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尤胜女子
我想来,也明白了几分,看来他对这个物件构造原本就了解,知道这八音盒的发音原理,加上他擅通音律,便将这八音盒的内部构造改造了一番,这才让它流淌出不同的音乐来,果然妙哉!
“皇上实在有钻研精神!”我笑说,对这种物件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只会赞叹着它能发出音乐的神奇,却又有几人会将它细致琢磨透到不惜亲手拆卸来看它的内部构造。
对这细小物件尚且如此费尽心力去究其根本,怪不得他对于现在的国况也有一番自己的新潮思想,而不是随波逐流,这促使他想要去像改造八音盒般的改变这个国家的政策和现况,让它流淌出不一样的乐声来。
下了步辇,慈禧和皇后她们似乎还并未到场,但畅音阁的戏台子已然搭好,他轻声问我:“方才你叫了小德子去嘀嘀咕咕了半天,可是在说朕的坏话?”
我忍不住噗嗤笑起来,水盈盈的目光盯着他说:“皇上,莫非您看不出此刻臣妾脸上依旧对您写着崇拜二字?”
我对他一眨眼他倒是羞涩起来,抿着薄唇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说:“谅你也不敢!”
然而,我们正欢笑着,慈禧在姐姐瑾嫔的搀扶下果然已经带领大队人马在畅音阁对面落了座,我们也只好一齐过去。
“听说,这是一批升平署新进的伶人,唱艺俱佳,值得一看。”旁边的福晋命妇在窃窃私语,我却觉有些困意,于她们来说看戏是宫里唯一的娱乐活动,但于我这种不懂戏的人来说却像是看天书。
台上的戏剧锣鼓喧天的开启,在烟雾弥漫中,一名身着青衣的花旦登场,扮相与以往花旦似乎有些许不同,俏丽却不失灵气,让我眼前一亮,突然就提起了几分兴趣来。
“他演的这是什么呀?”我问身旁人。
“这一出听说是编的新戏《儿女英雄传》。”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一出以前似乎并未看过,毫无印象。
那花旦扮演的却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而是开始打起武戏来,动作干练有一种男子的英气,然而他的扮相却是柔美更胜女子,双眼如一潭春水,明澈透亮,我一直以为最俊美不过皇上,然而这花旦的女装扮相倒是惊艳满座,我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及这男子秀美!
他的武打动作甚是复杂,身姿挺立杨柳风骨,一个轻跃身轻如燕,罗裳飞扬,说白却又风趣惹人发笑,直叫我竟也被全然吸引过去,仿佛瞬间所有光芒都齐聚于他身上。
一场罢,看得如痴如醉的众人许久这才抽出魂魄来,我却见到皇上离了座位,下一场都开演也不见他过来,开始心生疑惑。
“容芷,你方才可见皇上往哪个方向去了?”我召唤容芷来问。
“似乎是去了后台那边。”她想了想说。
后台?他去后台做什么?我左右看着,现在不便离开座位,便只能暂时按捺住,然而后面的几场都不如第一场出彩,台下反应也都是寥寥,似乎都只对第一场心怀余味,我又开始觉乏味,但未免落人口舌却还是待到戏剧结束散场后这才往后台去找他。
果不其然,我步入后台便见到一群公公都在,还有退于一侧的小德子,便知他定然在此。
“你可称文武全才。”我寻声望过去,见他正坐在雕花椅上,一旁微微俯下身子的似乎便是方才在台上光芒四射的那名花旦。原来皇上迫不及待的便是跑来见他,我忍不住暗笑皇上那副活脱脱的粉丝来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模样。
“皇上谬赞了。”那花旦谦虚说。
皇上见到我过来,俊眉朗目上染有笑意:“珍儿,你来得正好。”
“方才那出《儿女英雄传》他当真是将那十三妹直扮得惟妙惟俏!”
我赞同的点头,好奇的近距离看他,此时他还未卸妆, 清秀之中微增娇艳之色。虽在皇上面前不得不卑躬屈膝,但一言一笑,却自有一股清淡风致,若不是他有男子声音倒真真像一名眼眸含情却又傲骨清立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我问。
“回珍主子,奴才余玉琴,又名庄儿。”他说。这名字居然也有几分女儿家的秀气,但是他虽处处尤胜女子却又毫无脂粉娘气。
“虽初次见你,但朕对你早有耳闻,听说这个角色是唱念做打俱佳的文士史松泉他们特意为你打造的,今日朕才明白这个角色恰只有你才能胜任,无论是扮相或是颇有难度的招式都下了很大功夫。”皇上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之色。
“皇上,这次首演是奴才们的第一次尝试,也非奴才一人的功劳,能够得到贵人欣赏让奴才才得已在此剧发挥所长。”他言语间不失谦逊。
皇上下令厚赏了他,却还是一心在和他讨论戏剧上的专业问题,如遇知己,我便打算率先离开,回头见到端着给花旦赏银的小德子似乎正在愣神,便悄然问他:“怎了?”
“我明白你这种心情,端了沉甸甸的银子可却无一是自己的,都还没捂热乎呢,这差事也是虐心。”我逗趣说。
他却有些茫然:“珍主子误会了,奴才只是诧异皇上向来喜欢戏剧,之前也差人教,但从未厚赏过,只发些吃食罢了,皇上在钱财方面可是出了名的节省。”
“节省?再怎么节省毕竟是帝王,而且坐拥天下,倒不至于银子都未打赏过吧。”我并不相信,古装剧里皇帝不是甩手就是如山般金银珠宝的么,多寻常一件事,他就是再节省应该也不至此。
“这您可就错了,虽然皇上拥有天下,但吃穿用度也是需自己出银子花销,还有宫里头的陈设,除了进贡之物其它都需自己掏银子买,那可都不是白捡的,特别是宫里头需要如此多的供养。”他压低声音说,这一番话竟让我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一直以为皇帝是从不用愁无银子可用的,更不知那些东西竟还需皇帝自己掏钱买,再次刷新了我的三观。
然而,此场首演的大出成功却让这名新晋的花旦迅速红火起来,真可谓一夜爆红,那出《儿女英雄传》也成了最热剧目,但其它人演出的版本却总不及余庄儿。
养心殿里,青铜香炉轻烟袅袅,我替他整理着桌案,他此时还并未下朝,却忽而有一批太监进来呈上了不少蓝色本子并堆积于案前。
“这是?”
“回珍小主,这是皇上特命奴才们去民间搜罗的戏本。”领头的公公说。
“戏本?”我有些诧异,挥手让他们下去,拿起一本粗粗看起来,里面的内容似乎改编于民间传说似曾相识。
未过多久,门便被打开,一身朝褂的他迈步进来,见到我早已习以为常。
“皇上,您最近对戏曲可是格外迷恋,这是他们方才送来的。”我将这蓝色本子呈给他。
“看来朕命他们去民间搜罗的戏本到了,恰好无事时能够研读。”他的眉梢带有喜色,转身又叫几名太监进来吩咐道:“去寻匠役来将这些戏本换上黄榜纸皮子,顺红纸面签,再用白西纸重抄,装订高力纸皮子再呈。”
“您对心爱之物果然包装精细,跟珍宝似的。”我打趣他说。
“那是自然,珍儿,今日去漱芳斋用晚膳。”他回头对我说,我一听便知今日他又要看戏。
然而领我们去了漱芳斋后, 他却率先宣召那余庄儿上前,此时,余庄儿也已上好了妆,在这个等级严明的社会里,唱戏之人就算再红火也是地位底下的,但我第一次见皇上不顾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主动走上前去对他说:“余庄一扮女子便能当起红楼中那句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 ;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当真貌美。”
“皇上赏识之意奴才实在感激。”余庄儿有几分受宠若惊。
然而,他对余庄儿的另眼相待也让宫里头出了新的舆论来,就连在景仁宫里芸洛竟也开始为我抱不平来。
“珍主子,那个戏子明明男儿身却比女子媚,竟如此迷惑皇上,最近皇上都少来景仁宫了,您都不在意吗?”芸洛替我梳着两把头,一面说。
“正如你所说,那花旦是个男儿身,我又怎至于和男子争风吃醋,皇上最近是痴迷戏剧,但谁人又没几个爱好,这并无什么奇怪。”我一笑,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虽是清丽秀致但总是可爱多过柔美。
“珍主子,您瞧谁来啦。”容芷带着一人走进来,我一看,却是姐姐。
“姐姐,今儿个可得空了。”我笑着站起身迎过去。
“我呀,日日都得空,实在无聊得紧,知道你忙,今日若得空便陪姐姐去御花园看看春色可好?”她说。
我轻笑:“自然好!”
“以往姐姐过来找你那些个丫鬟总是说你伴皇上去了,近日看来那传言并不假。”走在御花园里,姐姐有意无意的提起。
“什么传言?姐姐莫不是也要说皇上迷上了余庄儿。”我哭笑不得。
“可不是么,皇上对那戏子青睐过头了,你不知道昨日还闹出了一个笑话。”她摸了摸古树光滑如玉的树干说:“皇上昨儿又去了后台,见到上了戏的余庄儿便连声称赞,一时欢喜便拉着他的手在旗把箱上坐下,那余庄儿居然也忘了形,竟也随着皇上一同坐下。旁边的小太监们一声喝醒了他这才慌忙请罪,皇上竟丝毫也不责怪他如此僭越。”
第61章 众目之钉
“那是你不知皇上的性子,他若是因为此就责罚于他那便不是皇上了。”我笑呵呵的模样不以为然,他从不随意动用皇权来惩罚身边人,如若不然,当初我僭越那么多次也不会被他如此容忍了。
“你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未变,心总是这么大。其实,皇上宠他宫里还有一传言,只是姐姐不知当说不当说。”她迟疑了一会儿。
“姐姐,你懂我的性子,就别卖关子了,话头老截半路上如鲠在喉,有话便说。”
“不过,若是你要说皇上有断袖之癖我并不会相信,因为,每次皇上亲近余庄儿都是在他上了女妆之后。”我转而想起来说。
“那就没错了,宫里头传言那余庄儿上了女妆后很是像那……德馨的长女。”她放轻声音看了我一眼:“所以,皇上这是打心底里从未放下过她,这才对那貌似她的戏子青睐有加。”
我只觉心头一震,德馨的长女?若不是姐姐提起,兴许那名在当初选秀时明丽无双让他一见钟情却求而不得的女子早已在我记忆中模糊。
“那女子皇上对她只是惊艳一瞥,不至于将她放在心头直到现在。”我定了定心神说。
“唉,你却不知得不到往往才是最难忘,虽然只是一刹那,但那女子的容姿风华你我都是见过的。”她轻言慢语,我愣了愣神,德馨长女美则美矣,我现在都记得她曾带给我的惊艳,莫说对于男子了,但我并不想因为这空穴来风的揣测便多生猜疑。
“况且,就算皇上并非是难忘她,那至少,这戏子又勾起了皇上当初的情思不是么。宫里头从不乏唱戏之人,皇上偏第一回如此格外青睐他一人。”她又话语中毫不掩饰酸意:“看来呀,我们却都不及那让皇上惊艳一瞥的女子。”
勾起情思?因为得不到而倍加想念?她将我原本平静的心搅乱起来,但我却也惊讶于向来淡然处之的姐姐竟然会在我面前难得的露出醋意来,这句话多少有些刻意的成分,莫非她是刻意挑拨?但我尽力压下去了这种想法,并且有些自责自己为何竟会萌生这种想法。
养心殿外,站在两旁的公公似乎要比平日里多,我并未在意刚打算迈进去,小德子却神色怪异的向里通报。
我奇怪的推开门,见到不仅皇上皇后都在此,居然还有似乎刚下戏未卸妆的余庄儿,见到眼前这莫名的景象,我不禁有些尴尬,但既已迈步进来也便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珍嫔来了,那也便好,在此做个凭证。”皇后语意不明的说,我却一片茫然。
“这余庄儿进殿居然胆敢佩带真剑,其心可诛!”
我这才见到案子上似乎是方才皇后“查抄”的宝剑。
“余庄儿乃是朕宣召进来的,自可由朕处理,皇后不必费心!”皇上面带怒意,想必方才他们已经起了争执。
“皇上既然贵为天子,便首当守宫规,若是总对旁人如此不分黑白的包容恐怕难以立君威!”皇后说罢,也扫了我一眼,我自然明白这话不仅是冲着余庄儿也有指桑骂槐之意。
“你!”皇上一拍桌案,第一次见他如此发怒,现实总非偶像剧,皇后越是顶撞他越是招惹他厌烦。
“那么宫规中是否有皇后能够对朕指手画脚的规矩,你若是识趣,便速速退下!”
皇后脸庞一僵,一副不甘心的模样,话语间却依旧毫不退让:“臣妾自会退下!只是皇上如此行事,臣妾不得不去诉诸太后!”
两人性子是同样的倔强,皇后绷着脸说完便行了个礼转身打算离开,皇上一听她要诉诸太后便喝道:“等等!”
皇后停住脚步,一声轻笑,她知听到这句话他定会叫住她。
“此事,朕会给你答复,不必事无巨细的都去惊扰皇太后。”他知道若捅到皇太后那,恐怕余庄儿命都不保,因此他只得妥协半分。
“那好,臣妾等着皇上的公平处置!”皇后特意将公平二字加重,拂袖而去。
想来,皇后如此干涉,恐怕也是受传闻影响,不然她并无理由如此干涉他们两个男子间的往来,她或许也不能容忍皇上因为余庄儿而再度勾起对德馨长女之情,说到底,就算她一直被冷落,但却依旧难敌嫉妒之意。对我她或许暂时无可奈何,但余庄儿的身份却足够她借此诟病。
“皇上!”余庄儿扑通跪了下来,仿佛已是认真思虑过一番:“您对奴才的赏识奴才已感激不尽,事已至此,您便处置奴才吧!无论何罪,奴才定会担待。”
皇上抿着唇,愁眉难展,静默一会后方才轻轻挥手说:“你先下去吧。”
待余庄儿告退,他缓缓坐下,看了我一眼:“为何没有只言片语?你也是来劝朕不要亲近伶人或者是置喙朕的癖好?”
