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尸军
听完齐心的这段话,我还是没明白这具干尸的由来,以及它和她姐之间的关系。齐心咽了口唾沫,仰起脖子望向穹顶,说现在看起来,这里有可能就是当年他们齐家的长辈,封存尸军的地方。我想了想说不对吧,你说你们家人把自个的胳膊砍下来,缝在了死人身上。那这些死人就不应该缺胳膊才是,缺胳膊的,当是你们家那些活着组建尸军的人!齐心说你着什么急啊,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她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那支尸军回到齐家并被封存了之后,此事并没有真的完结。没安分几年呢,齐家便开始闹怪事。在说怪事之前,齐心先告诉我们,那些年为了组建尸军,他们齐家几乎所有人,都砍掉了自己的胳膊。所以当年要是在他们齐家寨里转悠,碰上的人多半是独臂,有的人甚至两条胳膊都没了,齐家寨简直就成残联了!
这些残疾人他没法种地干活,只能靠吃当年发的那些军饷过日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人的性情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其中一些人嗜杀嗜血,什么粮食都不吃,光是满处追着活物生吞活剥。还有一些人变得木讷痴呆,连自己的儿女都认不出来了,整个就跟个行尸走肉似得。家里的长老自觉这是出了大事,开始多方查找线索。查来查去才发现,所有的这些变化,都跟封存在地底下的那批尸军有关。尸军身上的尸气浸染到了它们活着的主人身上,并且,正在慢慢侵噬着他们的命血。这个过程也可以看作是反噬,一旦整个过程完成,活的人反而会被死尸给控制住。为了保住整个家族的气脉,长老们选派了一批后生,进入封存尸军的场所,准备把它们的脑袋统统都砍下来,以此断绝尸气的来源。可不想就在这群后生来到地下的那一天,那些个嗜血嗜杀、性情大变的齐家人,也跟着跑了进来!他们好像是为了要保护尸军,竟然不顾一切,和这群后生们大打出手。这其中不乏有他们自己的子侄,一场内斗,在地底下持续了将近二十天。长老们怕尸军最后获胜反攻上地面来,干脆下令,把进出地下的入口全部封死。如此这般,齐家的尸军和齐家的后生们,便同归于尽,合葬在了一起。经过这一件事之后,齐家这一百年来,都没能恢复到当年被封疆大吏重用的鼎盛状态。
齐心说完停了停,我长吁了一声,说原来你们家自打祖辈开始,就已经这么变态了!一开始说是为了保住家族气脉来着,怎么到了最后,变成集体屠杀了?齐心横眉瞪我,说你怎么说话呢?谁打祖辈开始就是变态啊!她这两句话语气听着还挺冲的,完了突然又一软,说她当年还小,一直把这段往事,当成个故事来听。没想到这地底下还真是别有洞天,这具缺了胳膊的尸体,一定就是当年拼死保护尸军的齐家人。我从旁提醒齐心,该说说你表姐了。我对一百年前的事不感兴趣,你姐的尸体看着还挺新鲜,你快说说她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齐心说我不知道啊,我都说她失踪好几年了,刚才第一眼看见,我都认不出来那是她。至于她是什么时候怎么进来这地下的,你问我,我难道还能去问她去?不过我这有些传闻,可以当个参考听听。我那表姐比我大很多,**的时候,她就已经十好几岁了。当时我们家人不是全躲在大屋里吗,那表姐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就问她妈,为什么不把地底下的尸军放出来,跟红卫兵打一仗?她妈自个都不太清楚尸军的事,对她的话也就没太理会。后来这个表姐就像发了疯一样沉迷于尸军,甚至多次要砍下自己的胳膊,亲手炼一只尸军来看看。她爸妈死活拦不住她,这不,然后她就失踪了。我想吧,她一定是也跟我们一样,偶然之间发现了某个地下入口,顺着就给摸到这地方来了。
齐心大概是怕我又说什么难听话呛她,说完之后马上问我哥,我刚才说的这些有没有用,能不能帮你破这个阵?就在齐心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我哥手里的小石子,已经按九宫格的顺序,排列成了八个方阵。我哥凝神细思了一阵,说他大致上算了个方位出来。但是现在已知的条件还是太少了,他能算中的几率,也非常的小。齐心说没关系啊,咱们还可以再试试嘛。就用你刚才的那个法子,又不费事,又不冒险。再有个三次五次,我想我们就能走出去了。我哥看着齐心,说刚才不冒险,那是我们的运气好。照你说的来看,这个阵里面,很可能困着当年的尸军及冤死在此的齐家亡魂。它们可是等了上百年、怨了上百年,一旦碰上,没有黑驴蹄子根本应付不了。所以不能再乱试,否则,就有可能被永远留在这。
我哥说着,指了指他手底下的九宫格,说生门的位置大概在这条路上,你们在这守着这个包,我先过去看一看再说。我一下打断他说,刚不是说有危险吗,你自己去试,是想自己扛这个险?我摇头说不行,要去那也应该是我去!齐心忍不住咯咯地笑,说从你们俩的表现来看,你哥去大概还能活,你去那横竖都是死了。我不理睬她,死活不让我哥自己去,他都这样了遇事他能怎么应付,跑他都跑不利索!在我的一再坚持之下,我哥好不容易松了嘴,说要去就一起去吧。他带路走前面,提醒齐心把她的包背上。齐心咦了一声,说怎么着,我也跟着去啊?那这参照物不要了,我们这一走,还能回到这吗?我哥说赌这一把试试,要是他算对了,我们不用回到这也一样能出去,万一算错了,三个人在一起,也会比较容易应付。我心想我哥这么安排,一定是不放心把齐心一个人留在这。怕她中途使坏,断了我们的后路。于是也跟着我哥说,咱们仨就应该同进退、共患难,留你一姑娘在这,我们谁舍得啊?齐心没吭气,默默地背上包跟上。我走在我哥的身后,一行三人,走上了靠右的第二条石梁。
这回我们没再倒着走,向前走了一段路,周围的光线突然变得忽明忽暗,好像谁把电灯泡拧松了,还在一个劲地按开关。这光晃的我心慌,怕出事,紧紧地贴在我哥身后边。我哥一直也没说话,只顾走,眼睛甚至都没往后瞧一眼。我后边就是齐心了,能听见她的脚步声。她不像我哥那么沉默,时不时的会嘀咕那么一两句话。她问我这条路怎么这样啊,跟我们刚才走的那些路可不太一样呢!她接着又问前边路上有什么,你们俩挡着我了我看不见。我侧过脑袋向前看了一眼,告诉她前边什么都没有,就一条路。齐心静了不过半分钟,突然扑上来,一把拽住我。她说别往前走了,她的感觉很不妙!她拽我的劲挺大,弄得我一时间挣脱不了,被她拽的停了下来。我们都停了我哥还在走,好像压根没意识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急得喊我哥,说哥你等会,这妮子闹。我哥似乎是没听见,一步接着一步迈出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腿也看不出瘸了。我叫了一声哥你这是怎么了?被齐心一把抱住脖子捂住嘴,她咬着我的耳根子悄声说,你看不出来吗,那个人不是你哥!她说的我一个激灵,忙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刚才还好好的走着,他怎么就不是我哥了?齐心叹了一口气,说你没发现那个人没有脚吗?你再仔细想想,你哥他有脚没有!我还真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答说我哥有脚。齐心说这就对了,你连你哥都能跟丢了,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投的胎!我听得出来她这话是在贬我,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没空和她计较。我看向前方那个人的裤管,果然见他裤腿底下空无一物。他没有脚,那他是靠什么行动的!他不是我哥,那我哥到哪去了!
我正在心里琢磨这事,突然前面那人停了。他慢慢腾腾转过身,低着个头,只能看见他头顶的一圈头发。我开始还觉得这人头发长得挺别致的,要不低下头,根本就看不出他头顶秃成这样。看了一会我陡然就是一惊,心想这秃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我边想边退,等我想出来,那秃子也把头抬了起来。他笑得满脸褶子,说山不转水转,林柒啊,咱们又见面了!我哎呀妈呀叫了出来,听齐心问我:“你们认识?这好像不是我们齐家的鬼,是从哪来的,是专门来找你的?”我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在那一个劲的哑哑。
一百零六、生门
秦叔叔笑着示意我慢慢来,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想等我定下神来再收拾我。我想跑,一扭头,和齐心撞一块。这时候秦叔叔的声音已经到了我耳背后,又阴又沉,说你跑什么,我一直都跟着你,你往哪跑也甩不掉我!我大骂说你他妈有完没完啊,我又不是你亲儿子,你老缠着我干什么?秦叔叔一双手蓦地搭在我肩膀上,嘿嘿嘿的笑,说你确实不是我亲儿子,但你的命可是我给你的。如今时候到了,你理所应当要还给我才是!他的手冰凉彻骨,我只觉得我的肩膀和后颈,完全都给冻住了。齐心也不知道在干嘛,好像觉得热闹,搁旁边看着。秦叔叔缓缓地掐住我的脖子,叹气说:“你这条命,周家等了二十多年,林逸也等了二十多年,现在终归是我的了!这结果,好得很呐!”他说着就要用力,没想到我这还留有一招,咬破了舌尖,一口真阳涎朝他啐了过去。
秦叔叔大叫一声,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呢,他就凭空消失了。我眼前的人换成了我哥,正满脸担忧地盯着我看。我四下里一看,竟然还在之前的那座平台上!齐心在不远处弹石子玩,没精打采的瞄了我一眼。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已经上路了吗,怎么一转眼又回来了?我哥掐我的人中,说还没走你就晕了。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大叫了一声秦叔叔!他来找我来了,他还说要我的命!说着我就要跳起来,我哥不让我乱动,告诉我说我看见的那些都是幻觉。秦叔叔是不会到这来的,不要怕,是你看错了。我莫名的感觉哪里不对,说不是吧,那幻觉也太真了。我都能感觉到秦叔叔他身上的阴气,对了,他来的时候齐心也在。她也看见了,这可不能是幻觉吧!我说着看了一眼齐心,却发现她对我避而不见,什么话也没说,把石子踢开,站起来伸了伸腰。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里,我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怀疑里头。我看见的秦叔叔究竟是不是幻觉,齐心的态度和我哥说的话,为什么都透着那么一股可疑?我哥问我感觉好一点没有,头还晕不晕了?我想说我头根本就没晕过,打算要坐起来,猛不丁的两眼一花,竟然真的差点晕过去。我扶着脑袋,心里大呼不对。我这不是头晕而是头疼,尤其后脑勺那块,疼得都快炸了。刚才是不是谁打我了,难不成我不是晕倒的,而是被我哥给打晕的?我哥这便要扶我起来,说是这儿不能久留,不然一旦奇门遁甲的排布发生变化,他刚才算出来的方位,便不能作数了。他扶我起来走了几步,那一阵头疼慢慢便消失了。齐心低着个脑袋自个跟着,一行人,竟然还是走的靠右第二条石梁。
这次走下来什么都没发生,我哥扶着我,我也不用担心会把他给跟丢了。周围的空间不知道有多大,反正能看见的地方,都泛着一层灰蒙蒙的迷雾。我怕齐心跟丢,偶尔会回头去看看她。有次回头时她也正在看我,眼睛里那神态,就跟看个怪物似得。她那眼神差点没吓着我,问她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我?齐心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你别想那么多,我才不怕你呢!她这话越说我越糊涂,感觉我哥慢下步子,在我腰那加了一把劲。我哥自己其实也走不太稳,说是他扶着我,更像是我俩相互依靠着往前走。前路长的好像永远都到不了头似得,我终于忍不住问,这大概还要走多久?咱们这是走对了没有,生门是不是就在这条路上?我哥停下来放开我,走向石梁的边缘,踢了一块石子下去。不一会儿只听那石子落地,咔哒一声,在空旷的空间中传响。我哥听见声响,说就目前来看,应该是这条路没有错,只是他也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到头。既然路是对的那便不用担心再出变故,我们又走了十几二十分钟,终于前方的迷雾散去,石梁尽头,出现一扇生锈的铁门。
铁门上了锁,不过只是挂在上面做做样子。轻轻一扒拉,整条铁锁链便应声而落。铁门内是一溜砖砌的走道,走道两边,又是另外一些小一点的铁门。每个门上都有锁,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看着像是牢房一类的地方。我们不敢轻易走进去,先在大铁门外整理装备。我哥口袋里竟然还带着糯米,给了我和齐心一人一把以防万一。他又说那扇铁门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奇门遁甲的机关,为了不至于被冲散了,我们仨最好拉着手进去。我对此没有什么异议,一只手拉着我哥,另一只手就打算去拉齐心。没想到她一下子闪开了,绕到另一边,把我哥的手抓在手里。她抓了还不算,还要拿着我哥的手仔细地看,边看边说,你这手长得还挺干净的。我哥客气的对她说了声谢谢,闹得我也好奇,也拿我哥的手要看。我哥拉着我就要往里走,我只能作罢,心里想齐心她到底在害怕我什么?
这一路我都在想这事,以至于都忘了去看进了铁门、走道里面的装置。突然耳边传来齐心的大呼小叫,我才发觉我们已经走进来十几米了。走道两边是一间一间的小隔间,刚说了,都配了铁门上了锁。趴在铁门的气窗上往里看,能看见屋里的大部分摆设。那也不过就是一张铁床和一张铁桌子,全部都锈迹斑斑,说不准一推就倒了。齐心叫喊的地方和我不在同一边,我过去看了看,只见其中有一间隔间里,倒伏着一个死人。死人身上的衣服还没烂光,不过肉估计已经剩不下多少了。最奇怪的是死人一条腿上还拴着一根铁链子,铁链的另一头,挂在地面上一个挂钩上。我啧了一声说这人可真惨啊,活生生被人困死在这儿。齐心翻着白眼说你不懂就别瞎感慨,这叫做锁尸,那人在被人锁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是死的了!
我听她说的煞有介事,问她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齐心说看链子啊,满屋就那链子没生锈,是因为它经过了特殊的处理。这种锁尸也是他们齐家家传秘术之一,是为了防止某些特殊的尸首起尸时用的。最近这几年已经用的很少了,没想到在这还能看见。我听她说完,应了一句你来这地方真是来对了,在这什么秘术都让你看见,说起来,这地方应该算做你们老齐家的家史博物馆才是!齐心哼哼了两声,又去看下一间屋子。里面还是一样的一具死尸,不同的是这一具是背对着我们坐在地上的。齐心呀的叫了一声,说这具它起尸了啊!怎么这种法术也会有失效的时候,一定是个还没出师的混小子干的!
我没跟着齐心看下去,拉着我哥的手,换到另外一边去看。我哥被我和齐心拽的胳膊都长了,哪边也不靠,居中站在那。他就像管着俩孩子,时不时还要提醒我们一句别停留地太久了。我看了会儿觉得不大对,过去问齐心,你们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体要锁?你不是说最近几年这种事很少了吗,怎么那些人的衣着打扮看起来,都跟近几年流行的风气差不多?齐心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说她也不是很清楚这里面的内情。她说完想了想,突然又提议道,要不然我们撬开一间牢房来看它一看。她总觉得这儿有几个死人她特别的眼熟,说不定也跟她那表姐一样,是她认识的人也说不定。我哥马上就说不行,我们在这停留的越久,出事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很多死尸已经能看出起尸的征兆,不能再冒这个险。齐心还不太情愿,正想着理由要反驳我哥。就在这时候有个声音从前方传来,大声喊道:“外面是不是有人?来人啊,帮个忙放我出去!”
