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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哥不是人全文阅读

作者:山并     我的哥哥不是人txt下载     我的哥哥不是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二十、鬼童子

    我就趴在地上等着这个机会,果然,那小女孩才叫完两声哥哥,便传来王大磊的一声痛呼。我赶紧往玻璃门上看了一眼,不见那小男孩的影子,只有那些假人似的食客,还木头一样戳在店里。我不敢耽搁了,连滚带爬的,终于在最后一刻挤出了面前那扇门。出来之后我才发现外边下雨了,瓢泼大雨淋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往停车那地方赶,跑到半道上,体力就已经透支了。这时候我实在是按捺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饭馆还是那间饭馆,刚才还灯火通明,此时却是一片死寂。饭馆门半开着,往里看所有人都站着。最靠近门的地方站着个小男孩,默默地用他一只小手,反复拍打门上的玻璃。被他拍过的地方留下一个小小的血手印,他拍一下,便对着我笑一下。我头皮轰的一下就炸了,只看见那小孩嘴里没牙,却是满口的血!

    那血是从哪儿来的,别是他从王大磊身上咬下来的!我又急又气,也忘了要逃命,随手从地上操起一块石头,便要再折回去救王大磊。没等我过去,那王大磊自个就从饭馆里跑了出来。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是他,只见出来一人周身是火,一路燃烧着冲进了雨里。大雨浇灭了明火,激起他一身白色的水汽。我这才看清那是王大磊,脸被烧红了,脖子上到处都是大燎泡。他踉踉跄跄地朝我冲过来,嘴里直喊:跑啊你!愣着干嘛!我们俩狂奔着回到了车上,王大磊拨开车上的收音机,这才松了口气。那收音机里沙的一声,接着放出来的却是一首佛曲。我反正也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捂着胸口催王大磊赶紧开车离开这。到这时候王大磊却又不着急了,拍了拍我说是暂时没事了,可以在这歇一歇。他身上的热劲估计还没退,把窗户摇下去,接着雨水一捧一捧往嘴里送。

    我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问王大磊,刚才那饭馆里那是什么东西?他回答说是一对鬼童子,据他的估计,至少养了有上百年了。要不是今儿个咱们运气好,碰上了,真是一点生机都没有。距离近的话,鬼童子能从人眼里把人的魂魄抽走。所以他才叮嘱我,一定不能回头看!王大磊一边说一边把手上套着的筷子筒掰下来,我看了一眼,只见那上面咬的全是牙印。从牙口大小看都是小孩的,可那下嘴的力道,却比成年人还要狠。我看的心往下沉,说你这怎么还把手送给那小鬼咬。万一咬透了筷子筒,它能把你的肉给你撕下来!王大磊摇头说他也是没有办法,要没有个东西吸引那小鬼的注意,他根本就抓不住它。幸亏这还有个厨房,他进去点了把火,差点就把其中一个小鬼给烧掉了。另外一个来救的时候,王大磊趁乱把火引到自己身上。火焰当中阳气极盛,鬼童子没敢动他,这才让他侥幸逃了出来。

    刚爬出来的时候我身上的血被雨水冲掉了不少,这时候静下来坐在车里,那血又开始止不住地往外流。王大磊看着我说你这样不行,咱们得赶紧回去送你上医院!别待会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林逸会怪我没看住你。我眼睛看东西有点花,闭上眼眯了一会儿,说我哥不是不让我们回城里吗?王大磊说你哥说的是天黑之前不要回城,现在天都黑了,他的话应该就不作数了。他打火踩油驶上马路,雨太大了,雨刮器奋力地运作,也还是看不清前面的路况。我们的车开出去没多远呢,就听见车后面,传来一阵阵大车鸣笛的声音。那鸣笛声离得越来越近,远光灯的白光,整个罩在我们车顶上。我听王大磊骂了声娘,突然一踩油门,疯了一样向前驶去。我一直都没系安全带,赶忙一把抓住车门上的把手,问他你开这么快干嘛?王大磊那一脸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水,厉声说再不开快点,咱就被后面那大家伙给轧扁了!

    我直到这时才意识到,整条大马路上,仅有我们这一前一后一小一大两辆车。跟在我们后边的是一辆水泥罐车,庞然大物就跟装甲车似得。六条车道它哪条都不走,偏偏紧咬着我们的车屁股不放。我把脑袋伸出去看了一眼,水泥罐车的驾驶室里坐着两个大人,两个大人中间,还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小男孩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冲着我又是咧嘴一笑。我险些闪着舌头,还没来得及把身子缩回车里,那水泥罐车便已经追了上来。我们两辆车撞在一块,小车轻的跟片树叶没什么两样。车身剧烈地摇晃,整个车尾,瞬间就被撞扁了。王大磊情急之下猛打方向盘,我被惯性甩地嘭一声撞在车门上。水泥罐车那反应也不慢,追着我们连跨四条车道,驶入靠左的对面车道中。我想王大磊肯定是没有料到,就在前面路口那儿,竟然又蹿出一辆车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刹车不及直接撞了上去,后方水泥罐车同时靠近,轰的一声巨响,把我们连车带人挤在了中间。

    像这种力量悬殊的撞车,我真以为我和王大磊和我们的车统统都死定了。没想到水泥罐车挤扁了后排座位之后,居然很轻松地便停了下来。我被变了形的座椅挤得动弹不得,看身边的王大磊,情况也都差不多。我们俩就跟两块待宰的肉似得,眼睁睁地看着拦路那车里下来一个人。那人我之前没见过,被雨浇的一头的杂毛都耷拉着。他爬到我们车头上站着,踹了两脚破烂的前挡风玻璃,嘴里说:“我还以为你们俩有多大本事呢,怎么除了跑,其他一点招都没有?亏我还带了一对鬼童子过来,就为了能陪你们好好玩玩。”我张嘴呛了一口的雨水,听见王大磊笑了笑,说真要玩也不是这种玩法,我们俩手头什么都没有,有本事把你那鬼童子匀给我一只,我再陪你玩一场!

    王大磊他一说话,嘴角那儿就往外冒血。我意识到他可能受了内伤,拼命动了动手,想从座椅上挤出去。那杂毛盯着王大磊想了想,摇头说我能感觉到,你压根就不是人,要给你机会再玩一次,结果肯定不是现在这样。我也惜命,所以对不起了,这一轮算是你们输了。他说完输了,举起一只手,动了动小拇指。我马上便感觉到后边的水泥罐车向后撤,变了形的小车吱嘎一声,稍微松开了一些。然后挤着我的钢板又被挪开了,一只小手拽着我,硬是把我从车里面拽了出去。我一抬头便看见那小男孩,轻飘飘地站在我跟前。他这回倒是没有笑,拖着我把我送上他主子的那辆车。接着王大磊也被送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男孩女孩都长得很漂亮,却偏偏白眼珠子多黑眼珠子少,让人一看便觉得鬼气森森的。

    那杂毛最后一个上来,拍了拍王大磊的脸,又拍了拍我的。他说你们俩可千万别死啊,我们家老头说了,要我活着把你们带回去。我身子全软了,有一半压在王大磊身上。我能够着他的背,轻轻地按了他一下,问他感觉怎么样?王大磊苦笑了一声,说他肚子挺疼的,估计内脏里会有出血,但算不上特别严重。他说完叹口气,又说这小子是个御鬼的高手,咱们这回可算是栽了,也不知道林逸那边怎么样……那杂毛的车也被撞的不轻,他打火打了半天才打着,车正要启动的时候他说:“你们说的那个林逸,是不是特别有本事?我们家老头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碰上林逸,万万不可与他交手。就你们俩来看,我这一对鬼童子,还赢不了那个什么林逸吗?”我和王大磊都被他给问倒了,从他的言谈里可以听出来,这小杂毛也是个非常好胜的人。他开着车把我和王大磊带回城里,这一路上,倒是没再看见他那一对鬼童子。

    杂毛把我们带回城里,哪也不去,光在大街上溜达。他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消息,车也不好好开,过一会儿就掏出手机来看一看。他要等的消息没等着,我和王大磊却先等来了我哥的电话。王大磊的手机在他裤兜里一味地震动,被那杂毛给听见了,干脆把车停下,爬到后排来搜我们俩的身。他搜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笑呵呵地说,是那个林逸打来的!他又一脸得意地把电话接了,搁在耳朵旁边,嚣张地喂了一声。我昂起脑袋来想喊,被杂毛一把捂住了嘴。他对着手机说:“你要找那人已经死了,对对对,是我杀的。跟他一块那小子也死了,死挺惨的,都是被车轧死的。你问我是谁?知道了又能怎么着,你还能来找我报仇?”

一百二十一、百鬼障

    我气得肺都快炸了,张嘴就去咬杂毛的那只手。他反应比我快,一下子躲了过去,反手捏了个拳头,又照着我的鼻子狠狠地来了一下。我被他一拳打得向后一缩,听王大磊在我脑后轻声说道:“别跟他较劲,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去。”我说他把我们俩都说死了啊!这话我哥听见,那还不急死了!王大磊一副不紧不慢的口气,哼了一声,又说这小子嘴欠,自然有他倒霉的时候。他说完这一句,我哥那头电话便挂了。杂毛大概是看王大磊那手机还值俩钱,嘿嘿一笑,把手机揣进了他自个的兜里。他爬回驾驶座上,拧开收音机听了两首歌,自言自语说这老头怎么搞的,都几点了,还不告诉我把人带到哪儿去。闲得实在是无聊了,他又拧过身子来问我们:“你们俩什么地方得罪了老头?”

    被我压着的王大磊搭腔说话,道:“你说的那老头,是不是姓江?是从北京来的吧,官还特别的大。”杂毛说可不是吗,老头把我从我师父那要过来,就专门为了对付你们几个。你说你们配吗?我看啊,根本就不配!那个叫什么林逸的也不配,我告诉他你们俩死了,他竟然连个屁都不敢放。王大磊笑了一声,说放屁那算什么本事,你忘了你家老头的话了,没事千万别去招惹林逸。他说的那杂毛不服气,硬着嗓子回了一句:“我就招惹他了怎么的吧!他能有多大能耐,能就凭电话里那几句话,找到这儿来做了我?”王大磊咳嗽着说,等着瞧吧,林逸肯定不会放过你。你把你那鬼童子收哪儿了,赶紧放出来,要来的晚了,我怕它们救不了你!杂毛听这话那还不火了,要不是我在上头挡着,他肯定要把王大磊揪出来踹他一顿。

    这时杂毛一直在等的那个消息终于到了,我看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他也不再跟我们说话,扭头去开他的车。这车刚走的是进城的路,这时候竟然又折回原路,往出城的方向走。我忍着难受问了他一句,你这是打算带我们去哪儿?杂毛瞟了瞟后视镜,看我们两个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于是说告诉你们也无妨,老头来短信说,把你们两个带到出城的隧道那儿。估计是另外有车要接你们走,等送到地方,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他有了目的地开车也变得猛了,我躺在后排座椅上,能感觉到车身在不断地左右变道。还不到二十分钟,我们这一辆车三个人,便又回到了三十公里以外、出城必经的那条隧道里。我和王大磊反正也看不见车窗外的情况,只能感觉到车速渐渐慢了,最后靠着路边停了下来。杂毛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外面说:“不对劲啊,来的时候这条路不长这样……”他像是还想再退出去,一试车,才发现引擎打不着了。

    王大磊一路上都没吭气,这时突然轻声说道:“来了!”我问他什么来了,在黑暗中,听见车门开闭的声音。想来应该是那杂毛下车查看,周围仍旧是一片漆黑,连一星光亮都没有。王大磊强压住一声咳嗽对我说:“我刚才不是说了,林逸是不会放过这小子的。”我听得莫名,挪了挪身子好让王大磊躺的舒服一点,又问他说:“你的意思是,这地方突然黑了,是我哥在找这杂毛的晦气?我哥怎么能知道我们在这,他又凭什么对付那杂毛?你不是说他那对鬼童子极其厉害吗,有它们在这,我哥根本就近不了那人的身!”王大磊推了我一把,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说是不是林逸你就等着瞧好吧,这杂毛是个愣头,对付他,还用不着下死工夫。

    我们正说着,车门又是一开。杂毛骂骂咧咧上的车来,说妈的,大意了,这外头被人下了个障子,看来,刚才收到那短信也是假的!他轻声吹了一声口哨,黑暗之中,陡然便升起一股寒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听见耳边一个小女孩说话道:“哥哥,你冷吗?”开始我还以为她问的是我,正要回答,却听另有一个小男孩安慰似的说:“妹妹,我不冷。”这俩小孩应该就是那杂毛的鬼童子了,在这黑暗当中,也不知道离我有多近。我听见杂毛对他们其中一个吩咐道:“你去看看,这障子里头究竟是什么路数!”一个童音乖巧的嗯了一声,缠绕在我身上的那一股寒意,随后便撤了去。这车里不仅黑而且静,除了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等了约莫有五分钟,车里的杂毛突然大叫了一声。我被他吓得差点没弹起来,只听四扇车门,哗的一下全打开了。有个什么东西挤进了车里,压过副驾驶座,发出嘶嘶的响声。此时那杂毛的呼吸已经完全乱了,惊恐地喊叫说:“别让它过来!别让它动我!”他喊完了两声之后,突然又是一声大叫。我正在好奇他究竟在叫什么,眼前一亮,不知道谁把车内的灯打开了。我两眼一下没适应,等眼前那阵花白退去,便看见杂毛正跟个什么东西缠绕在一起。那东西肯定不是人,身子极长,白花花的跟条蛇似得。可又偏偏长着双手双脚,四肢也极长,在杂毛身上绕了有好几个圈。杂毛拼命地挣扎,举起来一只手,五根指头像操纵提线木偶似得不停地跳动。他的那俩鬼童子转眼就出现了,一个抱头一个抱腿,硬是要把那条似人而非人的怪物从他们主子身上掰下去。

    这个过程看得我头皮发麻,沉着嗓子问王大磊,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王大磊半天也不做声回答,我推了他几下,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了。我怕他就此死了,拼了命地坐起来,伸手去探王大磊的鼻息。他还在喘气,只不过那张脸,跟死人也差不了多少了。趁着杂毛与那怪物缠斗,我拖着王大磊,悄悄地挤出了车门。我们俩的情况其实是半斤八两,下了车以后,我就半步也拖不动他了。我想了想决定先带着王大磊藏到车底,等那怪物和杂毛两败俱伤了,再想办法离开这。我这想的挺好,还没来得及做,那车便整个翻了过去。杂毛从车里跳出来,一边一个鬼童子,骂了一声妈的,老子跟你拼了!

