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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哥不是人全文阅读

作者:山并     我的哥哥不是人txt下载     我的哥哥不是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十八、谋杀周同

    不一会儿车停了,外面声音很杂,好像后边还跟着许多车,我们停下他们也停。我右边的人推开车门,我左边的人顺势把我往外一推。我是滚出去的,一着地,就又被几双手死死地摁住。我勉强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这地儿我来过,是周家的那一片别墅群。现在站的位置好像是在东边,对了,周琳说过,她家以前就住这一栋。无数的人在我面前来来去去的,我这么一副狼狈样,竟然没有人多看我一眼。好像我这人就应该被人押着,他们已经都见怪不怪了。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都开始往敞开了门的大别墅里面走。我却正好相反,被人押着朝另一个方向去,通过花园里的一个暗门,直接进入别墅的地下室里。我扫了一眼,这地下室估摸着有二百多平方。隔断非常少,显得视野很开阔。我左手有一个像监控室一样的房子,完全用玻璃搭起来,里面十几个屏幕都在发光。这会儿那监控室里却没有人,人都跑出来,在地下室里到处乱蹿。押着我的人给我找了个角落,摸出一副铐子,把我铐在下水管上。他唬了我一声让我老实点,然后就也凑到那到处乱窜的人群里去了。

    我起初还竖着耳朵,想从身边这群人的嘴里,听出一星半点消息来。后来却只能作罢,他们这么大一群人,行动起来相互之间竟然都没个交流。看起来人人都忙,却又在各忙各的。我又动了动手腕试了一下,那副铐子牢实,要我肯定是挣不断了。这两条路都行不通,我只能睁着眼珠子到处看,先把这儿的环境摸透再说。除了那玻璃房子,地下室里再没有别的大摆设。桌子倒是有几张,本来应该是散放的,现在却在中央围了个圈,铺满了图纸一类的东西。和我正对着的那面墙角下,还整齐地码着十来个大背包。那包看着十分结实,而且非常能装。我目测了一下,装个一百升不成问题。现在看包已经满满当当的,到了随时可以拎包走人的地步。怎么回事,他们周家有人要出远门吗?

    我一扭头,能看见监控室里那些个发光屏幕。离得有点距离,上面的画面不容易看清。我眯着眼睛盯了一阵,才勉强看出来,有几个画面是在开会。刚才我在地面上看见的那些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那个被我揍了一顿的中年人竟然坐在主位上,他下手第七位,坐的是周琳。每张人脸上的表情我看不出来,只是隐约觉得,会场的气氛不是那么好。我又想不是说好明天才开会的吗,怎么他们今晚上就先开上了?

    我没来得及想太多,屏幕里的会就已经散了。周琳先站起来,离开座位,给所有到会的人鞠了一躬。她那腰弯下去半天也不起来,周围的人仍旧坐着一动不动,那场面,看起来就跟遗体告别似得。最后居中的那中年人又说了句什么话,其他的人才相继起身离了场。周琳也没多留,直起身,退出了屏幕。可能还不到三分钟,我就看见她出现在地下室里。她也一眼就看见了我,面色严峻地走过来。她那双白色细高跟鞋一步一咯噔,停在我面前,居然开口就说:“你回去吧。”

    我木头一样没反应,周琳叫了人,来给我开铐子。钥匙捅进铐子里的时候,我突然整个人一抽搐,仰起脖子问周琳:“你放我走?”周琳哼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不想走?你不想走也不行,今晚上这都乱了,没人有功夫理你!她好像有气撒不出来,看着我,恨不得都要一口咬上来。我不明白她在气个什么劲,等双手脱离了水管子,便支着身子站起来。周琳指了指门,那意思像是叫我自己走。我沉下去一口气,问她:“王大磊呢?把他还我,我替他收尸。”

    周琳还是那副笑,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她说王大磊还没死呢,你替他收什么尸啊?我讶然,说不可能!那一枪打中的是要害,你们摆明了,就是要他的命!周琳眼珠子一翻,说爱信不信。反正人现在没法给你,我们留着还有点用。她又催着说,你走是不走!不走我可喊人把你扔出去了,对了,明天记得带周同去开会!我没想到事都闹到这份上了,明天的会竟然还照旧。我也没等人扔我,自己顺着地下室的楼梯,就走了出去。花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车也不剩几部。我自觉不会再有人送我,出了别墅区,走出去好远才打上车。出租车司机还挺奇怪我会从那地方出来,问我去干什么去了?我一点都没有说话的**,闭上眼假寐,还心想不知道会不会又梦到王大磊。他那口气是不是还在那儿,如果他死了,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怕勾魂灯了?

    这样的梦没出现,我回到我哥楼下,远远地,就看见周同抱着腿坐在楼道口。人就在他身旁进进出出的,进出时都要看他一眼,好像是嫌他碍事。我过去问他怎么回事,你不在家待着,跑下来干嘛?周同蹭的一下站起来,他个头要比我高,猛地一下起来,感觉就像是要一头撞上来。他说他等我半天不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就下来看看。他又突然一把拽住我的衣服,惊恐地说,怎么你身上全是血!我答说这是王大磊的血,他受了伤,也许,已经死了……

    话说到这我就说不下去了,招呼周同上楼。在电梯里周同站在我前面,我看着他后脊梁骨凸起来那块,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来,王大磊叫我要杀了他。怎么杀?用刀用火还是用水,要是能弄到安眠药给他灌进去,估计他会死的不那么痛苦。他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上一回,还是叫他爸妈给杀了。你说他这人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像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被给人弄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的运气也真是好。上回死就没死透,有我哥养着他,让他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么些年。周家的那些纷争全让我哥一个人扛了,对他几乎就没有影响。对了!这些年都是他欠我哥的!既然是欠的,那用他的命来还,也算不上过分。

    我一边想,一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周同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狐疑地说你干嘛呢?我摇头说没什么,张开右手掌,发现王大磊写给我的那几个数,在手上一点痕迹都找不出来。也许那些数也是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我回忆了一下,每一个都还记得很清楚。一推门进屋,我就去找地图,想看看具体位置在哪儿。地图上的经纬度不是很精确,我拿尺子量,一点一点地把王大磊告诉我的那个位置标出来。那是在向北去的一个地方,坐标似乎位于一座山脉上。山脉上怎么会有海拔是负数的地方呢?我端着地图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同蹲在旁边问我,你在找什么?我没空搭理他,他又把脑袋凑近了一点,说明天开会那事怎么办?真要去吗,去了干什么?他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之前王大磊说过,他陪我们一起去开这个会。怕周家使什么诈,我和周同应付不来。现在王大磊没了,就剩我们两个应付不来的人。那这会我们是开还是不开,去了,有可能就回不来了!我干脆拉周同坐下,问他,你想不想回周家去?你不是也在那待过一段时间么,好吃好喝好玩地供着你,钱还随着你花。周同耷拉着脑袋想了想,说,我想林逸了……

    我被他勾惹地内心一阵酸,叹了口气,说我也想我哥啊。可是想他有什么用,他都不在了。周同急着说,不是还有办法吗,你们今天下午出去,不就是要问林逸的去向吗?我精神一振,脑子里蹿起一个念头,对着周同就说,要不然咱们谁也别管了,连夜离开这,去找我哥去!周同啊了一声,指着地图上我画出来的点,说林逸是不是在那?我点了好几下头,下巴磕锁骨上,也不知道该疼哪一边。

    周同愣愣地就说好,我从地上蹦起来,匆匆忙忙开始准备。要离开这有好几种途径,但是火车飞机都得等时间,而且容易被周家给拦回来。长途大巴也不能坐,这个点已经没有车了。方便的就只有自己开车出去,想去哪去哪,出城上了高速,就算是自由了。车我哥也有现成的,我从他屋里,一下找出好几把车钥匙来。小区里长期停放的车不多,下去试一圈,总能试出一辆。我又简单打了个包,把家里能吃的东西统统装上。除此之外就是钱,我哥柜子里的,还有王大磊给我的,加起来可能有个六七万。

五十九、胜利大逃亡

    我把东西准备完,接下来,还得考虑如何摆脱周家的监视。我揉了揉脑袋,抓着头上的乱发出神。周同自己也打了个包,好像装了几件衣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我叫不上名儿的东西。我招手叫他过来,跟他说,我帮你把头发剃了。然后你也把我的剃了,咱们俩换个样子,让外头那些人不容易认出我们来。周同还挺舍不得的,说这要是剃了,以后还能长出头发来不?我说废话,是剃了又不是秃了!他被我推进盥洗室里,出来的时候,我俩都成秃瓢了。我又觉得两个秃瓢在一起目标更大,就跟周同商量说,我先把车开出去溜一圈,要发现没人跟踪,你再到小区门口和我汇合。

    我们简单地打了个盹,凌晨两三点,正是人最困的时候,我背着包就出门了,先在楼下停车位,找出一辆我哥不常开的车。我没正经学过驾照,开车也是跟我哥出去的时候,他随口教了那么两三句。我知道打火挂档踩油,基本上也就够用了。车慢慢地滑出小区,绕了两三条街。周围万籁俱寂,也没看见有别的车,从后边跟上来。我心里头暗喜,打了个电话叫周同。他小子还算聪明,在反光的大秃瓢上戴了顶帽子,弄得我都差点没认出来是他。人齐了我胆子也放开了,油门踩到底,开着车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路上没车没人,我也就没觉察出来,我这车开的有多险。

    出城上高速,一路上都还算顺当。不过就是在一拐弯路口挂倒了路边的一排护栏,右车身狠狠地哐当了一声,车门都有点变形了。周同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坐副驾驶座,看了一会儿外面都是黑,慢慢地也就失了兴趣,爬到后排座位上睡觉去了。我开了一会儿也开始犯困,又不敢睡,一路瞅着路牌,往出省的方向走。我心里盘算着,等出了省,还是找个地方把车弃了,买长途车票走。我一个不会开车的人,这么开着车到处跑,实在是有点吓人。

    天亮以前,我开进一个服务区加了油,和周同吃了个饭。他精神不太好,看着蔫蔫的。我问他怎么了,他指着正在往上升的太阳,说阴阳消长的时候都不太舒服。从鬼到人的过程,有点像是倒时差,他还没能适应。多的话没有,吃完饭,我们还接着跑路。开到快中午了,才终于出了省,到了两省交界的一个小地方。我把车就丢这了,买了汽车票北上。又颠颠地折腾了一天半,我们离地图上标的位置,已经很近了。离了南边,那头的消息也听得少。报纸上几乎不讲,要看就只能上网看。我特地找了个网吧,把最近几天跟周家有关的新闻都搜出来。信息量竟然出奇地小,好像周家的人,这几天什么都没干。我又想也许有些东西是不能上新闻的,他们家的董事丢了,这种事总不会光明正大地见报吧。这么想,我便越发地肯定,我已经把周家甩掉了。接下来的事就只剩找到我哥,杀掉周同,然后再把我哥组装回来。

    我捎带着还查了查周边的地形,再次确认了那个经纬度的位置,确实是在一条山脉里头。那条山脉也没有个大名,形状像是个“么”字。属于国家自然保护区。前几年貌似是通了公路的,但在地图上却没有显示。我换了好几个关键词,都没有提到怎么进入那个自然保护区。这些事打听起来,估计还得费一点功夫。

    查完了相关资料,我关了电脑,靠在椅子上。周同在我旁边那个机位,正卖力地打着游戏。他不爱坐着,动不动就往椅子上一蹲。老大个人了,蹲得跟个大虾米似得。我拍了他一把,叫他有点坐相。他哦了一声,一条腿放下去,剩下一条腿还踩在椅子上。我又开始盘算杀他的事,这几天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剩这点可琢磨的。上回路过一个地方,我还真跑去药店,问了安眠药怎么卖。卖药的当是我要自杀,苦口婆心劝我,叫我凡事看开点。又问我结婚没有,凡事要多往长远想,往好处想。后来出了那间药店,卖药的还非要送我一包板蓝根。让我泡着喝,清了心火,人也就看开了。我真没想到板蓝根还有预防自杀的功效,拿回去,给周同当糖水喝着玩了……

    周同看我讷讷地出神,以为我不高兴了。游戏也不玩了,问我是不是动身回旅店去。我说先不忙回去,我们到车站去打听打听车。结了账出了网吧,天还早得很。大太阳在天上挂着,风也大,一到背阴面,吹得人两腿直哆嗦。我和周同出门都没带厚衣服,抱着一双膀子,使劲把脖子往衣服里缩。头上没了头发,更是冷得厉害。感觉帽子都挡不住风往头皮里钻,**都冻成块了。

    走到一个转弯处,我先探头,看了看左右都没有行车。迈开了腿正要走,突然被周同一拽,和他一块靠在了旁边一堵墙上。我侧过脸问周同怎么了,他用口型说了俩字:周琳。我猛地吃了一惊,赶紧问周琳在哪呢,你看见她了?周同忙不迭地点头,抻出半个脑袋去,指了指对面一栋楼的二层。那是一家饺子馆,靠窗的位置上,果然坐着个长胳膊长腿的姑娘。和她同桌还有另外几个人,都不说话,只顾埋头吃饭。我只能看见那姑娘的半张脸,从那五官和轮廓判断,还真就是周琳。周同紧张地拽着我问:“她是来抓我的吗?”

    我摇了摇头,回答:“这不好说。我们都跑这么远来了,他们是怎么摸到我们的行踪的?”我示意周同再观察观察,俩人就贴在那个拐角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那家饺子馆。周琳一行人吃饭也快,还不到十分钟,我就看桌上站起来一人,拿着钱结账去了。他们走出饺子馆,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面包车。车挂的是外地车牌,车里好像还有人在等着他们。我和周同也不敢去追,目送那车走远了,才稍微松了口气。周同问我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得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我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咱们还是先去车站,能找到车,今晚上就走!

    这是个小城,车站离得不远,没几步就走到了。中午有几趟长途车到站,好多拉黑车的,就在车站门口边吃盒饭边等着拉客。我溜达了一圈下来,找了辆车况看起来还不错的,站在车边上四下里张望,马上就有个矮个端着盒饭过来,问我:“老板坐车上哪儿?”我说这是你车?矮个掏出车钥匙,唰地一下打开了车门。我接着问他:“你这车包不包?”他赶紧把盒饭放下了来,说要看您怎么包。在城里跑一天二百,出了城跑,一天三百。您放心,吃饭我都自己管自己。他报的这个价钱在这地方不算低,我也懒得和他议,就说行,那我先包你两天的。矮个高兴地马上就要给我开车门,我摆了摆手,跟他说我还有东西在旅店,等退了房拿了东西再过来。他接着话说,那您这样,可得先给点押金。不然一会儿有客来了,我拉上可就走了。我给了他二百块钱做押金,把他车牌号记下来。他说他姓孙,我也就喊他一声孙师傅。

    孙师傅向我打听,我们这是打算去哪。我跟他说出城,去附近那个国家自然保护区看看。孙师傅马上不言语了,一张瘦脸,突然有点发黑。他小声嘀咕了一下,勉强挤出一点笑来,问我非得去那儿吗?他们这还有几处地方也挺有特色的,他可以当免费导游,拉我们过去看去。我挺奇怪他会是这种反应,把话说硬了,你要是不愿意去,我们就换一辆车。孙师傅拍了拍汽车壳子,说你要去那个地方,这儿的大部分车,都会不愿意拉。为什么呢,因为那地方,它有古怪!刚通公路那会儿,那地方还挺热门的,有不少人都爱去亲近大自然去。可是去了的人都发现,那儿的大自然,真是一点都不可亲!

