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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哥不是人全文阅读

作者:山并     我的哥哥不是人txt下载     我的哥哥不是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九、眼睛

    冲水的时候我才觉得脸上热的不正常,再一摸脑门,还真有点发烫。我想这大概是在地上睡觉,受了风着了凉的缘故。待会得去找条毯子裹上,不过不知道我哥,有没有留下毯子。我抬头去照镜子,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察到镜子里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镜子里我还是我,但怎么感觉眼珠子大了一圈。而且我有差不多一百度的近视,隔着这个距离照镜子,没理由连下巴上的胡茬都看得这么清楚。我瞅着镜子想了想,心说莫不是去了趟灵海,我这视力就恢复正常了?

    从厕所出来我又走上阳台,想再试试往远处看。我哥家的阳台正对着学校,能看见食堂,还有食堂前面一圈圆形的广场。这个点已经看不见人了,只有几辆自行车,还停在广场边上。我远远地看了一眼,竟不可思议地发现,我连那车轱辘上的花纹都能看地一清二楚!这他妈已经不是正常人的视力范围了,所以,我这眼睛究竟是出了什么毛病?我揉了揉眼珠子再看同一个方向,这时候,正好有个人过去。我一眼便看见那人身上裹着一团红光,紧紧地贴着他的轮廓。光不太强,感觉就像是照着他的样子,拿颜色笔描了一圈。我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不敢再看下去,匆忙掉头回屋。客厅里没有开灯,齐方和我哥都还躺在原来的位置上。我看齐方是一团红光,看我哥,却是一团冷色的白光。我已经没法跟自己解释这件事了,把我哥摇起来,央求他看我的眼珠子。

    我哥恍恍惚惚地睁开眼,以手撑地,问我说你眼睛怎么了?我把能看见光的事跟他说了,又说这是什么病,我是不是又要瞎了?我看我哥笑了笑,把两只手都放在背后。接着甩了两下脑袋清醒清醒,才说那不是病,瞎不了。你这应该是开了阴阳眼的征兆,不过听你说,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你看见的是人的魂魄,因为带着能量,所以才会发光。还有你看我是白光,那是因为我的魂魄很弱,能量不强的缘故。总之没什么好担心的,有这么一双眼睛,以后你至少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人得绕着走。

    我问可是我哪来的这么一双眼睛?我又没去哪儿,总不可能一觉睡醒就这样了吧!我哥半躺着支着脖子,回答说他让我吃的那一锅东西,是从穷奇身上取下来的。那天晚上周琳的人布大傩除鬼,召唤出来的凶兽就是穷奇。我哥乘穷奇不备,取了它脖子上的一块肉,拿回来炖给我吃了。他原本只是想以此压制住秦叔叔的鬼劲,却没想到那东西,对我的眼睛也有用处。我还是心有余悸,不放心地说:“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毛病?只是吃了你说的那种肉,开了阴阳眼的缘故?”

    齐方翻了个身,嘟囔说你这人也就是点儿背,其他毛病没有。他应该是被我给吵醒了,问我还有什么要咧咧的,说完了赶紧睡觉!我说行那就睡吧,躺下去不到半分钟,我哥手机又响了。他爬起来上阳台去接,一直没说话,眉毛和眼睛都耷拉着。最后快要挂了,他才跟电话里那人说:“我知道了。”挂了电话我哥还在阳台上,看那背影,像是在思考什么事。后来他又点了根烟,夹在指头上,半天也没抽一口。我感觉应该是出什么事了,想等他回来以后问问他。结果我哥回来还没等我开口,就说有王大磊的消息了,他现在还没死,被困在离这不远的一个地方。

    我哥说的是“现在还没死”,也就是说,说不定什么时候王大磊就死了。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问那地方在哪,咱们是不是赶紧去救他去?齐方自觉这一觉是睡不成了,也坐起来,揉着脸说你的消息准不准?别是人家给你设下的圈套,你也知道,就你我现在的身价,要出去溜一圈,那比肉包子打狗还管用!我哥看起来很是惆怅,把手里的烟戳在地上,说是消息的来源很复杂,短时间内,他也没办法判断消息的准确性。只是这事关乎王大磊,不管是不是圈套,他觉得都应该去看看。我反正一向都无条件拥护我哥的决定,就在一旁起哄说,那还等什么,收拾东西咱就走吧!

    齐方按住我叫我别这么急,事情还是得再从头说道说道。他转过去又问我哥:“这趟你想让我们仨都去?别人要真给你设套,你这可等于是买一送二!我还不打紧,你看林柒,什么倒霉事都摊上他了。”我说你别拿我说事,你小子是不是害怕了,不想去啊?是不是觉得王大磊跟你没多大关系,不想管他的死活了?这屋里没开灯,可我还是能清楚地看见齐方,只见他裹在一团红光里,一脸冷峻地说:“我这是在劝你们别去送死。王大磊的命是命,我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他顿了顿,接着说这事能不能交给别人去办?我哥摇头说他现在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说完看着齐方,像是在等他的下一句话。齐方那儿果然还有后文,说是他可以替我哥找个人去办这事。但还有个问题,要找人必然就得使钱。

    钱我哥有,我问齐方,你找的人可靠不可靠?齐方说他找的是他们齐家的家奴,论本事还行,论人品,那就要看钱多钱少了。我说卧槽你还有家奴!等会!你家的家奴,还得使钱啊?齐方瞪大眼睛说多新鲜啊,这就好像旧社会的雇农和长工,地主使唤起来,不也得给他们工钱吗!他叹了声气,说起他们家来。养尸这种行当容易损阴德,久而久之,家族的气脉就衰败了,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后果,齐方他们家在富裕起来之后,就慢慢地雇佣一些穷人来打下手。一般要和尸体直接接触的活都由这群人来操作,顺便就把积攒下来的孽障,都转移到这群人的身上。这一群人固定下来之后,便成为了齐方他们家的家奴。说是家奴,其实主仆关系并不强,而更接近于是雇佣关系。

    我哦了一声,觉得有家奴这事还挺新鲜的。顺口又挤兑齐方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地主家的少爷。齐方说他们家到他妈那一代,就基本上没动用过家奴。不过旧关系都还在,彼此也都知道对方的底细。他问我哥的意思,是要自己去涉险,还是找个够机灵的人,替我们去跑这一趟?我哥沉思了一会儿,我估摸着,他可能是在考虑别人所冒的风险。齐方也看出来了,说林逸你用不着想这么多,只要价钱足够高,他找的那人就一定不会死!

    最后三人商量定,就照齐方说的办。他借我哥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这么大半夜的,对方竟然马上就把电话接上了。齐方用我听不太懂的方言说了几句,然后又听对方说了几句。他脸色看着好像有点不大对,说完了挂电话,跟我哥说,隔天还得请这个人吃一顿饭。就今天这一天,外头的消息就已经传疯了。道上都知道咱几个从灵海里活着出来,至于具体是怎么说咱们的,还得当面问了才知道。

    我哥点头答应,后半夜无话,一直到天亮。天亮之后我哥找了间馆子,订了中午的位置。他把地址告诉齐方,让齐方约上人先过去。我哥还要带我去另外一个地方,中午饭点再见。齐方也没问我们去干什么,答了声行,瘸着腿就走了。我哥开车上路,夹在上班时间的车流高峰里,一直往市中心走。这个点路上堵得一塌糊涂,好多地方简直就跟停车场一样。我哥看似也不着急,把手搭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车流发呆。我找话跟他说,问他从今往后周同怎么办?是不是还养着它,你要是把身体还他,他根本就应付不了周家的那些人。我又问我哥知不知道周同他爸妈财产的事,据周琳说,周同现在是他们集团最大的股东了!可为什么换成是你,这笔财产就不作数了?你们俩在生理构造上等于是同一个人,按理来说,权利应该是相当的才是。

    我哥没怎么听进去,等我说完了,才轻轻地问我:“你刚才说什么?”我说得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指了指前面的绿灯,让他留心点开车。我们被车流裹挟着往前挪动了几十米,然后绿灯转红,行进的速度又停了下来。白天看人没有晚上那种明显的红光,不过,我还是能看清以往根本就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说在我右前方大约百米的位置上有一栋写字楼,二十三楼的落地窗户旁,有个女白领正对着镜子补妆。我朝她看了一会儿,心里想视力好还真是挺方便的。一群苍蝇打我面前飞过去,我都能看清它们各自的腿上有几根毛。

九十、陈彬

    这时候车又动了,过了红绿灯一直往前开,停在一条南北向的大路路口。我哥叫我先在这路口下车,他去找地方把车停好,然后再来找我。我于是便站在路口等着,十多分钟之后,看我哥提了一袋东西过来。他那袋东西明显是刚刚才买的,我看了一眼,里面竟然全都是香纸蜡烛之类的玩意。我好奇地说我们是来上香的吗?左右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寺庙宫观一类的建筑。我哥让我跟着他走,他在前我在后,从路口进去往西,走了将近一公里。最后我们俩停在一栋高档酒店门前,头一眼看见的,是酒店门口摆着的一块巨大的泰山石。那石头上的纹路像玉带似得,把整块石头均匀地分成上下两个部分。

    我哥看了看那块泰山石,扭头对我说,就是这儿了。我说这什么都没有咱们拜什么?你该不会是想拜这块大石头吧?我真没想到竟被我一嘴给说中了,我哥走进酒店门廊,去跟酒店的保安说了两句话。酒店保安被我哥说的一脸犯难,又去叫了个挂经理胸牌的人出来应付。我哥同样和那挂经理胸牌的人交谈了几句,经理听完,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在原地愣了有半晌,这才叫了个人过来,吩咐那人带着我哥上前台去交钱去。我跟过去问我哥:“你跟人都说什么了?你该不会是包了间房吧,咱们又不是没地方住。”我哥摇了摇头,把他刚才跟经理说过的话老老实实地复述了一遍,说是咱们家里有个孩子得了重病,想借酒店门口那块泰山石,给孩子认个干亲。这是民间的土法子,可除了这条路,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

    我哥一看就是那种不太说谎的人,表情稍微认真一点,就叫人不能不信服。对他说的话酒店经理没有怀疑,出于商人的本能,只说要交一千块钱使用金,才能让我们认这个亲。我哥去交了钱出来,在泰山石正前面,把他带来的蜡烛香纸都摆上。不一会儿就有人围上来看,指指点点的说什么的都有。我哥谁也没有理会,摆完了东西,就叫我跪在那蜡烛前面。他跟我解释道,认这门干亲是为了救周同。我们眼前的这块泰山石灵气逼人,要有它罩着,周同至少不会撑不过这一关。我明白了我哥的用意,马上点着头说,哥你就说要我做什么吧!我哥拿出两张小纸条,一左一右贴在我手心里。他让我给泰山石磕七个响头,每磕一下就喊一声伯父。这小纸条上写的是周同的八字,而我在这件事里,则等于是周同的替身。我满口答应着,俯身便拜倒在泰山石下。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阵的议论,我听好几个人都说:“这俩人是有病吧?”

    这事在面子上确实挺过不去的,我也求速战速决,赶紧磕完了走人。我哥在一旁看着我,在我磕头的时候,他便把香纸点着,往泰山石前抛过去。所有的香纸在半空中就烧化了,灰烬落到我头上,烟气则一缕一缕往上升。我喊完七声伯父,抬眼那一刹,好像看见有个老头,正坐在泰山石顶上冲着我笑。那老头转瞬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我哥拿了我手心里的纸条,走上前压在了泰山石脚下。整个仪式到此结束,我和我哥迅速地把东西收拾停当,挤出围观人群,便往回走。这一来一回刚好够饭点,照我哥的安排,齐方应该已经在饭馆等着我们了。没想到到那儿却不见齐方他人,只看见我哥订的包间里,坐着个穿警察制服的人。我哥还以为走错了,拉着我就要退出去。那人突然站起来问:“齐少爷说,你们有事找我?”

    我哥在门口站住脚,回头看着那穿警服的人。那人咧开嘴接着说:“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可听说过你。你在道上一向都很有名气,这回是什么事,需要你动用别人的关系?”我哥没搭他的话,转身回包间里,径自坐到了主位上。我陪着也坐下,万万没有想到,齐方的家奴竟然会是个警察。那个警察起身给我哥斟满了茶,客客气气地又说,齐少爷出去买烟去了。他让我先问问你,具体需要我干什么。我最近不少地方都要用钱,所以只要你出得起价,我的活保证干的干净利索。我哥一直看着警察的那双眼睛,终于问了一句:“你叫什么?”警察回答说姓耳东陈,单名就一个彬字。他又自谦道:“这名搁道上就是一无名小卒,你恐怕是从来都没听说过。但名声不响不代表我活不好,你可以问问齐少爷,我是怎么……”

    我哥没让那警察把话说完,径直问他,你想要多少?这个多少当然是指钱,那警察眯了眯眼,像是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开这个价。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听齐少爷的意思,你是想救个人出来。这里头的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但既然是救人,那便是以命赌命的活计。赌赢了我带着那人一起回来,赌输了,我们俩谁也回不来。这一条命我收你五十万,在道上,这个价算不上高。”我哥目光微敛,说如果我要你非赢不可呢?我一定要看着那人活着回来,这种,你收多少?那警察脸上泛起难色,说天下哪有什么赌局,是只赢不输的?你要这样说,恐怕不光是我,你找别人也没人敢接你的生意!他话里的意思已经是在推却了,我哥却执意追着他问:“你收多少肯干?”这时候包间门开了条缝,一个服务员探着个脑袋怯生生地问:“几位可以点菜了吗?”我哥顺着话音朝他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你去问你们老板,我平常都点什么菜。让他照样上就行了,再把我存在这的酒拿上来。

    那服务员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等门关上以后,我哥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走向洗手间。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内急,没想到他拉开洗手间的门,里面却是一条向下的楼梯。他简单地交代了几句缘由,说这间饭馆的老板是他的一个熟人。以往有不方便谈的事,他都会定到这儿来谈。这间店的老板也都知道该怎么招呼他,不可能派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服务员上来,问我们要点什么菜。这点很不寻常,要是我哥没猜错的话,这间饭馆里原来的人,已经全部被换掉了。我哥接着说趁这些人还没对我们动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他说着便指着那条楼梯,叫我打头先下去。那警察听完我哥说的话,一拍大腿喊了声坏了!他说齐少爷买包烟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会不会已经被人给截下了!

    我哥紧皱着眉头,说了声那你们先走,我去找齐方。我拉住我哥说我也跟你去,多个人还多份力气。我哥冲我摇头,说现在越少人留在这儿越好,你先跟着陈彬走,找着齐方我会去找你们。我哥扭头又问陈彬,找到人之后,我们在哪儿碰面?陈彬说就现在这种状况,我估计在这城里头,打你们主意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要自己没安全的地方,那就等找到了齐少爷,带着他到宝城派出所来。我哥想都没想就说好,出包间门,消失在了楼道里。我和陈彬从洗手间楼梯下来,竟然下面还有一道小门。小门从里头上了锁,推开以后直通到后巷里。

    陈彬对这一带很熟悉,带着我七弯八绕的,来到附近的一条繁华大街上。他所说的宝城派出所也就在附近,我们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便走到了地方。陈彬说就这么带我进去不合程序,让我把手伸出来,给我戴了副铐子。然后他押着我走进派出所,有人问到,便说是抓了个扒包的。我就这么一路被他押进了羁押室,关在一道铁栅栏后面。他叫我先在这等会儿,他去办手续,再去打听打听有没有饭馆那拨人的消息。

    我那一中午都在羁押室待着,后来又关进来两个人,看样子都像是犯了事,警察在的时候,连个头都不敢抬。警察一走,那俩人就精神了。一个劲问我为什么进来,我说扒包,他们说巧了,大家同行!我心说谁他妈跟你同行!其中一个扒包的又问我:“你是被抓的现行?他们抓贼都得抓赃,你要不是现行,他们定不了你的罪!”另外一个也附和说就是就是,待会不管他们问什么,打死都不能认!一中午加一下午,他们俩几乎把扒包该注意的事项,都挨个给我教了一遍。陈彬来提我的时候,俩扒包的还跟我打招呼,说哥们等出去了再联系!陈彬瞄了我一眼,说行啊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能耐。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跟俩贼混成哥们了!

