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我的哥哥不是人TXT下载我的哥哥不是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的哥哥不是人全文阅读

作者:山并     我的哥哥不是人txt下载     我的哥哥不是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八、闯入者

    我顶着一头的雾水往回走,进门发现我哥居然把病服换了。我问他这是要干嘛去?王大磊替我哥说:林逸想出院。我一下没听清楚,等把他嘴皮子里那句话弄明白了,立马吃了一惊。我说你这样怎么能出院?医生不是说了,还要多观察几天。我哥站那儿一声不吭,还是王大磊替他说:医院阴气太重,林逸不舒服。他说阴气重我马上就想起周同,看我哥那脸色,估计王大磊的话也不过就是托词。我猜我哥其实是不想让我留在医院,怕再待下去,我又会看见周同。他好像特别不愿意让我知道周同的存在,我于是决定,先不告诉他我已经见过周同也问过话了。王大磊这会儿已经开始分配任务,说他去把值班护士引开,让我带我哥下楼拿车。让他说的出院就跟越狱似得,我哥不要我扶他,自己走到门口。我又劝了他几句,说至少再住一晚上。家里没有药也没有医生,你这么走了,万一伤口长不好怎么办?我哥坚持说不会有事,把门拉开一条缝,先放王大磊出去。隔着玻璃只见王大磊特轻佻地走向值班岗,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笑得跟个哈巴狗似得。护士开始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竟然和他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王大磊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最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勾着护士的肩膀把她从值班岗上带了出去。

    等他俩消失在电梯里,我也带着我哥离开病房。我们还在停车场转悠着找车呢,王大磊已经大摇大摆地,从住院大楼里走了出来。他开车送我和我哥回去,车子到小区楼下,一抬头居然屋里亮着灯。我问我哥走的时候是不是忘关了?他摇头说不会,眯着眼睛,说是屋里进去人了。这会儿天还不算特别晚,应该还没到入室盗窃的时候。我们仨就在楼下仰着脖子观察,又过了一会儿,看见有人走上阳台,晾了两件衣服。王大磊说敢情是有人搬进去住去了,我说要不咱让物业先派人上去看看。王大磊摆摆手说用不着,我们这三个人呢,自己就能把这事给办了!他说着撸起袖子,一马当先冲上了楼梯。我赶紧跟着去帮忙,让我哥在后边,等着坐电梯上去。

    到门口我们先检查鞋柜,那把备用钥匙已经叫人拿走了。王大磊于是掏出我哥的钥匙开门,示意我门一开就往里冲,先把人按住再说。我看懂了他的意思,猫腰弓背,作势欲扑。门锁咔咔地转了两圈,突然咔嗒一声,再也拧不动了。我听王大磊骂了声娘,说这孙子在里头加了暗锁。他还真当这是自己地盘了,不行,咱就把门撞开!我拦着让他别冲动,说完这一句,门嚯的一下从里头打开。开门的就是刚才晾衣服的人,顶着一颗湿脑袋,踩着一双拖鞋。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王大磊大喝一声,一个猛虎扑食朝开门那人扑腾过去。

    我哥房子不算特别大,王大磊这一扑,直接就从门廊滚进了客厅里。眨眼间已是拳**加,王大磊仗着自己个头大,死死地压制着对方,他一边拣眼睛鼻子等薄弱区域下手,一边叫嚷着让我过去帮忙。被他摁住那人硬挨了几下,突然曲起一条腿,膝盖猛地顶在了王大磊腰眼上。只听王大磊一声嚎,本来占尽了便宜,忽地一下,反被人扳倒在地。那人在他脖子后面踩上一只脚,手心捏成拳头,眼看着就要往下砸。我冲过去拦下他那一拳,像演电影似得,大声喊别打了都是自己人!可惜他们俩谁也没听我的,王大磊摸着一把板凳,抡起膀子砸在那人小腿胫骨上。那人陡然矮了一截,趁势一滚,翻身进了厨房。

    王大磊爬起来就要去追,被我拦下来,慌忙地解释说那人是我室友!叫齐方!王大磊莫名其妙地问我说啥?再转眼去看厨房,突然叫了一声哎呀妈呀!我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齐方拎着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扑将过来。最后没酿出血案是因为我哥刚好进来,把我和王大磊往后一拽,又一脚踢飞了齐方手里那把刀。冲突这才结束,我王大磊我哥,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齐方。后者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又抹了一把脸,才怏怏地说你们回来了。我问齐方这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我哥这儿?齐方说他没地方可去,想来想去,就只想到这么个地方。他来的时候家里没人,所以没打招呼就先住进来了。他弯腰去捡那把菜刀,又把被王大磊拍碎了的椅子拾掇起来。我们这边还是三个人六只眼睛,王大磊问我,他真是你室友?我答了声是,把齐方被学校开除的事,大致说了一下。王大磊趁齐方进厨房去搁菜刀,斩钉截铁地对我说,这小子肯定杀过人!你看他那眼神和动作,就没有一样像个学生!

    这话齐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从厨房出来,朝我哥看了一眼。他以前就特不愿意搭理我哥,现在还是那样,翻了翻眼皮说,你们回来那我就走了。我哥说你不是没地方去吗,这儿能住,就留下吧。他身上有伤站不了多久,说完这句,先找了个地方把自己放下去。然后我和王大磊也坐下了,就齐方还站着,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我问他学校处理他的事,齐方竟然告诉我,那个师姐的死,确实是他造成的。其实他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杀他,所以一直都在想办法对付。他又说我们学校的位置坐纳南阴,气进的来出不去,很容易滋生邪祟。宋璐的死以及后来丢失的那只郊狼标本,就和游荡在这附近的一只魃有关。我不由得想起我半夜遇鬼那次,差一点就下去陪宋璐去了。齐方接着说他想方抓了那只魃,预备用炼尸术处置以后,作为自保的工具。正好那段时间碰上我中了阴蛊,他要出门去找破解的线索。于是就暂时把魃关在了医学院的实验室里,本来想着那个地方,大晚上不会有人去。那个师姐却不知怎地留到半夜还没走,魃闻见生人味出来,于是造成了那一场鬼剥皮的命案。

    我们听他把前因后果都摆在面前,然后就听王大磊问齐方,你这个姓氏,是不是随你妈?齐方错愕地点了点头,王大磊自言自语说,这就难怪了。当初我哥只说齐方出身于秘术家族,王大磊对此,却好像知道的更清楚。他说齐家的传统历来是传女不传男,你妈把本事教给你,等于是触犯了家族成规。就这样也罪不至死啊,你说说看,他们为什么非得要杀你?齐方别过脸去,把之前对我说过的话,又再说了一遍:这事谁知道了谁死,我发过誓,不会告诉任何人。王大磊马上就跟我哥说,这家伙是个麻烦,别招惹上身。

    我哥低下头想了想,最后敲定还是让齐方留下。反正他的麻烦大我们的麻烦也不小,混在一起也就不觉得麻烦了。那天晚上我和齐方睡一间房,睡前我给我哥拿了几颗止疼药,趁着他用水送药我问我哥,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是谁?我哥咽下那一口水,回答说如果有必要,以后会让我知道。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有必要是指什么,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现在是不会告诉我了。吃了药我哥就说要睡觉,我跟他说别关门了,你半夜要不舒服就叫我。我哥掩着被子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我留了一盏夜灯,就回我那屋去。

    睡到半夜醒过来,跟我一屋的齐方却不见了。客厅里没光但有人在说话,是齐方的声音,好像在和别人商量什么。我听见他说我会帮你,可是你得先想清楚,真的要这么做吗?他的话没人应,我起初还以为,齐方是在给谁打电话。可等我翻了个身过去,却发现齐方的手机就在床头上。这时候卧室门打开齐方进来,我赶紧闭上眼假寐,竖着耳朵听动静。齐方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烟,烟味出来以后,我听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还坐着我就不敢动,直到半边身子都压麻了,才听见齐方躺下睡觉。过了会儿我揣度他应该睡着了,于是慢慢爬起来走了出去。客厅没人,沙发上留着两个窝,证明刚有人在这坐过。齐方大概就是在这和人商量事,那人是我哥吗?齐方让他想清楚的是什么?选这个时候说话,他们又是想要瞒着我?我往我哥那屋摸过去,发现门关着,还从里面反锁上。

    我又四下里转了一圈,感到睡意全无,干脆就靠着沙发坐到了地上。窗户外面是大片的黑夜,估计也快天亮了,星星和月亮都已经看不见。我在心里想着最近的事,如今基本上可以确定,周同和我哥压根就是两个人。周同在他六岁的时候和他父母一起死了,他的魂游存至今,还一直保持着儿童的状态。而他的尸体则死而复生,活过来的那个就是我哥。我们家收养了我哥,之后又过了很久,才有了我。

二十九、出阴差

    王大磊曾经告诉我,我哥和周家结怨,是因为他们怀疑他偷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王大磊还说那是一条命,二十几年前,随着周家的分裂,被周同的父母带走了。顺着这条逻辑往下推,那我哥的出现,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条命?周同的父母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选择一死了之,又舍不得周同,于是便把这条命留给了他。这么想也不对啊,周同的父母不想让周同死,自杀的时候把他支开不就得了。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消费掉这一条命,难道是为了防止以周家二叔为首的一伙,再把这条命抢回去?到最后周同还是死了,这又是否在周同父母的预期之内?

    我托着腮帮子,不一会儿天就亮了。我哥那屋门先打开,他出来看见我坐那儿,愣了一阵,问怎么起得这么早。我说我睡不着,随便洗了把脸,下楼去买早饭。回来的时候齐方也起了,三个人坐一桌,合计了一下今天的安排。我坚持要带我哥回医院去复查,齐方说他想出去找份工作。刘师傅死了以后我哥公司正好空出一个位置,我哥于是让齐方过去看看。我说刘师傅不是司机吗,他那活,齐方能干得了?齐方自己倒是挺愿意去看看,说要是有工钱的话,就可以抵扣这儿的房租。王大磊迟一点过来,我哥便把这事交给他去安排。

    那几天一切都很平静,周家那头也一直没有新动作。我哥说事出蹊跷,他们大概也需要一些时间,去反应和消化明溪的事。我其实挺想跟我哥说道说道周芸的,从她对我哥的关心可以看出来,她多少对他动了真情。话到嘴边却还是没能说出来,我又想起周芸拿走了我哥的收养证,说是拿回去测指纹。测试结果这会儿已经出来了吧,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收获。周家所有人都在盯着我哥当前的举动,独独周芸一个,往前去翻二十几年前的旧账。她是不是也已经知道周家那条命早就丢了,那她为什么不说出来,解除我哥的嫌疑?齐方这几天一直跟着王大磊,居然很快就被他接到了一单生意。不过生意的内容跟代销没啥关系,而是他们常说的,涉及到死人的阴活。齐方原本打算自己去,我哥不放心,让王大磊跟着。王大磊又问我想不想去看看,说是趁这个机会,教我一些求生的法子。我当然乐意,去的地方也不远,估计一两天就能回来。

    本来一直是晴天,出发那天突然下了阵雨。我们到长途汽车站坐车,路上只觉得一雨成秋,马上身上穿的衣服就不够了。还好车里有暖气,颠簸着颠簸着,我就给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加油站,王大磊在不远处抽着烟。一个工作人员上去提醒他,这儿不能见明火。王大磊哎了一声,赶紧抽完最后两口,然后灭了烟头。我没看见齐方,下车才发现,他站在车另一边,仔细地看着加油表上的数字。我问他这有什么好看的,齐方目不斜视,问我知不知道电脑的基本运行轨则是二进制。由0和1构成运算模式的基础,再从中衍生出庞大而又复杂的程式和结构。

    我点头说我知道啊,你还没说这个有什么好看的。齐方答说现实世界的构成也差不多是这样,以数字为基础,组合而成实体的物质和非实体的精神。风水也等同于数字的排布,如果这儿的风水坏了,那在数字上就一定会有所体现。他终于扭过头来看着我说:“我在看油表跳的正不正常,他们有没有在油机流速上做手脚。”我一下傻眼了,听他说了一大堆理论,居然最后得出这么个结论。我说那你在这看着我去上厕所去,不等他回答,就一转身走了。

    我在厕所点了一支烟,还没抽上两口,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争执声。出去一看,只见油站的几个工作人员,正围着齐方指指点点骂个不停。他们说的是方言,我也听不懂到底在骂什么。齐方时不时会回一句嘴,厉声说你们就是动了手脚!这一箱不过加了百来升油,跳表怎么可能跳出一千多块钱来?他正说着,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突然上去揪住了他的领子。看架势对方不过是想压住他的威风,齐方却误以为,这是要动手的节奏。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虎口反拧过去,等他站立不稳,再在膝窝上加上一脚。那人惨叫一声,膝盖一软,当场跪在齐方面前。其他人一看全傻了,刚才骂骂咧咧的气势更是一扫而空。这时候油站经理出来,一张长脸垮得跟哭丧似得,他绕开齐方直冲客车司机,嘴里大声嚷嚷着:你们走!快走!不要在这里捣乱!

    我看见司机露出个为难的表情,想必他也不想弄出这样的事来,于是过去叫上王大磊一块,先把齐方弄上车,不让他继续搅合。那些个工作人员一个个都没敢拦我们,接着,看热闹的乘客也陆陆续续上了车。司机赶紧发动车子奔上高速,开出一段以后才跟我们说,在这儿加油一直是这样,少则亏个三五百,多的时候,亏几千块钱的都有。我说那你们知道这样,怎么还在这儿加?司机叹了口气说没办法,这个油站和前面的收费站是同一个老板,你要不在他这加油,到了前面他们就扣车不让过。王大磊在一旁笑着说,看来这个老板有政府背景啊。司机一个劲地点头,说好像是个副市长还是什么,总之此地民风彪悍,地方保护又很严重。像这位小哥这么仗义的人,到了这边要想管不平事,那简直管都管不过来。他最后叮嘱我们进城以后自己要小心,别让人抓着把柄,找我们的麻烦。

    说完已经到进城收费站门下,我们的车还在排队进站的时候,就看见几个穿协警制服的人,在收费口紧盯着我们的车不放。王大磊叹说人家找上门来了,转身拍了拍齐方,又说小伙子你看你招惹下的麻烦。上车以后齐方就一直没说话,我不知道他是气愤未平,还是为自己惹上的事而感到愧疚。等前面的车过了闸,齐方突然站起来,跟司机说他要下车。我急着拉住他说你现在下车干嘛?没想到王大磊也在收拾东西,说我们一块下,司机都说收费站和油站是一伙的,咱要还在这车上待着,整车人都过不去,下去了就不同了,他们找不到什么借口,应该就没法把我们扣下。