    我不知道这孙师傅是不是在忽悠我们,看饭点都快过去了,我和周同又都还饿着肚子。就想请孙师傅一块到附近坐坐,吃点喝点,正好也听他仔细说说这里头的事。孙师傅推了两句,说是怕他讲的太可怕,吓着我们俩。我不信还有什么能吓着我,假装热情地不行,非要拉孙师傅给我们讲讲。这附近饭馆也多,我又叫服务员开了瓶酒。两杯酒下去,这个孙师傅脸上,慢慢地就挂不住了。他开篇就说你们两个小娃娃,就是见的太少,才会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感兴趣。周同已经急着想听了,打断孙师傅的话问:“那山里头是不是有鬼?”孙师傅嗤笑了一声,说鬼算什么,进去的人都说,那山里头有妖怪!

六十、断煞

    周同扭头就问我,妖怪和鬼有很大的区别吗,妖怪比鬼厉害吗?我拍了他一把,说你纠结这个干嘛,听人往下说。孙师傅像个老说书先生一样,一口酒一口菜,说在那山里,有人看见会飞的蛇,有人看见从地底下长出来的胳膊腿,还有就是总能听见人声,好像在那儿,每一棵树都活成了精会说话似得!他列举的这几条都没什么可怕的,我和周同互相看了一点,感觉这顿饭请的有点亏。我问孙师傅就因为这个你们不敢去?而且你说的这些,在公路上走着也看不着吧?

    孙师傅眼神有点滞住了,说你们可能不知道,那条公路现在已经没有人走了。一开始路上出了一些怪事,像是二十公里路走了两个小时的,或者是天上掉下来奇怪的东西,把车砸坏了的。这些都不算什么,直到有一天,一辆大巴开上去。开车的司机说车上什么异常都没有,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车里坐的三十几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全没了!这车路上也没停过,大巴开起来又快,根本没有跳车的可能。那你说这些人都到哪去了?要我说,都是被妖怪给拿去了!

    孙师傅大概感觉他已经唬住我们了,一口气干了酒,说行了,饭也吃了,话也说了。你的押金我退给你,你们要是还愿意玩,我这车也还拉你们。我按住他的手,定了定神,说这个地方我们是非去不可的。孙师傅您要不再想想办法,或者把我们拉倒附近,我们自个走着进去也行。孙师傅一脸吃惊,有点急了,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那不是什么好去处,你还非要去找不自在啊?周同在旁边插了一句,说他哥在里面,他要去找他哥。孙师傅听见这话,突然咦了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我问他怎么了?他又左右寻思了一会儿,才说好像前几天,也有人往那山里头走了。你哥就在那群人里面?怪不得,你非去不可!

    听孙师傅这么一说,我想不吃惊都难。怎么除了我,还有人对那条山脉感兴趣?能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不会也是我哥吧?我满脑子问号,喝了一口酒,想压一压。这口酒下去,我突然又觉得,这所有事情之间的联系,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我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几千公里以外的一座山里,能让他到这来,证明这座山里头,一定藏着非常重要的线索。之前来的那群人也一定是冲着这线索来的,他们中间领头的人,很可能就是周芸。齐方当初跟着周芸走了,现在说不定,他也在这座山里。周家先派进去了一拨人,结果却没能出来。他们远在南方的大本营因此才出了乱子,才有了那天晚上,我看见的那场紧急会议。现在周琳带了第二队人马来这,应该就是为了搜寻先前失踪的人。

    我把线索都串上了,先松了口气,马上又紧张得不行。周琳他们有车有人装备又好,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开拔进山了。我要是落在他们后面,找到我哥、再把他平安带出来的机会也就小了。我看那孙师傅说完了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瞅着酒杯子,略微有点发呆。就觉得这事说不定还有商量的余地,他也不是一定就不肯带我们进山。我于是又求了他一遍,这回不光是说,还数了十张大票子塞给他。我告诉他这算是押金,只要您肯带我们进山,开个价,我照着付。您这车也不用真开到山里,到了不敢再走的时候,我们自个会下车步行。孙师傅看着那票子,眼神发直。他突然一跺脚哎了一声,说好吧,我就带你们上那瞧瞧去。他说完立马开了个五千块钱的价,我不但不敢还,还得千恩万谢地哄着他。说定了当天下午五点出发,我领着周同,一出饭馆就去买了一身防风防水的厚衣服。还买了一捆绳子,外加几把狼眼手电。刀具在这买不到好的,只能一人配一把镰刀。那玩意使起来没什么技巧,不仅能防身,还能开路用。

    我们这一路过来,身上也没带什么行李。准备完该准备的东西,就把房退了,等孙师傅来接我们。他不是空车来的,来的时候车里装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那狗毛色纯黑,也不怕人,看见周同就往他身上粘。周同抱着狗上后座玩去了,我坐副驾驶,先把钱给了孙师傅。他嘴里说急什么到地方再给也行,双手却忙不迭地把钱塞裤腰里。有钱在手他底气也壮了,拉着我们就往出城的方向走。落日悬在半空中,照得前车窗堆金似得。孙师傅把遮阳板放下来,嘴里哼着我没听过的小曲。我趁机向他打听,有没有听说有一辆外地车,也想往那山里去?孙师傅摇头说没有哇,怎么,你还有亲戚朋友也过来了?我没接他的话,心里暗暗地想,可千万别在路上碰见周琳他们。

    那座山在城西面,公路修得又宽又平,看不出任何异样。我又想既然山里怪事连连,那当初修路的时候,怎么一件都没碰上?车开到一座像牌坊一样的门楼下,太阳刚好落了山,就看见眼前的一片天,通红通红烧着了似得。孙师傅把车停下,抱了狗崽子,又从尾箱里,拖出来一把铡刀。他就在牌坊底下选了个位置,把狗头搁在铡刀上,然后提起刀刃,就要往下铡。我骇得问他你这是干嘛!孙师傅也不看我,手起刀落,一只好好的狗崽子,嗷都没嗷一声,愣是被他铡成了两截。他把狗血全洒在牌坊下,又把铡刀拖回到车上。我看周同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好像根本没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孙师傅只顾开他的车,过了牌坊,才说这是他们这儿的习俗,叫断煞。那狗就相当于是这山里的孤魂野鬼,你把它给铡了,就跟那些鬼啊怪啊的统统断绝了关系。他斜着瞅了我一眼,说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好。要不然,谁愿意祸害那么个小玩意。

    进了牌坊就等于进了山,天一下就完全黑了。孙师傅舍不得开空调,车窗又留了缝,风呼呼地往里灌。我冻得受不了了,也坐到后边,和周同挤在一块。他抽着鼻涕看我,看样子挺可怜的。我拍了拍他,叫他靠着后座睡一会儿。周同什么都没说,蜷着一双腿,睡着睡着就压我胳膊上了。走了三四十公里,路两边山影巨大,路面上却并没有出现异常情况。我慢慢地也开始犯困,突然感觉车身震了一下,好像轧过什么东西。孙师傅在前头咦了一声,放慢车速,往后视镜里看。周同也被震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我怎么了?我没法确定,说可能是撞到什么动物了吧。话音还没落,车身猛地又是一震。这一次震完了还不算,车轮底下,连续不断地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孙师傅踩下刹车,说有东西卷进轮子了,他下去看看,叫我们待在车上别动。

    我答应了一声,看孙师傅拉开车门下车。他趴在前轮那儿看了看,把手伸进车底,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掏出来。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空出一只手来,朝我挥了两下。突然间他整个人一哆嗦,从车底拽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我一开始没看清那是什么,只听孙师傅大叫了一声,手一抖,把那东西远远地抛了出去。那团东西在地上弹了两下,四肢摊开,赫然竟是刚才被孙师傅铡成了两截的小狗崽子!我顿时感觉喉咙像是被噎住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孙师傅也吓得不轻,嘴里直说,不可能啊,不可能啊!狗崽子之前断开的身体这会儿又连上了,嘴里除了往外冒血泡,还在冒一种菌丝状的东西。我感觉有古怪的肯定就是那东西,招呼孙师傅,让他赶紧上车离开这。孙师傅半天才回过劲来,上车,手刹都没放就狠踩油门。他这样车速也快不起来,急得他满头冒汗,眼睛都红了。

    我觉得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好使,干脆闭上嘴,趴在后车窗上向外望。那只小狗崽子的尸体看不见了,很远的地方,好像有另外一辆车正朝着我们驶过来。我的第一反应是糟糕,怕什么来什么,还真就碰上周琳那一伙人了!赶紧拉着周同低下身子,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裤裆里去。孙师傅在前面看着,问我说,你们躲什么躲?我示意他开快点,尽可能把后面那车甩掉!孙师傅的声音突然就变了,支支吾吾地说,后面哪来的车?他的眼睛从左后视镜挪到右后视镜,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终于确定地说,后面没车啊!我说怎么可能!我都看清了,有车正在过来呢!说着我又往后窗上一趴,只见刚才看见的那两盏车灯,好像离我们又更近了一些。孙师傅这一下都快哭了,喊我,让我看后视镜。我一看,整个人就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到脚凉透了。那镜面里真的就只有路,黑漆漆的,其他什么都没有!我看见的那两盏车灯在镜子里压根就不存在,那它会是个什么东西?

六十一、进山遇险

    镜子里看不见那两盏车灯,可等我回过头去,它们却真真的就跟在我们后头。孙师傅抽空也回头看了一眼,吓得倒抽了一大口冷气,叫了一声我的妈呀!他连方向盘都差点握不住了,一个劲地冲我喊:“那是个啥!为啥镜子里看不见它!”我也没法回答他,只觉得车身左摇右摆,直往路肩底下冲。我人还在后座上,这会儿,却恨不得跳到前边去,从孙师傅手里把方向盘给抢过来!后面那两点光斑眼看着就靠近了,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大。趴后窗上看出去,感觉那俩光斑,就像是什么东西的两只巨眼!

    车身突然一个打滑,擦着路肩甩过一道急弯。我吓得猛吞了一口唾沫,心想这样下去,根本不是个办法。那玩意迟早是要追上来的,而且看孙师傅这么个状况,在它追上来之前,我们仨说不定就已经车毁人亡了。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有一个法子,说不定能把那玩意,从我们车屁股后边赶走。有了这个念头,我马上就叫孙师傅靠边,先把车停下。他整个人都已经吓傻了,压根听不进去我的话。我抓着驾驶位的后座趴在他耳朵边上,又喊了一遍:停车,别跑了!跑不是个办法,我有法子治那玩意!这次孙师傅终于听进去了,有点懵,说你知道那是什么你就能治它?我说你别管那么多了,听我的说不定还能活,不听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孙师傅一听见个死字,嘴皮子都变了色。他猛地一踩刹车,整车急停,险些把我和周同甩出去。车停了,孙师傅还是一动都不敢动,直催着我说:“你快去,快去治那玩意去!”我心里头也没个底,让孙师傅把后尾箱打开,拖出他刚才用过的那把铡刀,再将刀刃打横,搁在那路中央。我这么做是因为齐方告诉过我,带血的利刃可以辟邪。这把铡刀刚宰了只小狗崽子,估计也能起这么个作用。多多少少,总归是能震慑一下那追过来的玩意。布置完铡刀,我又叫周同和孙师傅跟着我一起下车。三个人在车灯前一字排开,三道影子,长长地铺在地面上。孙师傅一阵阵地腿软,要不扶着他,一会儿他就瘫地上去了。他嘴里也一直在嘟囔,说下车来干什么,在车里还能躲一躲不是。我一只手搀着他一条胳膊,说你只管听我的就对了,你要是实在害怕,就把眼睛闭上什么都别看!

    孙师傅哎了一声,我转过脸去,只见他和周同两个,通通都把眼睛闭上了。我突然觉得周同这人特别不讲义气,他都是做过鬼的人了,这点有什么可怕的!没辙,就只有我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两点光斑直追到车尾。这时候那光已经大的不像话了,几乎每一个光斑都有台球桌那么大小。那把铡刀在它们面前那就是个小玩具,没轻没重地躺在路面上。我的心紧张地都快要跳出来了,生怕那么大的光斑,不买那把小铡刀的账。出乎我的意料,那光还没接触到刀刃,突然一下就退缩了。它退得比来得更快,闪电般嗖的一下,便凭空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没敢松气,又站了一会儿,直到确定那东西走了,才叫孙师傅和周同,把眼睛睁开。他们俩一睁开眼,先朝四下里看。等到再看我的时候,那眼神都变了。好像我真是什么能耐人,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把他们俩都给救了似得。孙师傅更是连连恭维我说,没想到小哥你这么年轻,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怪不得敢走这条路!我心说我有个屁的本事,不过就是被鬼吓得多了,吓出点经验来了。孙师傅说完这一句,又支吾了两下,露出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我明白他的意思,碰上这种事,要再让他往下开,也是不可能的了。我自个主动提出来,让他就在这里返程回去。顺道我还嘱咐他说,回去路上再碰见怪事,就把那把铡刀拿出来挡一挡。孙师傅谢了我好多声,上车试了一下油门,朝我和周同挥了挥手,掉头就走了。

    这路上只剩我和周同两个人,渺小的就像是被群山一口吞进了肚子里。接下来的路全要靠两条腿走,我把gps定位仪掏出来,定了个大致的方位。我们离我哥的直线距离已经不远了,只不过不知道前面的路走起来,又会出什么状况。我也不敢离开公路,就领着周同顺着公路,一直往里走。只觉得这一路我们走的全是下坡,好像这路能一直通到地底下去。这又和我从地图上看到的地形不大一样,地图显示,这条山脉呈现的是东高西低的地势。怎么山高了路反而低了,难不成这条路,是修在两山相夹的峡谷里头?天黑得厉害,这儿的地势根本看不出形来。我干脆也就不去想它,只管埋头走路。

    第一轮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我和周同停下歇了一会儿。他抱着个水瓶子四处乱看,突然跑过来问我说,你刚才看见孙师傅招手没有?我答说看见了啊,都过去两个小时了,你怎么又想起这一茬来?周同嗯了一声,答说他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明明孙师傅那时候是在打方向盘掉头来着,怎么还有一只手空着,能冲我们招手?他一说我顿时也觉得很奇怪,好像当时,孙师傅的两只手确实都在方向盘上!那只朝着我们招手的好像还是只右手,可如果是右手的话,又怎么会紧贴在左边车窗玻璃上……

    这事真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可怕。我让周同也别琢磨了,也许是我们都看错了也说不定。周同哦了一声,终于不闹了,抱着水瓶子在我身边坐下。他叫我看看还有多远的路,是不是以后的路,我们都走这条大公路?我把地图和定位仪掏出来,对比着上头的数据查了一下。从经纬度来判断,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我哥的正北方。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哥是不是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周同挨得我很近,我听他说:“林逸现在只剩下一条魂了?既然没有肉身,那他是怎么跟着周芸进的山?”