九十一、蹊跷

    我骂陈彬说滚你妈的,我哥和齐方他们有消息了?陈彬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纸,说有了,他们俩现在在审讯室候着呢。我一听那还不急了,喊了声啥?他们俩在审讯室干嘛!陈彬指着文件纸上的字说:“打架,斗殴!就为了能进局子,他们俩在离这一条马路的地方,狠狠地打了一架。我是看着齐少爷长大的,还没见过谁敢把他打成这样。重点是打完了他还不生气,和你哥那比亲兄弟都亲!”他没再细说,只说待会带我过去看他们。我又跟着他走了几道手续,最后看见我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和齐方脸上都带着伤,在派出所一条长凳的两头铐着。

    我过去喊我哥,我哥大概忘了自己手上还戴着铐子,一下就想站起来。结果他站没站住,还差点摔个跟头。我指着他眼角说这怎么破了,又看了看齐方肿着的腮帮子,说你们俩还真干了一架?我哥没来得及回答我,齐方就先流里流气地瞥了陈彬一眼,拖着鼻音说:“打个架多大点事啊,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陈彬装模作样回答他说:“今晚上你们是别想走了。等会每人在这签个字,你们的这种行为,是妨碍社会安定的知道不?对了,你们看这事是私了呢,还是走司法程序办理?”

    齐方可能是嫌这么演下去太麻烦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对陈彬说:“你爱怎么了就怎么了吧!”陈彬在文件纸上最后添了几笔,就把我们仨,一块关进了一间单独的羁押室。这间房好像之前从未启用过,到处都蒙着一层灰。齐方找了个地方坐下去,屁股才刚一着地,突然就像是装了弹簧似得,直直地蹦了起来。他捂着半边屁股直喊疼,指责我哥说,林逸你下手忒重了!不是说装个样子能进来就成吗,你这装的,我都快被你打到医院去了。我哥抱歉地问齐方没事吧,又说他一开始忘了要留手了。

    齐方也不是要真生气,就说算了算了。妈的说好了请吃饭的,结果这饭没吃上,倒是白挨了你一顿揍。他接着说起今儿个一整天发生的事,叫我们都听听,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今天上午是他最早到的饭馆,在我哥订下的包间里吃了水果,又看了一会儿电视连续剧。等陈彬到了以后,齐方他碍于主子的身份不愿意陪陈彬干坐着,就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去了。可他才出门不到五分钟,便看见饭馆门前来了一批人,把接待过他的饭馆老板和一干伙计,全赶上车拉到不知道哪儿去了。齐方预感到事情不妙,就在那饭馆对面躲了下来。中午快十二点的时候,他看着我和我哥开车到了饭馆门前。

    齐方说他当时曾经想要拦住我们不让我们进去,但他又想知道,这一批人潜伏在这饭馆里,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于是他便一边准备好了随时支援我们,一边还躲在对门,密切留意着情况的变化。大约过了有十几二十分钟,齐方看见我哥打着电话,从饭馆门里走了出来。一个伙计打扮的人一直跟在我哥后面,可能是因为我哥就一个人,那伙计以为他跑不了,也便没有跟到大街上。没想到我哥到了街面上就开始跑,还越跑越快,齐方差点都没追上他,紧赶慢赶地跟在我哥屁股后边。我哥跑得不仅快,选的路线还很奇怪。他先是尽量撒开腿往远处跑,跑出两条街开外,又换了一条路,重新折返回饭馆方向。

    齐方这会儿才有点明白过来,我哥这是在四处找他。他猜想我哥一定是发现了饭馆里的氛围不对,一面指挥着我和陈彬从另外一条路逃跑,一面只身出来寻找自己。齐方想到这儿,拼了老命追上了我哥。他们俩汇合之后,果然证实了齐方的猜测。我哥又告诉齐方说,陈彬带着我到派出所躲去了。为了能有合理的理由进来,他们俩才在大街上打了一架。我听到这不由得心里在想,我哥不是那种打架不留手的人。会不会他揍齐方揍得这么狠,就是因为这小子到处乱躲,害得他白担心一场。不过这也就是我的猜测,至于我哥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听完了这一整天的事,齐方问我和我哥,觉没觉出有什么蹊跷来?我托着腮帮子说你这哪儿哪儿都是蹊跷好吧,所有的这些事,都透着一股子不正常。齐方看着我,说他当然知道不正常。但就这些不正常里头,你觉得哪一点最奇怪?他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往下说。他认为最奇怪的地方是,饭馆里原来那拨人被人赶走的时候,居然连一丁点的反抗都没有。那饭馆可是他们的老窝啊,再怎么着,也得火并一番才能让出来吧!跟群羊似得叫人一撵就走,也太他妈怂了!

    齐方一说完,我哥马上也点了点头。他说那饭馆老板混的年头不算短,以往在道上,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没曾听说过有谁能压得住他,这次饭馆整个被架空,实在来得太过于蹊跷。唯一可能的解释是,那一拨把饭馆占了的人,背后的势力大的几乎难以想象!可是既然他们有这种势力,那为什么不把我们几个全都抓回去,直接控制起来再说?反而要用掉包计这种费时又费劲的办法,最后,还叫我们给识破了。我换了只手托我的腮帮子,顺口说了句,会不会人家压根就不是想控制咱们?我哥听见我说,眼神忽的一亮。他站起来踱了几步,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后我们又聊了聊周同的事,十一点过后,陈彬才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拎了些吃的过来,还开了两瓶啤酒。我指了指墙角的天花板问他:“那监控可开着呢,你这样和嫌疑犯喝酒吃肉,不怕受纪律处分?”陈彬笑着说没事,那个监控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真要有人问起来,他可以说是劝导我们,给他做线人。他应该是已经下班了,没再穿着那身警服。看样子年纪也不大,压根就不像他说的,是“看着齐方长大的”。他给他们家齐少爷斟酒夹菜,然后是我哥。最后轮到我了,他直接就把酒瓶子和筷子塞我手里,叫我自己招呼自己。我说你这是区别对待啊,公务员是不是都像你这么滑溜?两个眼睛光往有用的人身上看,没用的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陈彬说没有这回事,你这小孩,嘴还挺厉害。他一把顺走了我手里的酒瓶子,又跟我说:“我看这酒还是不能给你喝,别待会喝多了,一张嘴就能吃人!”他说完“吃人”,盯着我看了很久,嘴里说我怎么感觉你身上有一股鬼气,你最近是不是碰见过什么……陈彬的话还没说完,齐方突然插了一句,说不该你问的别问!陈彬马上就安静了,连个多余的屁都不敢放。两杯酒下肚,齐方才抬眼问我哥,你和陈彬生意谈的怎么样了?王大磊在哪儿你告诉他了,约没约什么时候动手救人?

    我哥正在嚼他嘴里的东西,一时间没搭上话。那一头陈彬忙不迭地接着齐方的话说:“少爷,这一桩买卖,人家要的可是只赢不输。非得要我活着把人带回来,那不是要我拿命去拼?”齐方眨了一下眼睛,反问陈彬:“怎么着,你还不愿意干?我告诉你,要不是看上你这条命,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陈彬被齐方呛地脸都红了,又不敢冲他发火,只能干咽口水。齐方又喝了口酒,说你这人有几两本事我还不清楚,只要是你想活,别人没那么容易弄得死你。林逸和我算是朋友,你帮他这一次。我回去跟我们家老太太也说说,看能不能找个机会,给你脱籍。

    说到这儿陈彬竟然浑身一颤,手里的酒杯子跟着晃动,酒也洒出来半杯。他激动地说就冲少爷您这句话,我陈彬这一次,就算是豁出去了!他的态度转变的太快,我和我哥都有点反应不过来。陈彬接着便问我哥,你说说看吧,要我救的人是谁?我哥回了回神问他,那你定的价呢?陈彬当然没忘了钱的事,回答说如今这性质不同了,你一定要见到活人,那就先给我开五十万的支票。等我把人带回来之后,你再给剩下那五十万。

    我在一旁听着,心说这才一会儿功夫,陈彬要的价钱就翻了一倍。不过一百万如果真能买回王大磊的命,倒是也还值得。我哥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陈彬。支票得等他从派出所出去以后才能开,至于王大磊现在在哪,我哥也只知道个大概。他把他知道的都跟陈彬说了,陈彬说具体的地方,他还会再细查一遍。至于什么时候动手救人,那是他的打算,叫我哥别管。

九十二、齐家的禁忌

    我们聊到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齐方站起来,去撒了泡尿。我感觉鼻梁痒便抠了几下,也不知怎么地,突就觉得一阵晕。我捂着眼睛定了定神,听我哥在耳边问我,是不是哪不舒服?我说我头有点晕,可能饿的时间太长,有点低血糖了。等我把手放下来,齐方也已经从隔开的厕所里走了出来。他提着裤腰问究竟什么时候能从这出去,在这耗着,也不是个事。周家那边的情况现在还不明了,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变化。陈彬在地上搬弄那几个空啤酒瓶,抬起头说,周家昨天一天都在清撤资产。看起来这次的事折腾的挺大的,周家已经打算把所有的本钱都押上了。

    齐方从厕所出来以后,沿着羁押室的墙根走了个来回。他边走边对陈彬说:“你不是还听说了什么消息吗,赶紧的,都抖搂出来。”羁押室门口有人走动,陈彬听着那脚步声,半天都不做声。终于外面的人走远了,他才说,周家那边除了清撤资产,其他任何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不过道上倒是有不少人在传,你们仨去了趟灵海,带出来一件十分稀罕的玩意。和这有关的说法可真多了去了,有的说东西已经落在周家手里,也有的说东西还在你们这儿;有的说那东西是件上古的神器,还有说是和阴阳五行有关的风水秘术。陈彬又说:“这些话传的沸沸扬扬,从今往后,盯上你们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我要是你们,这段时间就到外面找个地方躲一躲。”

    陈彬说的正好是我想的,我便问我哥:“要不我们回家去待一阵子?反正我这学期基本上就没怎么上课,趁这个机会,看能不能弄张病条,办个休学啊啥的。”齐方笑话我说你也别办什么休学了,直接退学得了。你这人事儿太多,估计躲过这一阵,下一阵还有不一样的鬼来缠你。我啐了他一口,骂了声去你丫的!你嘴里有没有句好话,别一天到晚巴望着我倒霉成不成!我哥在一旁没吭声,看杯子空了,便对着瓶子吹了一口。我劝他少喝点别喝醉了,我哥放下瓶子,才说躲不是办法。而且就算是我们躲了,那些认为东西在我们手里的人,也一样会追着我们不放。我们只有彻底弄清这件事的前后始末,才有可能完全和它撇清干系。

    我叹了口气说,可我们上哪儿去弄清这件事的前后始末呢?现在就连灵海也没了,除非,有个当时经历过这些事的人,能亲口把他们隐藏多年的真相告诉咱们。我刚一说完,就发现我哥看齐方的眼神变得不大一样。齐方自己也感觉到了,咬着筷子问:“你不会是想让我带你去找当年的亲历人吧?”我哥端着酒瓶子点了点头,说:“你说过,你们家有人参与过当年的探险。现在那个人还活着吗,你知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齐方一个劲地摇脑袋,先说不知道,后来又说那人早就死了。他的态度非常潦草,连我都看出不对头来。

    我们几个人几双眼睛狐疑地看着齐方,终于把他给看虚了。他吐出那双被他咬的不像话的筷子,说当年探险的事,在他们家,那也是决计不能提及的禁忌。他给我们说了个故事,说他有个姨表兄弟,天资在他们这一辈中算得上数一数二,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完了赶尸养尸炼尸种种的法门。为了能够精进修为,齐方的这个表兄弟,开始翻阅祖辈留下来的古书文录。无意间被他发现了一封信,信件写于二十多年前那场探险行动开始之前,其中有只言片语,提及为了参与此次行动所做的准备。齐方他表兄弟出于好奇,便照信里所说,也准备了几样类似的东西。结果不出几天,这个表兄弟就被家族长老用家法处死在了祠堂里。当时他们家所有人都在场,长老也明确规定,以后任何人触及此事,下场都是一个死!

    我听完齐方说的,总觉得和之前发生过的另外一些事,有某种程度上的联系。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我问齐方道:“你好像说过你爸的死,也跟触碰了你们家的禁忌有关!”齐方一听脸色骤变,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他说我不想再说我爸死的事,总之,这件事我瞒着你们,真的是为了你们好!我哥轻声说我们不是在逼你,只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你说过你当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我求你帮我这个忙。

    齐方看着我哥,眼里的杀意慢慢退了下去。他垮下脸苦笑着说:“看来为了这事,我这辈子都安生不了。告诉你们就告诉你们吧,当年我们家参与探险的人是我大姨。我死的那个表兄弟就是她的亲儿子,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你可以想象得到,我大姨她保守秘密的决心有多大。处死我表哥的那一天,长老把我叫到祠堂密谈。他们告诉我说,我表哥在发现那封信之后,曾经把它拿给我爸看过。我一听还觉得挺奇怪的,我爸他一个外人,表哥干嘛把信拿给他看。后来我才知道,打从一开始,我爸接近我们家,就是冲着当年的事来的。他跟我妈结婚生我,全都是为了打掩护。是他教唆我表哥去找这封信,也是他,帮忙准备了相关的东西。所以说起来,我爸等于是间接害死了我表哥。长老们和我妈商量,叫我去杀我爸。我前后杀了快两年,才终于完成了任务。我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杀完人回到家,却发现又有另外一批人等着要杀我。我妈让我考个大学出去躲躲,我躲到离家几百公里远的地方,却还是有人带着我爸的行尸找上门来……”

    齐方抹了把脸,感伤的长出了一口气。他说现在要去找他大姨说这个事,就他的估计,能套出话来的可能性不大。陈彬好长时间都没说话了,这时候说了一句:“那可不一定。当初你大姨是和人约好了绝不泄密,所以才会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如今可是周家先打破保守秘密的约定,你们家总不能派人,把整个周家都灭了吧?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你大姨很可能,也就不像原来那么坚持了。”陈彬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我附和着也点了点头。齐方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又问了我哥一遍:确定要去找他大姨?我哥点头确定,齐方说,那行,我带你们去。可是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也许还没见到我大姨,你们就先死在路上了。我以为齐方说这话纯粹是吓唬我们,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却真被他给说中了……

    十二点之后派出所也是要熄灯的,羁押室只留了摄像头旁的一盏小灯。不过现在有没有光对我来说都没多大关系,任何活的东西看在我眼里,通通都是一团红光。唯独我哥显得特别的冷清,被一团白光裹着,看一眼都觉得冷。我靠过去问他要不要歇会儿,他发了一会儿呆,说他睡不着。陈彬回去睡觉去了,交代我们明天一早,他会办手续放我们出去。出去以后的事他就不管了,他又跟我哥要了个联系方式,说等王大磊救出来,通知我们去交钱领人。