    我啊了一声没回过味来,被王大磊半推半搡地,跟着一块下了车。那几个协警马上围过来,指着我们说收费站不让下客!王大磊狡黠地看了我一眼,嘴里说我们这有人晕车,再不下来就要吐了。他转身假装扶着我,还没等我弄明白,突然捏拳在我胃上狠狠地捣了一下。我只觉得胃里猛地收缩,然后早上吃的东西,哗地一下全涌进喉咙。接下来的情景是我在收费站大吐特吐,一边含着秽物一边骂王大磊不是人。王大磊笑得大大方方,一只手捋我的背,说带你出来总要有点用处不是。不知道是我吐得太恶心还是怎的,最后我们竟然顺利地通过了收费站。只不过剩下十几公里进城的路,没有一辆出租车愿意搭我们。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势力竟然能够把持一座城市,三个人十几公里路走下来,一直走到天黑才进入城乡结合部。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本地下属的一个村,地图上显示,离城乡结合部只有二十几海里。当天已经没船了,我们只能等第二天一早再过去。南方城市尤其是沿海地区,在经济上都还算过得去。即便是城乡结合部也是一派的灯红酒绿,大冷的天,还到处能看见穿短裙的姑娘。我们找了家挂三星的酒店住宿,前台说没有三人房,只能加床。我们说加床就加床呗,这时候前台接了个电话,又说房间卫生没搞好,要我们在大堂等一会儿。等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房卡办下来,是一个在六楼的房间。我们坐电梯上去,到四楼的时候,电梯停了一下。门打开却没有人,外面走廊里里,是那种特显阴森的紫光灯。齐方脸色变了变,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到六楼推开房门一看,床已经给我们加上了。我原以为加的是那种钢丝床,过去掀开床单,看见的却是一张木板床。床下架着两把长条凳,床上横着一面宽木板,基本上就是旧社会长工睡得那种,铺上酒店的床单,风格上很是独特。我正要问谁睡这张床,突然听王大磊说,今儿晚上谁都不能睡在床上。他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又说不仅不能睡,床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碰!我说不睡床那睡哪儿?王大磊指了指沙发,说他老人家睡那儿。至于我们俩小伙子,就在地上打地铺得了。

三十、海老爷

    因为这回去的不远,所以我们的装备里并没有带毯子和防潮垫。床上的东西又不能动,等于我们得直接躺地上,熬过这一晚。齐方没发表任何意见,找了套衣服进去洗澡去了。我趁机问王大磊这怎么回事?王大磊说先不告诉我,免得我害怕。说完他老人家就把眼睛闭上了,过一会儿齐方出来,像刚出锅的大馒头一样,浑身冒着热气。我看他脖子上又烫的满是红晕,问他怎么不把水调凉一点再洗?齐方说冷水龙头打不开,估计是前台故意停了水。他又说了声对不起,要知道会这样,在加油站他就不挑事了。我摆摆手说这就是你的个性,反正已经这样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地上又冷又硬,说能睡着那是假的。熬到后半夜好不容易有点困了,我翻身打哈欠,突然看见其中一张床上,坐了一个人。齐方就在我跟前躺着,王大磊则在沙发上,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进来贼了。又看了一会儿,却发现那人只有上半身在,下半身腰以下的部分,完全和床融为了一体。这么看来它就不能算是人了,我屏住呼吸,小心地观察着它的动态。只见它伸出两只手,抓着床单,在床上缓慢地爬动。它的动作僵硬而机械,每动一下,嘴里就发出一声短促的**。我听得看得是心惊肉跳,终于它爬到了床尾,竟然一把抓起床单,就往嘴里塞。那种**变成了咀嚼,布料一寸寸变短,最后完全消失在那东西的嘴里。接着它左右晃了一下脖子,只听见咔地一声,整个脑袋向后,转了个180度的圈。

    这样一来它正好是面对着我,我吓了一跳,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东西估计是发现我了,又用手拖着身子,朝我爬了过来。我几乎就打算跳起来,被齐方一把扣住手腕,在耳边说了声别动。他叫我侧脸不要去看它,又说那东西离不开床,我们在地上,它过不来。我听他的别过脸去,果然半天过去了,也没发生变故。只不过同时另外两张床上也传出短促的**,有男的有女的,声音揉在一起,听起来直叫人头皮发麻。那张木板床更是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好几次我都觉得它快要塌了。

    终于天色发亮,有微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三张床同时安静下来,我抬头去看,只见白床单上,出现了大片大片黑红色的污渍。王大磊伸着懒腰坐在沙发上,打了声招呼说早啊,他也回头看了一眼床,抽着鼻子连打了几个喷嚏。我问他昨晚上是怎么回事?王大磊不答,只递了个眼色给齐方,接着就由齐方跟我解释,说酒店安排给我们的这几张床,都是死人睡过的灵床。而且还都不是正常死亡,亡魂怨气附在床上,碰上八字弱的人睡在上头,昨晚上就足够要他的命了。阳气重命好的人不一定会被它们害死,但也会因此摊上病折了寿。王大磊在旁边补充说,咱们得罪的这个人阴阳两道通杀,好大的本事。我说为了加油站那几个钱至于如此吗?王大磊笑我天真,说除了钱,更重要的是权力的动摇。你个外来的小子都敢摸本地老虎的屁股,不收拾你,老虎以后在这块还怎么混?

    结账退房,我们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我哥来电话,问了一下情况怎么样?我没把碰上的事告诉他,只说一切正常,正要坐船到目的地去。天气预报说今天要起风,我们上船之前没感觉,上船以后,突然一浪比一浪高起来。小小的轮渡船上挤满了人和车,叫海浪抛来抛去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沉没。等到了地方我几乎站都站不稳,齐方和王大磊没坐惯船的,也一样是东倒西歪。我们仨挨着马路牙子坐下,联系客户派车来接我们。没过多久,就看见一个车队开进码头。前面两辆是路虎,后面跟着两辆奔驰。车上下来个胖子,一眼看见我们仨,腆着肚子上来说欢迎欢迎,幸会幸会。他握着王大磊的手喊王老板,握着齐方的手喊齐先生,到我这啥也不喊了,就笑了一下,说有失远迎,抱歉抱歉,三位请快上车吧,我们到村里慢慢聊。胖子带来的人领我们上了奔驰,路虎在前开路,把我们引进村子里。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岛上的渔村,从村口到村尾全是独门独院的别墅。每家都不止一辆车,村道修成双向六车道的,估计在国内都属少数。他们的村委会七层楼高,从门口进大堂,居然还装了一条传送带。我心说这他妈是钱多没地方花啊,跟着胖子到会客厅,先喝了两轮茶。胖子说书记到组织部开会去了,就由他来说一下情况。

    这个岛处在南海的门户上,土地不多,但海域面积很广。村里人八成都是渔民,靠海吃饭,自然是要看海老爷的脸色。他们这儿有一种民俗活动,叫做老爷巡港。就是从海神庙里请出神龛,到各个港口上去巡视一番。这时候海老爷会给出提示,哪个港口会丰收哪个不会,他们依照提示出海,往往都能够满载而归。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村这么富裕,可最近,却出了一件怪事。出海之前他们照例抬出了神龛,到达第一个港口的时候,海老爷竟然流出了眼泪。这种事之前从没发生过,也没有人说得出个一二三四来。抬神龛的人于是把海老爷抬到下一个港口,没想到这一回,从海老爷眼睛里流出来的,竟然是血。而且就在当天夜里,海神庙的司仪,突然集体暴毙了!

    胖子说到这像是还有些后怕,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连声说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齐方问他后来怎么样?胖子回答道,他们当然是先报了警。验尸结果说几个司仪都是心脏病突发,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但那几个人平日里都生猛的很,怎么突然就得上心脏病了?村里召开村民大会,决定到城里去请个先生来。先生来看过后说,有个水鬼从海上来到这,想要霸占我们海老爷的地位。他说他要守在海神庙做法,把那个水鬼赶走。结果法事没做成,这个先生也死了。尸体在海里发现,要不是被系船用的麻绳挂住了脖子,估计早就被海水冲走了。这事传出去,本地再没人愿意接理这单生意,村里百般无奈才向外寻求帮助,这不,找到了我们几位。

    王大磊喊了声打住,说谈的时候你们明明说,是来这儿看港口的风水。怎么现在成抓鬼了,还有你们那位海老爷,我们不信它就不应该踏进它的门。他说着已经站了起来,跟我和齐方说,咱们回去吧。胖子连忙赔不是,说这事影响太不好,他们也是怕我们不愿意来,所以才隐瞒了一部分情况。他又忙着把责任揽下来,答应事成以后,酬金按三倍给付。我问齐方这一单谈了多少钱?齐方答说七十万,三倍就是二百一十万。王大磊却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又说了一遍,咱们回去。

    我站起来就往门口去,突然那胖子在背后喊:“几位上岛之前是不是得罪黄市长了?他来电话说,无论如何要把几位留下。最好是能留在海里,这天大海大的,多几个人少几个人都不算事。”我只觉得后背发凉,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要替那个黄市长干掉我们。胖子又阴测测地笑着说,不过到了咱们岛上,就由不得他黄市长做主了。你们几位要是能帮我们解决问题,酬金三倍送上,我们也负责把你们安全地送出城去。

    齐方扭头说我们要是非走不可呢?门嘭的一声打开,冲进来两个手拿猎枪的汉子。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们,胖子在后面说,你们几位再考虑考虑。王大磊马上就说不用考虑了,翻脸比翻书还快,笑得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他说这生意咱们接下,昨晚上在黄市长的地头没睡好,你先安排一下,我们补个觉。胖子说应该应该,村委楼上就是招待所,让人带我们上去,一人安排一个间。我不想和王大磊他们分开,被人用枪押着,不得不进了自己那间。到吃饭的时候有人来叫,我又被带到餐厅,一个人占了一间包厢。我问跟我一起来的人呢?招待的人说,被书记叫去说话去了。一桌子海鲜我也没吃进去多少,就等着天黑,和王大磊他们碰面。见了面却只有王大磊一个人,我问他齐方哪去了。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接着才说齐方那小子太他妈硬了,说不干死活不干。人家差点没毙了他,还好我说这事我一个人能成,让他们先把他扣下了,等完了才给放出来。我将信将疑地说你一个人能成?王大磊说,这不还有你呢,真要出了事,我保证跑得比你快就成。我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坐上路虎,往那座海神庙驶去。

三十一、夜闯海神庙

    我以为海神庙应该建在海边上才对,路虎拉着我们,却一路朝山脚下开过去。进入一条很阔气的环山公路,又开了不到五公里,就看见山与山之间拱出一块平地,平地上盖着一座大庙。四周都是黝黑起伏的山体,庙里却是灯火通明。王大磊说不细看还以为是夜总会呢,被开车的大汉瞪了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话。王大磊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问他现在庙里还有什么人?大汉不情不愿地回答说司仪全死了,就只剩一个常在,负责看守庙产。

    车到门前停下,开车的大汉递给我们一人一把狼牙手电,说他就不进去了,等明天早上再来接我们。王大磊仰头看着庙门,自嘲似地说,也可能你明天早上是来给我们收尸的。大汉脸色一变,再也待不住,一踩油门呼啸着走了。我问王大磊是不是先找那个常在,王大磊摇头说不着急,看看这儿的情况再说。他环视四周,啧啧称奇道,好久没见过这种四屏之势了。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给我哥拨过去。我听见他在电话里又说了一遍四屏之势,问我哥怎么看。然后就都是我哥在说,我听不见说的什么,只听见王大磊一直嗯嗯啊啊地答应。完了他把手机递给我,说我哥有事跟我说。

    我接过来喂了一声,那头我哥的声音传过来,让我留心庙墙的东南角,整个地势里只有那有一处生门,碰上应付不了的情况,就往那块去躲。我答应了一声,问他什么叫四屏之势。我哥说这属于风水困局当中的一种,让我看看,围绕着海神庙的四面山是不是都一样高,就像是四扇屏风。我看了一下果然如此,我哥又说,这种构成就像是天然的牢笼,把中间的地形围困了起来。而且无论太阳的朝向在哪儿,中间这一块都是见不到阳光的。这种地方适合做养尸地,他估摸着那庙里供奉,有可能是一只成了精的尸怪。我哥现在还没法判断为什么当地人尊其为神,叫我们凡事小心,真不行的话他就赶过来。我说你伤没好呢别来了,记得按时到医院去打针换药。我哥嗯了一声,最后说了一遍小心,就挂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还给王大磊,他正伸着胳膊,去够庙门上挂着的灯笼。够了几次都没够着,干脆捡了根棍子,把灯笼一棍子捣了下来。我问他这是干嘛,他笑了一声,说入庙拜神,先打声招呼。这叫挑灯眼,告诉这庙里的东西,在大爷面前别他妈轻举妄动。我哦了一声,说你这不是威胁人家吗?王大磊摇头说这不叫威胁,阴阳乾坤自有秩序,死人本就低活人一等。他一边说一边拾级而上,到达第四个台阶的时候,原地跳了一下。他让我也学他的样子做,然后双手扣住门环,推开了面前那扇朱漆大门。

    进门后一片灯火通明,拿王大磊的话说,弄得跟夜总会似得。第一重院子里什么都没看见,我跟着王大磊往里走,过中门进第二重院子。来的时候远看海神庙是座三进院,到了第二重,空间明显扩大了许多,地势却陡然沉了下去,院子正中,矗立着一座大殿。有石板路直通殿门,路旁遍植松树柏树。我停下脚多看了两眼,再回过神来,王大磊已经先进殿去了。殿内就只看见两尊大鼎,足有一人多高,看不出里头装的什么。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我嘀咕着说这儿怎么连供桌和神台都没有。王大磊正仰头看那两尊大鼎,抽空回了我一句,说可能海老爷不需要那些东西。他又说想爬到鼎上去看看,叫我从下面托着他,把他往上送。王大磊个头不算小,我费了老大的劲,才勉强把他举起来。他攀着鼎口看了一眼,随后把狼牙手电也打开,探进去照了照。我问他看见了什么,王大磊回答说,这底下怎么好像是一条通道。黑得很,看不清通到哪。说着又再把身子往鼎里面送,我让他小心着点,别被海老爷叼了去。这话才刚说出口,就听见王大磊哎呀一声,整个人往上一蹿,嗖地一下消失在了鼎口。

    我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王大磊消失的那一下,像是被人给拽进去的。我急着喊王大磊你怎么了?没听见他的回应,只听见鼎里面,发出一连串金属摩擦的声音。我又想爬上去看个究竟,跳起来好几次,好不容易挂住了鼎口,正要努力往上爬,突然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按住了。我抬头去看,两眼忽的一黑,整个人瞬间被提到了半空中。我心里喊了一声坏了,刚抓走王大磊的东西,又回来抓我来了。我估摸着它会把我往鼎里扔,慌忙之中先抱住了脑袋。可事情却跟我想的不一样,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它突然把我掉了个个,大头朝下,猛地抛向地面。

    这其中的落差有个两三米,亏得我事先抱住了头,摔得不算特别重。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晕了好一会儿,鼻子里热乎乎的,估计是流血了。我想要爬起来,手脚动了一下,把我拎起来的那股劲,陡然又出现在我右大腿上。我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和刚才一样,嚯的一下腾起到半空中。这他妈比坐过山车刺激太多了,我看着自己两脚倒立在上头,第二次以倒栽葱的形式扎向地面。我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那东西压根就不是想抓我,而是想像宰鱼一样,把我摔死在地上。想到这刚好头着地,耳朵里嗡地一声,意识一下子清空了。但是我知道我还没死,所以,它还会接着扔我。第三次起来高度好像特别高,我模模糊糊地,看见大殿横梁上站了一排人,身上穿的什么看不清楚,头上戴一顶老高老高的高帽子,帽尖几乎捅到了屋顶上。我没法判断那些都是什么人,头朝下倒吊着,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冲。再这么来几下我肯定得死,赶紧就把眼睛闭上,怕待会摔死了,眼珠子蹦出来。又一想我他妈死都死了,眼珠子蹦不蹦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我越想越绝望,第三次被提到半空中之后,却迟迟都没往地上落。我趁这个机会朝四周看,突然看见那口吞了王大磊的鼎里,冒出一股一股的黄烟。然后王大磊就从黄烟里爬了出来,跳下大鼎,飞快地朝我跑过来。我看着他脱下外套铺在地上,伸出两手虚空地画了个圈。那个圈画完以后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还在上头吊着,满嘴都是倒流回去的鼻血。我心说这他妈的什么招怎么不管用啊,想喊王大磊,一张嘴血就往外冒。估计是血滴在地上被王大磊看见了,他脸色变了一变,从口袋里掏出一节蜡烛。我之所以以为那是蜡烛是因为它是红的,看上去也就指头粗细。没想到王大磊却从上面揪出一段引线来,用打火机点着,抡圆了膀子冲着我扔过来。紧接着就听见嘭地一声,那节“蜡烛”在我眼前炸开了花。我整个人都懵了,身子一轻,从上头掉了下来。王大磊接了我一下,被我连带着压倒在地。我是被他推着才从地上爬起来的,王大磊收了地上的衣服,二话不说一把包住了我的头。他把我扛起来就开始跑,感觉先跨过了殿门,然后跑过了我们进殿走的那条石板路。