    他说的这个我之前也想过,于是提出来说,我哥会不会是附到了别的什么人身上?周同说应该不会,他做过鬼他知道,普通人身上的阳气很重,作为魂魄,稍微靠近一点都有可能被灼伤,更别说是附身了。他又说唯一有可能的方式,是我哥重新找了个快死的人,再玩了一次借尸还魂。不过这样的机会也很难得,我哥的魂体已经很弱了,也不是随便找个垂死的家伙,就能够操纵人家再站起来的。他一边说一边反手去挠背,龇了一下牙,说背上好痒!我还在想我哥的事,看他自己能挠到,也就没管他。

    周同自个挠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去,让我看看他背后有什么东西。我把他厚衣服掀起来,隔着里衣摸他的背,感觉了一会儿,答说什么也没有啊!周同含含糊糊地说,什么也没有怎么会痒地得这么厉害!话音刚一落,他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整个人就像打摆子似得,从头到脚抖个不停。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慌忙问他:“你怎么了这是?”周同把牙咬地咯吱咯吱响,好容易说了一声:痒!要光是痒肯定不是他这个样子,我一把按住他,使了好大的劲,把他上身的衣服全脱了下来。他那条光裸的脊背乍一看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但一用手去摸,就感觉又滑溜又黏腻,跟刚出水的鱼差不多。背上一层黏糊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冲着他的背便猛搓了起来。泥搓成条掉下来,打那泥里,露出一丝一丝像菌丝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好像还是活的,正在泥土里不停地钻来钻去。

    我心里头大骇,想着完了完了,这东西说不定已经钻进周同肉里去了!他在我手里还是一个劲地喊痒,扑腾起来,我几乎都控制不住他。我大喊了一声叫他别动,又拿起水,往他背上浇。水下去了他的皮肤马上就红了,可是那痒的状况,却好像丝毫没有改变。我又想既然水洗不掉这东西,那干脆用火试试。我单手掏出打火机擦出个火苗子,在周同肋骨那儿燎了一下。他烫得直嚎,嚎完了静下来,说好像没那么痒了。这么说来用火能烧掉这种菌丝,可周同是个大活人,我也不能把他整个吊起来,放在火上烤。我手里的动作一停下,周同又开始翻滚挣扎。他挠不到后背就挠我,把我两条胳膊,挠地血淋淋的。我急得脑子也乱了,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包里还有几个便携式加热袋。那玩意遇水就能发热,本来是预备着进了山,加热吃的东西时用的。

六十二、会飞的蛇

    我赶紧就把包拽到自个身边,把里边的东西统统倒出来,找那几个加热袋。那玩意也就方便面大小,加上水,温度瞬间就上去了。我用手去抓它,烫得一哆嗦,手心顿时冒起来几个泡。这东西要到了周同背上,那还不把他活活烫死。我于是用衣服把加热袋包上,然后才放到周同的背上。他也不知道是痒的还是烫的,总之在我手底下,就没停止过挣扎。慢慢地他安静下来了,后背起了一层像是塑料薄膜一样的东西。我用手去揭,撕下来一层透明膜,随手就丢到了一边。周同这会儿已经是气息奄奄了,冷风一吹,不住地哆嗦。我赶紧又给他套上衣服,扶他坐起来,问他感觉怎么样?周同动了两下嘴皮子,一脸的哭相。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沾上的那玩意,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这儿。

    周同看样子是没力气走了,我只好让他背着包,然后我再背着他。他也不算重,可我急着想走快,走不出多远就累得喘不上气来。我又怕周同在我背上断了气,走几步就要颠他一下,听见他**,我一颗心才能放下去。这一路直走得天昏地暗,走得我浑身是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得。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直到看见东边的山谷中央,翻起来一抹鱼肚白。我看了一眼表,竟然已经早上七点多了。天亮之后周围诡异的东西也就没那么可怕了,我把周同搁在地上,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呈大字躺在了路中间。反正这路上也没车,我也不用担心被谁给轧死。

    才躺了几分钟,我就感觉自己快睡着了。周同的状况还不清楚,万一我睡了,他死了怎么办?想到这我赶紧挣扎起来,爬过去看了看周同。他正睁着一双眼睛,看见我,竟然还傻笑了一下。我问他感觉怎么样,背上还痒不痒了?他微微摇了摇头,嘶了一声,说你把我皮都烫掉了。我说不烫你怎么能治得好,把周同扶起来,喂他喝了一口水。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我还心有余悸,举起自个的手看了看,生怕那种菌丝一样的东西,也潜藏在我身上。

    之前不看还没觉得,现在一看,手上烫起来的泡全磨破了。手心里就没几块好肉,一动,疼到心尖上去。我给自己上了点白药,给周同背上抹了一层酒精。他背上没有留下明显烫伤的痕迹,可见加热袋的高温,全被那种菌丝挡掉了。处理完伤,趁着天早,我们俩各自睡了一会儿。

    我从没试过这么累,躺在水泥路上,比躺在自己床上睡得还舒服。我还做了个梦,梦见我哥在前边跑,我在后边追。追着追着,我哥突然停住了。我急忙跑过去拉他,把他拽过来一看。我哥竟然没有脸,就一张面皮,还显得黑黝黝的。我却一点都没吃惊,还特镇定地告诉我哥,我把周同带来了,杀了他你就能回来了。我哥没有脸,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声音。他对我说周同不该死,从开始到现在,最无辜的就是他。说完我哥就不见了,我有点犯迷糊,还想再去追。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原地转了一圈,梦就醒来了。

    这一醒来,我就感觉浑身上下到处都疼。特别是两条胳膊,根本抬都抬不起来。我问周同自己能不能走,我估计是背不动他了。周同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我看的有点傻,问他,你的伤不是在背上吗,怎么走路会瘸?周同咧着嘴,说这腿是刚才睡的时候压麻的。.我怕他还没完全恢复,于是把他的包接过来背在背上。

    我们两个走走停停,过了中午,停在路边吃了一点东西。空下来我又看了看定位仪,从昨晚上到现在,我们所处的海拔竟然下降了一百多米。我都怀疑怎么会降得这么厉害,也没看出来这路两边的地势有没有抬高。至于我哥所在的那个点,再稍微往西南一点就到了。公路的走向直指东北,要往西南走,那就得离开脚下的公路往林子里走。路两边全是茂密的灌木丛,乍一看去,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于是把镰刀拿在手里,打算劈一条路出来。我安排周同在原地守着行李,没过多会儿,他就跑过来叫我别劈了。他说他发现那头有一条现成的路,也是往西南方向去的。

    我一听说有现成的,赶紧跟着周同跑去看去。果然看见一处地方的灌木丛往两边倒,露出一条一人宽的小径来。倒下去的灌木有一些已经断了根,可是却还没完全枯死,凭这一点判断,这条路开出来的时间不会太长。周同走到那路上招呼我,说这肯定是周芸他们走过的。他们已经过一遍了,我们再走,也就不会再碰上什么危险了。他说着已经开始在那路上蹦起来,快活地跟来郊游似得。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山间小路不比公路,我们走了一下午,在定位仪上的位置变化也没有多少。周同累得蹲下来喘气,看我从他身边走过去,问我现在有劲背他不?我也累得都不行,白了他一眼,让他滚。周同还真就在地上翻了个跟头,看他的动作,菌丝的影响已经完全消退了。我却还是担心,怕一到了晚上,那菌丝还会再冒出来。我们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死狗身上出现,后来又在周同身上出现?那它会不会也在我身上出现,真有那么个时候,周同能不能救得了我?

    我边想边打算停下歇会儿,突然听周同在我后边嚎了一嗓子。他嚎的什么我没听清,好像是“舌头、舌头”。我转过身去看他,问他你舌头怎么了?周同拼命摆手,跑过来指着头顶,说他看见了一条蛇的蛇头。原来说的不是舌头,我朝他指的地方看过去,没看见任何的蛇头。周同一个劲地向我保证,说他真看见了,真是一条大蛇的蛇头!我说这山里有蛇也不奇怪吧,周同瞪着双眼睛,说怎么不奇怪?现在已经这么冷了,动物世界里说,蛇在气温降到七八度的时候就开始冬眠了。他咽了一口唾沫,又说,他刚看见的那条蛇好像会飞。我一下笑了,揪着他说你就扯吧,会飞的那叫龙,不叫蛇!

    周同看我不相信他,换上一脸的委屈。路也不好好走了,光往我身边靠。我被他挤得一脚踩进灌木丛,被什么带刺的东西给扎了一下。刚扎那下很疼,我跳起来,连着退了好几步。等我退完了,腿上那疼好像也不在了。周同看着我,似乎是想关心我。我跟他说没事,你好好走路,别再想什么蛇了。天黑之前我们得找个地方露营,不能再像昨晚上那样,盲目地赶路,又碰见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周同点了点头,突然眼珠子一亮。他说他带了雄黄,有雄黄就不用怕蛇了。等露营的时候,把雄黄撒在周围还能驱赶虫子。

    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还不到五点,山里就看不见太阳了。能露宿的地点还没找着,周围的灌木都太浓,容易藏野东西。周同走几步就会往头上看一看,弄得我也神经质的,跟着他一块往上看。他说的会飞的蛇我没见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什么都好像带着一层淡粉色。我起初还以为是晚霞罩着的缘故,等到天彻底黑了,我和周同都把手电打开。手电光一亮,我就觉得两只眼睛里,像掉进去两只虫子似得,拼命往外冒眼泪。我拿手去揉,想把异物揉出来。才揉了两下,就听周同大喊:“林柒你眼睛流血了!”他扑上来把我两只手都抓住,阻止我再去揉眼睛。我撑开眼皮子,看哪儿哪儿都是一片血红。我两只手里也各自捏着一把血,看来,还真是从我眼睛里揉出来的!

    直到这会儿我才开始感到害怕,眼珠子里往外流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怕急起来会乱了分寸,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到底为什么我的眼睛会流血。最有可能就是我被扎那一下,碰上的是什么有毒的植物,或者,就是被什么虫子给咬了?这种毒竟然能影响到眼睛上,我估摸着,现在我最好不要乱动,防止毒素继续在体内游走,引起更加严重的后果。我赶忙就地坐下,撸起裤腿,让周同看我腿上有没有啥变化。周同说你腿上有个小口子,用手指头按下去,又说好像有点肿了。我说行就是这个小口子,你用刀划开它,看它流什么颜色的血。周同有点犹豫了,说真要划啊?万一划不好,把你腿砍断了怎么办?我让他放心大胆地只管下刀子就成,这腿里头有骨头,不会那么容易断的。

六十三、瞎

    周同答应了一声,一阵,好像是去拿刀去了。我咬着牙做好准备,还没等来那一刀,突然就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有条像绳子一样的东西绕住了我的脖子,紧接着猛地一抽,竟然把我整个人提溜了起来。我喉咙发紧,感觉脖子马上就要断了!那绳子还在不断地往上升,不一会儿就把我拖到了树上。我蹬着腿找到个着力点,同时用两只手,抓住了脖子上那条绳子。

    我想不出在这林子里还有谁会害我,拼命想把那绳子解开。那绳结似乎打得很巧,不管我朝那个方向使劲,都始终没有一点松动。我想干脆拿刀割断它,这时候,听见周同在树下呼喊。他大叫蛇!蛇!好像还在用力撞树,想把我撞下去。我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摸出刀,把刀刃朝脖子后边挥过去。第一下落空了,我调整了一个角度,又挥了一刀。这一次我感觉脖颈上一热,像是什么东西的血,喷了我一身。

    脖子上的缠绕顿时消失,我张着大嘴喘了几口气。还没等我缓过神来,托着我的那根树枝,突然发出夸嚓一声。我马上意识到这是要断了,喊了一声周同闪开!周同也不知道在用什么撞树,树身猛烈地晃动了一下,那本来已经快要断了的树枝,就在这晃动中寿终正寝。我只觉得屁股底下一空,然后整个人便掉了下去。这里的落差估计有两三米,底下又都是矮灌木。我掉下去的时候,也不知道一屁股坐在了什么东西上头。两个大腿根像被刀剜掉了一块肉,那么结实的一条登山裤,也呲啦一声划破了。

    我坐在那儿起不来,听见耳边刀声呼呼的。周同好像是挥舞着镰刀过来的,一把拽住我的衣领,把我拼命地往后拖。我被他拖了一段,想爬起来自己走,周同突然大喊趴下,紧接着,我就感觉他那把刀,从我头顶上飞了过去。我头发还没长出来,刚才那一下,刀刃几乎就贴着我的头皮。我吓得直缩脖子,头上脸上,被周同撒了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撒完那东西他才来扶我,像是想背我来着,被我压得一趔趄,嘴里说:“你怎么这么重?”我真想一巴掌把他拍趴下,说老子他妈的背着两个包呢,你说重不重?周同最后决定还是不背我了,半拖半拽的,拉着我一路狂奔。

    跑的时候我就感觉腿那儿有血流下来,另外眼睛里的红光,好像慢慢就看不见了。我们全速跑了有十几分钟,累得再也没力气了,才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我看周围都是黑的,问周同为什么不开手电。周同没回答我,我以为他是没力气说话。所以当他突然出手按住我脑袋的时候,我还以为又遭到什么袭击了。我下意识地抬胳膊去挡,看见眼前一道白光,倏地一闪而过。接着我才听见周同的声音,他说:“林柒你是不是瞎了?”我随口回了一句你才瞎了!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揪住了周同的衣服。他就在我跟前触手可及的地方,那道白光,也时不时地就会在我眼前晃动一下。我开始意识到那白光就是手电发出的光,手电亮着,我却什么都看不见!

    我不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去接受这件事,只知道头几分钟,我好像连喘气都不会了。我就像石化了一样,听周同在耳边不停地叫唤我名字,却连一个反应都给不出来。周同甚至还扇了我一巴掌,扇的我半边脸火辣辣的,脑子里依然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我他妈瞎了!还没找到我哥呢,这双招子就废了!周同突然用力抱了我一下,声音有点哆嗦。他说我们现在回去,给你找个医生治,也许还能治好呢!我摇了摇头,握住周同的手,把他打开的手电,分别贴在我的左右眼上。视网膜的光感还在,貌似这样的状况,还是有可能复明的。我知道我这是在自己安慰自己,顺道着也安慰周同说,这种应该算感官障碍,不算是真的瞎了。而且我们已经走到这了,要现在回去,找到我哥的可能性可就几乎没有了……

    接下去我们谁都没说话,静的都有点死寂的味道了。我怕这事对周同的打击太大,于是主动找话问他,说刚才勒我的那是啥?周同淡淡地回答说,是蛇,会飞的蛇。不过你别怕,我在你身上撒了雄黄,它应该不会再缠上你了。我心想这雄黄可能不一定有用,那要是真是蛇,被我砍断了,应该也追不过来了。周同把我一条胳膊架在他肩膀上,扶着我起来,说了声咱们走吧。我跟着他继续往前,一时间,有种和他相依为命的感觉。我又回忆起刚出门那会儿的想法,当时就觉得,要能把我哥找回来,死我都愿意。现在只是废了一双招子,离死还远着呢。要这么想的话,我的运气还算不上太差。

    走了一阵,周同渐渐放慢了脚步。听他的呼吸也没乱,估计不会是碰上怪事了。他把我放开让我靠在路边,他自己往前去,过了一会儿回来,跟我说前面好像有地方露营,有一块像房间那么大的空地,草都被人踩平了,就剩下一棵大树。我听他的描述也觉得可以,就跟他过去,在离大树不远的地方生了一堆火。周同让我先喝口水,他四处去看看去。我刚把瓶盖拧开,还没凑到嘴边上,就被他从背后拍了一下,急着说:“林柒你看,你看这草地上的印子!”我苦笑着说我看不见啊,周同这才想起来,跟我说那草地上,有一些四四方方的印子。看那长宽,刚好是一个人的大小。

    我啊了一声,疑惑道:“什么样的东西能留下这种印子?”周同也在想呢,突然跳起来说:“棺材!棺材就是这个形状的!”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可能。可要说周家人扛了一批棺材进山,那就有点不可思议了。周同猜测道,会不会周芸他们也知道此行凶险,所以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我摇头,说这山里又没人管,人死了不能就地安葬吗,要棺材干什么?我让周同带我去摸一下那些印子,靠手指头去测,每一个印子入土都不算浅。由此推断,那些棺材还都不是空的。那棺材里装的是什么,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周同嗯了一阵,说他想不出来。

    我也想不出来,回到火堆旁,热了点东西吃。周同把绷带拿出来,在我腿上流血的地方扎了个圈。他又嫌我裤子烂了,一半屁股都露了出来。我也没带备用裤子,就让他凑合着看得了。周同哼哼着表达他的不满,东西熟了,先盛了一碗给我。我吃不出味道来,继眼睛失明,好像连嗅觉和味觉都在退化。我没敢跟周同说,听他吃得吸溜吸溜的,那叫一个香。吃完他让我躺下睡,拿了我的镰刀,说是他来守夜。我根本睡不着,躺下去睁着双眼。可惜就算是睁着,也什么都看不到。我开始想象以后的生活,要是能活着从这儿出去,那我还得去办个残疾证才行。以后坐公交都不要钱了,说不定学校,还能免我剩下三年的学费。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说要守夜的周同,竟然倒我旁边睡着了。他有时候会打鼾,还爱说梦话,经常爸爸妈妈的乱叫。我干脆坐起来,凭感觉往火堆里加柴。大约是快到半夜了,我也开始犯困。我想把周同叫起来换我,摸索着朝他爬过去。我爬的方向不对,爬着爬着就爬到火堆旁边了。先是摸到一根烧火棍子,接着,才摸到一只耷拉着的手。我把那只手往我身边拽,嘴里说周同醒醒,该你守夜了。那手凉的吓人,周同靠着火边上睡,不应该这么冷才对。我怕他出事,声音也大了,嚷嚷说周同你怎么了你?