我未想到他竟如此直白,我咬了咬唇说:“想必外间的传闻皇上也知一二。”
他有些疲累的抽出一个奏折扔在桌案上:“此等污秽之人,岂可令其出入宫禁,又谓皇上必不能知此等贱人,度必有荧惑圣听者……此乃御史王濂奏。”
“此些种种朕已听太多,你若也有此意,不必重复,朕听倦了。”他轻叹一声说。
“皇上,臣妾只想问您是否觉得余庄儿很像一位故人。”我缓缓走近问。
“德馨的长女?”他静默一会儿说。
“原来,您知道。”看来,这次话已经传到了他耳旁。
他沉着脸,却并不看我:“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朕喜欢他的戏待他如友人却似犯了过错般遭受千夫所指。”
“所以,您并不在乎他像谁?只是喜欢他的戏。”我探查般的问,他的唇却负气地抿紧,就像受到了委屈又倔强着不肯说出来的孩子。
我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转而却又笑话自己,无论如何,那德馨的长女早已在当初便被指派嫁与了他人,又何必揪着一个影子不放。
“好啦!我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自然相信您,看那余庄儿着实出彩,况且又有一般唱戏之人所没有的清傲风骨,皇上能够不讲究身份地位将他视作友人,我倒是生出敬佩来。”我一笑说。
他听闻有一丝诧异的抬头看我,面庞柔和下来:“珍儿,这些天来与朕说此话的唯有你。”
“可是,您打算如何处置他来给皇后一个交代?”想起此事,我不由问。
一提到此,他便再次愁眉难展,沉吟了一会儿让门外的小德子进来:“传朕旨意,余庄儿……御前持械,交送刑部处理。”
我很是诧异,交送刑部?这未免会受到残酷拷问或是上刑罚,想起电视剧里那些暗无天日的牢房我便不禁寒颤,说起来余庄儿持械不过是皇后刻意找出的无心之失,或者只是方才下戏所携带的道具而已,如此他着实也是无辜之人。非要揪出错处来,那恐怕便是他实在太受皇上青睐,所以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小德子!”皇上喊住接到指令后打算出门的小德子:“你伴在朕身边许久,当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是!皇上请放心,此事奴才不敢马虎。”小德子瞬间懂得他意般说。
我却一头雾水的问:“皇上,您怎舍得如此惩罚余庄儿?”
“交送刑部,是朕的交代,至于如何判刑,那却并非是皇后该过问的了。”他低声说。
我明白过来,交送刑部不过是个应付皇后的幌子罢了,他知道小德子懂他的意思所以才特意指派他去办。
“这还真是一条妙计呢!”我笑着敬佩万分的看着他。
“唯有如此,才可保全他,若是因朕的喜好反倒让他平白受罚,朕心何安?”他望着窗外,眼瞳漆黑如墨,却透着坚定:“无论如何,朕都希望自己所珍视之人不受伤害,既为帝王,就算不能奢望其它,至少,也要护身旁之人周全。”
我的心为之动,帝王有太多无奈,就如同他此番并无过错,却徒惹众人口诛笔伐,差一些让余庄儿有牢狱之灾。然而他此番话却让我更敬重他这分情深义重,但却也有些心痛,现在坚定不移说着此话的他又如何能料到这个对于权利巅峰的帝王来说并不难实现的愿望其实才是他最终的奢望,难以想象若是到了那么一日,他又该承受多少一切幻灭的苦痛?
余庄儿在他的庇护下着实未受多少实质性的处罚,只是自此之后皇上便在外人面前不再如从前那般毫无忌惮的待他好,而是刻意保持距离,他也曾叹气对我说这是他能够真正护他周全的唯一办法。
他对戏剧的喜爱依旧分毫不减,更是差人将吹打弹拉的乐器一应俱全的差人置办过来。
“大锣一面,铛子一个,苏锣一面……”负责置办的公公目不暇接的记载着,我也方知皇上是个十足的急性子,催促那人速速送来不可耽搁片刻。
第62章 波澜再起
而戏台上的武打戏由从前的被余庄儿承包到另上来一名武生,虽然不似余庄儿所扮的花旦灵媚,但是这扮演老生的男子英气却是胜过他, 唱念时声调悠扬婉转,低沉哀怨,然而武打动作却是毫不含糊的洒脱,时人都称他的艺名小叫天,后来我才知他竟是在京剧中对于后世都颇有影响的谭鑫培!
“谭鑫培!”我得知后生出兴奋来,历史书上似乎背过这么一段,谭鑫培不正是“同光十三绝”之一嘛!早知便弄本册子让这些个历史名人轮流帮我签个名,我正美滋滋的想着,这次倒是皇上满脸不解的看我:“怎么?他是你的故人?”
“啊!”我一愣,傻笑道:“当然不是!只是呀,他是个……名角儿。”我不知现在是否已有同光十三绝那副名画的诞生,因此还是不提。
“皇上,额……今日是否还要去钟粹宫门口……跺脚?”小德子进来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会还是向他禀报,我却很是茫然:“什么?”
皇上顿时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不去了!不去了!撤下。”
小德子偷笑着又转而绷紧脸装正经的低头称:“是!”
待他告退后,我便回过头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他,打算用眼光“逼迫”他坦白:“皇上,若是方才我未听错的话……”
他终于被我盯到落不下手中的笔,却还保持镇定说:“并无什么。”
“钟粹宫不是皇后的住所吗?”我一脸坏笑并不放过他。
他终于搁置下了笔:“也罢,朕……前几日带了太监去警示皇后,让她莫再如此次这般徒惹朕不快。”
“警示?”我转动着眼珠,他说得如此含糊,我明明方才听到跺脚两字,但见他神色如此不自然也便不逼他说了。
“皇上,您要的乐器已一应俱全,都已暂存于漱芳斋。”那名置办的公公进来禀报说。
“甚好!朕这便去试试手。”他兴奋的站起身来,又回头对我道:“珍儿若有兴趣可以随朕去看看。”
“您先去,我随后就到。”我心生一计,笑笑说。
见他已出了门,我鬼马的踱步到门口叫住了准备随行的小德子,他见到我朝他挥手却是一副不情不愿才过来的模样。
“喂,我说,见到我干嘛就摆出一张苦瓜脸,我又不找你借银子。”因为皇上的关系,我和他已经无比熟络,因此我在没有多少外人时和他说话便像是哥们,他起初不太适应依然主子长主子短,后来兴许也习惯我总是一身男装的特立独行,说话也总是“标新立异”,因此他在我面前也就放开了许多。
“奴才知道您如此神情来找奴才来定然无什么好事,此次又要打听皇上什么?”他“愁眉苦脸”的说。
“聪明!不愧是皇上的近侍。”我轻笑:“方才你说皇上带公公们去钟粹宫门口……”
他有些为难却又无奈的点了点头:“上回皇后来养心殿为难,皇上心里憋着气,于是前几日便率领奴才几个去钟粹宫门口跺脚,皇上自己则过门而不入,想气**后娘娘。”
我一听,忍不住噗嗤一笑,若不是尚还有几分嫔妃的面子包袱,恐怕会大笑出声来:“皇上有时耍起小孩脾气来可真像个孩子。”
“此话您可万万莫和皇上说是奴才说的。”他慌忙说。
“好哇,原来朕竟还有这么个传话筒!”一声清澈却不怒而威的声音传来。
小德子一颤,我也惊住,却见到皇上不知何时折返回来。我曾私下向小德子打听多次,竟然第一次被他抓了个现行。
“朕还道你失职忽然便不见了人,原来是在这道朕之事,莫不担心朕今日便撤了你的职!”他抿唇面无表情的模样当真吓到了小德子,他扑通便跪了下来,浑身发抖:“奴才……奴才也是为难。”
“皇上,您不肯说,还不准我偷偷知道吗?本来我给您面子打算装不知道的,可这又让您撞到了个正着,那我是该装作不知道还是知道……”我撇了撇嘴装作为难的说。
“那么依你之见,让朕撞见这反倒是朕的错?”他神色不明的说:“还是,朕应装作视而不见?”
我不好意思的笑着,他说完也未留它话便转身走开。
“珍主子,您救救奴才吧,您看这……这这。”小德子着急到差些泪都落了下来。
“这什么这,你伺候皇上这许多年,还不如我懂皇上?他不过是吓吓你罢了,放心吧啊!不会撤你的职。”我宽慰他说,便扭头踏着花盆底小碎步的追上皇上,方才到了他的身旁却一个趔趄,正当我以为要和大地亲吻之时,却感觉臂膀间有一只有力的手及时牢牢稳住了我。
我抬头向那双乌黑澄澈的眸子感激的笑了一番。
“宫里头兴许没有哪个女子如你这般总是踩着花盆底跑跑跳跳。”他话语虽有刻意的严肃但却不失暖心的责忧。
“这个,您应当习惯了。”我对着满是无奈的他笑着说:“皇上,方才之事,我猜您定然没有生气吧。”
“你又怎知?”他不动声色的说。
“我知道此事您原不想告诉我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但我觉得您有时啊孩子气得可爱,况且,小德子也是被我“再三”逼迫的,您就莫责怪他了。”我拱手作揖说:“珍儿知道您大人有大量,皇上肚里能撑船……”
他唇角掩饰不住笑意:“瞎说倒是总算你的本事,总叫人无力辩驳,每次犯错倒叫朕说不得责不得。”
我一脸甜笑着说:“那珍儿谢过皇上三番五次的纵容!”
我心知他此次并未真正动怒,只是觉得堂堂一国之君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和他一路说笑着到了漱芳斋,一名头发花白的公公引我们去了后台,将他所要的乐器都摆放在木桌上。
他一个个拿起来细细观了一会,便开始试手,无论是敲锣打鼓还是弹奏乐器他都手到擒来很是熟练,直看得我眼花缭乱,又生出几分小女生的崇拜之心来。
“皇上竟样样都如此行家!”我感叹。
“不过是因此为喜好之事便格外钻研过罢了,况且乐器看似不同实则相通。”他轻描淡写的说:“不过,朕因身份不能上台,平日里只能自己练练手。”
“平日又有谁胆敢让皇上伴奏呢。”一旁那置办器具的公公躬身说。
“那……皇上若有空便教教我,只要莫嫌徒弟太笨。”我说。
他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又抛下一句:“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迷茫的望着他,脑子溜了一个弯拐回来才知竟又被他如此高明的嘲笑我愚笨,自己搬石头却被他顺道砸了我自己的脚却还不自知。心有不甘刚想反驳回去却见到这周身许多公公尚都在,于是只得在心里龇牙咧嘴一番后作罢。
他倒是气定神闲一副“你没辙了”的模样望着我快要憋出内伤的脸庞,唇角偷偷扬起一丝笑意来。
这一年恐怕是他还能够发展自己所好的一年,此时的大清尚在外像中看不出破裂之痕,慈禧与他的母子关系在平面上尚和平没有多少冲突,就连相处愈冷的皇后在表面上也开始和他装得“相敬如宾”,一切都犹如涓涓溪水般流淌平静无波澜。
极爱读书的他也未曾放下过手中的书本,我陪他舞文弄墨,陪他在紫禁城里漫步,陪他看了一场又一场戏里的悲欢,总以为日子就将如此平静到让我遗忘掉后事,只留美好。然而平静的一年过后,在端午时节却再次传来醇亲王病重的消息。
翁同依旧替皇上前去醇亲王府问疾,七月初八的日中,我正和皇上一同用午膳,小德子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皇上!醇亲王府刚刚传来的消息……醇亲王病情濒危…已然昏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跪下禀报。
我听到筷子滚落的声音,他愣了半秒站起身来:“快!备轿!朕立刻便出发去醇亲王府,不可耽搁!”
我的心也一落,担忧的看着眉心满是焦灼的他。
“可是……皇上,还未禀报太后。”小德子迟疑说。
“休要再废话!速速备轿!”皇上不管不顾的便急步迈出去,我张开口却如鲠在喉,理智告诉我应当劝他先告知慈禧一声,以免到时被她责备,但我知道此时此刻他听不进去任何,只是一心想要赶到醇亲王府,我自然明白他的焦急如焚。
他甚至来不及排驾,只带了几名太监和侍卫便急匆匆的乘轿赶去了醇亲王府,我也再吃不下去任何,放了筷子让公公将饭菜全部撤下。
醇亲王去世的年月我并不清楚,此刻,我只责怪自己为何当初没有认真关注过这段历史。
“这一次,应当不会……”我喃喃自语着,又摇了摇头,只期望并未到时日。
“珍主子。”容芷走了进来,我忙迎上去:“怎么!你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醇亲王……”
第63章:暗搬救兵
她面露难色:“醇亲王的病情奴婢还是听其它宫女说的,并不知具体情况,但皇太后已知皇上未传谕旨便私自出宫回府之事,已是大怒。”
我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会如此!”
然而,我如今在慈禧眼里什么都不是,又不能前去平复她的怒意,恐怕她见到我还会有相反效果,我只得怨自己到了此时,竟帮不上他半分!
我着急的左右踱步,脑海里飞快窜过一个念头来,我一拍手说:“容芷,你速速替我去寻一个人来,你就如此对她说……”
我在她耳畔压低声音说,她会意点了点头。
“这是唯一的法子了。”我叹了一口气说。
待容芷离开后,我的心里虽仍旧如上百只热锅上的蚂蚁爬过般但却还是选择待在养心殿等消息,只但愿这一计能够顺利。
偌大的宫殿缓缓没入黄昏,外面似乎终于有了些许响动,我盯着宫殿的门,果然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
一名公公得到我应声后进了来,颔首行了礼说:“珍主子,皇上派奴才来告知您在养心殿安心等待便可。”
“那……皇上呢?还未回宫?”我问。
“已回宫,皇上方才去了储秀宫。”他低头答。
储秀宫?他恐怕恢复理智后也知如此做定然会惹慈禧大怒,因此亡羊补牢一回宫便去请罪。然而我又如何能再坐以待毙,也不知交代容芷的事情她是否已办好,这个点也不见她回来报个消息。
我迅速收拾好,便出了门赶往储秀宫。几名丫鬟非要跟着我去,也便只好由着她们。
穿过长长的朱红甬道,我不安的捏着手心,心中犹如端着一碗水,左右不平的晃动着,我既担忧皇上也担心醇亲王的病况。
储秀宫的门口,站了几名侍卫,似乎是皇上今日出宫临时随行的那几名。
门口的公公见到我便进去禀报,他神色未变的出来对我说:“皇太后让您进去。”
我点点头,惴惴不安的迈入,储秀宫里却是一片怪异的宁静,皇上正跪在地上,慈禧正襟危坐着,无比肃穆。
“珍嫔此刻赶来,是凑巧给哀家请安呢还是别有它意?”慈禧目光炯炯的望着我,话语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在大殿内回荡。
皇上也抬头看了我一眼,原本坦然静等处置的神色中却多了一分担心,又似乎在责备我不听他的话非要过来撞上怒火中烧的慈禧。
“皇太后,妾身自是来请安。”我顺着她的话说。
“哦?”她有几分诧异,冷笑一声话语间透着讽刺:“请安,向来直爽不怕得罪的珍嫔今儿个倒是出奇了。”
“不必掩饰,你恐怕是来给皇上求情的吧!” 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并非求情。”我静默几秒说:“因为……妾身知道我的话并无分量。”
这会慈禧倒是有些许愣住,我的话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到底城府颇深,转瞬间神情却又变得一如既往:“皇帝,你兴许也看到了,平日你处处庇护珍嫔,然而到了此刻,袖手旁观之人也是她。”她轻笑说,皇上默不作声。
慈禧果然狡猾,此时也不忘挑拨我们的关系,我暗自不平的想。
“不过,你如今翅膀是长硬了,能够自己飞了,自然便将哀家这个老不中用的通通抛到脑后,视若无睹。”慈禧的话语间像是软刀子般飞过去。
我心里有些焦急的看向宫殿外,莫非容芷并未办成?