    车翻了车里的灯还在,只不过灯光微弱,照不了多远。那条怪物游入黑暗之中,我看它移动的方式也跟蛇一样,是用肚皮贴着在地上爬。杂毛并不去追,而是就留在有光的地方。他身边那小女孩突然拿手一指,那一条怪物,随即便从她指的方向蹿了出来。杂毛冷笑了一声,探手入怀,掏出一把长长的钎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做的,通体银白,闪着寒光。怪物本来想打他个出其不意的,没想到反被杂毛以逸待劳,一把揪住了头上的一撮毛。那一撮毛跟普通的头发也不太一样,一揪之下,竟然脱落了一大半。杂毛拿他那根钎子去戳怪物裸露的头顶,只稍微挨了一下,便听那怪物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它那一双长手护在脑门顶上,身子向后一摆,一瞬间急退了三四米远。这一下轮到杂毛收手不及,被怪物拖着也移动了三四米。我一下就看不见他们俩了,只能凭声音判断,这俩货又是一场缠斗。

    那怪物实在过于生猛,等它弄死了杂毛,就该轮到我和王大磊了。我又想着该怎么带着王大磊跑的远一点,一时间没留意,把一只手撑在了王大磊的一条腿上。他猛地一下惊醒过来,抽着寒气,抱着他那条腿拼命的揉。我莫名其妙问他怎么了,他才告诉我说,撞车的时候把这条腿撞断了。我刚好按在他骨折的地方,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他醒了我正好就可以问他了: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杂毛打成一团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王大磊边揉腿边四下看,答说咱们现在在一个百鬼障里头。所谓的障指的是障眼法,施障这一门法术,便是从障眼法里衍生出来的。不过跟障眼法不同的是,施障是以置人于死地为目的的。据王大磊所知,这门法术已经失传了近三十年。没想到这里头最后一个懂行的人,竟然就是我哥……我说还有你不知道的事,看来你对我哥的了解,也不是面面俱到的。王大磊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叫了一声:他们回来了!他的声音尚未落下,黑暗之中先蹿出来几道影子。打头的是那长长的怪物,肚子中间被人掏开了一道口子,分不清是什么的内脏掉了一地,即便如此,它还是用那一双长手紧紧地环抱着身体,在它的怀中,依稀能看见一头杂毛。

一百二十二、获救

    我心说不好杂毛又被它给抱住了,只见那一对鬼童子追上前去,一把揪住了怪物的脊背。小男孩攀上去压住怪物的头颈,小女孩抓着那怪物的一条腿,猛地向后一扯。我根本没法想象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劲,眼睁睁地看着那怪物从中间断开,变成了两截子。后半截马上就不会动了,前半截还蠕动了一会儿,最后才双手一松,放开它怀里抱着的杂毛。可这时候杂毛也已经没动静了,脊椎完全折断,脑袋向后转了快一百八十度。他那双眼睛死不瞑目地看向我和王大磊,好像觉得是我们俩把他给害死了。

    这种情况我始料未及,没想到杂毛和怪物全都死了。现场只剩下我王大磊还有一对鬼童子,双方离得不太远,四双眼睛互相都能看得见。在那俩小孩的脸上什么表情也分辨不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上来杀了我和王大磊,替那杂毛报仇。对峙了一分钟左右,那小女孩突然轻轻地说了一句:“哥哥,你冷不冷?”她主动过去牵她哥哥的手,呵了一口气,又问:“哥哥,你冷不冷?”她好像前前后后就只会说这一句话,她哥哥看了看她,也轻声说:“妹妹,我不冷。”他们两个说完冷不冷,竟然一前一后围着杂毛的尸体,把他胸口那颗心掏了出来。我看的喉咙一紧,目睹那颗还在冒着热气的心,被那两只小鬼一人一半分食了起来。王大磊看见此等情形,竟然出奇兴奋地说道:“有门!”我问他什么玩意有门?他们连自己主子的心都吃,对我们那就更不会手软了!

    王大磊对着我摇了摇头,解释说,鬼只有在碰上和它有大仇恨的人时,才会剖食人心。这俩小鬼如今这么做,可见他们打心底里,就没服过那个杂毛!说话间那一颗整心已经被吃抹干净,两只小鬼站起身,飘忽地朝我和王大磊走了过来。眼看着他们便要走到跟前了,王大磊突然说:“你们还想不想投胎?既然现在没有人再约束你们了,不如我给你们想个办法,让你们别再在这人世间停留游荡。”他的话掷地有声,看样子,正好敲在那俩小鬼的心上。小鬼们停下脚步不再上前,互相之间递了个眼神,又一同转过头来看着王大磊,似乎在等着他把话说下去。王大磊接着说:“做鬼做了这么长时间,你们积累下的冤孽几辈子都还不完。要是你们有心向善,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你们的尸首,然后再好好的安葬。另外,我在地下还有认识的人,替你们说说,能让你们少受几年刑。”

    王大磊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法子,果然说的那俩小鬼不再对我们有杀意。那小女孩还是只会说一句话,她的哥哥年纪要大一些,轻轻地说:“我和妹妹的尸体不在一块。妹妹一直说她冷,那她一定在一个很冷的地方。你找到了请把我们埋在一块,他们说投胎的路很长,我要和妹妹一起走。”他说话的时候依然是鬼气森森的,可我听了,却打心底里感到难过。这俩小鬼生前根本就没机会做错什么,却无辜滞留于人世上百年。王大磊应了一声好,在胸口结了个手印。小鬼们看了便回头走了,两个小小的身影,最终消失于无边的黑暗之中。他们走了我们却还留在这,听王大磊说,这个术法叫做百鬼障。其中不会真有一百只鬼吧?刚才和杂毛同归于尽了一只,待会剩下的九十九只出来,我们俩可怎么应付?我都担心的不行了,王大磊还有心情取笑我,说这是你哥施下的术法,你还怕他会误伤了咱们?要我没猜错的话,林逸这会儿正赶来接我们呢。我们俩这回弄的这么狼狈,只希望林逸那边别出什么事才好……

    王大磊说完又过了二十分钟,这期间,我把他那条断腿固定了一下。骨折的地方肿得非常厉害,王大磊只能把裤子撕开,让腿露在外边。我那伤也流了不少的血,我看了看,伤口咧地跟张大嘴似的。红的白的肌肉组织都翻了出来,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疼得人受不了。我们在原地等着,二十分钟之后,突然看见一辆车划破黑暗驶入了视线。那车前后的轴距长的吓人,车里面先下来四个黑衣保镖,接着才下来一个胖子。胖子手里捏着一张符,下车之后,先拿打火机点了烧了。然后腆着个肚子走上前来,对着我们灿然一笑,说:“小林算的没错,你们果然没死。”我一眼就认出那胖子是那什么黄市长,实在是没有想到,我哥竟然会让他来找我们。黄市长手下的人扶了我和王大磊送上车,黄市长他本人却还留在原地打量杂毛的尸体。他看完以后回到车上,点了一根雪茄,赞叹说:“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驱使鬼神杀人的事,看来以前是我孤陋寡闻了!”他那根雪茄纯粹只是点着,我没看他抽过一口。回去的路上黄市长又接连叹气,大赞我哥,说小林真是有本事!光凭一个电话和那么几句话,就能隔空置人于死地!有他这样的人才帮我的忙,我还何愁大事不成?他一说起话来就笑,面上的肥肉横里堆成了堆。我真是不愿意去接他的话,却还是迫于无奈问了一声:“我哥现在在哪?”

    黄市长看了看我,稍微正了正颜色,叫我不必担心,小林那边另外还有事。他希望我能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保证你们两位的安全。我心说谁他妈要你保护,你别把我哥拖下水,我就该谢谢你祖宗十八代了。嘴上和他应酬了两句,感觉车子停了,接着便有人来开门。黄市长习惯了被人伺候,没人扶着他,他连车都不会下。下车一看,我们面前是一大片花园,园子深处有一两栋建筑,一群穿制服的人正簇拥在门前等着我们。黄市长跟我们说,这地方是他的私人度假区,今年年初刚刚建成,他还没有正式住进去过。这地方设施不错,还有一座私人医院。小林既然把我们交给他了,那他就有责任好好照顾我们。这段时间会有医生对我们进行全程陪护,之后的事,他另外再安排。他说完掏出一部手机给我,又说:“在这儿的这段时间你们可以联系小林,当然也可以联系我。我和小林的关系非常密切,希望你们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出于礼貌我道了声谢,目送他的车离开花园大门。等黄市长走了王大磊才开口道:“林逸跟这种人混在一块,不知道得吃多大的亏……”他满脸的不甘心,还没等走进房子里,便先给我哥挂了个电话,我哥那边异常平静,除了他说话的声音,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王大磊开的是免提,我哥一接起电话他就问:“林逸你现在在哪?”我哥没理由听不见这一句话,却故意没回答他,反过来问我们的情况怎么样?我凑到话筒旁边叫了一声哥,说我和王大磊都还行。不过王大磊断了一条腿,以后八成会留下残疾。王大磊敲了我一脑壳,说你他妈说谁残疾呢?他不让我再跟我哥说话,顺着刚才的话又问:“林逸你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局面你还控制得住吗,老钟那店是谁烧的?”我哥应该是站起来走动了,扩音器里传来呜呜的风声。他答说目前发生的一切他都还能控制,让我们不用担心,就留在黄市长这儿好好养伤。一说到黄市长王大磊就来气,哼了一声,让我哥等着他,他明天就回去帮我哥应付事。我说你腿都断了怎么回去帮忙?王大磊说,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不要这个肉身!他跟手机那头的我哥说:“林逸你如果非要选一条死路走下去,那我告诉你,到你死的时候,必须得是我来收你魂儿!”

    这一下电话两头都沉默了,我哥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王大磊那厮表决心表的太快太突然,我想了好半天,决定学他那口气也说:“哥我的肉身我也可以不要。”我哥好像是恼了,重重地说道:“我花那么大力气救你们,不是让你们去死的。”他说完略一停顿,接着又说,他现在真的用不着我们帮忙。他能听出来我们两个都在电话旁边,叫我把电话给王大磊,他有点事单独跟他说。我憋了一口气说你们有什么事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把手机往王大磊手里一塞,先一步上预备好的房间里坐下。王大磊关了免提,就在房门外跟我哥私下里说了几句。后来他被人扶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对,我问他怎么了,别是又要晕了。他左右晃了两下头,问起我来,说我哥是不是说过,等我身体好了之后,让我跟他一块去找一个人?我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事如今得等你腿好了才能落实。王大磊两眼发怔,过了一会儿说,这事用不着落实了。林逸让我们去找的人这会儿就在城里,那个杂毛便是他的徒弟。

一百二十三、养鬼

    我啊了一声,吃惊不小。心说那人不会也跟杂毛一样,是专程来找我们的晦气的吧?黄市长说的医护人员这时候已经到位了,开始分别给我和王大磊处理伤口?王大磊任由人家在他腿上夹夹板,还是跟刚才那样两眼发怔,想什么事想的出神。我没敢打断他,等到他好不容易叹气的时候才问,我哥跟你说的就是那人的事?那人他到底是谁,我哥为什么要让我们俩去找他?王大磊侧着脸说道,那个人名叫葛青,是一个世袭的正一道士。当年王大磊丢了勾魂灯滞留人间,就是这个葛青收留他,给了他如今这副肉身。只是王大磊一直都不知道,葛青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当年去灵海的探险队里也有他的份,那时候,他的代号叫做三连。三连这个代号我曾经在哪儿见过,回想了一下,记忆当中立马蹦出了当时的情形。在那本毛选里是有这么一个名,记录的人说,三连和另外一个什么人,想要透过灵海的力量,物化出一个大活人来。后来他们成功了没有?我还记得,期间好像有个人掉进了灵海里。这些前因后果说起来话就长了,我看王大磊精神不好,便决定先不跟他说这些。

    处理完那些内外伤,医生又给拿了一大把药。我和王大磊吃了以后,分别被安排在相邻的两间房里休息。在药物作用下我很快便沉沉睡去,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醒来之后身体状态极差,头脑里一片混沌,好像在发高烧。我看了一眼床边挂着的吊瓶,又环顾了一圈房间里的情况。有个男护工在一旁陪着我,熟手熟脚地喂我喝水吃药。我醒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找回了知觉。我想从床上坐起来,顺便问那个护工,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护工告诉我说他姓刘,又说,和我一起来的那一位王先生,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我听完后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出门?他腿都断了怎么出的门?刘护工答说,他看见王先生是坐轮椅走的,有专人跟着他,应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我又问他没说他要去哪儿吗?他伤成那样,你们怎么能让他到处乱跑呢?刘护工替我换了个吊瓶,调试着针管说:“他的伤并不妨碍外出,而且有专业医师跟着,是不会出什么事的。至于他要去哪,这我就不知道了。”

    输液管里的药水很凉,我揉了揉肿胀的手背,心里奇怪王大磊他为什么要走?难不成他真的回去帮我哥去了?可就他现在这种状况,不帮倒忙就不错了。我自己感觉我也应该做点什么才对,试了一下,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裂开的伤口又被人缝上了,可是二次受伤带来的损害,却在折腾着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最高的时候我烧过了40度,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过当天夜里情况便好转了一些,给我开药的医生说:“你始终还是年轻,身体底子好,恢复的也快。”他说这话时王大磊还没回来,我身边的人谁也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我一直睡了醒醒了睡直到凌晨,才听见大门外有车进来。我以为那会是王大磊,挣扎着爬起来,看见的却是我哥。他进屋以后坐在靠床的凳子上,低下头来看着我。我说哥你怎么来了,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我哥说没有,他过来看看我,过半个小时就得走。

    我赶紧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三点五十,也就是说我哥四点二十就得走。我掐着时间跟他说,王大磊那货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碰上事。我哥显然已经知道这事了,告诉我,王大磊是去找葛青去了。他们两个是旧交情,王大磊觉得,他能从葛青嘴里问出点什么来。我说可是那杂毛是葛青的徒弟,那两只鬼童子也一定是葛青养起来的。他纵容他徒弟来找我们的麻烦,不是代表了他自个的立场也和我们对立吗?王大磊这么自己找上门去,葛青会不会杀了他给杂毛报仇?我说完才发现我哥眼皮子很重,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睡过去。我一阵心疼,说哥你累了就回去睡吧。我很好,应该明天就能下床活动了。这段时间我没法帮你,你自己千万要小心,碰上应付不了的情况,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我当然希望你的那些个仇人通通遭报应,但如果不行,我就希望你能好好的!我哥安慰我似的笑了笑,说他有他的打算。昨天他已经见过江诚了,有些事并不是不能谈。只要是能谈就能有转机,这个机会他等的时间太长了,不能再轻易放过了……

    四点二十,我哥准时走了。他好像还有很多事要忙,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出神在想什么。王大磊是在第二天中午回来的,我吃了饭以后往花园里去溜达,他则正好从外面进来。那架势真跟个残疾人似得,坐着轮椅,排场还大,好多人鞍前马后簇拥着他。我认真瞧了两眼他那脸色,上前去问:“你见过葛青了?”王大磊摇头说没有,不过他觉得,那葛青应该也在找他。王大磊托熟人给葛青带了消息,希望在我哥和江诚彻底谈崩之前,和他见上一面。我又问王大磊那你见了我哥没有?他自个说外头什么事都没有,可我总觉得他乏得很,好像心也挺乱的。王大磊就在这时候突然问我:“我把那两只小鬼带回来了,他们现在是无主的冤魂,要给他们找个主,你愿不愿意干?”