    周同还是没吭气,倒是那只手,突然一握,把我的手给攥住了。他手上的力气非常大,我陡然意识到,这他妈根本不是周同的手!可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晚了,那只手猛地一扯,把我拖到地上就走。我嗷嗷叫着,一边挣扎,一边操起手边的烧火棍子。那棍子烧得已经很短了,我也不管,只顾着往抓我的人身上捅。他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拖着我越走越快。我都不知道被他拖到什么地方去了,才听见周同在远处大喊,哎呀我的妈呀,这儿怎么什么都有!我冲着他说你他妈别喊了快来救我!突然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居然被人扛在了肩膀上。那肩膀全是骨头,膈应地我胸口都疼。一个瘦子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我心想,这家伙不会是个鬼吧?他扛着我跑起来,周同在后边追,慢慢地就追不上来了。不过这种状况他就算追上来,也肯定打不过这家伙。

六十四、飞僵

    我头脑里一瞬间万籁俱寂,心里就想,这下好了,终于是要死了。我嘴里说鬼大哥你给我个痛快吧,等我死了变成鬼,我们说不定还能做朋友。扛着我的鬼越跑越快,还专拣没路的地方去。树枝在我耳边嗖嗖地往后窜,竟然也没怎么挂伤我。这鬼扛我到了一个地方,把我卸下来放在地上。我蹦起来还想跑,被另一个人从背后一把摁住。他的声音也在我背后响起来,对那只鬼说:“我当你跑出去干嘛去了,怎么捡了个活人回来?还他妈是个秃瓢,你别告诉我,这事还有和尚在里头掺合?”他一边说一边绕到我前面,一看我的脸,马上抽了一口气。我听他舌头都大了,坑坑巴巴地说,你?林柒?

    我一听这人竟然还认识我,又一听,这人的声音我也很熟。我正在脑子里回想着在哪听过这声音,感觉那人拿了个什么东西,在我眼前晃了两下。他接着问我说你眼睛怎么了?我不敢说我瞎了,咬着一嘴牙,恨恨的说你他妈放开我!那人怔了一会儿,一下子变得低声下气,说你还在为那事生气呢?我告诉你当时我只有那一条路可选,而且就算是你变成了活尸,我也还能把你救回来。你怎么跑这来了,跟你一块来的那人是谁?

    我突然间恍然大悟,在我跟前的这个人,竟然是齐方!要是我能看见,估计这会儿已经扑上去把他往死里揍了。可惜我看不见,挥出去一巴掌,也没打中他。另外那只鬼好像又出发钻进林子去了,听声音,应该是去找周同了。我提起来一口气,为表达我的愤怒,重重地哼了一声。齐方捏着我的下巴,左看右看,说你这是中毒了啊。毒源在哪呢,现在下针,估计还能逼出来。我一听说我这眼睛还有救,一下子就气不起来了。马上把我在灌木里踩到东西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齐方。我又把腿伸出来给他看,感觉齐方在伤口周围,扎了几针。他进而拿刀贴着我的肉,预备着往下划拉。他没马上就动手,而是自言自语说,这待会流出来的血,可别浪费了。

    我不知道这血有什么可浪费的,等那只鬼带着周同回来,齐方马上就招呼它过来。他的刀割在我肉上,一点都不疼,好像那肉都不是我自个长出来的。我只能感觉到刀口处有血往外冒,然后就有一张嘴,贴在那口子上喝我的血。那嘴皮子凉的跟冰块似得,嘴里的牙不是很尖,绕在刀口周围,轻轻地啃噬着。我头皮发麻,只觉得这种治疗方式,实在太他妈诡异了。周同好像也在旁边看,小声的说,他还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僵尸。齐方一说行了,那张嘴马上就离开了我的腿。我一阵晕眩,满头满脸的血,被齐方用块布擦了。他又在我眼睛上喷了点什么,说睡一觉我就能看见了。我找着机会问他扛我过来的那是什么东西,齐方嗯了一声,答说是一只飞僵。他又让我什么都别想,想知道什么,睡醒了再问。

    我被齐方按着睡下去,他还把他的睡袋也让出来给我。他自个拉着周同,到一边说话去了。我本来还打算听听他们说什么,真一躺下去,马上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踏实,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我开始能隐隐约约看见有火光,坐起来之后,就看见齐方在火堆旁边坐着。他的那只飞僵也在,身上什么都没穿。齐方正在用朱砂朝它身上描着什么符号,我看不清那符号的样子,只能看见那飞僵一身的红。我这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僵尸,和之前齐方他爸的走尸比起来,这具飞僵貌似更像是人。它嘴里没有衔着回魂香,神态也显得很安静。要不是它昨晚上喝了我的血,我几乎就要把它当正常人对待了。齐方朝我看了一眼,打招呼似得说了声:“你醒了?”

    我答应着,从睡袋里脱身出来。睡袋上搁着条裤子,齐方吩咐我把它换上,别露着屁股到处招摇。我照他说的做,裤子有点小,穿起来不大合身。不过在这种地方也没得可挑,能凑合也就凑合了。我没看见周同,却先看见了一副棺材。棺材盖翻开着,我盯着看了一会儿,不明白这玩意是为谁准备的。看着看着,就看那棺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搭在了棺材板上。我吓得后退了一步,心想我这才刚睡醒呢,怎么就又碰上鬼了!那只手出来之后,紧接着,又冒出来一张脸。看见那脸我忍不住骂了声卧槽,说这周同真是会挑地方,竟然睡到棺材里去了。他看样子还没清醒,也没看我,就跟诈尸似得坐在棺材里。

    齐方顺势也看了周同一眼,放下手里的笔,让飞僵到一边去晾它身上的符号。他自个站起来朝我走过来,伸出两根指头给我看,问我这是几。我答说是二,把他的手拍了,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跑这来干嘛来了,你不是和周芸在一块吗,怎么现在就你一个人?齐方搓了搓手里的朱砂,说这事一两句还真说不清楚。周芸他们有一个计划,要在这片林子里,找出一个叫做灵海的地方。齐方他家的祖辈也去过灵海,当时发生的一些事,对他家族的影响一直延续到现在。灵海甚至已经成为他们齐家的一块心病,所以,齐方一定要来看看这块心病长什么样子。他似乎觉得解释到这就足够了,反过来问我,你怎么跑来的?昨晚上听周同说王大磊死了,事是怎么发生的,周同也没说清楚。

    齐方提到王大磊的死的时候,我好像看见飞僵的表情变了一下。脱光了看它显得更瘦,背上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地突出来。周同终于从那口棺材里爬了出来,先蹦着跑过去,跟那只飞僵打了声招呼。他们俩一只是鬼一只是僵尸,好像天然就显得比较亲热。打完了招呼,周同才想起还有一个我。一张脸直往我眼睛上凑,问我能不能看见他?我说能,太能了,你眼屎我都看见了!快去洗把脸,别把眼屎糊我脸上了。周同嘴里答应着,却没行动,又问齐方,为什么给飞僵画那么多防晒符?齐方指着我说老七他中了毒,还不方便走动。待会要让飞僵背着他,这光天白日的,总得采取点措施不是。我听他话里的意思,说怎么着,你那飞僵还怕太阳晒?齐方翻着眼皮子答说:“多新鲜啊,哪有僵尸不怕太阳的?要不是碰上你们,我和它这会儿才刚睡下。”

    我突然弄明白了那棺材的用途,齐方睡睡袋,那僵尸就得睡棺材。之前我和周同在林子里,看见过一片露营地。那地方印着十几个棺材印,难不成,全是用来装僵尸的?我问齐方,他摇头说不是。只有他的棺材里是僵尸,其他的,装的都是普通死人。而那些个死人,都是周家要运到灵海里去的。他说到这停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要怎么才能说清楚这件事。我想起王大磊托给我的那个梦,心里就在琢磨,这把死人运到灵海里,应该就是王大磊所说的,那件非常危险的事。可是这事究竟危险在哪儿呢?死人到了灵海,又会发生什么?总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污染环境吧,考虑到干这事的是周家人,那后果一定得往大处去想。王大磊还说过,事关阴阳律。难道这些死人到灵海之后,就会活过来?死的变成了活的,那阴阳的规律,也就被打破了!

    我自觉这条思路应该没错,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在林子上探出个头。那飞僵默默地把衣服穿上,站在一片树荫底下,显得很是局促。齐方过去看了看,给它又戴了个面具。那面具是一张鬼脸,青面獠牙,恨不得要吃人似得。齐方说赶太阳还没上去,咱们先往前走着。等到了中午,再接着通报各自的情况。他说着就让飞僵来背我,他和周同去扛那副棺材。我一把拽住齐方,问他知不知道我哥在哪儿?齐方还拿老话搪塞我,说你哥不是元神散了吗,已经找不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别处看,眼神像是故意要避开我。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肯定我哥还在。而且齐方一定知道他在哪,他们俩说不定又早串通好了。想到这我也就不急了,反正跟定齐方,迟早能见到我哥。

    那飞僵冲我走过来,说是走,其实也没看见它腿动一下。它像是凭空就出现在我跟前,真跟飞似得。我还想说我自己能走,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那飞僵已经一把把我扯了过去。它像扛麻袋一样把我往肩膀上一扛,采取的姿势,还和昨晚上一模一样。我哎了一声,心说不是背我吗?这他妈是背吗,这明明就是……

六十五、灵海

    想到这突然思维一断,我只觉得身子一动,整个人呼啦啦地向前冲了出去。那飞僵竟然已经扛着我开跑了,路两边的枝啊叶啊飞快地向后退,在我眼里,就只剩下一抹残影。刚开始我还能听见周同在背后叫唤,过了两三秒,就再听不见这林子里还有别的声音。我好像听谁说过速度也是一种兴奋剂,这速度一上去,我的血都好像要烧起来了。不过这飞僵倒是也没跑多久,约莫过了五分钟,它就停下脚步,把我放了下来。我以为它跟人一样也要歇歇脚,却没想到它径自走到一个土坑旁,咚的一声就栽了下去。它栽倒之后就再没动过,吓得我还以为是我把它给骑坏了。我守在它跟前也不敢动,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齐方和周同,扛着棺材从林子里走出来。

    我赶紧招呼齐方过来看看,他倒是一点都不急,先放下棺材,又喝了几口水。这才说阳气太重飞僵受不了,还以为它能背你多跑一段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他叫上周同一块,把飞僵放回棺材里,盖上盖,又给它敷了一层薄土。完了齐方从兜里掏出个苹果,叫我放在棺材前面拜一拜。我说怎么这僵尸吃素吗?齐方抻着腰,说它昨晚上已经开过荤了,今天得吃清淡一点。

    我听他的去把苹果摆上,齐方在另一边,拿着根棍子猛抽周围的灌木。他告诉周同这叫打草惊蛇,别等我们坐下去,再有什么东西冒出来。周同一听就来劲了,向齐方形容我们如何如何碰见了会飞的蛇。齐方却说那不是蛇,而是一种会结网的长虫。公的名叫,尾巴那儿,长着一个几乎可以乱真的假头。所以也有人叫它双头龙,在古书的记载里,这东西既是妖又是神。我们是运气好只碰上了一条,要是碰上一对,估计已经歇菜了。我说那东西没多厉害吧,就我还能手刃一条呢!

    齐方笑着撇开棍子,比划了一下,说你手刃的那一条,也就两个指头那么粗吧?我回忆了一下,虽然当时眼睛看不见,但感觉还在。那一条被我错认为是绳子,粗也粗不到哪去。齐方说这就对了,母的那叫虹,体型比公的大至少五百倍。要是有这么一条摆在你面前,你一刀一刀砍,都得要一年才能砍断它。周同附和说能有这么厉害?缩了缩脖子,好像已经怕的不行了。

    我不知道齐方是不是在拿话诓我们,坐在一边,又问了他为什么没和周家一起行动。齐方皱了皱眉,说是他主动脱的队。他打开始就没准备和周家一路走到黑,只不过是借他们的路,把这口棺材和棺材里僵尸运过来。他捻了根细草在手里,又朝埋着棺材的土堆看了一眼。然后他告诉我,周家正在干的事,风险非常大。即便是集合了一批走阴差的高手,成功的几率也还不到三成。齐方离开周家独自行动,看起来是有点势单力薄,但事实上,却能规避很多不必要的风险。他沿着周家走过的路进去,前头发生过什么,他都能先有个心理准备。

    我看齐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于是就问,你们到这儿之后,碰上过什么事没有?周芸的队伍好像和大本营联系不上了,他们又派了周琳,来找之前的那一队人。齐方接过话说,周琳也来了!你知不知道她带了多少人,装备怎么样?他这下把我给问住了,回想起来,那辆面包车里估计能装进去**个人。至于他们装备如何,我在周家别墅地下室里,就只看见过装装备的包。齐方抓耳挠腮,急得说这回真是耽误事了!我们这一群人脚程都不快,万一要被周琳给赶上了,那可就说不清了。

    我其实一直都挺奇怪,为什么齐方跟周芸前后脚进的山,人家都走得失了踪,他倒好,我们刚进林子的都能把他给撵上?一问之下才知道,齐方脱队,还真是费了一番周折。一开始出发的时候,齐方在周芸的队伍里,充当的是尸官的角色。他们要运一批死尸到灵海去,就必须保证这一路上,死尸不会发生异变。齐方在这方面是行家,他拿我炼制活尸,除了是向周家表决心之外,也等于是露了一手自个的专业素养。周芸因此判定,齐方他有能力管理队伍里的死人。

    周家头一支进山的先遣队,活人一共有二十五个。除去十六个扛棺材的,剩下的全是周家网罗来的高手。这些人在道上的名声很响,再加上装备好,又是集团作业。刚进山的时候,士气简直都冲了天了。齐方有他自个的打算,一直在死人队伍里物色像样的,准备暗地里炼成僵尸。齐方原来以为,时间这么短,能炼出个游尸来,就算是他运气好了。游尸比走尸能打,但是由于凝气的时间不够,控制起来估计会有点麻烦。齐方也想了办法对付,还想真要是碰上时运不济,游尸炼不出来,走尸他也认了。齐方说起来还有点掩饰不住兴奋,说当时就算是给他三个脑袋,他也不会想到,自己能炼出飞僵。最近这一百年里,国内只出现过四只飞僵。他这只排行老五,但要从各方面素质来看,这一只无疑就是传说中的僵尸之王!