乍一听见这么个声音,我们仨没有不吓一跳的。齐心一下躲到我哥身后,反拧着我哥那只她说长得很干净的手。我喊她叫她松开,别趁这机会想伤了我哥。齐心探出个脑袋来说前面那是什么,会不会是僵尸啊,这怎么还说上人话了。此时前面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喊的内容还和刚才一样。他说是来个人帮帮我的忙,我是个活人,我不会伤害你们。我越听越觉得这声音耳熟,终于,叫我哥一语点醒了。他说那人好像是齐方,松了我和齐心,一个人上前去查看。我哪敢怠慢了,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就齐心还留在原地,似乎齐方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个严重的威胁。我和我哥分两路,一间一间地查下去,都快摸到底了,才在一间房里发现了齐方。他也跟那些死人一样,一只脚拴在铁链子上。
一百零七、齐方
齐方一看门外是我们,大喜过望,拍着地板喊太好了。小爷我还以为这回真玩完了呢,还以为我把你们哥俩都给害了!我隔着气窗也替齐方高兴,说我们都怕他死了,这一路为他担了多少心。这回终于能把心放下了,你等着,我们这就开门放你出来。我哥试了试门上那把锁,低声说不大好开。他又问齐方腿上的链子情况怎么样?齐方看来自己也开了一阵了,沮丧地说,这玩意比他妈不锈钢结实太多了。你们要是不来,我都打算把我这条腿给弄下来了。我看他腿脖子那一片通红,就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是打算来真的。我哥低头想了一阵,叫我先在这和齐方说着话,他得再回一趟刚才那个阵,去找能把这把锁打开的东西。他边说边要动身,我觉得不妥,问他说那阵不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吗?你再回去万一出不来了怎么办,到时候不光齐方要困死在这,我也一样要留下和他做伴。我哥说如今只有这一种办法能把门打开,咱们不能不管齐方不是。
说着说着我俩都把齐心给忘了,过了一阵,才听她插了一句,说:“我这有**,你们要不要?”她脸上的表情可不大乐意,把我从气窗旁边挤开,冲里面说了句话。她说我是看你命大不该死才救你的,你到时候出去了,可千万别把这事告诉姑姑们!齐方奇道怎么是你!你不是那个,那个……他那个了半天也没有个下文,我心说不妙,这小子竟然把能救他命的亲戚给忘了!齐心果然气了,说你个负心汉,竟然把我给忘了!亏我到现在都没嫁出去,好,你就等着死在这吧!我一听这怎么连负心汉也出来了?齐心和齐方,不是应该是兄弟姊妹吗?齐方到这时候才想起来,大喊了一声大姐,你是我妈给我养的那个大姐!
听到齐方叫齐心大姐,我刚有点明白过来,可后面跟着的那一句话,又弄得我一头雾水。什么叫你是我妈给我养的大姐,难不成,齐心是齐方的童养媳?可他们都姓齐啊,不是应该是一家人才对吗?一家人怎么结这个亲,更何况还是打小就定下的娃娃亲!齐心说完不救齐方之后还真就走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我哥瘸着腿艰难地赶去追她,跟她好说歹说,才把那一小撮**弄到手。有了**,那门就好开了。可门里面还有一条锁住齐方的铁链子,要怎么弄开它,我们还真一点主意也没有。我哥拿刀,冲着铁链子一阵猛砍,砍的他自个虎口开裂,那铁链子还是纹丝都不动。
齐心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推了我哥一把,说你这么干不行,你让开让我瞧瞧,说不定我还比你有办法呢。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瓶东西,正打算要往那铁链上浇。齐方一下叫住了她,问说你怎么还随身带着化尸水?这玩意家里不是管的很严吗,你要不是有什么事,长老是不会打这么一瓶给你的。齐心扭扭捏捏地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只要记得,你欠我一条命就是了。齐方又问她,那是不是这回欠了她的,以后他就得照之前的婚约娶她?他说的齐心满脸通红,直接给了他一巴掌,说你小子想得美!我齐心离开了你们家就不再是你大姐了,这几年,想娶我的人可多了去了。你小子要是还有这个心思,那光排队也得排个十年八年的才能轮上。
齐心这话我可不大相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一眼都被她给瞧见了,扬起手来就想要打我。多亏的我,赶紧往后退躲开了。齐心冲我龇了龇牙,把那瓶化尸水,全倒在铁链中间一段上。她说这玩意有没有用她也不知道,等等看吧,看能不能把铁链子化开。我们几个席地坐下,开始聊起来各自的经历。齐方说他是到到祠堂去取大屋设计图的时候,被他们家里人给扣住了。当时也不知道谁给了他一闷棍,他醒来以后,人就已经到了这里。至于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齐方问我们是怎么到的这儿?我指了指齐心,说:“喏,被你媳妇给害的呗。”齐方和齐心竟然同时啐了我一口,一个骂谁说她是我媳妇,一个骂谁说我是他媳妇!我说哟呵,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们俩就配合上了。对了你们长得这么像,又都一个姓,怎么能结这门婚呢?齐方说这里头话可长了,咽了口唾沫,跟我们细细说道起来。齐方他爸妈半辈子都没能生出个女儿来,这在他们族里,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为了挽回面子,齐方他妈从远房亲戚那儿收了个女孩,过继到家里来当女儿。当时那女儿比齐方还大几岁,他得叫她一声大姐。除此之外,齐方他家还有一条规矩。要谁家生了儿子,长大以后不许外娶,只能在族内通婚。就这么一来二去的,齐方他妈过继的这个女儿,便名正言顺成了齐方的童养媳。
我说齐少爷,你这又有家奴又有童养媳的,过的可都是旧社会的好日子。齐方偷瞄了齐心一眼,见她没有不高兴,这才继续说下去。他说齐心在他家住了有五六年,别的问题没有,就一条,她和齐方长得太像了。他们俩一块出门,别人看着还以为是双胞胎呢。我听着,觉得这事可真稀奇,就问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们不是远房亲戚吗,不应该长得像才是啊!齐方摊开手说不知道,总之最过分的一次,他爸把齐心错认作是他,带出去玩了一天,直到给孩子脱裤子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是个不带把的。我乐了,想笑,一看齐心,又马上憋了回去。
齐方说面对当时那种状况,他和齐心这婚,根本就没法结。你想两个长得一样的人睡一块,干那啥都不好下手不是。他说着哎哟叫了一声,转脸对着齐心,说我说的是实话,你不爱听也别踩我啊。齐心红着脸骂道你个小流氓,你以为我稀罕你那张脸啊,在学校人家看我都以为是你,一个和我玩的人都没有!还有你老说我长的像你,明明我生在前面,怎么不是你长的像我呢?齐方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阵,最后说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都那么说。反正这事后来结果还挺好的,我小姨一辈子没结婚,把你要过去养大了。你和我分开养之后,这样子慢慢地也就变得不那么像了。
我听完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两个没有什么血亲联系的人,怎么可能长得一模一样?我哥边听边在那试那条铁链,试了有不下五十次,终于在化尸水腐蚀的部位,将铁链拦腰砍断。齐方拖着半副镣铐站起来,踢踢腿伸伸胳膊,说我终于自由了!对了老七你刚才那话还没说完呢,你们是怎么来到这的,这一路上还发生了什么事,你看看你们这浑身血的?我趁着这段时间的修整,把我们经历过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齐方。他听到一半便对齐心说,这次任务你没完成,回去长老也不会轻饶了你。我劝你最好就别回齐家去了,自己找个地方,过下半辈子吧。齐心神情恍惚的说我能去哪,我又不像你,还有两个朋友……她没说下去,轻轻地叹了一声。齐方也什么都不说了,最后停了几分钟,我们便开拔继续前进。
齐方听我说,已经知道这整一个地下建筑,都位于齐家大屋的底下。大屋设计图里也都画了,只不过是用一种经过处理的图示来标示。齐方自言自语说道,我怎么从来也没听人说起过这儿。他上去问了问齐心,说尸军那事是谁告诉你的?要真有这事,我应该也多少听说过才对。怎么可能有你知道,而我却不知道的事儿。齐心支吾说是听小姑说的,她的辈分和齐方同等,不过齐方叫姨的她都只能叫姑,借此区分她的身份。齐方又纳闷了一阵子,好像有些话憋在心里,一时间不好说出来。
走了一会儿,眼看着我哥走的踉踉跄跄的,齐方便说林逸你那伤要不要紧,不行我再给你看看?我哥还什么都没说呢,齐心就抢着喊说用不着,我都给他包扎好了,你要看还得拆了重包。她不喊还好,这一喊,我和齐方更加起了疑心,两个人硬是拖住我哥不让他走,把他上衣扒下来看他背上的伤。一看之下,我差点没气死。只见我哥腰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就用他自己里面穿的那件衣服,随便给扎了一下。有的地方扎的太过紧了,伤口都勒的发白,有地方又太松,稍微一动,伤口就和那衣服起摩擦,蹭的血水一点一点往外绽。我眼睛都看酸了,指着那伤质问齐心:“你不是说那蛇就咬了我哥一口吗,什么东西一口能把人咬成这样?你不是说你都给包扎好了吗,你看看你这,还不如不包呢!”
一百零八、白先生
齐心回嘴说你凶我干嘛,咱们这的条件就那样,我也没辙不是。我再不对我还救了他的命呢,不然他这会儿早被尸蛊毒死了!我不想跟她争这个理,问齐方,有没有办法再给我哥处理一下。要放着这伤这样肯定不行,疼都把人疼死了。齐方想了想,抬头看着齐心,突兀地问了一句:“你里头穿秋裤没有?”齐心结结巴巴回答说穿了,你问这个想要干嘛?齐方一伸手说,把你秋裤脱下来给我。现在这没有干净的绷带,得用你的裤子,重新给林逸包扎一下。齐心有点纳闷,想了半天才说那好吧。你们仨转过去不许看,还有,出去以后你们得赔我一条新裤子!等齐心脱裤子的时候,齐方先把我哥身上扎的衣服解了下来。他说这伤看着是挺吓人的,但好在就伤了点皮肉,没碰着筋骨。你看你哥现在还能走,就已经很不错了。他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两个眼睛,直瞅着他手里的一举一动。齐方把齐心的裤子撕成长条,绕在伤口上缠了几圈。缠的时候还能看见有血冒出来,我问我哥疼不疼,他回答说疼得已经不是太厉害了。对受伤这种事我哥说是习以为常都不过分,齐方那头刚一包完,他就叫我扶他站起来。
我哥站稳了之后,招呼齐方说,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聊聊。齐方在裤子上蹭他的一双手,也说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他们俩相邀着走到不远处一个拐角说事去了,留下我和齐心两个还待在原地。这时候齐心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又说我不是那种人,绝没有故意要折磨你哥的意思。我气没消不想理她,过了一会,听她在我耳朵边上吹了口气。这气吹得我痒痒得不行,下意识地拿手去挠。齐心接着说他们两个有秘密不让你听,不如我也告诉你个秘密怎么样?我哼了一声,说你别拿我当三岁小孩骗,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的清,你嘴里的话,就没有几句是可信的。齐心愣了一下,表情有点不甘。说你要真这么觉得那就算了,我告诉你,在奇门遁甲里,你看见的那绝不是幻觉!
我一听齐心要说的竟然是这事,马上就想追问下去。可我哥和齐方却在这时候回来了,看上去心里都揣着事,说了声咱们继续往前走吧。我们已经把牢房的区域走完了,拐一个弯,山腹当中巨大的空间也已经到了头。周围重新变成凿通山石而来的通道,通道狭隘,只能容两个人并排着走。我和我哥走在一块,齐方和他媳妇走在一块。通道末端连接着一个几平方米大小的石室,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石室中四壁徒然,我们把犄角旮旯都搜查了一遍,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的暗门密道。
我有点不敢相信,说这地方不是应该通到齐家大屋去吗?怎么会连条路都没有,是不是咱们什么时候走错了?齐方说不可能,看得出来他还不死心,又沿着墙根摸了个来回。摸完之后他说,这石室地面上确实没有什么机关设计,要是还有别的出路,那应该会在我们头顶上。我抬头看了一眼穹顶,吆喝齐方搭个人梯上去看看。要搁在平时搭人梯都是齐方踩我肩膀上,这次他看我浑身是伤,就说他搭我上去。我踩上去以后才觉得这事没占上便宜,上头晃晃悠悠的,远不如下头那么稳当。除了要防止自己掉下去,还要抬头观察石室的穹顶。穹顶上盖着一整块的大青石,估计能有个几十吨重。齐方说这上头有能开启的机关暗道,我怎么看也觉得不像。
我哥在下边,问我上边情况怎么样?我回答说什么情况都没有,这东西要能动,至少要有几十吨的大型机械才行。齐方接了一句说不会吧,那要上边下边都没出路,咱们难道原路返回?你再看仔细点,别漏了什么细节。我于是又在大青石穹顶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用手敲用耳朵听,就差没上去啃一口看看是什么味。查完之后,我更加肯定的说:“这东西它真没名堂!”话音才刚落,我就听见脑袋顶上轰隆隆一阵巨响。那块看似没什么名堂的大青石竟然自动滑到了一边,边缘处露出一条一人宽的大缝。缝外有光,隐隐约约,好像还站了个人。
我愕然地站在那儿,仰头看着穹顶边上露出来的缝隙,心里头在想,这块石头顶竟然还他妈是个自动门。我脚底下的齐方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怕外面那人耍什么手段,会对我们不利。他一动我差点没掉下来,矮身蹲下去,两手没处放,顺势便抓住了齐方的头发。齐方被我抓得一阵乱嚎,喊着让我赶紧放手滚下来。我跳下来落了地,再抬头看,那人还在缝隙之外站着。他那影子背光,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男人。我哥警惕地靠在一面墙上,弓着身子,随时准备要从那条缝隙当中跳出去。我们谁也没有料到,齐心会在这时候喊了一声白先生。她人显得特别兴奋,手舞足蹈地说:“我把他们带来了。”我听闻猛地一惊,心说不好,齐心跟外面那人是一伙的!他们俩这是里应外合要端了我们,为今之计,只好先下手为强了。一边想我一边就要去逮齐心,没想到上方那人,竟无端端地抛下来一捆绳子。他让我们几个抓着绳子赶紧地爬上去,又说这青石顶上的机关一次只能打开一分钟,要抓紧点时间,不然一旦关上,要再开就难了!