    我张大了嘴说我?你让我给他们两个当主?王大磊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如今一时半会还没法超度他们,与其放任他们在外面游荡,不如找个可靠的人来归束他们俩。他当然还有另外一点考虑,怕的是那对鬼童子万一回到葛青手下,会对我们所有人不利。我说那你自己为什么不给他们做主?你让我来,我没经验怕管不住他们!王大磊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既然说把他们交给你,就能保证他们俩听你的话。我自己不行主要是因为我也属阴,没有多少的阳气能令他们服从。而且我腿断了,行动都不方便,纵使是带着他们,也没办法发挥出这一份战斗力。”我想来想去都只能觉得他说的有理,勉强点了点头,说好吧,那就我来吧!这养鬼有什么手续没有,是不是得等天黑,开个坛举办个认养仪式?王大磊说用不着那么麻烦,随手掏出两个小锦囊,交到我手里。这是他专门回去从杂毛的尸体上搜出来的,是那两个小鬼和他们的主子立下的契。只要有这个契在,小鬼们便会随时随地听我调遣。

    我好奇地说这大白天也行?王大磊提醒我,白天最好别试。鬼一般都有睚眦必报的习性,你白天把他们叫出来损了阴气,他们会就此怀恨在心。等有一天你也落入杂毛那种险境之中,他们很有可能不救你,眼睁睁看着你送命。然后再把你的心剖出来吃了,这才解了他们的恨。我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把那俩锦囊收进最贴身的口袋里。又在心里头默念了十几遍,换洗衣服的时候千万记得把它们拿出来。这一天就为了这一件事,我心里一直都惴惴不安。王大磊也没说该怎么使唤那两个小鬼,是不是我叫他们一声,他们就会平地里冒出来?问题是我叫他们什么呢,是我给他们俩起名字,还是他们俩自己有名字?我把那对锦囊拿出来看,才发现背面分别绣着字。一开始我以为那就是小鬼们的名字,读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读不出来。我又想这有可能是某种咒文,也有可能,是人鬼之间订下的契文。

    翻来覆去折腾完一整个白天,入夜之后,我才有机会试验。我这身边也没有什么事可干,便琢磨着能不能让其中一个小鬼给我倒杯水。这个想法才刚冒出来,我就看见房间雪白的墙壁下,站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两个小鬼竟然是手牵着手冒出来的,一并冷冷地看着我,好像是在奇怪我们怎么又见面了。我被他们看的头皮发麻,挤出个笑来想缓和一下局面。没想到那个小男孩突然开口对我说:“我们想要重新投胎。”我点头说我知道,这不是,还没找到你们俩的尸体吗?小男孩接着又说:“你们根本没去找。”他牵起小女孩的手来看了看,那一只小手肤色惨白,布满了青紫色的尸斑。小男孩露出个痛苦的表情,说你们先去找妹妹,先送她走也可以。他的话让我想起我哥来,以前多少次碰上事,我哥也是让我先走。想想我这心就软了,说我会去找的,真的会去找!到时候一定让你们一块走,谁也别把把谁落下。小男孩牵着小女孩站在墙壁底下,看了我一眼,最后又一齐转身消失了。

一百二十四、炼魂塔

    等那对鬼童子消失了我才想起来,试验没试验成,想喝水还得我自己去倒。当然门外就有护工,刚为了要召唤俩小鬼,我找了个理由把他给支出去了。我起身下床去找热水壶,往杯子里倒水的时候突然想:既然我有这两个小鬼了,那是不是能差遣他们,把外边的消息传回来给我?好让我知道事情发展的最新动态,也好在我哥需要的时候,帮上他一点忙!我正这么想着,手里本来拿着的杯子,一晃眼就不知道哪儿去了。我惊异地摊开手看了看,又往脚底下一看,猛不丁地迎上了小男孩那一双鬼气森森的大眼睛。他还是冷冷地盯着我,见我一直不说话,便问我是不是要他去干什么?他那模样根本不像是受我差遣,反而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在等我求他。我问他,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林逸现在哪、和什么人在一起、在干什么?我怕林逸这个名字说的太过于笼统,又再告诉他,林逸就是我哥。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问我:“你是要我杀了他,还是要我把他给你带回来?”我赶紧说千万别杀他,也别、别碰他一根汗毛!你就远远地看一眼就成,对了,记住别让他看见你。

    小男孩答应一声说知道了,轻飘飘地走出了房间。我留下来等消息,直等到护工来催我上床睡觉。他给我的药里有催眠的成分,吃了不到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我只能躺下去睡,睡到半夜,被一声尖叫给惊得醒了过来。我睁开眼看见那小男孩正坐在我床头上,刚才那声尖叫便是他发出来的。此刻他用双手捂住了脸,手臂上有一道道烧灼过的痕迹。我问他怎么了你这是,被我哥发现了,被他给教训了?小男孩捂着脸不吭气,似乎是受了莫大的惊吓,半天缓不过劲来。我想安慰他,伸手触摸到他的身体,顿时像是摸着了一条正在漏电的高压电线。一股电流袭遍我全身,害我一屁股没坐稳,直接掉到了床底下。从下往上看过去,我才发现不仅是手臂,那小男孩的半张脸,也都被烧灼过。嘴角那块连上下颌骨都露出来了,能看见藏在最里边的牙床。小男孩被我碰了一下,抬起头来,从那张残破的小脸对着我。他竟然还能开口说话,只不过声音全变了。他说你要找的那个人,现在在一座炼魂塔里。

    我问小男孩什么是炼魂塔?你看没看见我哥在里面干什么?话刚说出口,就看那小男孩一下子不见了。房间门被人推开,刘护工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原来我摔在地上的时候把手上的监控器摔掉了,刘护工听见报警器响,还以为我死了。我跟他说我没事,只不过睡觉不老实,摔了一下。刘护工将信将疑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说他刚才怎么听见,我好像在跟谁说话。他一边说一边还问我,要不要找医生开点精神类的药给我?我赶紧答说不用,我没跟谁说过话,一定是你听错了!我又爬上床去静等刘护工离开,这一等,又过了快半个小时。等刘护工出去以后,我再叫那小鬼,他却死活都不肯出来了。他那话只说了一半,说我哥在炼魂塔里,却没说现场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我越想越怕我哥会出事,觉没法睡了,到隔壁去把王大磊也叫起来。王大磊和我不一样,打了一针镇定剂才睡下,要叫醒他可真不容易,负责王大磊的护工则在一旁一个劲地劝我,让我有什么话等天亮了再说也不急。我说你不急我急啊,拿了杯水往王大磊脸上泼。他终于给我泼得醒了过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这么晚了你干嘛呢?我摇着他说,我有话问你!你知不知道炼魂塔是什么?王大磊回答说我知道啊,你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问我这个?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炼魂塔是一种法器,是用来淬炼魂魄、重塑精元的。一般人用不上炼魂塔,只有修仙或者是炼魔的人,在突破某些重要关口的时候才有可能用到它。

    王大磊说完了问我,炼魂塔怎么着你了,把你急得觉也不睡?我告诉他,我哥现在就在炼魂塔里,凭你的判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王大磊听了一下坐起来,拉着腿上的伤处,疼得他直龇牙。他说林逸的事你是从哪听说的,你怎么会知道他现在在炼魂塔里?我还什么都没说,王大磊自个就想明白了,指着我说你派那小鬼去监视林逸?真亏你想的出来!我说我就试试看他们听不听话,结果派出去的小鬼回来,满脸的伤,告诉我我哥在炼魂塔里,然后什么都没说清就消失不见了……我看王大磊皱着眉头,下意识地觉得此事不妙。又抓着他问究竟怎么样,你不是说炼魂塔是件法器吗?既然是法器,那应该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吧?王大磊先点头后又摇头,语带犹豫地说:“那炼魂塔确实不至于用来害人。可问题是林逸的魂魄已经很弱了,哪里还经得起什么淬炼。他到底为什么要用炼魂塔,我必须得当面看见了才能做出判断。”

    我说那还等什么,咱们去找我哥,当面看个清楚。王大磊说你知道他在哪就要去找他?你不是说,那小鬼什么都没说清楚吗?我一愣,刚才完全把这茬给忘了,转念又问王大磊,那怎么办,你有办法找着我哥吗?王大磊点头说有啊,从枕头底下摸出那部手机,说打个电话给林逸问问呗。我将信将疑地问他,万一要是我哥不接电话怎么办,万一他接了,却又不告诉咱们他在哪怎么办?说到这王大磊忽的一笑,说你还记得林逸那嘴有多紧啊!你会差遣小鬼去监视他,不就是因为他什么事都不跟咱们商量吗?现在你急也没用,要弄清楚林逸和那炼魂塔的事,我们必须得先知道他的位置。我感觉王大磊已经有主意了,正等着他往下说,却没想到他竟然又侧身躺了下去,看那架势,是打算接着刚才的觉往下睡。我推他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说的好好的,又他妈睡上了?

    王大磊躺在床上跟我说,镇定剂的药效太强,他得躺着说话脑子才清醒。我看他接连敲了好几下床帮,又说找林逸这事,还得指望你那小鬼。他既然看见了林逸也看见了炼魂塔,那只要有他带路,咱们要找林逸就不是什么难事。我说理是这么个理,但问题是现在那小鬼连个面都不肯露,我怎么叫他带着咱们去找我哥去?王大磊先说了一句以鬼养鬼,然后又沉默了好半天。我忍不住问他什么叫以鬼养鬼,你这话怎么还说一半留一半?王大磊抬眼看了我一眼,说林柒,你也知道我这腿断了。所以我接下来说的事,都得你自个去操作。万一要是有什么后果,也得你自己去承担。

    我看王大磊脸色严峻,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便试探着问他说究竟是怎么个操作法,你这话说的这么不利索,莫不是你说的法子,对我来说特别的危险?话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大磊反而又犹豫起来。他告诉我所谓的以鬼养鬼,是要你去外边抓只野鬼回来,喂你那只鬼童子。鬼童子如今不肯现身,是因为他阴魂受损,而你又是个大活人,你身上的阳气让他感觉不舒服。这以鬼养鬼的法子,能弥补受损的阴魂。再接下去,召鬼童子出来找他带路的事,就都好办了。这事没干过的人去干,确实是有危险。王大磊他也只能告诉我方法,却不能保证成功,更不能保证我在抓鬼过程中的安全。

    王大磊把安全俩字说的很重,说完看我,等我的答复。我跟他说比起安全来,我还是更想知道我哥在干什么。你也别卖关子了,有法子就赶紧说。办得成办不成那是我自个的事,办出意外来,也由我自个担着。王大磊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做。你抓紧着点,这事能不能成,天亮之前便能见分晓。我仔细听完了王大磊的话,趁夜往城南一个镇子上去。那个镇子里有王大磊认识的人,姓方,家里祖传是做纸扎生意的。王大磊事先已经给这个老方打了个电话,抓鬼要用的东西,全由老方给我置备下。我拿了东西以后再回市中心,选了一条时常出事故的马路,作为我抓鬼的场所。我小时候曾经在乡下住过一段,那时抓鱼抓鸡抓兔子我样样拿手。抓鬼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里免不得有那么一些忐忑。我自个安慰自个,反正鬼也见了不少,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回万一要是行动失败,最不济也不过就是我被鬼给抓了。等我一样变了鬼,说不定大家还能交上朋友。

一百二十五、抓鬼

    我选的这条路俗称断头路,本来挺阔绰的一条马路,到转弯处突然收窄。路的外侧是一道挡路的山岩,因为角度的问题,经常有车行驶到这儿,收不住势直接撞到山岩上。为此前前后后死了不下十个人,这条路的名声也便越传越坏。我刚到学校的时候霍宁辉就跟我讲过这条路的故事,说的好像他亲眼看见这地方有鬼勾魂索命似得。时间到了凌晨三四点钟,断头路上几乎一辆车都没有。我信步走到那一片山岩底下,找了块路灯照不进去的阴影,把包里带的东西,先一样一样地摆出来。这些东西里有鱼有肉有酒有饭,全用清一色的白瓷碗装着。碗底下贴了张写有我名字的字条。那意思是说,这些供品全是我林柒名下的。你们谁吃都可以,但是吃了,便等于是欠我一个人情。王大磊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这一条对鬼来说同样奏效。野鬼们得了你的好处,等你要抓它们的时候,说不定它们就不会反抗了。他说的是说不定,也就是说,也有可能野鬼还是会反抗。王大磊又叫我在一个纸人身上写上我的名字,并扎上几根我的头发。说是万一我要被鬼撵了,可以拿它来当个替身挡一挡。

    摆下供品以后,我拿出个录音机,开始反复播放汽车鸣笛的声音。如果这条路上真有什么交通肇事鬼,那跟汽车有关的声音,对它而言必定具有巨大的吸引力。这等于是个饵,把鬼引出来,再由我来对付。说不害怕那是假话,我听着录音机里的声音看着面前的马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再加上晚风也大,一股一股的寒意包裹着我,叫我连气都有点喘不上来。我瞅着供品里的那只鸡犯嘀咕,心说你也真是命不好,年纪轻轻就被人给宰了。又落到我手里,带到这来白送给鬼吃。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这鸡属于什么品种,产地在什么地方,是饲养场里的还是家养的,活着的时候搞过对象没有……我开始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远的时候,录音机里的声音突然一断。与此同时,从马路对面慢悠悠走过来一个人。那人看着便不对劲,腰好像断了,走着走着便跪在了地上。跪下以后他还要再往前挪,两个膝盖艰难地蹭着地。

    我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那人蹭过的地面上,带出来一条长长的血带。那人身上却并没有血,只是看着面如土色,五官也都有些扭曲。我不敢轻举妄动,守着身边的一套供品坐在阴影里。那人终于挪到了我跟前,指了指录音机,用沙哑的嗓音问我:“兄弟,你这听的什么歌?”我瞎说了一句相思,毛阿敏的歌,你没听过?那鬼摇了摇头,又一眼看到那一堆供品上,眼珠子竟然有些发亮。他接着问我是不是在等人,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这儿?我答说我不是一个人,你看看我没有影子,我也是只鬼!这些话都是王大磊教我说的,应付来历不明的野鬼,千万不能说真话吐实情,见鬼说鬼话就是这么来的。

    等把面前这只鬼稳住了,我便可以请它吃我的供品了。我一共带了八个杯子,如今全都满着。我端起一杯酒递给那鬼,口称兄弟,你尝尝,这可是我们那儿最出名的汾酒。那鬼没接我杯子,一味地瞪眼看着我。我以为它不领我这份情,又或者是觉得这满地的供品,都不如我看着那么好吃。我举着杯子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那鬼一句话,说你看着很面生,你也是死在这儿的?你家人没有忘记你,还会给你送吃的来?它只顾问,问完抢过我手里的杯子,一口气喝干了酒。我明明是看着它喝的,可当杯子放下来时,那酒却居然还在杯子里面。它又伸手去拿我那只鸡,一个劲的说,你怎么都不吃?你家里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忘了你,到时候你就只能吃人了。哎我说你吃过人没有?魂魄是甜的,肉却是苦的。脑袋壳子开花的时候最开胃了,不过最近从这儿过的车少,人也吃不着了……

    我听完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好,来这之前王大磊交代过我,最好别抓害过人的厉鬼。因为这一类鬼戾气极重,别说是我了,就连抓惯了鬼的人都不一定制服得了。我又在想我怎么就运气这么差,随便出个门,撞上的都是最不好对付的。说话间那鬼已经吃完了半只鸡,抹着嘴,往口袋里掏出半截骨头扔给我。它说它不白吃我的东西,这块骨头是它的耻骨,就留给我做个纪念吧。我差点上去糊它一巴掌,心说谁他妈要你的耻骨作纪念!老子是来抓你的,你今儿个晚上,就别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我一手拿着那截骨头,一手从包里掏出王大磊写的黄符。符纸上的朱砂红的像血一样,我偷偷地伸出手,便把符纸往那鬼的后脑勺上拍。

    我感觉这一下一定能拍着,却没想到下手居然落了空。那鬼跪在地上,把整个身子向后折,仰着脸看着我,笑得一嘴的牙都咧开了。我刚才一直没留意,现在才发现,那鬼脖子底下直到领口里,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伤疤里边一鼓一鼓的,应该是它刚才吃进去的那只鸡,正在顺着喉咙往下咽。我见事情败露了,干脆也不再遮掩,直接把手里那符往鬼脸上送去。它那动作刚一直都不利索,这会儿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拔地跳将起来,二话不说便往我脖子上骑。我顺手抓起地上的纸人塞给它,就地一滚躲闪过去。鬼抱着纸人啃了一口,立马觉得味道不对,又朝着我扑了上来。我心想来的正好,抓符纸的那只手,直取对方胸前的空门。这一下终于是把符贴在了鬼身上,那鬼嚎了一嗓子,啪嗒一声掉地上不动了。