    闲话少叙,第二天出了派出所,天气差得一塌糊涂。我还从来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那水,几乎是一桶一桶往人脑袋上浇。我们仨淋了个落汤鸡,回家洗澡换身衣服,准备准备又打算出门。三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其中我哥伤的最重,和周芸搏斗的时候,竟然被打成了内出血。他自己也不吭气,在医院检查出来,连医生都说小哥你可真皮实!你看是不是在我们医院住两天,挂吊瓶把药打进去,伤会好的快一点。我哥从来都不爱在医院住,开了药就想着要走。齐方腿上也缝了几针,就我还算轻的,身上只用了几条绷带和几块创可贴,不吃腥辣几天功夫就能养好。

    处理完伤,我们又去看了看周同。他在我哥另外一处房子里,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的黄纸乱飞。我还以为会看见小萝卜头模样的周同跑出来,没想到走遍了整个屋子,连个鬼影都没看见。齐方指着角落里一个小方盒子告诉我,说周同就在那里面,只是短时间内,都不能出来见人。五阴之毒对鬼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伤害,他也只能设法把毒压住。剩下的,就只能熬时间,等着那毒慢慢地淡下去。齐方问我哥给周同认了哪一门干亲,我哥还没回答,我就已经把在酒店门前拜泰山石的事,一五一十都说给齐方听了。齐方听完以后觉得,那块泰山石应该是一位地仙。它要救周同,比我们要救他还要管用得多。

九十三、鬼市

    跟周同告过别,我们便打算启程去找齐方他大姨。这一路可说的事实在太多了,首先是在出发前一天,我哥收到了一封信。那信不是寄来的,而是在我们出门之后,被人送进房,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地板正中央。信封是牛皮纸,非常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封口有一块火漆,印着个五角星的形状。我说什么人还用这么讲究的方式送信,我哥拿着信封反复看了看,拆信的时候,居然躲房里不让我和齐方参与。那一整个下午我哥都没踏出过房门,我叫他吃饭,他也不理我。后来我急得实在是想破门而入了,我哥才一脸疲惫地走出来,两眼直勾勾的,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始终没告诉我们那信里面的内容,我和齐方猜测,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说不定跟我哥当年上当受骗有关,从时间上来看,我哥被人骗上北京之后不久就死了。至于我哥的死因和探险队之间的关系,我和齐方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可能的解释。我哥也咬死了不说,我怕他再把自己关起来不吃饭,也就干脆不问了。

    出发的时候我们带的东西都很简单,因为齐方说,带多了也没用。他还提醒我们要学会看他的眼色行事,他让我们逃的时候,甭管三七二十一,只管逃就对了!我说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成天散播这些消极思想?那可是回你自己的家,就算是别人要算计你,你妈总该护着你吧!齐方说那可不一定,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齐方他家在西南,据他说,是在金岭山区里头。我查地图没查到有这么个地方,齐方说是小地方,地图上没有显示也很正常。我们先开车,走了不到一天。然后坐渡轮,又走了半天。下了船果然有往金岭方向去的路标,齐方却让我们沿路标指示相反的方向走。他的意思是咱们最好绕一点路,顺便沿途也可以打听打听,最近他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我和我哥没有理由反对,照齐方的指示,往东开了一百多公里。到达一个叫吉化的地方之后,齐方突然说先不走了,就在这过一夜再说。我问他这儿离他家还远吗?齐方指了个方向,说再开两小时就到了。我说既然都到你家门口了,那还住个毛啊,赶紧的去,打听完事走人不成吗?齐方摇了摇头,故意端着架子,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吉化这个地方,晚上有好东西可看!”他又去问我哥:“老七不知道这地方我理解,你呢,你不会也没听说过吧?”我哥抓着方向盘在小城的大街小巷里晃悠,说他听说过,这里的鬼市很出名。

    齐方拍着巴掌说对就是鬼市!问我,是不是特别想见识见识?我白了他一眼说拉倒吧你!我现在压根就连个鬼字都不想听,更别说是上鬼市去见鬼去!正说着,突然一大簇黑色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了车前窗上。我哥急踩刹车,强大的惯性,差点把我和齐方给甩出去。那一簇黑色的东西顺着车头往前滚,最后,消失在了我们一干人等的视线当中。我颤抖着问我哥:“滚过去的那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看着,那像是个人脑袋?”我哥也吃惊不小,靠在驾驶座上缓了一缓,才说你们在车上等着,我下车去看看。他看完了回到车上,告诉我和齐方,车底下没看见有东西。刚才那个可能是附近谁家养的猫,冲到路面上被我们给看见了。我奇怪地说不能吧,是猫的话,它怎么能没有腿呢?我越在心里琢磨越觉得,刚才我没有看花眼。打我们车前滚过去的,那真真切切就是一人脑袋!

    经过这件事,我哥也同意,留下来住一晚上。看看他们这儿著名的鬼市,也权作是旅途中的修整。我们在城里找了间旅馆,外面看着门面挺大。进去以后再一看,整个旅馆,竟然是一回字形的建筑。建筑正中央是一片巨大的天井,围绕着天井,分布着一间一间的小房间。楼高一共是三层,但只有一二层开了张,三楼还没装修。从下面看上去,三楼全是没有门窗的毛坯房。我随口说你们这旅馆是试营业吗,怎么三楼还没装就让客人住进来?前台办入住的小姑娘抿着嘴偷笑,我觉得奇怪,也不知道她在乐个什么劲。

    齐方点了名要住209房,办入住的小姑娘查了查登记簿。说是那房按理应该退了,可是客人到这会儿都还没出来呢,现在也空不出来给你们。您看要不换一间,207怎么样?那房不靠街,夜里比较安静。齐方还挺坚持,非要住209不可。他说既然没退那我们就等着,你也打个电话上去,催催他是时候退房了。齐方的要求其实挺不近人情的,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却显得很是理解。她接连打了两三通电话上去,终于,把209房的住客给炸了出来。那是一理平头的大个子,看着挺凶恶的。态度却出奇地客气,结算了房钱,还一个劲跟我们道歉。说他昨晚上睡得晚了,今天没留意,这不就给睡过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了您几位的行程。

    齐方随便敷衍了他两句,打发那人走了。趁着服务员进房搞卫生,我们仨就在附近,吃了顿晚饭。等到正式住下,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齐方去洗澡我哥去睡觉,我没什么事可干,便到门口走廊上抽烟。说是走廊,其实跟阳台差不多。围栏外边便是那片四方的天井,我探出脑袋看了看,天井里全是荒芜的杂草。天井西面角落里有一扇小门,挂着把大锁,锁上生满了锈斑。看样子那门至少半年没开过,得亏见不到阳光,不然这天井里非长成一片林子不可。我怕烟头上的火星掉下去引燃了荒草,便退了回来,靠在门上继续抽烟。这时候我的视线往上一瞄,突然看见三楼回廊上,有个人影晃了过去。

    这是在旅馆里,人来人往的并不出奇。奇怪的是三楼还没装修也没营业,那人脖子上挂着条大毛巾,上那儿去干嘛去了?我好奇地迈出一步追着那人影看,没想到他竟停下脚步调转身子,也趴在围栏上看我。我们两个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便听见脑袋里有根弦,啪嗒一声断成了两截。那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了的秦叔叔。他冲着我微微一笑,咧开的嘴角,突然裂开一道大口子。随即他的整个下巴便从脑袋上掉了下来,脸只剩下半张,上嘴皮子还在微微翕动着。我吓得甩了烟头便往回跑,急起来,连那房间门是向外拉的还是往里推的都给忘了。结果我堵在门前半天也没能进去,耳朵里只听见一阵脚步声,顺着楼梯,从三楼缓慢地踱步下来。

    正在我又急又怕的时候,面前的房门突然大开。我哥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另一只手抓着条毛巾,问我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喊大叫的就是不进来?我看见我哥简直就像是见了救星,一闪身进了门,叫我哥赶紧关门。我哥踏出门去看了一圈,转身回来又问我:“你看见什么了?”我语无伦次的说了好几遍秦叔叔,又指着头顶喊:“秦叔叔他也住在这!我刚看见他就在三楼,他还冲我笑了,笑得下巴都掉地上了!”我哥想了想,走上前摸了我两个耳背。摸完以后他安慰我说:“没事,你看见的那是幻觉。”我急得说怎么可能是幻觉呢?那就是他,我看的真真的!齐方隔着洗手间的门在里面嚷嚷,叫我不要一惊一乍的。听我哥的没有错,我看见的就是幻觉,是我自己在吓唬我自己!

    我哥刚才大概是准备要去洗澡,顺手便把他抓着的毛巾给了我。他让我先擦把脸冷静一下,然后再仔细想想,我刚看到的秦叔叔,身上是不是没有光?我想了想还真是,那个秦叔叔看起来,跟我以前见到的一样。我哥说无论是活人还是死物都带着能量,你看不见有光,就证明那是个没有能量的虚体。估计是秦叔叔的事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所以我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齐方洗好了澡出来,也点着头跟我说:“别疑神疑鬼的,穷奇肉你都吃了,那姓秦的还能拿你怎么着?”我仍旧不太能相信刚才的那是幻觉,不过听我哥和齐方都这么说了,心里那重膈应也总算是淡了些……

    洗完了澡又睡了一会儿,凌晨三点整,齐方把我们叫起来,说是准备上鬼市遛弯去。我们把所有的现金都带上了,就因为齐方说,那儿有很多别处买不到的宝贝。我原以为鬼市会在一个偏僻阴暗、既冷清又吓人的地儿,没想到,它竟然就开在城边上。还紧挨着一条高速路入口,交通不是一般的方便。这时已经是凌晨了,路上却仍有不少的车,仔细一看,竟都是往鬼市的方向开。我们到那地方之后,连个正经的停车位都找不到。最后只能在路边找了个草甸子,把车开进去放好。然后便由齐方带路,一行人穿过一道桥底隧道,进入一片人影幢幢的洼地。

九十四、地生胎

    我们眼前这片洼地便是鬼市的所在了,看起来人虽多,但里头却一点都不热闹。刚进去的时候,四周甚至连半点人声都听不见。所有的人都在各走各路,路边一个摊位接着一个摊位,也不见有人叫卖。进去以后,便换成了我哥在前,我和齐方在后面跟随。我仔细去看路边摊位上卖的东西,有玩具有书,还有一些样子挺怪,我叫不上名字的。看着跟普通集市差不多,但就是总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我看我哥也在四下里打量着这儿,偶尔会停下来,拣起摊位上一两件东西看一看。看了大半个钟头,我们还什么都没买。就在我们路过一个笔摊的时候,我哥猛不丁地站住了脚。他这次停的很突然,好像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似得。

    那笔摊旁边坐着个驼背的老太太,听见有动静,抬起脸来问了一句:“几位买点什么?”我哥蹲下去和那老太太平肩,问说您这儿卖的是什么?老太太嘿嘿一笑,露出满嘴的烂牙。她回答说:“小伙子你是个明白人,我这卖的什么,你还不清楚吗?要买?要买就挑一支笔写一个字。让我老太婆看看你运气怎么样,你要买的东西,老太婆我这有还是没有。”老太太边说边摊开一张泛黄的纸,等我哥挑好了笔,便把那纸往前一推,让我哥在纸上面写字。我哥提笔的时候有一些犹豫,落笔写了个末路的末字。老太太凝眉一看,笑着摇了摇头,说你要的这件东西,老太婆我这可卖不出手。她顿了一顿,又喃喃道:“不是你的命,你取来作甚……”

    老太太后面那句话我没听太懂,看着我哥向她道了声谢,然后拿了一沓钱给她。那沓钱少说也有上万块,我咋舌道,怎么在这测个字也这么贵?我哥回头对我说,那老太太可不是测字的。她那摊位上卖的其实是出路,只是可惜,她也没有出路可以卖给我……说完这一句,我们面前的路突然一分为二。朝左的那一条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见,路的尽头站着个小人儿。我哥打头向着左边走过去,来到那小人的跟前。原来小人身后还坐着一个大人,摇一把大扇子赶着虫子,嘴里低低地哼着曲儿。

    一看我们走到近前,那摆摊的大人便扯开了嗓子吆喝道:“几位看点什么?”他那摊位跟别人的都不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放。我心说你这什么都没有叫我们看什么,视线下意识地挪到了那个小人身上。仔细看来我才发现,那小人不是活人,而是个和两岁小孩等身大小的人偶。人偶的材质很特别,半透明,似玉非玉。脸上的五官都看不清楚,身上像玩儿似的,披了一条枕巾。齐方率先一个箭步上去,瞅着那人偶开口道:“你这儿的玩意,倒是挺别致的!”摆摊那人边摇扇子边回答说:“那可不,这一件可是千年的地生胎。除了我这儿,全中国任何地方您都见不着!”他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几位是只打算看看呢,还是有兴趣出个价?”

    齐方摆手说他就看看,扭头又问我哥,你想把这个买回去摆着玩?我哥沉默了一阵子,问摆摊那人,这个人形的地生胎,他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齐方的话明显是扫了那人的兴,只见他不冷不热地回答我哥,说这是从新疆挖来的。刚挖出来的时候还只是个婴儿大小,是他搁家里好吃好喝地供养了它十几年,才长成这么个两岁小孩的模样。摆摊那人说完,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那意思是说不买就别看了,赶紧走吧您几位。齐方见不得他那德行,拉着我这就准备走,却突然听我哥说,这个地生胎多少钱你肯卖?

    摆摊的一听我哥这是在问价,精神马上为之一振。说话的调调都变了,谄媚道:“像这种千年难得一见的宝贝,您随便给个八万块钱,就能给您带回去!”我哥说我们身上没那么多现金,摆摊的急忙说没关系,您给我留个地址。等天亮了您取了钱,我再把货给您送过去也成。我哥半点不犹豫就说好,把我们住的地方,跟对方说了一遍。那摆摊的一听,笑得眼都眯起来了,说赶巧了几位,正好我也住在那儿。几位老板是开车来的不?要是开车来的,待会我就跟你们一起回去呗!他这人倒是会占便宜,做了我们八万块钱的买卖,还要连回去的路费也省下来。我们之后便也没再接着转,直接拉上那摆摊的一块,往回城的路上走。

    对于地生胎这个词,我之前还从来没有听过。在车上听摆摊那人解释,所谓的地生胎,其实跟太岁性质差不多。只不过地生胎是长成了人形的太岁,最是集纳了天地之间的灵气。摆摊那人说完,不禁感慨地抚摸着他怀里那一尊小人。他说这个地生胎是他爸在新疆种棉花的时候无意间挖到的,当时还以为是谁家刚下葬的孩子。抱起来一检查才发现,这孩子脸上没有长五官,整个身子摸起来软乎乎的,就像是一朵大蘑菇。他爸谁也没敢告诉,抱着它回了家,查了好多书才闹明白,这有可能是一个地生胎。你说怎么处置这么个东西呢,吃了?他爸没那个胆子。卖了?也不知道上哪去找出得起价钱的买家。于是这地生胎便在他们家里搁了好多年,几乎都快搁成传家宝了。这不直到最近他爸才开窍,命令他想个办法,把已经长大了不少的地生胎脱手卖出去。

    齐方听到这,一语戳穿那人,道:“你说这地生胎在你家供养了十来年,原来,一直是当存货积压着啊!你这东西可就不值八万了,顶多给你个六万五!”摆摊那人见自己一时话多说漏了嘴,懊恼地自扇嘴巴子,求着齐方说:“小爷爷,您给凑个吉利数,六万八成不成?”齐方跟他拿捏了半天,双方最后以六万六成交。我们回到旅馆时才五点钟,银行一家都没开门,也没处去取钱去。我哥便和那摆摊的商量好,等九点半再拿钱交易。然后我们各自回屋,我问我哥,为什么非要买那个叫地生胎的东西?那小人怎么看怎么人,你不会是想买回去,当蘑菇片爆炒了吃吧?