我哥站的位置离绳子最近,抓了那绳子在手,三下两下便攀爬了出去。接着齐方也不含糊,紧跟在我哥身后,也爬出了那道缝隙。最后石室中只剩下我和齐心,我让齐心先走,她倒好,一把就把绳子塞我手里了。她说你动作慢你先走,别一会儿把你给落下了,你哥和齐方那不得把我给活剐了。我不敢有片刻犹豫,听了她的话,用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可即便如此还是慢了点,那青石顶在我身后,又开始慢慢地闭合起来。我急得心都漏跳了一拍,趴在那条缝上喊:“齐心你快上来啊!”只见齐心将绳子往自个的腰上一缠,口中大喊了一声:拉!我哥和齐方便在这时全力去拽那条绳子,二人合力,终于在青石顶完全闭合之前,把齐心给拉了上来。
出来再一看,我们所处之处已经是在地面上。刚才站在缝隙外的那个人,如今就站在我们的面前。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一身洗白的中山装。模样看着倒不讨厌,倾身一鞠,说:“欢迎各位来到齐家大屋。敝姓白,现在算是这屋子里的管事。你们那的那位齐心姑娘是我的朋友,这次多亏有她,才能将各位引荐至此地。”他的话我听得一头雾水,看了看别人的反应,也通通都是满脸茫然。齐方愣了一会儿说你姓白啊,那你岂不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白疯子?中年男人点头答是,又说你们外面都喜欢这么叫我。不过我可不是疯子,也没吃过谁家的小孩。这时候齐心站出来了,说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等安顿下来再说吧。白先生是个好人,不会对你们有什么企图的。我说你们俩是一伙的,你当然说他是好人了。你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说,现在就在这儿说清楚!
齐心看了看我们几个,估计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于是说声好吧,那我现在就把事情告诉你们。白先生就是外面传的白疯子,自打**开始,就一直住在这大屋里。我跟着我小姑住在大屋的附近,小的时候没人陪我玩,我就经常一个人跑到大屋来。这么一来二去的,便认识了白先生。白先生非但不是个疯子,还知道很多关于齐家的秘密。之前我跟你们说的尸军的事,其实就是白先生他告诉我的。也就是在昨天吧,齐方带着你们俩进了城,说是要找他大姨,打听当年的一些事情。你们前脚才刚到这,后脚我就接到长老的命令,要我假扮成齐方,想办法致你们于死地。我当时觉得这么做挺对不起齐方的,就跑来问白先生,我该怎么办。白先生跟我说,如果不照长老的意思办事,他们还会另外找人替我。到时,你们一样会有危险。所以他让我先把这事应下来,但不要尽力去对付你们。如果最后我和你们都活下来了,那就想个法子,把你们带到大屋来。我之前听你们提到过,地下通道是能通到大屋的,所以这才一路上跟着你们,怕你们走不到这里。我敢用性命担保,白先生他不是个坏人。他让我带你们到这,也绝对不是打算要害你们。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至于信或者不信,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一百零九、魂丝
齐心说了这么一大通话,看她的表情倒是不像在撒谎。那个叫什么白先生就站在一旁听着,等齐心说完,问说你们之中是谁想问当年灵海的事?他问完不待我们回答,目光便寻到我哥身上,径自笑了一笑,似乎心里头已经有主意了。我哥和他对视了片刻,扭头对齐心说:“我相信你说的话。”齐心马上追问我道:“那你呢,你是不是还怀疑我是在故意下套,设计要害你们?”我被她问的一愣,反问她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激动个什么劲?再者说了,在齐方家那会儿,你敢说你没设计害我们?就是你把我们引到那去,我们才会被尸蛊给围攻的。充其量,你也只是没尽全力害我们罢了!”齐心听了眼眶一红,声音也跟着哑了,哽咽着说你不信我,那些尸蛊又不是我养的。再说了,我不是也被咬了吗……她一下子委屈的不像话,弄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又是不是该哄哄她。正在我为难的时候,那位白先生上前去,拍了拍齐心的肩膀。他让开一条路,请我们先到屋里坐坐。余下的事回头再说,他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座大屋我在设计图上看过,说是座城堡也不过分。占地非常广阔,我们所在的地方不过是它的一个别院,也已经大的叫人摸不着北。白先生引着路,特意靠近我哥,对着我哥低语了几句。我哥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又回过头来,看我们跟上来没有。齐方在我旁边说,这地方他还从来没进来过。据说整一座大屋,设计能住下五千个人。屋内不仅有各式建筑,还有好几亩田地,用来种果树和时蔬。当年也就是在这儿,他们一百来号齐家人,吃掉了三百多号家奴。其中男女老幼都有,据说很多家奴一觉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儿女被主家砸碎了,扔在大锅里头炖煮。那情形真是太他妈惨了,心理素质要多强大,才能靠着吃人活下来!我听齐方说就觉得惊悚异常,指了指白先生的背影问他,那个人你怎么看?他怎么会不是个疯子呢,他对我们真没有啥企图?齐方摊开手说我也不知道,且看看再说吧。他自个在那琢磨了一阵,又对我安排道:“从现在开始,我盯着那个姓白的,你盯着齐心。注意点别让这俩人走的太近,也别让他们脱离我们的视线。”我听过后说齐心那是你媳妇,凭什么我来盯着她?我跟她对付不来,你自个的人自个盯着去。齐方一听我不愿意,叹了口气服软说那好吧。你可把招子放亮点,别把人给我盯丢了!
我们俩商量了一路,也没管齐心他们听没听见我和齐方说的话。白先生把我们带到了一间会客厅里,沏了壶茶,给我们一人一杯倒上。厅中的气氛很沉闷,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我看齐心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又挑衅似得地扫视了我们一眼。她那意思像是在说,这茶里没毒,你们爱喝不喝!白先生见我们都不说话,便咳嗽了一声,开腔道:“你们几位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像齐心说的,我并没有恶意。我在这住了二十几年没离开过,对于当年的事,也多少听说过一些。你们要见长萱,今天恐怕是不行了,不过我可以尽快给你们安排,就请你们先放心安顿下来。”
我低头问我哥:“长萱是谁,我们为什么要见他?”齐心在我身后抢着答道:“笨蛋!长萱就是齐方他大姨!”她又说这几年都是白先生在照顾大姨,他真是个好人,对谁都特别的挂心。我心说这样的人要不是傻就一定是别有意图,嗤了一声,更加提防起面前的这位白先生。我暗示我哥要不要今天就见到人,别非得拖到明天,再发生什么变故。我哥好像没注意到我的意思,沉默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齐方把话接了过去,一开口就问白先生的来历。他说据他所知这个姓白的不过就是个家奴,当年没被当成粮食吃了,活到现在,也不该齐方叫他一声先生!齐方的态度特别嚣张,白先生还是不愠不火的说确实如此,那齐少爷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也不过就是个称呼。他说起当年,在**当中他躲过了人吃人的那场灾祸,这其中还有些隐情他不方便在这说。说到最后,还是请我们先安顿下来,容他稍后再禀。我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非得让我们住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替黑旅馆拉客的呢!
这话一出来,白先生不生气,反而还笑了。笑完以后他说,我不是非要你们住下来,而是就你们的状况来看,不住下来不行。你们各位身上都有伤吧,就拿你来说,尸毒没清干净,残留在体内很容易伤肝。那边那一位身上的外伤很重,要再让他这么耗下去,伤口发炎,严重的话还有可能坏死。齐少爷的情形倒是好一些,但是也需要休息。还有我说了,你们今天是见不到你们想见的人的。他的话里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权威,一瞬间就让我感觉,这个男人绝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简单。我哥替我们所有人答应了一声,问他说你打算安排我们住在哪儿?那姓白的竟然连房间都给我们收拾好了,看来是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等到我们这几个人。房子一共两间,齐心住一间,我们仨住一间。大屋里净是些老式的建筑,采光和通风都不太好。房里点着一盏油灯,有种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最难得是房里竟然有一大桶热水。齐方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就脱了衣服准备扎进去洗澡。我说你看不看清楚点,万一这里头是化尸水怎么办?
齐方趴在桶边闻了闻,说这味道不像。他又出去在院子里逮了一只大老鼠,扔进那水里泡了一会。老鼠除了拼命挣扎,倒也没有其他异常。齐方说这回可以放心了,一猛子扎进去,一桶水被他晃出来半桶。我说你他妈能不能讲究点,还有这就一桶水,你都洗了我和我哥咋办?说着我才发现我哥不见了,四下里寻了一圈,找着他在院子里蹲着,看齐方刚抓的那只大老鼠。那大老鼠一点也不怕人,自顾自在那打理湿了的毛发,小爪子一扒拉一扒拉的,刚把毛理顺,又沾了一脚的泥。我说哥这有什么可看的,你要不要也洗洗,我去给你打点水?我哥摇头说用不着,他想一个人在这透口气。我感觉他情绪不大对,怕他出什么事,强拉着他回屋,非给他打了盆水。我哥身上有大伤口,我就让他把脚洗洗。又在一旁监督他把裤子脱了,露出两条光腿,将一双脚踩进水盆里。
这时候齐方突然想起来,胡乱套了衣服跑来问我,说:“对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对一盯人的吗?怎么什么时候把这事给忘了,你看现在,齐心和姓白的都不在这了!”我真想一脚踹死他,说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一茬!这会儿齐心肯定在洗澡呢,你怎么去盯着她去?齐方回嘴就说,你还有脸说我,你呢,你自己怎么不长脑子记着点这事?齐心还好说,至少我知道她在哪儿。她脱了衣服洗澡那就更跑不了了,倒是那个姓白的,随便钻进哪间屋子里,你就没地儿找去。要我说咱也别耽搁了,直接去找我大姨问话去吧。赶紧把要问的事问清楚,然后赶紧离开这里。我想想也对,问我哥是什么意思。一句话还没问完呢,就听门外白先生敲门道:“几位洗的怎么样了,我拿了点伤药过来给你们。”
门没关,白先生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有药也有纱布。纱布已经泛黄,看啦有些年头了。他先给了我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告诉我这个吃进去可以清理我体内的尸毒。我端着碗迟疑着,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白先生又去找我哥,叫他把衣服脱了,把他后背上的伤再处理一下。我哥听话地任由他摆布,等脱了上衣之后,我突然看见我哥脖子后面爬着一条黑线。那黑线像头发丝似的,分明就是之前在齐方家里,我在我哥手臂上看见的那一条。白先生也看见了,弯着腰倾身说:“这是魂丝啊。有人给你留下了讯息,你怎么一直带着它,也不知道取出来看看。”我哥老实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它取出来。白先生便去拿了支毛笔过来,蘸着墨,在那条黑线一端点了一下。他随即用手按住墨点,慢慢地往外抽,竟就此把整条黑线都给抽了出来。抽出来的黑线泡在水里,化开之后,变成一个叫人看不懂的扭曲字符。
一百一十、夜探
我和齐方都凑在水盆边看,问水里那字符是个什么意思?白先生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后说,这魂丝里的讯息不完整,可能带在身上的时间太长,有一部分内容被你消化掉了。我讶然道这玩意还能消化掉?又问,那消化掉了,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害处?白先生答说害处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你们在来齐家寨之前,是不是还碰上过什么怪事?这条魂丝带着很重的一股魔性,我看你们遇上的,一定是个非常棘手的家伙。听他这么说我立马便想到了在鬼市上出售的那个人形的地生胎,所谓魔性很重的东西,**不离十一定就是它了。那这条魂丝会是谁给我们留下的?它之所以会粘在我哥身上,是不是因为我哥碰过那块腐烂发臭的肉?这些问题我都不得而知,只能在心里暗自嘀咕,那地生胎的事最好别再缠着我们。
有了眼下这一番交涉,我对白先生的戒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也许他真是一好人呢,所以我哥才选择了相信齐心说的那些话。处理完我们各自身上的伤之后,外头天也黑了下来。白先生说他准备了些吃的在厨房里,问我们谁去帮他把菜端出来?齐方看了看我和我哥,说得了那就我去吧。正好也去看看你下没下毒,有我在这,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样?白先生让开一步,口称不敢,领着齐方走了,留下我和我哥围桌坐着。自打进了这大屋,我还没机会跟我哥好好说上话。趁着这段时间我问他,这一路上在想什么,怎么看着好像有什么心事?我哥回答我说,这个白先生知道很多的事。也许这次有机会能问出点什么来。只是我哥还在担心,问出来的结果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乐观。我问那你想象的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一旦知道了当年那些事情的原委,你那个一直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就可以从源头上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我哥苦笑了一声,适时地把话题岔开,问我现在看东西是不是还特别的清楚,有没有再出现过什么幻觉?我奇怪他怎么这么问,回答说拿这双眼睛看东西,真是一点劲都不费。我的视力要早这么好,当初我就报考军校去了。一说到学校我又头疼起来,心里盘算着我这学期究竟落下了多少学分。不一会儿齐方白先生端了菜进来,在桌上摆开,招呼我们吃饭。白先生去叫齐心了,我们仨坐着,视线在各个盘子之间来回的换。齐方最先开口道,桌上这几个都是他们当地常见的野菜,看上去倒没什么异常,他刚也到厨房里看了,没找到类似下毒或是下蛊用的工具。不过齐方建议,这里的东西最好还是别吃。吃进去容易抠出来可就难了,万一有问题,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我也是这个意思,正等我哥表态的时候齐心就来了。她换了一身旧式的开襟长裙,因为个头高,穿起来倒显得裙子短了。她大咧咧地坐下,跟我们打了声招呼,接下去便说她找到了一副麻将,要不待会吃完饭,咱们打会麻将吧?你们看我们这正好四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就是一副牌啊。齐方不等她说完,就教训说你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这么爱玩,这都什么境地了,你还能想出打麻将这一出来。他们这俩人一说话,连口气里都透着一股相似。我一想到他们两个年幼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就觉得这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尤其齐心还比齐方大几岁,成长发育的过程都不匹配,怎么可能长出俩一样的人来!