    王大磊给我的符上写的是降鬼咒文,据说能断了鬼身上的阴气。这鬼的阴气一断,短期内也就不能动弹了。我又从包里掏出一捆纸扎的小钱,拆散了一张一张往那鬼的身上甩。让钱将它围着盖着,再点火去烧那一堆的纸钱。火焰起来,照出地面上我的影子。那鬼没有影子,光看它一脸的狰狞,恨不得扑上来吃了我。鬼在火里越烧越小,最后终于缩成一团不见了。我挑开火焰找到它那颗凝结成球状的魂魄,心里一时间还纳了闷了,奇怪这事怎么这么容易就办成了?是我这人抓鬼的天份比较高,还是在来这里之前,王大磊那是故意在拿话吓唬我?我站起身正准备要离开这儿,抬头一看,猛不丁地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见那马路对面不知何时站起了一排人影,高矮胖瘦各式各样的都有。他们清一色全都没有影子,也全都在脖子底下,有一道延伸至领口的伤疤!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打从开始到现在,我那录音机就一直没关过。我既然能引出一只鬼来,那自然就能引出第二第三第四只。方才我和那鬼周旋的时候,这些后来才出来的鬼一定全看见了。它们会怎么对付我?看它们这数量,我的赢面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极度的恐慌反而使我冷静下来,身子站着不动,脑子却动得飞快。纸人替身已经用完了,我包里只剩下一把在佛前开过光的大香。老方把东西给我的时候告诉过我,那香点起来之后冲着鬼的面门,能起到暂时喝退鬼物的作用。可问题是那香点起来需要时间,我面前这十来只鬼,会不会给我这个时间?寻思之间又过去了十几秒,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还摆在地上的那八杯酒。酒能助燃这我是知道的,要想快速地把香点起来,这倒是个办法。

    拿定了主意,我便磨蹭着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抬手做了个虚张声势的动作。对面一排鬼大概是被我刚才的壮举给震慑住了,有几只作势想动,但却都没有动。我抓住这个机会,从包里掏出那一把大香。紧接着矮身凑近地面,便要将手里的香蘸上酒水,再行点燃。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大香和酒杯相差不到十公分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伸出去的手,一把又拽了回来。那只拽我的手竟然还是从我自个的包里伸出来的,五指漆黑,像是刚刚被火烧过。我吃惊的目瞪口呆,不过接下去,又发生了更令我不可思议的事!只见我那包一下胀大了好几倍,从刚才伸出来的那只手旁边,又探出来一颗黑漆漆的脑袋。那脑袋一张开嘴,吐出一大口烟气,然后又开口说话,道:“妈的,一不留心,被你给暗算了!你说你是鬼?我现在可看清了,你是个大活人呐!”

一百二十六、炼化鬼种

    我这会儿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原来我包里那个不是别人,正是我刚才用火燎法抓住的那只野鬼。它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挣脱了符咒,在我包里展开半个身体,并且还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试了一下,自觉是挣脱不了了。又不可能带着包连同里头的鬼一起跑,无奈之下,突然一眼瞧见那鬼脖子上的伤口。此时它的面目连同头发全都黑了,被我一把火烧的看不出原形来。唯独那一道疤还是原模原样,一鼓一鼓的,好像是有东西在喉咙里吞咽。我也没有细想,手里的打火机擦出个火苗,直接搁在它那道伤疤底下。我估计那只鬼也没料到我会这么做,突地眼珠子瞪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尖声大叫。它也就叫了一声,后边的声音便全都发不出来了。我看着火苗烧开了它的喉咙,一股沥青般的黑水,旋即从中涌了出来。

    那鬼的喉咙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一烧即化,连带着它的整张脸也都开始融化。化开的黑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我不知道这玩意是否对我有害,赶紧把整个包都甩了出去。包甩了那把大香还在,我趁势蘸上酒水,又用打火机点燃。酒精的火焰把大香点着,寺庙里常有的那种味道,便慢慢地氤氲出来。我仗着手里有这么一把香,冲着马路对面的一群野鬼扑将过去。当日的情形我事后再想起来,只能说被鬼欺负了那么久,就那天晚上最扬眉吐气了。一群鬼被我撵着跑,最后落在我手里的是一只女鬼。它才刚开始学会吃人,死也不过只死了一个多月。它甚至还不太能弄清自己的状况,硬是被我烧成了一团,带到王大磊面前。这时候王大磊还没彻底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示意我,给他把靠床的抽屉打开。

    抽屉打开,我看见的是一堆树杈,闻不见有味道,应该不是什么香木。王大磊说那是槐枝,有阴鬼之意。他又叫我去打一盆清水,将其中长有一小截树瘤的槐枝,放在水面上漂着。我照他说的做了,接下去的步骤,需要把我带回来的女鬼也放进盆里。槐枝上的树瘤吸纳了女鬼的魂魄变大了一些,将那树瘤割下来,便可以喂给我的小鬼了。我在割树瘤的时候问,那女鬼是不是就此完蛋了?那不等于是我害了它,把它投胎转世的机会都给糟蹋了!王大磊盯着我手上的活,一边叫我割仔细点,一边说人的魂魄,哪有那么容易就消失的。这女鬼补了鬼童子的阴魂之后,过不了多久,又会再从鬼童子身上分离出来。到时候它们两个丁是丁卯是卯,互相之间再无任何瓜葛。这女鬼也不用再回断头路了,碰上勾魂灯,便会被带回地府裁判轮回。其实这样的结果对它来说也算是得利,至少不用一直困在枉死之所,得不到超脱。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总算是好受一些,割下树瘤之后,转手递给王大磊。王大磊让我再试试叫鬼童子出来,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就站在房子里转圈喊了声:孩儿们,出来吧!我三个圈都没转完,那只剩半张脸的小男孩,便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猝不及防被他给吓着了,捂着心口说:“你下回能不能弄出点动静来,别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鬼童子不应声,径直跑到王大磊面前。王大磊把手里的树瘤给了他,对他说:“吃下去之后,告诉我林逸在哪、在干什么。”鬼童子乖巧的点了点头,那么坚硬的树瘤,在他嘴里就跟吃糖似得。他吃一半留一半,应该是还惦记着他那妹妹。我问你妹妹哪儿去了,怎么一直都不见她出来?鬼童子轻声说道:“我把妹妹留在炼魂塔附近了,这样我才能再找到回去的路。你跟着我来,我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这话正是我想听的,迫不及待就要跟上鬼童子的脚步。走出去二三米,我才意识到王大磊那儿还行动不便呢。他有轮椅,只不过坐在上头,依然活动不开手脚。我推着他去追那鬼童子,没想到鬼童子默默地看了一眼王大磊说,那个地方你不能去,有好多的勾魂灯。王大磊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他说炼魂塔附近为什么会有勾魂灯,还有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鬼童子举起一只小手摸了摸脸,他的伤正在愈合,已经将上下颌骨连在了一起。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勾魂灯好像是在等你们说的那个林逸出来。我的伤是因为不小心被勾魂灯看见了,被灯芯给烫了一下。我和妹妹个子小能躲过去,你个子大,去了一定就会被带走的。王大磊愣了一会儿,说好,那我不去了。你们两个去,炼魂塔里容不下鬼物,也只有林柒你能进去。进去之后看看林逸在干什么,如果他表现出状况不好,你无论如何都得要阻止他!

    我打保票说你就放心吧,那是我哥,我不会看着他出事的。说完跟了鬼童子出门,由他领着我,去找我哥和炼魂塔。对这个城市我说不上很熟悉,只能大致上判断,鬼童子领我去的地方和周氏大厦是同一个方向。差不多快到地方了,周围的街道突然就热闹起来。我看了一眼表,此时正是凌晨四点半。街上练摊的小贩居然还没撤,从路这头直到路那头,人群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边吃着东西边聊天。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眼前这些路人好像都不是本地人,身边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嘴里的口音也是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都有。我走过一京片子身边,终于忍不住问他说:“哥们你是外地人吧,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溜达?还有这地方这么热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京片子回头看了看我,本来像是不打算理我,却突然一眼看见了我的鬼童子,哟呵一声说:“哥们,您这可讲究,出门还带着鬼童子。看这小孩的成色,不下一百年功力了吧?您贵姓,祖师爷是谁?咱们俩攀认攀认,说不定还是师出一系的同门师兄弟呢。”我听他的话感觉纳闷,愣了半天,才说怎么,你能看见我的鬼童子?常人不是应该看不见才对吗?你是什么人,什么师兄弟?那京片子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我半晌,啧巴啧巴嘴又说:“能看见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说哥们你难道不是行内人?要不是行内人,你这鬼童子是打哪儿来的?”说到这我才终于把他的话听明白了,说你不会是干风水走阴差的吧?京片子点头说不错,这正是鄙人的职业。你呢,你说说你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顺着他的话回答,而是问他说,你们这满大街的人,不会全都是同行吧?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干什么呢,是在搞什么活动吗?那京片子很是会看人说话,大概是觉得我不是什么角色,脸色立马垮了下去,对我爱搭不理地说道:“我们大家都在这等着看炼化鬼种呢,说了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走走,一边玩儿去。”

    我只好走开,换了个面善的人,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这回终于是打听出了一些眉目,原来这整一条街的人,都在等一件叫做炼化鬼种的事发生。这一位面善的谢师傅说,他们是收到消息赶到这里来的。以前只听说过炼化鬼种,有机会亲眼看见,这还是头一回。只是他没有想到,短短的几个小时内,这里居然就聚集了这么多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上个月来到这个城市的,当时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一件从灵海当中带出来的事物。那件事物如今仍然下落不明,又碰上了有人在此炼化鬼种。我急着问他什么是炼化鬼种?谢师傅说,就是有人要将鬼种当中的力量掏出来,和自己的魂魄熔炼在一起。这是鬼道,一般的修行之人绝不会这么做。但是据说此举能极大的增进修为及功力,所以古往今来,愿意尝试的人也还是不少。

    我听得心慌,心想莫非那个要炼化鬼种的人,就是我哥?他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不惜把自个和秦叔叔留下来的鬼种融在一起,也要探寻当年那场事件的真相。我当时还没有办法理解他这种行为,匆匆走过人群,只想着快点进去阻止我哥。又向前走了几十米,我身边的鬼童子便停下不走了。他给我指了个方向,说再往前走,会碰上勾魂灯。他不能靠近,让我去前面那栋楼一楼最靠右的房间,找我要见的那个人。我对鬼童子点了点头,说那我就走了,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再受伤了。刚才那一段路熙熙攘攘的全是人,等走到鬼童子说有勾魂灯的地方,人一下子全不见了。路面漂浮着一点一星像是鬼火一样的亮光,那亮光我曾经见过,还亲眼目睹过它带走一只游魂。我尽量不往四下里看,两眼直瞅着路面,一味地向前走。走到被一栋建筑挡住了去路,我才抬起头,往前看了一眼。

一百二十七、灯

    面前的建筑是一栋老式的门面房,朝马路的一边,全都装着卷帘门。我向右看到最后一间,卷帘门半开着,门里隐约透露出灯光。鬼童子说的就是那一间,他还说我哥如今就在那里面。我摸上前去,猫着腰进了那扇半开的卷帘门。进去一看屋里什么都没有,光有一盏壁灯,兀自挂在墙壁上。我又往左右两边看,看见一道通向上方去的楼梯。楼梯的台阶都很长,想象不出原来是做什么用途的。我蹑手蹑脚向上走去,借着壁灯的光,看见楼梯中央还架设着一道铁门。这扇门也是开着的,好像里面的人知道会有人来,所以特地给我留了门。我到门边叫了一声哥,门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出门内一个一丈见方的隔层空间。就在这小小的空间内,却居然站着七八个人。我没法不吃惊,因为在这七八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周琳,还有一个是她的手下、那个只长了一张白脸而没有长五官的男人!

    除了那个没五官的男人,其他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肃穆。可他们对我的出现却并不感到意外,周琳跟我打了声招呼,说的竟然是你可算来了。我莫名地说你们这是在等我?我哥呢,我收到消息说他就在这儿。周琳让开一个身位,我才发现这隔层空间里,居然还有一道门。周琳指着门说:“林逸就在那里面。门没锁,你现在就进去吧。”她嘴里的词和我设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让我进去?怎么,我哥他没让你拦着我?”周琳一双大眼睛一扑闪一扑闪的,回答我说:“你哥没让我拦着你,他只说你一定会来,还说等你来了,就让你进去找他。”我游移着看着那一扇门,慢慢走过去,将门推开。门内就只有一间房,面积和隔层空间差不多大。四面墙像是新粉刷过,靠墙有张床,我哥睡在那上头。床头床尾各亮着一盏纸灯,我走近了,发现我哥手里还握着那一枚鬼头金。

    这周围都没看见有什么炼魂塔,再看我哥的状况,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我稍稍松了口气,拿手去推我哥,想把他叫起来,问问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哥没有醒,倒是摆在他床头的那一盏纸灯,忽然无来由的闪了一闪。我又叫了他一声,说哥,我来了。我哥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探他的鼻息与心跳,都还算正常。我开始只是以为他累得太狠睡得太熟了,叫不醒他,便在床边坐下来看着他。我才刚一坐下,刚才闪了一闪的纸灯,竟倏地一下熄灭了。床头光线猛地暗了下去,映的我哥的脸也好像突然就变黑了。我奇怪那灯怎么说灭就灭,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想再把灯芯点起来。一侧身却看见我哥醒了,正睁着俩眼躺在床上看着我。我一高兴,把点灯的事就给忘了。说哥你醒了,你这儿……没出什么事吧?

    我自顾自把话说完,才发现我哥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头。他是睁着眼睛没有错,可那双眼睛里,却有一种非常陌生的东西。我甚至感觉这人好像不是我哥,直到我哥开口说话,道:“林柒,你来了。”他让我扶他坐起来,又让我把我进来的那扇门关上。关了门,周琳他们便被隔绝在了外头。我还挨着床边坐,听我哥不停地喘气,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动。我问说哥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那炼魂塔是怎么一回事,你炼化的那颗鬼种,不会就是秦叔叔吧?我这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我哥却只答了我一句,他说炼魂塔的仪式已经接近尾声,他现在需要我帮他一个忙。我啊了一声,问我哥要我帮他什么?说完这句我才想起来,自己到这是来阻止我哥的。于是又赶忙改口道:“哥,王大磊说你的魂魄已经经不起淬炼了,我的意思是咱别炼了,就让这个仪式到此为止吧!”