    我哥喝了一口水,低着头说,鬼市上卖的这个东西,之前他也在新疆碰见过。说起来,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地生胎。齐方插嘴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家伙卖的是件西贝货?那你还许他六万六,你是钱多了烧的吗?”我哥摇了摇头回答说:“那东西的成因,和太岁不太一样。太岁是地气之灵者凝聚而成的,而鬼市上卖的那一件,却是由于地脉生了病,地气不通,长出来的类似于毒瘤一类的东西。要埋在地底下不管它,几百几千年,它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但是一旦挖了出来,它就会照着身边事物的模样,长出一定的形状来。据说这玩意很容易成魔,留在不明真相的人手里,总归是不**全。”

    我点了点头,听出来我哥花这六万六,也是在替别人着想。齐方蹬掉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说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听林逸你讲讲,你在新疆那会儿的事。我撺掇着也说对对对,哥你要是不提起来,我都不知道你还去过新疆呢!你去那干啥去了,待了多长时间?我哥靠墙站着,说你们想听?他旋即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才说,他是在刚离开我们家的那几年去的新疆。在那前后待了快三年,主要是种树,农忙的时候也去捡过棉花。我哥后来做生意的本钱,有一部分就是他在新疆挣的。他说他待的地方在沙漠的边缘,是一个不大出名的绿洲小城。

    说起事来,我们家和新疆,还真算是有点渊源。想当初我爸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也曾经短暂地支过一段时间的边。后来他和我妈结婚,便想办法调回了老家工作。我哥离开家那一年,一开始的打算,是要到南方去打工挣钱。当时正好他有个高中同学家是新疆的,家里经营着一座果园子。通过这个高中同学,我哥便被阴差阳错的,介绍到了新疆给他同学家看果园子。果园子里没有太多的活,我哥同学他爸,有空的时候也会找一些别的来钱的门道。比如说植树造林,新疆的土地因为沙化严重,植树造林便成了迫在眉睫的事。他们那儿的植树任务都是照人头分配下去的,凡是在机关工作的人,每年都需要种十几甚至二十几棵的树。这些机关里的人哪会种树,领了上头的任务,往往都是雇人去种。我哥同学他爸便承包了好几个单位的种树任务,按每棵树二十块钱算,一年下来也不少挣。

九十五、魔鬼种子

    我哥去那儿的第一年,我哥同学他爸,分给我哥五百棵树。叫他沿着公路两旁,种成五米宽的护路防沙带。我哥带着树苗就去了,整个三四月份,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沙漠里待着。后来这一批树成活率非常高,甚至成了整个地区防沙护路的典型。我哥种树名声在外,到了第二年,几乎全县的机关单位,都来找他种树。我哥于是辞掉了在果园的工作,开始一心一意种他的树。也正是在第二年的四月份,我哥在他种树的地方,挖到了一个类似于地生胎的东西。他挖到的那个和鬼市卖的不同,不是人形,而是个大蟾蜍的模样。那蟾蜍端是活灵活现,身上还结了一层像糖衣一样的蟾蜕。我哥开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把它带回他住的窝棚,随手用了个盆拿水养着。

    过了大概有半个月,一个维族老人上门来卖羊。无意之间,被他看见了我哥盆里的大蟾蜍。当时那老人就吓哭了,在地上连滚带爬,嘴里拼命地喊胡大!胡大!我哥被这一幕弄得莫名其妙,稳住那老人,问他是不是认识盆里面的东西?老人此时已经是面如土色,跟我哥说,那个东西是从沙依坦克尔西逃出来的。是会把水变成毒药,把土地变成沙漠的魔鬼!沙依坦克尔西大概就是魔鬼城的意思,在传说当中,是被真神彻底抛弃了的邪恶之地。

    我哥对新疆的神话传说谈不上熟悉,看老人这般反应,便把他请到了林子里,详细地打听起那东西的来历。老人先是不肯说,只让我哥快快地走,离开这个地方!耐不住我哥软磨硬泡,才说那个东西,有人说是魔鬼的种子。在新疆不少地方都挖出过这种东西,少则一个两个,多的时候,据说一次出现过成百上千个。这种东西影响很坏,会让女人和牲畜不生育,还会令河水改道,不再流经庄稼地。人们因此被饿死,城镇也随之消失……

    听老人的描述,我哥开始觉得他挖到的这个东西,应该是属于旱魃一类的玩意。只是在新疆土地荒漠属于常态,我哥也没办法判断,老人说的这些,到底是自然的气候变化,还是真的是由这种地底下的怪物引出的异变。他们一人喝了一碗酸奶,又听老人接着说道:“楼兰你知不知道,高昌你知不知道?这些地方统统的没有了,就是因为他们的地下,布满了魔鬼的种子!魔风吹过来,所有一切,全都变成了沙子!”我哥没想到,这东西的来历,还能跟古代文明的消失挂上钩。再一细想,才渐渐弄明白,这所谓的魔鬼种子,应该是地脉衰败、地气不通时,从地下长出的类似于瘤子一样的东西。当年的楼兰高昌、姑师交河等等的古城,都是因为受到了地脉衰败的影响,才逐渐消亡于沙漠之中的。又因为同时期当地出土过这种奇怪的东西,便有了传说认为,是这种东西引起了古城的消亡。

    我问我哥,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处置那个东西的?我哥说他听了卖羊老人的话,把那个东西送到了附近的清真寺。至于寺里的阿訇是怎么处置的,并没有人向他透露过。我哥说到这停了下来,像是感到累,也走到床边坐下。齐方摸着下巴说,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了吧?那卖羊老头不是让你离开那个地方吗,你留下没走,难道没再出点什么事?我用手肘去捅齐方,说你他妈会不会说话啊,哪有你这样盼着我哥出事的!齐方撇着嘴,还说要不出事,那就不是你们哥俩了。

    我哥接着齐方的话说,出事是在一年以后。也就是他在新疆待的第三年,开春时节,他们那接连刮了好几场黑风。黑风就是黑色的沙尘暴,破坏性非常强。要是在开阔的野地里遇上,人和牲口,都有可能被沙子活埋掉!那时候我哥种的防沙林已经初见规模,宽度接近十米。可是树苗都还没长起来,平均高度,也就只有五六米。这样的林带被黑风一刮,半数以上的树苗都被风沙给打折了……

    黑风虽然可怕,但按理来说,我哥的窝棚应该扛得住风才对。可就在某个起风的夜里,窝棚的整个顶梁,竟突然垮塌下来。当时我哥正睡在窝棚里,整个人顷刻间便被活埋了一半。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想从废墟中爬出来,奈何风沙太大了,才几分钟的功夫,盖在我哥身上的黄沙,就又厚了好几公分。就在我哥命悬一线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在他面前不远处,一条巨大的黑影正趴在那条垮塌的横梁上。那黑影比周遭的黑风还要黑,我哥被沙子迷了眼睛,根本就看不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他只能下意识地判断,是那条黑影压垮了房梁。而它现在趴在这不走,则是为了要亲眼看着我哥被活埋。

    我哥的大半个身子连同右手全都被废墟压着,动弹不得,能反抗的,就只剩一只左手。他还不知道那黑影是什么来历,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激怒它。双方僵持了有一刻钟,风沙越来越大,已经几乎埋到了我哥脖子上。我哥呛得咳嗽起来,突然看见那黑影,迎着风沙挪动了半步。我哥没看清它是怎么挪动的,只觉得一瞬间,那黑影便离自己更近了。它的轮廓也稍微能看清楚了,是一个和小牛犊子体型相仿的巨型蟾蜍。蟾蜍背上鼓着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的毒囊,两个眼睛溜圆,大嘴微张,垂挂着半条毡子似得舌头。

    我哥内心无比惊讶,但还是强作镇定,在心里琢磨这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那魔鬼种子他已经交给清真寺了,难不成这就是它,从寺庙里逃了出来,特意回到这儿来报复我哥?可这才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这只蟾蜍的体型,也变化的有点忒大了!我哥一咬牙止住咳嗽,吃了一嘴的沙子,和着唾沫一起咽进肚子里。那巨型蟾蜍一听没声音了,也停了下来,还像刚开始那样,动也不动地匍匐于原地。我哥突然就明白过来,这东西虽然长了一双大眼睛,但其实眼神并不好使。它大概只能听见声音,可周围风沙呼啸,声音这么大,它又为什么全无反应,而只对我哥的咳嗽感兴趣?

    我哥转念一想,咳嗽的时候,他嘴里吐出了大量的生气。会不会那蟾蜍只对人的生气感兴趣,因此,才有了刚才那种反应。我哥试着喘了两下,果然见那蟾蜍迎着风,又上前了半步。它巨大的身子挡在下风处,光是一张嘴,就比我哥的腰还要粗。眼下这既然是个逐人生气的怪物,那我哥倒是知道该如何对付。他面前不远处趴着一面搪瓷脸盆,盆底被压得变了形,凹下去一块。那凹下去的地方,刚好是个人脑袋的形状。我哥憋着气把脸盆拖过来,像戴安全帽一样,扣在了自己头上。他又找了一截木刺抓在手里,随即,张开嘴大口的呼气。他这一举动,引得那巨型蟾蜍一跃而上,大嘴张开一条缝,甩出一条巨大的舌头,旋风般卷向我哥露在外面的头和肩!

    我哥等的就是这个,单手护住颈椎。蟾蜍的大舌头裹住了我哥的脑袋,接着一用力,竟把我哥从废墟沙堆里整个拔了出来!它想就此把我哥吞下去,奈何我哥个头太长,巨型蟾蜍用尽了全力,也只把他吞进去一半。我哥的两条腿和一个屁股都还没吃到嘴里,这些全是有肉的地方,那蟾蜍根本就舍不得松口。它蠕动着嘴唇试着要把我哥咽进去,就在此时,我哥顺势便将手中的木刺,刺进了蟾蜍的喉咙里。他这招也真是够损的了,蟾蜍喉咙受创,下意识地便把他吐了出来。我哥抹了一把脸上的蟾蜍唾沫,撒开两条腿,拼命地往防风林里跑去。

    防风林里密植树木,对巨型蟾蜍可以起到牵制作用。可是我哥跑得快蟾蜍追得也快,它那两条后腿用力一蹬,一下就能跳出好几丈远。我哥还没跑到林子边缘,就被蟾蜍给追上了。他无奈只能俯身趴在地上,拿一把沙子糊在口鼻,掩住活人的那一股生气。狂风怒沙之中,蟾蜍已经追到离我哥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它追逐的那一股生气没了,便在原地绕着我哥来回地蹦。看着它蹦了几圈,我哥才意识到不对劲。这家伙体型庞大,落地时的分量却出奇的轻。再看它那身上,虽然长着吓人的毒囊,但整个身体却呈现出半透明状。看起来,就像是吹胀了的气球一样。我哥想到这,不由得开始怀疑,这蟾蜍短期内体型变化这么大,会不会和它原来的那一层蟾蜕有关?那蟾蜕吸收了某种物质,膨胀起好几倍。这才有了它现在这种看上去体积很大,质量却很轻的状况。我哥卯足了劲憋气,也就只能撑一两分钟。他不可能为了躲那大蟾蜍把自己活活憋死,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打对抗。窝棚里有一把猎枪,是我哥平时防野兽用的。枪就在床头上,离他刚才被埋住的地方不远。

九十六、恶臭

    我哥眯着眼睛在风沙中辨认了个方向,陡然拔地而起,向已经倒塌的窝棚飞奔而去。巨型蟾蜍应声追在后边,他们俩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到达了窝棚的废墟旁。我哥匆匆忙忙刨了两下土,便又采取刚才的措施,憋着气不让那蟾蜍发现。蟾蜍此时已接近暴怒,头脑也不像刚才那么清楚了。突然失去了目标,它竟像疯了一样冲进了风沙之中。我哥猜它肯定待会还会回来,不敢耽搁,赶紧继续刨土。他先挖出了枕头后又挖出了被子,连放在床头没看完的那本书都挖出来了,可就是没挖到猎枪。蟾蜍冲出去又冲了回来,嘴角淌着血,差一点把我哥撞翻在地。我哥堪堪避过去,手在地上乱抓,突然,抓到了那杆冰凉的猎枪!我哥习惯在枪里留一颗子弹,这时候只管拉枪栓上膛,然后扣动扳机,冲面前的黑影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得不是特别准,不过因为距离近,偏也没偏到哪去。风沙之中只听巨型蟾蜍厉声嘶吼,整个身子,瞬间缩成了脸盆大小。我哥想起自己头上还扣着个脸盆,于是便顺手摘下来,扣住了那只蟾蜍。周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味,风大,一会儿也就吹散了。我看我哥咽了口口水,马上颠颠儿地去给他倒水。倒完水回来我问他,再后来呢,那蟾蜍你怎么弄的,炒来吃了吗?齐方在背后推我的后脑勺,说你小子是不是饿晕了,什么你都想到吃!

    我哥说他用符咒暂时镇住了那东西,不敢再送到清真寺去,只能带着它,去了一趟四川。在四川我哥有个认识的道士,那东西最后是由他处置的。这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落了幕,我哥也没想到,时隔多年,还会再看见那个东西。鬼市上卖的那个所谓的地生胎也有一层像糖衣一样的外壳,另外,要仔细闻的话,也能闻到它身上有股酸腐味。这都和当年的情形一样,再加上地生胎出自新疆,我哥由此判断,这两者应该是同一种东西。我说那你买下它又怎么处置呢,总不能再去一趟四川,再把它交给那个道士吧?我哥没回答我,慢慢地喝了口水,好像在想什么事。

    六七点钟的时候我又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银行也应该上班了。我爬起来打算去叫我哥,定睛一看,房里哪还有别人。我哥和齐方又不知道哪儿去了,不会是看我没醒,撇下我自个去银行去了。我跳下床发现房门竟然没关,门外回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我便听见齐方在喊:“卧槽这他妈什么味啊!”我心说他们这是没走还是刚回来,也往门外走,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齐方他人就在门口,拿手捂着鼻子,看向最角落里的那个房间。我哥则已经到了那间房门口,也捂着鼻子,反手在门上敲了几下。没人应门,我抽了抽鼻子,并没有闻见什么异味。我奇怪地扭头问齐方,你闻见什么味了,我怎么闻不到?

    齐方没听见我从房间里出来,被我吓了一跳。他捂着鼻子声音也变了,说臭啊!这楼里有一股恶臭!他看我好像不为所动,咦了一声,放开手闻了一下。闻完他那脸马上就绿了,干呕了好几下,指着我说:“老七你鼻子没毛病吧,这么臭你都能忍?”被他这么一说,我好像也闻到了一股臭味。像是没冲干净的茅房,还夹着点狐臭的感觉。不过味道并没有齐方说的那么夸张,为了和他保持一致,我也只好捂住了鼻子。我问齐方我哥那是在干嘛呢?齐方回答说,这都快十点了,卖地生胎那家伙还没来交货。他说他住的204房,你哥过去看看他是不是睡过头了。

    齐方正说着,我就看我哥毫不费力拧开了204房的门。门里面没有人,像是根本没从里面上锁。我哥冲我们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进去看看。齐方忙喊等会我们也去,一把拉过我,顺着回廊就往204跑。我哥等我们快跑到了,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踏进了门里。我一口气还没喘完,就听他在门里大声叫道:“林柒,齐方,你们不要进来!”齐方刹车很快,一脚就站住了。我还又向前冲出去一段,才停下来问,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我哥又喊了一声,声音被一阵玻璃碎裂给盖了过去。我一急,怕我哥出事,不顾一切就要硬闯204。齐方没能拉住我,只能眼看着我往前冲。

    冲到204门口,我才闻到齐方说的那股恶臭。那味儿简直没法形容,熏得我当时就手脚发软两眼发昏。我一把扶在204的门框上,再也迈不出去半步。这时我哥竟然从门里闪了出来,正好和我撞了个满怀。我想叫他,一张嘴,哇地一声就吐了。这一吐又正好全吐在我哥身上,他也不嫌恶心,拽着我便往回跑。等到离204足够远了,我才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我问我哥那房里怎么了,我哥说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死在里面了,满地都是碎肉。齐方问那看没看见卖地生胎那人,不会死的就是他吧?我哥还是说不知道,又说房间窗户是开着的,从那可以往外跳。齐方一琢磨,说你的意思是,那人跑了?钱还没到手他跑个什么劲?而且你说有东西死那房里了,我闻着,怎么一点都不像是腐尸的味儿?