“亲爸爸,今日事出紧急,儿臣着实未考虑周全,您若责怪或有气难消便请责罚儿臣!”他满是愧意。
“责罚?”慈禧挑了挑眉:“一国之君,哀家又哪敢责罚?那岂不是让那些个宫女太监白白看了笑话去!”
“或许,你也是笃信如此,量哀家不好责罚你,才胆大妄为!”
慈禧站起身来,缓缓朝他踱步过去:“哀家自你四岁登基抚养你至今,早将你当作亲生儿子看待,然而你又何尝将哀家当过亲额娘?”
她的话语倒是冠冕堂皇,仿佛她一直是位慈母,而是皇上不知感激报恩。我却想起皇上童年时代的不幸,就是现在,她也处处对他苛责,若当真将他当作亲儿子日后又怎舍得那样待他。
“你倒是说说,你和醇亲王如今是何关系?”慈禧走到他面前,变得咄咄逼人。
“亲爸爸!”他为难的看她,她见状怒火却烧得更旺。
“说!”
她这一声吼让我都忍不住战栗,忽然便明白自小都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皇帝为何会独独害怕雷声,恐怕和慈禧不无干系。
或许无论慈禧是否当他如亲生儿子,她都很是在意他是否视她这个养母为最亲,因此才会干涉治疗巴望对她权位并无威胁的醇亲王病逝。又一直让皇帝称自己为亲爸爸,非要加上个“亲”字作为前缀,倒愈加显得刻意。她也刻意甚少让皇上和亲生父母接触,而此次皇上擅自出宫正是触碰到了她这根敏感神经。
慈禧拉下脸来,逼迫他承认他和醇亲王早已不是父子关系,于他来说如此残忍不留情面。
皇上黑亮的眸子里透着几分痛楚:“朕和醇亲王……自然是……君臣。”
短短几个字,他却说得无比费力,仿佛每个字都像是在刀山上碾过,露出几个黑洞洞的伤口。他兴许也曾如此欺骗过自己,让自己去试着相信他们只是君臣,但却无论如何都割不断那血脉。
“既然是君臣又何至于今日如此焦急?”听到他亲口承认残酷现实,慈禧仿佛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面庞上终于不再如之前那般如火如炬,但却并不轻易放过他。
“醇亲王贤良,既病重……朕身为一国之君要有体恤下臣之心。”他黯然说,眼中仿佛有一团火已经熄灭。
慈禧对于他如此口不对心的回答,却自欺欺人般甚是满意。
这对“母子”关系当真悲凉,或许仅存的几许温情在回忆里也难找,我叹着。
此时,一名小太监悄声对李莲英说了什么,李莲英侧身说: “皇太后,荣寿大公主求见。”
我的心终于放下几分来。
“皇上又犯何事?以至于在此跪着?”荣寿公主走进来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慈禧却绷着脸:“你在宫外,自然不知道。”
“在宫外,别的兴许不知,不过却听说醇亲王病情告急,皇上带着几个侍卫便赶了去,这在坊间可是热传,却不知真假。”荣寿大公主试探般的说,其实一切她都了然于心。
“看来,倒真是这件事。”她装作恍然大悟:“您又何必生气,应当庆幸才是。”
慈禧开始疑惑:“庆幸?”
“皇上如此有情有义,体恤大臣。当年太宗皇帝也是求贤若渴,待臣子一片真心实意,方才赢得了后来的重臣洪承畴投降大清。虽然如今不可同日而语,但身为君王宽待贤臣也是为君之道,您莫非不该庆幸皇上为君有道?”荣寿大公主平日虽看着淡然不急不慢,但却并不影响她的巧舌如簧。
一番话倒让慈禧有些犹豫:“你此次过来便是为了特意和哀家说这些话?”
“那可不,原本,是来伴您共进晚膳,却不巧撞见如此景象,我便不才多说了两句,您若觉有理便采纳,无理便自可当耳旁风。”她风淡云轻般说,其实,不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才是最聪明的决定,也是不再激起慈禧怒意的方法。
我在心里喊妙,荣寿大公主每次求情都总是有理有据却还不着痕迹,既保全他人自己尚能独善其身。
慈禧果然心甘情愿的入了她的坑,一挥手说:“你们下去吧!哀家要和大公主用膳,你们休要再在此碍眼。”
皇上谢恩说:“儿臣不肖。”
我和皇上退了出去,出殿门后容芷便冲我迎了上来:“珍主子!奴婢好不容易才按您吩咐找来了大公主,是否有成效?时辰未晚吧?”
她正一连串的问着,这才见到皇上,忙跪下:“皇上,请恕奴婢方才无理,一时只顾着……”
“起吧。”皇上淡然对她说,然后便一声不吭的迈入了夜色中。
此刻,甬道两旁的宫灯已全然被点亮,橙黄色的灯光明明灭灭罩在绘有青墨山水的灯罩里,我隐隐约约能够见到甬道尽头的宫门。
我走在他后面,知道他心绪不佳,便将原本一大串堵在喉咙眼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回去。夜里寂静,除了蝉鸣便是清晰的脚步声。
走到甬道的尽头他方才停住脚步:“小德子,你领上几名宫女送珍嫔回景仁宫。”
我张口想说什么,他是不是依旧误会我在慈禧面前不帮他分毫?我刻意对慈禧说我的话没有分量只是因为我知道这次不能硬碰硬,早已找来唯一能对慈禧“指手画脚”的大公主。莫非他竟不明白?我不觉咬唇看着他。
“珍主子,请。”小德子对我说,躬身张开手作出请的姿势。
第64章 诀别
我有一分失落的迈起步伐,却终于听到他些许温和的声音:“珍儿,谢谢。”
我一愣,回过头去,他为何又向我道谢?
“今日之事是你费心,只是,朕说的话你务必要听,下次莫要再如此贸然进去。若有万一,你也不免被责罚。”他转而蹙眉。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知道我今日是权宜之计,并非是误会我,而是因我不听他话还是来了储秀宫而担心我被他连累受罚。
我朝他走近,终于丢弃掉所有不安思绪向他一笑:“皇上,在您眼里我会那么笨吗?自是有所准备。”
他看着我的目光暗含温情:“看来,不知何时,那个任性而又总是说话不经大脑的小丫头也长大了。”
被他如此一说,我倒是难得的脸红了一遭。我总笑他偶尔冒出的孩子气,但仿佛在他面前我还当真一直都像个小孩子。
我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皇上,醇亲王的病情……”
一提到此,他方才重回光泽的眼眸又黯淡下来,轻轻摇了摇头,我的心一沉,转而劝慰他:“您还记得吗?上次醇亲王病重到四肢不能动,但最后都化险为夷,这次,定然也是如此!”
他努力掩饰掉眼中的那抹黯然,点了点头:“……但愿。”
炎热季节在宫里最是难熬,除了不停的吃些冰镇的东西解暑,但就是冰镇的食品也是每宫都配送有量,还有那裹紧腰身的一层层旗装生生要将人闷出一身汗来。
景仁宫里,方才用过午膳的我穿戴整齐打算去养心殿,容芷却叫住了我:“珍主子,您恐怕忘了,今日皇上和皇太后一同去了醇亲王府。”
我停住脚步,这才想起来,不知是荣寿公主那番话的奇效,还是她后来在我们离开后又和慈禧说了什么,在那之后,慈禧竟也并未阻拦皇帝再去探病,甚至为了面子功夫还和他一同去。
醇亲王的病情我只能零星从小德子口中探听,似乎时好时坏。为免再多添皇上的烦忧,我尽量在他面前少提。
我也方才知谭鑫培不仅上台扮演武生,更是在内廷侍奉,很得慈禧的欢心,她时时赏赐他人参之类的珍贵之物。
十月份,酷暑还未消散,畅音阁上的琉璃瓦闪烁着青绿色的光芒,锣鼓渐渐喧嚣,我忍不住伸出手用巾帕遮挡住刺眼的光芒。
慈禧的左右倒是有人摇扇子,我却只觉闷得紧,心里想着以前消暑坐在空调房吃西瓜看电视剧的美好时光,现在若有个电风扇我也不嫌弃。
“皇帝,你可知这一出是何戏?”慈禧敲打着拍子一边轻声跟着台上哼唱一面问坐在她身旁的皇帝。
“回亲爸爸话,此为《天雷报》。”皇上恭敬的回答,并未多想。
“不错,这剧中那张继保成年后便狠心抛弃了他的养父母,而是回到他的亲生父母身边。你说,他是不是铁石所铸的薄情寡义之人?”慈禧缓缓道,瞥了皇上一眼,这会莫说皇上听明白了,我也懂了她这番话的意思。
看来她是刻意点这出戏来借机讽刺他,来宣泄自己对于皇帝最近如此亲近醇亲王的不满,果然平日表面上她还做做样子,心里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个结。
皇上虽然闷声不语,但神色骤变,他又怎能忍受他最尊敬的皇太后暗里讽他为薄情寡义之人。
我暗自摇了摇头。
后来那几日,许是眼不见为净,慈禧都称自己头晕未和皇上再随行去醇亲王府。
“皇上,明日我想和您同去一趟,不过不知是否需要格外批准?”我站在他一旁研墨一面说。
他停下批阅奏章的笔,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也好。”
“不过,这次你还是得扮成小太监,否则,于理不合。”他说。
我点了点头,与醇亲王好歹也有几面之缘,他确实是一心为皇上着想的慈父,他病情反复这几个月我都没法随行前去,但病情时好时坏谁也说不准,去看看自然也是必要的。
第二日,我吩咐好了容芷她们,如同那次和皇上私自出府时的一身太监打扮,跟着他随行。
站在屋子外的醇亲王福晋依然一身素淡,眉目间却萦绕着淡淡的哀伤,只是见到皇上来这才露出几分喜色,来不及多寒暄几句我们便进了屋子。
床帐内,太医正在把脉,见到皇上过来便行礼禀报:“醇亲王六脉皆弱,如今臣便开了些参汤来调理。”
“那么相比昨日,可见好?”皇上连忙问。
“这……”太医犹豫了一会:“精神或有好转,皇上若有话便和醇亲王相谈,微臣自请退下不相扰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听这太医的意思,隐晦之意不就是醇亲王已时日无多,让皇上有话便尽快交待。
醇亲王意识似乎有些不清醒,嘴中呓语着什么,皇上在他病榻边坐下来,望着他的神色带着无比忧心。
“皇上,我在门这边看着,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尽可以和醇亲王说说体己话。”我对他说,此刻,房间内并无他人。
他点点头,醇亲王忽而咳嗽了几声,终于缓缓睁开眼来,仿佛在病榻中短短几个月他又老了许多岁,憔悴的脸庞相比上次我见到他要瘦削不少。
“皇上……老臣……”他挣扎着,意识终于渐渐清明,又吃力的左右看了一眼:“皇太后呢?您…未惹恼她老人家吧……”
“没有,您放心。亲爸爸是因这两日身子不适便未过来。”皇上轻言劝慰。
“您……近日来得实在太频繁,老臣这副模样,能得皇上如此垂念已不期望其它。”醇亲王喘了几口气握住皇上的手说:“只求您……求您答应老臣……”
“您有任何要求,朕都答应!”皇上毫不思索的说。
“臣……求您以后……莫再亲自过来。”醇亲王耗费很大气力才说出这句话,深深掩藏住了眼中的诸多不舍。
皇上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心仿佛被细小的针尖戳破,温热的鲜血流淌出来。他又如何不知醇亲王的良苦用心,他总是担心惹恼了皇太后会令皇帝日后的日子不好过,因此就算心中万般想见他也不得不强行忍痛割舍劝他莫再过来。
皇上微微低头,抿着唇,却并不说话,仿佛心底里也正做着激烈的矛盾斗争。
“皇上!时辰已到,皇太后懿旨让您申初三刻得回銮。”外面,小德子敲门传话。
在他生父弥留之际,慈禧竟还如此苛刻定下回宫时间,这恐怕才是毫无人性吧!我在心里咒骂着,忍不住开门劈头盖脸对小德子说:“你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情,就别在这喊了,去去去!多一时半刻的怎了!”
皇上此时也未再顾及这些个礼法命令,依旧未动半分。
“皇上……这是微臣最后所求,您请务必答应。”醇亲王苦苦哀求:“还是……需微臣下跪您才应允?”
皇上眼中多了几分苦涩和痛楚,原本紧握醇亲王的手渐渐松下来。
“……好。”
答应不再见如此艰难,此次一走或许日后便是阴阳相隔。
“那么……您也圆朕一个心愿好吗?”他痛心的说。
“现在,这里没有君臣,只有父子,让我……叫您一声阿玛。”
我眼见着,忍住了心酸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醇亲王颤抖着唇齿,想说什么却还是终于放下了固执点了点头。
皇上却蓦的起身后退三步,郑重朝醇亲王的床榻跪了下来,这一意外之举将我和醇亲王都吓得不轻,醇亲王更是生生愣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皇上,快……快起。您…怎能…怎能……”醇亲王睁大双眼,手颤抖着抬起来,仿佛想要吃力的亲自去扶起他却又缺失气力。
“阿玛,朕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并无不妥,这是朕一直以来所亏欠您的。”他深深弯下身子去朝他磕了一个头说:“儿子不孝!”