我们这一桌坐满了,也就齐心一个人拿起筷子吃起菜来。她边吃边看我们,一样菜一样菜去试,劝我们说这真没毒!让你们防人的时候你们不知道防,现在这都安全了,你们到底在怕个什么劲啊?我反正就看着她不说话,突然看我哥也拿了筷子,夹了一筷子叶菜尝了一口。他尝完以后自觉没什么事,便把他尝过的菜送到我碗里。然后他又去试第二盘,试完了还是一样,将已经确定无害的东西让给我吃。这顿饭我们吃了快一个钟头,说实话,最后还都没吃饱。每吃一口都觉得这心里有什么膈应着,所幸吃完之后,谁都没出什么意外。空荡荡的大屋里就只我们一个屋有火,打亮堂的屋里看出去,外面一片漆黑,好像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就只剩下这一个地方空悬于世。齐心打了个哈欠,问我们打不打牌,不打她就回去睡觉去了,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吓都把她吓累了。她还不忘了提醒我们,这一入了夜,大屋里几乎每一寸地方都有鬼。没事可别到处瞎逛悠,到时候出了事,又得怨是她和白先生的错。
齐心一走屋里就静了,我哥收拾了桌椅板凳,又准备把盘子和碗拿去洗了。齐方说他知道厨房在哪,这活他去干,叫我们留在这别出去。里屋有一张大通铺,被褥都很旧了。我掀起来闻了闻,没有霉味,应该才刚晒过。我哥没多会就说要睡觉,窝在角落里很快便睡着了。齐方回来我们又瞎聊了一会,他的感觉和我一样,不管那个白先生做了什么,总之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齐方说等明天,他再去查查这个人的来历。当年那么惨他都活下来了,难道他不憎恨齐家,不想找齐家报仇?我说他要报仇找你可以,找齐心也行。那对我和我哥,他又会是什么态度?聊到最后也没个结果,嘴皮子犯困,我们便也倒头睡觉。睡也没敢睡死,一直半梦半醒的,就怕被人暗算了。
睡到半夜,我感觉我哥起来了。他一个人出了门,看样子不像是起夜。马上齐方就来摇我,说老七你醒醒,你哥出门了,快咱也跟上去看看去,看他这是要去哪。我们俩胡乱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便跟了上去。我哥没法走快,沿着墙根,似乎是很有目的地转了两个弯。齐方问我道,你哥他怎么好像认识路啊?我答说他看过设计图,也许是记得那图上画的房屋构造。我刚说完,齐方立刻接着道:“不对啊,这路我也记得,我们来过的!”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路正是我们来时走过的那条,要按目前的路线走下去,最后,应该能走到青石顶的机关处。果然我哥的目的地就在那儿,我和齐方赶到的时候,他已经绕着机关看了一圈。那青石券顶在地面上隆起一块,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巨大的坟包。
我哥停在白先生抛绳子给我们的地方,蹲下去在蓑草当中摸索。他好像没找到想找的东西,站起身,迎着月亮看了一眼天。月亮的光完全覆盖在青石顶上,感觉十分的凄凉。突然齐方拽我示意我往另一个方向看,我才发现,青石顶的另一端,矗立着一块碑。碑上的字我看的很清楚:奠齐门英烈。这还真是一坟包!可是坟包顶部为什么能够开启,坟包底下,又为什么是一个连接着地下建筑的石室?我还没想的太明白,又听齐方说:“糟了,你哥不见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哥就打我们面前消失不见了。我问齐方看没看见他去了哪个方向,齐方说没啊,我不跟你一样在看碑呢!他转念一想,问我说,你哥会不会回去了?他在这没找着什么东西,所以一晃身就先走了。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看了一眼脚下蔓生的杂草和周围几个黑漆漆的门洞,又觉得漫无目的地去找我哥更容易出事,不如就此先回去,也许我哥真如齐方所说的,已经又回屋睡大觉去了。我跟齐方说我们也回去吧,齐方咦了一声,说你不找你哥了?我把我的考虑跟他说了一遍,齐方想了想,答应道也好,回去在屋等着你哥,总比咱在这四处乱窜的强。
说完我们便循路回去,记忆当中,转两个弯再走一段路,便回到房门前了。可等我们转完了两个弯,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一扇巨大的朱漆古门。门上光一块门板就有一米宽,厚度至少在三十公分以上。十块门板从左往右拼接在一起,厚重的色彩浓艳欲滴,好像是昨天才刚粉刷过。我在门前倒抽了一口凉气,问齐方说:“咱们怎么走这来了?这门好大好气派,会不会这就是你们齐家大屋的正门?”齐方屏气凝神,摇了摇头,说你见过谁家大门装在屋子里头?这应该是一道隔门,这道门里的院子,估计属于齐家一个非常有地位的宗房所有。齐方对他们家的家族历史不那么感兴趣,对我说了声别看了,咱们原路返回去,看看是在什么地方走错了,怎么会无端端跑到这来。齐心可说过这屋里入夜以后全都是鬼,咱可得悠着点,别让哪只鬼给盯上了。
一百一十一、齐长萱
我们于是照着原路又走了一遍,这次的情形更糟,连刚才的青石顶都找不回去了。齐方摸着下巴说咱俩怎么好像迷路了!这才走了多少路,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就给迷住了?他想了想,又说有可能是碰上了鬼打墙!说完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站定下来,把他齐方的名字连带着他们家的宗族谱系,对着半空中详细地报了一遍。齐方说要真的是鬼打墙的话,那鬼听见他是齐家的子弟,也应该不会为难他才是。我挺怀疑他的这种说法的,果然,等他报完了家门,我们还是一样在路上迷着。走了三四趟下来,每趟的路都不一样。可是最后却又殊途同归,每次都把我们引到那朱漆大门前。齐方气的直跺脚,说怎么会这样?怎么跟着老七你多了,我的点也这么背!我说你可别怨我,这是在你自家的地盘上,大概你们家老祖宗看见你觉得老怀欣慰,一乐呵,就想把你留下来好好孝敬他们。我纯粹是受你牵连,无缘无故就被困在这了。
齐方原地踱了两圈,说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这些老齐家的鬼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所以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耍这种把戏。他说完,突发奇想就要去推那扇大门。我追上去说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要打开了里面一窝子鬼蜂拥而出,把咱俩切片都不够涮的!齐方说那你躲远一点,要有事我自己能应付得来。他刚说出应付俩字,就听我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问我们这么晚了在这干什么?我吓得一哆嗦,回头看,那说话的人是白先生。他提了一盏灯笼站在荒草中央,看不见脚,就跟个晚归的孤魂野鬼似的。我对他说我们迷路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来了。齐方转了个身,反问他那你在这干什么呢?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莫不是这一晚上你都在跟着我们?白先生看了看那扇朱漆大门,举手一指,说这门已经几十年没有开过了。当年最后一家人住进去的时候,便用皮子把门从里面封死了。之后门里发生过什么谁都不知道,只是这门,千万不能由你们推开。你们不知不觉是不可能走到这的,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在引你们过来。
白先生叫我们跟着他走,踩过丛丛杂草,又跨过好几重院子。我们所经之处一点亮光都没有,唯一能照见路的,就只有白先生手里那一盏灯笼。我突然担心起我哥来,小心地问白先生,我哥他也出来了,你能不能帮忙找找他,看他到哪儿去了?白先生把灯笼压低了给我们照着前边的台阶,侧过半张脸来说,我知道你哥在哪,现在就准备带你们过去找他,你们太不应该了,三个人都不在房里睡觉。他这话说完,我们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半月形的拱桥。桥底下没有水,还是一丛一丛的杂草荒长着。走上那拱桥之后,我第一眼便瞧见了我哥。他竟然就在桥对面的草丛中蹲着,看见我们来了,也明显吃了一惊。他站起身迎着我们走过来,问说:“你们怎么到这来了?”我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和齐方跟着你出的门,眼瞅着你就消失不见了。后来我们迷了路,是白先生找着我们,又带我们来找的你。齐方不等我说完,接着就问,林逸你一个人黑灯瞎火的,跑这来干嘛来了?
我哥深深地看了白先生一眼,说他出门以后只是感觉有人跟着他,但是没想到,跟着他的人会是我们。他说他是出来看这大屋各处的机关设置的,有些机关白天不容易看出来,要到了晚上才有可能辨认。青石顶那儿可以说是一处枢纽,几乎所有机关的联锁装置,都以那里为出发点。我问我哥你看这个干什么?要不小心中了什么机关,你那不是自找麻烦吗?我哥拍掉裤腿上的草根说,这大屋里的机关有很多人工改动过的痕迹,他也只是好奇看看,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而且凭他对这些东西的了解,不会轻易被机关给绊住。他不再多做解释,问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回去?我说你要是看完了我们就回去吧,在这院子里走着,我老觉得会出什么事。这时候却听白先生开口道:“长萱醒了,情况还算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现在安排你们见一面。”
他这话自然是对我哥说的,我哥听完,当即脸色一变。他沉默了有好几分钟,才醒过神来,答应了一声好。白先生于是点着头,说那就请你随我来。他提着灯笼走了出去,边走边对我们解释,齐方的大姨也就是齐长萱,最近这几年的神智一直都不是很清醒。好的时候她还和往常一样,不好的时候,见谁她都喊打喊杀的。这种症状的起因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他才没有马上安排齐长萱和我哥见面。我听齐方在后边嘀咕说,他大姨一辈子叱诧风云。在他们这一门行当里头,说他大姨是第二,那就没有人敢认第一。她这么一号人物竟然会神智不清,说出去,哪有人信啊!他的言下之意是说他也不信这套词,我没吭气,心想反正只要能让我哥见到这个齐长萱,那我们此行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白先生把我们领到一处极其偏僻的小楼旁,指着楼上对我哥说,长萱现在就住在这,不过你们人多了她可就不愿意见了,既然是你有话要问她,那就请你一个人上去吧。
我哥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我还想再争取争取,就问白先生我也不能跟着去看看吗?我不进屋也行,就在门口等着我哥出来。白先生摇头不语,但意思却已经很明确了。我哥叫我就留在这里等他,头也不回便拾级而上,消失在了楼道深处。他这楼像是那种老式的绣楼,楼梯口很窄,楼道又黑又长。我踮起脚来往里看,生怕我哥进去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听那楼上传来嘎吱一声开门声。然后便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估计是齐长萱请了我哥进屋,两人正要说道起当年的事。
我心里没底,干等着也没事可干,于是用胳膊肘捅了捅齐方,向他打听他大姨平常是个什么样的人。齐方也跟我一样忍不住好奇,正把个脖子伸的老长,恨不得直接探上二楼,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他想清楚了才回答我说,他大姨是他见过最有魄力的女人。这几十年间齐家台面上全靠她撑着,不然早垮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她那儿子也很有能耐,天分极高。在齐家所有的男孩当中,只有齐方和他表哥是个例外。他们能够有机会系统地学习他们家的家传秘术,这其中,齐方他表哥又算得上是例外当中的例外。因为齐长萱不仅有他这个儿子,前后还有四个女儿。当然这四个女儿也都很有出息,如果不是他表哥后来出了事,齐方他大姨现在应该已经是长老之一了。
我哦了一声,还想再找点什么话说说,突然却听见楼上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嘶吼。那声音一听就知道出事了,我反应过来,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去。楼道里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凭触觉,摸着两边的夹墙向上猛跑。那夹墙大概是经年阴冷不见光的缘故,摸起来全都是湿乎乎的。似乎是正在往外渗水,又好像有股寒气,正紧紧的依附在墙面上。楼梯尽头有一扇门,门缝底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我扑上去猛拍那门,嘴里喊我哥,问他里面出什么事了?我哥没有回应我,只听一个女人用尽力气大喊道:“既然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对了,你就是回来报复的,你就是回来报复的!”她喊完把个什么东西扔了出去,哗啦一声,东西落地,摔了个粉碎。
我急得恨不得破门而入,这时白先生上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钥匙。他用钥匙打开门锁,示意我让开一点,便准备要推门。门刚开了一半,就听砰的一声,又被人撞的关了回去。我感觉撞门那人就是我哥,再不管三七二十一,夺过门把手,一把把门推开。推门只见满地狼藉,屋里所有能摔烂的东西,已经全部摔烂了。一个打扮得体的女人正站在桌子旁,手里捏着一片碎玻璃,指缝间全都是血。她那脸可真叫可怕的,五官扭曲,几乎全都异了位。张着一张嘴,舌头吐出来老长。她就含着那条舌头喊叫道:“你为什么不肯死,为什么!”我环顾四周去找我哥,看他站在门后,右胳膊划破了一道口子。血顺着流进他手掌心,他捏了一把甩了甩,竟出奇坦然地看着那个疯女人。他说我不是来报复的,只求你告诉我,当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一百一十二、决裂
那疯女人一听我哥说的,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哥,声音发颤,说:“当年……当年那事不是我出的主意!是他们说要杀你,也是他们要把你的骨头敲碎,埋在各处,要借此镇住你的魂魄,让你永远不得翻身。我当时怀着孩子,这些事……这些事我一样都没参与!现在你不去找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找我!”她越说声音越大,眼看着就要失控了。白先生快步上去想要拦住她,没曾想那女人一见了白先生,竟大叫一声,径自扑了上来。她叫的是“江诚”,手里挥舞着那片碎玻璃,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江诚你快来救我,你看他回来找我们来了!”还没等她扑到白先生面前,突地又脸色大变,恨恨地喊江诚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们不管,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边喊边举起碎玻璃,被及时赶到的齐方空手套白刃,抢下了手里的凶器。白先生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干草,送到疯女人的鼻子边上,让她闻了一口。
闻见那干草上的味道,疯女人顿时眼皮子一翻,仰倒在地上。白先生扶了她一把,又转过脸来问我哥,她是不是开始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我哥沉默地点了点头,手上的血不断往下滴,已经在脚下积了一滩。我想过去看他伤的怎么样,又见白先生要把那疯女人搬上床,于是便先过去搭了把手。等安顿好那女人,白先生才叹着气说,她的这种症状也不知是怎的,发起病来一点规律也没有……我哥还在门边站着,遥遥地说了句,我猜,她应该是给自己下了个咒。这个咒有可能用了当年的事做引子,所以当我提到时,她才会有这样的反应。白先生愣了一下,喃喃自语说:“她对自己下咒,她倒是下的去手,只是,只是……”他的话最后也没说完,一副眉目当中难得露出了疲态。
我正打算要朝我哥走过去,就听他叫我说:“林柒你过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他带着我走出门外,就在楼梯口对我说道,你以后别叫我哥了。我听了还以为他跟我开玩笑呢,干笑了两声,说那我叫你什么?叫老林?来老林,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我哥躲开我没让我碰他那条胳膊,压低了嗓音,语气严肃地说,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哥了。我听到这儿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苦着脸问为什么啊?我做错什么了,你那么不愿意当我哥?我哥到这个点上也有一些犹豫,说这其中的原因,他过两天再告诉我。说完他头也不回就下楼走了,留我在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