    我们仨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很快,那股恶臭便弥漫在了整个旅馆里。就连前台的小姑娘都闻见了,站在楼道口喊:“怎么这么臭?谁啊,不注意卫生!”她喊完过了一阵子,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踏着步子上了楼。看那人的做派,走起路来双手抱在胸前,也不像什么善茬。路过我们房门口的时候他朝里看了一眼,接着,便径自朝204走去。他也跟我哥一样,先敲门。不见有人应答,这才去拧那门把手。门一打开,我就看见一股**成灰白色的气体,从房间里冒了出来。那老板被那气体冲了一下,却竟然只皱了皱眉,连鼻子都不捂就走进了房间。我一秒钟一秒钟数着,过了差不多三分钟,那人才从房间里出来。此时他手里多了个黑色塑料袋,看样子,像是每间房里必配的垃圾袋。中年***上回廊,冲楼下喊道:“小林,你打个电话给邹先生!说店里出事了,请他有空过来看看。”

    听到小林,我还以为他喊我呢。直到前台小姑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我才知道原来她也姓林。小林打电话去了,老板把他手里的垃圾袋,随手往天井里一扔,然后看都不看就往楼下走,再次路过我们门前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看着我们仨。他那眼神挺奇怪的,很平缓但却感觉很有力。我被他看的心都虚了,这才听见他开口说:“几位客人,不好意思,我们店里出了点事。”齐方还捂着他那鼻子,说我们知道,这不都闻到了吗!老板笑了一下,接着又说:“你们几位,刚才是不是进204那屋去了?”

    我看了看我哥,心里正在想这人为什么要这么问。突然就听齐方答了一句,说没有没有,都他妈臭成这样了,我们还进去干嘛?老板笑眯眯地抱着手,说没进去就好。几位什么时候退房?要还打算再住下去,我叫人上来,给你们这屋除除味。齐方一脸的嫌弃,指着我哥身上的衣服说:“你们这味都把我朋友熏吐了,现在才来除味有什么用?”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还有这茬,叫我哥赶紧换身衣服,别被我给恶心着了。我哥没动静,直挺挺地站着,眼神停留在那老板的两只手上。他那俩手一直抱在一块,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八根手指头。那八根手指头的长短粗细也都大体正常,不知道我哥究竟对什么感兴趣。

    那老板看过了我哥的衣服,连声说服务不周,是我们的错。要我看你们几位的房钱就不用结了,全当是店里对你们的一点点补偿。他说完转身背过手,我才发现他两只手都没有大拇指。在巴掌根的位置上还缠着纱布,好像那俩大拇指,是新近才被剁掉的。等那老板走出门去,齐方便去把门关了。他拿手在鼻子跟前挥,说完了!现在鼻子里除了臭味,什么味都闻不到了。我问他你刚为什么说我们没进过204,齐方说,你看不出来刚才那家伙不是善茬吗?要让他知道你哥进那房看过还带出来点东西来,光和他纠缠,就要费我们不少的力气!我一听,说啥啥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哥从那屋里带东西出来了?齐方讪笑着说你还不信?你哥要不是为了拿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匆忙之中打破人家的镜子!还有,你没发现他都回来多久了,还没把脏衣服脱了。你当他是真喜欢穿一身被你吐过的行头,站在这和我们耍嘴皮子?

九十七、齐家

    我扭头看向我哥,不消多问,我哥已经自觉地把手揣进了口袋里。我看着他掏出一块东西来,再一细看,差点没叫出声!我哥兜里的竟是一块碎肉,已经烂的不像样子,几乎成了棉絮状。碎肉当中却不断有新鲜的血液渗出来,顺着我哥的指缝,一滴一滴地往下滴。那块碎肉一拿出来,一股恶臭便充满了整间房子。我和齐方就差没夺路而逃,退到门边上,捂着嘴不停地干呕。我哥大概也不好受,白着一张脸,把上衣脱了,盛着那块肉放在桌子上。他等我和齐方不那么恶心了,才说在204打破镜子的不是他。他当时进去就看见这块肉在地上蠕动,紧接着突然一跃而起,撞上了挂在墙上的镜子。镜子落地之后这块肉就不动了,光是像现在这样,流新鲜的血。我哥觉得事有蹊跷,这才把它揣兜里带了出来。

    我哥说完,又过了一会儿,齐方才走上前,端详起那块肉来。他嘟囔说奇怪,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怎么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内脏。我还蹲在门边上起不来,两个眼睛直冒金星,随口接了一句,说什么内脏这么臭,比我见过最恶心的猪大肠还要难闻!齐方上手想去摸那玩意,被我哥拦住了。我哥说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是什么,最好,不要再有人接触它了。齐方咦了一声,看着我哥,问那你怎么办?你碰过这玩意后感没感觉不对劲,你要是倒了,老七又要急得抓瞎了。

    我一听说那东西可能有危险,马上扶着墙站起来,也过去看那块碎肉。我哥说要想弄清楚这是什么,恐怕只有找到那个卖地生胎的人才行。我心里犯嘀咕,嘴上说,这能上哪儿去找去?我们认识那人还不足六个钟头,连他叫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我哥不说话了,只管低头看着那块肉。这时候齐方咧开他一嘴牙,问我哥,你怎么对这事这么上心?你不是要去见我大姨吗,照我说,这事咱就别管了。待会出城找个地方把这块肉埋了,以后再发生什么,也跟我们都没关系。我也赞同齐方的看法,对我哥说,你要真不放心,那就写上一道符,把这块肉封印住。这味道闻久了人都受不了,你也别管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我哥似乎仍无法释怀,说他总觉得这旅馆里发生的事,和我们多少有些关系。至于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一时半会还想不明白。他怕如果我们不追下去,这件事,日后会引出更大的麻烦来。齐方说我哥是被害妄想症,最后我们俩一齐游说,才说的我哥放弃追查这事。我们迅速地收拾好东西,把那块肉就用我哥的衣服包上。走之前我哥又洗了个澡,然后拎了东西退房,离开了这个充满恶臭的地方。

    我们先出城,找地方挖坑,埋那块肉。我哥一直都显得很紧张,开车的时候,那块肉就在副驾驶座上放着。幸亏开了窗户,要不然这车里的味,也够我们喝一壶了。离城之后到达一片旷野上,见左右都没有庄稼和农户,我哥才说就在这埋吧。他车上有铲子,我和齐方铲土。我哥则负责把那块肉腾到一个手提箱里。手提箱中压了几张符,箱子的正反面,我哥又用墨线都弹了一遍。弹完以后整个手提箱看起来,就像是裹在了一张网里。我哥这才放心把它放进土坑,看着我和齐方一铲子又一铲子地把坑填平。

    完成了这件事,我们才又回到此行最初的目的上。照齐方所说的路线,往他家的方向赶。路过一个加油站的时候,齐方下去,买了好多方便面饼干什么的。我问他买这干什么,上你家要带礼物,也不该带这些东西啊!齐方坐在车上把东西分成三份,说这些都是准备的补给。他反复叮嘱我和我哥,到了他家,连一口水都不要喝。不管齐方他妈说什么,我们都不能在他家吃饭。要吃也只能吃自己带的东西,万一要过夜,房间他会给我们安排。我还真没见过像他这样的,回趟家跟叫他去送死似得。

    两个小时的路程一晃就过去了,日近正午,便看见前方出现一座小城。这座城靠山而建,从远处看,建筑物就像是一层一层堆叠起来的。齐方说那城分上下两个部分,上城建在山上,地形要比下城高出很多。上下城之间有一条天街做间隔,一过天街,基本上就看不见高的建筑了。他整个家族都住在上城,他们家过往的那些家奴,则大都住在下城。不过近几年这种区别已经弱化了,有很多家奴都像陈彬那样,离开这到别的地方去发展。正说着,车已经拐上了上坡路。

    齐方说他整个家族都住在上城,到之前,我还以为他家也像周家那样,是聚族而居。没想到他所谓的都住在上城,是指每家每户各自独门独院,离得还都很远。齐方先带我们回了他家,这一路上,我一直都觉得周遭的气氛不大对。路面上看不见半个人影,可我们每经过一栋楼,都能看见窗户里有人在向外窥视。齐方说别管他们,这儿的人就这样,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我问这些人是不是都姓齐,齐方答说不是,要门口摆了一只异兽、兽身上还刻了字的才是齐姓的人家。我们停车的地方就有这么一只异兽,独眼独角,嘴巴和獠牙却都长在脑袋后边。

    齐方麻利地从兽嘴里掏出把钥匙来,开门,让我们进去。他家是那种平房带着院子的建筑结构,有点像四合院,也有正房和左右厢房。每一间房都上了锁,齐方转了一圈下来,说是他妈没在家。这个点应该是去打麻将去了,我们就在这院子里等会儿。齐方说完,引我和我哥到院子里坐下。他把凉架上干了的树藤扯下来,塞进院子里的垃圾桶里。我好奇地四下里乱看,发现齐方他家,每间屋子的窗户高低都不相同。我哥说这是纳气的需要,齐家以炼尸为本行,对气的拿捏,必须要非常精确。多一分生气或是少一分死气,都会使炼尸的法术前功尽弃。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这时候,齐方已经收拾完干树藤,开始拔院子里青砖上长出来的草。他拔了三五根之后,突然立起身,说了声回来了。我和我哥应声往门那儿看,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个女人牵着只狗,款款的从门外走进来。那女人非常年轻,梳着一个样式很旧的发髻。穿着都很简单,那模样长相,却一点都不含糊。齐方没有往上迎,反而倒退了一步,喊了声妈。我一听都愣住了,心想齐方的妈,竟然这么年轻漂亮!齐方也有像他妈的地方,眼睛和眉毛离的很近。曾经有个师姐跟我说他长得这叫英气,我倒是没看出来,那英气在哪儿藏着呢。

    齐方他妈一笑,说小方回来了。还带了朋友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和我哥都已经站着了,我听我哥叫了声阿姨好。我叫不出那声阿姨,还在心想,齐方他妈这有三十岁吗?她是几岁生的齐方?齐方低下头,声音也低,说这次是我俩朋友,有些事想找大姨问问。也不在家多待,问完了就走。齐方他妈眉毛一沉,牵着那狗,又往前走了两步。我这才发现她进门到现在,那狗一声都没叫过。我低头看了那狗一眼,只见它背上的毛都立了起来,尾巴像狼一样耷拉着,两眼紧盯着我和我哥不放。

    那狗也不大,我的第一反应,却竟然被它吓退了半步。齐方和我们没站在一起,我心里没底,恨不得一只手去拉我哥。齐方他妈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大姨已经好几年都不见人了。你们要见她,我都没法帮你们去提前打声招呼。齐方说用不着,我带他们上大姨那去就行。妈你累不累,进屋吧,别都在外边站着。他这话说的,还像是个当儿子的。齐方他妈放开狗,说不累。家里来人了,她得出去买点菜去。她仰头看了看天,又说,今天正午已经过了。你们现在去你大姨那,也不太方便。就在家吃点饭休息休息,等到明天正午再说。

    眼看着齐方他妈要走,齐方这才追过去,说我们都吃过饭了。妈你把后院打开,我带他们住下,其他的事我们能自己照顾自己,就不麻烦你了。齐方他妈板起脸,说你这孩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对了,你还没跟妈介绍你这两个朋友呢!齐方随意地说,大的那个是林逸,小的那个是林柒。他们俩是兄弟,林柒和我是同学。他说的虽然简单,但基本上也都把该说的说清楚了。齐方他妈没再追问什么,说了声既然都吃过饭了,那就先歇着吧。她去西边最靠墙根的地方打开了一扇门,门里是一条走廊。走廊后边还连着一重院子,也就是齐方说的后院。

九十九、神秘的线

    我们分别背起各自的背包,还是由齐方引路,走在最前面。他拉开门正要迈步出去,突然一愣,猝不及防又退了回来。我紧跟在他后边,被他踩了一脚,又被他那包撞了一下胸口。我捂着胸口问齐方怎么了突然不走了,往门上瞥了一眼,竟意外地发现那门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一串铃铛。铃铛约莫有七八个,用红色的丝线串着。齐方眼神都变了,说这玩意,我刚回来的时候还没有的!我哥从后边上来,看了看那串铃铛。齐方他家的门普遍都不高,这串铃铛垂下来,几乎和我哥的鼻尖碰到了一起。我哥说铃铛上有秘文,问齐方,知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齐方艰难地点了点头,说上面写的是起尸的咒语。这种铃铛一般在起尸的仪式上才会用到,他们家里每一门每一户,都有不止一串。奇怪的是我们一直都在这屋里,什么人竟能够无声无息地把铃铛挂在我们门上?我哥不再看那串铃铛,出了门,往院子里看了一圈。他尤其仔细看了看老井边缘,回来之后又问齐方,你觉得他们在这挂这串铃铛,用意是什么?齐方苦笑了一声,说:“还能是什么,警告呗!大概是有人见我把外人带进来了,所以特意挂串铃铛来警告我,不要向外泄露了我们家族的秘密。那铃铛对亡魂的作用很大,你别离的太近了,小心受它的影响。”

    齐方说着便要去摘那串铃铛,被我哥拽住了胳膊,叫了声等等!我哥转身回屋拿了支笔出来,在串着铃铛的红丝线旁,轻轻地拨弄了两下。铃铛晃了晃但却没有发出声响,在红丝线的末端处,随即出现了一小截黑色的线头。那黑线头最多不过几毫米长,可是却给人一种非常不祥的感觉。我哥弯下腰去看铃铛内部,又说,好像铃铛里面也加了东西。这绝不是警告那么简单,他们挂这铃铛,是想要齐方你的命!齐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瞬间,眼神变得凌厉骇人。他也不再去碰那串铃铛,而是俯身从门下钻了过去。

    我们仨鱼贯而出,院中死寂,看不出任何有人来过的迹象。齐方带路离开他家,三个人开了车,开始往更高的山腰上驶去。越往上建筑越少,有一些梯田,也早就没人种荒在那儿。梯田的尽头则是一所老房子,灰墙青瓦,屋脊上坐镇着六只石雕的小兽。那便是他齐家的祠堂,没有挂堂联,门两边是两幅彩绘壁画。画的内容由上到下,分别是天宫、人世、地府三部分。齐方去推祠堂的门,让我和我哥留在外面等他。我哥不放心,说要不还是一块进去吧。齐方摇了摇头,指着头顶说,这里面只有姓齐的才能进去。你放心出不了事,最多半个小时,我就出来了。我哥也拧不过齐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两扇朱漆大门里头。

    我们留在外面无事可做,不知怎地,就说到齐方院子里那口井。我哥没亲自下去看过,据我的描述判断,那井下应该有一条地道。那团白色的东西就是从地道里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人还是鬼。这样的地道应该不仅齐方家里有,齐家门下的每一户人家,都有类似的设计才对。地道与地道相互联通,便构成了齐家休戚与共的地下系统。我哥还说,这个地下系统的枢纽,应该就在齐家的那座堡坞之中。只是奇怪,既然有地道可是通到外面,当年那些在堡坞里避祸的人,为什么还要吃人呢?我说会不会他们也不知道地下有条地道,你看齐方,他好像就不知道这地道的存在。我哥仔细地想了想,说要真是这样,那这整件事,恐怕就不像齐方说的那么简单了……

    我打了个哈欠,心里边犯懒,不想再动脑子。无意之间看了我哥一眼,总觉得他好像哪儿不大对劲。到底是哪儿呢?我想了想又看了看,始终感觉抓不到点子上。这时齐方从门里出来,身上一样东西没多也一样东西不少,说了声事办完了,咱们走吧。我说怎么这么快,你不说得半个小时吗?齐方没理我,拉开车门便坐了上去。我上车之后问他,你说的除籍,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是不是有本大书上写着陈彬的名字,你把他抹了就成?齐方好像挺意外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说这是齐家的事,你问那么多干嘛?