醇亲王的眼角溢出了泪来,他缓缓放下手去,仿佛瞬间终于放下了许多东西,包括脑子里禁锢了他一辈子的礼法规矩和尊卑,连连说:“有儿如此……我……不虚此生。”
我也走过去在皇上旁边跪下:“醇亲王,您可放心,皇上他重情重义,有仁君之心,定然会是一名不负期望的帝王。”
醇亲王连连点头,嘴角终于有了一抹放下心来的微笑,皇上扶着我一同起身。
外面又传来了催促的敲门声,醇亲王深深看了皇上一眼,却努力将感情通通掩盖住,话语变得平静:“您走吧……不必……担心阿玛。”
皇上垂下眼帘来,深藏悲怆。此刻,他已经不得不走了。纵然,或许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脚踏出去便再不复相见,诀别或许即是永别。
短短几步却像是有几个世纪那般漫长,尽管他三步一回头,尽管心如刀割,却终究还是得将自己拼命从还未平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再次恢复成一个冷血的君王,才能狠下心来踏上那离别的轿子。
第65章 痛失亲父
“……都说,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在颠簸的轿子里,他的声音略带嘶哑,转而又苦涩一笑:“珍儿,你说……是么。”
我缓缓摇头:“虽然您表面上像是从未得到亲生父母的疼爱,但是您走得有多远,他们对您的牵挂就有多远。这十几年来,这种牵挂,你们彼此之间其实从未断过……不是吗?”
他虽未再开口,但眼里仿佛有一盏明灭忽闪的灯,默认了我说的话。
京城的冬日仿佛总是比其它地方要来得早,在我慢慢裹上厚衣裳时,紫禁城外的那条护城河已结了一层冰,青砖绿瓦上凝结了几层白色薄霜。
丑时三刻,我尚在睡梦之中,却被屋外的声响扰醒,正皱眉翻了个身却听见门被猛然打开的声音,我不耐烦的蒙上了被子。
“珍主子!醇亲王……醇亲王……病逝了!”芸洛慌乱的声音传来,我的大脑瞬间便全然清醒,掀开被子猛然坐起身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懵住,他终究还是未熬过这个冬日。
“方才传入宫来的消息。”她说。
我立即换上旗装随手拿了件斗篷披上便踏出了景仁宫:“容芷,芸洛,你们两跟我来,其他人留在景仁宫。”
外面依旧还是夜幕星垂,一股寒风直钻入我的衣领和袖口。但此时的紫禁城并不如平日里平静,本应沉睡的时间点此刻这里却处处灯火通明。
甬道有好几排公公和宫女急匆匆的打着灯笼走过。
“快快快!此时正缺人手,你们若有丝毫怠慢,担心脖子上扛的脑袋!”领头的公公催促着他们。
我走上前去问他:“请问,你们是赶着去何处?”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原本不愿搭理的神色变得恭敬起来,他低头道:“珍主子,奴才们是去军机处外面候命的,醇亲王病逝,朝中重臣皆赶过来慰问圣上。”
我抬头看向军机处的方向,此刻,他原来并不在养心殿,这个时候,他应当是最需要陪伴的吧。
“珍主子,那我们……”芸洛试探的问我。
“军机处是商政务之地,我不便前去,还是待他先面见大臣吧。”我说,打消了此刻去见他的念头,但却已毫无睡意,只能够先回景仁宫眼睁睁的看着东方既白。
得到他回养心殿的消息,已是午时。整个紫禁城都笼罩着一种奇怪的气氛,醇亲王一去,朝局中便又少了一名牵制慈禧庇护皇上的重量级人物,“后党”的气焰只会更甚。然而,于他来说,不仅失去了生父,也更是失去了最大的一把庇护伞,变得越来越孤立无援,朝中个个嘴上对他喊忠的臣子又如何能抵生父不求回报的一片真挚。
终于走到养心殿门口,焦灼一夜未眠的我此时却放慢了步伐,越是接近那道门,心情便愈加沉重。
“珍主子!您来了!”小德子见到我,他第一次露出如此激动的神情。
“皇上怎么样了?”我看了一眼禁闭的门问他。
“自是不好,从丑时得到消息开始,皇上还未来得及悲伤便要面对蜂拥而至的朝中重臣,就是心里再苦却都得忍着在众人面前保持持重。奴才看着,心疼极了。”小德子叹了一口气:“此刻,殿内终于只有皇上独自一人了,奴才又不好劝慰,所以珍主子……就靠您了。”
我心里头缓缓淌出苦涩来,伸手推开了门。
然而,桌案旁的皇椅却空无一人,我一惊,左右寻他却都并未见到他的影子,我便去了后面的寝殿东暖阁,依旧空荡荡的。我的心开始慌了起来,前前后后的将后殿的几间屋子都寻了个遍。
屋子内并未点蜡烛,只有靠近窗台的那一面有太阳光亮,我急步迈进去,见到映衬在地上的那团影子心这才渐渐放下来,未想到他竟在这后殿里最不起眼的一间屋子里。
“皇上……”我轻声喊他,他却并未应声,我走近几步,这才见到坐在角落里的他,一身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沉重龙袍,却毫无君王的模样,他蜷着身子,将头深深埋了进去。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本奏折,然而那纸张都快要被他攥破,上面似乎写着醇亲王是在今日丑时三刻薨。
第一次见他如此模样,就像一个失去父亲后哀伤却又无助的孩子。我的心一疼,伸出手来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双肩微微颤抖着,终于抬起头来,黑亮的眸子上挂着一串未干的泪珠:“终究……是我不孝。”
他不能够亲手抬着父亲的棺椁,不能像天下所有孝子般去奔丧,亦不能再看他最后一眼。那次从醇亲王府出来,便是一世相隔。
“皇上,您哭出来吧,此时,没有外人,您也不必再顾着任何身份。”我柔声说,见到这样的他,我的心也沉沉下坠,他的悲伤仿佛能够全部传染给我。
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抑制了这样久的情绪通通都宣泄出来,君王的身份禁锢他太多,甚至连肆无忌惮的哭一场也是奢求,无时无刻都要将自己当做心如铁铸,或许在方才得到这个消息的他还来不及悲痛便得强作镇定面对朝中大臣。然而,此刻,他终是再扛不住。
或许所有人都快忘记这个面对丧父还得装作只是失去一名朝臣淡然处之的君王不过还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年。
二个月之后,已是再度春暖花开之际,醇亲王的墓前的青芽已长了出来,皇上跪在他的坟头, 掘了几杯泥土,捧堆在坟顶上,静默的怔怔再望了几眼。
“皇上,该回宫了,不然皇太后该起疑了。”小德子走过去轻声对他说。他点头,站起身来踏上了轿子。
我刚准备上轿,小德子却叫住了我:“珍主子,皇上这两个月日渐消瘦,都没怎么吃东西,您倒是给想想主意。”
我轻叹一声,这两个月他除非在皇太后面前强颜欢笑,我似乎都未曾见他露出过笑容来。
不能大张旗鼓的守孝,他便在私底下恪守。前三日不饮食,前七天内只吃粥,到现在来一直都是清淡素食,绕是如此,他也无什么胃口。两个月来,着实消瘦许多,下巴也变尖更多了几分棱角,直让人看得心疼。
我回头对小德子说:“你帮我一个忙,亲自去跑一趟。”
待我们一行人回宫,已是太阳在正中。
养心殿的公公迎上前来躬身对他说:“皇上,时辰不早,该传午膳了。”
“不必了。”他淡然说,径直走到御案前坐下。
“皇上,就是守孝也不能全然不进食。”我走上前去一手压住了他正欲打开的奏折。
“朕并无胃口。”他神色不动,不顾我的阻拦,执意如往常一般打开今日刚送上来的奏折,但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那您能否答应传膳,待会看着定然会有胃口。我也保证,都是素食。”我胸有成竹的说。
他开口还想拒绝,我猜透他的心思说:“您先看看不是!若是并非如我所说再撤下去也不迟。”
他有些敷衍,随口说:“传吧。”
我朝外面招了招手,他们便依次端了进来,皇上本是无意间扫了一眼,目光却停留在那些菜色上面。
“这是?”他问。
我轻笑说:“这是我让小德子方才在民间搜罗的几样特色小吃,虽是庶民之食,但味道却是宫里头的御膳所不及的。”
“这是六必居的酱菜,王致和的臭豆腐,还有小吃摊上的豆面糕、糖卷果、姜丝排叉、馓子麻花、焦圈、糖火烧、豌豆黄、豆馅烧饼、杏酪、面皮……”
我一个个的向他介绍,他终于提起些许兴趣起身走到桌前,我趁机对小德子使了一个眼色,他笑盈盈的赶紧走上前去选其中一种先舀了一勺亲自试毒,再给他呈了上去。
他试了一口,眉心终于舒展开来:“比起中看不中吃的御膳,倒是着实别有一番风味。”
“那……您总肯用膳了吧。”我试探般的问他。
他终于坐下来, 还不忘传话让公公也送些去储秀宫给慈禧尝尝鲜。小德子欢喜的赶忙为他夹菜,这些天来,他第一次有了些许胃口。
“皇上,这就对了!醇亲王的寄托相信您还没有忘记吧。”用膳结束后,我决意趁着他心情稍好开导一番,让他重新振作。
“他之所以三番四次说不希望让您担忧,就是一心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影响到您的心情。若是看到您茶饭不思,他在九泉之下或许都会自责,难以心安。”
“您断然不希望如此吧?他想看到的是什么,您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轻轻捏住手上的那块色泽透亮的玉扳指,若有所思般微微蹙眉:“珍儿,你所言有理,朕这些日子以来也无心朝事,着实对不起醇亲王的期盼。”
“皇上,有两件事奴才需禀报。一为皇太后传话来说您方才送的吃食她甚喜,二是此为户部方才送上来的奏折,说是皇太后过目已同意,望您盖上玺印。”外面一名公公双手递送上来一本奏折。
小德子领了呈上给他,他打开奏折,双目里却多了不满:“让朕盖印,也不问问朕是否同意!”
他将那本奏折拍到桌子上,透着无名火。
第66章 屈尊降贵
“皇上,可是……”那名公公有些迟疑。
“你下去吧,朕这便去皇太后那边商量此事再做决定。”皇上横瞥了他一眼说,打发他退下。
“皇上,是何事?”我关切的问。
“ 国库经费紧张,户部要求停购舰上大炮,裁减海军人员。”提及这本奏折,他有一丝烦闷。
“这万万不可!”我忙说,他见我反应如此之大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但我又如何能告诉他甲午之战海军战败之事,他们或许如何都料想不到,短短几年内便会有场动摇国本改变国家性质的大战事。
外表辉煌的大清内里其实越来越不堪一击,在这个时刻若是再无忧患意识恐怕只会让历史更加理所当然的上演。
“……您想啊,醇亲王都嘱咐过让您以海军为重,毕竟这是国防,也是固国之本,又如何能够随意裁撤呢?”我换了种方式向他解释。
他的目光间多了诧异:“珍儿,比起那些固守传统的女子,你总是有一番让朕另眼相看的远见卓识。”
“朕又何尝不知海军之重,虽不明白亲爸爸为何会同意裁撤,但她的决定旁人再难更改,这便是朕所烦忧之事。”他锁眉说。
然而,他所担忧的却果然如他预期般,在前去和慈禧争执了一番后却还是拗不过自以为国定民安口口声声说着我天朝泱泱大国不需杞人忧天,裁撤海军大炮还能节省国库开支的慈禧。
我听闻,虽心里恨不得亲自上储秀宫去和她辩驳一番,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知从这次裁撤海军装备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甲午海战的失败。在这个阶段,日本却是在想法设法的从宫廷里节省开支来不断购买装备强大海军。
此时的中国与日本,就像是场现实版的龟兔赛跑,一方骄傲自满的止步不前,另一方却已悄然超越。
但唯一让我所喜的是皇上渐渐开始从痛失亲父的悲痛中走出来。
我踱步到养心殿外,让小德子莫出声,却听见从里面传来发音生涩的英语单词,我误以为听错,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似乎还真是!我带着满腔好奇敲门再入。
皇上正坐在案子前,这次,除了堆积如山的奏折,旁边还叠着几本书,他手拿一本,时而思索时而试探性的读出来,我颇有兴趣的走上前去瞄了一眼,上面还当真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旁边那几本都是纯英文的外国原著,我这个在学校念了十几年英文的人看着都觉生涩难懂。
“船……了……”他读了一半我便笑出声来。
“皇上,这是 challenge。 ”我顺口读出来:“he threw out a challenge.这句话也就是他提出了一个挑战。”
他有些懵的看着我:“似乎……你总是无所不知,特别是西洋之物,你很是精熟。”
我噗嗤一笑,得意洋洋的说:“平时,你总笑我愚笨。这会儿,才肯定我也算是无比聪慧之人吧。”
“这是两码事,知道得多并不代表聪慧。”他对我的话嗤之以鼻,还不忘顺口补了我一刀。
“……”我望着他张口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得认栽,怎么都看不出他这个平日里虽温和却不失高冷淡然的君王其实是个一本正经的补刀王,每次都叫我无可辩驳。
“对啦,您怎么想起来在这看英语啊?”我问。
“这是洋文。”他一本正经的对我说,我发觉自己又误入现代词汇,一拍头说:“额……是是。”
“近日朕找了京师同文馆的学子来教朕洋文。既想要通晓洋人之事,又怎能不通他们的文字。”他说。
我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说:“都说魏源是开眼看世界第一人,您恐怕就是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位皇帝。”
“说来当真可惜,若是魏源还在,朕倒想与他畅谈一番,他的著作朕也研读过,里边的话倒是颇有几分道理。”他颇有些惋惜。
想来,魏源当真生错了日子,遇见的是守旧的咸丰而非愿意接受新思潮的光绪,若是现在他还在世,这对君臣定然会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春暖花开总是伴随着冰冷彻骨的寒冬离去,畅春阁照样常年不休的唱着戏,我不得已与姐姐,皇后还有那些同治帝的遗妃一同伴着慈禧欣赏,皇上也是个懂行的高手。因此,他们硬将我这个戏剧白痴生生熏陶成了半个行家,不再像当年初入宫时的那般听天书。
台上饰白蛇的小太监踩着跷正准备打出手,却未想到一时踢枪踢过了劲,那杆子长枪腾空而起却不受控制的往预计中相反的方向急急坠落, 所有人正屏息凝神的看着,我心里暗暗为那小太监担心,只怕完美主义者慈禧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失误的这名小太监,又得拖出去被打个半死不活。
然而,此时却另有一名饰演鹿童的小太监一个跟斗翻过去,用两只脚将急急坠下的枪给挑起来,完美挽救了这场失误。
“那扮演鹿童的叫什么名?”慈禧侧身问李莲英。
“回皇太后,他名为张兰德,入南府戏班并不久,非正式应工。”李莲英答。
“他虽非正式应工,却机灵得很,传赏这个戏班子500两。”慈禧露出满意之色对身旁的李莲英说,他低头应允,忙去办妥。
戏散场后,芸洛悄声问我:“您还是去养心殿用午膳吗?”
