒,他们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王梓钧也知道武侠的没落不可挽回,但却不像卧龙生几人那样有世界末日的感觉,他打气道:“我觉得这不是武侠的末路,反而是武侠振兴的一个机会!”
刘兆玄不像古龙等人以小说和漫画为生,反而对王梓钧来了兴趣。他不经意地问道:“你说说看,是什么样的机会。”
其他人也端视着王梓钧,看他能说出怎样惊人的观点。
王梓钧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社会是发展的,不同时代的大众拥有不同的欣赏趋向。我敢问,诸葛先生的《一剑光寒十四州》和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相比,孰优孰劣?”
诸葛青云是还珠楼主的私塾弟子,他的小说里到处是还珠楼主的影子,一听王梓钧发问,立即答道:“自然是《蜀山剑侠传》为佳作。”
“那若是将《蜀山剑侠传》与《一剑光寒十四州》同时摆在租书店里,是租哪一本的多呢?”王梓钧又问道。
古龙笑道:“当然是《一剑光寒十四州》。《蜀山剑侠传》虽然神妙,可是普通读者有几个会有耐心去看?”
“这就对了。”王梓钧拍手道,“时代在进步,阅读习惯也在转变。如果各位现在还以平江不肖生和还珠楼主的写法去创作,读者肯定不会买账,这就是现在的武侠之于民初武侠在写法上的转变。”
“你是说武侠小说该创新转变了?”古龙首先理解了王梓钧的意思,同时他也是身体力行者。不过他创新的出发点不是意识到武侠的危机,而是为了摆脱卧龙生、诸葛青云和司马翎三剑客的影响。
“不错。台湾的武侠小说发展到现在已经20多年了,但内容、行文却渐渐进入模式化,对读者的吸引力也是越来越小。前些年,那些无聊的政客对武侠小说制订条条框框,什么不能骂“老不死”、不能谈“贪官污吏”、不能提“朝代兴亡”、不能“引起思家、思乡”……侠客们无贪官可除,不能“替天行道”,只好一个个去找“秘笈”、挖“宝藏”,台湾武侠也被人嘲笑为“武而不侠”。可是近几年条件已经放宽,但大家心中的尺度却还在,创作依然是老样子。就算没有日本漫画和香港电视剧进来,我看眼下的局面也维持不了多久……”王梓钧越说越激烈,引得在场的大师们一阵沉思,只有古龙一阵欣喜,他发现自己终于有了同道中人。
王梓钧伸出指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武侠小说想要继续,只有两个字——创新!”
“创新不仅是内容形式上的创新,还有生存模式的创新。”王梓钧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以前民众的娱乐消费单一,只能选择看戏、看小说。可是日本动漫和香港武打片的进入,给我们浇了一头冷水。但不要忘记,小说和动漫、电视剧不是割裂的,武侠小说一样的可以改编为漫画、动画和电视剧,甚至是电影!所以我说,这不仅仅是冲击,还是一个机会,让大家的收入大大增加的机会!”
刘兆玄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酒杯,吐口气道:“做产业链!”
“对!”王梓钧笑道,“还有,一个行业要想持续发展,一是要有凝聚力,二是要有新鲜血液。我们可以成立一个武侠协会,像金马奖那样,设一个武侠小说的奖项,什么最佳武打场面奖、最佳情节设定奖、最佳长篇奖、最佳短片奖、最佳新人奖,这样既增强了行业凝聚力,又给新人提供更多的机会,保持武侠小说的长期健康发展!”
“好!”牛哥忍不住拍起手掌,笑道,“听小王这么一说,连我都想写小说了。”
其实王梓钧来之前只是想和这些大师们合作办一个杂志,赚点小钱而已,直到听了牛哥的分析,才突来灵感有了刚才的想法。
在座的都是有识之士,自然听出这个方法对于武侠小说的好处,卧龙生当即点头道:“计划要一步一步的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武侠协会成立起来。”
王梓钧补充道:“还要办一本专业杂志作为平台,免得武侠协会成为无根之萍。这本杂志不会全部刊载小说,一切关于武侠的诗歌、杂文、论文、书评都可以刊登,包括介绍著名小说家和新晋小说家,旨在传播武侠文化、探讨武侠小说的写作技巧、分析武侠小说的发展方向!”
王梓钧侃侃而谈,接着又说起了协会构架、奖项设置、杂志刊办等问题,让所有人都忘记了他还仅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
“好,这个协会我加入!”诸葛青云等人一把年纪了,亦被王梓钧说得热血沸腾,纷纷响应。
日后在亚洲乃至世界都影响巨大的“亚洲武侠文化发展研究会”,在一个十八岁青年的蛊惑下,在这个饭桌上初成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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