    最后停在第一重院子里,王大磊喘的不像话,先把我放下来。他撩开衣服看了看我的脑袋,又问我能不能听见、能不能看见。我没回话,他就自言自语说,坏了坏了摔傻了。我说你他妈才摔傻了,头疼的站不起来,只想往下蹲。王大磊拉着我说这不安全,连拖带拽地,把我引到东南墙根底下。还用衣服包着我的头,把我摁在地上,说就在这等到天亮。他竟然还从裤裆里掏出一小瓶药油,说要给我抹头上。我说你怎么把东西藏那地方,不放心地推开他的手,说我没事不用了。王大磊拿眼瞪我,说这可是他祖传的药,上辈传下来的规矩,药要贴身养,离身就没用了。这玩意轻易我不给人用,也就是你们林家的,一个一个都不叫人省心。

    听他的意思这药我哥也用过,被他逼着抹了两滴,感觉脑袋好像真就不疼了。我觉得挺神奇,问王大磊这药什么做的。王大磊换了个位置站,眼睛死盯着第二重院子。我也顺着看过去,只见那条石板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排人影子。面貌和形态都很模糊,唯独头上戴着顶高帽子,叫人看的清清楚楚的。我告诉王大磊刚才也看见过,就在大殿房梁上站着这么一排。我问他这是什么,王大磊说是阴差。它们是来拘魂的,亡魂困在这庙里走不了,它们也就跟着走不了。我马上就想到死在这儿的那几个司仪,又问王大磊,那鼎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三十二、胖子的话

    王大磊拉下衣服遮住我的眼睛,同时也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听还能听见他说,那两口鼎是通向第三重院子的。我猜王大磊可能是碰上了海老爷,接着听他说,这事可能是个陷阱。我说我们不是已经上当了吗,说好来看风水的,现在弄出这么多事来。王大磊叹了口气说可能还不止那么简单,掏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又塞进我嘴里。我吐着烟问他什么意思,这里头还有别的事?王大磊说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的势力太大,要查估计也不会太容易。他说到这突然按住我的肩膀,问我有没有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留在了他们的招待所里。我想了想说没有,来的时候就说是干不法勾当的,我身份证没带学生证也没带。王大磊这才松了口气,纠正我说,咱这算什么不法勾当。你以为他们村子这么富裕真是靠捕鱼,屁!就这个岛的地理位置来看,走私是肯定有的,估计还带着点军火和毒品!

    王大磊说完,又把剩下的半根烟抢过去抽。我仔细想了想,告诉他这个村要真是个走私贩毒的窝点,那他们供奉这个什么海老爷,也就不值得奇怪了。王大磊哦了一声,盘腿坐下,示意我说下去。我曾经被齐方拉去听过一场人类学的讲座,内容是关于养尸和下降头的。那说的是各种玄乎,感觉台上的教授要不穿西装,整个就一神棍。听完以后我问过齐方,他说的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齐方说一半真一半假吧,下降头在国内没有传承,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但是关于养尸这一块,最近几年还真是一下兴盛了不少。就像讲座里说的,黑道、艺人和富商,算得上养尸的三大客户群。但一般来说他们养的都是些鬼童子之类的东西,作用在于打探个商业机密,或者是吸引个人气什么的。只有那种生意做得特别大,并且时常刀口舔血,才会去养我们称之为僵尸的东西。他们养它不仅可以改运囤财,而且还能紧急避祸。当所养的东西完全听命于主人的时候,碰上暗杀或是警方稽查等情况发生,那它事先就会做出警报。

    我说完舔了一下嘴皮子,王大磊已经明白我的意思,神色看着挺凝重的。眼下这个村子的黑道生意做的如此风生水起,八成是跟养尸有关。这也就难怪他们把海老爷当神一样供着,那个什么老爷巡港的仪式,也多半是为了规避海上缉私或是其他什么风险。王大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说了一句,这么说也不对啊。我问他哪儿不对,他摇了好几下头,说他们花这么大力气养尸,又拿这么好的地方置放海老爷。它为什么还不听话,为什么要杀人呢?他说着已经站起来,我就看见他一双脚,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下。我说会不会养尸也有不灵光的时候,会不会他们做了什么,冒犯了海老爷?我又问他鼎里面通道的事,海老爷真的就在里头?你不是说都看不见底吗,怎么进去以后,一会儿工夫就爬出来了?

    王大磊跟我说起鼎里的事,搁上边往下看,真的是深不见底。进去以后才发现,通道内壁抹了吸光材料,手电光照不进去,所以才会有一种看不见底的错觉。通道最多五米深,到底以后改向北折。从位置上判断,应该就是通往第三重院子的。说到这他好像想起什么,拿手指头在地上划了几个方框,自己在那儿左右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又用巴掌抹了。我没看出来他画的是什么,看他急的那样,问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说是陷阱依据在哪儿呢,而且就算是陷阱的话,别人图咱们什么呢?王大磊深吸进去一口气,缓慢往外吐的时候说,就是不知道他们图什么才可怕。话说到这他才又坐下来,盘着两条腿,支棱着一条胳膊托着下巴。

    这之后静了一阵子,王大磊显得特别不安,弄得我也紧张得不行。他的衣服给我包着脑袋,自个身上就一件薄衬衣。我挺担心他冷不冷的,想着反正头也不疼了,就想把衣服撤下来还他。王大磊却一把按住我不让取,说这一晚上还没过去,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听他这么说我就更紧张了,有点风吹草动,都恨不得马上跳起来。可偏偏到天亮都没再出事,村里来车接的时候,我和王大磊都倒地上睡着了。开车的人进来看见,还以为我们俩都死了。他喊人抬了担架进来,刚一碰我胳膊,我整个人啪地一下就给蹦了起来。抬我那人吓了一跳,后来直到坐上车,都没见他缓过来。不过最受惊的还是村委那胖子,我们回去的时候,我看他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一上来就握住王大磊的手不放,不停地说高人啊,真是高人啊!王大磊问他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没料到我们会活着回来?胖子先点头说是啊,马上又摇头改口,说没想到您这毫发无损地就回来了。那胖子眼里好像压根就没我,我杵在一旁挺没趣的,就问他一块来的齐方现在在哪呢,没事我先去找他去。话音落地齐方刚好出来,问怎么样事办好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看齐方拎着袋行李,连走的打算都已经做好了。那胖子也看出来了,拦着我们说先吃饭先吃饭。他还要再派人去看一下,要是事没成的话,可能还要……他没说可能还要干什么,只是侧身,让开了去餐厅的路。

    这时候齐方看见了我头上的伤,拿手比划了一下,问我这是摔的还是撞的?我说都是,事挺复杂的,估计一会儿王大磊会跟你解释。我们一路走到餐厅,推开门就看见一大桌子生猛海鲜。胖子让王大磊坐主席,自己在客席落座,陪着一张笑脸叫人上酒。王大磊大手一挥说酒就不喝了,你也不用派人去看,我这就可以告诉你,那事没成。胖子居然没变脸色,仍旧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他问王大磊昨晚上的情况,王大磊不吭气,拿起筷子,拨弄盘子里的一只大海参。我看齐方朝王大磊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王大磊拨弄完了又不吃,把筷子咬在嘴里,要胖子给他换一盘。胖子收起笑容,坐在自个的位置上揣着手,一点没有要动弹的意思。王大磊于是把筷子按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然后又说了一遍换盘的事,这回那胖子居然噌的一下站起来,伸出来两只手,把盘子端了出去。过一会儿他回来,盘子和海参都换过了,他一直把盘子送到王大磊跟前,就差没给他喂进去。我看的莫名其妙,正要开口问,却被齐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见那胖子一脸痴呆地看着王大磊,就像是一条家狗,蹲在自个主人面前似得。

    王大磊不客气地说了声坐吧,那胖子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看的傻眼,听王大磊发问,这村里是不是养了一只游尸?他说完胖子就开始点头,张着嘴,说是是是。王大磊又问你们把游尸称作海老爷?胖子不间断地点头,还是说是是是。王大磊沉吟了片刻,接着说海神庙司仪的死,和海老爷有没有关系?胖子回答道有人说有关系有人又说没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连夜就把海老爷给烧了。王大磊皱了皱眉头,说既然都烧了,那你们怎么还找人来治海老爷?胖子这回没有马上回答,眼神迷茫地四下乱看。我见王大磊一只手紧紧地压着筷子,拿手指在筷子头上弹了一下,胖子这才把眼神收回去,说烧了海老爷之后,他们这儿事就没停过。除了司仪,村里陆陆续续又死了一些人,而且还都是壮劳力,都正在道上走生意。他们一合计还是得找人来看,请的那个风水师,后来也死了。这不明不白的也没个说法,他们猜测,会不会是海老爷心有不甘,烧了肉身以后,又回来作祟。所以才又找的我们,连蒙带骗的,先把我们弄上岛再说。王大磊问为什么找我们,这种生意,在南方你们应该找周家才对啊。胖子急急地喘了两口,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村里的大事都是书记做主。他说找你们就找你们,我只负责联系和接待。

    这句完了王大磊就不说话了,我看见齐方站起来离座,走过去踹了那胖子一脚。他动作极快,踹完了又马上蹲下去,做出要把胖子扶起来的动作。只听那胖子哎呀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如大梦初醒,坐在地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齐方正好顺势把他扶起来,嘴里说怎么好好坐着都能摔地上,你太胖了要减减肥了!说着,还在胖子胸前的肥肉上拍了两把,完了他走回来,还在我身边坐下,留那胖子在那自言自语,说怎么就摔地上了?

三十三、夺舍

    这一茬胖子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转过脸面朝王大磊,又问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事没成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们昨晚上在海神庙,都碰上什么了?我听他的语气好像已经把之前的问答忘光了,心里暗自吃惊,想王大磊这一手催眠,真他妈绝了。王大磊冲着胖子摆手,说细节你就别打听了,反正事办不完我们也走不了,这样,今晚上咱哥仨再去一趟。他把齐方也算进去了,那胖子投来一瞥,问齐方晚上你愿意去?齐方回了他一句去不去我的事,你管管自个减肥就行了。

    这一顿饭光说话了,东西没吃进去多少。散席之后胖子还安排我们补觉,王大磊说不分开睡,咱们仨得合计今晚上的行动。胖子想了想说那好吧,就给换了个套间。王大磊进门就找厕所,门也不关,趴马桶上可劲地吐。他本来就没吃什么,吐完了淡黄色的胃液,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吐一种土灰色的硬块。那玩意要从喉咙里出来特别困难,我看王大磊好几次脸都红了,差点没被憋死。我搁一旁着急,不停问齐方怎么办怎么办。齐方倒挺淡定的,王大磊吐不出来的时候,他就上去狠狠地拍他的背。我看的更急了,总觉得王大磊不吐死,也会被齐方给拍死。

    终于这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结束,王大磊从厕所里爬出来,虚的就剩一口气。我把他扶到沙发上,一杯热水灌进去,才看他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我也是到这会儿才知道他刚才干了什么,他对胖子的控制不是催眠,而是采用了一种,称为夺舍的手段。齐方说简单点来说,就是王大磊把自己的魂魄分出来一部分,上了那个胖子的身。他控制住胖子,再通过一问一答,把藏在他脑子里的信息抛出来。这样的夺舍非常危险,一不走神,不仅不成功,还有可能把自己的魂魄给弄散了。王大磊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一点,不停地在旁边说,是啊是啊好危险啊,差点就死这了,就不能回去见林逸了!我说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要用呢?王大磊喘了口气,说除了这个,他是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大致把昨晚上的情况跟齐方说了一遍,然后列举出几个疑点。在进海神庙的时候王大磊已经感觉不对劲,庙里没有尸气,但却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邪祟之意。之后我们进入大殿,那种邪祟之意就更明显了。它上来二话不说,先把我们俩分开。在困住了王大磊之后,它才冲我下手,要把我往死里弄。

    王大磊说一般的鬼物是没有策略性的,它们已经死了,神魂俱散,精魄全无,留下的就只有怨念。这只邪祟居然会挑软柿子捏,很可能背后有人操纵。他说完以后问齐方,就你的了解,尸怪有可能背叛养它的人吗?齐方很肯定地说不会,然后又说,海神庙司仪的死,和海老爷没有关系。王大磊和齐方互看了一眼,统一了口径,说这里头一定有一个人在动手脚。他能够操纵邪祟,带着某种目的,来到这个岛上。海老爷流眼泪甚至流血泪,其实就是为了警示这岛上的人,有个心怀不轨的家伙藏在他们中间。结果岛上没人弄明白这一点,反而对海老爷心生恐惧。他们把它送回海神庙之后,那家伙就开始借机杀人了。他先弄死对养尸最熟悉的神庙司仪,搅得岛民大乱,不由分说先烧了海老爷。这下那家伙便彻底霸占了海神庙,又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接二连三地杀人。他杀了本地的风水师,就是想逼迫岛民向外求助。很可能找我们来也是出于他的计划,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

    事情有了些眉目,可王大磊的焦虑却一点都没减轻。他让我不要把这事跟我哥说,以防万一,人家是冲着他去的。他看上精神不大好,窝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齐方拉我出去遛,说要再看看这个村,顺便准备一些东西应急。出了房间门,走廊里有两个人守着,上来就问我们要去干嘛。齐方说出去转去,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跟着一块来。那俩人商量了一下,留一个守着走廊,另一个还真就跟着来了。他似乎还挺忌惮齐方的,到电梯间,先跑去把门摁开。又问用不用车,他待会儿下去取。齐方摇头说不用,三个人走出村委,先朝人最多的地方去。村里有个农贸市场,早上新鲜的海产,堆得路都过不去。齐方在其中一个虾档前站住脚,蹲下,把人家的对虾挨个挑了一遍,最后用指头夹出一只虾来,问老板这卖多少钱。他在那挑了半天,档口老板已经很不乐意了,这会儿又听说他只买一只,那俩眼珠子,马上瞪得凸了出来。不过他这火最终还是没能发出来,跟我们一块来那个人,上去附在老板耳朵上说了几句话。老板脸色陡然一变,连忙摆着手说,这点东西,你要就拿去吧。齐方认真地说不行,该多少就多少。老板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咽了一口唾沫,说那就给两块吧。齐方还真就给了他两块钱,又找了个塑料袋弄了点水,把虾放进去。