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没有那一刻那么彷徨过,眼看着我哥走远,想去追,又不知道追上了能干嘛。齐方从屋里走出来,嘴里嘟囔着说,打死他他也没想到,他大姨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看我愣在那不动,推了我一下,问老七你怎么这副德行,跟丢了魂似得?我提不起声音来,就跟大喘气似的对他说,我哥他说他不是我哥,他以后不要我了……齐方大概是没听清,又问我你哥怎么了?他怎么就不要你了,你们俩自家人闹什么别扭呢?我说我不知道啊,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我哥他也没说清楚他为什么不要我,只说过两天,会告诉我原因。齐方听完这句却不说话了,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回屋帮忙去收拾房子。
等这一边的事全都停当了,齐方便把我半推半拽地带回我们住的地方。我哥已经先回去了,胳膊上扎了一圈纱布,坐在床上发着呆。我叫他哥,腆着笑脸想凑过去和他套近乎。没想到我哥一翻身倒头就睡,就留给我一条脊背。我真是哭都哭不出眼泪来,爬上床捂着被子,心想兴许他就是一时兴起,等睡一觉醒来他就好了。第二天睡醒我哥已经不在了,我出门去找他,却先找着了齐心。她问了问我昨晚上的事,说你们好大的胆子,怎么敢在这到处乱跑?我心烦意乱的没怎么听她细说,只一味嗯嗯啊啊的应付,直到她说起我哥来。她说她刚看见我哥跟着白先生走了,好像是想要借什么东西。她还问我你哥想留在这干什么,是不是还打算等大姨好点了,再跟她见一面?我连声说不知道,急着问她我哥往哪去了?齐心指了个方向给我,怕我走丢,就一路跟着我过去。
到那地方一看,我哥已经从一间堆满旧东西的屋子里,搬了一面巨大的五行盘出来。那五行盘估计得有上百年的历史,有些地方,还能看见很陈旧的血迹。我看我哥一只手搬东西不方便,于是便想着上去帮忙。我哥却动都不让我动,一个人拿了东西,转身就要走。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问他说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我我究竟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可以改,你别就这么不理我啊!齐心在一旁看着,大概是觉得奇怪。我跟着我哥她又跟着我,也帮着我问,林大哥你怎么了?林柒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揍他一顿消消气呗。她说完也不打声招呼,冲我后脑勺就来了一下,拍得我一个趔趄扑出去,差点没摔一个狗啃泥。
我捂着后脑勺叫齐心别跟着在这添乱,看我哥好不容易停住了脚,转过身来看着我。他那眼神非常复杂,我看不懂,只觉得他这个样子,让我特别的心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他,就听我哥对我说,别再跟着我了。等我把手头的事办完,我会再单独找你谈。我委屈的不行,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你办你的事我又不给你添乱,我还叫你一声哥行不?我哥反正也没答应我,拖着他那面五行盘,终于还是走了。齐心悄悄地靠过来,看了我一会儿,安慰说你别太难过了。你哥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这样,大概是遇见了什么难题,不想要拖累你。你就当是哄哄他,他不让你叫他哥,你不叫就是了。他也说了他会跟你单独谈,你安安心心等两天,总归会有等到答案的那一天。
齐心这次说的这番话对我倒是挺受用的,我稳住情绪谢了她一声,说认识你这么多天了,真没看出来你还会安慰人。齐心眉毛一竖说你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不会安慰人啊!她动不动就作势要打我,这回把巴掌扬起来,又轻轻地放了下去。问我想不想到处走走,她可以领着我逛一逛,顺道也给我讲讲她和齐方小时候的事。我心里的郁闷无处排解,想想便答应了下来。齐心带着我由西面开始,看了两三个院子,说都是他们家老辈里头,鼎鼎有名的人物住过的。她眨巴眨巴眼皮子又说:“我感觉我们齐家,最近这几年真是消沉了不少。以前很有能耐的人都不肯出头了,反而全窝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对外人唯唯诺诺生怕得罪,对付起自家人来,却都下手狠得不得了。齐家就俩出息的男丁,先是齐长萱的儿子被处死,这回,又要杀齐方。”她说完了叹了一口气,听起来,满腹都是感慨。
我看着自己的两只脚,也不知道该和齐心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瞄见前边草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们这齐家大屋里到处都是草,最浅的地方也长出来有三十四公分高。我看见有东西在动的那一片,正是在浅草区,看样子那东西不大,应该是只老鼠,或是别的什么小动物。我也没太留意,随着步子,继续在那草丛中走着。快走到一处石廊台阶的时候,我们面前的草忽的向两边分开,从中间滚出来一颗圆咕隆咚的东西来。我几乎一眼就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猛地跳起来老高,嘴里喊着人头!那有个人头!我看我身边的齐心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压根什么都没看见似得,心里还奇怪她怎么这么淡定,赶紧拉着她,就要往后退。
齐心被我拉得动了一下,马上却又停住了脚,问我哪来的什么人头?我冲着她喊说你看草丛里,那不是,有个人头滚出来了吗?齐心看了一眼我指的地方,茫然地摇了摇头。看来她真是什么都没看见,可是我看的却是一清二楚的。刚打草丛里滚出来那颗人脑袋,此刻正用牙咬着草根,奋力地朝着我和齐心爬过来。我跺着脚问齐心你怎么会看不见呢?它这就朝我们过来了,就一颗人头,其他的部分什么都没有!说到这齐心突然咦了一声,叫我先不要慌,跟她形容一下,我看见的那颗人头是什么样子的。我说这有什么好形容的,就长得跟个脑袋似得,有鼻子有眼睛,还有张嘴。说话间那颗人头已经爬到了近前,就在齐心脚边上。我慌里慌张地正想要提醒齐心,却没想到她竟突然飞起一掌,猛地撞击在我的人中上。我只觉得两眼冒金星,上下牙磕一块,咬破舌头含了一嘴的血。
一百一十三、除咒
齐心打完了我还跟个没事人似得,叫我再看看脚底下,刚才那颗人头现在还在不在了?我捂着一嘴血看了看脚下,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说不在了,那人头它不在了!齐心点头说不在了那就对了,你看见的应该是辘轳首。它算是梦魇的一种,你不做梦清醒的时候也能看见它,那就证明你入魔障已经很深了。我听不懂她的话,问什么叫入魔障已经很深了?齐心告诉我说入魔障是个很大的概念,有时候被恶鬼缠上脱身不得叫入魔障,有时候人自个的心术不正,学了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也叫入魔障。她说不准我属于哪一种状况,只是凭感觉判断,我身上有个很邪的东西。那东西现在正试着要将我同化掉,等有一天我为它所用的时候,那下场一定比死还惨。齐心说到这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我知道你哥为什么不认你了!
我想把手从齐心手里抽出来,嘴上说:“你知道那你赶紧告诉我。”齐心却什么都不肯说,只拉着我让我跟她去个地方。我跟着她在大屋里乱窜了半天,最后,到达一个出奇宽阔的院子里。这院子居然没怎么长草,地面上有一个用黑白石板拼出来的太极图案。齐心也不知道打哪儿掏出一块布,说着便要蒙在我眼睛上。她告诉我到这来是为了测试我所中的魔障究竟是什么,接下来她让我怎么做,我就跟着怎么做。我莫名其妙地问她,你至少告诉我你这测试的原理是什么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照你吩咐的做,要待会出了岔子怎么办?齐心说她一两句话解释不清,不顾我的反抗,硬是给我蒙上了眼睛。我被她推到了阴阳鱼的中央,又被她带着原地转了几个圈,然后她让我自己站定下来,选一个我认为对的方向走出去。选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别想,最好是脚想往哪边迈出去,就往哪边迈出去。
我晕了好半天,等到终于不晕了,脚底下一步还没迈出去,就听见齐方喊我,问我和齐心在这干什么?我想把蒙眼的布给取下来,却被齐心拦住了,说测试没结束,这布不能取下来。她替我回答齐方道:“林柒入了魔障,我给他看看是怎么回事。”齐方的声音短暂地顿了顿,接着对齐心说:“就凭你的本事,你能看出什么来?这要万一弄巧成拙惹出什么东西,你把自己赔进去都不够本的!”齐心很不服气的说我怎么看不出来,早在我们几个还困在地底下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了。只是那会儿林柒他哥死活不让我说,非要藏着掖着的,跟个什么事似的。对了,林柒他哥不认林柒,一定也是因为这魔障的缘故。他怕林柒入了魔会害他,所以,才要赶紧和他撇清关系!我在一旁听的一怔,一把扯了蒙眼布,问齐心你说什么?齐心拣要紧的又对我说了一遍:“你哥早知道你入魔障的事,你哥是怕你会害他,这才不再认你了。”
我一时错愕在原地,耳边齐方还在吵吵道:“齐心你胡说什么,林逸他不是那种人!他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另有原因!”齐心说她自己长了眼睛自己会看,林逸是什么人,她如今算是看清了。你看林柒都这样了,林逸不想着先帮他解除魔障,反而只是一心想要见你大姨。他永远把自己的事摆在前面,林柒不过是他一个小跟班罢了。他不想救林柒就说不当他哥哥,这哪是人能干出来的事!齐方似乎是不想和齐心争论,任凭她怎么说,都只是沉默着。后来他走到我身边,说他有事找我。我张了张嘴问他是什么事,齐方说:“林逸要帮我大姨除咒,需要咱们两个帮忙。”我又问他我能帮的上什么忙?我这人,能不给我哥添乱就不错了。齐方答说除咒需要有人压阵,咱们这,就只有你、我、林逸是纯阳的体质。我们俩要是不去,那林逸的阵等于就是个空阵。齐方怕我受了齐心那一番话的影响,面露担忧地问我愿不愿意去,要不愿意就算了,他回头再去想想办法。我应声说我当然愿意去,叫齐方闲话少说,赶紧前边带路。
我哥除咒的地方还在齐长萱住的那栋小楼,隔得老远,便看见小楼外面的窗户,全都用黑布蒙了起来。齐心跟在我们后边说她也要看这门热闹,我们一行人走到小楼跟前,先碰上白先生端着小半碗稀饭,从楼道当中慢步走出。他见我们人都到了,微微露出笑容,又提醒我们说楼里现在一点光也没有,上去的时候可得小心,别踩错步子摔了跟头。我问他我哥到了没有,白先生指着楼上回答说,林先生已经在上面准备了。他一尊称我哥为先生,感觉上就好像我哥一下老了四五十岁。我和齐方摸着台阶往上爬,这个仪式里不能有女人,齐心便只能留在外面。她一脸的担忧,好几次欲言又止,好像是有话要跟我说。她之前说的那些话我还没消化,说实在的,我根本不信我哥会怕那个什么魔障。不过他之所以不让我再叫他哥,一定也和那个魔障有关系。
白先生说的真没有错,齐长萱住的小楼,从里到外真的一点光都没有。我们摸上了台阶,又摸了好半天,才走进了昨天的那扇门。我哥听见开门声,擦亮打火机照了一下。借着那点光我迅速地看了看四周,整间屋子已经被清空了,除了我们三个人,就只剩下墙角处摆放的一张椅子。齐长萱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人好像睡着了,出奇地安静。她跟我上回看见的似乎不太一样,年纪约莫在六十岁左右,五官中透着一股邪气。明明她脸上没有笑容,嘴角那儿却兀自微微上扬。整张脸就跟个假人似得,好像眉毛眼睛鼻子,全都是一笔一笔画上去的。尤其她脸又白,就显得更不像人。
打火机的火苗转瞬即灭,我哥又擦亮了一次,让我和齐方分别站在房间的另外两个角落里。他在屋子正中摆出那面巨大的五行盘,又把一口袋大米,全部倾倒在盘面上。米粒在那盘面上四处滚动,最靠近盘心处的米,居然还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噼噼啪啪地跳动起来。过了好几分钟,所有米粒才悉数落在盘面上。这时候打火机也灭了,屋子里静的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我哥在黑暗中说道,他现在就要把齐长萱放开了。待会她可能会走过我们面前,叫我们别出声也别乱动。齐方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从容答应说林逸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赶紧说那我呢,除了不出声别乱动,我还有什么可做的?
就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屋子的另一边,突然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我心说卧槽这就开始了,人家这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呢!在绝对黑暗的情况下,我眼睛好使也没用,只能跟个睁眼瞎似得窝在角落里,两边小腿肚子都贴着墙,侧耳听着屋内的声音。椅子倒地之后就再没有别的响声了,我默默地算计着,从齐长萱的角落到我的角落,走路得花多长时间。这屋撑死了就二十个平方,要沿着墙一步一步的走,这时候也该走到了。正寻思着,我便感觉到左边墙壁上,有个什么东西慢慢地摸上了我的脸。那应该是只手,指头上的皮肤都皴了,从我脸上摸过去之后,倏地又摸到我脖子上。我屏住呼吸不敢动,脖子上几乎每一寸皮,都被齐长萱给摸了个遍。她就跟摆弄个什么玩意似得摆弄我的脖子,弄了好一阵子,终于是舍得放开我了。
我悄悄地松了口气,两条腿站的发酸,于是往前挪了挪,想站得舒服一点。没想到我这一挪,一不留心,就踩在了一只脚上。那只脚离我的脚只有不到半步的距离,可想而知,脚的主人一直是跟我面对面地站着。我暗地里叫了声糟,实在是没想到,那齐长萱竟然还没走。我这一动把她给惊了,伸出两手一把抱住我,死命地把我往外拖。靠墙处没有能借力的地方,我只能拼命地稳着身子,不让她把我拖动了。齐长萱拖了一会儿,突然怪笑了一声,唰地一声就不见了。我还没敢太放松,直到我哥亮起手电筒,问我们是不是都没事。齐方先说他没问题,看着我又说,我听见老七那有动静,怎么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摇了摇头答说没事,看我哥拿着手电,走到中央的五行盘旁边。盘面上的白米有被人踩过的痕迹,踩过的地方,米色完全变黑。我哥沉默了半晌才说,这是个死咒,解不了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却在一瞬间熄灭了。
一百一十四、真相
我哥之前也有过绝望的时候,在明溪煤矿、在消失的灵海,还有在我们谁都斗不过秦叔叔的时候,我都看见过他流露出绝望的表情。但之前哪一次都没这次来的这么彻底,感觉上他真的是没辙了。我光看着就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想过去劝一劝我哥,没想到他在沉静了片刻之后,却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我忙不迭地答应说我在呢,跑过去蹲在我哥身边。我哥他抓了一把地上的白米给我,让我拿那米搓一搓我的脸。我以为我哥的态度这是要转寰了,听他的话,把米捧到脸上,用力地搓了几下。搓下来的米粒噼啪作响,落地后一瞬间便成了黑色。我吃了一惊,不等我哥再吩咐,又抓一把米搓脖子。情况也和刚才一样,凡是被齐长萱摸过的地方,米粒一挨立马由白转黑。我边搓边说怎么会这样,脸上皮都搓破了,疼得我直咧嘴。
我哥见差不多了便叫我停下来,也不跟我多说一句话,站起来往角落里去寻齐长萱。齐长萱还和开始时一样坐在她那张椅子上,睁着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哥。她人似乎是清醒的,可等我哥去解绕在她手脚四肢上的红线时,她却又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双眼睛里神色全无,只是徒然地睁着。齐方过来跟我说,这里头没我们什么事了,咱们出去等吧,顺便把情况告诉白先生。结果我们俩还没走出小楼呢,就在楼梯上碰见了白先生。他掌了一盏灯往上走,两个瞳孔映着灯光,问我们情况怎么样?齐方说你自个上去看看吧,林逸说是死咒,已经放弃了。白先生随即踉跄了一下,扶着夹墙说:“果然是这样……我已经料到会是这样了……长萱她……”他对我和齐方道了声谢,错过我们上楼去了。我们走到楼道口又碰上了齐心,被她拉着左瞧右看,问我们是不是都没事。我说我们只是来压阵的,能有什么事?齐心一眼瞅见我脸破皮了,又追问着说:“你这脸怎么弄的?”
我把情况大体复述了一遍,弄不明白齐长萱为什么那么愿意摸我。齐心说那是因为她能感觉出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她可能还觉得,你是到这来帮她的。说完没一会儿,我哥便也从楼上下来了。我问他接着还有什么要做的,怕他不肯搭理我,迫于无奈叫了他一声林逸。可无论我叫他什么他都不太搭理我,只说他累了,要回去歇会儿。那天一整个下午我都没见到我哥,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看见他坐在门前台阶上晒太阳。光照着他半张脸,显得另外半张脸格外的惨白。我叫他进屋去吃饭,又告诉他齐心说了,晚饭有肉吃。至于吃的是什么肉,我们直到坐上桌才知道。齐心下午在院子里抓了三只老鼠,切成块一半炸了一半烧了,没放什么调料,可是据她说,保准你们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老鼠!