“是,怎了?这个时辰他应当已经下朝。”我理所当然的说,她和容芷却带着一脸让我莫名其妙的笑容。
我迈入养心殿,几名公公已经如往常般摆好膳桌,铺上桌单,却唯独未见到他。我刚欲问那几名公公,他们却通通朝我行了个礼便退下,膳桌上也并未上菜,空荡荡的。
我有些奇怪的左右顾盼,平日他们摆好膳桌后,一行太监们便会手捧红色漆盒排着队进来,将各色菜肴迅速端上餐桌,按照规定位置摆放好,再一一退下,只留下侍膳太监侍立一旁待皇上入座。今日却一个个的擅离职守,我不解的挠了挠头。
这又是何意?叫我一个人对着这空桌子面桌思过?想来我似乎最近也没犯啥事啊!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听见咯吱一声开门声,来人却是小德子,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进来,恭敬的放在膳桌上说:“珍主子,您请用。”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情况?”
“您尝尝吧。”他面带一丝微笑。
我看了看面前这碗阳春面,亮晶晶的面汤上漂着翠色葱花,淡淡的香味飘入鼻,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根来,刚准备下口却有些迟疑的抬头看低着头的小德子:“莫不是你下毒了?”
他惊恐的慌忙跪下:“珍……珍主子,奴才怎会……”
“玩笑话而已,别紧张,瞧你!快起来吧。”我咧嘴笑着说。
他松了一口气连连说:“您可不带这么开玩笑,奴才魂可都给吓没了。”
“不过,你倒是给解释解释,皇上去哪了?留我一个人占着这么大个桌子在这吃面又是怎么回事?”我哭笑着说。
他望了望屋外,悄声对我说:“这面……可是皇上亲手为您下的。”
“什么!”我吃惊的喊出来。
“这古今奴才可是第一次听说并且第一次见到这奇景,皇上九五之尊却下御膳房为您煮面,直叫那些个御厨都惊得瞠目结舌,在那跪了几个时辰却都劝不住皇上。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厨艺不够,要被皇上给遣出宫去呢,却不知这是皇上对您的一片心意。”他说。
“皇上今儿个一下朝便去御膳房讨教如何煮面呢,非得亲自动手。”
惊讶之余,我感觉心里一点一滴的被暖意包围,原以为这种情节除了杜撰是断然不可能在这个封建王朝的一个帝王身上出现。毕竟,他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便是天子为世间高高在上第一人。
然而,当得知他当真愿意屈尊降贵放下身份为我做这些,我心中缭绕的感怀便细密的融入了每一滴血液,仿佛心底里有个守候于正午的太阳,正源源不断散发光热。
“珍儿,面的味道如何?”正在我出神之际,却听见这声熟悉而清冽的声音。
我猛然回头,不知何时小德子已退下,只有这个一身洁净的月白色便服的他,直叫我眼前一亮。
向来喜好着深色的他很少着这浅色的袍子,比起平日的装束,今日更衬得他眉目清远,挺拔的鼻梁上那一双清澈的眼眸是世俗人不敢逼视的洁净。 配上他颀长纤细的身材,无时不流露出君王与生俱来的高贵淡雅的气质,倒让我想起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实在当得起。
“怎了?倒是吃傻了。”望着愣神的我,他黑如点漆的眸子里蕴含着笑意。
我回过神来,心想我这是看傻了好不好,自诩并不算花痴的赵璃成了他他拉氏韫璃后,居然总是在他面前看到出神,实在是出息见少。
“这个面……听说是你亲自为我下的。”我的话语间有一丝羞涩之意。
“看来朕迟早有一日要整治那个隐藏在朕身边的大舌头。”他半开玩笑,知道定然是小德子告诉了我。
“珍儿,今日是你的生辰,如今国库紧张,朕未能为你大办一场,这碗长寿面算是我的心意。”他转而柔声对我说。
第67章 囫囵烧鱼
“珍儿,今日是你的生辰,如今国库紧张,朕未能为你大办一场,这碗长寿面算是我的心意。”他转而柔声对我说。
“生辰?”我一愣,我的生辰并非在二月份,但转念又明白过来,应当是这他他拉氏的生辰是在这一天。
无论如何,他身为封建君主却如此花心思待我,兴许更胜过民间以夫为贵的平常夫妻,那些个三妻四妾的男子又如何能清楚记得妻妾的生辰,更不必提亲自为她花心思去下一碗面。在现代不值一提的一个小浪漫放在这个推崇礼法等级三纲五德的封建王朝已是不可思议。
“您肯放下身份当这为妃煮面的皇帝第一人,不恐他人的闲言碎语,我……”我一时感怀,倒不知如何表露自己无以复加的感动。
“ 珍儿,你要记住,无论你名号是什么,于我来说,你不是妾不是嫔,是我的妻。 ”他一字一句的说,澄澈的眸子如一汪一眼见底的湖水,蕴含满湖真切,他的话语在面条升腾的雾气中让我的眼底也开始生出袅袅水气来。
我咬着朱唇,却还是遮掩不住油然而生的暖暖蘸着泪的笑意,滴溜转了转眼珠凑过去轻巧的在他耳旁说了句“i love you”
正洋洋自得料想刚接触洋文的他定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却见到他一愣,脸颊上似乎透着不自然的微红。
“皇上,你知道……这句洋文的意思吗?”我试探的问,他轻咳两声,点了点头,此刻只有我们两人的大殿内格外安静。
我有些尴尬,这次轮到我脸红到耳根,居然妄想欺负他不太懂洋文,这会倒好,这句话放在现代人身上原本并不奇怪,我却顶着一副古代女子的躯壳火辣辣的在这i love you,他怎么看我,瞬间我只想钻进墙洞里去。
“那个……西方人经常这么说。”为了缓和尴尬,我呵呵笑着说。
“面要凉了。”他唇角上翘,我一笑捧着热气腾腾的碗,那丝暖意透过手掌心点滴渗入心里。
果不其然,他为我煮面这件事仿佛成了紫禁城的头条八卦,茶余饭后的必备谈资,在那些宫女太监中传得热火朝天,容芷和芸洛更是用艳羡无比的神情看着我笑了两日。
“容芷,御膳房在何处?”我心里已经暗自拿定主意便问她:“带我去。”
“您这是……”她颇为奇怪的望着我。
“连皇上都亲自下厨,我自然也得表示表示一番心意。”我一脸娇俏的笑容,虽然我也从未下厨,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珍主子,您要的鲜鱼为您备好了,活蹦乱跳的下汤最是鲜美。”御膳房的人为我提来了一个小桶,兴许他们已经见过皇上亲自下厨,因此这次见到我来便也不惊讶,只是按照我的吩咐将材料都准备了来。
“好!”我自信满满的拿过小桶,听父亲说过鱼要鲜活待会下汤才鲜美。
“您……”他欲言又止的望了我一眼,我以为他要帮忙便挥手说:“不用不用!我来。”
却不知他是想要提醒我身着如此雍容的妃嫔装扮实在不合适在这里像个糙汉子般逮鱼。
我将小桶放在案板边,看着里面游动的鱼却开始犯愁,不知如何下手。犹豫了一会硬着头皮将手浸入桶子里抓鱼,离了水的鱼滑溜溜的在我手里活蹦乱跳,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连忙将它放在案板上。心里暗暗后悔方才对他们说不用帮忙,拿起菜刀闭上眼睛便往鱼身上胡乱拍,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拍死了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我感觉到周边无比安静,这才睁开眼,见到鱼终于乖乖躺在案板上一动不动,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后悔自己居然穿了这繁复的衣裳来这下厨,左右施展不开。
一扭头却见到御膳房的人都瞧着我偷笑。
“算啦,什么淑女形象都见鬼去吧。”我无奈的念叨着,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和这条鱼仿佛已大战八百回合。
我开始有条不紊的先将水用锅炉烧开,待煮沸之时再将鱼放进去。
“平时你们煮鱼都放什么调料?”我问。
“珍主子您看着放吧,总是没错的。”那人一笑说。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油盐酱醋,总归都要放的,便将那些调料各种都洒了一些,将锅盖上,焖了许久。那群人却在一旁一副神情古怪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模样。
“好啦!应当熟了。”我想着皇上待会的惊喜神情,便忍不住心中流淌出来的蜜意,盛了一大碗。
如法炮制般我也率先串通好那些个传膳之人,乐滋滋的亲自端着鱼汤步伐优雅的迈入养心殿。
正在案子前批改奏折的他抬头见了我,手中的毛笔差些落下,蹙眉道:“你别是掉入了煤灰,那些个丫鬟呢?怎的竟不懂得为主子打理。”
我一听,便知自己方才一心想给他惊喜,竟不知现在是何模样,身上华贵的淡粉色旗装都蹭上了些许煤灰,我又伸手捋了捋掉落的头发,早知便着男装下厨了。
“皇上,你尝尝!这是我今日亲自下厨煮的鲜鱼。”我兴致勃勃的放下鱼汤说。
他看了一眼,有些惊愕,转而唇角露出笑意来:“原来你这副模样倒是为朕下厨去了。”
他欣喜的拿起勺子来,一旁的小德子说:“皇上,还是让奴才先为您试毒吧。”
“不必。”他说,便舀了一勺。
“ 这个又称水煮活鱼,我可是完全自己煮的,半点都未讨教过御膳房的大厨!您信还不信? ”我甜笑着说,他喝了一口,忍不住蹙眉。
“皇上?如何!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我连忙问,等着他赞扬一次我的智慧。
“……信。”
我等了良久,他飘出这两字。我有些奇怪:“信什么?”
一旁的小德子却憋着笑。
“还可以……第一次下厨,已是不易。”他镇定的说。
我一听便乐开了花:“既然您觉得还不错,那这些鱼汤您就全喝了吧。”
皇上一愣,嘴角忍不住抽动,小德子这厢终于笑出了声来,慌忙又遮住嘴:“奴才该死……”
“笑什么笑!”我白了他一眼,心里暗想我没将他这个电灯泡赶走已经很给意思了,他居然笑得肩膀抽动。让我们怎样也找不到那日他为我亲自下面的温情来,简直大煞风景。
“不是……珍主子,如若不然,您也尝一口。”小德子咧嘴笑着说。
“尝就尝。”我下了勺子,刚刚放入嘴里,便被那酸甜苦辣还夹杂着鱼腥的味道给冲袭,赶紧拿起手边的茶灌了一口来冲洗这股子味道。
皇上望着我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皇上,我当真敬佩您方才如此镇定的对着这盆东西说还不错,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哭笑不得的说。
他淡定的将鱼捞出来说:“朕信你这道菜菜如其名,水煮活鱼,应当是将活鱼直接放入水里煮的,未刮鳞片,剖内脏。朕听过囫囵吞枣,你倒让朕见了一回囫囵烧鱼。”
“朕信你第一次下厨,未曾请教。”
“皇上,奴才刚刚说要替您试毒,其实便是为您先尝试一口来着。”小德子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说。
我只觉心里无比惭愧,埋下脖子噘着嘴说: “怪不得在御膳房那群人一直笑,我问他们该放哪些调料他们却和我打太极,我便只好都尝试一把了,这才知道那群人是看我笑话来着。”
正觉委屈,却感觉他站起身来,用温热的手轻轻拥住我的肩:“但朕也信你,是一片诚心。”
我这才抬头看他,见他秀美俊朗的面容上只流淌着宠溺,用修长的手指刮了刮我的脸颊:“鱼的味道如何不要紧,只是下次记住不要鱼未熟,倒将自己弄成了小花猫。”
“来人,去为珍嫔梳洗一番。”他唤了几个丫头来,拉着我去梳洗换衣,我撇了撇嘴,未想到这碗也算“精心制作”的鱼汤最后却是惊多过喜。
然而,从这次开始,我便暗暗扮成小太监有意无意的向御膳房的人学习如何烧菜,自信终有一天,我定能烧出一手足以让他惊愕的好菜来。
在铜镜前,容芷正为我插上青绿色镂花簪子比对着,芸洛却敲门进来脸颊上带着一副奇怪的神色:“珍主子,近日里,宫里可来了位故人,您是否听说?”
“谁啊?”我随口一问,想不起会有何故人,左右瞧瞧镜子,这青绿色镂花簪子倒是和这身淡绿色旗装相配。
“李莲芜。”她吐露这个于我而言已经渐渐久远的名字来,我一愣,这才回过头去:“是她……她回宫作甚?”
“听说啊太后将她指婚给了别人,似乎是内务府的人,这次她便是出嫁前特意前来谢恩的。”芸洛想着说。
“……哦。”我点了点头,这时候的女子都不能依靠自己的意愿婚配,若是被指婚给了自己不满意之人,还得硬着头皮对皇太后感恩戴德,说来我竟对她有几分同情。
“珍主子,景仁宫外有一人求见。”正在此刻,一名公公进来禀报。
我瞧了容芷她们一眼, 与她们面面相觑,心里已有几分预料到,但还是让那人进来。
第68章 初引照相术
“奴婢参见珍主子,并向您问安。”一声熟悉却又柔和的声音传来,一名身着汉服的女子袅娜的走进来,竟如我所料,正是李莲芜。
相较那时,她又消瘦了一些,手臂细如枝干,反倒不如那时灵动貌美。头发简单的挽了起来,比起那时候的些许张扬,如今倒是低调许多,有了几分将为人妇的模样。
我让容芷和芸洛退下,又让李莲芜就坐。
“珍主子,奴婢此番前来,原是为以前御前侍奉时不妥当之处来致歉的。”她微微低头。
“往事不必再提。”我一笑说,她有些愣愣的看着我,带有感激之色:“奴婢忽然明白皇上为何独独偏爱您一人,心胸宽阔倒是不是寻常女子能比。”
我笑着摇摇头,都已过去三年,我不至于还在计较,便转移话题问:“听说,你马上便要出嫁?”