    我自然希望我哥能听我的,不过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可能性几乎就没出现过。也不知道这回这是怎么了,我哥竟欣然答应说:“好,那就不炼了。”他指了指床尾还亮着的那一盏灯,叫我过去把它灭了。说是只要两盏灯都灭了,那座炼魂塔也就不复存在了。我傻乎乎地说这敢情好,趴在灯罩上,往里看了看。那纸灯居然没有灯芯,一团火焰,毫无凭靠地飘在灯罩里。我当下觉得不可思议,意识到这灯绝非是寻常物件。我哥让我灭了这灯,我吹一口气进去,灯里的火苗便像是活的一样躲闪开去。这也是我不曾料到的,回头想问我哥,这灯究竟怎么个灭法?上一眼我看我哥还是醒着的,这一眼看他,却又整个人垮在了床上。眉头拧成个疙瘩,拿鬼头金的那只手摊开来,金珠子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

    我没想到身后会是这种情形,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上去看我哥是怎么回事,只见他竟然又跟我刚进来的时候一样,不管我怎么叫他,都一点动静也没有。这突然的变故把我给弄蒙了,仔细回想起来,刚才我哥确确实实是醒来过!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他又晕了,难不成是因为我去碰了那盏纸灯?我自个弄不清楚状况便想去问周琳他们,跑到门边试了试,这回连门也打不开了。我又回床边把我哥扶起来,想让他靠着墙,看还能不能再醒过来。刚才我推他摇他的都不管用,这会儿只是轻轻地碰了他一下,我哥却唰的一下坐了起来。他两个眼睛瞪得溜圆,看到床尾灯还亮着,居然脱口喊道:“你怎么还没把灯灭了!”我被他吓得退了一步,向他解释说,那灯吹不灭,我还想问问你,究竟该怎么办才能灭了它?这时候我哥脸都绿了,气的就差没从床上蹦起来。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更加让我觉得,他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说我灭不掉那灯,我哥说我:“你就不能把它丢出去?只要是灯不在了这事就完了,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我远远地离开床边,看我哥暴跳如雷,在那儿一个劲地拍床板。床尾的灯火不明不暗地照着他的脸,我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人的举动不像我哥,倒是像极了另外一个人!我不敢往那个方向想下去,一分钟不到的工夫,我哥哐当一声又倒了。这一次我没有去扶他,而是拿了床头那盏熄灭的灯,想到床尾去借点火。要借这火并不是容易事,我想了想,用手怕把那火苗掐灭了。用别的东西借火,这屋里却什么也没有。我边想边看,蓦地看到滚落在地的那一枚鬼头金。我自觉我哥拿着它一定是有什么用意,俯身把金珠子捡起来,尝试着往那点火苗上靠。火苗在金珠子的表面上啄了一下,便有一小团火,附在了金珠子上。我赶紧把珠子移回到灭了的那盏灯当中,只见火苗一闪,登时重新亮了起来。我又护着它把它搁到床头上,终于,恢复到我刚进屋时的那种状态。

    这一步做完之后,我哥好长时间都没再醒过来。我心惊胆战的等在一旁,心想这两盏灯,一定都跟炼魂塔有关。说不定它们就是我哥的魂魄,而灯灭时出来的那个,应该是早就死了的秦叔叔。先不管他是怎么能占据我哥的躯体的,就他刚才的举动来看,明显是想假我之手加害我哥!我这回可不能让他得逞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得上我哥的忙。又过了一会儿,我哥和灯都没有变化,偏偏这房子却突然热了起来,四面墙壁,同时开始斑斑驳驳地剥落。那墙皮竟然像是纸做的,被什么东西引燃了,瞬间便烧成了灰烬。火势没有扩大的趋势,墙皮烧完之后,床头床尾那两盏纸灯,也都在同一时间跳动熄灭。我哎呀叫出声来,心说坏了坏了,我哥的魂魄没了!

    正当我以为我哥魂飞魄散,急得满地打转的时候,周琳突然带着她的人,踹开了房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叫她身后的两个人动手去抬我哥。我大声说怎么回事,你们要带我哥去哪儿?周琳一下便按住了我的肩膀,说是炼魂塔的事结束了,林逸再在这里待下去会有危险。我们带他回周氏,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来。我木然问她说什么叫炼魂塔的事结束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哥他究竟是怎么了?打从我见着周琳之后她就一直表情严肃,此时却粲然一笑,说林逸开炼魂塔想要炼化一颗鬼种,现在这事成了,林逸又可以再在这阳世多待几年了。这是好事,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跟刚死了亲哥似的?

一百二十八、寒穴

    我张了张嘴,有点不敢相信刚才听见的那一番话。周琳也不再费事跟我解释,抬了我哥出门,已经有车在外头等着。我和我哥上了同一辆车,回到周氏以后,又进了同一间房。直到这时候我哥还没醒,周琳让那个没有五官的男人,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那东西我不止一次见过,脱口而出道:安神香!周琳说没错这就是安神香,把香炉递给我,要我留在这守着我哥。我感觉没过多长时间外面天就亮了,阳光透过窗户进来,洒了一地的灿金色。我怕光线太强会影响我哥休息,于是起身过去拉上了窗帘。等又回到床边坐下,我伸手试了试我哥的体温。他以前一直体温都低,这会儿摸起来,也还是感觉凉飕飕的。

    我突然无来由的就想叹气,哎了一声之后,听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身白大褂的周琳,和我第一次看见她时一模一样。她看了看我哥,问我说他醒过没有?我说没有,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你不是说炼魂的事成了吗,那我哥怎么还不醒过来?周琳猜测说也许是损耗太大了吧。她去给我哥配点药,又或者去找个八字硬的人来,给我哥输点血。我脑子里突然回想起周琳想要把我变成活尸的旧事,一时间警觉,质问她说:“你别是又想耍什么花样,在药上动手脚!”周琳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说你真用不着操这份心。搁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我是绝对不敢害林逸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周家有多少人仰仗着他活命。他要是垮了我们谁都得不着好,所以,他最好是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把脸转向我,我忍不住哼了一声,说你们周家做人做的可真有意思。以往不需要我哥的时候恨不得连皮扒了他。现在需要他了,又担心他怕他出事。你们这么做也不嫌下作,我光看着都替你们臊得慌!周琳没跟我呛嘴,直接岔开了话题说:“还是给他输点血吧。输血来的快一点,林逸要一上午都这么躺着,外面那些老头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她边说边往外走,不一会儿折回来,领着人推进来一套输血的设备。周琳俯身在我哥臂弯处拍打血管,没想到拍了几下之后,我哥竟然醒了。他两只眼睛里全是血丝,气还没喘顺,先是一通干咳。周琳顺手就在我哥背上拍,又凑近我哥说了声:“你可算是醒了!”

    我哥咬着牙点了点头,抬起眼来,先往我这儿看。他在确定了我没事之后,才撑着身子问周琳,现在几点了?周琳把时间告诉他,问他,今天的安排是不是还照旧?她没说今天是什么安排,我哥也没细想,径自点头答说是。周琳得到答复便打算要走,出门以前问我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要没有的话她就照常通知相关人员做好准备,按原定计划,十点钟从这儿出发。这时候离十点钟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看我哥那状况,在这半个小时之内,能不能下床都还是问题。我在一旁劝他说要不是什么要紧事就别去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别拿自己不当回事!

    我哥靠在床边,我的话他肯定都没听进去。等我说完了他告诉我,床头柜里有部电话,让我打给王大磊报个平安。就在我拨号的时候,我看我哥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包,把包里的东西倒进嘴里吃了下去。吃完他的精神慢慢便好了起来,能下床,还能找出套正经西装来换上。我哥平时不这么穿,可是真要穿了,也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十点差十分的时候他说要出去,我紧跟着他,说你去哪儿我跟你一块去!我哥扶着门停住了脚,回头告诉我,今天是老钟出殡的日子。我纳闷地问他老钟是谁?我哥说,是之前那间饭馆的老板。

    我这才恍然大悟,脑海里回想起饭馆被烧的惨状。也就是在那一天晚上,我和王大磊差点被杂毛和他的鬼童子弄死。饭馆纵火案当中死了三个人,老钟身为老板,竟然是其中之一。他多少算是我哥的朋友,既然是他出殡,难怪我哥会穿的那么正式。我顺着话问我哥,当时那饭馆是谁烧的?是江诚吗?他为什么要烧饭馆,你们俩起什么冲突了?我压根就不会想到,我哥眼神一晃,竟然回答我说:“饭馆是我烧的,只不过在烧之前老钟就死了,尸体不知道为什么,尸变的非常快。”我张着大嘴愣了愣,又问:“你是为了烧尸体,所以才把饭馆也给烧了?对了,那天晚上我看新闻的时候,在烧塌了的饭馆附近,看见过三个没有影子的人!”

    我哥听了我的话,把头低下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跟我说这事你就别管了,赶紧回王大磊那儿继续养伤去。我拍着胸脯说我这伤都好了,你让我留下帮你吧。你看你身边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到时候被姓周的吃了你都不知道!我哥在这件事上倒是挺有主意的,说不让我留下就不让我留下。说完了刚好也到十点钟了,周琳敲门进来看了一眼,我哥便顺势叫她安排人送我回度假区去。我还想再赖一阵,硬是被周琳用眼神逼着我上了电梯。在电梯里她也不开腔,双手十指绞在一起,好像是在担心什么事。我其实并不关心她在担心什么,但是为了能从她嘴里套到话,还是问了她一句你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说完回过头来看我,一头黑长发,全部搭在她一边肩膀上。周琳那一双眼睛很亮,看着我说,当初认识我的时候,她一直觉得我挺怂的。我心里喊了声卧槽,暗道你他妈说话也太直接了点吧!周琳接着往下说,怂归怂,但是她佩服我。我愿意为一个没有血缘的哥哥去闯龙潭虎穴,要是换作是她,是绝对做不到的这一点的。我说这就和你们家的家教有关了,对了,你姐姐周芸现在怎么样?

    一提到周芸周琳的神态顿时恢复了正常,冷冰冰地说了声,周芸她还在接受治疗。她把我送出电梯以后左右看了看,说今天要用车的地方多,给你安排的车还没到。我赶紧说没到那我就不走了吧,你知不知道我哥待会儿会去哪儿?周琳抿着嘴唇看了看我,说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今天说是给老钟出殡,但其实去那儿的人,都各有各的打算。我如果是你,在今天这种节骨眼上,就绝不给林逸再添乱。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法再问下去。两个人并肩站着等车,等了半天车才到。周琳跟开车那人交代了一声目的地,之后便转身走了。我上车坐好,不等车启动,突然从座位底下伸出一双小手,猛地抓住了我两只脚。我一点防备也没有,吓得伸手便要去拉车门。就在这时候座位底下又冒出一张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冷森森地看着我。这下我反而又不怕了,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这大白天的,你怎么跑出来了!”

    原来藏在座位底下的是我那只鬼童子,他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仰着个脑袋对着我说,他知道他妹妹的尸体在哪儿。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这小鬼上车以后肯定耍了什么手段,只见那司机直挺挺地坐着,对于身后发生的事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又低头问那鬼童子说:“你想让我现在替你去找妹妹?”鬼童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呲溜一声,已经窜到了前排副驾驶座上。他用一只手扶住了司机的肩膀,司机顿时浑身一颤,机械地打火挂档开动车子。我抓着前排座椅背又说:“现在还是白天,你就不怕损耗了你的阴气?要不然咱们晚上再去吧,你先把人家开车的师傅给放了。”鬼童子听了我的话无动于衷,还是控制着司机,把车开上了大马路。今天还好是个阴天,太阳在云层间时隐时现。鬼童子也不往后看一眼,只说你答应了,要帮我找到妹妹的尸体。我说我是答应过你,可是你至少得先告诉我,你妹妹的尸体在什么样的地方。你这样说走就走,万一我们准备不充分,到那地方拿不到你妹的尸体怎么办?

    鬼童子不理我,转而专心控制司机开车。我只好又换了个方式问他,你不是一直都不知道你和你妹妹的尸体在哪儿吗,怎么突然这会儿又知道了?鬼童子回答说,今早在炼魂塔附近,他听见有人提起来过。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里很多都懂得养鬼,据说,这附近只有一个寒穴适合藏尸。我一听寒穴二字,便联想到那地方肯定很冷,一边拽着领口一边说,你找着你妹妹的尸体,那你自己的呢?不可能我把你妹妹送走然后单把你留下来吧,你不是答应了,要和你妹妹一块上黄泉路吗?透过后视镜我看见鬼童子垂下了脸,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能走一个是一个。”话音刚落太阳正好出来了,前挡风玻璃一亮起来,那小鬼立马不见了踪影。可是那司机却还是照着路线在开,好像是中了什么邪,一点自个的知觉也没有。

一百二十九、葛青

    我自觉今天这事是躲不开了,也便不理会那许多,专等着到地方把小女孩的尸体找出来。那所谓的藏尸寒穴在一座老旧的跨江大桥底下,有一个制冰的厂子,租用桥下涵洞建了个仓库。车开到近前,温度一下就降了下去。厂房入口的地方很小,一到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那鬼童子便现身出来给我带路。我怕碰见人把我当成是贼,到门前还特意敲了敲门。可无论是门里还是门外都没声响,我忍不住问鬼童子说:“这地方都没有人吗?”鬼童子盯着门看了看,只听咔哒一声,门上的铁锁自己转了一圈。然后门向内打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厂房。我自言自语说还真没人啊,鬼童子嗯了一声,又不知怎的,把厂子里的灯全打开了。灯光下厂房里升腾着一股寒气,我走进去一步,差点头发丝都倒竖起来。这地方可真冷,地面有水的地方也都结了冰。按理说南方的气温基本不会降到冰点以下,这个寒穴还真是名不虚传。

    我说这地方挺大的,咱们俩分头去找你妹妹吧。鬼童子却摇了摇头,说他得出去,不能在这待着。我问为什么,鬼童子说,这是养鬼的规矩。他和妹妹的尸体上一定都有一个符咒,离得太近的话,他们作为鬼的五感便会慢慢消失。如果万一鬼魂和尸体撞见了,符咒还会瞬间将他的鬼魂烧化。这是为了防止小鬼们偷取尸体所做的防范,所以,除非我把张符咒撕了,否则鬼童子根本一点忙也帮不上。我说得那你出去吧,反正这里头有灯,我也不至于看不见。鬼童子消失之前我还又提醒了他一句:“你看着点门,千万别把我锁在里面了!这要是锁住了我能活活冻死在这儿,到时候可就没人把你妹妹的尸体带出去了!”鬼童子乖巧地点点头,眨眼工夫便没了踪影。我调转方向开始在制冰厂里搜寻,找完外边的设备间,没有找着能存放尸体的地方。我心里也明白,那小女孩的尸体,最有可能是在冷库里。要进冷库首先要打开一扇带气压的阀门,一推开门,一股冷风便扑面而来。

    我没能忍住,一个喷嚏打得眼眶都疼。我捂着鼻子揉着眼眶往冷库里走了一步,看见满地堆摞的大冰块。这些冰块都有统一的规格,宽大概五十公分,长有一米左右。和这里的温度比起来刚才外面那都算是暖和的,我浑身打颤,感觉自个这辈子都没这么冷过。小女孩的尸体如果真的藏在这儿,这会儿也应该冻进冰块里了。我一边发着抖一边往里搜寻,摞在高处的冰块看不清,我便从外面搬了张凳子进来,踩在上面爬到了冰块顶部。二百多平方的冷库我找了半个多钟头,才在一块靠近角落的大冰块里,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这时候我已经冻得快受不了了,鼻子上眉毛上,结了一层的霜。我想法子把那块大冰拖到冷库外面,什么也不干,先围着外面的设备间,来回跑了七八圈。跑完之后也还是冷,不过总归是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我这才趴在大冰上仔细看里面的影子,冰太厚了,只能依稀看出,冰块里封着的是个小小的人影。我估摸着这一定就是那小女孩了,又想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把她从冰块里弄出来?这附近没有任何破冰的工具,也找不到东西能生火取暖。我吸溜着鼻涕,最后决定就靠砸,看能不能把冰砸开,再把尸体上贴着的那张符撕下来。主意已定,我便站起身抡圆了膀子,拿了板凳向那冰上砸去。

    冰块冻实在了跟石头的硬度差不多,我砸的汗都下来了,也只不过就在冰面上砸出一个不起眼的白印子。我胸口那伤说好了但又没全好,我怕再这么用劲,会把伤口震裂。于是便停下歇了口气,顺便找找冰块表面有没有什么容易下手的裂缝或者是气泡。我正围着大冰块打转的时候,厂子入口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问说里边有人没有?我听见有人来了,当即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我那块大冰又怎么办呢?要让人看见冰块里封着一具童尸,不报警才怪了!我越想就越着急,使出了吃奶的劲,好不容易把大冰推到附近的一张柜子后面遮掩住。这时候要再找地方躲已经来不及了,我便只好矮身蹲在那大冰块的侧边。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来人也已经进了设备间。我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只听见那人哈着寒气,说这鬼地方,真他娘的冷!我心里希望他别看的太仔细了,别看见这藏着一大块冰,也别看见这藏着一个我。可惜事与愿违,那人只是随便地转了两圈,便意外地发现我蹲在那张柜子后边。更意外的是那人竟一下喊出了我的名字,还诧异地问我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在冰块后面探出脑袋来看,顿时,吃惊地连嘴都合不拢。来那人居然是王大磊,坐着副轮椅,冻得直发抖。他下一眼才看见我面前的冰块,咦了一声说:“这不是那鬼童子的尸体?”