    那虾刚看着已经不行了,一入水,又生龙活虎地游起来。齐方好像心情挺好的样子,拎着虾哼着小曲,一步一步往前走。我问他买这个干嘛用?齐方说买海产,当然是拿来吃的。这回轮到我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不可思议地说,你就买一只吃?齐方回答说有这么一只就不错了,你看这海这么大,龙种可是很难找的。我说啥这货是龙种?抢过塑料袋看了一眼,那就是一只虾啊!齐方说龙种的意思不是说这虾它爸是龙,而是说它天生骨骼清奇,有某种造化成龙的潜质。水里面不只是虾,鱼啊老鳖啊蛇啊什么的,也经常会有龙种出来。你可以理解为有一些东西它八字特别的好,假以时日,就可以修行出正果。我将信将疑地问他,你是说这只虾也有可能修成一条龙?那你还要吃它,不怕遭天谴吗?齐方嘿嘿一笑,指着自己说,我就是它命里的一劫,它渡不过去,就只能被我吃了。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法自然,万事万物在天地间都有自己的位置。在你的位置上做你该做的事这叫命,违背了你的位置,做了你不该做的事,这就叫造孽。他说完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天。

    我们离开大陆的时候起了点风,这会儿已经快发展成风暴的等级了。天上遍布黑云,往东南方看,好像有雨正往这下过来。跟我们出来那人说回去吧,待会要变天了。齐方却不肯走,又从市场里买了只活鸡,让我抱在怀里。我说这也是拿来吃的?你可别告诉我,这是只凤凰?话还没落下去,齐方已经蹿到另一个铺子里买了一瓶醋。他拧开瓶盖倒掉大半,拿指甲在鸡脖子上划了一下,竟然就把颈动脉给割开了。鸡血流了我一手,剩下的被齐方灌进了醋瓶子里。他拿着那瓶子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山包,问跟来那人,山后面是不是坟地?那人明显吃了一惊,反问齐方你怎么知道?他说那地方是村里的公墓,死了人除非自家有地方,不然都得往那埋。齐方招呼说去看看,那人顿了顿,一把拦住我们说那不让人去看。齐方说我不是去看我是去办事,又说你拦着我,也许今晚上死的就是你呢。那人吓得一哆嗦,一把拉住我不放,跟齐方说你去可以,我和你朋友就在这等。我心说卧槽竟然劫持我,没想到齐方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就说行那你们等着吧。他临走把龙种虾给我,让我好好照顾它。正说着呢雨一下子下了下来,我感觉手腕子一沉,好像那虾突然重的提不动了。齐方迎着雨走向小山包,路一弯,便没了他的踪影。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就跟到了晚上似得,我们躲在别人铺子里等着,看街面上水一下涨起来,几乎没过了人脚踝。好像风也不小,停在港里的渔船,随着浪不停地晃。齐方去的那个小山包在雨里彻底看不见了,感觉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这时候跟我一块来的那个人接了个电话,然后就跟我说,我们先回去。我说齐方没回来呢我不走,被他一把拽起来,差点膀子都给拽掉了。我骂了声艹,用力甩开他,还留在原处等。那人伸手来逮我,我往旁闪,就在小小的铺子里和他周旋。过了不到一分钟,我的手机也响了。是王大磊打来的,问我在哪呢,现在赶紧回来。我跟他说还不能走,齐方去看墓地去了,我得等他一块回去。电话里王大磊说不用等他,碰上情况,齐方自己能应付。我问他你那边是怎么了,话没说完,王大磊直接就给挂了。一块来那人趁机上前抓住我,把我一条胳膊拧到身后,推推搡搡地往外走。

三十四、人皮夹克

    我就这么被他押着冒着雨回去,进了村委大门,就看见聚了一群人。王大磊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下来,我抬头看,一下子怔住了。只见大厅中央的玻璃吊灯上挂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脸朝下,一双眼珠子暴突着。不用细看我已经认出那就是那个胖子,一开始接待我们的是他,这两天陪我们的也是他。直到上午分手的时候他还好端端的活着,这会儿工夫,却已经死得透透的。王大磊在三楼走廊上,离吊灯最近的那个位置。和他一块还有个男的,高高壮壮的,眼神看着特别狠。王大磊居高临下冲我打了声招呼,然后跟那人一起走楼梯下来。我还没开口问呢,就听王大磊说:“这回真是失策了,没算到今儿是三煞日。有人趁这日子摆了个阵,把胖子引到三煞位上做掉。”

    他这些话大概是说给那人听的,我估摸着,他可能就是这儿的村书记。他听完王大磊的解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像刷子一样,把我上上下下刷了一遍。王大磊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出不对劲,过来把我拉到他身边。那人这才开口,一说话,就带着一股冲人的威风劲。他说我以为请了你们来,这个村子就不会再死人了!就算是还要死,死的也应该是你们!我和王大磊都愣那儿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一阵狂风吹开了大门。齐方一身的水,穿过门从外面走进来。他鼻子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目光绕了一圈,最后停在头顶那死胖子身上。他表情里没多大变化,看完以后走过来,还是呼哧呼哧地喘气。那个什么书记看着齐方说你回来的正好,今晚上你跟他去办事,这个人留下。

    他说的“这个人”指的是我,同时,毫不掩饰对我的鄙视。我蹦起来喊凭什么啊,凭什么你不让老子去!王大磊从旁摁住我,对那个书记说,其实你真没必要非得留一个人,你们这儿是个岛,离大陆又那么远,插上翅膀我们也飞不出去。我附和说就是就是,你留下我又不能吃!我等着齐方替我说话,回头看他,他正好也在看我。我赶紧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让我一个人留下。齐方点了点头,过来跟我和王大磊站在一块。王大磊摁住我左边肩膀,齐方就摁住我右边的。然后齐方开口跟我说,你别跟着去了。我一下没听明白,问他说啥玩意?齐方又说了一遍,和那个什么书记的意思一致:你别跟着去了,去了也没多大作用。听明白以后我突然有种被兄弟卖了的感觉,王大磊也有点不能相信,问齐方,你真同意小七留下?齐方摊开手说要不然呢,就算我们都不同意,他难道就不用留下了?他这话倒是提醒我们了,在别人的地头上,说什么都不顶个屁用。于是最终我还是妥协了,不然等人掏出枪来,结果还是一样得留下。

    雨一直到天黑还在下,在去海神庙之前,齐方让王大磊把那只龙种虾吃了。吃法竟然是把虾撂进一杯热开水里,然后连水带虾一块往下咽。我惊说这难道没什么讲究吗,吃之前,好歹也得有个仪式啊啥的吧?齐方说你的意思是不是吃完了还带超度的,以后逢年过节,还要给它烧点纸啊啥的?王大磊捧着杯子笑,突然间脸色一变,说虾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了。齐方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去拍他,吓得王大磊一蹦,卡在喉咙里的东西,咕咚一声落进肚子里。

    折腾完了我们仨才又坐一块儿,王大磊问了齐方墓地的情况。齐方说他去看了最近死的那几个人,还别说,那个潜在的对手杀人手法倒是挺丰富的。这几当中有用蛊弄死的,也有下魇弄死的。结合那胖子的说法,这些都是村里的劳力,都正在道上走生意。弄死他们有可能是为了激起恐慌,或者也有可能,是外边的什么势力,想要渗透到这个岛上。王大磊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说那个书记,好像知道点什么。不仅像是知道,而且,还像是在刻意谋划什么事。他说到这突然看着我说,我他妈就不应该带你出来。我喊了声卧槽你也嫌弃我是吧!王大磊摇头说不是嫌弃,你要是出了事,我没法跟林逸交代。

    王大磊这人平时挺作的,但对我哥,那真是没话说。连带着对我也没话说,弄得我总觉得自己欠他点什么。我说我留这不至于出事吧,要不你再教我两招防身。王大磊说速成的招式都不好使,不如他留点东西给我,保我不会落得跟胖子一样的下场。他说留给我的东西是他那件衣服,昨晚上在海神庙,包过我的头。那是一件夹克,不是全皮的,但却在肩膀、胳膊肘和胸口的位置上,装饰似得嵌进去几块皮子。看着还挺有范儿,王大磊嘱咐我穿着,睡觉的时候都不准脱。我听他的马上就把衣服穿上身,却听齐方在耳朵边上说,你这几块是人皮吧?他这么一说我还不得跳起来,追着王大磊问,不会真是人皮吧!王大磊说人皮怎么了,你以为现在这个世道,人皮好弄啊!他看我想把衣服脱下来,一把抓住我的领子。又说这件衣服的讲究就是这几块皮,它能把我身上的人气盖住,让鬼物以为我和它们是一样的。这样便不会着了道,对我来说,真没有比它更好的防身用的东西了!即便是他这么说了,我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生怕一不小心,碰到衣服上嵌的人皮。

    过了八点半,村里的车来接王大磊和齐方。他们一走套间就显得特别空,我把几个房间门都反锁上,坐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电视画面在动我却什么都看不进去,老是想他们这回去,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他们这一行也算得上是高危行业了,也不知道我哥管不管五险一金。想着想着突然有点饿了,套间里有个厨房,好像还有冰箱。我去找吃的,前脚刚进去,后脚就听见有人开门。我以为是齐方他们忘了东西回来拿,回过头去看,门敞开着,但却不见有人进来。难不成是他们出去的时候没把门关好,风一吹给带开了?我于是退出厨房去关门,再回来的时候好像也就不饿了。电视里画面仍然在动,我还没来得及坐下,门咔哒一声又开了。这一次我确定门是关上的,它打开的那一瞬,感觉像是什么人从外面推了一把。我立刻警觉起来,顺手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心想不管他什么东西进来,先吃我一记再说!门缓慢地张开,还跟刚才一样,没有人进来。我抓着烟灰缸先远远地躲开,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又慢慢地往门边上凑。门外也没人,我仔细检查了一遍,门锁没坏。于是我再一次把它关上,又用链锁加了一重。

    这回我没有马上走,而是趴在门上,透过猫眼往外看。我的脸几乎就贴着门,在没有看见任何东西靠近的情况下,房门竟然又一次打开了。这次还就在我眼皮底下,再一低头去看,卧槽连链锁都解了!这他妈到底什么门,自动打开也就算了,还带自动解锁的!我身上穿着王大磊哪件人皮夹克,心想这要是来了什么脏东西,它应该把我当作是自己人。它把我当自己人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陪它玩一玩。于是我第三次把门关上,加了锁以后,用手死死地按住门把手。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开门,除非它拧把手的劲比我还大。我守着门等着,心里还有点紧张,就怕这门突然正常了,不再以为自己是个自动门了。过了有几分钟都没动静,我几乎就要松手了,却突然感觉门板晃了一下。这次的晃动和之前都不太一样,好像是什么东西,贴着门板震动着。我仔细听了一会儿,弄明白以后,差点被自己蠢哭了。这并不是门要打开的声音,而是我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我侧身顶住门,一只手掏出手机,接通以后放在耳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信号挺差的,手机里沙沙沙的净是杂音。对方应该已经开始说话了,只是我听不清内容,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我等杂音弱一点以后,大声喂了一声,告诉对方这儿信号不好,要不我待会给你拨回去。说完我就要挂电话,那阵沙沙沙的杂音里,却突然窜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只说了四个字,我却字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放我出去”,与此同时,门上的把手朝着同一个方向,咔咔咔地转动了三圈。门板也在不停地动,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忍不住要破门而出了。我稍微闪开一点,整扇门哗地一声张开。我骇地说不出话来,看着那门,也再没胆子伸手去关。

三十五、放血

    就这么站了有一阵子,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书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面。他看我开着门站着不动,好像也觉得挺奇怪的。我一见他就想起他那句话,说什么请了我们来,这个村就不该再死人了,就算是要死,也应该死的是我们。他眼里透着一股狠,像是根本没把人命当回事。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请他进门,没想到人家两腿一迈,自个就进来了。也不带客气的,直接往屋里一坐。我问他这么晚了有事吗,他招呼了一声让我坐下,在地毯上蹭了蹭鞋。接着他突然说起自己有个儿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我心想你他妈坏事没少干,居然还能生出儿子来,嘴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哦了一声算作回应。他又把我看了一遍,大概是心里想着他儿子,表情稍微柔和了一点。他问我是不是还在上大学,又问了一些我家里的情况。我不知道他问这些干什么,避重就轻地答,原本以为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打发了,没想到过去半个小时,他还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忍不住提醒他,说书记你看时间也不早了。他看了一眼表点了点头,说是不早了,差不多也该走了。我松了口气等着他走,没想到他走之前,先往我面前靠了靠。一只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伸出来,搭住了我的肩头。然后我就听见他说:“这事啊,你不能怪我。”我说你说的什么事,猛地觉得后颈子一麻,两眼一黑。紧接着大脑就像断电了一样,啪地一下失去了意识。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被人打晕了。晕完以后醒过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脖子都是没法动弹的。头也疼,疼得像是要炸了。我只能躺着不动,张开俩眼珠子往周围看。晕之前我和那个什么书记在一起,没想到醒来之后,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他。不过我们已经不在招待所的房间里,而是换到了一个,四面都是墙、一扇窗户都没有的地方。那个书记就坐在离我不远的一张椅子上,耷拉着头,一动也不动。我心想别是他打晕了我以后又被别人打晕了,想把手伸出去,却突然发现胳膊上拴着一条链子。我一动那链子也跟着动,发出哗啦一声响。

    紧接着那个书记也动了,抬起脸撑起眼皮子,朝我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不大对头,显得乌压压的一片。我听见他说你醒了,看我在拽那条链子,又说别费劲了,拽不断的。我说你他妈是什么意思,我都留下来了,至于把我锁上吗?那书记咧了一下嘴,似笑非笑的说,把你锁上不是我的意思。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的,我就只能看见他下巴。那下巴上还带着几根胡茬子,他一说话,胡茬子就一并哆嗦起来。他说我们这个村闹鬼闹的很厉害,要是再止不住,这个村的人,就不会再服我了。他们不服我你说会怎么着,我会死,连带着我儿子也会死。我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接过话来,说我那俩兄弟不是在想办法吗?他们都到海神庙去了,明儿一早这事就算是结束了。你不会死,你儿子也不会死。说完以后那书记就笑了,低下头,看我的眼神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像两把刷子。他说要把这事办成了靠你那俩兄弟没用,关键的还是在你。

    他这话说的我浑身不自在,偏偏又拽不动那条链子,只能像案板上的肉一样躺着。那书记围着我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说,烧海老爷是他下的令。海老爷已经没用了,留着它,对岛上的生意不会有好处。他得再找一个人替代海老爷,保证这个岛,不被外人染指。我渐渐地听出点苗头来了,他这是要拿我替代海老爷!海老爷是只尸怪,所以在我顶替它的位置之前,也要先变成个死人才行。我的心一下子凉下去,不顾一切地挣扎,嘴里喊着你不能杀我!书记转完了圈停在我脚那头,我看不见他人,只能听见他声音。他说杀你也不是我的意思,你要怪要怨,到时候别找错了人。我突然感觉脚后跟被人拽了一下,然后在脚腕的位置上,贴上去一个凉飕飕的东西。那东西只挨了一下皮肉,马上就有血流出来。