她的神色微变,点了点头,却又仿佛轻轻叹了一口气,清丽的眉眼间并无半点出嫁的喜色。
“怎了?出嫁是一辈子的大事,原该欣喜才是,还是那人不合心意?”我看着眉眼低垂无神采的她。
“那人奴婢并未见过,只是觉得缺失了什么,明日过后,兴许心里那半点的不切实际的念想全部都要舍弃。”她的话语间带着些许落寞:“您还记得当初曾问奴婢接近皇上是为情还是为了名分地位? ”
“既到此时,奴婢也便说实话。起初,确是如您所料,哥哥送奴婢到太后身边,说是奴婢的姿色兴许能入皇上的眼。唉,说句实诚的话,这普天之下,又有哪位女子不想麻雀成了那凤凰,名正言顺的入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她娓娓道来,仿佛神思追忆到了三年前。
“当时为名分不假,然而,当奴婢第一次在储秀宫见到皇上,这心里头却无法平静起来。”
“还记得那日他身着绣着五彩金龙的明黄色朝袍大步走进来,俊雅温和的眉目间却又透着些不怒自威,仿佛与人总有淡淡的疏离感。”
“从那一刻起,我便更是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极尽所能,却不知他偏偏是那丝毫不为所动之人。御前侍奉那段日子,明明距离很近,他却又高高在上无法触及, 只待您却是毫无疏离感,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是天子,是从前奴婢只想瞻仰一眼的人,奴婢兴许一开始便不应妄想。”提起他,她的眸子里才有了那抹少女般的悸动,还有无力认命的失落,眼眶竟渐渐濡湿。
“说起来,是奴婢的错,妄想挑拨你们的关系,却反叫他无比厌烦,说要将奴婢调走。奴婢知道他的意思,便自请出宫。在这宫里,奴婢只是微不足道之人,心底里清楚,无论皇太后多么厚爱,在旁人眼里依然只是个奴婢,离宫那日,竟连相送之人都没有。”她拿起巾帕,悄然拭泪。
情绪渐失控的她拭泪后转而见到愣神的我,慌忙站起身来朝我跪下:“珍主子恕罪,奴婢今儿个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此说了,并无他意,只是一时不知怎的便向您全盘托出。”
我将她扶了起来:“并无责怪你之意,虽然不赞同你当时的做法,但已过去了。以后,你既然嫁为人妇,便好好的生活。”
她唇齿颤动,连连点头:“多谢珍主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亲自将她送到景仁宫门口,她走了几步,却又转过身来:“珍主子,都说爱新觉罗出情种,前有太宗皇帝独爱宸妃,又有顺治爷对董鄂妃三千宠爱集一身,当今圣上对您又何尝不是如此,您兴许不知,有多少女子暗暗艳羡您,那个她们挤破了头他都不屑一顾的人心思独独都在您身上。”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来,这着实也是我来到这个时空唯一的幸运吧。
我转身打算回寝宫,却见到容芷和芸洛她们几个丫头纷纷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刻意咳了两声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怎么,这才一会儿我去送个客,你们就自己放假了,一个个的聚在这里做什么?”
“珍主子恕罪,奴婢们方才见到这稀奇玩意,一时都起了好奇心便围上来瞧瞧。”芸洛慌忙说,我仔细一瞧,见到她似乎手中拿着一张黑白照片。
我诧异的拿过来左右端详,照片中是一名优雅坐在雕花椅子上的贵妇,忍不住惊呼:“这个时期竟有照片了!虽然是黑白照。”
“珍主子!您居然识得这摄人魂魄的东西!您说,这怎的一个黑匣子呼啦一下就将人魂魄摄到了这小小的纸片里,着实吓人得紧。”芸洛有几丝后怕的说。
我噗嗤一笑,这照相术兴许方才传入中国,然而她们第一次见自然不敢置信也不了解。
“看来,需要我亲自给你们科普科普,那个你们说的黑匣子叫照相机,这也并非摄人魂魄,只是留影。”
我见她们通通茫然的模样又说:“留下影像你们懂吗?”
她们依旧发懵的摇摇头。
“总之,这是个先进的好东西。”我也懒再解释,转念一想,此时既然有照相机,我何不弄一台来,说起来以前和朋友出去少不了照相,如今入梦般到了清朝入了帝王家,如此值得纪念的时刻怎能不留下点照片。
现代穿那些个仿冒伪劣的“格格装”在景点照像还得被坑个好几十,哪及如今我这一身真材实料?此时不拍照留念我岂不是傻。
不单我,还能拉这些个陪伴我的宫女太监来个集体大合影,甚至能够拉上皇上!一想到此,我不得不钦佩自己关键时刻没掉链子的智商,他定然很上镜,让后世都知道皇上如何俊眉朗目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珍主子?您怎了?”容芷奇怪的看着笑得美滋滋的我。
“你们可知从哪弄来那黑匣子?”我回过神问。
“听说是宫里头一个任职之人结交了一个西洋人,是那西洋人赠予他的。”芸洛说,又试探性的看我:“您莫非要看看那东西?”
“是啊!你们赶紧的给我弄过来,买也好借也好,我大大有赏。”我兴奋的说,她们依然不解:“可是……”
“听我的,无须多虑。”我说。
未过几日,办事效率颇高的芸洛就向那人借了一台相机来,我惊喜的赏了她一些首饰。但终于见到这旧式相机却犯了愁,压根不知如何使用。
这旧式照相机有14寸老电视那么大,上面盖着黑布,由一个木架架起。
“宫里头会用这西洋玩意的人并不多,这相机也是找勋爷借的。”芸洛说着,不时好奇的瞥向那相机。
我左右看着捣鼓,想必以我的聪明才智应当能够参谋出来, 我从架着的相机上摸出一根线来,线连着一个橡胶球弹出来,我好奇的一捏,便听见滋拉一声,照相机冒出烟来,直惊得我和宫女们退后好几米。
“莫不是炸了?”容芷失去往日淡定,惶恐万分的模样。
我却发挥出“赵大胆”的从容,不顾宫女们的阻拦走上前去拉开黑布一瞅,发觉上面似乎映出了相机对着的朱门,我惊喜万分:“我知道怎么用了!你们过来,别怕,给我照一张试试,这黑布是用来遮光的,从后头看着捏这个小球就成。”
然而她们一个个都惊恐的模样,半分不敢挪动,我劝了好一会,胆大的芸洛这才上前。
“珍儿,听说你又瞒着朕新进了西洋玩意儿,便是这黑匣子?”我忽而听到熟悉的清冽声音,欣喜的回过头去。他一身黑色描金龙袍,戴着一顶坠着红穗子的石青色缎穿米珠帽走过来。
“皇上!来来来,正打算差人请你呢。”我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过来。
“这个名唤照相机,简而言之就是用来留下你此刻的模样,来试试,我刚学会怎么使用。”我兴奋的说。
他满是茫然,但眼中却透着新奇任我拉过去。
“您摆个姿势吧!”我走到相机后头说。
“皇上,珍主子,这万万不可,都说这档子东西……”容芷跪下说。
“都说它摄人魂魄损人阳寿对吧。”我接过她的话茬:“可是,若真是如此,西洋人何必发明出来折损自己的阳寿呢?就连他们的国王贵族都纷纷兴照相,这是潮流。若真如你们所说,那日日拍照之人不早命丧九泉了。”
我只好用她们的思维模式来解释,转头又对皇上道:“皇上,您说呢?”
“其实,这照相机朕在西洋书籍上见到过,却未见过实物,它着实如珍嫔所说,并非邪魅之物,倒是个值得参谋的好东西,今日朕恰好见识见识。”他淡然一笑说。
“皇上果然前卫,那我为您拍照。”我笑着让他看镜头,嘴里说着:“我说一二三后就拍,您可准备好了!”
“皇上笑一笑!照相是要笑的。”我摆出微笑来眯眼望着他,他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一股烟冒出来,他淡然微笑的模样便入了相机,带着君主的无上威严。
“太棒!”我咧嘴笑着,颜值高果然上镜,怎么摆都无死角,不像我还得担心脸大或者不上像。
第69章 风生水起
我让芸洛过来操作,小碎步跑到他身旁,教他配合我摆出动作,未免他拘谨,特意支开了其它丫鬟太监。
“您无须拘谨,现在就芸洛在此。”我笑着教他摆姿势,除了之前几组持重的照片后面开始丢掉一些形象包袱,但他毕竟是皇帝,在丫鬟面前是不会如我般不顾形象的。
然而这照相却照上了瘾,我们不亦说乎的让芸洛拍了一组又一组,甚至转移阵地到室内,我见到皇上搭在椅子上的那件黑色貂皮端罩,想着上面未绣龙便眼珠子一转对着皇上撇嘴指了指那件外裳:“皇上,能不能借我拍个照,多么威风鼎鼎!”
他不语,我在想是不是自己要求过分了便将自己的浅色斗篷解下来往他的身上一系甜笑说:“我的外裳借给你,这就公平了。”
他一愣,转而唇边有了一抹无奈的笑容:“公平?除了你,想必无人敢将朕的衣裳套在身上。”
我不好意思一笑:“那到底好不好嘛?”
他将那件貂皮罩衣拿起来围在我身上:“朕倒想知道如何拒绝你。”
我们相视一笑,突觉他围上我的斗篷白衣胜雪,更多几分秀美俊雅。芸洛倒是不能接受此情此景的愣住:“……这。”
“你只管拍!”我说,在她看来定然不能接受我如此“犯上”的举动。
“这胶卷洗出来务必差人送来景仁宫,不可让其它人见到,切记!”我嘱咐芸洛,毕竟在这个时代皇帝和嫔妃还是得保持形象持重,若是那组我搞怪的相片流出去可不是小事。
芸洛告退,我却觉身后一股暖流袭来,皇上从后头抱住了我:“珍儿,朕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会暂时忘却一切,如此愉悦。”
他的话语绕过我的耳畔,带着温热的气息:“明日,朕便向亲爸爸奏请升你为妃可好?”
我咧嘴笑起来:“皇上,不必了,于我来说,嫔和妃都是一样。”
“再说,您单单如此宠我也不担心惹来她人妒忌,我呀,会成为众目之钉的。”我半开玩笑的说。
“朕是皇上,谁又敢动你分毫?朕定会一直护你。”他的话语却认真而又坚定,一抹复杂却又动容的情思缭绕上我的心头。
冬日的北风在屋檐上呼呼刮了几日,才终于出了些暖阳来,在养心殿为他研墨的我听见了外面的传报声,似乎是皇上的几个亲弟弟今日入宫。
他一听,便难掩喜色,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小德子,待他们去见了皇太后便召他们入养心殿来。”
“许久不见了,朕也想他们想得紧。”他惦念的说。
我走上前去:“今日天气也好,皇上和他们多聚聚。”
到了午时,他们三人从储秀宫过来,小德子见皇上欣喜也乐得开怀,赶紧下去安排几碗驱寒的姜汤。
两年未见,年最长的载沣刚刚十岁,载涛载洵也不过六七岁,看起来还是三个孩子,只是载沣已初具少年的影子。
最小的载涛一进来便直奔皇上喊哥哥,说是为了来见他,在皇太后那边刚用了午膳便赶过来。光绪满是疼爱的垂下身子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
见到他们天真烂漫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但载洵却小大人般训斥载涛:“要叫皇上,额娘说过,见了皇上要行礼,你这是御前失仪。”
“免礼,朕不怪罪。”皇上说。
小德子将姜汤端了进来,我便从他手中接过亲自端给他们:“来,喝点姜汤,别入了寒气。”
“您便是皇帝哥哥的珍嫔吧。”载涛扑闪着他黑亮的大眼,望着我,见他如此可爱,我也忍不住弯下腰捏了捏他的小脸:“就数你聪明。”
载涛不谙世事般的冲我一笑,回头和另外两个似乎在轻声商议什么,你推我我推你,似乎谁都不敢将商议的话说出来的样子。
“从未照过,不如照一张。”
“……要不咱照一张?”
一旁的小德子聪颖的会到了意说:“几位小爷莫不然和皇上照一张,难得一聚。如今宫里头正盛行着呢,想必皇太后也不会说什么的。”
“臣请皇上……”年长些的载沣行礼奏请。
皇上立刻应允:“不过,会照相之人若是上次那位女流的话不便……”
“皇上,让芸洛来照着实不便,但那照相机的主人便是一个叫什么勋爷的,倒不如请他来,去一个僻静之处照相,也好掩人耳目。”我说,他思虑一会儿点头让小德子请他来。
由于后宫女子不便见其它男子,我便又换了一身男装跟着皇上去寻了一处风景尚好的僻静地,那勋爷已经在等候,我这才知他原名为裕勋龄,如今他由于会摄影在皇太后身旁也有一个职位,成了御用摄影师。
他本人一派英俊风姿,优雅气质,倒是叫人惊艳,他弯下身子朝皇上行了个礼。
他们几人自己摆好了位置,皇上坐在中间,载洵和载涛则在他两旁,载沣在他后面站着,却都和皇上隔着一定距离。他们虽是亲兄弟却依旧对天子有畏惧之心,就连方才直来直往的载涛的面容上都是不加掩饰的紧张。
“几位爷不妨再和皇上靠近些,这样照出来会是惊吓的样儿。”勋龄抬头对他们说。
“对啊,你们太僵硬了,可以用手挨着皇上的肩膀。”我笑说,他们却都不敢,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可见在封建王朝君王着实有如神砥。
后头年长些的载沣说:“没事的,将手放上来吧。”
他们两这才敢轻轻将手搭上去,皇上却颇有亲和力的一笑说:“照相是要笑的。”
一阵轻烟冒出,他们兄弟难得的一张同框照片便印在了胶卷上头,然而,这张照片洗出来后却不知所踪,裕勋龄说是被皇太后拿去了,他也因此被皇太后解了职。我们都知定是因他为皇上他们兄弟几个照相这事,但旁人问起来,勋龄却并未说出照相的实情,倒也是够义气。
随着照相术逐步风靡宫廷,一些胆大的贵妇都纷纷尝试起来,我从中嗅出了商机来。
“不如,在紫禁城外面开一家照相馆,人手就用景仁宫里的自己人比较靠谱。”我招景仁宫的宫人们来,对她们道出这个想法。
“现在照相已经悄然在皇族里流行起来了。他们除了麻烦勋爷别无他法,若是开一家照相馆那还不趋之若鹜!”我灵机一动,让景仁宫里头我信得过的几名太监出宫开始在东华门置办行头。
正月里头,照相馆悄然在紫禁城外头开起来,皇上喜气洋洋的推开景仁宫的门,亲自告诉我一个好消息:“珍儿,过几日,你便等着举行封妃大礼吧。”
我一愣:“封妃?您是说真的?”