我说它再好吃也就是老鼠,让齐方先吃一个给我们看看。齐方说凭什么我试第一口啊!老鼠?这儿的老鼠吃什么长的这么大?他拿筷子在盘子里拣,突然脸色一变,说这儿的老鼠肉不能吃。齐心还奇怪的问他为什么,看了一眼齐方刚拣出来的东西,跟着也脸色一变。我见他们俩都不对劲,问了一声怎么了,这肉有什么问题?齐方把肉往我面前一推,说老七你自己看吧。他之前拣出来的是一段老鼠的脊骨,我低头看了看,只见那细细的脊椎之间,潜藏着几颗针尖大小的黑点。那黑点长得像蚂蚁,却多长了一对漆黑的翅膀。我脱口而出道:“这不是你们家那什么用的尸蛊吗!”齐方和齐心一起点头,说这些老鼠,一定是从某个养尸地里跑出来的。身上带着尸蛊,所以它们才不怕人。尸蛊畏火但不一定会被烧熟,为保险起见,咱还是挖个坑把这些肉都埋了吧。最后我们又乖乖的吃了一顿野菜,吃完了饭,各回各屋就准备睡觉。
睡到快半夜了,我哥突然叫醒我,说是要跟我说点事。我本来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一听他有话说,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哥手里拿着一根蜡烛,带着我便要往门外走。我看了一眼齐方还在睡觉,下床的时候特意放轻了手脚,怕把他给吵醒了。这么一来我便慢了我哥几步,出了门,见他正站在台阶上等我。他侧着身子对我说:“你如果觉得今天谈不合适,我可以明天晚上再找你。”我赶紧说合适太合适了,你看今晚上这风凉水冷的。可别再等明晚了,不然我这心都被你给挠穿了!我哥没接我的话,前面走着,把我带到要小院里一间空置的房间里。那屋没窗户,我哥进去以后,先把蜡烛点上。他让我找个地方坐下,顺手把门也反锁住。我说什么事还得这么谈?抽了抽鼻子,闻见蜡烛里烧出来一股羊油味儿。我哥说他有两件事要告诉我,第一件事和他有关。
我竖着耳朵认真听着,在我哥的讲述里,没有明确提及他自己的身份。他只说二十几年前第一支探险队从灵海回到北京,那时候,他和他的家人正在湖广一带定居。当时有个人专程从北京南下找到我哥,求他为探险队的事出头。那个来找他的人姓江,他的儿子江诚,是中央党校派给探险队的政委。在外出的这段时间里,江诚和齐长萱有了感情,齐长萱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江诚的。所以当年我哥要救的除了这个江诚,还有齐长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哥说他那会儿真的以为此行只是上京救人,却没有想到,在他到达北京之后,竟被探险队的那一伙人,秘密关押了将近六十天。我听的心尖一颤,问说:“他们为什么关着你?”我哥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这也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追查的真相。事实上,在被关押之后不久,我哥就死了。可是他的魂魄依然被封存在原地,直到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
在这四十九天里,我哥的魂魄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肉身,他亲眼看着江诚带人来,把他身上的皮肉一片一片剔下来,放进小炉里焚化。他还听见他们讨论如何处置他的尸骨,有人提议找个小煤矿,做一出人葬。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古怪的做法,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永远困住我哥,好把他从轮回当中剔除出去。我哥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四十九天之后,他的魂魄离体,到了阴曹地府。照理来说这儿就是他的归宿了,我哥却被告知,他的来去没有记录在三界命籍当中。我哥成了阴阳律管辖之外的东西,除了送往枉死城炼化之外,再无其他出路。
话说到这,蜡烛已经烧了快一半了。那股羊油味熏的我想睡觉,揉了揉眼睛,看我哥的时候好像还有点重影。我哥接着说,他从枉死城里逃了出来。他自认为这事一定还能够补救,只要能问出,当年那些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将他从命籍当中抹去。我哥的还阳在当时引起过极大的震动,地府因此派出大批勾魂灯拘捕他。王大磊便是其中之一,因为丢了灯,所以留在了阳世。我哥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摆脱追捕,此时,当年的探险队已经解散,相关人等也已经各散东西。我哥经过辗转查证,只查到当初队里一个姓周的年轻人。但当他顺着线索查到周家的时候,当年参加过探险队的那个年轻人,却已经带着妻小,先一步离开了周家。那人便是周同的父亲,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我已经基本上知道了。这便是我哥要告诉我的第一件事,他说,接下来的第二件事与我有关。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瞌睡,听着听着,已经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我拿手托着下巴不让它掉下去,问我哥,和我有关的那是件什么事?我哥停下来不出声,一味地看着蜡烛上的火苗。看了好半天他才说:“祖奶奶跟我说过,你本是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他的话让我想起我做过的一个梦来,在那梦中,祖奶奶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她当时是对着我爸说的:你命中不该有子嗣,你这么做,等于是拿命去换!梦里面我爸和我妈哭做一团,然后,梦就醒了。这个梦的内容我从没跟我哥说过,听他接着说道,周同的父母在外逃的第二年,便被人设计杀死。他们死了之后,一直由他们保管的那一条命,也随之丢失了。之后又过了几年,我爸妈才有的我。我哥特意没有把这整件事串起来说,我却听得明白,他的意思分明就是:我爸妈杀了周同的爸妈,窃取了他们周家的那一条命,然后又把那条命给了我!
一百一十五、鬼种
在我的记忆当中,我爸妈都是老实人。他们这辈子做的最激烈的事便是参与了*****,说他们为了生我杀了两个人,打死我都不信。我嘴里说这不可能,一摇头,整个人差点没晕过去。我赶紧扶着脑袋,越发觉得这蜡烛好像不对劲。我问我哥说,你闻没闻见什么味儿?我怎么就这么晕呢,好像不大对头……我和我哥一直是面对面席地而坐,这会儿我看他站了起来,挪步来到我跟前。他说他在蜡烛里加了点东西,人闻了之后,会出现短暂的昏迷。我讷讷地听着他说,听完以后,消化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说哥你的意思是你给我下了药?你这又是找我谈心又是下药的,不嫌我们的关系发展的有点奇怪吗?到这时候我已经基本上看不清我哥的脸了,只能听见他告诉我说,我身上有个什么鬼种。那是之前秦济华留下来的,我哥一度以为已经把它除掉了,但事实上,它却一直都在。现如今这鬼种已经扎的很深了,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动手把它挖出来。他之所以在蜡烛里下药,也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我不解地问他说,挖出来是几个意思?那鬼种在我身上什么地方,你要强行挖它的话,我会死吗?
我哥没出声,只是突然伸出手来解我的衣服。衣服敞开凉意爬了我一身,我打了个激灵,顿时明白过来我哥这是玩真的。这事转换的有点太过于快了,我抬起手虚握住我哥的手,又问了一遍我是不是会死?你他妈干这种要人命的活计,事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你真以为我心理素质这么好,到了跟前还能够视死如归?我哥慢慢地拨开我的手,顺势把我给放倒在地上。他最后说的话我听起来距离很远,就好像他和我两个人,已经不在一个世界里头了。他说他这么做风险确实很大,所以他才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如果万一我要是死了,他希望我能死的明明白白的,别跟他当初一样,一直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设计害他。他话说的爽利,手底下动作也快。话音才刚落地,我便感觉敞开的胸口处一凉。我哥手里拿的大概是刀,刀口向着我左肋中央落下去,刀尖直指我的心脏,剖开了皮肉,咬进了我的胸腔里。
刀很快,只一瞬间,我便感觉我浑身上下所有的血,都从刀刃破口处涌了出来。我疼得大声叫唤,中间夹着两声我哥的名字。我哥没有应声,或者是应了但是我没听见。喊完之后我就一点知觉也没有了,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像是三魂七魄都从肚皮当中飞了出来。我就这么飘忽了很长很长时间,原本以为这回真的死定了。算起来我身处险境没有十回也有八次了,最后,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我哥的手里?不过有一点倒是不亏,至少在我临死之前,我哥把我一直以来想知道的事,全盘都跟我说了一遍。我就是死也能死的瞑目了,却没想到过去一段时间之后,我的意识竟慢慢地又回来了。我能听见身边有人在哭,说是好不容易有点喜欢你了,你怎么就死了呢?林柒你别死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我睁不开眼睛,等到那哭声消失,又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我感觉有人用力拽我的手,愣是一把就把我给拽醒了。醒来第一眼我看见的是齐方,只见他拿着一把针,在我面前挨个地晃了一遍。他看我醒了便点了点头,问了我一声,说:“你醒了?”我想出声,嗓子哑了嘴皮子也干,好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齐方示意我别动,说就你目前这种状态,短期内是说不出话来的。你也别着急,有什么要说的,等好一点再告诉我。他挑好了针开始选下针的位置,我感觉不到他扎的哪儿,就觉得浑身上下一点痛觉都没有。齐方又顺手把一块湿布搭在我脑门上,轻轻地拍了我几下,让我接着再睡上一会儿。看见齐方在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阖上眼睛,半昏半睡地又过了一阵。等再醒来的时候天是亮的,屋顶的缝隙里有光透下来。我试了试还是没法说话,好不容易,能感觉到胸口发胀。我身上盖着一张薄被子,只有胸口是敞着的,屋里架了火,并不感觉冷。这回没见齐方的人影,也没见我哥或是齐心。我躺的发慌,便用唯一的一点精神头琢磨,我身上的鬼种是不是已经被我哥给挖掉了?既然挖掉了那我哥哪儿去了,他把我伤成这样,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只琢磨了一会儿我就累得不行了,眯着眼睛,想动一动我的手指头。电视剧里都爱那么演,说好不容易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最开始一定得先动动手指头。我还一下都没动成功呢,齐方就回来了。他手里拿了一大块纱布,用药汁浸染成了褐色。他倾下身子跟我说,这上头的药都是生肌活血的。你这一两天情况已经稍微好了一些,要感觉哪里不舒服,你就告诉我。我想说我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告诉你,再一次把嘴皮子张开,突然无来由的咳了一声。齐方以为我是想告诉他什么,急忙就凑过来问我:“你要干什么,还是什么地方疼?”那一声咳嗽打开了我的喉咙,终于,我听见自己能发出声音了。我对着齐方咿咿呀呀了半天,才凑出几个字来问他:我哥在哪?齐方听见了也不回答,反而皱着眉头说:“你要是没什么事,暂时先别说话。你现在就剩一口气了,我怕你说完了,待会就死了。”他还真是够不客气的,上来一把盖住我的眼皮子。铺完纱布他就走了,我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出门左转直到消失。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这期间,伤口一直都不太疼。知觉慢慢恢复了之后,我才摸到自个胸前,有一条十来公分长的刀口。我问了齐方几次,我哥在哪,我想见他。每次齐方都说他在睡觉,你们俩把时间都给错开了,他醒了你没醒,你醒了他又睡着了。你等着哪一天,你们俩都醒着的时候就能见着了。我奇怪地说我哥他怎么了,为什么听你说的,他好像一直都在睡似得。齐方欲言又止,每一回聊到这,他都命令我不许再多嘴了,别一不小心给死过去,那他这么多天的辛苦,不都白费了。齐方除了给我换药也不在我屋里多待,相比之下,齐心来的还勤快一些。她每次来都是给我送吃的来,我嘴里发苦,只知道喝进去的是汤。但具体是什么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法准确地计算日子,粗略数来,见到我哥应该已经是十几天之后的事了。
那天我醒的时候我哥正好就靠在床头上,低头看见我醒了,便慢慢地把身子坐起来。他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其他都还行,就屁股一直疼得不行。我哥听完,说可能是躺着不动时间太长,身上长褥疮了。他好像也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要不要喝水?他说他进来的时候倒了一杯水凉着,现在应该可以喝了。水杯搁在桌子上,我哥起身去拿,完了用管子喂我喝。我含着管子打量着我哥,这屋里光线不好,看他的模样也就是更瘦了一点,其他倒是瞧不出什么异常。喝完了水我问他,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来看看我,是不是把我弄成这样,你心里面过意不去不敢来见我?我哥嗯了一声,眼皮子动了一下,答说他一直都在。只不过是他和齐方分好了工,白天都齐方在这儿,晚上才我哥过来看我过夜。而我一般晚上都在昏睡,所以才一直没见着他面。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那么一回事,刚想要问那鬼种的事,就听门被人一把推开,齐心端着碗汤进来,嘴里嚷嚷说林柒林柒,该吃饭了!她一看我哥也在,马上就说:“巧了,我正好有事找你!我昨天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替你接了一个电话,是个叫王大磊的人打来的。他说让你尽快给他回个电话,说是有要紧的事要跟你说!”我一听见王大磊的名字,立刻就感觉心里头一热。那家伙竟然真的没有死,他给我哥打电话,会是因为什么事?我哥的反应也挺激动的,脸色看着都比刚才亮堂了一些。他抬腿就想出去回电话,突然想起来我还在这儿,又退回来站在床头看着我。齐心看他那样,挥挥手说你赶紧去吧,今天晚上我替你在这看着。对了,你手机没电了,在我桌上放着呢,回电话之前,你得先找个地方充电。还有我把自行车骑回来了,你要是想来回地快一点,可以骑我的车去。我哥点了点头,最后又看了我一眼,便动身走了。
一百一十六、没死的王大磊
等他走以后我问齐心,你是上哪去买的东西?你贸然离开这大屋,不怕你们齐家那些人再找你的麻烦吗?齐心鼓着腮帮子吹那碗里的汤,说当然怕啊。给你吃的这些东西,都是我跑了上百公里路,从隔壁市镇那儿买回来的。这一出门就得一天一夜,还得专挑夜路走,怕被人发现了行踪。她喂了我一口汤,突然对我说了一句:“等明天齐方来给你换药的时候,你记住了,千万别问他是怎么受的伤!”我听完啊了一声,说怎么,齐方他受伤了?伤的严不严重,伤哪儿了怎么伤的?齐心用勺子在汤碗里捞,说刚才不是不让你问吗,你瞧瞧你,一问问出一串来。这事说起来容易触齐方的霉头,我也只能告诉你,我们齐家出事了。至于出的是什么事,我不能说,你也不能知道。为了这事齐方这几天心都快煎碎了,你要真是他的朋友,就请记住了,无论看出什么来,都别当着齐方的面问!她不等我把话听完,便一口汤接着一口汤喂进我嘴里。我差点没被她呛着,好容易喝完了,又问她:“你说的这事是什么时候出的?为什么我看齐方这几天好像没什么变化,要真有大事,他那神态也太从容了!”
齐心说哪儿啊,他只是不想被你看出来罢了。要不是你还躺在这需要他伺候着,我想,他这会儿肯定已经冲出去杀人去了。话说到这齐心就打住了,收了汤碗,说她洗完碗再回来看我。她又问我想不想看医书,她待会带一本过来念给我听。我随便答应了两声,心思早就飘到不知道哪去了。怎么我受伤昏迷这一阵有这么些我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他们齐家这事,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还有齐方受伤,看见他我要是不问,那才更显的可疑吧!我想的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第二天一直等到中午,才等来齐方给我换药。他那伤也太他妈明显了,就在脖子那一块,缠了一圈的纱布。他也不跟我打招呼,只管埋头给我换药。我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你脖子怎么了?