    我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动手了,脑子一下转不过来,好像还接受不了他把我脚腕子割开的这个事实。电视里演反派要杀人的时候不都得铺垫吗,你他妈说杀就杀,连个刀下留人的机会都不给!我又想会不会他是在吓唬我,这一刀没割破多少皮,血流一会儿自动就会止住。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黏糊糊又带着温热的液体,一下就把我半条裤子给浸湿了。我不知道割腕自杀死得快不快,但照目前这速度,我可能很快就会失血休克。慢慢地挣扎那劲也没了,我浑身发软,连呼吸都嫌费劲。我拼着力气还想再喊两声,自己听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两个眼睛里更是一片花白,不管朝哪个方向看,都是一片影影幢幢。我他妈才刚成年啊,还没爬上人生巅峰,啪嗒一下就给摔谷底了!以前还能指望我哥来救我,这回离这么远,我哥压根就不可能知道我快死了!还有齐方和王大磊,他们现在在哪呢,我死了以后他们会怎么着?是不是人死了都能变成鬼,那我成了鬼,一定不会放过你个挨千刀的书记!到后来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泡在水里,一会儿浮一会儿沉,不知道要漂到哪去。身上除了脚后跟热流滚滚,其他地方完全是一片冰凉。

    真到了这份上我又好像不怕了,就是觉得憋屈,连自己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个书记说杀我不是他的意思,那是谁授意,让他拿我去做那个什么海老爷的替身?这是我脑子里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再之后,意识里就只剩一片模糊。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下来,乍一看见眼前有亮光,还以为是到天堂了。再一看天堂里怎么会有穿低胸装的姑娘,弯着腰凑近我跟前,两团白花花的胸脯,差一点就要从v字形的衣领里蹦出来。我盯着看了好一阵子,直到那姑娘刮了我一耳光,嘴里骂了声流氓。她骂完就走,我再看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人。我就靠在一条马路牙子上,被人割开的脚腕子,缠满了脏兮兮的绷带。刚走开那姑娘这会儿又回来了,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说暂时叫不到车,先在这等会吧。我想了一下问她说:你是谁,这是哪,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是鬼了?那姑娘侧脸瞥了我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说你呀充其量就是一色鬼,又报了个名字给我,说她叫苏丽。

    我问我是怎么到这来的,我记得我好像快死了。苏丽摊开手耸耸肩,把敞开的领子又往下拽了拽。看她模样不像是做正经生意的,果然,她告诉我说她在这一带站街。刚才来了一帅哥,招呼要她过去。她还以为是生意上门了,过去一看,就见我躺地上,一副快死的样子。那帅哥给了她二百块钱,让她把我送到最近的医院去。然后帅哥就走了,留下她和我在这。苏丽故意把大腿伸出马路牙子,好几辆车,在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都刻意慢下来。可却没有停下来的,大概是我的样子有点招人嫌。我又问那个帅哥长什么样,苏丽半仰着头想了一下,回答说长得很帅。她这跟没说没区别,我低头去看脚腕子,包扎的真是不咋样。那条绷带好像还泡过海水,沾着沙子和水草一类的东西。

    苏丽等的没趣了,就问我说,为什么会弄成这样?是不是跟人结仇了,是不是得罪黄市长了?我说你也知道黄市长?苏丽点头,说这地方有谁不知道他?不过听说他这两天不在市里,岛上出了案子,他去查去了。这个市就只有一个岛,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莫非黄市长亲自出马,去岛上找齐方的麻烦?这时候突然有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停下,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人,司机伸出脑袋问,是不是要车?苏丽马上跳起来,跑出去两步才想起我来,又折返回来扶着我,一块钻进出租车里。车上开着广播,正好在播本地新闻。第一遍用方言播的我没听懂,到第二遍才是普通话版。头条新闻是说打掉了本市一个走私贩毒团伙,缴获***、**数量特别巨大。又说主犯畏罪自杀,抓捕犯罪嫌疑人七十余名。出租车司机冷笑了一声,说黄市长这回终于如愿以偿了。赖书记在岛上风光了这么些年,最后,也就落得个自杀的下场。

三十六、二闯海神庙的经过

    车里其他人都没怎地,倒是我,直接嚷嚷着问那个司机,黄市长和那个岛上的书记是怎么一回事?司机狐疑地看着我说:“你是外地来的吧?黄市长是我们市里的地头蛇,赖书记是岛上的。这两家都不是做正经买卖,走私贩毒、买卖人口。两家的势力差不多,但因为有海隔着,一时半会,谁也吞不下谁。这几年市里头发展房地产,黄市长一下暴发了。相比起来岛上越来越不景气,国际航线有变化,好多走私的货都不走岛上这条线了。赖书记慢慢地就扛不住了,这不前两天,岛上突然传出风声,说是岛民要反赖书记。黄市长趁机伸手,借岛上的内讧,把赖书记一窝端了。从今往后咱们这的黑道就算是统一了,也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老百姓。”

    司机说完嘿嘿笑了一声,正好到医院门口,收了我和苏丽一人五十块钱。苏丽扶我到急诊室前,就说她要走了。我也没理由让她留下,自己挂了个号,在候诊室里坐着。护士路过的时候看见我,咦了一声,马上叫了部担架车过来。我躺在上头被他们推来推去的,最后安排在急诊手术室里输血。来了几拨医生问我怎么回事,又问要不要帮我报警?我说不用了,心想报警了我也说不清楚。输完血睡了一觉,到第二天中午,我感觉基本上没啥问题了。这时候出院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手机都快打爆了,齐方、王大磊,愣是没一个接我电话。我想了想最后打给我哥,也还是没通,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却给我拨了回来。我不敢说我差点死了,就说我现在不在岛上,王大磊和齐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哥让我就在医院等着,其余的事他会处理。

    我当时还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在医院等,还想会不会等到我哥来接我。没想到我等来的却是王大磊和齐方,俩人不知道闹什么别扭了,走路都不在一块走。王大磊脸色特别差,一到病房就先坐下。齐方却显得莫名的踟蹰,都到门口了,居然又一转头往外走,说他去买点吃的。我迫不及待问王大磊,知不知道那个赖书记差点杀了我?王大磊说他事先不知道,我听出点不对,问他什么叫“事先”?王大磊捂着脸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问我,有没有烟?我说这是在病房里不能抽,要不我们出去?王大磊点点头站起来,知道我腿脚不利索,拉开门等着我。

    我们到楼下空地上,我掏出烟给王大磊。他点了一根夹在手指头中间,还没抽一口,突然一松手,把烟撂在了地上。他原本只是脸色差,这一阵子,竟然整个人充满了怒气。我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医院门前,停着部加长版的豪车,车上一前一后下来两个人,后面那个我不认识,但前面那个,我却一点都不会认错。那是我哥,穿着笔挺的西装,倾着身子仔细听后面那人说话。后面那人边说边笑,一只手在我哥肩膀上,连续拍了好几下。然后他又冲着我和王大磊打了个招呼,领先我哥一步,朝我们走过来。他走得越近笑得就越夸张,等到我们面前的时候,一嘴的大白牙露出来有十几颗。我听他自我介绍说敝姓黄,两位幸会幸会。他那手伸向王大磊,在空中举了一会儿,又伸向我。我随便握了一下,反被他抓着不放,说真是辛苦你了。这回要不是有你,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他说完了才把我放开,转过头看着我哥,让他无论如何在这多住几天。我哥笑了一下,仍旧贴身跟随,把那姓黄的送回加长版豪车上。

    车彻底出了医院门,我哥才转身回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脸上没有表情,一身精英的打扮。王大磊劈头就问他,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我哥不说话只是站着,看我的脚,然后又看到我脸上。我问哥到底怎么了?他摇了一下头,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这话不知道是在向我解释还是向王大磊,说完这句,我哥就说会安排人,尽快送我们回去。我说那你呢,你真要留下多住几天?我哥避开我的眼神,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人还没找到。我问他什么人没找到?正好齐方回来,拎了一袋子乱七八糟吃的东西。我们就在一种说不清的气氛中回到病房,我和王大磊坐病床上,齐方坐凳子上。我哥连坐都没坐就走了,说是大致的情况,齐方会告诉我。我心说王大磊不是才是你心腹吗,怎么一转身变成齐方了?之后齐方跟我说了整件事的缘由,听完以后,我才明白王大磊为什么那么气不打一处来。

    这件事,还要从齐方刚接到生意时说起。他们走阴差的都有一套固定的程式,先由买家联络中间人,再由中间人联络手艺人。中间人做公证,买方卖方谈好价钱,定时间完成交易内容,一个流程便算是结束了。海神庙这桩生意,买家是岛上那胖子,中间人是一直和我哥有生意往来的孙叔,名义上来说,我哥旗下的两个手艺人王大磊和齐方,孙叔都有权力调动。在这之前,齐方曾经跟过王大磊一段时间。说是一段时间,前后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天。偏偏就在这三四天内,孙叔转过来好几单生意。这几单都不是什么大买卖,无非就是改风水,定阴宅之类的。齐方都全程参与了,也算是熟悉了一把业务。之后孙叔便单独找了齐方一次,直接就把海神庙的生意给了他。当时说是给港口看风水,和齐方之前做过的没什么两样。谈妥价钱是七十万,立字据那天,胖子还特意请齐方孙叔胡吃海喝了一顿。也就是在那一天,齐方觉察到,那胖子沾了一身的晦气。晦气有活像和死像之分,照齐方的话说,那天他见到胖子,就知道那人已经活不长了。

    我哦了一声,问齐方,那你是早知道这里头有鬼?齐方让我别插话,像是思路断了,停了一会儿。他接着往下说,自己觉察出不对劲之后,便去找了我哥。有关这单生意的前后消息他都跟我哥说了,问我哥要不要毁约?像这种问题出在买家一方的,即便是毁了约,我哥和齐方也用不着赔钱。我哥当时没答复,过了一晚上才说,这事不能毁,让齐方跟下去。齐方于是就准备动身,出发之前,我哥又找他谈了一次。这次谈的内容挺多的,我哥把黄市长和赖书记的关系、岛上走私贩毒的背景、以及沿海一带养尸成风的事,都跟齐方说了一遍。结合这些内容来看,那个给港口看风水的借口,就实在是站不住脚了。我哥判断,这回肯定是有人在岛上,故意使了什么坏。齐方说那他是不是上岛,去把那个使坏的人揪出来?我哥却叫齐方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别让这件事这么快结束。现在想起来,我哥大概是在考虑要不要毁约的那个晚上,就已经联系上了黄市长,共同策划了之后把赖书记连根拔起的计划。

    我听得心里犯怵,感觉齐方嘴里的那个人,并不是我哥。我跟齐方说你是我哥安插在岛上的内应,那我和王大磊呢,我们算是什么?齐方张开嘴皮子,还没出声呢,就听王大磊说,咱俩应该算是诱饵。齐方低下头想了一阵,抬头说,我们要跟他一块去的时候,他也犹豫过一阵子。听我哥说的,那个岛上,肯定不是什么好去处。王大磊还好说,至少能自保。我要是去,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们顾不上我怎么办?齐方拿他的担忧去问我哥,我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竟然同意我和王大磊齐方他们一块行动。齐方那时觉得我哥挺有把握的,估计这趟去,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没想到我和王大磊头一遭去海神庙,就差点被人家给做掉。后来齐方让我一个人留在招待所,也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又没想到,才一转头功夫,我就被赖书记抓去,差点还当了什么海老爷的替身。

    齐方显得挺抱歉的,我心里就算有气,也说不出口。王大磊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作为我哥的心腹和齐方名义上的师傅,居然在这件事上,被他们两个同时撇到了一边。最后落得跟我一样的地位,都他妈被蒙在鼓里,心里的憋屈也就可想而知了。我拍了拍王大磊算作安慰,又跟齐方说,你们第二次去海神庙,那儿情况怎么样?齐方像是特意给王大磊台阶下,指了指他,让他告诉我当时的情形。王大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干了,第一句话先问我记不记得庙里有个常在,我们头次去的时候,没见到他人。我点头说记得,王大磊接着就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常在,在背后捣的鬼!

三十七、还是没抓到人

    岛上没人知道这个常在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他是神庙的司仪头子带上岛的,据说很有本事。他在岛上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数岛民,都没正式见过他的面。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摸清了神庙的构造和格局。我打断王大磊说那个庙还有什么构造格局的,不就是进门,完了里头三重院子?王大磊反问我说,那你见到第三重院子了吗?我回想了一下,和王大磊去的时候,第一重院里什么都没有,第二重院种了不少树,中间一条石板路,直通到大殿里。大殿里则是两尊大鼎,仔细想来,确实没有再往第三重院子去的路。我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王大磊,等着听他说,这庙里的构造格局是个什么样。

    床头柜上有纸,王大磊拿起来,画了三个框。他说整一个海神庙,在布局结构上来说,应该采用的是陵墓建制。进门这第一重院子叫四方城,属于陵墓的入口区。进来第二重有神道,通往享殿,专供祭祀所用。再往下第三重应该就是宝城了,也就是安置棺椁的地宫。岛上的人在养尸地上盖起这么一座陵墓,倒也很符合海老爷的身份。这座庙玄乎就玄乎在进入宝城的通道上,为了隔绝生人和海老爷的接触,这条通道,只有神庙司仪才知道在哪儿。那个常在应该是花了一段时间取得司仪的信任,才得以混进地宫,并且动了地宫里镇尸用的法器。他这么一动,海老爷第一个就感觉到了。它又流泪又泣血的,就是想让供奉它的人们,能够有所警觉。那一天巡港出了这样的事,神庙里的司仪,马上就想到要去检查镇尸法器。结果就在他们进入地宫之后,常在发动了他事先准备好的勾牒,把这几个人一块解决了。

    这说的都是前情,接下来才是王大磊、齐方,二入海神庙的经过。我记得那天夜里下着大雨,王大磊却说,海神庙一滴雨都没下。齐方在一边点着头,附和说那儿的风水都是死的,雨水进不去,估计就连台风也刮不到那儿。进庙门先是四方城,按理来说,这儿是不该有什么凶异的。可就在这不该有凶异的四方城里,王大磊和齐方,却碰上了一大群落阴人。我马上就跟上去问,什么叫落阴人?王大磊说落阴人是指名字已经在生死簿上勾除了、但实际又没去地府报到的人。它们介于死活和阴阳之间,身份非常模糊。落阴人和亡魂不同,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仍会按生前的习惯处理碰见的问题。在阴气比较重的晚上,落阴人就跟活着时没什么两样。

    王大磊他们去神庙那天是三煞日,也正是这一群落阴人最活跃的时候。它们重复着生前的记忆,正打算把一批走私货运出港。在出港之前,它们最后再来神庙,向海老爷问个吉凶。可就在这会儿,突然两个陌生人闯进神庙来。这群落阴人还能怎么想,立马就认为王大磊和齐方是混起来条子,搬家伙就往他俩身上招呼。我奇怪地问它们也能打得着人吗?王大磊点头,露出一个很痛苦的表情。他说幸亏那时它们手里没枪,要不然,这条命估计就折了!我看他和齐方脸上都有瘀伤,他左胳膊一直都没抬起来过,可能还有脱臼或是关节伤。这一场恶战可想可知,王大磊却只用三拳两脚就带过去了。他重点要说的是神道和享殿,也就是我们头一次去,碰上有东西把我拎起来往下扔的那地儿。

    这回的情况又和上回不同,王大磊说,神道两旁的松树柏树全都死了!在一天时间内出现这样的异象,证明我们之前的行动,在某个点上,触动了那个躲在神庙里的常在,逼得他准备放大招,把我们一下解决掉。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赖书记割我脚腕上,问王大磊说,赖书记要杀我,不会也是受那个常在的指使吧?王大磊递了个眼神给齐方,接着就由齐方告诉我,他们找到赖书记的时候,他说是海老爷托梦给他,叫他杀我的。海老爷还说论八字只有我合适,杀了我再把我炼成游尸,可以保岛上八十年风水不破。我啊了一声,突然有种自我价值得到了肯定的感觉。我又问齐方,这种做法是不是真的有效?齐方很用劲地摇头,说按你的八字算,要拿你炼尸,炼尸匠死上八百回都不够。你的命格很奇特,棱角太利,好像任何人都碰不得似得。我连说是吗是吗,自己在脑袋上摸,好像这样能摸出我的命来。齐方看不过去了,提醒我摸是摸不到的。这才又回到正题上,说他和王大磊,在神庙第二重碰见的怪事。