“朕何时欺骗过你。”他笑着大步迈进来。我未想到他竟言出必行,同我说过要封妃的话不久便成行。
“不过,皇太后怎会应允?”我问。
“亲爸爸快要六旬大寿,朕和她提借此加恩也算喜事,她便允了。”他说:“只是,亲爸爸说未免有失偏颇,瑾嫔也与你一同封妃。”
我点了点头:“皇太后说得是,姐姐能够一同受封再好不过。”
说起来,对于姐姐,我一直怀有愧疚之意,却依旧无法大度的将皇上的爱分给她,如今,让她一同受封,也算是唯一对她的弥补吧。
“珍主子,如今可是双喜临门,您不但得以封妃,照相馆也如您所料有不少大主顾呢。”芸洛笑着说。
照相馆着实让我入手了不少银子,从此,除了宫里头按照等级发给我的例银又多了外快,我便按劳分配将一部分下发给帮我做事的太监,让他们更有劲头,我第一次如此佩服自己的商业头脑,未想到自己来了清朝倒也混得风生水起。
封妃大典那一日,皇上亲自领着小德子前来,神秘的端着一个丝绸盖着之物宣赏。
“珍儿,打开来看看。”他噙着笑意说。
我好奇的揭开上头的丝绸,被珠光闪花了眼,里面是一件华丽的袍子。细致完美的浅蓝色水波纹上面缀着翡翠和珍珠,却找不到半个针线头,当得起天衣无缝,精美无双,淡雅含蓄的主色调上却又布满开张的奢华,让我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傻了眼:“赏赐……给我的?”
“你穿上定然好看。”他点头说。
“可是,如今国库紧张,这件袍子要费不少银两吧?”我说,皇上向来恪守节俭,自己都从不用奢侈之物,除了代表皇帝显贵身份的皇袍他很少为自己置办东西,大多是进贡上来的奇珍异宝,如今,他却为我置办如此华美的袍子,其心可感。
“不必担忧,这是朕命人用以前进贡的翡翠和珍珠制成的,并非动用国库的银两。”他说。
我轻轻抚摸着上面缀着的墨绿翡翠,心里头一片感动,让容芷好生收着,却舍不得穿。
大年刚过,冬日寒意消退了一半,皇上却又犯起了愁来。
见到他微蹙的眉头,一旁的我忍不住关切询问:“皇上,这奏折上可是又有什么棘手之事?”
第70章 一语定生死
“还是因为筹建海军,李鸿章上折子说是已与英国的领事谈妥购置几艘军舰,只因现在国库空虚,无力办事。 ”他捏着手中的玉扳指说。
我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之前有一人通过景仁宫宫里头的一名太监说是想要获得一官半职,手里头有四万两之多,听他意思是希望我帮他在皇上面前说说,当时我拒绝了他,然而如今却想到他来。这个法子着实来钱快,能够应急。
又想起我之前偶然偷听到李莲英和一人交涉,似乎收了那人不少银两,然后说是过几日就让那人上任,定是有慈禧的授意,卖官虽不是光彩的事,但既然也有皇太后在前,当前迫不得已恐怕可以一试。
“皇上,既然着急,您倒不如索性将空缺出来的官位先换些银两。”我想了想说。
他听闻眉头蹙得更深,面露一丝不快的抬头看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皇上,您先听我说,卖官虽不是好事,但国家总能先得一笔收入,以筹钱款。待情况好转后,再处置贪官污吏也不迟。”
他却沉默不语。
“皇上,如今,也别无他法了,总不能够在民间加征赋税,让百姓苦不堪言。”我说。
他冥思了许久方才点头。
我用笔写了那人名字“鲁伯阳 ”三字交给他:“此人说是有四万两 ,想要获得一官半职,他恰能给些应急的银两。”
“珍主子!”我听到容芷的声音,似乎还很是急迫,她推门进了来。见到皇上,她连忙无措的下跪。
“奴婢该死,冒犯天颜,望皇上谅解,只是,实在有事禀报。”
“怎么了?”我心生不祥预感。第一次见到向来温婉稳重的容芷如此失分寸。
“皇…皇太后召您立刻去储秀宫。”她说。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忙问。
“您去了便知,奴婢也只是听到一些个不知是否真切的话。”她吞吞吐吐的说。
“哎呀,你真是急死人了,半天都没说究竟何事,罢了,我现在便去就是。”我心生不安的说。
皇上却拉住我:“朕陪你一同去。”
“不必了,皇上您刚刚下朝回来,休息休息吧,相信我!无论什么都一定能应付得来!况且,最近我又没闯祸,皇太后不会对我怎样的。”我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笑容,转身急急忙忙和容芷离开,赶往储秀宫。
远远的我便听见从储秀宫传来求饶的声音,我急匆匆的进门,见到两名侍卫正架着那名为我开照相馆的主事太监。他见到我来仿佛见到救命稻草般哭着说:“珍主子!奴才不想死!”
我愕然的看向慈禧,她却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拿起盖子吹了吹茶汤上的几片初泡开的嫩茶叶:“祖宗之法,太监不可擅自出宫门,你既违反宫规,哀家便无法姑息。”
“皇太后!他并非擅自出宫门,是妾身之意。”我连忙跪下说,知道慈禧表面责怪他擅自出宫却其实是冲着我开的照相馆来的。
“是你的意思?看来珍妃倒是颇懂得护奴才,这才刚刚当上妃就嫌自己味儿不够偏还要抢着惹一身臊。”她皮笑肉不笑的说,示意李莲英向我端上来一个盘子。
我见到盘子里放的全都是那几日我和皇上照的照片,我诧异之极的抬头:“这照片?”
“你毫无皇妃仪态,女扮男装撺掇皇帝和你一起胡闹,哀家都还未追究。而这个小太监,更是死不足惜。”慈禧的话语有如威胁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无力的跪坐在冰凉的地板砖上,这照片我都未见到洗出来的成品怎么就落入她手中?
“将此人拖出去当场杖毙,别污了这储秀宫的地砖。”慈禧一声令下,那两名侍卫便将他拖出门外,他百般挣扎后依旧被判了死刑,面容煞白毫无血色,仿佛眼中最后一丝光火也消失殆尽,绝望的望了我一眼。
我的唇齿颤抖着,却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拖出去,知道此刻任何话都是无力的。自己如此渺小,无论是嫔还是妃,终究不过是慈禧手中的一只蝼蚁,她是在杀鸡儆猴的警告我,用一条无辜被我牵连的人命来警告我。
我咬着唇,手指紧紧捏着衣襟,听见从外面传来那太监一声声凄惨的求饶声喊叫声和木棍重重下落的声音,仿佛都能够听到鲜红的血在他身上绽开的声音。
“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放进炉子里烧掉。”我在神情恍惚之际听见慈禧对李莲英说。他便将那盘子里的那些照片当着我的面放入碳火暖炉里。
“不要!”我大声说,方才因为深深的恐惧和自责眼眶里那无力的一滴泪终于冰冷的夺眶而出。为何刚刚认为已经回归到温馨平稳的日子里,薄弱的幸福却总是一撕便碎。
“不要?莫非你还要将这些没个正经的照片传出去!你能够抵挡住悠悠众口?皇上没个皇上的样子,皇妃更是毫无端庄可言,皇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她勃然大怒:“若不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今日那棍子可不只落在那个小太监的身上,你好歹有些自知之明。”
碳火盆里传来滋滋的声音,窜出火苗来,我还未见过的照片便一一化为灰烬。我只觉心逐渐冷却,再无力说什么,就像殿外渐渐消失的木棍声般死寂。
“回禀皇太后,那太监已没气。”那两名侍卫进来禀报,慈禧点点头:“宫外头找个地将他随处埋了,若外头有家人,便拿几个银子打发了便是。”
我咬着唇,心中那莫名的恐惧感一直在放大,她的心莫非是铁铸的?如此轻易的便判了一个人死刑,身为女子却更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般淡定自如,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回到景仁宫,我便战战兢兢的裹上了棉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仿佛只有这样,身子才不会打寒颤。
容芷和芸洛纷纷担心的看着我:“珍主子!皇太后是不是责罚你了?”
我摇头:“没有……没有…但我倒宁愿责罚我,至少也会少些罪过。”
容芷探了探我的额头,有些奇怪的和芸洛面面相觑:“珍主子没有感染风寒呀,怎的在这说胡话。”
不知何时,容芷和芸洛相互悄然说了几句便出去了,我抱着芸洛的手臂说:“别走,我怕……”
“您究竟在害怕什么呢?”芸洛说:“您倒不如睡一觉,醒来便忘了。”
我点点头,不知何时才在哆嗦中入了眠,然而,一坠入黑暗便是那小太监绝望迈入死亡的眼和慈禧冰冷的眸子。
我慌乱的猛然睁开眼坐起身来,衣裳已被汗水濡湿,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那双透着关切漆黑如墨的眼眸,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惊慌失措的我终于找到了重心。
“珍儿,做噩梦了?”他轻声问。
见到他,一切情绪通通涌上心头,我扑入他的怀里,紧紧拥着他:“载,我好怕,真的好怕,从未如此害怕!”
他并不计较我直呼他的名讳,轻轻拥住瑟瑟发抖的我:“只是噩梦罢了。”
“不是!我亲眼见到……那太监被拖出去,那么粗的棍棒打着他,那撕心裂肺的喊声,不一会儿却没声了,一卷草席就裹了他。”
“他因我而死,我却只能看着……看着他死,看着皇太后让人烧了我们的照片。”我断断续续的说着。
他的手臂有些僵硬,似乎还并不知晓这些,却还是怜惜的劝慰我:“珍儿,不要将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是不是……一个人的生死只在唇齿之间?这就是……帝王家,一语定生死。”我唇齿颤抖着,忽而觉得之前在宫廷里的生活未如此直接的接触过生死,实在单纯得紧,当这个封建王朝终于伸出它阴暗的手掌,我才从美梦中骤然惊醒。
“……是,一语定生死,但朕并不想也不希望任何人在朕面前流血。”他轻叹一口气。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只觉眼眶坠下的泪冰凉,唇失了血色。
“珍儿,莫怕,朕陪着你。”他柔声安慰,温热的手掌抚过我的发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终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待到醒来时我已经平躺在床上,扭过头却见到他高挺如玉的鼻梁和沉睡的双眼。
许是担心我醒来找不到他会害怕,他竟然果真寸步不离,我含着一丝带有暖意的笑容看着他的睡颜,外头天还未亮。
然而,我的大脑却很是清醒,回想到白天之事,比起最初的恐惧感现在却多了愤恨,她在我的面前烧掉我和他的照片,当场仗毙我身边之人。手握生杀大权的慈禧表面圆滑懂得笼络人心内里却是冷血无情。
既然已知历史的残酷结局,为何我一直被动着惶惶不安的选择去接受却从未想过要反抗要去改变?这并非向来敢作敢为的赵璃的作风。
我看着微微侧过脸终于安睡片刻的皇上, 心里头暗自对他说:“无论尽多么绵薄的力量,我也要助你夺得你本该得到的一切。”
原本君主便是在这个时代最至高无上的,那原本便是他所应得到的权利,为何却被慈禧牢握在手里头?若是他掌握大权,以他的一片仁君之心,才是万民的福祉。就算是飞蛾扑火,我也当尝试。
照相馆果不其然被慈禧所派之人查封,然而那无辜惨死的小太监却不知魂归何处,或许连一块简单的碑都不曾有,每每想起,我依旧一阵痛心。
“珍儿,今日有两个人你一定要见见。”
我正在出神之时,皇上却迈步进来对我说,我一怔,回头问:“谁?”
第71章 坚定主战
“他们都是内臣,本不便相见,但朕想着你应当想念,又多年未见。便让他们今日一同进晚膳,你依旧扮着男装便好。”他说。
我有些诧异,多年未见?
“莫非是娘家人?”我好奇的问。
“猜对一半,见了便知。”他故作神秘的一笑。
到了用晚膳之际,我见到两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向皇上行礼后款款就坐,他们一身长清浩然之气。
“可还识得?”皇上似是在问我也是在问他们,他们这才将目光定在了我身上,我心里却有些慌乱,想着他们若是他他拉氏的亲戚我也识不得呀!
“这位莫非是...珍妃?”其中一名似是率先认出我来,转而温和的笑着摇摇头说:“还是如小时候那般淘气好女扮男装。”
看来倒真是旧相识,我不好意思的一笑,却不知如何称呼。
“珍儿,莫非你倒认不出来了,这是你的堂兄志锐,也是朕的礼部右侍郎。这一位朕可是听说曾在广州当过你的师傅,大考中拔得头筹,如今是翰林院侍读学士。 ”皇上主动介绍倒是让我少了些尴尬。
原来一位是我的堂兄,一位是曾经的老师,我庆幸多年未见即使认不出来也不会可疑,连忙顺藤摸瓜:“许是太久未见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未认出来。”
他们皆一笑却开始谈起了我儿时不少淘气调皮之事。
“璃儿向来不如寻常女子,虽然儿时便比常人聪颖诗文诵读后便能背,但却像个男孩子般一会儿不看着她便上了树。”
我挠挠头说:“我又不是猴子。”
他们却齐齐大笑,我撇了撇嘴,心想说实在的这个他他拉氏的童年倒和我真有几分相似。
“还记得您九岁便做出一首诗来,当时倒也让臣惊愕不已。”文廷式说。
“哦?做诗?听着儿时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倒是也有小女儿般的雅致,朕倒想听听做的何诗能够让大学士惊愕。”皇上充满好奇却又不忘奚落我的问。
“那日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璃儿当即指着明月说月影井中圆,九岁孩童能有如此文才老臣不得不佩服。”文廷式连连说。
我暗自想这他他拉氏比我有才华,九岁我还在纠结小学生作文,哪能赋诗,却还是对他们腼腆一笑。
“不过皇上,虽然晚膳不宜谈国事,但臣得到的最近消息还是不得不告知皇上。”一番笑谈过后,文廷式严肃的说。
“说。”皇上一抬手,他们看了看我,我刚想识趣的退下皇上却说并不碍事。
“那日本国可是越来越猖狂了,本是不值一提的小国,却借着那明治维新一步步鼎盛起来,实力不可小觑。如今更是四处扩张,昨儿个都打到朝鲜了,臣只担心...”文廷式忧心的说。
“它若扰了我国边界,朕,绝不姑息。这几日,务必要加强海上巡逻。”皇上蹙眉说:“兵来水挡将来土掩。”
我的心一紧,这么快,日本便要打进来了?将要开始一步步的蚕食大清?我的心中开始笼罩起厚厚的一层不详预感。
我开始不安起来,一连失眠了好几日,仿佛这条遮盖所有最后平静下埋着的一端***,马上将会有人点燃它。
“皇上今日大发雷霆,直指丁汝昌办事不力。”
“唉,谁又能料到那区区小国竟当真不要命的敢来耍威风呢...”