    我看齐方越说越玄乎,离主题也越来越远。赶紧叫他打住,接着说进山后发生的事。齐方还有点意犹未尽,周同支着下巴看着他,也是一脸不加掩饰的崇拜。我心说这俩人倒是投缘,可惜没有机会,要不然,让齐方收周同做个徒弟也不错。齐方把话题拉回来,说他们的前期准备其实已经做得很充分了。为此周家还特地画了这个地区的卫星地图,精密度很高,已经大体能够看出来,灵海的位置在什么地方。我插嘴问了一句,这个灵海到底什么来头?齐方答说他见过的一些记载里提到,灵海就是女娲造人时取人之精魄的地方。

    这他妈比刚才的僵尸之王还玄乎,不过既然是我自己问出来的,我也只能闭着嘴往下听。齐方提到了一些古书里的描述,但对于灵海的具体情况,描述当中却都语焉不详。齐方说这是因为经过了颛顼时期的绝地天通,造成之后很多的上古神学都失传了。所以真要说灵海究竟是什么,除非真正见过的人,不然谁的记载都不可信。也正是因为这玩意的神秘性,从古到今的风水家,都愿意把精力扑在这上头,其中,就包括了齐方的家族。

    齐方停下来喝了口水,又叫我把腿伸出来给他看看。伤口周围的肌肉发硬,我得用手搬,才能把腿搬直。齐方在我伤口旁边捏了半天,啧了一声,说你这不行啊,毒积在皮下了,得想个办法,把毒弄出来。我问他还有什么办法?再割个口子,放点血?齐方一边摇头一边想,最后也没说什么,只让我感觉不对劲了,马上告诉他。周家的先遣队里也有人染上过这种毒,用了抗生素,隔天一早就好了。齐方说真正要人命的都不是这种看得见的东西,而是藏在暗处,那些个不易察觉的玩意。

    他一说,我马上想起我们刚进山那会儿碰见的菌丝。我把事情说了一遍,齐方听完,说怎么他们没碰见那玩意?他苦想了一阵,又嫌我描述的不够具体,弄得他也没法判断那菌丝究竟是个啥。我说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要嫌我描述的不具体,让周同去给你抓一把来看看!周同啊了一声,十个手指头交叉到一块,突然说,他好像知道那菌丝的来历。我和齐方都有点不信,让他说说,他都知道些什么。周同在说之前,先问齐方,待会能不能在他背上画一道阳符?他鬼做的太久了,身上的阳气比常人要弱。齐方点头说行,周同这才说,他觉得那种菌丝,应该是游散的灵体。本质上类似于游魂野鬼,到处去找那些断了阳气的东西,想要附在上头。周同问我还记不记得,最初看到菌丝,是在孙师傅杀死的狗崽子身上。狗崽受菌丝的控制,竟然从进山的门楼那儿,跟了我们一路。

    当时的情形我还历历在目,点着头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菌丝会出现在你身上,也是因为看你阳气弱,才想附上去?周同说可不是吗,一般人的阳气都集中在头顶、心脾和脐下这几个地方,后背本来就显得空虚。再加上他还阳不久,身上的阴阳比例,完全达不到正常人的状态。所以菌丝才会爬到他背上,又因为游散的灵体性质偏寒,所以才能用发热的东西把它给烫掉。我恍然大悟,看齐方,却皱巴着一张脸,像是有什么想不通。我拍了他一把,问他想什么呢?齐方站起来走了几步,自言自语地说:“不对劲啊!要真有游散的灵体在这山里四处飘忽,那我们之前进来的时候,那些个死尸,就应该统统站起来才对!难道当时没有灵体溢出来,是后来才……”

六十六、逃!

    齐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听埋着棺材的那个土堆,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棺材盖直接掀翻土层飞了起来,掉在离棺材好几米远的地方。我和周同都吓得跳了起来,眼看着刚才已经蔫了的飞僵,正从棺材里直直地站起来。它面具上那两只黑洞洞的鬼眼,一动不动,直盯着我们来的方向。齐方喊了一声糟,就地趴了下去。把一只耳朵贴在旁边的树上,听了一会儿,说是有人来了。紧接着就看他匆匆忙忙站起来,招呼我和周同赶紧离开这儿!

    我急忙去拎东西,刚把包背上,那飞僵已经到了我跟前。它伸出手拽我的胳膊,把我扛起来的时候动作还很利索,但身子却明显往一边歪。我心想肯定是因为阳气过盛它才会这样,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那飞僵扛着我已经打算启动了,突然齐方又叫了声停,让它先把我放下来。我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以为是齐方心疼自个的僵尸,打算让我自己用两条腿跑。没想到我两脚才着地,齐方就指着那口棺材,招呼我躺进去。他说扛你一个实在太浪费了,让飞僵把你和棺材一齐带走,我和周同在后边好跑。他又嘱咐飞僵尽量往没路的地方跑,咱们不可能甩掉后边的人,能避一阵是一阵。

    说完,齐方也不理我答不答应,一把把我推进了棺材里。棺材盖旋即盖死,周围的空间顿时就密闭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着,只能感觉棺材立了起来,接着便离了地。拿棺材当交通工具,我这还是头一次。棺材里窒息感很强,我尽量摈住呼吸,怕待会氧气会不够用。这一段跑得时间还挺长,等把我运到安全的地方,飞僵又马上折返回去,找齐方他们。我看它身上的朱砂符都化了,从衣服里透出来,一滩一滩像血似得。过了一阵它再从林子里出来,一只手拎着齐方,另一手抓着周同。

    头顶上太阳已经升的很高,阳光一缕一缕照着飞僵,照得它浑身都在冒青烟。它眼睛里也全是血丝,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条快要干死的鱼。我想上去帮一把手,才走了几步,飞僵已经放了齐方和周同,一脑袋栽倒在地上。齐方扑过去就用自己的衣服蒙住它的头,紧张地满头大汗,让我赶紧把它搬到一边去。他自己还要再回去一趟,把我们待过和走过的痕迹遮掩一下。

    周同这会儿也起来了,和我一起把飞僵收进棺材里。我不知道僵尸有没有意志可言,就我看,这只僵尸也真是够拼的了。盖上了棺材盖子,我们找了块背阴的地方,挖了个浅坑埋那口棺材。齐方回来说,情况非常不妙!周琳他们走得很快,已经接近我们昨晚上宿营那块地方。而且他们既然是来找前一队人马的,装备估计会比之前的还要好。如果他们有红外线热感仪一类的东西在手上,我们几个在这林子里,根本就藏不住。咱们现在就得开始想想,万一要是双方碰了面,拿什么说词去应付……

    齐方话说得很快,连珠炮似得。说完了,就跑去看他的僵尸。飞僵的尸气被冲散了不少,齐方说照这种状况,它至少得养到今晚子夜以后,才有可能再站起来。万一在那之前行踪就暴露了,我们这几个活人还好说,它一个死人,那才真是想跑都跑不了!周同还在往棺材上一把一把的加土,说到时候我们轮流背着它跑。反正不能把它一个扔在这,人家放一把火就把它烧化了!他好像是才想起来我腿有伤,又说林柒不算,就咱俩轮着背。

    齐方没太听周同在安排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拧眉头,自言自语说不行啊,至少得想个法子先对付一阵,不然这样干等着,也太他妈被动了。我看他的样子,像是什么主意都没有,顺道着就提了一茬,说要不然,你布个迷阵试试?齐方指了指自个,说你看我像是会布阵的人吗?和死人没关系的东西,都不在我专业范畴内!他懊恼地甩了两下脑袋,突然一个激灵,扑到我面前,问我说:“你之前不也跟你哥出过门吗,怎么样,他教没教过你布阵?”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和齐方拉开一点距离,嘴里说我哥要教,也要我学得会啊!那玩意学问大了去了,我只听他提过一些原理,具体怎么操作,我还真没个概念。齐方还不气馁,又问我都见过什么样的阵符,现在给我张纸,还能不能再画出其中的一些?

    在明溪矿洞那会儿,我看过我哥布迷阵。当时他是用了一种两面都有字的黄纸,我匆匆忙忙瞥了一眼,也大致还记得纸上写的都是哪些字。我把这些情况跟齐方一说,他马上拍手,叫我把记得的字都写出来。他虽然不会布阵,但对于符和暗示,还是有一定的研究的。我们现在已经丝毫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用我画出来的阵符,加上齐方的经验,看看能不能糊弄一阵子。我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大靠谱,也还是尽力凭想象,画了一沓阵符出来。

    我哥画的符都挺流畅挺拔的,怎么到了我手里,全都像没睡醒的虫子似得。齐方说像虫子就像虫子了,从包里摸出个罗盘,就去找地方布阵去了。我和周同看着棺材,也往这周围试着打探,看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或者是其他潜藏的怪物。就这么一直忙活到天黑,才看见齐方回来。他的神情非但一点没缓和,反而好像更糟了。我以为是阵没布成,问他,齐方却说成是成了。不过来的那些肯定都是能人,咱们这临时拼凑出来的技能,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我跟周同开了块空地出来,齐方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抬起头看着天。他喃喃说天黑了就好了。天黑了,追兵的行动也会不方便。

    虽然知道事情紧迫,但能采取的措施我们都采取了,剩下也就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了。齐方把给飞僵准备的苹果摆好,我们仨又各自吃了点东西。后边有追兵在,我们不敢生火也不敢点灯。天完全黑下来以后,林子里压根什么都看不见。齐方让我和周同睡一会儿,等到能走的时候,他再叫我们。我说昨晚上守夜的也是你,今天要还不睡,人怎么受得了。我的意思是我来看着,周同正在啃一板巧克力,鼓着腮帮子说要不然他守夜。反正他昨天睡过棺材了,现在还精神的很。我不放心他个小屁孩,怕他一会儿犯起瞌睡来,倒头就能睡着。齐方却没什么意见,说反正睡的时间不会太长,差不多子夜了就得开拔。

    敲定了这事,齐方摸黑给周同背上画了个符。我把手电和镰刀也给了他,让他一旦发现什么情况,马上叫醒我们。周同也不知道是不是点了头,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我根本看不见他在哪儿。躺下去才刚窝了一会儿,我就听见身边有走路的动静。我压低声音叫周同,他答应了一声,说是去撒个尿。我还想嘱咐他别走远了,突然从我脚那头,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我甚至感觉我鞋子都湿了,一下蹿起来,骂说你他妈看着点尿啊!周同吓了一跳,尿一半不尿了,还怪我说,我怎么知道你躺在这!我不想和他理论,换了个地方躺下去,这才迷瞪了一会儿。期间我醒了好几回,看看表,听听四周的动静。感觉一切无恙,才又闭上眼睡回去。

    最后一次我醒来看表,表上的两根指针,都在十二点旁边,我想已经是子夜了,齐方可能马上就要叫我们出发。于是也就不打算再睡,坐起来,搓了两把脸。搓完脸我才感觉周围静得不像话,周同不是在守夜吗,多少得有点动静才是啊!我叫了他一声,没有人答应。我开始以为他小子没扛住,给睡过去了,往周围去摸,一不小心就摸到了一只脚。那只脚蹬了我一下,含混地说你不睡觉,抓我脚干嘛?我听那是齐方的声音,放开他,继续去摸周同。

    摸了一圈下来,除了齐方和埋着棺材的土堆,其他什么都没有。我觉得事情不对劲,拧亮了一支手电,迅速扫了扫周围。齐方这下彻底醒了,一跃而起,又不敢大声喊,只能低吼着问我:“你干嘛,不是不让你开灯吗?”我说周同不见了!我摸过也看过,到处都没有他!他到哪去了,你刚才醒没醒,听没听见他的声音?黑暗中我看不见齐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猛地站起来,飞快地跑了两步。没他的指示我不敢再开灯,朝放装备的地方过去,摸到周同的包还在。他刚才估计是蹲在这吃东西来着,饼干的包装袋就撂在地上。我给他的手电也还在,那把镰刀却不见了。

六十七、消失的周同

    齐方跑出去又跑回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闷声栽到我跟前。他急着说人还真不见了,这么黑灯瞎火的,他能到哪去?我说周同连撒尿都不敢走远,他要是离开,肯定不是自愿的。会不会你给他画的符不管用,有东西过来,把他给掳走了!齐方不知道是不是在摇头,听着就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他说如果真有东西过来,飞僵也不会躺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觉得事已经这样了,不管原因是什么,都得赶紧把周同找回来。别说这林子里到处都是古怪,黑灯瞎火的,他真掉进个沟啊坎啊的,都够喝一壶的了。齐方有点犯难,说要找必然要开灯,开了灯,万一把敌人引过来怎么办?这倒也是个问题,我站起来走了两步,边走边想。我们逃到这儿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土坡,有那个坡在,应该能把光线挡掉一部分。就算我们真开了灯,远处的人也不一定一眼就能看见。我把这想法跟齐方说了,又说我们别开强光手电,只拿打火机照明。齐方说只能这样了,跟近我,擦亮了打火机。

    借着光,我们发现有一排脚印,往林子里走了进去。齐方上前去看,脚印消失的地方灌木太浓,看不清进了林子之后,脚印又往什么方向去了。他猫着腰爬进灌木,前进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我问他什么情况,他举起一只手,像是让我先别说话。齐方手里的打火机火苗很弱,我怕待会一阵风会把它给吹灭了。于是也往灌木里爬,一直爬到齐方身边。他这会儿正蹲在地上,对着一丛矮草出神。矮草上有一片被踩踏过的痕迹,看样子,像是有人在这站了很长时间。我问齐方,周同他站在这干什么?齐方蹲在那说,他可能是看见了什么东西。问题是他看见了为什么不叫我们,你不是说他撒尿都不敢走远吗,那他一个人站在这,难道不害怕?

    我也觉得很奇怪,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齐方说完拍拍裤子站了起来,站得太急,打火机一下灭了。他顺手就把发烫的打火机塞给我,让我在这等会,他去拿几样工具过来。我看着他钻出了灌木丛,不一会儿回来,又给了我一把刀。他说我们分头找找,看周同当时到底看见了什么,接着就指了一个方向给我,他自己则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我们各自打着打火机搜索,在离矮草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一棵树的树干上,有一道被刀砍过的痕迹。刀痕还挺深,砍得两边的树皮都翻了起来。我赶紧叫齐方来看,一抬头,就碰到一串垂下来的树叶。齐方立马跑了过来,矮身靠近树干,在那刀痕上比划了一下。他说这一刀砍得这么低,不像是人站着砍出来的。我说不是站着难道还是趴着不成?就看齐方半蹲下去,顺着刀痕一直向下摸。摸到凸起的树根上,齐方突然一个激灵,猛地把手缩了回来。我被他吓了一跳,手也跟着一抖,差点连打火机都掉了。齐方定了定神,什么也没说,伸出两根手指头,插进了树根的缝隙当中。这回他居然从里面抽出了一把刀,而且,还是一把****。刀刃上有龙牙状的锯齿,血槽里积着干了的血诟。我看齐方愣愣地出神,就问他是不是见过这刀?齐方点了一下头,说周芸队里有个人,带的就是这把刀。那人把刀当命一样,要不是他丢了性命,这刀估计也不会出现在这……

    我一听这刀和死人有关,下意识地就往周围看了看。打火机照不了多亮,我看见的,一多半都是黑暗。齐方拿刀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收起刀刃,就放进了他自个的口袋里。他好像不觉得这附近会有死人,一脚踏出去连头也不回,叫我再继续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发现。我刚把腰站直,突然就感觉树上垂下来个什么东西,掉在了我脑袋上。我以为还是刚才的树叶,用手一拂,却拂下来一只攥紧了拳头的手。那手已经完全干瘪了,就一层皮包着一层骨头,阴森森地吊在我头顶上。

    我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一哆嗦,打火机瞬间就灭了。齐方还在前面不远处,随口问了我一声怎么回事。他看我半天也擦不亮火,便掉头朝我走了过来。他的脸刚好就撞上了那只手,又刚好,打火机一下子亮了。结果齐方吓得比我还狠,整个人一抽,脸瞬间就白了。我忍不住都想笑他,说你带着个僵尸到处跑,还怕这么一只手?那手大概是挨着齐方嘴了,他啐了两口唾沫,说僵尸和这能一样吗!你他妈看见这么个玩意掉下来,也不知道叫一声!