    我点头说是,告诉王大磊,我到这来就是来找这具尸体的。我接着问他你又是来干什么来了?只见王大磊脸色一变,答说:“妈的,又被人给套住了!”他让我赶紧去看看进来那门是不是锁了,如果没锁,先出去再说。此时我也已经觉得事有蹊跷,一路小跑往厂子入口处去,到那儿一看,进来时经过的那扇铁门,确确实实已经从外边反锁上了。那门一旦锁上根本不可能拉开,我随即退回去跟王大磊说:“门锁了,出不去了!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这还好说,你是为什么会跑到这来的?”

    王大磊稍稍冷静了一下,才端着脸跟我说,葛青约了他今天在这儿见面。听完这句话我顿时全明白了,鬼童子叫我来这儿是个套,葛青叫王大磊来这儿又是个套。现如今这两个套重叠在了一起,便成功地把我们俩人困在了这寒穴里。我懊恼的直想砸东西,王大磊在一边说:“这事都怪我。当初只想着给那对鬼童子找个主,却没考虑到,凭葛青的手段,随时能够夺回鬼童子的控制权。是我把你给害了,说不定待会还得把林逸也搭上……”我说现在不是怪不怪谁的问题,问题是那个葛青,他究竟想干什么。他把我们关在这儿,是单纯想要困死我们,还是想拿我们去要挟我哥?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葛青,凭想象觉得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大磊却说葛青这么做应该不是想要我们的命,不然他直接让鬼童子杀了我们就成,还费这么些事干嘛!寒穴中温度极低,我还好,冷得不行了就起来走走。王大磊坐着轮椅就只能抖个不停,其间看了一眼那块封存着童尸的冰块。他问我试没试过把冰块砸开,将那童尸取出来,说不定还能威胁鬼童子放我们俩出去。我说我试了砸不开,你会不会火焰符之类的东西,放火把冰化开,那比什么都快。王大磊说我是奇奇怪怪的东西看得太多了,这世间哪有火焰符这种术数?五行术又只能因地制宜,这地方气属极阴,根本没办法生起火来。

    我们俩到后来就差没相拥着取暖了,身边只有一部手机,收不到信号,还只能当表看。前前后后在这寒穴当中耗了近四个钟头,两个人都是又冷又饿,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我问王大磊我哥炼魂之后是不是变得更厉害了?周琳都说,他能在这世上多留几年。王大磊翻着白眼珠子骂了声放屁,俗话都说了,药之效、毒为之。他说以鬼种炼魂无异于服下一剂剧毒药,虽然短时间内能把魂魄撑起来,但时间久了,反弹的也会非常厉害。不过眼下这事还轮不到我们来操心,我们要不能从这儿出去,倒是可以先到枉死城报个到,在下边等着林逸……

    王大磊说着说着就把眼睛闭上了,闭了还不到一分钟,突然又精神一振,在轮椅上坐直了身子。我问他你这是怎么了,王大磊冷笑了一声,说你等着,外头来人了。他好像真能感应到外面的情况,接着说道:“来的应该只有葛青一个人。待会要是鬼童子没有跟着他,你找个机会,先把他撂倒了再说!”我捏了个拳头答了声好,听见厂子入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条细长的人影挪移了半天,最后终于出现在我和王大磊面前。那人就是葛青了,看着一点也不起眼。年纪倒是不大,四十出头五十不到的样子。葛青看见王大磊坐着轮椅,先是吃了一惊,接着马上面有愧色说:“我不知道你受了伤,不然,不会让你在这等我这么长时间。”

一百三十、意外的真相

    这个葛青一开口说话,我对他的印象马上便改观了。他这人说话细声细气的,感觉上对人非常的有耐性。我从小没了爸,在我模糊的记忆当中,我爸也属于这一类人。所以我对葛青根本就提不起脾气来,更别说要上去揍他了。王大磊却不同,促狭地盯着葛青看。他把人看得脸都抬不起来,低低地问王大磊说:“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是半身不遂了还是只是腿断了?怎么你找人带话给我,没提起这一茬?”王大磊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是腿断了,紧接着便问葛青:“你到底什么意思,把我们俩引到这儿来困着?”葛青不作答,一转眼看到我身上。他说你就是林柒吧,林逸在命籍上的地位,便是被你给取代了。我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事王大磊估计也早就知道了,抓着他轮椅上的两个轮子,质问葛青:你究竟想干什么?

    葛青叹了口气,似乎是挺无奈的。他叫王大磊别着急,他不会把我们俩怎么样。把我们困在这儿,他也只是想找个地方,让江诚和林逸都找不着。在这儿他有几件事想对我们说,首先第一件,便是和当年灵海的探险队有关。听他这么说我禁不住插了句嘴,问他是不是愿意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们?葛青听完笑了一笑,看样子是嫌我的想法太过于天真。王大磊跟在我后面也说了一句,说你如果不是要聊当年的真相,那就什么话也别说了。我找人约你见面也正是要问这件事,不是要跟你拉什么家常叙什么旧的!他说的葛青一时哑口,又一叹气,说当年那事,不是我不肯说。而是一旦说破,会带来极其可怕的后果。那个所谓的真相,其实根本就是个诅咒。你们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王大磊说你用不着担心我的下场,像我这样私自滞留于人世的逃魂,死了以后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儿去。我就想知道当初你们为什么那么对林逸,他得罪你们谁了,被你们害死之后还被除了籍。该送到枉死城去炼化的应该是你们这些人,而不是为了救人而上当受骗的林逸!

    王大磊说的我也气愤起来,刚才一直没找着机会对付葛青,这时候趁他走近,便想从旁边绕到他身后去。葛青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意图,仍然耐着性子对王大磊说:“我所说的极其可怕的后果,是你根本就想象不到的!这么多年来,当年我们探险队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在用性命保守着秘密。也曾经有过那么一两个人,有意无意地把秘密说了出去,结果,他们那下场比被我们害了的林逸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事我倒是可以跟你们说说,我们当中第一个泄密的人姓周。”他还没说出姓周那人的名字,我却立刻想到了周同他爸。果然葛青说的就是他,当年,正是周同他爸代表周家,参与了灵海的探险。从灵海回来之后,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一个堂弟。结果就在第二年,周同他爸便被那个堂弟逼得背井离家。然后又过了没多久,就死在了外面,连同他老婆一块,死的时候魂飞魄散。这还不算是最惨的,当年那支探险队里,还出过一个女队员。

    葛青不说我也知道,他说的女队员一定就是齐方的大姨齐长萱。听他说,这一个女队员同样也是,将他们在灵海发现的那个秘密,无意中说给了她家族里的长老听。打从那会儿开始,她们族里的事就没断过。最近的几年,更是几乎全族的人都死光了。那些死去的人大多遭到了魂拘,说不定以后再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而那个女队员虽然没有死,却也变得疯疯癫癫、不人不鬼的。这都是泄密招来的恶果,前车之鉴近在眼前,葛青自然不能再步他人的后尘。我听了想都没想就叫了声你胡说!我前不久才去过齐家,他们那儿虽然人已经不多了,但绝没有到全族死光的份上!你别想拿话吓唬我们,只说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们当年的真相!

    此时我离葛青已经非常之近了,一伸手就能够着他的后脑勺。要用力上去一拍,敲晕他应该不成问题。可是王大磊却在这时候示意我先不要动手,问葛青说:“齐家的事,你是不是全知道?”葛青答说我也只知道一部分,其中的内容,都是齐长萱还清醒的时候,自己写信告诉江诚的。他说着回头看了我一眼,突然意识到离我太近了,于是往王大磊那儿走了两步。他说齐长萱信里写到,她们整个齐家,都被人暗地里掉了包。这事的起源应该就在**之后,可当齐长萱发现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挽救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冒充她族人的人杀了她儿子,为了自保,这才躲进了她们家的一座城堡里。我听得浑身直冒冷汗,不由自主地想起,齐心说他们齐家发生了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为了那事齐方甚至不惜与人冲突,就在我离开齐家大屋的时候,他脖子上还带着伤。王大磊也听出葛青的话和齐方有莫大的干系,一时间不再追问当年的真相,转而叫葛青把齐长萱信里的内容,详细地复述一遍给我们听。葛青犯难说那信他也没亲眼看过,不过要说,这事大致他还是能说得清楚。

    话还是要从**时候说起,那时,齐家作为封建家族的代表,遭受了极大的冲击。他们一大家子人带着几百口家奴,一起躲进了他们家从前建下的大城堡里。情况后来演变地越来越恶劣,因为带的粮食不够,城堡里的人偶尔也吃个把家奴。再后来齐长萱便被探险队要走了,她走的时候,中央下来人告诉她说,会尽快和地方沟通,解除红卫兵对齐家的武装围困。齐长萱根本想不到,中央也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之后**闹了几年,她的族人便被困了几年。人吃人的事愈演愈烈,带进城堡的几百口家奴,最后吃的只剩下几十个人。这些人到处东躲西藏,无意间被他们发现,城堡当中有一个封闭了上百年的地下机关入口。他们躲进地下之后又发现,那里还困着一批沉睡了上百年的僵尸。

    这几十个家奴能侥幸逃生活下来,本身的本领都不算小。再加上亲眼目睹了家人惨死被人分食,他们和齐家结下的仇恨,同样也不小。他们先是在地下蛰伏下来,靠操纵那些僵尸找些吃的喝的来维持生计。在蛰伏的这段时间里,他们陆陆续续,又开辟出了数条通往齐家寨各处的地下暗道。这些暗道和那批僵尸像是同一时期被封闭起来的,齐家家族里的人,也几乎都不知道这些暗道的存在。于是,一个复仇计划便慢慢浮出水面。这一群幸存下来的家奴,先是用齐家的一项易容术改换容貌。然后再利用地下暗道及僵尸,偷袭杀害齐家家族里的一些人并取而代之。

    这个过程他们做的极其细致,耗时也非常之长。大概在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隐藏在地下的家奴及其后人,终于取代了齐家中的大部分人。这期间为了能够完全扑灭齐家的香火,易容后的家奴还经常运用家族权威,惩治乃至于处死齐家出类拔萃的后人。与此同时,他们还四下收集一些小孩,从小便用易容术加以改造,让他们打小就和自己未来要取代的人越长越像。只是这些家奴一直没敢动身为族长的齐长萱,也因此,一直都没被她察觉他们的阴谋。当事情真相终于败露时,齐长萱已经完全斗不过这批家奴了。她写信把内情告诉江诚,希望他能发动军方的力量,替自己的族人报仇。这事江诚没有理会,造成后来齐长萱神志不清,最后只能再次避入昔日的城堡里。

    事情经过便是这样,听完之后,我终于明白齐心为什么会和齐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她便是那些幸存下来的家奴培养用以取代齐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这事并没有成功。齐方他妈也可能早就被掉了包,所以齐方才说,他妈会不惜亲自动手杀他。而在齐家大屋地下遭受锁尸的那些遗骸,应该就是这十几二十年间,被暗地里杀害的齐家人。那么这些事齐方又知道多少,面对这样的事实,他会作何打算?我不敢再想下去,愣了一会儿,直到王大磊坐在轮椅上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说我他妈就快冻死了,葛青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葛青回过神来说,等江诚和林逸之间的事彻底了结了,他才能放我们出去。在没了结之前,只有待在这才是安全的。他最后跟王大磊说:“江诚知道透过你能召出鬼门来,如果让他找到你,他会直接打开鬼门,把林逸再次送回枉死城去。所以我这么做不单只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了林逸着想。”

一百三十一、缠斗

    鬼门?乍一听见这个词,我能想到的只有传说中阴间那一道鬼门关。可那地方不是在阴曹地府里吗,王大磊他只是个人,有什么能耐把鬼门引到这阳世间来?葛青说话的表情出奇的严肃,我再看王大磊,也不知道他是冻得还是怎的,一瞬间变得嘴唇发白。他大概是从葛青的话里想到了什么,沉思一阵之后说:“原来他们是想通过我打开鬼门……”他说完突地一笑,又对葛青说:“你为了林逸着想,困住我一个也就够了。你把林柒也弄来,目的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吧?”葛青第三次往我身上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一股不明所以的意味。他看了我半晌也不说话,让我觉得他那眼神,就差没变成毒蛇往我身上缠。后来还是王大磊打破了沉默,说你看上的,也是林柒身上那一条命吧?

    葛青这才老实回答说是,又说我身上这一条命,他们当年参与的人应该人人有份才对。没想到却被队里姓周那小子私吞带回了家,后来又落到别人手里成就了我。葛青本来已经不再惦记这事了,如今老天爷却又给他机会,把我送到他跟前,这不正是要让他将我的这一条命再取了回去!他说着便朝我走过来,看样子是想当着王大磊的面动手。我发了狠,心说咱俩谁怕谁啊!你要敢动老子一下,信不信老子拆了你!葛青离我还有好几步远的时候,我突然听王大磊叫了一声:“林柒快跑!”他转动轮椅向前滑出去,不偏不倚,刚好从背后撞上了葛青。葛青一下就被他撞倒了,从他两只袖子里,掉出一沓白纸剪成的小人。

    那些小人剪的并不怎么生动,甚至于胳膊腿的比例还有些失调。可它们刚一落地便又立马弹了起来,像活了一样,直扑我的面门。我听了王大磊的话扭头就跑,本来应该撞在我脸上的小人,有几个落了空,有几个则撞在了我后背上。我只觉得中招的地方一阵剧痛,就好像被人大力拍了好几个巴掌。我也不敢回头去看,在这不大的设备间里跑了个来回。跑的时候我顺便操起刚才砸冰用的椅子,等再回到说话的地方,只见王大磊也已经不在轮椅上坐着了。他和葛青二人扭打作一团,白纸小人就在他们周围,却没有一只上去攻击王大磊。

    王大磊纵然受了伤断了腿,但比起那葛青来,身手仍然占了上风。他一边压着葛青的脖子一边冲我喊:“砸他,把他砸晕了咱们就能出去了!”我匆忙中应了王大磊一声,瞅准葛青的后脑勺,便把整张椅子顺势砸了下去。眼看这一下必不至于落空,却没想到那些四下散落的小纸人一拥而上,瞬间撞碎了我手里的椅子。我吃惊不小,赤手空拳,干脆直接上去抓起葛青的脑袋往地上撞。那些个小纸人也丝毫毫不含糊,不等我的攻击奏效,又是一拥而上,反把我拍翻在了地上。

    我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肚子上被小纸人撞的胃都要穿了。我嘴里喊着王大磊说:“这些家伙为什么只攻击我?”王大磊哼哼了两声没有回应我的话,这时候葛青的声音平地里冒了出来,也在喊王大磊,说你要再不放开我,我可就让十二神将连你也一块对付了!王大磊大喝一声,说是你尽管试试!他话音刚一落地,我便感觉自个被人抬了起来。那些小纸人看似轻飘飘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硬是架着我把我拖进了存放冰块的冷库,一转眼还打算去关门,看样子是想把我锁在这里面。我当然不能让它们得逞,不等冷库门关上,瞅着机会摆脱小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几个回合下来,我已经大致认清了形势。跟那些纸人打我是打不过了,但要说对付葛青,我的赢面还是挺大的。从冷库里逃出来之后,我便直奔葛青而去。他好不容易踹开了王大磊,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冷不丁的被我抱住了腰,让我举起来离地半米高,就近往一张桌子上扔了过去。这一下摔得葛青七荤八素的,一抹嘴角,血都下来了。他本来好像还没打算杀我,此时终于恼羞成怒,捏了个指诀喊了声“裂”。他那十二个小纸人火速听命前来,其中一只从我胳膊上擦过去,顿时带出来一道血口子。我捂着胳膊喊了声坏了,这是把他给惹恼了。正打算鸣金收兵,先躲过纸人的这一波攻击再说。却发现王大磊倒在地上朝我使眼色,一只手指指点点的,叫我留意封存在冰块里的那一具童尸。

    我心说留意那个干什么,如今那鬼童子也不再听我调遣了。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才弄明白王大磊的意思。他是叫我利用小纸人的攻击,把冰破开,拿了童尸,好以此要挟鬼童子,扭转我们当下的颓势。我在脑中飞快地计划了一下路线,这便照王大磊的指示,带着那十二只小纸人往冰块方向逃窜。跑到快到冰块前面了,我故意脚底下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冰面上。等那小纸人从高处俯冲而下,我再顺势往旁边一滚。我眼看着那些小纸人像刀子一样插进了冰块里,又再飞快地从冰中退了出来。它们仍然紧咬着我不放,这要是被它们插一下,我估计马上就得见阎王去了!