    齐方的态度挺奇怪的,回去的路上,更是一句话不说。他不想理我我还费力去理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干坐着不去看他。后来是我哥问了他一句,设计图拿到了吗?我这才想起去他们齐家祠堂,还有这么一重意思。齐方盯着我哥的后脑勺,说拿到了,就在包里。回去可别跟他妈提起这事,不然,我们连他妈那关都过不去。路怎么走我哥已经知道了,不消齐方提醒,便回到了他家。我们刚一进门,齐方家那只狗就迎面冲了出来。高昂着脑袋,对着我们狂吠不止。我吓了一大跳,心说这狗不是不爱叫吗?怎么才一转眼功夫就变了个样,这家伙,跟要把我们吃了似得!齐方面露尴尬,指挥那狗,说小钱,别吵,一边去!

    我一听,忍不住呦呵了一声,说你家这狗名儿还起得挺别致的。齐方小钱小钱叫了半天,那狗竟无丝毫退让,堵在门道上,就是不许我们进去。齐方他妈也好像不在屋,我们跟这狗僵持了这么会儿,也不见她出来帮谁。那狗一边吠一边作势欲扑,我怕它真咬上来,也跟齐方一块喊它退后。没想到我这一喊,那狗居然乖乖地闭上嘴,往后一直退到凉架底下。它还和当初刚见面时一样,耷拉着尾巴,瞪着俩狗眼冷冷地瞧着我们。我和齐方面面相觑,谁也闹不明白这狗是怎么了。不过路终归是通了,我们便又回到后院,进齐方那屋待着。

    齐方掏出一幅图给我们看,图上所绘,是一座极其庞大的建筑。说是城堡都不为过,不仅有地面建筑,还有与之面积相等的地下建筑。齐方说地下那部分是以前的牢房,我大姨肯定不会选间牢房住进去。所以可以暂时不看,只研究地上部分就行了。那图上线条太多了,偏偏我视力好,对线条又特别敏感。看着看着我就觉得不对,问齐方,你这图是照什么比例画的,为什么当中这一块有点变形?齐方低下头去看了半天,脸都快贴在图上了。他说没有啊哪儿变形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很肯定我没看错,扭头去征求我哥的意见。这一看,终于让我看出我哥哪里不对劲。只见他衣服袖口那儿,粘着一条长长的头发。那头发少说也有一二十公分,不可能是我哥自己长出来的。我抓起我哥的手想把那头发捡起来,不曾想那头发竟像活的一样,缩进我哥袖口躲了起来。我哥看我抓着他的手,就问我出什么事了?我吃惊地不能自已,结结巴巴地说,头发,你手上有根头发!我哥大概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摊开两手,反复看了看。看完之后他又把手给我看,说什么都没有啊。我感觉脖子都是硬的,缓慢地摇了摇头,一点一点掀起我哥的袖子。才掀起来两公分我就又看到了那根头发,只是这次,它竟然嵌进了我哥的肉里。它看着也不像是头发了,而是一条极细的线虫。

    我一把抓住我哥的手腕,指着那条线虫让他看。我哥眼神茫然,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他手臂上长出一条这样的东西。齐方也凑过来问:“看什么,你哥这手又不是大姑娘,有什么可看的?”我急得手舞足蹈,大声说这里面有东西!你们、你们都看不见吗?说完这一句,我才意识到,也许我哥和齐方确实看不见那条线虫。我这眼神能瞧见肉眼看不到的魂魄,所以才能够瞧见这条像头发丝一样细的虫子。这么说来,它有可能并不是虫子,而是什么恶鬼,借机附在了我哥手臂上。我冷静下来,把我看见的跟我哥他们形容了一遍。

    还没等我说完,齐方就一拍屁股站起来,说你哥这是中毒了!你们快想一想,这毒是什么时候、在哪沾上的?我抓着的是我哥的右手,正好是他在旅馆里拿过碎肉的那一只。我叨叨说肯定是那块肉上带的毒,这可怎么办,当时不碰它就好了!我哥显得格外镇定,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我说,没事,到现在都还没什么感觉。我说有感觉那就太迟了,急糊涂了,拉起我哥就要送他上医院去。齐方追上来说你别急啊,这儿的医院肯定看不了你这种病!他一边说一边又从他包里抽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七八颗珍珠一样的小药丸。齐方说这是用犀角做的,可以解毒,还可以驱邪。你先吃一颗压一压,完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根治。

一百、假齐方

    我对药理什么的一窍不通,不过对武侠片的桥段还算是熟悉。这种丸子一样的解毒药,武侠片里那可是一吃一个准。我挑了一颗尤其大的,恨不得撬开我哥的嘴给他塞进去。我哥躲了我一下,接过那颗丸子放在眼前看了看。我催着他说哥你赶紧吃啊,别一会儿耽误了治疗。没想到我哥看完之后,竟又把那颗丸子原封不动的放回了盒子里。我纳闷地看着他,问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哥把脸抬起来,说来之前齐方说过,不能吃这里的任何东西。齐方这话我当然也记得,不过,应该不包括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吧?我哥面对着齐方,接着又说了一句话:“你是什么人?”齐方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回答说我是齐方啊!林逸你不认识我了?

    我同样也觉得我哥问的挺奇怪的,心想莫不是毒气攻心,把我哥给攻糊涂了?我没想到我哥说完这一句,竟忽然抽出随身带的匕首,往齐方脸上划了过去。他的动作快得吓人,只见白光一闪,齐方脸上就多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出来之后并没有流血,齐方那张脸上,却卷起了一层薄薄的皮。我心下一惊,暗地里说,这他妈还真演上武侠片了!齐方脸上戴的不就是行走江湖必备的人皮面具吗!以前看小说没觉得,现在亲眼见着了,还真是几可乱真!假齐方捂着脸,哆嗦了几下,突然嘶嘶地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慢腾腾地说话道:“我还以为你们没看出来呢!”我心说我确实是没看出来啊,也不知道我哥哪来的那么多机警。

    假齐方略略一抬头,这时他的半张真脸已经露了出来。长得和齐方还真有那么一点像,但却要比齐方来的更加秀气。他收起手里盛着珍珠药丸的铁盒子,听我哥问他,齐方呢,他人在哪儿?那人一摊手说齐方我没见,他妈把他藏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我只是负责骗你们回到这,要有机会,就骗你们其中一个把药吃下去。结果你们谁也没上当,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了。他说的有恃无恐,大概是知道齐方还在他们手里,我们不敢把他怎么着。

    我从那人嘴里听出几个不大对头的字眼来,靠近我哥低声问他:“这人假冒齐方把我们骗回来,会不会是想在这里对付咱们?他们肯定设下陷阱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撤!”我哥默默地点了点头,说我们最后见到齐方是在那座祠堂里,说不定他人还在那儿没离开,我们得回去找他!我和我哥这就要撇下那假齐方离开,突然听他开口说,你们两个是齐方的朋友吧?我们姓齐的打从生下来开始就不应该有朋友,齐方和你们交结,既害了你们,也害了他自己!他说着说着,突然拔腿就往院子里跑。我哥叫了声不妙,落后那人一步,也拔腿就往院子里追。我被落在最后面,刚一出房门,就感觉院子里充斥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通往前院的那条走廊里,如今正屹立着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人影。那人的头已经碰到了廊顶上,魁梧的身躯把走廊堵了个严严实实。

    乍一看见那人,我脱口便喊了声卧槽,心说要真和这巨人打起来,我和我哥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假齐方出了房门便朝那巨人奔了过去,跑到近前之后,忽又一扭头跑向院子的另一边。我还没弄清他这唱的哪一出,就听我哥低吼道:“不好,出去的路被堵死了!”听完我哥这一句,我才认真去看那个拦路的巨人。原来那竟是一尊铁制人像,周身漆黑但却封了一层白蜡,看起来和真人非常相似,只不过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我正在想那铁人是用来干嘛的,就听见咔咔咔一连串响声,从那铁人的四肢关节中发出。紧接着它身上那层白蜡便簌簌地脱落,露出铁人周身如针眼般大小的孔洞。我还想看那孔洞里会有什么,被我哥一把扣住了我的肩膀,连拖带拽拉着我往后退。我们俩一前一后重新又回到齐方房里,只见那个假齐方也在。他挂着半张假脸,紧张地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嘟囔说怎么会这样,我还在这没出去呢,他们怎么连我也不放过!我可是姓齐的呀,我是、我是这家里的人啊!

    就在假齐方吓得浑身哆嗦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房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那铃铛还是我们上次离开时出现在门上的,当时我哥拨弄了一下,并没能把它弄响。现在这是怎么了,没风也没其他的动静,那铃铛竟然自己响了起来。两声铃响过后,我便看见最靠近门的那一扇窗户上,赫然映出一条怪异的影子。说那是人影它不像,头和脖子几乎没办法区分出来。说它是动物也不像,上身直立攀附在窗户上,好像正在往屋里看。我奇道那是什么,听假齐方大声嚷嚷说:“你他妈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跟着齐方混的?那是尸蛊,我们齐家养了数百年的尸,靠的全是这种虫子。这种虫它见不得活物,待会它破门进来,咱们这谁都活不了!”

    我听假齐方的声音离得很远,一看才知道,他早就躲进屋子最里边去了。靠墙竖着一面木头柜子,他正打开了柜门,把自己往柜子里藏。我暗骂一声胆小鬼,看我哥已经持刀在手,准备应付那条怪影。他听了假齐方的话之后略微迟疑了一阵,又对我说:“要真是尸蛊,恐怕刀对它们不会起什么作用。”我说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上去跟它肉搏吧?说到这我突然想起包里还有一瓶白酒,那还是我出门时带着,准备在路上喝的。我把酒找出来,全倒在地上那张大垫子上。心想要待会尸蛊进来我们无法对付,那我就把这垫子点着,来他个火烧连营!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那条怪影在窗户上,已经变幻了好几个造型。它似乎在找缝隙钻进来,奈何齐方这屋窗户厚实,且一丝缝都没给它留下。怪影急了,呼啦一声飞离了窗户。我这才看清,那怪影竟是由无数细小的虫子集合而成的。每只虫子大概只有针尖大小,生有一对漆黑的翅膀。群虫飞舞,就像是一片黑云,在窗户上方低低地盘旋。我心里一阵惊慌,本能地感觉事情要糟。果然那些虫子飞了一阵之后,突然改变了阵型,俯冲直扑玻璃窗户的四角。它们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只听噼啪一声轻响,竟就此把那玻璃给撞出了一道裂缝。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哥就在我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里的匕首已经换成了一本厚厚的韦伯词典。我一下反应过来,心说这打虫子还是得用书才称手。于是也找了本硬皮的大册子抓在手里,紧张地看着被群虫撞裂的窗户。裂缝虽然有了,但还不足以供虫子们容身通过。群虫便又再次起飞俯冲,连着三声嘭嘭嘭,终于把一整扇窗户,撞得摇摇欲坠。第一只虫子钻进屋来,模样和蚂蚁长得差不多,却长着一根跟蚊子一样的口器,扑扇着翅膀,发出轻微的嗡鸣。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虫子也钻了进来,一小群虫子聚合在一起,慢慢腾腾地起飞,直扑我和我哥。

    我哥把我往屋里一推,操起他那本韦伯词典便迎了上去。这个时刻本应该很紧张才对,可我看我哥拿着本厚书在那拍虫子,就忍不住觉得好笑。多数虫子都不是被拍死的,而是被拍晕掉在地上,再被我哥补上一脚给踩死的。虫子越来越多,呼啦啦一大片,把我哥裹在了中央。也有一小群冲我过来,我大喝一声,扬起书便和它们战作一团。我的打法明明就跟我哥一样,可却还没支持多长时间,就被虫子叮咬了好几口。虫子下嘴的地方肿起一个又一个大包,先是麻,然后便是钻心的疼。疼得我恨不得在地上打滚,手里的书也越挥越没有章法。

    眼看我就要被这群虫子给制服了,突然一个激灵,我想起柜子里还藏着个假齐方。虫子找不着他可不代表我找不着他,又疼又怒之际,我大步一跨,一把拉开了柜门。原本追着我的虫子见柜子里还有一人,分作两股,分别朝我二人扑来。假齐方大骂了一声,说你他妈要不要这么损啊!他虽然嚎叫不断,可看的出来,他的动作可比我利索多了,虫子即便是围着他转,也没咬他多少下。假齐方跳出柜子先就地一滚,完了飞快地捡起他掉落在地的背包。他拉开拉链拽出个怪模怪样的铁牌,立起来放在手心上,大喊道:“收!”围攻他的虫子听见这一声,立刻蜂拥而至,依附在那块铁牌上。

一百零一、暗井通道

    我一看有门,马上也靠了过去。希望围在我身边的那些个虫子,也能被这假齐方做法给收了去。没想到我这批虫子一到,原本已经依附在铁牌上的那一群,又纷纷扬扬全都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假齐方一边跺脚一边骂我,说你他妈是老天爷专门派来糟践我的吗?我这只能控制住这么多尸蛊,再多,法术可就没效果了!我也急红了眼,大叫说我哪知道你不行啊!我被虫子咬的实在受不了了,就想开门跑进院子里去。假齐方一把拉住我,嚷嚷道:“别开门,开门就真谁都活不了了!你没发现多数蛊虫都还在外面等着吗,这屋里有东西,它们不敢全都进来!”我反手在自己脖颈上拍了好几下,两条腿肿的站不起来,干脆就在地上滚。我说这屋里有什么你赶紧用上啊,不然光进来这么些虫子,就够要我们命了!

    正说着,假齐方突然站住不动了。他衣服上落满了虫子,看着就跟穿了件黑衣服似得。他指着我哥问我:“蛊虫为什么不咬他?”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我哥身上,一只虫子都没有。但仍有大批虫子围着他转,只飞,却不落下去咬他。我说我也不知道哇,难道是因为我哥长得帅,虫子都舍不得咬他?假齐方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一把脱了外套,往我脸上一撂。他那衣服上的虫子全落在我脸上了,不由分说,瞅准了就往上咬。我疼得一脑袋撞在墙上,顿时眼冒金星,满脸都是血。

    我哥听见我的嘶吼,想要转身回援,可我一看见他,马上就吓得叫他不要靠近我。围在我哥身边的虫子少说也有几百万只,要它们过来以后不咬我哥光咬我,那我还不立马就歇菜了。这时候假齐方猛地一拍大腿,说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你哥身上有死人的味道,那些蛊虫分不清他是死是活,所以才没有攻击他!我一听这话有理,就想让我哥想个法子,把进来的这些虫子全都干掉。我眼睛肿的就只剩下一条缝了,透过这条缝往外看,我首先看到的是假齐方。他脱了外套底下就剩一背心,身材错落有致,竟然是个女的!