    我说我吓忘了,把打火机举起来,往树顶上照了照。那只手不是单独吊在这的,树枝上,还挂着一整副干瘪的死尸。齐方摇了一下树枝,那具死尸便嘭的一声掉了下来。他掉下来我们才发现,原来他两条腿膝盖以下的部分,统统都不见了。断口处参差不齐,不像是砍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好几百下,硬是把他两条腿从中间咬断。除了腿上的伤,他身上其它部分,倒是都挺完好的。齐方绕着死尸看,判断说这明显是脱水致死。他全身的体液都被抽干了,才会出现这种状态。他特地在腿那儿多看了一会儿,又说这应该就是致命伤,有东西咬住了这个人的腿,通过他腿上的血管,把他的血吸干了。

    我听得心里发怵,心想这种死法真够残忍的了。齐方把刚才的****又掏了出来,塞进死尸的上衣口袋里。看他的举动,我估摸着这把刀,应该就是这个人的。我们还得去找周同,眼下没时间安葬他。齐方就让他靠在树上,站起来往后退,表情里似乎还有一些疑惑。他说这人死在了树上,他的刀掉在树下,那树上的刀痕,说不定就是他砍出来。看那刀痕的高度,难道他腿断了以后,还又活了一段时间?

    齐方一边说一边还半蹲着比划,他那姿势,真是越看越让人觉得诡异。我催他赶紧的接着找周同去,别到时候,周同也叫什么东西给咬死了。齐方一抬起头,我就看见他的左手方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亮点。那不像手电也不像火,闪了一下,一倏忽就不见了。

    我没弄清那发亮的是个什么东西,心想这个时候,有可能是月亮升起来了。满月差不多就是那么个形状,我又想了想,好像这几天就是十五了。正想着呢,那个亮点又一下冒了出来。斜挂在树梢上,显得挺白净皎洁的一块。齐方这时候也看见了,站住脚朝那个方向看。他的猜测跟我一样,也说那个是月亮吧?我答说大概是吧,没太注意抬头看,光埋着头在地上找痕迹了。齐方倒是很专注,半仰着头,看了一分多钟,才把眼神收回来。他说他进林子有几天了,都没看见这天上有过月亮。今儿是怎么回事,不仅有,而且还是一满月!

    他嘀咕完,转了个方向,正打算继续搜寻。我却突然看到那月亮在树梢上蹭了一下,闪电般的,挪了个位置!我大吃了一惊,急忙喊齐方往那看。正在喊的时候,那月亮似得光点,一瞬间扩大了好几倍。我只觉得一片白光笼罩在身上,压根就不需要再打打火机了。齐方也露出震惊的表情,出神地盯着那个可大可小的光斑。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都感觉非常的不妙。我开始觉得现在这一幕跟我刚进山的时候很像,在那条公路上,也有这样一个会发光的东西,曾经试图袭击我们。不过那会儿光斑是两个,现在,怎么就只剩下一个了?

    齐方慢慢地回到我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先别动,别引起它的注意!”我也没有想动,盘算着要不要把我之前的对策告诉齐方。我手里刚好就有刀,那光斑要真是怕带血的利刃,我马上就可以割自己一刀。齐方开始喘粗气了,说这么个东西,怎么越看越像是一只眼睛!他才刚说完,那个光斑一扑闪,竟然又大了一圈。现在看它已经有汽车头那么大小了,亮得几乎耀眼。我想不出什么东西的眼睛会是这个样子,也低声对齐方说,你他妈的别吓唬我。

    齐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眼神一变,在地上打了个滚。我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想他就算是要跑,也不该用这种姿势才对。我还没能想明白,忽就感到小腿肚子上,被结结实实地扫了一棍子。两条腿顿时就撑不住了,顺着那一棍子的力道,我也在地上滚了一圈。我这才知道,原来齐方是叫人给放倒的。情急之下就想赶快爬起来,可是两手根本还没撑住地,就被一个什么东西,在后背上狠狠地拍了下来。这一下拍得我几乎陷进土里去,嘴里一阵腥甜,差点都要吐血。

六十八、血战双头龙

    齐方的情况要比我好一点,打完了滚,顺势就站了起来。他拼命躲到一棵树的后面,两只手都抱着头,还不忘冲着我喊:“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别盯着那个会发光的东西看!”我想说我也没看啊,我都趴地上了我看个屁啊!背上那一阵剧痛久久都没缓过来,我整个后脑连带着脖子,都好像被一股巨力,死死地压住了。我吃了一嘴的土,慢慢地喘不上气来了。直到这会儿我才想起自己手里有刀,卯足了劲举起来,只管一气地乱挥。这一招竟然还起了点作用,压着我后脑勺的力道一松,我立马拔出脑袋,就往灌木丛里钻。

    这时候也不管灌木里是不是有带毒的植物,被毒死,也他妈比被拍死的好!我躲好了才去看齐方,他正把一堆枯叶往外抱,拿着打火机就要去点。枯叶还没干透,火星子才冒了个头,马上就变成一缕烟熄灭了。齐方一声声地骂娘,还不死心,又试着点了好几次。眼看着火就要起来了,他人却突然腾空而起,撞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这一撞力道非常之大,碗口粗细的树干,顷刻间便被他给撞折了。齐方也被撞得不动了,脑袋一歪,嘴角滚出一连串的血。

    我差点以为他被撞死了,急得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就要往外冲。灌木上的刺把我衣服挂住了,我这一冲,就听撕拉一声,身上的衣服裂开了一道大口子。这时候,那个无比巨大的光斑翻了个个,露出藏在底下的身子。那是一条黑黝黝的像长虫一样的怪物,光斑就长在它背上,随着它的身体扭曲,忽大忽小的变幻着。我看得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长相这么奇葩的玩意!那怪物拱起身子,我又发现,它的头和尾长得都是一个模样。我一下子明白了,面前这怪物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虹!我之前手刃了它对象,现在,它找我来算旧账来了!

    那条虹并不是直接上来就攻击,而是先侧过身子,把背上长着光斑的一侧亮出来。被那光一绕,我就觉得两眼一花,什么都看不清。它趁这时候才甩尾巴冲上来,轻而易举地,就把我从地上抛到了半空中。我落地时浑身的骨架差点都摔散了,挣扎着爬起来,就看见一道黑影,豹子一样从林子里蹿了出来。那道黑影直冲着虹奔了过去,一只手抓住它背上的光斑,猛地发力一扯。只见一大块发光的皮被那黑影给扯了下来,虹巨大的身子一缩,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嘶吼。

    来的那黑影正是飞僵,看起来,它似乎是有能力制住那只怪物的。我也就不再跟着掺合了,跑去看齐方伤的怎么样,打算带他先躲起来。齐方还靠在树干上,我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他竟突然一把抓住我,鼻子里直哼哼,说:“唉呀妈呀,疼死老子了!”我问他能不能动,你刚才吐血了,肯定是受内伤了。齐方一听,猛地一下就给坐了起来。他拿手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又看了一眼手背上的血。我瞧他那动作,突然就觉得,这家伙估计根本就没受伤。齐方自己也说了,这血是磕破了嘴皮子流出的,不是什么内伤。他看见飞僵正在往虹的肚子底下钻,跳起来就喊:“快!点火!那东西应该怕火!”

    就在我和齐方手忙脚乱想点燃一堆树枝的时候,飞僵已经骑到了那只怪物的头上。那家伙拼命扭动身子想把飞僵甩下来,看似像是尾巴的那一头,突然间张开一个圆形的口器。口器里布满细密的小尖牙,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吸食而非撕咬的。那怪物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就在一瞬间,那张口器便吸在了飞僵的后背上。飞僵试图挣扎,一拧身,就听它背上,传来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我和齐方都惊呆了,没想到情势变化这么快。飞僵没有再动,只是用一双手,死死地抓住那怪物的另一个头。怪物整个成了个环形,一头咬着飞僵,一头又在飞僵手里。它发光的那截身子就在环形的正中央,耀眼的白光,照得跟白天似得。齐方比我要镇定,趁着双方僵持的时候,把火点了起来。他也等不及火烧旺了,掏出一根刚烧着的木头棍子,便冲那怪物扑了过去。他手里的棍子直捣怪物的身体,可接连捣了几下,却好像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那怪物还是头尾相衔,咬着飞僵不放,倒是齐方手里的棍子,三捣两捣就给捣灭了。齐方诧异地看着那怪物,自言自语说:“不能啊,它怎么能不怕呢?”

    我正在一旁煽火,看齐方想出来的招不灵,顿时有点泄气。齐方还不死心,又再跑了回来。这回他操起两根烧火棍,抡圆了往那怪物脑门上砸过去。木头上的火在怪物头上一撞,飞溅出一连串的火星。那怪物反应不大,但好像,把飞僵咬地更死了。齐方急得直跺脚,突然一转身冲我喊:“汽油!营地里是不是还有汽油!”我也已经慌了神了,听他这么喊,马上就要跑回营地去找汽油去。我都跑了几步了,才想起来,大骂齐方道:“你他妈什么时候有过汽油!蜡烛倒是有几根,对付这么个东西,能有用吗?”齐方一愣,说那怎么办?可能火太小了,这东西它不怕啊!

    他话音刚落,那只巨大的怪物,突地就浑身一颤。它身上的光好像没刚才那么亮了,我还在心里想,怎么着,它也有电快用完的时候?想到这,我不禁心头一动。攻击这怪物的身体似乎没有效果,可刚才飞僵撕它那一下,它显然是能感觉到疼的。这么看来,它的弱点,估计就是那一团发光的部位!我片刻都不敢耽误,操起一把火,就往怪物身上最耀眼的地方戳过去。这一下戳到一块软肉,我手里的火把,顷刻间就陷进去大半截子。同时一股腥臭的液体喷了出来,我躲避不及,被它溅了一脸。

    我这一击得逞,那怪物便拼了命地挣扎起来。它先把飞僵甩了出去,接着,把我也推倒在地上。飞僵落地后躺了一下,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又一腾身站了起来。它竟然把刚被齐方撞到的树抱在怀里,对着那还在不住扭动的怪物,直直地捅了过去。我倒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他妈下手比我黑多了。怪物在扭动中暴露出了发光的部位,只一刹,便被飞僵捅了个对穿。怪物的两个头同时昂了起来,我就看见它大嘴一张,各自吐出一股浓重的黑气。飞僵向后一撤,躲开那黑气,顺势揪住我的领子,把我也给拉了回来。怪物最后翻腾了两下,轰然倒地,再也不动了。我还依然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手啊脚啊,全都抖得跟筛子一样。

    歇了有半天,确定那怪物真的死了,我才松了一口气。身上好几个地方都在流血,有摔的也有挂的。我看了一眼伤,第一反应不是包扎,而是把带血的手往飞僵嘴里一塞。它愣住了看我,那张脸上,居然也还能流露出困惑的表情来。我催它说你快吃啊,别浪费了我这血。飞僵含着我的手,向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齐方。齐方瘸着腿走过来,在飞僵头上按了一下。他的意思似乎是许可,飞僵这才拿舌头,去舔我伤口上的血。齐方又说我,你别给它喝那么多血,万一上瘾了,要借血食可就难了。

    我答应说好,觉得差不多了,就把手抽了回来。血马上又从伤口里往外涌,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飞僵眼瞅着地上的血,看样子是觉得怪可惜的。齐方绕到它背后去,估计是想看看它受伤的情况。我问齐方怎么样伤得厉害吗?齐方一阵长吁短叹,说刮掉了一层肉,都能看见骨头了。它这样一点太阳都不能再晒,不然,可就彻底毁了……

    那怪物的尸体就横在一边,发光的部分逐渐变暗,最后,成了一截近乎透明的躯干。它那两个脑袋说是一头一尾,可真要从外表上来看,压根就没有区别。我又想这玩意要是能弄出去,卖给大学的研究所,肯定能挣一大笔钱。说不定还能批个一级二级保护动物什么的,以后要再有人碰见活的,就不能随便打死了。

    我们这儿折腾了半天,动静大的,就差没把林子烧起来。周琳他们不瞎也不聋,肯定都看见了。说不定他们已经在来这的路上,过不了多会儿就能把我们都逮住。齐方也正在琢磨这事,跟我商量说,要不然咱别找周同了,先带着飞僵,能跑一段是一段。我啊了一声,说怎么能不找周同呢?齐方还以为我是担心他,又说周同那小子挺机灵的,真要碰上危险,他自己能照顾自己。而且他再怎么着也是周家人,就算被周琳找到,也要不了他的命。

六十九、鬼面疣

    我打断齐方,把王大磊让我看着周同的事告诉他。我虽然没提王大磊叫我杀人那一段,齐方却还是听出了这一层意思。他的神情突然变得特别严肃,看着我,说如果你哥知道的话,他肯让你这么做吗?我其实也在苦恼这一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齐方又问我,你哥的底细你一点都不知道,他不在了就不在了,你为什么还要拼了命去找他?我答说那是我哥啊,我就他那么一个哥。他不在了,要是连我都不去找,还有谁会去找?

    齐方听着我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脸上看不出表情来。我接着说等找到了我哥我会问他,如果他不想再借周同的身体活下去,我也不会去伤害周同。办法总会有的,最不济,我也把我哥当个小鬼养着呗。齐方冲口骂了我一句,说你他妈就是个傻逼!我被他骂的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回嘴,齐方已经拽着他那只飞僵朝营地走去。他还是坚持先收拾东西离开这儿,等到我们能自保的时候,再想办法去找周同。

    我没法反驳齐方,只能顺从他的安排,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们留下的痕迹太多,遮也遮不住,干脆就不管了。齐方还说棺材也不要了,等太阳升起来,就把飞僵直接埋进土里。我们正各自忙着,之前发现过断腿干尸的那一块,突然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一下就反应到那声音不对劲。我又怕打草惊蛇,也就没跟齐方说,只一个人悄悄地摸了过去。才刚摸到草丛边上,我就感觉有个什么玩意,从我面前冒了出来。黑暗中我也看不清楚,下意识地伸手一推,把那冒出来的玩意,又给推回到了草丛里。

    那玩意哎呀叫了一声,忙不迭地喊:“我是周同啊!”我暗自吃了一惊,光听声音,不敢断定这人就是周同。于是我叫齐方打火过来有了火一照,果然那还真是周同。我早在心里把他骂了十万八千遍,现在见着面了,真恨不得冲着他的脑袋踹上一脚。周同浑身都是树叶子,拍了拍手站起来,看我俩收拾东西就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齐方都不想理他,狠狠地甩了个白眼,就去背他的包去了。周同意外地问我怎么这是了,怎么你们要出发,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忍不住骂了一串的脏话,骂痛快了才说,你他妈跑哪去了!你人我们都见不到,告诉个屁啊告诉!