    那时他们看见院子里的松树柏树全都死了,死树的树皮绽裂,露出里面的树心。树心浸了血,颜色红的发黑。王大磊和齐方俩人一合计,觉得在那条神道上,一定还会碰上什么埋伏。于是决定绕开了神道走,可就在他们穿过树丛时,却分别迷了路。王大磊说到这好像还有点后怕,说那个常在,对布阵一类的学问,真可谓是行家里手!他仅凭着几棵死树,就布置下一个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幻阵。王大磊说他产生了幻觉,在幻觉中看见了一条大河。河水貌似不深,可等他一脚踏进去,却立马没了顶。王大磊不会游泳,在水里拼命挣扎,连吃奶的劲都使上了。可衣服和头发往上漂,他的身体却在不断地往下沉!他整个人都没了主意,心里不停在想,这回完了完了完了……

    我听得也挺紧张的,问王大磊,如果你在幻觉中被淹死了,到现实中会怎么样?王大磊回答说幻觉实际上是一种神经错觉,但它对大脑造成的刺激,却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在幻觉中被淹死了,那他的大脑,也会默认自己被淹死。结果就是他真的死了,死在一种不存在的恐惧之下。我转头问齐方,那你看见了什么?齐方正在掰他的手指头,抬起头来,很淡定地说他看见自己在杀人。他又把手举起来,比了个七字,说是前后杀了七回。

    王大磊马上蹦起来,指着齐方说,你小子果然背着人命!齐方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我却感觉,他的神态有点不自然。他告诉我们他家有传统,家族的秘术那是传女不传男的。等家里的女儿长到可以学习的年龄,做妈的就会把孩儿他爸杀死,再把毕生秘术传授给女儿。齐方爸妈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妈迫不得已,决定要把本事传给他。就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妈让他自己动手,去把他爸给杀了。我差点咬着舌头,支支吾吾问齐方,你真去杀了你爸去了?齐方摊开手说可不是吗,老头子可难杀了。我用了两年半的时间,才瞅着一个机会,把他干掉。他说完又笑了一下,表情却和哭差不多。有关的细节他没有多说,只说他爸也是个懂行的人,当初和他妈结婚,就是为了能了解他们家族不外传的秘密。

    我见过齐方他爸的尸体,是一个体格非常健壮的男人。他们父子的关系应该不赖,要真是齐方杀了他自己的爸,那他内心的痛苦,也就可想而知了。齐方接着说,他的幻觉,就是不断重复当初杀他爸的过程。前六回都没成功,老头子太警觉了,每次都能在最后一刻反败为胜。不过第七回终于还是成了,齐方看着他爸倒在地上,突然就很想死,他举起刀划自己的脖子,皮都割破了,却又想起他爸临终前说过的话。王大磊问你爸说的什么?齐方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他说他就在那一刻醒了过来,然后就看见王大磊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拼命地学狗刨。王大磊又蹦起来,说你他妈才学狗刨呢!后来齐方把他拍醒了,两个人都精疲力尽,连一步路都迈不出去了。

    我可以想象得到,漆黑的夜里,灯火通明的神庙。齐方和王大磊瘫坐在树底下,眼前矗立着一座,像阎罗殿一样的神殿。齐方毕竟年轻,力气恢复得快。他把王大磊挂在肩膀上,搀着他走进了神殿。殿里有两口大鼎,王大磊之前进去过,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我说会不会通道就在那两口鼎里?王大磊摇头,说要那么容易找到,那个常在也不用花那么大工夫了。那两口鼎应该是祭祀用的,祭品都是活物。海老爷还在的时候,鼎里面应该弥漫着尸气。尸**夺活物的生气,在血祭当中,算是规格较高的一种。我说那通道在哪呢,你们不会没找到吧?齐方说一开始确实没找到,后来我哥去了,才发现大殿的歇山顶里有夹层。夹层当中才是通道,沿大殿后墙,一直通到地下。不过齐方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个常在已经跑得没影了。

三十八、双瞳行尸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我被放血的事,当时王大磊齐方还在海神庙历险。赖书记召集了岛上有影响力的人,到村委去开了一场会。他告诉他们,过了今天晚上,岛上的事就会平静下来。他已经找着了合适的人选,能够替代他们原来那位海老爷。岛上本来就有黄市长安插的人,听了这个消息,马上报给了黄市长。黄市长那会儿正准备坐直升机上岛,结果风太大了,给耽误了一阵。我哥一直跟黄市长在一起,听说赖书记找人替海老爷,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我。他也不顾风大浪大,硬是要坐船上岛。靠港时船舱有一半都泡在水里,我哥又第一个冲到村委,抓住了赖书记。这时离我被放血才刚过去半个小时,我哥找着我的时候,我才能活下来。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给我包扎的绷带上,会全是沙子和海草。

    剩下就是两个犯罪集团火并的事了,齐方王大磊都没在场,具体经过怎么样,只有我哥知道。听完这整件事,我就自己在心里琢磨,我哥之所以会和黄市长混到一块,估计是想借助他的力量,抓到那个常在。我们已经知道,岛上的情况非常复杂。要光凭我们几个人,根本没办法扳动赖书记。那个常在依托于赖书记的保护,我们也就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他。当然我哥也可以选择不去踩这个陷阱,也就是说从齐方接到生意时起,就不掺合这件事。这种就属于消极回避了,照我哥的脾气来看,不可能选这条路。这件事最终的结果不能算成功,要抓的人没抓着,还差点把我给搭进去。我对我哥也说不上抱怨,只是我特别希望,他在做计划的时候,多少能让我知道一点……

    齐方问我要不要睡会儿,他和王大磊到外头去。说着他已经站了起来,却被王大磊一把扣住手腕,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没交代。齐方说该说的都说了,你指的是什么?王大磊咧了一下嘴,说你去坟地那一趟,不是林逸让你去的吧?我看见齐方变了脸色,甩了两下膀子,想把王大磊甩开。王大磊硬是抓着他不肯放,嘴里笑道:“小子,在我面前,你还太嫩了点!”我以为王大磊还在赌气,不满齐方绕过他,和我哥合谋。于是上去劝他,有什么话放开了再说。王大磊把我推到一边,说你要现在不问他,待会一转头他就跑了。这小子在坟地里偷了一具尸体,我猜,他是让那具尸体,去追那跑了的常在去了!

    我听完吃了一惊,问齐方有没有这事?齐方脸上挺难看的,瞪着王大磊说,再不松手就别怪他不客气了!王大磊挑衅说你怎么个不客气法,说着一掰手腕,把齐方整条胳膊压到了身后。我只听见齐方关节里咔哒一声,这一下,估计已经是脱臼了。齐方一咬牙,右腿勾住王大磊左腿腕子,猛的用力一勾。王大磊一下没站稳,摔倒的时候,仍然抓着齐方的手不放。齐方也一齐倒下去,身子一翻,拿后背去压王大磊的胸膛。他的手肘顺势顶在王大磊腰眼上,疼得王大磊一叫唤,手也就跟着松开了。齐方挣脱出来撒腿就跑,王大磊在地上喊我,拦住他别让他跑了!我下意识地往前一扑,只来得及抱住齐方的大腿。他一个手刀劈下来,看见是我,只擦过我的肩膀。我抱着他说你把话说清楚!这时王大磊已经爬了起来,抓起病床上的床单,劈头盖脸的,蒙到了齐方脑袋上。

    齐方一下看不见了,反抗也就变得不成章法。我和王大磊合力,把他压制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这一番下来我伤口裂了,一看脚底下,拖得全是血脚印子。齐方看见了也就不闹了,乖乖坐起来,承认他是偷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死的很蹊跷,一只眼睛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两个瞳仁。我说人死了瞳仁不是都散了吗,咋还多出来一个?齐方说奇怪就奇怪在这,仔细衡量了一下,才说这具尸体,很可能涉及到一项禁术。禁术的内容大致是想让死人复活,那个新出现的瞳仁,是用法术驱使魂魄,进入尸体时产生的。如果复活成功,这种现象自然就会消失。但即便是不成功,魂魄已经植入了尸体,它对进行过的法术,便会产生一定的记忆。齐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动了点手脚,让这具尸体变成行尸。再驱使它凭借记忆,去寻找之前施行法术的那个人。

    齐方说完,看了王大磊一眼,那意思像是说:你他妈现在满意了?王大磊的表现却好像不是很满意,皱着眉头耸着肩,问齐方,你的能耐到底靠不靠谱?这也正是我想问的,附和着说,我哥靠黄市长都没抓到人,你这儿靠个死人,能有多大把握?齐方冷笑一声,对我俩的质疑,露出个不屑一顾的表情。他说死人比活人要可靠得多,你们要是觉得不放心,那刚才的话,就算我没说过。

    王大磊说说出来的话你还想再收回去?手指头在下巴上画着圈,问那个死人现在追到哪儿了?齐方答说白天没法知道进度,要等入夜了,才能知道那个死人追踪活人到了何处。这一上午都还没过去,王大磊拍拍屁股站起来,说了声行,那就等天黑了,咱们一块去探一探这条线。我接着话说道,怎么你不打算把这条线索告诉我哥吗?王大磊一边眉毛耷拉下来,眼神倾斜地说:“就许他林逸有事瞒着我,还不许我瞒着他了?这条线我偏就不告诉他,让他仗着那个什么黄市长,自己慢慢摸去!”他这貌似是气话,但又有几分认真。我又问齐方,你也不跟我哥说一声?齐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他留这么一手,本来就没打算让我哥知道。看着齐方的脸色我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在这件事上,他一反常态,对我哥言听计从的。原来这货从一开始就藏了私心,是想借这件事和我哥合作,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王大磊和齐方打定主意要瞒着我哥,完了还非要我拿兄弟的名义发誓,不许我走漏了风声。我说发誓可以,你们搞这个东西,必须得带上我才行!王大磊说还带你?你都这样了带你干嘛去?我赶紧保证我能不拖后腿,又威胁说你们要不带我,我现在就给我哥打电话。王大磊给了齐方一个暗示,像是想让他利用近身的机会,一巴掌把我拍晕了。齐方倒是没他这种想法,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头说那好吧,你要跟着也行,这件事,本来就和你脱不了干系。见他都松口了,王大磊也不能再说什么,三个人商定好,今晚十二点在医院门口碰头。

    商量完以后,王大磊和齐方就到附近的招待所补觉去了。我在病床上躺下,挂完吊瓶没多久,也睡死过去。这一觉几乎睡到晚上十一点半,一个梦都没做。醒来时还有点恍惚,整个人飘飘然,跟刚抽完大烟似得。等我慢慢把睡意甩开,才发现我哥坐在病床边上。他一直都看着我只是没出声,等我也看见他了,才开口问我,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我说感觉没什么问题了,撑着胳膊坐起来,马上就闻到一股酒味。再看我哥红着一张脸,衣领敞开俩扣子,看来是刚喝了不少。

    之前听谁说维生素b能解酒来着,正好医生给我开了一瓶。我便倒出来两粒来给我哥,又去给他倒了杯水。他拿着药看着我,直到我示意他把它吃了,才就着水往下吞。吞完了马上又看着我,眼睛也红了,挺可怜那样。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说咱们哥俩这几回见面,好像全是在医院里头。这要是让妈知道,指不定难过成啥样。我哥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他之前跟王大磊说过的话: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说完他又加了一句:这次是我的错。我摆摆手,说错不错的咱就不追究了,我知道你在做你自己的事,我也知道,你做的事不能让我知道。但是我觉得你以后最好还是跟我说一声,我就算帮不上忙,也能事先躲着点,不给你添不必要的麻烦……

    我其实就那么一说,也没指望我哥能听。说完了心里也就痛快了,才想起我还和齐方王大磊约了,待会十二点要出去找死人去。我哥在这我还怎么出去,看他醉的那样,也好像没打算坐一会儿就走。唯今之计只有先把他哄睡了,然后我再偷偷地溜出去。这病房里也没个加陪护床,我便在床上挪开一块位置来,让我哥也上病床躺会儿。我哥摇头说不用了,拿一只手托着脑袋,说他坐这儿眯会就行。我看他另一只手一直捂着肚子,突然想到,他上回开刀的伤还没好!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也不知道伤口恶化了没有。

三十九、阴阳路

    一想到这我心里就着急,恨不得马上按铃,把医生护士都召来。我哥却说伤没什么大事,就是喝了酒,感觉有点疼。我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下床把他换上来,让他躺着睡。我哥躺下去以后又说,他这次本来是没打算让我掺合进来的。只不过开始的时候线索很少,他也闹不明白,对方处心积虑地下这么个套,到底是想干什么。再加上黄市长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说,只要能帮他灭了赖书记,我们几个的安全绝对不成问题。我说行了这事就算是翻过去了,怕我哥不肯睡,就差没给他唱摇篮曲了。酒劲上来他开始轻轻地打呼,我刚站起来想溜,突然又听见他喊了声林柒。我说我没走在这呢,就看我哥撑着眼皮子,问我睡哪儿?我赶紧答说我去找护士再给加张床,你先睡下,不用管我。我哥这才又闭上眼,我等他差不多睡熟了,猫着腰摸出病房。

    坐电梯下去的时候我就赶紧给齐方挂了个电话,让他和王大磊别到医院来了,我现在过去找他们。齐方问出什么事了吗?我说我哥在我病房里睡着了,咱们在医院门口接头,万一要被他看见了怎么办。齐方又问你哥咋睡你那儿,电话被王大磊那厮抢了去,急吼吼地嚷嚷说,小七你没出卖我们吧?我说我哥醉的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他妈出卖你,也得分场合不是!这句话说完电话便又到了齐方那,给我报了个地名,说是他们现在打算到那去。让我也先过去,待会就在那碰头。我答应了一声,赶紧拦了辆车往那赶。

    那地方也不远,我到的时候,齐方他们还在路上。司机收我钱的时候说,后生仔,三更半夜还游街哦?我说不是我等几个朋友,司机啧巴啧巴嘴,又说这个地方,到了晚上不干净。他指着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让我看,说你看那个灯,有什么特别?我仔细看也没看出特别来,直到司机提醒我说,那上面没有黄灯,红灯绿灯都是44秒,这个数字可不吉利。他找给我的钱也刚好44块,我拿在手里,谢了他一声就下了车。

    红绿灯换了三四遍,齐方和王大磊,居然骑着一辆三蹦子过来了。我说卧槽你们哪弄的车?王大磊捏着离合说,五百块钱跟个收破烂的买的。齐方在车斗里喊我上车,我上去一看,买车还附赠半车斗的破烂。齐方无所事事地正在捏塑料瓶子玩,问我说,你这样跑出来,你哥他不知道?我回忆了一下说应该不知道吧,我走的时候他都醉得睡着了。王大磊一直捏着离合不撒手,偌大的十字路口,就见我们一辆车停在当中。我说接下来咱们到哪儿去?齐方指着路口的信号灯跟我说,等黄灯亮的时候,我们再过去。

    刚才那的士司机跟我说这里没有黄灯,我自己也观察了一阵子,确实红灯和绿灯之间的那盏灯,打一开始就没亮过。齐方却跟我说要等黄灯,而且还说,黄灯亮起来的那一秒,千万不能眨眼睛。我说万一要是赶巧眨了呢?王大磊把油门拧得呼呼直响,说要是眨了眼,那就看不到好东西了。我问他是什么好东西,他哼哧了一声,说这个十字路口,是这个城市阴阳路的交汇处。黄灯亮的那一下,咱们从阳路开进阴路,你要是能忍着不眨眼,就有可能看见自己过去未来的命。多少人一辈子都等不来这么个机会,你说你要是错过了,那该多可惜。

    听他这么说我赶紧瞪大眼,死命地瞅着红绿之间那盏灯。直瞅地我眼睛发酸了,那黄灯也还是没亮起来。突然这时候车屁股上发出轰的一声,紧接着,整辆三蹦子的颤动都停止了。王大磊骑在驾驶座上喊,坏了坏了,车死火了!他赶紧用脚去蹬启动杆,车都快被他蹬散了,还是没能打着火。我和齐方坐在车上干着急,一边又不断地看信号灯,生怕错过了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就在发动机重新启动的那一刻,44秒绿灯和44秒红灯之间,忽然亮起一盏黄灯。王大磊迅速地加大油门冲了出去,我盯着前方,一下也不敢眨眼睛。冲过去那一刹,什么神奇的景象都没出现。我就只看见一幅画面从眼前闪过,那画面对我来说还并不陌生。之前我曾经在不同的地方先后见过两次,画面中的我睡在一口棺材里,仔细看,模样还挺安详的。我等着这幅画面消失后还能再出现点什么,结果,出现在我面前的就只有王大磊那张脸。他从驾驶座上扭过头来,看着我说,刚才那一瞬,看见啥没有?