    我这吃惊还没过去,那女的已快步跑向我哥。她说这些虫子暂时不会攻击你,你快把它们引出去,我们在这屋里,说不定还能活!我哥对她的话没有报以任何反应,转过身来看着我,抬起手做了个手势。他那手势似乎是要让我躺下去,我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会儿躺下去能干什么?我哥看我不动,有点急了,抢步上来推我。直到他将我推倒在垫子上,我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要用垫子把我卷起来。那垫子卷我有点吃力了,还没卷完,就听那假齐方喊:“我呢!你们不打算救我吗?”我是真没打算救她,光她设计想害我和我哥,就够她死一回的了。

    我哥愣了一下,做了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把那假齐方也一块塞进垫子里,和我肉贴着肉,几乎抱在了一起。做完这个动作,我哥便拖着垫子,向门外冲了出去。我只觉得身上的重量陡然增加,料想必定是有千万只蛊虫,同时落在了包着我们的垫子上。我们在垫子里随我哥拖行着,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又停了下来。我想往外看又不敢往外看,只能在心里祈祷我哥千万别出什么事。停了大概有半分钟,已然有不少虫子,钻进垫子里开始咬我们。我攥紧了拳头不敢出声,那假齐方挨着我,也不知怎的竟一把抱住了我。我一想到她挂着张齐方的脸却又长着个女人的身子,就觉得从头到脚都不自在。

    我哥很快便回来了,拖着垫子和垫子里的俩人,一路小跑来到老井边缘。他这就要把垫子推下井去,临了对我说了一声:“下去之后,顺着绳子爬。”我没悟到哪来的绳子,忽然向下一坠,便落入了深井之中。这一下摔得我七荤八素,落到井底时,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稍微缓了一缓再从垫子里爬出来,我便看见面前悬挂着一条绳子。原来我哥说的是它,看样子,他是叫我顺着绳子,爬到井壁上的暗门处去。我啐了口唾沫在手心,抓着绳子便开始往上爬。之前我没能推动那暗门,此时为了活命,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往暗门上撞了过去。撞完只听一声轻响,井壁上颜色不同的那块砖,向内缩进去一截。我再去推它,轻而易举便把它推到了一边。

    井壁上出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有什么。我心里面大喜,低下头招呼假齐方,让她赶紧爬上来,从暗道走。假齐方好像有点摔糊涂了,一直捂着她的后脑勺。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顺绳子爬到我身边,钻进了那条暗道之中。我也准备进去,又担心我哥。便在井里喊:“哥,这有路,咱们快走!”喊声还没落,我就看见一条黑影,从井上直直地跳了下来。黑影落在井底,手一翻,掏出一个打火机。那黑影正是我哥,用打火机擦出个火星子,点燃了我倒在垫子上的白酒。火一下从井底窜了起来,把四周井壁照得一片通红。我哥身上也沾了火星子,他不去管它,爬上绳子直冲我而来。我赶忙让开暗道口,等我哥进来之后,两人合力,将封门的砖石重新推回原位。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我们全都精疲力尽。我浑身几乎一块好肉都没有了,稍微一动,就疼到骨子里。我哥打亮手电照了照,说这里地方太窄,要万一再有变故,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让我催促假齐方往里爬,找一块开阔点的地方,再处理我们身上的伤。我把我哥的话转给假齐方,听见她轻轻地说:“怪了,齐方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暗道?这是干什么用的,能通到哪里?”她爬的很慢,我们也都慢慢地跟着。爬出大概六七十米,空间扩大,前方出现了一间石室。

    石室里有流动的空气,能感觉到一丝丝凉风。我哥打亮手电筒放在一边,看了看我身上的伤。他什么也没说,掏出刀,刺破了我手臂上最大的一个肿包。包破了流出一股黑血,肿起来的那块肉,便慢慢地消了下去。我身上这样的包太多了,我哥要一个一个挑破,也够他忙活一阵的了。我累得不想动,只管躺在地上,闭上双眼。我哥大概是怕我死了,一看我闭眼,马上就来叫我。我说哥我没事,就是疼,疼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哥揉了揉我的头发,像是在安慰我。安慰完他继续去挑我四肢和身上的肿包,我昏迷了一阵,也不知道这期间到底过了多长时间。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哥已经放下刀,坐在一旁休息。假齐方没我伤得厉害,她自己挑破了包,正在用纱布轻轻地蘸流出来的血。她终于把那张假脸抹了,露出一张和齐方有六七成像、但却更柔和也更娇媚的脸。她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她,扬了扬眉毛,说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你差点害死我你知不知道,这笔账,迟早要跟你算!一听她说话我就来气,想冲她两句,张嘴反而咳嗽了两声。我这次真的是伤了元气了,就想犯不着跟这么个女人怄气。我再去看我哥,发现他的状况也不太好。嘴唇白得发紫,眼睛下边还黑了一圈。

    我挣扎着问,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着哪了?我哥摇了摇头,背过手去,想要挠背。他挠了一下突然就停住了,手探进衣服里摸了半天。我看他表情不对,凑上前去,掀开他衣服看了看。只见我哥背上多了几个黑点,不大,就跟普通黑痣差不多。我想替我哥挠,听他说:“别动,好像有东西钻进去了。”听见这一句,那假齐方也慢腾腾地挪了过来。她侧着身子往我哥背上看,吃惊地说道:“还真有尸蛊把你当成了死人,想要寄生在你身上!”我哥眉头一皱,便要用手把那黑点挤出来。假齐方又说:“尸蛊现在离你的脊椎可近了,你要把它挤死,信不信马上就会半身瘫痪!”

    我一听,忙不迭地拉住我哥的手。转头我问那假齐方:“你有什么办法快说,要不然的话,我就在这宰了你!”假齐方压根就不受我威胁,冷哼了一声,说我齐心做人是讲原则的。你哥刚救了我一命,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瘫在这。她站起来,让我哥趴地上给她看。那些个黑点紧贴着我哥的脊椎,一会儿工夫不看,好像还挪动了一点距离。齐心托着下巴想了想,转身去拿她的背包。我才发现她竟然一直把包带在身边,这一点考虑的比我哥还周到。

一百零二、闸门

    打那包里,齐心又掏出了先前那个铁盒子。她取出一枚珍珠药丸,迎着手电光照了照。我警惕地看着她,说你想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是毒药,你要敢害我哥,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齐心嗤了一声,手指一用劲,把那枚珍珠药丸捏碎了。从药丸里爬出一条小蛇,蜷缩着身子,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小。齐心把玩了一阵,一边问我哥说:“你到底什么来头?齐家的尸蛊可是出了名的机灵,怎么会偏偏把你错认作死尸?”我心说机灵个屁,你也是姓齐的,它们怎么连你也咬?嘴上当然不敢这么说,问齐心,你到底会不会治这虫子?齐心回我说你着什么急,这蛇要养熟了,才能用在人身上。不然它钻进你哥肚子里吃光他的内脏,可别说是我害了他!

    我啊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问我哥,这人到底信不信得过?她万一要是害你怎么办,我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像是好人!我哥趴在地上,突然用手撑起上半身。他垂下眼睛想了想,跟我说:“林柒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我大惊失色,看我哥背上的黑点,竟开始变作红色。这时哪还有心思怀疑齐心,我真恨不得给她跪下,求求她救救我哥。齐心哼哼着说,尸毒开始起作用了。它们会先麻痹你的中枢神经,然后取而代之,控制你的行为。她指了指我叫我背过身去,又说没她的命令,不许我转过去看。

    齐心等我转过身去之后才开始捣鼓,过了几分钟,我突然听她叫了一声。我急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齐心半晌才回答说:“没、没什么,蛇不大听话,咬了你哥一口。”我又问咬的厉害吗,咬我哥你叫个什么劲?身后再无别的声音,直到齐心叫我翻过身去。我回头一看,我哥靠墙坐着,衣服下摆上全是血。我说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让我哥转过去,给我看看他背上的伤。我哥靠着墙根不动,淡淡地说,已经包扎好了,看不见了。他又叫我放心,伤得不算太厉害。

    我过去陪坐在我哥身边,看那四面石壁上,分别开有两个小门。大小样式全都一样,不知道是否通往两个不同的地方。齐心好奇地走来走去,看过石门,又趴在石壁上闻。她说这显然是条运尸用的尸道,且多年来从未被荒废过。既然是这样,那她为什么都没听家里人提起过这里?这条尸道究竟通向哪儿,当初是谁修建的,如今又是谁在使用它?我说不好意思,你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答案。不如我问一个你知道的,齐方他人呢,你们把他藏哪儿了?齐心踩着小碎步,答说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听说你们想打听大姨的事,那可是我们家的禁区,先前打听过这事的人,全都被处死了。我想齐方可能也会被处死吧,之前有些人,就一直想拿大姨的事做文章,趁机杀了他。不过这事成不成还得看齐方他妈,要她死活不肯,齐方也还是可以保得住。齐心又开始挑她那眉毛,说与其担心齐方,不如担心担心咱们自己。这是什么地方咱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啥危险。本来要是有危险,你哥也可以应付得了,可是你看他现在这样,恐怕连走路都成问题……

    我做了个手势,说打住,谁他妈跟你成咱们了?我告诉你,这有两条路,你选一条,我们绝不和你同路!齐心露出个畏怯的神态,说你们要抛下我不管?你们怎么能这样,要早知道,刚才就不救你哥了!她说着便要哭,我懒得理她,转身去问我哥是不是真的不能走?要不能走我背着你,先离开这,咱们再想办法救齐方。我哥轻轻地摇了摇头,招呼我过去。他附在我耳边说,走右边那条路,带上这个叫齐心的。我不同意,说万一她要阴咱们呢!你现在这样说不定就是她使手段害的,还有在齐方屋里的时候,她那摆明就是想设计害咱们!我哥没仔细跟我解释,只说带着她有用。他扶着墙想站起来,试过之后感觉不行,还是得叫我背他。

    我把我哥背在背上,那头齐心带着哭腔问我们:“商量好了没有,你们带不带我?你们要不管我,那我干脆死在这得了!”她说完立马抽出一把刀,装模作样往自个脖子上划拉。我跟她说别寻死了,带你就带你。我把话说在前头,要让我发现你居心不良,那我可是会……齐心一下打断我,说知道了知道了,要让你发现我居心不良,你就宰了我是吧?你都说好几回了,都快把我吓死了。她装作害怕的样子拍胸口,看得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我照我哥说的背着他走右边那扇门,进门之后,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齐心非要走在前面,边走边说,这怎么设计成这样?地底下本来就阴森,道路不畅容易造成阴气集聚,到时候可就麻烦了。说到最后她突然啊了一声,站住脚转过身,说前边没有路了。

    我哥拿着手电,往前路上照了照,果然见一堵石墙堵在尽头,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我说既然没路了,那咱就掉头回去。刚才那石室左边还有一门呢,咱们换条路试试看。我哥按住我的肩膀,说了声不对,这条路应该是通的,没理由会被堵死。我问他你怎么知道它应该通,你之前又没来过这?我哥问我还记不记得齐心给我们看过的那张设计图,其中有一部分,你说是画变形了。我点头说我记得,怎么,你是从那里头看出这儿的问题来的?我哥在我耳边轻轻地嗯了一声,说变形的那一部分,其实是经过处理之后的另外一张图。图中所绘的内容,便是所有连接着堡坞的地下通道的情况。那里头也包含了我们现在所走的这条路,只是我哥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图上标注有路,进来之后,路却被堵死了。

    齐心在一旁听我和我哥说话,突然一拍巴掌说:“光在这猜有什么用,咱们再看看那图上画的内容,说不定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她说着便去翻她的包,翻了一会儿,脸色骤变,说了声完了,那图哪儿去了!我说不可能不见吧,图不一直在你包里。你包又没离身,那图总不可能自个长腿跑了吧?齐心瞪大一双眼睛,左思右想之后说,有可能她人掉井里的时候,图没有放好,从包里掉了出来。她颓然又道,井底那一把火,一定已经把图烧成灰了。那可是张真图啊,回头姑姑她们肯定得削死我!我看她可怜那样,之前的气也消了,还想着要不要安慰她几句。没想到她难过完一阵子,突然开口跟我说:“等从这出去以后,我跟你们回家吧。你看我长得漂亮又能干,带回家一点亏都吃不了。”她这思维跳跃得太快,我真有点跟不上趟。回过味来才感觉不对,问她:“你跟我们回去,那算是什么事啊?得了咱还是先别讨论你这茬了,还是先想想,没有图咱们接下去该怎么走?”

    我哥让我放他下来,他顺着墙,摸到挡路的石墙处。刚说过石墙的材质很特殊,黑黢黢的,泛着一层金属的冷光。我哥摸了一会儿退回来,说这应该是一座可以开闭的闸门。门下有暗槽,只是不知道,这门要怎样才能打开。齐心自告奋勇说她来试试,走到墙边,开始敲击最下边的石砖。她一边敲一边问我哥,这么重要的一扇闸门,图上为什么没有画?我哥靠我支撑着身子,认真地想了想,说有两个可能:一是设计图纸上其实标明了这扇闸门的有关信息,只是我们看得太快了,所以没有留意。二是这扇闸门是后来才加装的,所以在原始的设计图上,才没有把它画进去。我接着我哥的话说,加装?为什么要加装在这呢?难道这些地道里有什么宝贝,他们齐家怕被人发现了,所以才拿个大闸门锁上?说到这齐心突然停下了动作,抽动了一下肩膀。她哑着嗓子说,这扇门会不会是为了把什么东西关在里面?会不会,这地道里藏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怪物?