    周同搔了搔头,说他没走远啊。他从背上取下个包给我看,挺高兴的说,他是去拿这个东西去了。那包上有个红十字,翻开了,每个隔层里都装着药。我赶紧招呼齐方过来看,又问周同,你从哪拿的这包?周同回忆了一下,说他在守夜的时候,看见这个包就挂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他觉得反正也不怎么远,走这么一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于是就趁着我们都没醒,自己往那林子里走了进去。没想到那包看着不远,走起来还真有点距离。周同叫齐方看看包里有没有他说的那种抗生素,是不是能一下子就把我的腿给治好。看周同兴高采烈那样,又不像是在说谎。

    齐方一面翻那包里的东西,一面对周同说:“你离开我们之后,就没听见营地里有声音?”周同摇着头说什么也没听见啊,反问齐方,你脸怎么青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和林柒打架了?他又看了看我,说你们俩谁厉害?我气都不打一处来,一把把周同提溜起来,让他赶紧去收拾他的东西去。周同撒开腿就要跑,突然又一下,被齐方给拦住了。齐方掀起他的衣服看他后背,我也凑过去,跟着看了一眼。周同背上那符还在,只不过被衣服给蹭花了。我问齐方有没有问题?齐方摇头,一个字没说。等周同跑开了,他才跟我嘀咕了两句,让我留心周同,看看他有什么特殊的举动。还有就是别让周同走在我们身后,别让他拿任何的利器。

    就算齐方不说这一句,我也一样会对周同的突然离开和突然出现起疑心。我留心看了看他的动作,表面上来看,倒是不见什么异常。齐方拿着那个医药包捣鼓了一阵,说这是周芸他们队伍里的标配,里面还真有能治我腿上那毒的抗生素。他问我敢不敢打,要敢,他就给我打一针试试。我中毒那条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知觉了,走三步有两步都是用跳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顾忌的,跟齐方说你就打吧,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糟了。

    齐方想了想也是,取了一管药兑进针管里,推到我的肌肉上。我那块肉明明已经没有感觉了,药水进去那一下,却好像被蜜蜂蛰了似得,狠狠地刺痛了一阵。我咧了咧嘴,问齐方这药多久能起效?齐方说他也不确定,怎么着也得两三个小时吧。这两三个小时内我最好不要用这条腿,齐方做了个手势,正在一旁坐着休息的飞僵,便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看它的样子是要背我,可我看着它破破烂烂的后背,又有点忍不下心去。齐方看着我问我磨蹭什么,赶紧上去,咱该出发了!

    这一次出发,由齐方打头阵,周同居中,我骑着飞僵殿后。我们选了一条深入林子的路,但大体方向还是向南。我好长时间没看定位仪了,这时候掏出来一看,上头的数值竟然变得非常离谱。我估摸着是因为这一带有磁场干扰什么的,没办法准确定位,就趴在飞僵背上睡了一会儿。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我都忘了背着我的是一只僵尸。睡醒了以后,我问齐方,我们现在到哪儿了?齐方好像累得不行,一边喘气一边说不知道。他说完停了下来,带着整个队伍,都坐下歇了一会儿。

    我伸了伸腿,之前麻木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我又试着站起来走了两步,听齐方说,我们正在翻越一个岩架。这个方向应该没有错,等翻过去,就又能看见周芸他们走过的那条路了。齐方之前跟我提过他离队的事,但一直都没机会说下去。我旧事重提向他问起来,他看了看天,说他离开的时候,队伍里正在死人。先是他们找的那个本地向导,头一天晚上出去,就再没回来。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了土里,浑身扭曲,口鼻里全是土。可以看出来,是被人活埋的,死之前,还经历过相当剧烈的挣扎。可问题是埋他的土并不厚,他身上有些地方,甚至都从土里露了出来。他那么用力的挣扎,为什么就没能从土里爬出来呢?

    我把自己代入那种情境里,点头说是啊,为什么呢?齐方接着说他们查看了死尸,在那附近的土层里,挖到了一种藤。那种藤上长着一个一个的木瘤,仔细看,木瘤上的花纹很接近于人脸。队伍里有个年轻人说它认得这东西,是属于鬼面疣一类的、能控制人的行为的玩意。那向导估计就是被这种东西控制了,把头和身子插进土里,自己把自己给憋死了。

    我正好就坐在一条藤上休息,听齐方这么说,赶紧起来挪了个位置。我问齐方他们是怎么处置这件事的?齐方眯了眯眼,答说这事根本没法处置。鬼面疣有一个庞大的共生系统,能延伸到这片树林的每个角落里。斩草除不了根,类似的事情就还会发生。所以当时周芸下令,以后队伍里的任何人,都不允许单独行动。每两个人结成一个对子,拉屎睡觉都要在一块。这样的话要是其中一个人出了问题,另外一个还能把他拉住。她这法子看着是挺好的,但才实施了两天,就又出了纰漏。这回队伍里一口气死了两个人,而且,都是被他们自个的搭档弄死的。

    我大大地吃了一惊,齐方喝了一口水,转手把瓶子递给了我。我没喝,捏着瓶子问他,你不是说你们那队里都是能耐人吗?能耐人搁一块儿,怎么会被自己人给弄死?齐方说那有什么不可能的,能耐人之间,谁都不服谁。而且这次的行动又有可能获得极大的利益,在利益的驱使下,杀个把人算得了什么。齐方早就看出队伍里会发生内讧,只是没想到,才刚进林子不久,眼前这群人就开始借机相互倾轧。死了两个人之后,队伍里的人数便降至二十二个。其中十六个抬棺材,剩下六个,包括领队的周芸,以及掌管死人的齐方。我说周芸难道不管管他们吗,开了这个头,以后死的人会更多!齐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说周芸肯定也事先料到了,队伍里会发生内讧。至于她的管理手段,你要是能见到她,可以当面领教。他似乎觉得说得已经够多了,招呼我们起来继续赶路。

七十、秦叔叔

    周同还躺在一堆树叶上不肯起来,问我们说,什么时候才天亮啊?我看了看表想告诉他,一看,却发现表上的秒针正在倒着往回走。我以为是表坏了,拍了它一下,它干脆就一动不动不走了。齐方说仪表紊乱这是正常现象,我们已经在灵海能够影响的范围内了,接下来的路,要更小心才是。他说完马上看了一眼周同,瞳孔猛地一缩,指着周同,说你背后那是什么?我听见这话也立马转过头去,只见周同正要站起来,一只手还在地上撑着。在周同的背后,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我不明白齐方为什么要这么问,又去看周同脸上的反应。那家伙吓得动作都僵住了,支支吾吾地问:“是……是什么?”齐方首先示意我不要靠近,又冷着脸喝道:“出来!”

    周同背后有棵树在动,不对!那不是动,而是在往外走!走着走着那树就变成了一个人,打亮一只手电筒,往自己脸上照。手电光里映出来的是一张老脸,像鬼片里的鬼一样,笑得鬼气森森的。周同还是不敢往身后看,看见我和齐方脸色都变了,更是吓得都不行。我只觉得那张老脸看着挺眼熟,在脑子里拼命回忆,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老头也不说话,笑眯眯地看了我们一阵。最后才伸出手,在周同肩膀上拍了拍。周同被他拍得大叫了一声,手舞足蹈地就要往我们身边跑。可那老头手底下竟好像有什么魔力,拍完了三下,周同居然就动也不动了。老头从周同身边走过,向着我们继续走来。

    我只感觉一阵压迫感扑面而来,眼角不停地往飞僵身上瞄,希望它能扑上去,制服这么个怪老头。起初飞僵也好像被吓住了,非但没有冲出去,反而还后退了一步。那老头眼看着就要走到我们跟前了,飞僵才突然一闪身,插到我们和老头中间。我看它后背止不住地哆嗦,可还是张开两只手,把我和齐方挡在身后。老头咧嘴一笑,好像觉得特别有意思,一只手拿着手电在另一只手上敲,对飞僵说:“你这身体还能扛得住吗?多少年前我就跟那些人说了,找什么灵海、破什么禁忌,真要想不老不死,找你就对了。你看你多能耐啊,化成灰都几十年了,还能上天入地,吞云杀龙。”

    他说的话句句听起来都很蹊跷,说完了,也没再挪动步子。他看了看齐方,露出一个激赏的表情,说你这小伙子警觉性不错啊,我还以为能一直跟着你们进去,都不会被发现呢。齐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情绪显得很激动。他嘴皮子一直在哆嗦,等了一分多钟,才终于说出一句整话来。他问那老头,周同去找医药包,是你使的绊子吧?那条双头龙,也是你故意引出来对付我们的吧?你老人家都已经是天师级人物了,还跟我们这些小辈争个什么劲。我们也不图别的,就是单纯想知道,当年那些事的真相罢了。老头听完哈哈大笑,手电光在他脸上来回地晃。我对这人发自内心的感到厌恶,可又不知道,他到底是谁。齐方一直等到他笑完了,才转过脸告诉我说:你看见了,这就是你的那个秦叔叔。

    我咔擦一口咬破了舌头,顿时满嘴都是腥味。那老头终于看到我身上,笑眯眯地对我打了个招呼。我记忆的阀门一下打开了,有关这个秦叔叔的画面,潮水一般涌了出来。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爸还在世,那一年秦叔叔来家喝酒,愣是把我千杯不倒的爸给灌醉了。我爸也不知道是不是醉糊涂了,非要把我叫到跟前,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谢秦叔叔。他还差点让我认他做干爹,说什么我能有今天,全都多亏了秦叔叔。秦叔叔那时候的年纪似乎不大,反正看着要比我爸年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老得这么厉害,哪还有个叔叔的样子,简直就是一爷爷。

    那一次见过面之后,不久我爸就去世了。家里人对这事都讳莫如深,除了最亲的亲戚和走得近的朋友,其他人谁都没告诉。我妈甚至不许我戴孝,还说要是学校里有人问起我为什么请假,就回答说是生病了。那时候我也确实是病了一场,我爸下葬以后,我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烧到最后都没了个人形,嗓子也烧坏了。所以在这事上我觉得我没撒谎,后来直到小学毕业,学校里老师和同学,都没人知道我只有个妈妈。

    再后来,我哥就离家走了。现在回想起来,我爸就像是我哥和我们家之间的一条纽带。我爸在的时候我哥还偶尔会回家,他们爷俩,时常还会喝一杯什么的。我爸不在了,我们家的生活开始变得困难。我妈没正面提过不让我哥继续上学,是我哥自己提出来,他不想再上了,打算到南方去打工去。我哥这一走就是十好几年,期间,祖奶奶过世。我第二次见到秦叔叔便是在祖奶奶的葬礼上,我妈说,是祖奶奶临终前要求,让秦叔叔来主持丧仪的。祖奶奶是我们那地方最年长的人,要算上闰年闰月,她活了超过一百二十岁。即便是已经到了如此的高龄,还是有好多人觉得,祖奶奶不该这么早就走了。

    那场葬礼的过程我还记得很清楚,前后一共办了三天。前两天热闹的都快赶上过年了,第三天的仪式不向宾友开放,就我们家几个人,像守灵一样,跟我祖奶奶说一些悄悄话。家里的长辈跟我说,祖奶奶死了之后是要上天当神仙的。有什么愿望现在就得告诉她老人家,等她当上了神仙,好给我们提早先安排上。正好那会儿赶上我快高考,我就跟祖奶奶说,我要考一所好大学。我当时怎么就忘了,求祖奶奶也保佑保佑我哥。祖奶奶她老人家生前很喜欢我哥,这点愿望我要是提了,估计她会放在心上……

    葬礼第三天晚些的时候,由秦叔叔主持盖棺。这是整个葬礼当中最重要的环节,可我竟然在盖棺开始之前,就给睡着了。也没人来叫我,直到祖奶奶都入了土,我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家里人扶灵的扶灵哭的哭,就我一个,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后来我发现自己脚心里有一块烫伤的痕迹,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弄的,还以为是祖奶奶生我的气,所以故意烫了我一下。

    回忆就这么多,搁在当初,这个秦叔叔对我来说,算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直到最近这一阵,我才知道他对我的人生产生过多么重大的影响。他给周二叔造楼用了我的八字,在海神庙里摧毁了海老爷几十年的根基,后来又设下阴牢诱捕我和我哥。前前后后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要了我和我哥的命。我根本不清楚这个人的企图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会那么感激他。

    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秦叔叔的出现无疑是一噩耗。凭我们在场的这几个人,他想要谁的命都不是问题。我看着齐方,齐方看着飞僵。谁都没说话,都在深深地思考着什么。秦叔叔就在那不急不缓地摆弄手电,周同在他身后,像根木头似得戳着。这会儿好像空气都不敢流动了,死死地凝固在我们周围。突然齐方呵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松了下来,摆出个放弃抵抗的姿态。他对着秦叔叔说:“要论本事,我肯定干不过你。但我觉得你一时半会,也没法把我们都干翻在这。要不然咱们坐下来聊聊,看还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我没想到齐方会抛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有点震惊。定下神来又转念一想,这个秦叔叔隐瞒行迹跟踪我们,说不定在这林子里,还真有他也办不到的事。他对我们有所顾忌,才会引出个怪物,替他打头阵对付我们。这么一想,齐方所说的合作,还是有可能成立的。秦叔叔不知道听没听齐方说,一直看着我,看得我都觉得,自个脸上开了一朵花。他看完了还显得特别欣慰,好像自己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发现儿子都长大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躲开那眼神,这时候,秦叔叔开口说话了。他说聊聊就聊聊吧,看看我们这,还能拿出什么他感兴趣的条件来。齐方指了指周同,说你先把他放开。你别怕,他个小孩,坏不了你什么事。秦叔叔一直都很得意,听齐方叫他别怕,眼神就有点不高兴了。从这么个细节来看,他应该是个非常自负的人。他也没亲自去把周同解开的,而是指了指我,叫我去拍周同的后脑勺。说是重重地拍三下,周同就能醒过来。我只管走了过去,摸到周同后脑勺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摸到一块冰疙瘩。我啪啪啪连拍他三下,刚拍完,周同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七十一、兵灾

    周同还没从刚才的惊吓里缓过来,一下子被我拍醒,蹦起来老高。他嘴里喊了声我的妈呀!喊完才看见我站在他跟前。他又一眼看见多了个人,径直问我,那老头哪来的?我示意他不要做声,别又说错了什么,被人定在那儿。秦叔叔看周同已经解开了,就对飞僵说:“你现在没有顾忌了,是不是打算要跟我动手?之前我跟你说的话还作数,你已经不是人了,不要逼我,让你连鬼都做不成!”他的话听在我耳朵里,简直就像是一声惊雷。他那话当初是对我哥说的,现在他对飞僵说,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飞僵就是我哥!

    我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和飞僵对视了一眼。它那眼里黑的多白的少,瞳孔的边缘已经很模糊了。它也意识到瞒不住我了,于是冲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顿时整个大脑一片空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敲得太狠,两眼都有点发昏。我既没想到能在这儿找到我哥,也没想到我哥就在我身边,却没人告诉我。这事齐方肯定知道,果然,他们俩又是串通好了的!为什么我哥就这么不愿意我知道他的事,我在他眼里,就比不上一个完全陌生的齐方!我一直觉得我俩感情挺好,难道都是我一厢情愿的……

    我一口气噎着下不去,突然意识到,我正站在秦叔叔的身后。这时候要是我从背后抱住他,我哥和齐方,说不定就能从正面制住他了!不过这个想法才刚冒出个苗头,秦叔叔便很警觉地侧过身,一面看着我和周同,一面又能看见我哥和齐方。我哥始终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反而主动退到一边。齐方走到和秦叔叔对立的位置上,说你老人家既然向周家打了保票,要指引他们找到灵海。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指挥部里坐镇吗,跑到这来干什么来了?你是和周琳一块来的?他们人呢,不会都被你杀光了吧?