齐方答说落枕了,我心说卧槽,落枕了需要包纱布?我是胸口受伤又不是脑子受伤,你是真把我当白痴吗?要不是齐心一再叮嘱过不许我追问,我肯定接受不了这么个答案。齐方换完药,又叫我动一动左手给他看。我使劲把他说的那只手抬起来几公分,马上又放了下去。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够累的我气喘吁吁的。我听齐方说恢复的还是不太好,中药药性都太温和,老这么躺着养着,也不是办法。我说那你就赶紧想想办法啊,我这躺的都生褥疮了!齐方给我扎了两针,才接着说现在还不能搬动你,等到能动的时候,我们会想办法送你到医院去。我又躺了将近半天,外边天都黑了,才看见我哥回来。他这一通电话也不知道是跑到哪儿去打的,前后用了快二十个钟头。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王大磊的情况,我哥跟我说,他人暂时算是安全了。不过家里还有些事,王大磊目前的状况处理不来。他想让我哥尽快回去,可我这边,照齐方的话说,却还没脱离危险期。
我不想让我哥为难,自我感觉,这个危险期我是能熬过去的。于是便让我哥事急就先回去,等我好了,我再回去找他。齐方好像也是这个意思,他还跟我哥说,他会留在这照顾我。齐心似乎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好,跟在后边说了句:“除了齐方这还有我呢,我会给林柒做好吃的。你要走就走吧,反正你在这也帮不上多大忙。”她这人说大实话从来不分时间地点,我哥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走之前,也没来跟我告声别。我们之间好像还有什么膈应着,只是一时间,我还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我哥走后,日子风调雨顺地又过了十几天。这十几天里我大部分时间都躺着,竟然也没养出几两肉来。每天醒着的时候就琢磨我哥和齐方的事,怨我自己没用,他们的事我担当不下来,所以,他们才都不愿意跟我说实话。期间白先生来过一次,问候了我一声。他来以后没多久,我便被齐心送到了隔壁市的大医院里。齐方没有跟着来,他说,他还有些事要留下来办。
到了大医院之后,我恢复的才算是利索了一些。医院里有医生有护士,都是专业的,比齐方那半吊子水平要好得多。不多久我就能下床走路了,但还是因为伤的太重躺的太久,好几个地方的肌肉都有点萎缩。齐心先找了个护工看我,后来嫌人家护工跟我感情太好,就把人给炒了。我说你炒人能不能讲点道理啊,哪有嫌人感情好把人给炒了的!齐心还不愿意承认,非说她是为了省钱。说往后我在这医院住的时间还长呢,凡事都省着点,别一下把钱花光了。我在医院住着的时候,我哥前后就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那次电话还是齐心接的,她跟我转述说,我哥问她,我活过来没有?齐心告诉他活是活过来了,不过医生说了,这么严重的伤,以后是会有后遗症的。我哥听见后遗症也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吩咐齐心,他会把我的医药费打过来。另外又让齐心好好照顾我,陪我尽可能在这多住一段时间。我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不想让我再回去了?他不让我回去也不行啊,我那学还得再接着上呢!
既然提到了我哥,我便顺道问了问齐心,齐方最近怎么样了?齐心正在看她每天都看的那部电视剧,听到这话,一把甩了遥控器,没好气的说她不知道。她说她前两天还专门骑自行车回了一趟齐家,就为了去看看齐方现在的情况。到那一看,齐方他人根本就不在大屋里。齐心见到白先生问起来,才知道我们前脚离开,齐方他后脚就走了。至于他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白先生也不大清楚。齐心判断说:“齐家的事没有个结果,我看齐方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他和你哥可真是一路人,都不识好歹。一心只顾干自己的事,从来不理别人关心他!”我说你可算是体会到我的感受了,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挺合得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个字眼说的不对,就看齐心脸一红,再也不跟我说话了。
等恢复到七八成,我便再也呆不住要回去。齐心替我办了出院,收拾东西,跟着我回了南边。当初出来的时候我、我哥、齐方是开的车,回去变成我和齐心两个人,就只能坐火车。我没想到到站后接我们的竟然是王大磊,穿了身西装,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说哥们还以为你死了。王大磊说他也以为我死了,两个人这下可算是同病相怜了。我指着他那身西装说,你怎么穿这样,跟奔丧似的。王大磊松了松领口答说没办法,这就是我的工作服,不穿不合公司规矩。我听得好奇,问我哥公司什么时候多了这号规矩?王大磊让我们都先上车,有话他慢慢再告诉我。回程的路上,王大磊才说,你们回来的还算是时候,最近这里的局势已经不那么动荡了,林逸已经大体上把事都给压住了。他看了看后视镜里齐心的脸,问:“这个小姑娘怎么称呼?”齐心说了她的名字,看着窗外一沓一沓的高楼大厦问,你们这是有一个姓周的家族吧。他们在道上也很有名,听说最近几年,做的比齐家还大。王大磊听完嘿嘿一笑,说过去是这样,现在可不是了。他接下去说的话令我和齐心都大吃一惊,他说的是:“林逸把周氏买下来了,现在这一带,最有名的人姓林。”
我第一反应是我听错了,揉了揉耳朵看着王大磊,又怀疑他是在逗我玩。他拍了拍身上的西装对我们说,现在他这一身行头,都是周氏集团里的规矩。上班时间连穿衣打扮都得统一,跟我哥以前那些小打小闹可不一样了。我愣愣地张大了嘴,坑坑巴巴地说:“我哥……买下周氏?他哪来的那么多钱,整个周氏,估计值上亿呢吧?”王大磊解释说:“并不是全部资产都买下了,而只是占了绝大部分的股份。这部分股份,大都是从周同名下转过来的,具体怎么操作我不懂,也没办法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来。你哥自然没有那么多钱,有一部分,是黄市长给的。”鉴于齐心在场,王大磊没有细说。等把齐心安顿下,王大磊又拉着我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我哥现在就住在周氏大厦里,顶楼有个套间,是专门给他用的。
一百一十七、命
到周氏大厦之后我哥不在,王大磊说,八成又被黄市长叫去喝酒去了。林逸他这一阵都这样,一有空就和那个什么黄市长腻一块。他问了问我的状况,我说还行,就是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每隔几天要去一次医院换药,等拆了线,基本上就算好了。王大磊说那你这样就不能喝酒了,我还想着咱哥俩好好喝一顿呢。肉你也不一定能吃吧,荤腥的东西都容易影响伤口愈合。最后,我们俩只能在我哥那套间里,一人泡了一碗方便面。边吃边聊,我问王大磊,最近你们这都什么情况?我哥怎么就把周氏买下来了,他想干嘛,不会是想报复他们周家吧?王大磊叹了口气,说这可就说起来话长了。自打你们从灵海回来以后这地方就乱套了,周家清撤了大部分资产,把自个的整个体系收缩,摆出来一个前所没有的防守姿态。与此同时,道上的传闻沸沸扬扬。南北风水界多少能人异士涌入这个城市,就为了得到你们从灵海里带出来的那个东西。你们这几个人不在,他们便四处去找。除了找你们还有人上周家去踩盘子,这期间有过冲突,但伤亡不大。应付这些散兵游勇,周家还不嫌吃力。可就在前不久,北京下来了一位大人物。
那家伙姓江,有军方背景,现在还兼着驻京一个部级领导的职。他一下来就查周氏的经济帐,多亏周氏没有什么偷税漏税的记录,再加上敏感产业之前都已经退出来了,这才没被这个姓江的一举打掉。那姓江的一击未能得逞,立马又改变策略,指挥这儿别的公司或是企业,抢夺周氏各种生意所占的市场份额。反正较量来较量去,周氏就被架的只剩个空壳子。这时候你哥刚好回来,摆了一道,顺顺当当便把周氏接手过来。林逸他又拉了黄市长入股,凭那家伙在南方政界的影响力,才把周氏受挫的局面挽回来!我听的目瞪口呆,早忘了手里还端着碗面。我说那我哥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总不可能单纯只是为了救他们周家吧!王大磊摇头说那自然不是,就我来看,你哥这是豁出去了,打算凭借手头的力量,跟当年那群人决一死战。当年参加过探险队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你哥一个都不会放过。你哥他从前就是带兵打仗的人,他这次,是决心要干一场大的!
我和王大磊正聊的兴起,他手机突然响了,他就当着我的面接,接完以后说林逸要回来,我去接他去。王大磊走了以后,我才把那碗方便面吃了,吃完四处看了看,这套间有四五个房间,各处装修都很奢华。向外看出去灯火辉煌的,再往低处看,顿时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房子肯定比我哥以前住的好,但跟以前那房子一样,也都没什么人气。等了好半天,王大磊才把我哥接回来。他在楼下打电话说他就不上来了,又告诉我我哥喝多了,给他弄点吃的再让他睡。话没说完我哥就上来了,真喝的东倒西歪的。他扶着墙走进门,看我看了好一阵,才试探着问我:“林柒,你来了?”我说对我来了,把他弄进客厅,再弄回他睡的那间房。我去给他弄吃的,厨房里什么也没有,最后只能是煮了俩鸡蛋。煮完鸡蛋我听我哥怎么好像没动静,回屋一看,他光着膀子挂着条毛巾,正坐在墙角里发呆。我说你这是干啥呢?我哥抬头看了看我,说他想洗澡,到处找不到水龙头。我笑着说你这是睡觉的地方,哪会有水龙头,走我带你去洗澡去,你说你,也不知道少喝点。
我把我哥带到浴室,放了一缸热水让他泡着。又担心他掉进盆里淹死了,就靠在浴室门上抽着烟等着他。我哥泡了一会人清醒一点了,披着浴巾出来,也跟我要了根烟抽。我们俩对着沉默了一阵,我哥先开口,问我伤怎么样?我说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还不能剧烈运动。我掀起衣服给他看了看伤口,那道疤长得跟条蜈蚣似的,每次看见齐心都嫌难看。我哥没嫌我,手指头在伤口周围试了试。试完我看他点点头,说要没什么事,你明天回学校上课去吧。我说学校我是肯定要回的,我来是想看看,你这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听说哥你最近干了不少的事,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也跟我说一说。我哥突然抬起眉毛,说不是不让你再叫我哥了。我没想到他还没忘记这一岔,一下哑口无言,愣了半天,才说你怎么还是不认我?你这么做有意思吗,跟我赌个什么劲啊!我哥说他不是在赌劲,这事他当初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再说了,你还愿意管一个差点杀了你的人叫哥吗?
我点着头说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你那不也是为了我好吗?要不那么做,我这会说不定都堕入魔道了!我哥头发上滴着水,低低地说林柒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突然一下急了,扯着嗓子问他:“你的什么意思?”我哥对我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我也已经不是你哥了,这事到此为止,再和你没有关系。这就是我的意思,你现在明白了吗?”我听他说完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感觉伤口那儿又胀又疼。忍着疼我对着他嚷嚷道:“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凭什么啊你!你真要和我脱干系也行,我这身上还有你的一条命呢,你把它收回去,从此咱们俩互不拖欠,这才真的是脱干系!”我哥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瞪着我看了好久,才问说,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我答说没人跟我说,这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之前跟齐方聊的时候听他提起过,三界众生,在命籍中的记载都是有始有终的。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也没有谁会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你说你在命籍当中被人抹去了,那就一定有一个人,顶替了你的位置。我想来想去,顶替你的人,只可能是我。你想啊,周同他爸参加过探险队,也一定参与过迫害你。后来你死了,他爸手里,却凭地多出一条命来。这条命,一定就是从你身上掏出来的。现如今这条命在我身上,你要和我撇清关系,那就请你想想办法,把它先从我这拿回去。我不存在就不存在了,也不劳你在我身上多费功夫!说到这我的伤已经疼得受不了了,也不管我哥要说什么,找了个地方直接坐了下去。我哥站在不远处沉思了许久,叹气说了一句:“我没办法再把你的命收回来……”我听他口气软了,马上接下去说道:“这不就对了!我的命是从你那儿来的,我们两个,这辈子连带着下辈子、永永远远都脱不了干系!所以说你也就别再赶我了,说起来,我也还救过你几回呢。我不算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你要相信,我能帮的上你的忙。”
话说到这,我感觉我已经把我哥说服了。于是去把我煮的鸡蛋拿出来,让我哥吃了好睡觉。我哥脸上的潮红还没褪,一口一口地吃着鸡蛋,他好像胃不舒服,吃着吃着眉毛就皱上了。我埋怨说你没事喝那么多酒干嘛,那个什么黄市长,摆明了就不是个好人。跟他混的多了,小心他到时候反过来害你。这些话我也就是说说,真的道理我哥比我懂。他说最近局势还不是太稳,如果靠应酬能对付过去,那不比杀人流血要强?我又问那个从北京来的姓江的,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江诚?我哥放下蛋壳说是,江诚之前给我来了封信,就曾经说过他要南下来看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饭馆约见陈彬,把整个饭馆的人都掉了包的那一次,就是他派手下人干的。我不太能想起来,回忆了一会,才点了点头。照我哥说的江诚的势力也应该非常大,他们俩对上,没有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了。我问我能干点什么?我哥摇头,让我回学校。等我把这学期的课上完,他大概也就能稳住局势了,到时候,他希望我能跟王大磊去找一个人。
我说找人啊?行,到时候我一定把你要找的人全须全尾地给你带回来。这时候天也不早了,我虽然还有一肚子话要问我哥,看他醉的那样,只好让他先去睡觉。第二天一大早我一起来,就看见王大磊坐在客厅里啃着根油条。我说你这么早上来干什么来了?王大磊跺了跺脚,说他现在的工作地点就在这栋楼里。他这么一早上来,肯定是为了工作。我问他是什么工作,看他咧嘴一笑,说是我哥说了,让他这阵子就只管看着我。王大磊自个身上也有伤,我哥怕他累着了,最近除了开车,基本上没给他安排过活。要不是这一次我回来了,王大磊他说不定还要再闲一阵子。
一百一十八、返校
我听完这些话哦了一声,又问王大磊,你知不知道我哥哪儿去了,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他人,他就忙得连顿早饭都不吃?王大磊说林逸白天都在外边跑,你想见他,可以先预约着,看他晚上有空没有。他给我也递了根油条,又指着一口小钢精锅跟我说,那里面还有一碗稀饭。赶紧吃完了我送你回学校去,你这旷课都旷出名来了,要没有人替你出面,你就等着被学校劝退吧你!王大磊说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边吃边问他,什么叫我旷课都旷出名来了?王大磊说他也是听我那个同学说的,我的名好几次被学校张榜公布。第一次是警告第二次是严重警告,后来好像还记过了。学校给我家里也打过电话,至于我妈是怎么答复人家的,他就不知道了。我一听这事连我妈都知道了,赶紧给家拨了个电话想解释解释。我妈没在家,电话空响了半天也没人接。我奇怪王大磊怎么会从我同学那听说消息,问他,他说那是因为霍宁辉曾经到我哥家里去找过我。他没找着人于是留了封信塞在门缝底下,后来王大磊再去的时候,正好就把那封信给收了。他为此还专门找霍宁辉聊过,说着说着,王大磊便摆出一副老人的姿态来教训我:“你说你考个学容易吗,你还不待在学校里好好念书。当年林逸连高中都没读完就出来混,比起他来,你真是不知道幸福多少倍!”