    我一边拼了命地躲闪,一边绕着圈子,用身子去撞那冰块上被纸人切割出来的缝隙。撞了不下四五次,这才听得哗啦一声,一大块坚冰终于碎成了一堆。那小女孩的尸体从冰块里掉了出来,我抱起她,一把扯去尸身上的符咒。这时候小纸人还围着我打算进攻,我出于本能反应,举起童尸便要去抵挡那些纸人。却不想这一回纸人也学聪明了,绕过童尸,在我大腿外侧又开了好几道口子。我疼得一下跪倒在地,听王大磊喊说:“把尸体扔过来!”他接了我抛过去的童尸之后,迅速地咬破指尖,在尸体眉间点了一点。这一招果然奏效,只一眨眼的工夫,那对鬼童子便一齐出现挡在了我的面前。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变故,葛青一怔,按下指诀,叫停了小纸人。他扭头看着王大磊说:“你以为凭这一对鬼童子,就能挡住我的十二神将?”王大磊笑说:“我知道挡不住,你那六甲秘祝只用一个字,就能把这整个地方夷为平地。但是挡不住也得挡啊,谁叫我答应了林逸,要替他看着他弟弟。”他说完了还不算,又把自己刚刚咬破的手指,送进了童尸的嘴里。这个动作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那对鬼童子同时一惊,小女孩甚至还哭了出来,拿一双小手捂住了眼睛。我看见王大磊指着我对那鬼童子说:“这个人要活着,我才会替你们安葬尸骨。他万一要是死了,带着我的血印,你们永远别想再投胎做人!”

    那小女孩还在哭,听了直让人觉得可怜。小男孩却瞪圆了眼睛,瞧了瞧王大磊怀里抱着的童尸,又瞧了瞧葛青。葛青对他们俩明显也有所忌惮,召回他的十二神将,环绕在他四周待命。我看这场面颇有一触即发之势,还在心里盘算,我的两只小鬼和葛青的十二只纸人,究竟谁比谁厉害。却没想到双方尚未交手,两只鬼童子竟突然往回一撤。他们一左一右架住了我的两条胳膊,带着我躲过纸人和葛青,飞也似的冲出了冰厂大门。门外天还亮着,鬼童子不敢往有光的地方去。于是便又顺着跨江大桥底下的阴影,一路把我送到了江对面。

    当时的速度估计不下每小时一百公里,江面上的横风,把我吹得就跟个风筝似的。我直到过了江才逮着机会开口说话,问那鬼童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其中那个小男孩隔着江看了一眼对岸,简单地回答我说:“打不过,只能跑了。”他好像还不放心自己妹妹的尸体,小脸皱着,显得忧心忡忡。不等我再开口他又说:“快走,这里还是不安全。”说着在我后腰上发力,推着我往最近的一条大路上走。我没走几步便停下不走了,说我出来了,那王大磊怎么办?他还在那冰厂里困着,你们快回去,把他也给带出来!

    小男孩高矮只到我腰那儿,仰着脖子看着我说:“那个人只说了要救你。”说完他再没有别的什么话,引我到大路上,一到有光的地方,便和他妹妹一块儿消失不见了。我在那路边又挣扎了半天,自忖王大磊和葛青还算有点交情。刚才葛青放出十二神将来,都没有下令让它们攻击王大磊。就此一点来看,短时间内王大磊应该不至于被他害死。我于是拦了辆车往周氏去,想着赶紧找到我哥,再一起回冰厂去救王大磊。路上大概花了不到半个钟头,来到周氏大厦的楼下,远远地便看见齐心骑着她那自行车绕着街心花园转圈。她也一眼就看见了我,打着招呼骑车上前,开口便道:“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你找了两天了!”

一百三十二、百鬼夜行

    我已经记不起来我有多久没见齐心了,听她说找我找了两天,才想起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是去医院换药那一次。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再没回过学校,又没给齐心留下联系方式,难怪她找不到我。她又问了我一遍你这么些天跑哪儿去了?同时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像是对我这一身的伤感到好奇。我说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你快跟我走,我要去见我哥!我不由分说上前去拉齐心,她也没拒绝,等我拽着她的手迈开了步子,才说你哥不是出去了吗,我没看见他回来。我停下来转身问她:“你看见我哥出去了?”齐心睁大眼睛点了点头,说她这几天到处都找不到我,只好来周氏碰碰运气。她刚到这儿的时候正好看见我哥带着人出门,那阵势还挺大的,她数了,光车就开了有七八辆。然后齐心就没再看见我哥回来,之所以留在这附近,是想等见到我哥之后问一问我的情况。

    我听完,说了声这可怎么办!我哥他不在,我找谁去救王大磊去!我忘了我还拉着齐心的手,手里一用劲,把她给捏疼了。她皱了一下眉头,问我说:“王大哥他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找人去救他?”我把在冰厂和葛青交手的事告诉齐心,突然灵机一动,问她能不能帮忙救出王大磊?齐心摇头说她没有把握,那个葛青是世袭的正一道士,道法修为非常之高。而且她听我说葛青还懂得驱使十二神将,这在当今国内,都算是一门绝学了!我一摊手说那这事只有指望我哥,他走这么长时间,算算也该回来了才是。齐心好像是另有打算,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叫我别回去找王大磊。我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王大磊是为了救我才被葛青困住的,我不可能不管他!

    这时候齐心反把我的手握住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刚才说葛青扣下王大哥,是因为王大哥能召出鬼门来。我想了想,这事还真是非同小可。王大哥身上的伤你也见到过,现在想起来,那都是阴阳两股力量,在王大哥身体里相互拉锯造成的。如果要照那样再来一次,王大哥不仅性命难保,说不定元神也会被撕裂。所以我们决不能让鬼门现世,这既是为了保护你哥,也是为了保护王大哥。那个葛青虽然没安什么好心,但对王大哥,他好像还挺念旧情的。王大哥在葛青那儿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咱们不去找他,他也就不会被江诚一伙发现了。这是目前最理想的一种状态,所以我才说,咱们别急着去找王大哥。”她说完真诚地看着我,好像很希望我能肯定她的判断。

    我仔细想了想,齐心的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反正现在我哥不在,我急也急不出个结果来,干脆就和齐心一起在街心花园坐下来,边等我哥,边聊一些别的事。我说起我从葛青那儿听来的齐家秘闻,齐心马上变了脸色,说你也知道这事了。她像是欲哭无泪,揉了揉鼻子语带沙哑地说,她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虽然她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的样子被人动过手脚。但却始终认为,这只是族人在训练她适应家族里秘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她难过,又想起齐方来,心里也觉得挺不好受的。我问齐心你和齐方是什么时候知道齐家被掉包的?齐方他留在齐家不走,不会是想伺机报仇吧?齐心回答说,要不是之前跟我们一块进了大屋,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齐方也是,除了对族人的某些行为感到费解之外,其他也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齐心接着又说,是白先生把真相告诉她和齐方的。白先生在大屋中留守了近三十年,当年那些家奴潜逃并藏匿于地下的事他都知道。他还知道他们接管了地下那一批尸军,只是不曾料到,他们会用杀人掉包、取而代之的方式复仇。白先生年轻那会儿喜欢过齐长萱,所以当她走投无路时,除了写信给江诚,也向白先生求了救。江诚那头没有回应,最后,反而是白先生收留了齐长萱,并且一直照顾她……齐心说的动了容,突然扭头看着我。我问她怎么这么看我,听她格外认真地问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也走投无路了,你会怎么做?”我想了想说那我肯定会站出来帮你,说完又纠正她,你不是齐长萱,别把自己往她身上套。齐心好像笑了一下,马上又沉下语气,长叹了一声。我想她一定是在担心齐方,也不知道那小子知道自己的妈不是自己妈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今天老钟出殡,我哥上午十点出去,到下午六点了还没回来。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几次想冲进周氏去问问,都被齐心劝住了。她说那些人不全是站在我哥那边的,不一定知道我哥的去向不说,要万一使个什么坏再把我们锁在哪儿,到时候哭都来不及。眼看天就要黑了,我又想起,我还有一对鬼童子可以用,正要叫他们出来让他们去找我哥,却看见北偏西的夜空中,突然涌起一大片黑云。那云层极低,像山一样朝着地面崩塌而下。黑云之上,是一轮带着血色的残月。齐心唰地一下从坐着的长椅上站起来,低声道:“不好,是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这个词我只在书上看过,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亲眼看见。我指着那一大片堕地的黑云问齐心:“那一团不会全都是鬼吧?”齐心面色凝重,回答我说不是。我刚要松一口气,又听她接着刚才的话说:“那里面除了鬼,应该还有一些非常罕见的妖怪。只有妖鬼同行时才会出现这种景象,而且今天又正好是月破,邪气上行,压住了正气。”她说的我冷汗都下来了,慌忙问她,为什么会出现这所谓的百鬼夜行?齐心缓慢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里饱含恐惧。她告诉我这种现象的发生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鬼门大开,阴阳之路再无阻碍。我听她话里提到了鬼门,还心存侥幸地说:“这里头应该没王大磊什么事吧?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和葛青待在一起呢,葛青说了,江诚找不到他们那儿去。”我在齐心的眼睛里看不见光,只看见一腔的黑暗和绝望。终于她开口说:“照眼下的形势来看,鬼门洞开,一定跟王大哥有关。有可能你走之后江诚就找到他了,而王大哥他现在很可能已经……”

    齐心话说到一半,但其实我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我一下子觉得腿软,屁股一沉,跌坐在公园长椅上。好半天我都说不出话来,心里反复在想,王大磊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呢?齐心比我先冷静下来,推过她那辆自行车,跟我说我们必须得去看看情况。鬼门已经打开了,他们的下一步计划,一定是冲着林大哥去的!我抬起眼又看了看那片黑云,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那个方向有个殡仪馆!我哥今天是给老钟出殡去了,出殡的地方,说不定就在那殡仪馆里。我急得跳起来就要跑,嘴里说我要去找我哥,要去阻止江诚把我哥送进枉死城!齐心又把我拦下,说你这样跑着去,还没见到你哥你就先死了。俗话说百鬼夜行生人勿近,你跟我来,我们去找点东西盖住身上的活人气。

    齐心推了自行车,让我坐后座,拉着我到了最近的一家农贸市场。到地方直奔肉档,花一百块钱,从卖肉的手里买了两条围裙。那围裙上尽是油渍血渍,齐心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却说这上面的煞气还不够。我又跟着她跑了几家中药铺,照她口述的方子配了一副药。时间紧迫药也来不及熬,就让药店打成粉,我们一人一包吞服了。等这一切准备就绪,天也已经完全黑了。除那一轮血月还能看见外,那一大片的黑云已然融入黑暗,看不清形态。我和齐心循着路往黑云最初出现的方向去,我依稀记得,那儿是一片城中荒地。虽然距离市中心不远,但却没有人住。一大片的空地上,建了一座垃圾处理厂、一座污水处理厂和一座火葬场。殡仪馆就在火葬场里,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去那儿找我哥和鬼门。

    离荒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察觉到路上起了雾。雾气不浓但却显得很沉,氤氲漂浮在半空中。我是听齐心说的,那雾里全是野鬼。它们和我们走的是同一个方向,估计是久困人间无法脱身,趁着鬼门大开,要往地府里赶。我纳闷说为什么我看不见?齐心告诉我,那副药封闭了我们身上的几个窍门。也许因此阻断了灵气在躯壳中的流动,我那阴阳眼也便跟着失效了。齐心之所以能看见,是因为她精通行气的法子。这一窍不通换一窍就是了,由此才能不受影响。这法子以后她可以教我,现在现学也来不及了。我们俩并肩而行,快到垃圾处理厂了,才重新看见灯光。面前便是一座高耸的垃圾山,四周围臭气熏天,更有成群的绿头苍蝇,徘徊在耳边嗡鸣不止。

一百三十三、相遇

    齐心难受地捂住了鼻子,想要快步绕开眼前这堆垃圾山。我却突然停下脚步不走了,仰起脖子逆着光,往垃圾堆的顶上看。齐心见我落在后面,又退回来问我看什么呢?我指着一个方向问她:“那边那个,是不是一架轮椅?”齐心看了看,僵硬地点了点头。她说好像不只是轮椅,那上面还坐了一个人。我不等她说完,已经迈开步子往垃圾堆上爬。每爬一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点,看清楚了,那确实是轮椅。轮椅上也确实有人,耷拉着脑袋,后颈处全是血。我以为那一定就是王大磊了,走着走着,泪水便模糊了视线。离着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我试探着叫了一声王大磊。轮椅上那人没有反应,借着光我看见,他浑身上下也全都是血,就跟穿了身红衣服似得,明显已经死了。

    我直到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上前去看,没想到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轮椅上那人正面从脸开始一直到大腿根,身上大面积的皮肤,全部都被剥走了。剩下来的部分跟生物实验室里的人体标本一样,鲜红的肌肉组织,看得我心里直抽抽。我扑上去眼泪也跟着就下来了,口齿不清地说:“王大磊你个狗日的!你他妈干嘛让鬼童子带我先走,咱们俩在一起,说不定你就不会死了!”我没注意齐心她是什么时候上来的,也在那具剥了皮的尸体旁蹲了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他两条腿。我哭得抽气时齐心拿手拍了我一下,说这人应该不是王大哥。我啊了一声,止住眼泪看着她。齐心敲了敲尸体的小腿,又说,他的两条腿都没有骨折的迹象。我问她你能肯定吗?齐心郑重地点头说可以,说完她一下笑了出来,指着我的花脸说,你这人还挺重感情的。瞧把你难过的这样,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让你再多哭一会儿。我没心思和她闹,把那具尸体推开,松了口气说幸亏这不是王大磊。他要是真死的这么惨,我这辈子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从垃圾山上下来,我和齐心也已经是满身的恶臭。那味道自己闻着都有点受不了,齐心走在我旁边,没几步便要干呕几声。我想转移她的注意力,问她垃圾堆上的那具尸体是怎么死的?齐心的表情非常别扭,说你没看见尸体背上有个大洞?那是被饿鬼掏出来的,它把人身上的内脏吃光之后,又穿着他的皮走了。说到这齐心猛不丁地拍了我一下,故意吓唬我说:“你可得看好你这张皮!”我没被她给吓着,却被脚下突然探出来的一只手吓了个半死。那只手上只剩三个指头,硬邦邦地戳在我的小腿上。胳膊肘以下的部分埋在垃圾下面,看不出还是不是全尸。我想要绕开去,却看齐心从那仅剩的三只手指上,拔下来一枚戒指。那戒指看样子是银质的,指环中间有一个镂空的图纹。齐心把戒指揣进兜里,说是这点银子,留着兴许会派上用场。