    齐方说话的语气非常冲,不像是谈合作,倒像是来挑衅的。我知道他这是在刺探秦叔叔的底线,要是他连一个小辈的冒犯都能忍,那就证明,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和我们合作。秦叔叔果然没有动怒,也没有再看着我,顿了有那么片刻,开口说道:“我也不是杀人上瘾的人。我是和周琳他们一块来的,不过,进山的就只有我一个。他们都在山外头等着,等我把周芸那小妮子,给他们带出去。”他说完,看样子是想找地方坐,回头看了看地上到处都乱,也就作罢,依然还是站着。齐方瞪大了一双眼睛,问说怎么着,周家不找灵海了?还是你又使了什么诈,让他们觉得,灵海不在这山里面?

    秦叔叔有点发笑,看样子又有点无奈。他说这事不是三两句能说清楚的,归结成一句话,就是有别的势力介入,迫使周家不敢再打灵海的主意。他像是知道齐方会往下问,又一个眼神甩过去,说你最好什么都别问,这种事不是你能知道的。现在,你该跟我说说,你有什么样的筹码,能让我跟你合作。他说的是“你”,似乎跟他谈的,就只有齐方一个人。我们统统都不算数,最多,只能算是齐方手里的筹码。齐方低下头想了想,再一抬头,朝我哥看了一眼。他摊开手说我这边有什么你一眼就能看清楚,可是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不如你先说说你的要求,我可以适当地考虑一下。

    我怕秦叔叔会对我哥下手,马上就往我哥那儿看。我哥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考虑什么,眼皮耷拉着,盖住了眼珠子。他想了一阵,突然移动脚步,朝我和周同走了过来。他走到我跟前只匆匆瞥了一眼,接着便径自靠近了周同。他们两个离得非常近,我只能看见我哥比划了一个手势。周同好像是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拍着我哥的肩膀说了声小心。我还没弄清他为什么要提醒我哥,就看我哥一只手摸到自己头顶上,在百会穴的附近,拔出一根长长的像针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拔出来后,我哥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得,直直地向后倒下去。

    我忙不迭地冲上前,在我哥倒地之前扶住了他。我嘴里喊哥你怎么了?摇了两下,我哥都没什么反应。他眼眶里瞳孔完全散了,脸上弥漫着一股之前没有的死气。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抱着的真就是一具尸体,再不是之前齐方吹嘘的什么僵尸王了。我哥这是怎么了,见到秦叔叔之后,就给吓得歇菜了?我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求救似得看向齐方。齐方没说话,但眼神里全是痛惜。倒是秦叔叔一边冷笑一边说:“怎么?觉得僵尸的身份不好使了,打算还借活人这层皮对付我?”他话音未落,便有人在我身后说道:“你不是要筹码吗,我这里有一个,看你愿意拿什么来换!”

    乍一听这声音是周同的,但仔细一听,却不是周同会有的口气。我猛地一回头,看周同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上,正冷冷地盯着秦叔叔。他脸上那表情和气势,完全就是我哥以前的样子。我一下子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片刻之间,我哥竟然又回到了周同身上!他慢慢地朝秦叔叔走去,步子显得很虚弱。齐方上前一步去迎我哥,压低声音吼了一句,说你他妈也太儿戏了吧!万一这个身体承不住你,你和周同都会魂飞魄散!我哥点了一下头,问齐方,你那还有鬼头金吗?这鬼头金也不知道是个啥,齐方不情不愿地点头,指着我哥的鼻子,最后说了一句你欠我的!说完他自动让了个位,留下我哥和秦叔叔,眼对眼鼻对鼻地站在那儿。

    秦叔叔要比我哥矮一个头,我哥低眉顺目地看着他,好像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说。秦叔叔果然先开了腔,似笑非笑的,说:“林逸啊,你的朋友说的没错,你太儿戏了!我们都知道你了不得,一缕魂儿,想往哪儿钻往哪儿钻。但你也得考虑考虑你这容器不是,好容易成了飞僵,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多可惜啊!”我哥拿右手扶了扶左胳膊,笑了一下,没接秦叔叔的话。秦叔叔自讨了个没趣,咂吧咂吧嘴,又把架子端了起来。他说你有筹码跟我谈?就你!能有什么筹码?我哥这才抬起眼,很认真地瞧着秦叔叔,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会碰上兵灾,会要你的命!我能救你,这算不算筹码?”

    秦叔叔一愣,显然没料到我哥会抛出这么一句话来。齐方正在他包里找东西,听我哥这么说,也回头看了一眼。我早把怀里抱着的尸体放下了,不远不近地看着我哥。他摇摇欲坠地站在那儿,我都怕他一个没站稳,就会倒在地上。秦叔叔愣了一阵,才心虚地笑着说:“你说这话,是想吓唬我?”我哥摇了摇头,指着秦叔叔的脸,说兵灾的纹路已经显出来了,你自己应该也知道,这次躲不过去。所以你才会去换阳寿,以为老得快一点,就能把这场灾祸跳过去。但其实这么做根本没用,兵灾还是会落在你头上,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在这片林子里。

    我哥这话说完以后,秦叔叔脸上,已经一点笑容都看不见了。他甚至有了一丝惊恐,但还是咬着牙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能救我?我哥向后退,终于有点撑不住了,扶在一棵矮树上。他答说信不信由你,反正这就是我给出来的筹码。秦叔叔阴恻恻地咧开嘴,又说,就算你真的看出来了,兵灾会落在我头上。但救我一命换你们三条命,你觉得这笔买卖,对我是划算还是不划算?我哥没有要和他讨价还价的意思,齐方找到了鬼头金,跑去递给我哥。我哥握着那东西就地蹲了下去,我以为他哪难受,赶紧过去看他。我哥出了一脑门的汗,一摸,还有点发烧。我问他感觉哪儿不舒服,我哥轻声说,周同还在。活跃的魂魄也是一种能量体,两个挤在一块,体温是会高一些。

    秦叔叔考虑了一会儿,我看他那张老脸上,褶子越堆越多。兵灾什么的我倒是看不出来,不过我哥说有,那就一定有。秦叔叔他自觉大难临头了,才会一路上跟着我们,不敢现身。他之所以愿意跟我们谈判,也是出于消灾避祸的考虑。这么一想,我们双方起冲突的几率,又大大降低了。我想把我哥扶到一边去,才刚站起来,就听见秦叔叔叹了口气。他显得挺惆怅的,说他这一辈子,命里的劫数都能渡过去。就只有这一场兵灾,无论怎么算,结果都是个死。他突然欺身上前,看着我哥,狞笑了一声。说你要是真能救我,这一回,你们仨我谁都不对付。齐方马上就说道,你老人家可要说话算话!

七十二、合作

    秦叔叔松开脸上重重叠叠的褶子,把我们仨挨个看了一遍。他虽然嘴上说不相信我哥能救他,但从神态上看,已经是松了一大口气。我哥这会儿也站了起来,手心里紧握着齐方给他的那块鬼头金。我还在想那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就听齐方对秦叔叔说:“条件谈好了,那咱是不是该谈谈具体的合作内容了?你要去找周芸,我们要去见识见识灵海。目标还是一致的,我们帮你消了灾,你是不是也得帮着我们解点难。去灵海的路你是知道的,赶紧拿出来说道说道,省得大家再绕弯子。”

    齐方说着,把我们之前一直打着的探灯拨亮了。光亮起来那一下,我突然发现秦叔叔脑门顶上,出现一抹非常明显的黑气。我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这大概就是我哥看出来的兵灾的预兆了。一眨眼功夫我再往秦叔叔头顶看去,那一抹黑气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秦叔叔有意举起一只手挡在眼睛前面,身边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随身的挎包。我看着他从挎包里掏出一份图纸来,装腔作势清了清嗓子,才说这是周家给他的卫星地图。这图和周芸手里的图不是同一份,而是五天前,周芸的队伍失去联络时印制的。

    秦叔叔招呼齐方过去,说你跟过周芸,也看过周芸手里的那份图。现在再来看看,我这一份有什么不一样。齐方甩开膀子大步走过去,接过那图,仔细地看了一眼。他顿时满脸惊讶,手指头在那图上指了指,说这个地方,原来不是这样的!秦叔叔嘿嘿一笑,赞同道:“你说的没错。这张图上有一个区域,卫星信号被人为地屏蔽了。所以印出来的样子,才会和之前那幅图不一样。”

    齐方转手把图给了我哥,我哥只有一只手闲着,就让我帮他撑开那图的另一个角。图上大块大块全是绿的黄的色块,大体可以看出来,整个“么”字形山脉的走向。山脉中间有一块,看起来非常的模糊。秦叔叔在一旁叹着气,说这灵海,要根据他的判断,位置应该就在被屏蔽的这一块地方。这时候我哥插了一句话进来,说你刚才说过,另外还有别的势力,逼得周家不得不放弃寻找灵海。在这里设置屏蔽的,应该就是你说的那股势力。

    秦叔叔冲我哥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我哥对着图上的比例尺估算了一下,又说屏蔽的范围这么大,普通的集团根本就办不到。所以你说的那股势力一定是有官方背景,也只有他们,才能压制周家改变计划。秦叔叔一下子笑了,拍了拍手,说我的看法跟你是一致的。他说的是“看法”,被齐方一下揪住了破绽,问道:“怎么着,周家派你来找人,事先没给你撂底啊?你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势力在这里头掺合,也不知道周芸他们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秦叔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非常不友好地说:“要不是你和那个姓王的瞎捣乱,我也不至于被周家抓回去。我在他们那只能算个有作用的阶下囚,多余的事,他们不可能让我知道!”他越不高兴齐方就显得越得意,追着道:“怎么能说是我们给你捣乱呢!你要不布置那个什么阴牢困住他们哥俩,我和王大磊,根本就不会回头去找你。这叫什么,这叫现世报!”他们你来我往的又把旧仇挑了起来,好不容易达成的合作局面,又有点闹僵了。我拽了齐方一把让他少说两句,秦叔叔也决定不理他了,说翻过这座岩架,就到了整个山脉的最底部,也就是到了被屏蔽了信号的区域内。

    我开始有点走神,他们之后还说了什么,我大部分都没听进去。我在心里琢磨,怎么这个灵海,还会吸引官方的注意。他们介入进来,总不可能是为了保护女娲娘娘留下的文化遗产吧。我哥、齐方、周家,零零总总的这些势力,到底想从灵海当中得到什么?等我回过神来,秦叔叔已经在布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了。他完全就是一副主导的样子,好像我们几个都得要听他的。他估计以我们的脚程,翻越岩架需要七八个小时,这段路会非常难走,所以最好放在白天。在这片林子里,一个白天也就七八个小时。所以等到明天天黑左右,我们便可以到达屏蔽信号的区域内。接下去该干什么,还要视下边的情况而定。今晚上剩下的几个小时,我们可以找地方,再歇一会。

    秦叔叔一马当先站起来,冲我哥招招手,让我哥走在他前面。他几乎就贴着我哥的后背,说是要看看,我哥是怎么替他挡这一场兵灾的。我哥什么也没说,走得不快,但比刚才要稳。我跟上去和他走一块,问他为什么要去找灵海?想知道的真相又是什么?我哥侧过脸看了看我,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倒是秦叔叔迫切地在后边发话道:“小子,你用不着着急。这里头的事少不了你的份,总有一天,即便是林逸一个字不说,你也会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一边说,一边想把手扶在我身上,我一侧身躲了过去,回头瞪了他一眼。秦叔叔感觉出我想和他拉开距离,挑高了眉头,又叫了我一声小子。他说你这可就有点忘恩负义了,没我就不会有你,你要是谢我,这辈子都谢不完!

    我心说我谢你祖宗十八辈!终于找着机会,去看我哥手里拿着的鬼头金。那是一颗半大的金珠子,又沉又凉,正面简陋地刻着一张人脸。我见我哥拿着它不肯放开,于是就问,这是个什么东西,能有什么用?我哥答说这东西也叫冥金,是从黄泉里捞出来的。经常会有一些不愿意投胎的鬼魂,在下地府时,自沉于黄泉之中。时间长了,自沉的鬼魂就会变成这种冥金。当魂魄太轻容易飘散的时候,这块冥金可以起着个坠子的作用。我哦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拽住我哥。我哥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拽着他干什么。我说我也帮忙坠着你点,别到时候,你又一声不响地飘走了。在这个当口我突然就想起王大磊来,告诉我哥说,王大磊死之前留下过一句话,说他不想让你恨他。

    我哥走了两步停下来,好像也在回忆王大磊。齐方跟在后面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停下,走上前看了看,说就在这儿歇会儿吧。我们停的地方是一处缓坡,没有大树遮蔽,灌木也不太茂盛。我们随便辟了块地方出来,便席地坐下,稍微休息了一会儿。隔没多长时间太阳就起来了,周围的环境,也渐渐地能看得清楚。缓坡朝前走不远就是一处断崖,刀削似得,直上直下。我和齐方爬到崖上往下看,发现崖底堆着一堆崩裂的石块。看样子不像是自然崩塌的,倒像是用了什么工程手段,硬是从崖面上把这些石头给切了下来。我还想站在崖上眺望远处,突地被齐方一把按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齐方把我按倒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崖底有人在埋伏。趴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动静,再看齐方,正趴在地上挖不知道什么东西。我靠过去,悄声问他是不是看见人了?齐方还是叫我先别做声,等着他把手里的活干完。我没别的办法,只能在一旁看着,心里头琢磨,他到底会挖出个什么东西来。齐方把表层的碎石子都扫开,露出覆盖在底下深色的泥土。完了又用手指抠开泥块,捻了一把,放在鼻子底下闻。我强忍着好奇,想着等他闻过了,估计就会有结论了。

    结果闻完了还不算,齐方又猫着腰爬到身后的一棵树旁,沿着树干一寸一寸的往上摸。差不多摸到离地七八十公分的地方,他才终于停了下来。自己先仔细瞧了瞧树干上的皮,接着,招呼我也过去看一看。我看那树皮上有个洞,洞眼打得很圆,不像是虫子蛀出来的。可要不是虫子蛀的,这林子里,还有什么东西会在树干上打这么一个洞?齐方见我纳闷,举起一只手,摆出枪的架势顶住了自己的脑门。我这才恍然大悟,对嘴型问齐方:有人在这儿开过枪?

    齐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我们先离开这,不要待的久了,碰上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我跟着他匍匐着爬下了断崖,在回去的路上,齐方才告诉我,刚才我们趴过的地方,地面上残留有**味。虽然刻意用碎石掩埋了,但往下挖,也还是能挖出浸过血的泥。再加上那个枪眼,综合起来判断,是有两方面的人,在那断崖上下,相互开枪火并过。断崖上有人被打伤或是打死了,下边的伤亡情况怎么样,现在还弄不清楚。齐方又说在这两方面人当中,应该有一方是周芸他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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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哥不是人介绍:
文化大革命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爸妈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死亡之后又离奇复活的男孩。 后来这个男孩成了我哥,一系列诡异怪事也接踵而至—— 大学校园里失踪的室友,公祠中可怕的阎王宴,腐烂的尸骨带来的诅咒,以及势力庞大又别有用心的周氏家族的介入…… 从整村人都被烧死的明溪煤矿,到把僵尸当作神灵来崇拜的边陲海岛,我哥为何不惜一次次以身犯险,他在死而复生之前,究竟背负着怎样的身世之谜? 兄弟之情与宿命之局的较量…… 读者交流群:201249475我的哥哥不是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哥哥不是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哥哥不是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