我连说是是是,不好好读书这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你刚才说要有人出面帮我解决,这话又是怎么说的?王大磊又催了我一遍快吃,在我喝稀饭的时候对我说:“从开学到现在,加起来你也没上几天课吧?你这种情况要是搁在平时,那学校肯定饶不了你。谁让你赶上好时机了,现在有你哥给你撑腰。据说只要周氏公司里给你出一份证明,说你这半年都在那边实习,那旷课处分的事,便可以一笔勾销了。”我惊说还有这样的好事,学校也太他妈势力了!王大磊仰头躺在沙发上,说可不是吗,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走哪都看你有没有背景。我跟着他一块义愤填膺了一阵,吃完了早饭返校,由王大磊替我去跟校领导谈。谈完出来他说没多大问题,又送我回宿舍去把东西放下。霍宁辉在宿舍待着呢,一看我回来,差点眼泪都下来了。他说老七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这心都快操碎了!我说可不是吗终于回来了,问霍宁辉最近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霍宁辉说他能出什么事,不就上上课打打球什么的。他反过来问我,这段时间到底跑哪去了?是不是又跑到外地抓鬼去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在外地染上病了?
我没跟他细说我的经历,收拾了一番,问王大磊接着还有没有别的事要忙。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我还不知道呢,又问他,最近有没有见过周同?还别说,经过了这么多事,我心里一直怪想那小鬼的。王大磊说他有什么可忙的,他现在的主要任务不就是看着我。我想知道什么,他接下来可以慢慢说给我听。说到周同,王大磊只知道我哥把他供在某一位地仙的名下。至于具体是哪一位,他没跟去看过,也不清楚情况。我细想了一下,王大磊说的那位地仙,应该就是我跟我哥去拜过的那块泰山石。我还记得怎么去那儿,赶明天有空了,得拎点东西去看看周同。刚返校那一天白天我去上了两节课,基本上什么都没听懂。这学期已经快要结束了,霍宁辉说,大部分专业课老师都给划定了考试范围。他回头跟我说说,不过,不能保证我不挂科。之前我就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当天下午在图书馆里,抄了一下午霍宁辉的笔记。那家伙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课经常是上一半睡一半。笔记也都乱七八糟的,我本来已经懂了的东西,一看他的笔记又都不懂了。后来我干脆就放弃了,趴在桌子上想,要是齐方在这就好了。让他替我代考,至少公共课不必担心过不去。
王大磊下午吃饭的时候找的我,顺便把齐心也捎上,一块吃了个饭。我已经跟王大磊说过齐心的身份,也告诉过他,这个姑娘貌似是可信的。所以在齐心面前说话,王大磊也显得不那么拘束了。说起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王大磊自个先恶心了一阵。他好像不大愿意回想起那段经历,挑其中重要的部分,简单跟我们说了一下。我和他分手的时候眼看着他中了枪,虽说一时半会还没有死,但生命迹象已经非常微弱。就他当时的那种情况,最适合做一件事灵媒。王大磊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灵媒,我说我知道,不就是能把死人从地底下叫上来,和活人说话的神棍吗。齐心听完一笑,叫我说话注意点,那怎么能叫神棍呢!灵媒是沟通阴阳的媒介,要体质非常特殊的人才能做到。她又补充说道,王大哥既然是勾魂灯出身,要是做灵媒的话,那召唤出来的,恐怕就不是一般的亡魂了。
王大磊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召唤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不过他能感觉到,当时有一股非常诡异的力量透过他的身体出来。那种力量几乎无法形容,好几次都让王大磊觉得,他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到后来,就连主持施法的术士也无法控制那种力量。先后死了七八个人,最后,仪式只能作罢。事情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可在说的时候,王大磊还是在不停地发抖。我意识到这事对他的打击真的非常大,于是拍了拍他,叫他别往下说了。王大磊冲我笑了笑,说幸亏那事没成,要不然,他这会儿肯定就成林逸的心腹大患了!他解了袖口给我们看了看,只见他一双手臂上,全都是撕裂伤。大的伤口两边肌肉还未恢复,呈现出一种萎缩的状态。齐心看的吓了一跳,说王大哥,你这、这是怎么挺过来的?王大磊摇了摇头不说话,我和齐心,也便陪着他一块沉默。
那顿饭吃的我们全都心里不痛快,晚上给我哥去电话,他说是今晚不回来睡了。他那一边人声鼎沸,看来又是一窝子应酬。完了我又给家打了个电话,我妈还是没接。跟大舅那边打听,才知道我妈回乡下,去给我爸上坟去了。吃完饭散了席之后,我回学校,齐心回她住的地方。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我正要跟霍宁辉借他的笔记看。就听他兴奋地喊我名字说,宿舍楼下有个大美妞找你。我一听还纳闷,什么大美妞周末不睡懒觉,跑来找我这个旷课旷出名来的人。下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齐心。她踩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穿一条刚好盖过膝盖的裙子。她说是没事干来学校看看我,问我今天打算干点什么?我答说我要学习,没空招呼你。齐心也不恼,非要跟着我一块学习去。我们俩在宿舍底下太扎眼了,我只好把她带到自习室去。等我拿出笔记来抄,齐心就在一旁看着。看了一会儿她突然说,这块内容我懂,我来教你吧。我惊讶地说你怎么会懂的?齐心挽起头发丝,说我大学学的也是这个专业。你这些内容都是入门,我能不懂吗?我更惊讶了,下巴合不拢,支吾着说你还上过大学?齐心说这有什么可稀奇的,我是上完大学,才回家养尸去的。你以为养尸就不需要有学问啊,我告诉你,我要是好好学,这会儿研究生都毕业了!
齐心说的我非常震惊,愣愣地看着她,说你们齐家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一个又会养尸又会念书,齐方那家伙,还考的是状元!你们这身子和脑子都是怎么长的,构造跟别人一不一样啊?齐心抛给我一个白眼,格外认真地说:“林柒,你以为一个家族,凭什么能延续几百上千年?是凭封闭保守、一代比一代愚蠢的后人,还是凭博学多识、一代代人才辈出?我们齐家的教育非常严格,自打小时候开始,就要求不落人后。很多人到了我这个年纪,都已经很有成就了。我这种,只能算是不成器的……”我都不敢再听她说下去,求着她说:“我知道你们的能耐了,求求你教教我这书上的东西,只要这回能不挂科,您就是我的亲大姐!”齐心顺手操起书来拍我,说谁要当你亲大姐啊!这回就算是看在齐方的份上,教教你就教教你。齐心大概给我上了三个钟头课,能懂的我都懂了,不懂的也就只能随它去了。中午我们一块吃饭,我看王大磊一直没来找我,就由齐心陪着到医院去换药。
一百一十九、千万别回头!
真是赶了巧了,在医院里我们居然碰见了陈彬。他和齐心认识的比我早,相互之间寒暄了一些我听不懂的内容。然后他才问我们来干什么来了,我给他亮了亮我的伤,说是上医院来换药。我反问说你呢?陈彬苦笑了一声,说他来看看他爸。我记得当初齐方推荐陈彬的时候就说过,这个人很缺钱。原来是他爸看病要花钱,我又试探着问他,你爸什么病,严重吗?看陈彬的脸色我就知道这话问的多余了,果然听他回答说:“我爸得的肾衰竭。本来这病不至于这么严重的,可是我姑姑之前身体也不好,为了凑钱给她治病,我爸卖了一个肾。结果这次病来了,他一个肾就扛不住了。”他说着,脸色缓了缓,又说幸亏现在给他爸治病的钱是够了,不然,他也得去卖肾去。光听陈彬说我就觉得惨,跟他分手以后,齐心才说,陈彬家是因为替主家承受了过多的冤孽,所以才会出这么多的事。她看过很多齐家的家奴,都跟陈彬家里的情况差不多。不是死绝户了,就是一家子长期绵延病榻,吊着那么一口气咽不下去。
说到这,齐心大概是发现我看她的眼神不对劲,问说,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我?我对她说你们家之所以能延续成百上千年,不是你说的什么代代人才辈出,而是你们的心够狠。拿无辜的人替自己顶罪,才换来的这几百年带血的基业!齐心听出来我不高兴了,不再说什么,拽着我去给医生换药。换完药我先送齐心回去,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回学校。还没到宿舍楼底下呢,道上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把我拉住了。我正要动手反抗,一看那人,竟然是王大磊。他一脸的苍白,问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到处乱跑什么?我被他问得一愣,答说我没去哪啊,不就上医院换药去了。你怎么了,找我找的这么急?王大磊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路把我拉到他车旁边。紧接着又一把把我塞进去,踩了油门,呼啸着开出了学校。我紧张的说我们这是要去哪,王大磊喘了两口粗气,说不知道。我哥只是让他尽快找到我带着我走,天黑之前,不要回城里来。我更紧张了,说我哥出事了?王大磊猛地一拍方向盘,发出砰地一声响。他很懊恼的说了两三遍不知道,又说,在林逸的眼里,我们俩都是需要他保护的人。妈的,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啊!他当初还是孤魂野鬼的时候,是谁故意放过他……
我听到后边有点不对味,于是问王大磊,你说是谁故意放过我哥?王大磊一口气憋了回去,说没什么,什么都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把车开出了城,就在附近的国道上溜达。基本上围着城市的外环转了一圈,这一圈下来,开了快四个钟头的车。等到天擦黑,我哥还没给我们来电话叫我们回去。王大磊早就不耐烦了,试着给我哥拨了两回电话。结果我哥一个都没接,也没别的消息过来。到饭点了我和王大磊找了个馆子坐下,馆子里正在放晚间新闻。新闻上报道说,今天下午城里出了一单纵火案。消防员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最后烧毁了一栋建筑物、烧死了三个人。我盯着电视屏幕上那栋焦黑的建筑看了半天,猛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这一下起的太急,只听我屁股底下那张椅子哐当一声,被我带的倒在了地上。饭馆里的人都抬头看我,王大磊也问我,怎么了你这是?我扶起椅子坐下去,对王大磊说,着火的那个地方我去过!之前我和我哥找陈彬去救你,就是约在那间馆子里见的面。王大磊一愕,说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地方我也没少去。那间馆子的老板姓钟,算得上是你哥的一个朋友。他嘴里喊了一声坏了,说烧的既然是老钟的店,那不知道林逸是不是……
王大磊没有说下去,突然一把按住我的手,让我看电视屏幕里的新闻画面。这时候镜头转到了现场,天虽然已经黑了,但被城市里的灯光照着,看东西一样还是很亮堂。着火现场周围有不少的人围观,摄像机镜头从围观人群当中拉了过去。王大磊问我看出什么没有,我腮帮子发紧,说那人群里头,有三个人没有影子!王大磊轻轻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又问我今天上医院换药,医生怎么说?我奇怪地回答说医生没说什么啊,就让我好好休息,按时吃药。还说是只要遵照医嘱,我这伤很快就能好了。就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才发觉,王大磊的眼神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把筷子筒里的筷子都倒出来,又把铁制的筷子筒,套在他自个的拳头上。打他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对着我说道:“医生肯定也让你不要剧烈运动。那你可听清楚了,待会我一叫你跑,你甭管是谁挡在前面,只管往外跑就对了。跑出去到车上等我,记住了,千万别回头!”
王大磊的口气压根就没给我留余地,说完,用他没套筷子筒的那只手敲了敲桌子。我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咬着牙对王大磊说:“出什么事了?我不走,我留下跟你一块对付!”王大磊斜着眼睛一挑,啧一声说道:“这事你没法对付,你能跑出去就算不错了,记着自己有多大分量,别在这给我添乱。”他说的我哑口无言,正一张嘴的时候,突然听王大磊叫了一声:快跑!他这声来的太过突如其来,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马起身,撒丫子往饭馆门口跑去。从我们坐的桌子到饭馆门口,最多也就十几步的距离。我跑的都快到了,突然脚底下一绊,整个人就跟脱了线的风筝似得,直直地飞出门外。这一下摔得极重,我落地后胸口一闷,衣服马上就被伤口处涌出来的血给打透了。我挣扎着还想要再爬起来,陡然又觉得两个脚腕子一紧,竟被个什么东西,向后拖拽又回到了饭馆里。
我真是想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情急之下,差一点就回头去看拖我的是个什么东西。幸亏此时王大磊叫了我一声,嘶吼道:“让你跑,你他妈不跑也就算了,怎么还趴下了!”我回嘴说你以为我想趴下啊!一动气,胸口疼得几乎连呼吸都断了。我一时半会站不起身来,只能用两只手抓紧地面,奋力地向外爬出去。我这景况在别人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饭馆里除了王大磊的声音,其他任何人的声音我都没听见。我还在纳闷人都到哪儿去了,一抬头,便在饭馆那两扇玻璃门上,看见我身后密密麻麻站得全都是人。他们的脸倒映的不是太清楚,只能勉强看出来,都是刚才在饭馆里吃饭的人。其中还有馆子里的老板娘和服务员,一个挨着一个站着,都跟假人似得无声无息……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感到头皮发麻,脊背上的寒意一阵一阵地往上窜。在那玻璃门的倒影上还能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脚后边。我爬一步他便上前一步,好像是在好奇,我这幅德行能爬到哪儿去。我记得进饭馆的时候没见过这么一个小男孩,而且看他的举动,也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难道说他就是王大磊让我避开的东西?刚才绊倒我把我拖回来的,也是这么一个半大小子?我自己感觉他应该没那份力气,好不容易抓着门槛,使劲把上身撑了出去。就在这时那小男孩突然加快脚步追上我,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踩在我后背上。我估算他最多也不过就十二岁,这一脚下去,却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才有的分量。我被他踩得一下就爬不起来了,这会儿不仅胸口有血,就连喉咙里都含着一股腥气。
小男孩见把我给踩趴下了,便拖着我的脚,慢慢腾腾又把我拽回到那间店里。我已经可以确定那小男孩不是什么正经来路,这时候完全没有抵抗的力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他。我分心瞅了瞅王大磊的情况,这才发现,他人已经不在大堂里了。这店除了大堂还有一扇偏门,我刚看见里面有火光,料想应该是厨房之类的地方。王大磊他到厨房里去干什么,还有,他刚才在手上套了个筷子筒,难道说他要面对的东西,靠拳头就能取胜?那我这边又是什么情况,那小男孩力气大着呢,打我是肯定打不过他了。我寻思了半天,到了实在没辙的时候,又想去咬我那舌尖。却突然听见厨房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小女孩叫“哥哥”的声音。在这店里我同样也没看见有小女孩,心思一动,想她莫非是跟那小男孩一伙的?她叫的哥哥岂不就在我这儿,等把他叫开了,我便可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