    走出了垃圾处理厂的边界,要到火葬场去,还得再穿过一座污水处理厂。厂区有围墙围着,厂子的大门却是敞开的。一眼能看见好几个污水池,味道比起刚才的垃圾堆来,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向齐心询问我们应该怎么走,齐心紧盯着那几个污水池,说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她站那儿半天一动也不动,最后拉了我一把,要我跟她一块进去看看。进去之后只见那污水池里的水有黄有黑,每个池子边上都有好几个大管子,把水往净化装置里引。其中一个池子里泡着一根绳子,绳子一端绑在引水管道上,另一端沉浸在污水当中。齐心上去便提溜那根绳子,竟然还好像拉不动它,叫我也过去搭把手。我疑心说这里面别是什么妖怪,待会儿拉出来,把你我一块吞了!齐心说这里面也可能是王大哥,不拉出来看看,错过了怎么办?我心想也是,便随齐心一起用劲,将那绳子一寸一寸拽出水面。

    这污水池也不知道有多深,绳子露出水面两米多,却感觉还有一大截沉在水下。我有点力不从心,突然不知怎的手一滑,刚刚拽出来的绳子,又被水下那股力道夺回去一米有余。这一下子齐心丝毫没有准备,被绳子带着,噗通一声掉进了污水池中。她呛了两口脏水,脸色登时一变,翻着白眼就要往下沉。我见状心说不妙,急忙要跳下水池去救她,却感觉背后来人,一把把我拉了回来。那人旋即代替了我的位置,纵身跃下水去,抓住齐心的衣服把她拖回到池边。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突然又看那污水池中,翻涌起一大片白浊的浪花。好像池子里有什么东西受到了惊扰,在池底翻身打起滚来。我赶紧先把齐心拉上岸,又冲救人那人伸手道:“快!有东西要出来了!”救人的人竟也不理会我,又一个猛子,潜入水下不见了踪影。

    我看的目瞪口呆,刚才匆忙之中瞥了一眼,越想越觉得救人那人就是我哥。他潜入污水池半天也不上来,我一面替他着急担心,一面又害怕齐心喝了有毒的污水,再也醒不过来了。幸亏不多会儿她就起身坐了起来,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我被她哭得有点莫名其妙,连忙问她怎么了,什么地方伤着了?齐心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来,断断续续告诉我说,她刚看见污水里漂着好多烂菜叶子,下边沉着的还有塑料袋和饮料瓶,那水该有多脏啊,她还连喝了两大口!我说你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我哥下去救你,现在还没上来呢。正说着污水池中忽然掀起一道巨浪,浪头比我一个人还高。浪里裹挟着一条人影,像条飞鱼似得跃出了水面。我一看那人真是我哥,跑过来拽了我和齐心,匆忙躲进污水池边的工人休息室里。

    跑的时候我一直没敢回头看,只是感觉背后腥风迫近,好像有无数只冰冷的小手,在我脊梁骨上来回地戳。躲进休息室以后我哥立刻反锁上门,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在门锁上扎了个样式很怪异的结。他这才朝我走过来,还没到跟前,突然一头栽倒下去。我差一点没扶住他,看他一身的狼狈,衣服上脸上,全都脏的不像话。只剩他那双眼睛还黑白分明的,喘了半天气,开口就问我带没带吃的?我可被他这话给问倒了,说我们来的匆忙,没准备吃的东西。齐心倒是随身带了个包,打开来翻了翻,找出一小块泡化了的巧克力。我哥真是饿坏了,什么都不嫌弃,拆了包装纸就往嘴里送。我心疼他问他怎么会饿成这样?你不是早上十点出的门吗,到现在也不过就**个钟头。可看你的样子,好像三天都没吃过东西了。我哥含着那块巧克力舍不得张嘴,等把巧克力咽下去才说,鬼门打开以后,这一带的阴阳平衡便彻底崩溃了。地脉紊乱,时间秩序也都荡然无存。我哥感觉他至少已经在这待了七十多个小时,至于外面的时间是怎么流逝的,他完全感觉不到。

    说完这些话,我哥像是仍然不放心外面水池里的东西,又站起来,检查了一遍门锁上的结。我也是这会儿才有机会看这屋里的摆设,只见休息室里有张床,床边地下有个电热水壶。我哥穿出门的西装外套搁在床头,衣服里包着一团胀鼓鼓的东西。我问我哥你不会一直都住在这儿吧?你带出来的人呢,周琳呢?我哥盘腿坐下,左右手相互抵着,说鬼门刚开时有过一段时间的混沌,他带出来的大部分人,在那时就已经逃出去了。不过周琳倒是没走,直到几个小时之前,我哥还见过她。我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心里不由得一怵,问他现在鬼门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进得来却出不去?我哥摇头说不会,你们按进来的路折返,一样能够走出这片错乱的区域。他这么说我更感到奇怪,说既然能出去,那你留在这儿干嘛?你看你饿的,七十多个小时不吃东西,你是打算绝食死在这儿吗?

    我哥看我看了一会儿,回答说:“我留在这儿是为了等江诚。他也没出去,现在应该就躲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外面污水厂的门是出入的必经之路,我在池子里养了一条鱼鬼,如果江诚经过这儿,它可以把他拦下来。”我惊道池子里那东西是你养的!又觉得这会儿不应该吃惊,而是应该劝我哥离开这儿。于是马上换了一种语气说道:“哥你要找江诚,离开这里也能找。你现在没吃的扛也扛不了多久,江诚那老家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现身。要我说咱们还是先从这儿出去,其他的事等出去以后再从长计议。”我说完,齐心接着也说:“林大哥,你知不知道江诚是用什么方法把鬼门打开的?”她说的我哥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不知道,也没多考虑,便把王大磊能召出鬼门的事说了出来。

一百三十四、饿鬼

    我哥听完我的话默不作声,我看着他的表情,想借此猜测他心里的想法。我尚未猜出个一二来,我哥便站起来说:“我得去把王大磊找回来。”他步子迈地很急,看得出来,心已经完全乱了。齐心说鬼门大开,王大哥可能已经不在了。我哥也好像都听不见似得,解开门上的结就要往外走。我追上去说我跟你一起去,我哥这才转过身,命令我和齐心先离开这。他说王大磊一定就在鬼门附近,要到那儿去,首先得穿过一片极度混乱的区域。那里鬼怪众多而且都非常险恶,动起手来他顾不上我们两个。我说我们两个不用你照顾,你要不让我跟着去,我就自己另外想办法去救王大磊!

    此时休息室的门已经敞开,外面的污水池里一圈圈地泛涟漪。我哥大概看得出我下了死决心,停在门边考虑了一阵。齐心适时地开口道:“林大哥,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既要和江诚斗又要救王大哥,到时候恐怕会忙不过来。你就让我和林柒跟你一块去吧,我保证我们两个可以自保。到了紧要关头,我们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她随即又把王大磊也搬出来,劝说我哥道:“我们在这多耽误一分钟,王大哥就多一分危险。”我听了心里不禁在想,这丫头的攻心术实在是不差。可是她说完了我哥却还是没有反应,表情中也看不出他在作何打算。我有点急了,张嘴问说:“哥你还在考虑什么?”我哥重新看了我一眼,说我不能让你死在这。他说的我莫名其妙,说你怎么就肯定我会死?我不死还不行吗,碰上危险我可以尽量绕开了走。

    我话还没说完,本来一直站在我身后的齐心,突然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被她推得从门里撞到了门外,还差点顺势撞倒我哥。我想问齐心你干嘛推我,还没来得及张嘴,就看见污水池里浮起一具尸体。看不出来那是男的还是女的,已经被水泡胀了,脸朝下背朝天浮在水面上。我奇道那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看我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示意我和齐心往污水厂门口走,他自己跳上污水池,拉了拉池边垂挂的绳子。绳子一动,池里的涟漪便又泛开了。水中有只庞然大物迅速地浮上水面,搅动的一池污水就像是开了锅似得。无数沉淀在水底的垃圾也都翻了上来,齐心一看,又想起她喝了两口水的事,大概是心里犯恶心,忍不住就要吐。

    我盯着池中那庞然大物看,只见它露出一颗大鱼脑袋,身上的鳞片反射着墨绿色的光,长鱼鳃的地方,居然还长着七八对触须一样的前腿。这便是我哥所说的鱼鬼了,其大小不逊于一辆小轿车。它在水面上摇头摆尾游了一圈,用它那七八对前腿缠绕住水面上的那具浮尸,张开大嘴一口吞了下去。我着实吃惊不小,心想刚才我和齐心真是运气好。那绳子都被我们拽出来大半截了,鱼鬼也没上来咬我们。不然这会儿我们早成了它的腹中餐,也不可能再站在这儿。我以为浮尸的事应该就此收场了,却没想到水里的鱼鬼沉下去之后,水面上那具浮尸竟然又出现了。这回还跟刚才一样,尸身反扣,漂浮在水中。不一样的是尸体所在的位置,好像比刚才更靠近污水池的池边。

    我怔了一怔,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去看,那具尸体离池边的距离竟然又近了好几米!我丝毫看不出来它是怎么靠近的,就好像尸体在水中凭空发生了位移一般。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它正在有意识地朝着岸上挪动。此时尸体离我哥站立的地方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估计再有个两三秒钟,便能够登上岸来攻击我们。我哥也发现了目前的形势非比寻常,面色一变,又一次拽动吊在污水池中的绳索。与此同时他嘴里打了声呼哨,池里的鱼鬼,于是又是一阵翻腾。它此番并没有出水吞没浮尸,而是调转鱼尾掀起一层巨浪,想要把漂浮起来的尸体按入池底。

    污水池里动静极大,不等水面平静下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那浮尸是否还会再次出现。结果我只看见污水池面上泛起各式各样的垃圾,却没再看见那具浮尸的踪影。我想它这回一定是叫鱼鬼拍得沉入池底了,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突然看见我哥身后,立着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影子。那影子大部分都被我哥挡住了,但是仍然能看得出它身形浮肿。我慌忙叫我哥闪开,我哥反应也快,几乎就在我发出声音的同时,矮身向前跨出一大步。那被我哥挡住的影子这下完全暴露,我也就看了一眼,却恨不得把我俩眼珠子都挖出来。眼前的景象几乎无法形容,只见那影子的轮廓大概是个人,可是身材比例却严重失调,手脚都短,肚子却大的不像话。它应该就是刚才污水池中的那具浮尸,浑身上下都泡得发白浮肿。最诡异的是它身上还松松垮垮挂着一张人皮,看了之后,怕是要做好几个月的噩梦。

    我想起齐心在垃圾场和我说过的话,推断面前这只狰狞的怪物,一定就是那只杀人剥皮的饿鬼了。它不知怎地发现了我们,如今出现在这儿,一场恶战想必是在所难免。那饿鬼歪着脖子站在污水池边,像是在盘算着要先吃我们哪一个。我哥离它最近,耸直脊背,把我和齐心拦在他身后。双方对峙片刻,饿鬼突然把身上挂着的人皮一撩,冲我哥脸上甩了过来。我哥躲闪起来丝毫不费力气,我在他身后却没来得及反应,平生第一次被一张人皮兜头罩住。我吓得脑袋里一空,两只手胡乱地在脸上抓。那人皮质感比猪皮牛皮要软,也不知道是哪一部分缠住了我的脖子,半天也弄不下来。最后还是齐心帮我扯了一把,我才得以重见天日。这时候那饿鬼已经不在我们面前了,齐心指了个方向告诉我说,我哥把鬼引向了那边。

    我想都没想拔腿便去追,我哥和那鬼离开的时间不长,绕过一堆污水管道也就看见了。我哥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那鬼跟着他,寸步不离,向着垃圾堆的方向走去。我不敢出声叫喊,问齐心我哥这是要干什么?齐心回答说对付饿鬼唯一的方法就是喂饱它,你哥大概是有东西给它吃吧。我奇怪地注视着那一人一鬼,心想我哥自个都吃不饱,拿什么喂那大肚子鬼?到垃圾堆边缘时我哥停住了脚,随手捡起一枚铁钉,在自己胸膛上划了一下。那钉子在皮肉上拉开一道口子,肯定流血了,我们隔得远看的不太清楚。我哥旋即把那枚铁钉向上一抛,钉子在空中划出道抛物线后,再次落入垃圾堆中。这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那只饿鬼却突然像发了疯一样,钻进垃圾堆里拼命翻找。

    我听见齐心哦了一声,说这是血饲,你哥想借此引开那饿鬼,好给我们留下逃跑的机会。我似懂非懂,眼看着我哥从垃圾堆旁退回来。他招呼我和齐心赶紧跑,这时候那只饿鬼,已经在高耸的垃圾堆里刨出了一个深坑。我们俩一刻也不敢怠慢,收到指示马上撒开两腿,顺着污水厂外围的围墙,一直跑到看不见垃圾堆的地方才停。我哥随后也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这个法子撑不了多久,等那饿鬼找到钉子,还是会想要来吃我们几个。我说那怎么办,想个办法干掉它!齐心接过话道,除非你能喂饱它,否则任何手段都没法消灭饿鬼。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说这附近不是有个殡仪馆吗。咱们去那儿弄几具尸体,给它们过点生气,把它们送到嘴边让饿鬼吃去。

    我哥点头赞同了齐心的主意,三个人话不多说,直奔污水厂后方的火葬场。行到中途忽然天空中亮起一道火光,看样子像是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发生了爆炸。我哥抬头看了一眼,片刻间有些分神。我以为他知道那是什么情况,问他,他却摇头说他也不清楚。这时候我们已经快走到火葬场了,那火葬场的正门,几乎就贴着污水厂后墙上。整个占地可能有两三千个平方,一半是平地,另外一半却在一座小山岗上。平地那一部分专供停尸和火化,山岗上的建筑,则是给死者家属开追悼会用的告别厅。我问了问老钟出殡的情况,我哥说老钟的尸体预定是在下午火化,上午的告别会,他跟江诚都去了。我又说:“既然都去了,那你们谈什么没有?你上回不是说还有谈判的余地,怎么一转眼,把个鬼门谈出来了?”我哥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带头进了火葬场的大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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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哥不是人介绍:
文化大革命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爸妈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死亡之后又离奇复活的男孩。 后来这个男孩成了我哥,一系列诡异怪事也接踵而至—— 大学校园里失踪的室友,公祠中可怕的阎王宴,腐烂的尸骨带来的诅咒,以及势力庞大又别有用心的周氏家族的介入…… 从整村人都被烧死的明溪煤矿,到把僵尸当作神灵来崇拜的边陲海岛,我哥为何不惜一次次以身犯险,他在死而复生之前,究竟背负着怎样的身世之谜? 兄弟之情与宿命之局的较量…… 读者交流群:201249475我的哥哥不是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哥哥不是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哥哥不是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