    齐心说完,忽然呀地叫了一声。只见那扇像石墙一样的闸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地张开了一条缝。门缝里涌出一股冷峻的寒意,针扎一般刺激着我们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我马上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呼一口气都带着白雾。我看着那条门缝问我哥,怎么着,咱们进是不进?单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我感觉,这里头绝对是个凶险的去处。我哥一时间没说话,过了一阵才开口道,这里所有的地下通道,都连接着齐家的堡坞,而齐方他大姨,如今就在那座堡坞里。我一听就明白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来找齐方他大姨,问清当年发生的事。我哥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看来这一趟,我们是非走不可了。

一百零三、奇门遁甲

    闸门打开的那一条缝,并不足以容人通过。齐心过去想把门推开,试了试,说门太重,她推不动。我说那我来吧,上去把齐心替下来。那门确实挺沉的,我好不容易推动了,竟发现门轴处卡了个人。那人整个身子都被半开的闸门给挤住了,肋骨完全塌陷进了胸腔里。我叫了一声哎呀,急急地说门后有人,被门给夹住了。快来个人看看,看还有救没有!齐心拿了手电上来,光束照在那人身上。只见她左手没有小臂,左边脑袋凹进去一大块。皮肤已经变成青紫色,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齐心说是个死人啊,从张开的门缝里进去,围着那死尸看了看。她自言自语说这人看着怎么这么面熟,可惜就剩半张脸了,不大好辨认。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扶那具死尸变了形的头盖骨。想把死人的脸再拼出一点来,好认一眼她到底是谁。我在齐心身后叫道,你他妈恶不恶心啊,也不怕那死人不高兴,待会儿跳起来咬你一口!齐心轻蔑地说这有什么可怕的,没想到就在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具死尸的右眼,竟猛地一下睁开了。她眼珠子里已经看不见瞳仁了,用一种极尽哀怨的神情瞪着齐心。我大叫道小心!只见齐心下意识地反手一个肘击,硬生生地把那具死尸剩下的半个脑袋,也给砸了个稀烂。溅出来的尸水沾了齐心一胳膊,她露出个嫌恶的表情,把那条胳膊在那死尸的衣服上猛地乱蹭。

    我在一旁幸灾乐祸道:“我说什么来着?你看要不是我叫你小心,你这会说不定已经被那死人给咬死了!”齐心翻了个白眼,说别说的好像你救了我似得。那只是一般的死尸,即便是只修成了精的旱魃,我齐心一样能对付!她拍了拍巴掌,撇下我和我哥,一马当先走了。我看着手电光渐渐走远,这才想起唯一的光源在她手上,赶忙背上我哥去追。

    继续深入下去,地道里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岔路口突然多了起来,光凭我哥的记忆,也没法完全还原出整条路线。我们半蒙半撞走了一路,也不知道在这地下,究竟走了多远。我背着我哥没法走快,齐心胆子大,经常是她自己先跑出去一段路看一看,再回来告诉我们这条路能不能走下去。齐心又一次跑出去之后,我哥让我把他放下来歇一会儿。我身上早已经是大汗淋漓,再加上之前被尸蛊咬的那些伤,又疼又累几乎说不出话来。周围没有光,我也看不出我哥的脸色怎么样。

    歇了一阵子之后,我听见我哥跟我说,你觉得齐心的行为,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我回答说:“要论古怪,那可真多了去了。首先,她好像根本就不害怕这么个地方。那她当初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们,还装出那么可怜的样子?即便是光凭她自个的力量,也一定能够从这走出去才是。其次,那张图那么重要,她怎么说弄丢就弄丢了?我总感觉那图应该还在她包里,只是不想拿出来给我们看罢了。这第三嘛……”我咽了口口水顿了顿,说齐心她为什么要提这地道里可能有怪物?我想不明白她这是在提醒我们还是在吓唬我们。她的目的,我真是一点都摸不透。我哥应了一声,说齐心的目的不外乎有两个,一是害我们二是帮我们,你觉得她会是哪一种?

    我听我哥又在问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哥打什么时候起你啥事都要征求我的意见了?我可记得从前,你的事十有**都瞒着我。黑暗中我哥轻轻地喘气,气不稳,有时候还断断续续的。他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感觉我已经可以拿主意了。他叫了我一声林柒,把一只手的重量压在我肩膀上。又说如果有一天他彻底死了,往后的路,我就只能自己走下去。听到这我嗓门眼一噎,叫我哥别说这些晦气话。你不都说经历了这么多我可以拿主意了吗,那往后我管你,我保护你的安全!我哥笑了笑,声音很软,说了声好。这一路你多注意点齐心,要发现她有不对劲,及时告诉我。

    刚好说完这一句,齐心就回来了。她打着手电在我眼前晃,说怎么都在这歇着呢,继续走哇!我说我哥不舒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又问她前面的路怎么样,还有多少个岔路口等着我们?齐心不太确定地说,前边没有岔路口了,就一条大直路,可有一点不同的是,那路上有不少散落的人骨头。有一些磷火都出来了,看着怪人的。我哥刚才把眼睛闭上了,这会儿又睁开,问齐心说:“你之前说过这条路是运尸用的尸道,那是什么意思?”

    齐心哦了一声,回答道刚进来的时候,她便感觉这地下尸气很重。除了尸气之外,她还在地砖的缝隙里,发现了少量的朱砂和糯米。朱砂和糯米都是驱赶死尸时会用到的,所以齐心觉得,肯定有人在利用这条地道运尸。齐家习惯把死尸走的路称为是尸道,这样的路,平时活人都是不走的。齐心停下来想了想,接着说尸道一般都不会太长。死尸被驱赶到一个特定的地方之后,便要经由术法,炼制成行尸、游尸或者是僵尸。她还从来没见过像这里这么长的尸道,而且还弯弯曲曲的,到处都是岔路口。走这条道的人也不怕把死尸赶丢了,阴气在地底下行滞不通,也很容易就会引起尸变。齐心最后说,这条地道既然是通向大屋的,那也就是说,死尸最后也被赶进了大屋里。可这十几年,大屋里除了个白疯子,就没有别人了啊。大姨也是前两年才搬进去的,难不成是那白疯子,在这地底下驱赶着死尸。他只是个外姓的家奴,哪来的赶尸的本事?

    听完了齐心的话,好像对我们当下的处境也没什么帮助。歇也歇够了,我便背着我哥动身向前走,往齐心看见的那条大直路进发。走过最后一个岔路口,脚下的路陡然变宽。眼前出现一条约有三米多宽的石梁,飞架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上方。石梁一眼看不到头,似乎连通着一个极为广大的空间。我一阵阵的哗然,说这地道修的也太壮观了吧!这得花多少人力才能修成这样?他们齐家到底是牛逼,还是闲的蛋疼?齐心说我你怎么说话呢,照她看,面前这个应该是一处天然的大山洞。地道修到这之后,为了能继续连通下去,这才架设了这座石梁。说起来这里所花的人工,比挖刚才那些地道还要少得多。

    我哥也赞同齐心的说法,说这条石梁和周围那些看不见的那些空间,全都处在大山的山腹之中。这座山应该就是我们来的时候看见过的、整座小城全都依附在上面的那一座。他说完皱了皱眉头,说这样的一个地方,他记得很清楚,设计图纸里面并没有画到。齐心懵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走的不是图上的正确道路?不可能啊,之前每一条岔路我都去探过,确实只有一条路走得通。我们顺着这条路下来,最后,便来到了这么个地方。你要说图上没有画这个地方,那会不会这个地方也是后来才加建的?或者是这地方它有点太大了,图里面画不下,所以才没有?

    我哥摇头,没再往下说。从他的神情来看,他也觉得这里面蹊跷大了,甚至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我在一旁提议说,既然这地方图上没有,那我看,最好别往下走。为了保险起见,咱还是另寻他路的好。齐心说她每条岔路都去看过,那也难保哪一条路上,也被设置了一开始那种大闸门。咱们再仔细找找,一定能找到别的出路。齐心和我哥都没吭气,我自己做主,一转身就打算走。可转身一看,我立马就傻了眼了。我们来的那条路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也是一条宽约三米的石梁。我们三个人,等于是站在了两条石梁的衔接处。前后都望不到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这!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听见齐心大叫了一声。她指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叫我们看,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惊着了,一边叫一边退,猛不丁一脚踩在了我脚背上。我疼得倒抽了一口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才发现我们左右两边,还有另外几条一模一样的石梁。数下来统共是八条,一条不多一条不少。以我们所站之处为起点,向八个方向辐射发散出去。我哥趴在我背上,咬着字说道:“奇门遁甲”。我吃惊地连说话声都带着哆嗦,问我哥这是什么意思?我哥沉吟说我们被人引入了一个阵里,这个阵仅有一个生门,如果走的不对,可能要出大事……

一百零四、甩不掉的干尸

    我哥说面前这八条路其中有一条通向生门时,我还松了口气,觉得八选一,选中的几率还是挺大的。没想到齐心听完却傻了,喃喃说这里怎么会有奇门遁甲?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又说奇门遁甲的变化无数,算不出生门的位置,我们永远都走不出去了……我一听,心里马上凉了一截,问我哥是不是真有变化无数这么一说,我们猜中生门的几率能有多大?我哥没有回答我,拍了拍我让我放他下来。他落地站稳以后,迈开步子在平台上走了一圈。他走得很吃力,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条蛇究竟咬伤了他什么地方。我看他走几步便停下来,看一看石梁与平台的连接处。

    看完之后我哥说,这个奇门遁甲和我们之前走过的那些地方比起来,年代要近得多。它应该和那道闸门一样,也是后来才加进来的。我们现在既不知道时辰也不清楚方位,靠推演得出生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齐心接着就问,那你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总不能咱们仨分成三队,一条路一条路去试吧?我哥略一寻思,说试是肯定要试,但是得想出个对策来,保证试的过程中,不至于有人在这赔上性命。他没说下去,慢慢地又回到我身边,跟齐心要了她的包,把包上所有的带子都挽紧。背包被他扎得像个大娃娃似得,镇在平台的最中央。然后我哥指了指那个包说,以这个为参照物,我们三个人分三个方向,倒退着走到石梁上去。走到看不见这个包的时候,就赶紧退回到平台上来!

    我和齐心都不明白这里头的学问,相互看了一眼,满脸都是茫然。我哥说现在没时间解释太多,他刚才告诉我们的,已经是最稳妥的一种办法了。齐心像个学生似得,举手问道:“那是不是我们照你说的做,待会就不会碰上什么危险了?”我倒是有这份自觉,心想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人家把你骗到这来,能轻易就放你出去?果然我哥冲着齐心摇了摇头,说这么做不是没有危险。但只要还能看得见这个包,他就能保证我们谁都不会死。齐心还有些不满意,撇了撇嘴,似乎仍想追问什么。我见机打断她,说这事操作起来不难,哥你就说吧,我们分别走哪条路?

    我哥指了最近的一条路给我,他和齐心则在另外的两个方向。出发之前我哥再次叮嘱,无论发生什么变故,都别把视线从背包上挪开。他第一个退上石梁,走得很慢,左腿还有点瘸。可不一会儿我就看不见他了,再转眼往齐心那儿看,我才发现她也已经动了身。平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四周空旷,喘口气好像都有回声。我不敢多做停留,拖着步子也往后退去。这石梁有三米多宽,不必担心会踩空了掉下去。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背包,除了距离慢慢拉开之外,背包和背包的周围,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走了大概有六七十步,我停下来,撑着两条腿喘了两口气。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见有一双脚,停在我身后约莫半米的地方!

    乍一看见我真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夺路而逃。惊吓之余我又想起我哥的话,说是要等看不见背包了,才能往平台上撤。那我现在是跑呢不跑?背包我还能看见,身后那双脚又好像没什么动静。我自己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说林柒啊林柒,你好歹也是个爷们,不能总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鬼欺负不是!想到这我把心一横,试探着又向后退了一步。站在我身后的那双脚没有跟着我退,只是僵硬地杵在那儿。我稍微松了口气,小心地绕开它,继续往后退。退出三五步之后,我才看清那立在我身后的,是一具已经快变成木乃伊的干尸。干尸身上披了件黑袍子,看不出生前是男还是女。它脸上没剩下多少肉了,两个眼洞再加上一张嘴,三个黑窟窿,就占去了大半张脸。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脊背上的冷汗簌簌地往下掉。那干尸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站在那儿,直挺挺的,脊柱看着比活人还要硬朗。我强迫自己不去看它,目光仍然紧盯着远处平台上的背包。那包上有几个拉链扣我都数清楚了,一边往后退,一边心想这路怎么这么长。走着走着,我背后突然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硬邦邦的,被我一撞,哗啦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我吓得往一旁躲闪,用眼角的余光,瞄见被我撞倒的也是一具干尸。干尸的模样跟上一具差不了多少,也是黑袍子,浑身干瘪的跟树皮似得。被我撞倒以后它袍子散开了,露出一条缺了一截的手臂。

    我一看,马上就想起在闸门那儿看见的那具女尸。她那手也是这样,左手的小臂不见了。是不是在他们这地底下,就流行这么一种死法?那这些死人缺了的那部分到哪去了,不在尸体周围,还能在什么地方?我下意识地护了护自个的胳膊,正准备要继续倒退着走。突然这时候起了一阵怪风,风从石梁底下吹来,裹挟着一股冷腥的气味。我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使劲眨巴眼皮的时候,猛然发现远处那背包竟然看不清了。这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事先丝毫预兆都没有。我脑子里懵了一下,一片空白之后,才想起要赶紧撤回到平台上。

    这一路上我一直都是倒着走,现在要回去,只管甩开两腿狂奔就成。可还没等我奔出几步,刚才那具站着的干尸,竟忽的原地转身,面向我迎了上来。它的速度也不慢,正好和我撞了个满怀。我只觉得两肋一阵剧痛,差点没被那干尸撞断我两根肋骨。那干尸撞上来之后,脖子向后一仰,抬起一张脸正对着我的下巴。我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大叫着想要把它推开。可不管我怎么使劲,那干尸就跟长在我身上似得,前胸贴着我的肚皮,硬是甩也甩不掉!

    我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眼看着远处的背包,在我的视线当中彻底消失。紧接着,那连接着八条石梁的平台,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跟个影子似得,在偌大的空间中若隐若现。我心下疾呼大事不妙,顾不得那许多,干脆单手抱起那具干尸,脚底下发力,继续夺路狂奔。这一跑也没去数到底跑了多少步,只觉得比来的时候,至少多花了三四倍的时间。等我双脚在平台上踏定,才发现原来我哥和齐心,已经在我之前回到了背包旁。他们俩看似都和离开时一样,半道上没碰见什么变故。我哥正用一些小石子,在面前的地板上摆着什么。齐心那丫头看我就笑,说你怎么还带个纪念品回来?我低头才想起自己还抱着具干尸,猛地一用劲,想把它赶紧甩开。没想到我这一甩,干尸连带着它身上的黑袍子,一并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它们滚落在平台边缘,差个半步,便要坠入平台下方的深渊之中。

    齐心的目光追着那具干尸看,好像有什么发现。我看她眼睛一亮,说了声它也没有胳膊。我附和说就是,这没有胳膊的死尸,在你们家族里有什么说法没有?齐心微蹙着眉头想了想,说有倒是有,但那已经是一百年以前的事了。她走上前去,把手搭在黑袍干尸的脖子上,在它脊椎骨之间反复寻找什么,突然呀地一声叫了出来。我和我哥同时将目光投向她,异口同声地问她怎么了?齐心站起来后退了一步,小声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接着一抬头,把声音放大,说她知道一开始挤在闸门里的那人是谁了!那是她同族的一个亲戚,应该和她同辈,算是齐心的表姐。这个人好多年前失踪了,然后就再也没找到人。

    我有点莫名其妙,说你是怎么从这一具干尸身上,看出挤在门缝里的那具尸体是你姐的?齐心说它们俩都有共同点啊,这不,它们都少了一截胳膊。它们的胳膊是在各自生前时砍下来的,为的是将自己的血肉,缝在一具新死的尸体上。尸体有了主人的胳膊,再加上合理的炼制,会变得异常乖顺且勇猛。一百多年以前,清末民初的时候,他们齐家便是用这种办法,组建了一支绝对忠诚、而且战斗力极强的尸军。这支尸军由当地的封疆大吏出资,有正式的编制番号,每月还能领高额军饷。组建尸军原本的意图,是想献给朝廷,用于抵抗祸乱京津的八国联军。但由于那时候南北的交通不便,结果这支尸军还没运过黄河去,咱们和八国联军的仗就打完了。不久之后出资的大官也被调走了,尸军便只能自行解散,回到他们齐家,封存于地下,再没有使用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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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哥不是人介绍:
文化大革命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爸妈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死亡之后又离奇复活的男孩。 后来这个男孩成了我哥,一系列诡异怪事也接踵而至—— 大学校园里失踪的室友,公祠中可怕的阎王宴,腐烂的尸骨带来的诅咒,以及势力庞大又别有用心的周氏家族的介入…… 从整村人都被烧死的明溪煤矿,到把僵尸当作神灵来崇拜的边陲海岛,我哥为何不惜一次次以身犯险,他在死而复生之前,究竟背负着怎样的身世之谜? 兄弟之情与宿命之局的较量…… 读者交流群:201249475我的哥哥不是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哥哥不是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哥哥不是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