    我说没啥特别的啊,又问齐方,你看见什么了?齐方说像他这种常走阴阳路的人是看不见的,从背后拍了王大磊一把,问他的情况。王大磊只顾着笑,说是看见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说完还哼唱起来,什么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我没管他唱的什么,留意看我们周围的路,好像跟刚才也没什么不一样。过了十字路口,仍旧是各种各样的居民楼,只不过清一色的都没开灯。巨大的楼体在黑暗中蛰伏着,貌似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我说咱们现在是到阴间了吗?齐方说不算是,我们只是走在了一条死人才会走的路上。他给他的行尸下达了指令,接下来它会领着咱们去找咱们要找的那个人。

    这话刚说完,原本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突然冒出无数条人影子。王大磊猛捏刹车,三蹦子停住的地方,离最近的人影还不足一米远。打近看那人背对着我们,刹车的动静那么大,他却好像一点都没听见。王大磊扭头问我们要易拉罐,又说把拉环放进罐子里,往远处抛出去。抛出去的罐子发出哐当一声响,面前重重叠叠的人影起了一阵骚动,都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挪过去。我们如法炮制又抛出去好几个易拉罐,直到把人影都引向了路边,把面前的道路清出来。王大磊这才继续往前开,速度放慢了,动静也比刚才小多了。整条街上的静谧显得更为浓重,好像这个世界里除了咱们仨,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期间齐方掏出一把小铃铛,用红绳串起来绑在自己手上。他的手在膝盖上平放着,本来不应该发出声音的铃铛,却突然叮叮咚咚地响起来。齐方听见声音笑了一下,说那家伙离得不远了。

    接下来怎么走全听齐方的,他让左就左,让右就右。三蹦子突突突地往前奔,期间,又死火了三四次。我骂王大磊你买的这叫个啥,还花五百块钱!齐方说就这五百块钱他还让人收破烂的给写了个收据,说是回去以后,要找我哥给报了。王大磊在前头喊,说就这车他还找了半宿呢!再说了这车咱仨都有份,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出钱,公款公消最合适了!车死火打不着的时候,齐方就下去,走到路中间站着。他一只手一直捂着那串铃铛,可是叮叮咚咚的声音,却还是不断地传出来。我问他这里头的名堂,齐方皱了一下眉头,说这是一整套知识体系,三两句解释不清楚。我只好又问他等找到了行尸以后怎么办,咱现在在阴路上,那个什么常在,应该还在阳路上吧?那是不是我们必须得回到阳路上,才能把他给逮了?

    齐方朝很远的地方看了一眼,回头跟我说,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们还不知道那个常在手段高明到什么程度,也有可能,现在行尸给咱们指的路,完全都在那个人的掌控之中。他在另一头设好了套,就等着我们往里钻。我心里一跳,问齐方,要照你这么说,那我们去找那个常在,岂不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在海神庙不就是他给我们设套,害得我们差点命都没了!齐方歪了一下脑袋,像是在找合适的词,向我解释这件事。他说我们之所以走现在的这条路,用意也就是在于自保。虽然阴阳路的区分不是绝对的,但理论上来说,阴阳相隔,彼此就像是两个平行宇宙。我们走阴路看不见活人,同样的,活人走阳路也看不见我们。那个常在就算是设了套,也应该不会考虑到这一层。有了阴阳的隔阂,那他对我们的伤害,也会随之降低。

    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接着又问,那是不是说,待会就算是找着了那人,也跟现在一样,我们压根就看不见他?那我们还找他作甚,不能抓又不能打的?王大磊那头火已经打着了,正在招呼我们俩上车。齐方匆忙之间只说了一句,抓人不是目的,弄清他的身份来历才是关键。这之后三蹦子又接连绕了好几个弯,最后,终于停在一栋旧居民楼前。

四十、秦叔叔

    居民楼前面有个小花园,没有灯,树影和灌木,都阴森森的像鬼影似得。齐方打头朝小花园走过去,戴着铃铛的手一挥,突然就从灌木中,蹿出一个人来。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几个起落,就已经到了齐方跟前。齐方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那人影跟着,马上就蹲在他脚边上。我看见齐方把整串铃铛都卸下来一抛,铃铛落地,叮叮咚咚的声音顿时就消失了。

    那人影蹲着不动,齐方好像是在它头顶上划拉了几下。我和王大磊还在远处站着,等齐方示意我们可以过去了,才往他那儿走。蹲着的那家伙是个死人没错,脸皮子上都起尸斑了,眼睛却睁开着,左边那只眼里,赫然浮现出两个瞳仁。在它嘴里还叼着一支短香,香头上一点火星子,忽明忽灭。我小声问齐方有没有状况,齐方摇了摇头,但皱着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他说那个常在八成就在楼里,为求稳妥,还是他先进去看看。我看了王大磊一眼,求得他的同意后,也只好点了头。齐方先让行尸站起来,然后紧贴在尸体背后,一步一步朝楼道走去。那幅画面诡异地不行,齐方和那具尸体,感觉就像是二位一体的,转瞬间,便被楼道里的黑暗给吞了进去。

    王大磊在我身边居然还掏出了烟,一边问我抽不抽,一边让我别太紧张。我捏着一把汗,心里总感觉特别的不安。我就在这种情绪里,一直等到齐方出来。他还是跟在那具尸体后面,每一步,都跟行尸的步伐一模一样。他的脸色比进去时候好,松了口气,说应该没问题。我跟着也松了口气,说那还等什么,咱们进去瞧瞧呗。齐方特别嘱咐我们俩,进了楼以后,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进去了主要是查一查那个人随身的东西,看能不能找出有关这个人身份的线索。我和王大磊先后答应,呈一字队形,便朝楼内进发。

    楼道只有很短的一截,那个常在所在的房间,就在楼道尽头。王大磊说他这是要接地气,也许他身边,还带着什么鬼物。被他一说我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问要是待会儿碰上了,那可怎么办?王大磊说不用怕,走阳路的鬼碰上走阴路的人,一般谁都不会为难谁。

    说话间已经到门口了,齐方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推,那门就打开了。门里一张八仙桌,桌上摆了许多烧地长长短短的蜡烛。许是看见到地方了,王大磊从我背后伸出脑袋,嘴里咦了一声。我还没闹明白他在疑惑什么,突然前面的齐方掉转头来,一把抓住了王大磊的胳膊。他们俩一个在我前面,一个在我后面,这么一抓,顿时就把我给围在了中间。我也不敢大声喊,压低了嗓门问齐方,你他妈这是干什么?王大磊像是想挣脱出去,两个肩膀拼命地甩,愣是甩不开齐方一双手。这时候我听见齐方问了一句话:“你是谁?”

    他这话显然不是问我,我一回头,只见紧跟在我身后的那个人,哪里还是什么王大磊!它应该连活人都算不上,一张脸上笼罩着黑气,但隐隐约约的,眉目和表情看着却好像很熟悉。齐方抓的它动弹不得,可是齐方问的话,它也始终没有答一句。现场陷入僵持,我试了一下,想从他们俩胳膊底下钻出去。齐方连我也给箍住了,身一点都转不动,更别说蹲下去了。我又想王大磊应该会发现多出这么个家伙来吧,等他从后边把它给制住,我就能出去了。后边却一直都不见动静,齐方抓着那人,中间困着个我,谁也不肯让步,谁也没有出声。终于僵局被打破,竟然是因为打头的那具行尸,突然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齐方分神看了一眼,那家伙瞅着机会,一下把手抽了出去。然后它突然就消失了,跟出现时一样,一点预兆都没有。

    齐方的嘴皮子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想说什么,还是纯粹只是呢喃。这时候王大磊才跟上来,我赶紧问他,看没看见刚才那家伙?王大磊露出疑惑的表情,说看见什么,刚什么也没有啊?我以为齐方还会再问他,没想到齐方拽着行尸的两条腿,就要把它拖出去。我说怎么了不用它了吗,齐方摇着头说,这屋里有名堂,任何邪祟的东西都进不去。看来那人确实在屋里,只不过还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发现咱们。齐方也一句不提刚才发生的事,给我的感觉,好像只有我自己经历了刚刚那一幕。

    我一边纳闷一边跟进屋,除了一开始看见的那张八仙桌,客厅里什么摆设都没有。王大磊围着桌子看了又看,小声说,这上头的格局怎么这么眼熟!我一个劲的示意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他好像看不见似得,竟突然一拍大腿,喊了一声这他妈是五行五雷!齐方也被他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他,问你说什么?王大磊一把拉住我就要往外退,嘴里嚷嚷着说:“别看了,老子知道这人是谁了!”他退的非常快,转眼已经冲出了楼道,又穿过了小花园。我回头看齐方跟出来没有,过了一会儿,只见那行尸背着他,以非人的速度冲了出来。转眼他们就跑我们前头去了,反而停在更远的地方,等我和王大磊。

    两边汇合之后,就听王大磊喘着气说,这里头的人,以前和周家打过交道。他给周家的老头子设计过一栋楼,地面上摆作五行五雷的阵法,地下则建成四方四象阵。那个楼任何鬼物都进不去,保他周家的老头子,到死都太平。现在这屋格局虽小,但跟那栋楼的配置,基本上是一样的。屋里有五行五雷,估计在地底下,还有个采用四方四象法的储物间。所以可以肯定,设计者是同一个人!我吃惊的不能自己,脱口而出道:“那屋里的人是秦叔叔!”齐方和王大磊齐刷刷地看着我,又齐刷刷地说:“哪个是你秦叔叔?”我看了一眼那栋居民楼,总觉得在这么近的地方说话,有点不安全。

    于是我们仨又上了那辆三蹦子,一边撤,我一边把秦叔叔的情况说了。这个人和我爸是旧交,也是个成名的风水师。前几年南下了,后来又和周家有了联系,为他们家二叔设计了一栋风水楼。说到动我八字的也是这个秦叔叔的时候,我看见齐方和王大磊眼里,一下都放出了光。不过他们的关注点倒是不一样,王大磊问我林逸知不知道这个秦叔叔,齐方则问我,这个秦叔叔具体都干过些什么?我先回答齐方,说我祖奶奶去世的时候,就是请这个秦叔叔安排的仪式。我还说你们炼尸用的那种回魂香,我祖奶奶生前,经常在她屋里点。她走了以后,秦叔叔还点了一支,搁在她嘴里。齐方说哪有人在自个屋里点回魂香的,你说的应该是另外一种药香。不过据我所知,会用这种药香的人并不多,你祖奶奶怎么会用?

    我还想往下说,被王大磊打断了,催着我问,你哥哥林逸和这个秦叔叔,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我把从周芸那儿听说的事告诉他:秦叔叔到周家以后,用的是“秦明”的名字。他和我哥在造风水楼的前后,应该都没有接触过。后来我哥在楼里发现了我的八字,再接着,周芸才把这个人的名字告诉了我哥。我哥是去找过他,可是没能找到。说完以后,连我自己都觉得,之前所有的线索,统统都指向这个秦叔叔。如今就连海神庙的策划都和他有关,到底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齐方就说,得赶紧离开这。那个人的本事比咱想象的还要高,万一要是他发现了咱们,那情况可就不妙了。他一边说,王大磊一边加大油门。三蹦子呼啸着穿过大街小巷,稍微碰到个坎,感觉就像是要飞起来了。

    这么紧赶慢赶的,我们却好像怎么都到不了来时的那个十字路口。突然王大磊一个急刹停下车,指着前边问,怎么之前没见过有这么个东西?他说的东西是一栋矮楼,直上直下的,目测也就三层楼高。奇怪的是建筑表面没有任何窗啊门啊的,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水泥墩子,耸立在路中央。

    这玩意确实挺稀罕的,要是之前见到过,我们不可能没有印象。我正思索着这会是个什么东西,突然就听齐方喊了一声糟。王大磊问出什么事了?齐方指着那水泥墩子喊,这他妈是块龙封石,也叫隔世门!它的作用就一个,搁在墓里,用来隔绝阴阳!他说完隔绝阴阳四个字,我的心吧唧一下,整个摔进了肚子里。我说你的意思是咱们被困在这了?这玩意就这么大,难道就不能绕过去?

四十一、龙封石

    齐方艰难地摇摇头,说你要不信,那就绕绕看。王大磊却连油门都放开了,跳下三蹦子,往后退了一大步。他嘴里叨叨着说不可能啊,这么短的时间,从哪儿弄这么一块龙封石来?会不会是障眼法之类的,先叫我们怕了,也就不敢过去了?他的话好像还有点道理,齐方也跳下车,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看了一遍。他最后说是障眼法也有可能,说完,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捆红绳子。

    我接着话说道,那要是障眼法的话,有没有什么法子破解它?齐方只嗯了一声,就把他手里的红绳子,往我受了伤的那只脚上套。我问他这是要干嘛?他仰起脖子回答,要确认是不是障眼法,就得用这个法子。我看着他把绳子在我腿上绑好,然后一只手攥紧了绳头,把绳子另一头抛给王大磊。他们俩都用手拿着绳子,唯独我,一只脚套在绳圈里头。做完了这一步,齐方便下令,三个人一块往水泥墩子走。走近再一看,那玩意的材质还真不是水泥,而是用一整块的石头,人为凿刻成这么个方方正正的形状。齐方叫我站着别动,说是充当固定点。他和王大磊一个人往左一个人往右,一边放绳子,一边往巨石后方绕过去。

    绳子越放越长,绕着巨石,像是要绑住这么个庞然大物似得。我听齐方的,一动不动充当这个固定点,等着他们从巨石后边再绕出来。突然我脚上的绳子不动了,我估摸着,应该是齐方和王大磊,已经在另一边汇合上了。就这么停顿了有一会儿,他们俩既没有吭气,也没有别的什么动作。我开始不耐烦,喊话说: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没有人回答我,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轻声细语地说些什么。我又喊: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话音刚落,脚上的绳子,突然一下绷得紧紧的。绳子勒进我伤口里,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还想再问这是要干啥,就听齐方大声疾呼:林柒,闪开!

    听他这么喊,我下意识地转身就跑,却忘了自个脚上,还绑着一根绳子。被绳子一绊我整个人扑倒在地,下巴磕了一下,满嘴都是腥味。我手忙脚乱地想把绳子解开,齐方打的那个结又花哨地不行,弄了半天都没松动。我还不确定会有什么危险朝我过来,一边解绳子,一边不停地往石头上看。终于绳结松开了一环,我试着把脚往外抽,才动了一下,突然感觉一大片阴影,劈头盖脸地朝我扑下来。我一抬头,顿时傻眼了。那片阴影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那块巨大的龙封石,正朝着我倒下来。要是被它给压住,那我就只有粉身碎骨这么一个下场!我吓得站都忘了站起来,连滚带爬的,就往石头压不到的地方躲。

    那几乎是我这辈子速度最快的一次,那块巨石,眼看着在我脚边轰然倒塌。我剧烈地喘气,感觉心就快从嗓门眼跳出来了!视线被巨石截断,我看不见齐方和王大磊,心里忍不住在想,他们俩怎么这么大本事,能把一块巨石给推倒了?我慢慢地爬起来,就要去找齐方他们说明白。没想到绕过巨石一看,哪里还有他们两个的影子。巨石后面只有大片的黑,没有了路,也没有建筑物的影子。感觉就好像另一边的世界整个被黑暗吞了,齐方和王大磊,也在那片黑暗的肚子里头。

    我懵了一下,不确定是该向前还是该退后。据我的经验,那黑暗里肯定藏着什么危险。可是齐方和王大磊已经在里头了,难道我能不管他们?而且没有他们,我一个人在这,不也一样寸步难行。左右寻思,我一咬牙,还是得去找他们去。我从三蹦子上找了一把旧手电,拍了好几下,它才颤颤巍巍地亮起来。还得有东西防身,我又从车架上,拆了一根钢管下来。一手手电一手钢管,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往那片黑暗中走进去。

    进去之前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它劈头冒出一打恶鬼来,估计我都不会意外。可等我真的踏进黑暗之中,手电筒的光束下,出现的竟然是一条楼梯。我抬手照了一下,楼梯一直向上延伸,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这真是奇了怪了,一块巨大的龙封石后面,竟然是一条望不到头的楼梯!我踩上去一步,咚的一声响,听着像什么东西,从高处掉在了地面上。再踩第二步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声音了,四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我自个的喘气。我也不敢叫齐方他们,生怕他们是被什么东西摄走了,我一叫,连我自己都得暴露。

    走了约莫有五六十级台阶,我转过身向下看,来的地方一片浓黑。我心里没去想退路的事,尽管跟着楼梯,一直往上走。终于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一面黑墙,墙面中央,矗着一扇双开的木门。远看门上好像贴着一张条子,等走近了再看,竟然是一张黄符。看样子有些年头了,符上的朱砂字,脱落的仅剩下几个比划。木门上贴着符,这样的场景,一下就把我带进了恐怖片的气氛里。这符是做什么用的,这门里又有什么东西?既然这里只有这扇门,那齐方和王大磊,会不会已经进去了?

    我用手推了一下,门挺沉的,但也不是完全推不动。就在我推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赶忙拿手电去照,同时心里就在想,来的会不会是齐方或者王大磊?手电电量不足,光线闪了一下。可就在这一闪之中,我却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楼梯下边飞快地跑了上来。那个影子我之前见过一面,在那栋小楼的楼道里,齐方差一点把他给逮住。

    我心里叫了声糟,看那家伙来势汹汹的样子,八成是冲我来的。我要躲他只能开门进去,或者就在这儿,和他硬碰硬。我还不确定门里有什么,怕万一这一退,掉进鬼洞了怎么办。于是仗着地形摆出架势,等那人冲上来,当头就给了他一棍子。我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利索,稍微一侧身,竟从我钢管底下溜了出来。这时候我们俩已经几乎贴到了一块,他拿肩膀撞我,同时左手向下一抄,抓住了我拿钢管的右手。我被他撞得一退,脚底下没站稳,眼看着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他却又一把捞住我,想把我稳在他跟前。这么一来,他面前便空门大开。我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一脑袋径直朝他胸膛撞上去。

    这一下撞得我自己都头晕眼花的,那人影一个趔趄,向后倒在了门上。符纸被他震得掉了下来,两扇门板之间,错开了一条缝。我举起钢管正要趁胜追击,却看那门缝里,嗖的一下蹿出十几条胳膊来。每条胳膊都血淋淋的,手指头扭曲着,抓住那人便把他往门里拖。那人也真是彪悍,拧过身去,反抓住其中的两条胳膊,把它们向外拉。数量上他肯定不占优势,但从力量上来说,那十几条胳膊,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候就轮到我出马了,手里的钢管一送,正好捅在那人的脊背上。只见他浑身一颤,力气一松,立马那些个胳膊,就把他拽进了门缝里。我也不敢怠慢,一把关上门,再吐了口唾沫,把那符纸贴回去。

    两片门板一阖上,周围又是一片寂静和黑暗。我已经知道门里不是什么好去处,那我还能上哪儿去找齐方他们?我苦恼的不行,在楼梯上走走停停的,不一会就看手电快灭了。它要是灭了,我就真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赶紧回头,想再去找找三蹦子上还有什么可用光源。我没想到跑出这地方,没看见倒塌的巨石,倒是先看见齐方和王大磊,绕着三蹦子拼命喊我的名儿。

    我糊里糊涂应了一声,他们俩同时转过身来,大眼瞪小眼地瞪着我。齐方先冲上来,一双手按住我肩膀,大声喊你他妈到哪儿去了?我心说我又没聋,这么大声作甚,嘴里回答,没去哪儿啊,不你让我躲开的吗?齐方说他什么时候说这话了,又说那块石头,还真就是一障眼法。他和王大磊去找那上边的点,没想到才刚一走开,我就脱了绳套,跑得没影了。他说的和我经历地完全是两码事,我啊了一声,说我确实是听见你喊我让我闪开,才解开绳子跑的。还有那块石头塌下来了啊,我要是不跑,不就被它压扁了?

    王大磊走过来说,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障眼法是什么意思?你看见的石头就是假的,你听见有人让你跑,那也肯定是假的。就少交代了这么一句,你就傻乎乎的,跟着别人的障眼法跑了。不过幸亏还能跑回来,要不然我们回去,直接就得跟林逸报丧了。

四十二、我哥死了

    我愣了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原来刚才那石头倒下来,是压根就不存在的事。那那条楼梯是不是存在?楼梯上边的门又是不是存在?我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就连那符纸上还剩几个比划,都没有漏掉。只不过没提之前在楼道里的遭遇,而是说突然冒出个人来想抓我,扭打之中被我推进了门里头。王大磊听完脸色一变,说怎么听起来,那扇门里,像是有一个阴牢。齐方点头说那就是阴牢,障眼法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把林柒引到阴牢里头去。可是要这么说来,那中途冒出来一个人,就有点奇怪了……

    三个人没琢磨太久,这地方不宜久留,赶紧出去才是正事。龙封石的障眼法倒了之后,十字路口离得也就不远了。出去和进来的流程还不一样,齐方从那堆破烂里头,拎出一串鞭炮。他叫王大磊把车头灯关了,然后把点着的鞭炮,挂在车头上。只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通响,车头前面火星子乱冒。同时车也发动起来,卯足了劲往前冲。

    炸完了一轮,眼前便豁然一亮!我猝不及防绕花了眼,等看清楚的时候,竟然已经回到了阳间的大路上。路两边都是霓虹灯,夜已经挺深的了,还有人在路上走。这些肯定都是活人,有说有笑的,还有发酒疯大哭大闹的。王大磊说先把我送回医院,又说今晚上的事要林逸没发现,你就先不要跟他说。我答应着,看见齐方拧巴着眉头。我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把脸一转,就只能看见他半边腮帮子。他那行尸又不知道哪儿去了,一个死人到处乱跑,光想想就人。

    到医院已经快三点了,我溜回病房,见我哥还在床上睡着。他身上的酒味是闻不见了,可脸上冒了一层的汗,跟刚从水里捞起来似得。我伸手去摸,才刚碰上他,手一下缩了回来。我哥身上是凉的,一点体温都感觉不到。而且他睡得也有点太静了,胸膛那一块,好长时间都不见起伏。我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坐下来,心里不停地暗示自己,我哥只是睡着了。他人就这样,睡下去跟死了似得。“死”这个字一冒出来,我俩眼珠子连着脑门那块,顿时酸的不行。我哥好像真的是死了,没有体温,也不会喘气。我浑身都在抖,费了半天的劲,才把手机掏出来。王大磊他们估计也刚到,接起电话就问我,是不是医院关门进不去了?

    我说不是,一口气上不来,一两分钟说不出一个字。王大磊听出不对头,一个劲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嗓子也哑了,问他说我哥是怎么回事,怎么睡觉也不喘气,摸着还凉呼呼的?王大磊啊了一声,嚷道:“谁他妈睡觉不喘气!林逸是不是出事了!你看着他,别让任何人动他!”他喊完电话也忘了挂,就招呼齐方往医院赶。我在等他们的时候又确认了好几次,从我哥脖子上开始,把他浑身都摸遍了。每确认一次我心就往下沉一次,等王大磊齐方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彻底哭傻在地上。我哥死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命体征。齐方把我拽到一边,王大磊翻开我哥的眼皮子看。他怔了一下,满脸不可思议。我听见齐方问他话,王大磊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

    病房里的气氛很沉重,我觉得心口好像被压住了,喘口气都难。齐方像是还想说什么,我看见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然而出口却只是一声叹息。接着他又伸出手,安慰似得在我背上拍。我爬起来走到床边,跟王大磊说,先带我哥离开这儿。待会护士就要来查房了,要看到他这样,估计现场就会把他强制火化了。王大磊点了点头,把我哥从床上拽起来,转身背到他背上。完了他撒腿就往外走,我晕晕乎乎的,一步一晃荡跟在他后面。齐方最后出来,手里拎着我带来的那个包。

    我们这一行人走到楼梯口,王大磊突然停下脚步,把我哥放了下来。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走上去看了看。王大磊让我哥靠着墙,正在脱他的外套。我哥外套底下穿的是白衬衫,紧贴着胸口的那一块,竟然有血渗出来。王大磊把衬衫扣子也全都解开,就看见我哥胸膛上,有几道被指甲挠出来的伤。那伤口非常新,血流出来,也跟活人的一模一样。我吃惊地问怎么会这样,回想起刚才我检查我哥死活的时候,压根就没看见有这样的伤。

    王大磊没有马上回答我,手指头蘸了一点血,搁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时候齐方也跟了上来,看见我哥的情形,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我们仨把我哥围在中间,最后,还是王大磊先开口说,要真是死了就不应该这样,林逸他估计还有救。一听他说有救,我马上打起精神。王大磊接着说林逸之前一直元神不稳,会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他是元神离体去了什么地方,结果却被困住了,而且他的元神还受了伤,才会在肉身上体现出来。

    我听见齐方接连念叨了两三遍“元神”,忽然往前蹿了一步,把我哥翻了过去。他把我哥的衬衫从裤腰里拽出来,往上一掀,露出了后背。我哥背上也有一处新伤,瘀的颜色还挺沉,看样子吃劲不小。齐方指着那块就问我说,你不是说那人拉你的时候你跟他动手了吗?你还伤了对方,伤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位置?我心里一惊,没去看那块瘀伤,而是看着齐方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刚才伤的那个人不是我哥,我看清了他的脸,他不是!齐方咽了口唾沫,很艰难似得说,他要是不想让你认出来,自然是有办法的。在楼道里我就感觉像他,只是没戳穿罢了……

    话说到这,我心里陡然像是扎了一把刀子。那个人影是我哥,是我亲手把他推进了那个什么阴牢里头!不过才几句话的功夫,眼看着我哥身上,又多了好几道口子。仍然是指甲挠出来的痕迹,只是越挠越深,伤口上的皮肉,甚至都卷了起来。王大磊啧了一声,说要真是林逸被困在阴牢里头了,那得赶紧想办法把他弄出来。这要是过了夜,人就不可能回得来了。他说着把我哥的外套扔给我,重新背起我哥,顺着楼梯往下跑。一直跑到地下停车场,然后就见王大磊,从我哥口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我哥的车他都挺熟的,不一会儿就找着了。王大磊钻进驾驶室的时候把我哥换到我手上,我一摸,妈的那件衬衫,都快被血打透了。齐方坐副驾驶的位置,跟王大磊说了一句什么,车立马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咆哮着冲了出去。也没人告诉我这是要去哪,等车停下来的时候,面前赫然竟是那栋我们才打探过的小楼。现在看小楼当然是亮着灯的,楼前的小花园里,已经有几个早起的老头在晨练。

    王大磊熄了引擎,我抱着我哥问,现在打算怎么做?王大磊说要是元神被困在阴牢里了,那就只有两个办法能出来。一是等林逸自己打开门,从里头跑出来。二是我们冲进去,把他从里头弄出来。现在看他自己肯定是出不来的,我们要进去,姓秦的也肯定不愿意。所以我的意见是,我和齐方拖住姓秦的,由你去把林逸弄出来。我想了想,貌似现如今,只有这一种办法可行。齐方看见我点了头,接过话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成功把人救出来的几率只有50%,不对,要是你的话,估计还不到50%。有可能你和林逸一起出来,也有可能你们谁都出不来……

    我答说我想清楚了,心里还没什么底,于是问王大磊,具体流程是什么。王大磊说:“阴牢是那个姓秦的设下的,在他屋里,应该会有一个入口能进去。先把入口找出来,然后我和齐方在外边守着,不让姓秦的把入口封上。我们会在你身上扎上一根镇魂钉,再把你的魂送进阴牢里。一旦你找到了林逸,就把镇魂钉拔出来。这样你的魂能够回来,林逸应该也能跟着回来。”他的话里没有提及任何危险,说的这事好像窜门子一样简单。我又转向齐方,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齐方出奇冷静地看着我,给我的感觉,像是他已经确定我死定了。他说他们走阴阳路的时候,只是知道有阴牢这么个东西的存在,但里面究竟有什么,任谁也说不上来。他特别希望我和我哥都能活着出来,但如果天亮了还不见起色,他会立马收手。末尾他特地加了一句,你那个秦叔叔不好对付,我不会把我的命搭上。许是他的话有点太老实了,王大磊也只是露出个抗议的表情,其他啥都没说。我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等到天亮,我和我哥没回来,你们就赶紧撤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724/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哥哥不是人最新章节! 作者:山并所写的《我的哥哥不是人》为转载作品,我的哥哥不是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的哥哥不是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的哥哥不是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的哥哥不是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的哥哥不是人介绍:
文化大革命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爸妈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死亡之后又离奇复活的男孩。 后来这个男孩成了我哥,一系列诡异怪事也接踵而至—— 大学校园里失踪的室友,公祠中可怕的阎王宴,腐烂的尸骨带来的诅咒,以及势力庞大又别有用心的周氏家族的介入…… 从整村人都被烧死的明溪煤矿,到把僵尸当作神灵来崇拜的边陲海岛,我哥为何不惜一次次以身犯险,他在死而复生之前,究竟背负着怎样的身世之谜? 兄弟之情与宿命之局的较量…… 读者交流群:201249475我的哥哥不是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哥哥不是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哥哥不是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