在去养心殿的路上,我见到刚刚散朝从乾清宫走出来的一群大臣,容芷带我在白玉雕花栏杆下的一侧回避,我却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真的...来了...”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倒将容芷吓着:“珍主子,怎了?”
“您这样子怪吓人的,可是这几日未休息好?”她问,我却未答话径直走向养心殿,不顾急急碎步追赶我的容芷。
“朕早提醒这几日要加强海域巡防,你们都将朕的话当做耳旁风么!日本虽是小国但今时不同往日,不可如此轻敌!”他透着怒火的声音从养心殿传来。
他们似乎下了朝还在议论政事,我便被小德子拦在了外面。
“皇上息怒!臣已命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赴黄海巡航,北洋水师已派出十二艘军舰,定然一举击破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日本国。 ”跪着的李鸿章说:“只是,皇太后的意思是此番灭了日本国的气焰便好,不宜挑起战争。”
“不宜挑起战争?都打到家门口了,莫非要和议!此刻软弱退缩又如何让天下黎民百姓信服?这场战争不可避免,朕也无惧正面交锋!”皇上一拍桌案,话语里头是丝毫不让步的坚毅。让我忍不住叫好,这才是应具有的民族气节,无论胜败与否。
“皇太后的意思是马上便是她老人家的六十大寿,此时交战自是不合时宜,也触了喜庆,还请皇上再做考量。”李鸿章代表慈禧的意思主和,我忍不住连连摇头,在这个节骨眼上慈禧却将国家抛诸脑后,还在为祝寿考量,实在无可救药。
当大权在握的统治者是以自私占了上风摇摇欲坠的大清又如何不加速灭亡。
“亲爸爸那边朕自会有交待。”皇上说。
待议政大臣离开,我方才入门,他的桌案上有厚厚一叠奏折堆积成了小山。
“皇上,这些折子相比平时似乎要多上好几倍。 ”我说。
他轻叹一口气,指着那两摞折子说:“无非都是在争执求和还是主战,这一摞全都劝朕以皇太后寿辰为先不宜起战事,而这一摞却是以你的堂兄志锐为首认为一切当先后置以主战为先。”
我忍不住暗自为这方才谋面一次的堂兄叫好,他和那文廷式倒是颇有几分民族风骨。
“那...皇上的意思呢?”我问。
“自然是主战,朕又如何能够忍受对那日本国未战先退。”他坚定的说。
我点了点头:“皇上,我支持您的决定。”
有时候,爱国的风骨无关胜败,就像是以身殉国的将士能得永久丰碑万人敬重,而未战先跑的逃兵遗臭万年般。就算明知结局,我依旧义无反顾的支持他的决定。
与日本的第一战真正将要拉开帷幕,相比那帮井底之蛙般的守旧派,对日本有诸多了解的皇上虽然嘴里不说,我却看出他的担心,他并不轻视日本的实力。
我端着刚刚亲手泡好的茶水,见到难得未伏在案前看奏折而是站在窗子边出神的他,似乎在想着什么。
“皇上,您在为明日的战事忧心吗?”我将茶水双手奉上,他这才回过神接了去抿了一口。
“珍儿,今日陪朕出去走走好吗?”他说,我点头。
伴着他一步一步登上白玉栏杆的石阶,放眼望去紫禁城宏大的几座宫殿都一眼入了目, 我仿佛站在整座京城的最中心。然而在紫禁城的一片恢宏中却是沉寂,乌鸦在琉璃砖瓦之上徘徊。
他捏着手中的玉扳指,凭栏眺望:“当年,沙俄处处侵略扩张,妄想占据我大清一片土地, 圣祖派兵攻克了雅克萨城,俄军惨败,与我大清签订尼布楚条约,后再无侵犯。 ”
“当年圣祖一世英名,大胜而归,朕,也要打一次大胜战!让它们知道,大清虽不复当年,却依旧是个不容折辱的泱泱大国!”他豪情壮志的说,黑如墨的瞳孔里闪烁着能够燎原的光火,意气风发的少年君王俯瞰着栏杆下的一片广阔国土眼神却异常刚毅。仿佛想要用他一人薄弱的臂膀坚守住一个国家的荣耀,他从来都不是在国家危难之际后退半步之人。
见到他的模样,我虽也不得不被他的豪情感染,甚至有那么一刻不切实际的盼望历史的记载并不准确,却还是心酸得无法自持。甚至第一次希望他是个不问朝事自得其乐的昏君,如此,或许有朝一日他看着清朝一步步走向垂暮之年,目睹这条大船缓缓翻沉没入大海,国家一步步的沦陷之时兴许就能够少痛一些。
“珍儿!你说,这一战,会胜利的对吗?”他扭头兴冲冲的问我。
“恩!一定会的!” 我努力的让自己翘起唇角点了点头。
然而, 不知不觉中我却红了眼眶,若是,时间永远静止在此刻多好?满怀希望期待胜利的他一直都是如此意气风发胜券在握的模样。恍惚中,我宁愿相信他便是那个能够带领摇摇欲坠的清朝重整朝纲再回当年康乾盛世之人。
然而让我倍加不愿见证的甲午中日战争终究还是到来,他虽坐在案前但我却知他的心间定然比我更加焦虑,只是不知结局的他应该还对此战带着无上期盼。
“禀报皇上,不知何故,预测失误,我方战舰阵形还未成型,敌方便已开始进攻。”一名从前线传递消息的将士急匆匆的进来禀报。
皇上站起身来,忧心更重了几分,却还努力保持镇定:“再探!”
到了午时,他开始坐立不安,眼底的焦虑出卖了看似镇定的他。
第72章 此日漫挥天下泪
“皇上,午膳时辰到了,是否传膳?”小德子前来询问,我忙上前劝道:“皇上,我知您无心思用膳,但您是国之本,无论前方战况如何您都好歹吃一点吧。”
他终于勉强同意,小德子刚刚欣喜的让传膳太监安排,另一名传报消息之人却又匆匆忙忙的前来:“皇上!督战的丁汝昌身受重伤。”
“什么!”皇上扭头,无法再平静下来,一切的预兆似乎都已向不利发展,我的心也咯噔一下,揪在一起。
“皇上,那午膳...”传膳太监尴尬的站在一旁不知进退只好轻声问。
“不用!”皇上有些焦躁的一挥手。
我咬了咬唇,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每一刻却无比缓慢,心仿佛在温火上的油,时时煎熬着却又不知何时便会到达那沸点。
“禀报皇上!战事出现转机,北洋舰队虽有损失,但敌军受到北洋舰队主力舰的截击也遭受了沉重打击。我方依旧保持阵队,敌方却已乱无次序! ”前方终于传来一次喜讯,他紧蹙的眉头终于松了半分,我一喜,莫非历史当真记载有误?我暗暗祈祷着,仿佛在黑暗中寻得一丝期盼。
“皇上!北洋舰队腹背受敌,形势虽不太可观,但......” 到了下午又一名报讯者到来。
“但怎么!”皇上迫不及待的问。
“但官兵们毫不退缩,视死如归...提督丁汝昌身受重伤依旧鼓舞将士,还有致远舰的邓世昌不惧艰险率领海军们直捣日军......”
皇上听闻,神情复杂,抿着唇微闭上眼,眉间缠绕着忧虑,我的心里头却也是随着不断传报的消息如坐海盗船般跌宕起伏,心里头隐隐约约的不祥宿命感霸占了心头却让我不敢想亦不敢说。
时间却仿佛更加缓慢,心里头的那锅油已然渐渐沸腾,夕阳的余晖渐渐洒在大殿的柱子旁,我不安的看着殿门口,甚至希冀不要再有报讯人。我又扭头看着今日都未进食进水的皇上,不忍心见到他得知战果时的模样。
“皇上,这一场战争您有想过若是...若是...”我想要事先打好预防针,然而看着他依旧还有一丝期盼的眸子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
“若是输了,对吗?”他却接过我的话头,眼神里头满是深深掩藏的焦虑,我咬着唇嗫嚅着却见到一个人火急火燎的跑进来,跪在了皇上面前喘了半会儿粗气。
“皇上,战争结束了,我方损失惨重,沉没五艘军舰,死伤官兵人数待核实。”
皇上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似墨般的眸子里流露出一股沉痛,唇微微泛白。我轻叹一口气,终究还是输了,历史上惨痛的甲午中日战争如史所书。然而,当时在历史书本上背过便忘的寥寥几字却未想到当我身处此地作为局中人来见证,每个字都蘸着鲜血。
“可是,皇上,无论是督战还是官兵都身负重伤死死撑到最后一刻,虽死犹荣,就是夕阳余辉胜负已定之时,若不是日方担心日暮降临影响作战视线主动收兵,我方剩下为数不多的水兵依旧追击不舍...”那报讯人扬着热泪,皇上却不忍再听伸手让他不要再说。
沉默良久后他疲累的对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大殿里头此时格外安静,夕阳余晖都已不在,黑夜渐渐吞噬了整座大殿。
“皇上。”我忧心忡忡的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刚想劝慰,他却站起身来握住我的手从他的肩膀上坠落,深深的无力感。
“我没事...战争本就有输赢。”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接受了既定的事实却又将黯痛深藏于心,字句都扎在我的心头。他渐渐松开了我的手,我还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襟他便朝着殿门外走去, 空有富丽堂皇的大殿此刻寂寥得只有他的脚步声,我的心也空落落的一片。
“朕让小德子先送你回景仁宫。”走到殿门边,他停住脚步对我说。
“皇上,那你呢?勿太过伤痛,影响身子。”我轻声说,目光间满是担忧,这一刻,我想要陪他一起度过,然而他却选择一个人舔舐伤痛,就如同那次丧失亲父般,我知他又要将自己独自关在一隅。
“放心。”他答我两字,我见到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大殿之外的黑夜中。
我有些失落的低头,在一起这许多时日,我们能够共度甜蜜,然而却不能共度伤痛,他依旧选择关闭自己的心房独自承受一切。
我见到一个人影入了殿,带有一丝期盼的抬头却见到的是小德子。
“皇上让奴才护送您。”他低垂着眉眼说。
我有些黯然,走上前去,又想起来什么问他:“每次皇上心绪不佳都会独自一人吗?”
他叹了一口气:“是,奴才从小便伺候皇上,也兴许是皇太后对皇上太过严苛,形成了皇上总是习惯将一切都憋在心里头的性子。打小便是如此,遇着不舒心的事就让奴才们都在门外侯着,自己则闷在屋子里头许久,再仿佛若无其事的出来,奴才们不敢问,皇上自是从来不说。”
我摇摇头,原来是他的性格使然,从小到大便无一知心之人,又处处受慈禧管制,便习惯了关闭自己的心房。早已习惯了不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流露出来,不仅因为他是一个需要随时在众人面前持重的皇上。
“不过,您勿多想,皇上也是不希望您担心罢了。”他见我心事重重的模样,便说。
我沉默不语,他若当真这么想,才是真的错了。
然而,第二日见到的他却是眼中满是疲惫,仿佛一夜都未成眠。
我心疼的端上茶去,他怔怔的似乎在想着什么,桌案上铺着一张大白纸,他转而站起身来拿起一只大毛笔蘸满了墨在纸上落了笔。
笔力遒劲却沉重,仿佛笔头有千斤之重,几个大字跃然纸上。
“ 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
他的一滴泪坠在了未干的笔墨中,缓缓晕染出来,笔尖久久的停驻在上头,他定定的躬身站着,静默之中凝视的目光透着无上的惋惜和敬佩。
见到这在后世颇有名气的撰联我猜出来:“...邓世昌。”
“ 他指挥的致远舰在战斗中最为英勇,最后时刻,他下令向日舰冲撞,意与其同归于尽,虽坠身入海被忠犬所救,却见部下无一生还,于是义无反顾的以身殉国,沉入...海底。”皇上喃喃说,仿佛当时战争时的惨烈景象一幕幕再次展开。
“这一次战役不仅仅是邓世昌,今日上朝反馈给朕的无一不是我大清将士的英勇无惧,在腹背受敌,形势不利之时,却无一人畏缩气馁。”
“定远舰副督今日详细奏报战况,说是士兵均毫无恐惧之态,在他巡视之时,见一兵负了重伤,虽已一臂残废仍裹着伤口如常浴血奋战。"他缓缓放下笔来:“经此一役,朕虽欣慰海军如此团结一心,但却又无比痛心这一战夺了多少忠诚将士的性命。”
我的心一痛,都说清朝末期已腐朽不堪,但那些个真正的爱国人士却满是民族血性,无惧任何的以血肉之躯前仆后继,凭着那股子气就算丢失铠甲和兵器都未曾后退过半步,就算是最后的殊死挣扎也选择舍身护国。
原来“置死生于度外”并非只是口号,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是那些忠勇将士沉重背负的使命。
我何曾想过,这场战争比我想象中更加惨烈,而血染海面的那一刻,多少个英魂都沉入那深不见底的茫茫大海,兴许葬身于鱼腹,不求立碑,不求死后哀荣,我难以想象他们如何单凭借心里头的信念去飞蛾扑火的冲向日舰。
我怔怔的沉浸在震惊之中, 皇上开始拟圣旨,亲赐予邓世昌“壮节公”谥号,追封“太子少保”,入祀京师昭忠祠,并御笔为他亲撰祭文和碑文。
“皇上,这一战役虽然失败,但至少您可见到有那么多和您一心的忠君爱国的勇士。”我定定的说,他的每一笔却满是血泪,双眸间隐隐透着哀思。
“禀报皇上,文廷式求见。”小德子进来禀报,皇上顿住笔伐:“让他进来。”
文廷式一脸悲痛的入门而跪,沉声说:“皇上,此次战役的失败原因,您是否可知?”
“并非战略方针的失误,而是海军的建设由来已久不足,臣了解到其实海军建立之初武器装备都是远远领先于日本国。但后来海军军费却因...”他顿了顿,有些许犹豫。
“继续说。”皇上说。
“那...臣就直言了!还望皇上不会怪罪。”他磕了一个头。
“海军军费一部分被挪去修颐和园,以至于长期不足,到了后期甚至开始裁撤海军,就连基本的装备都成了问题,丢了铠甲的士兵就算再英勇也不过是肉搏。此事许多大臣都想要上报,但担心惹怒皇太后因此丢了官,他们却是敢怒不敢言。”
第73章 水墨之会
“而臣也了解到日本国的皇室在那个时期却是在结缩开支来壮大海军,长此以往,这次战败却也似乎并不足为奇。”
“您有所不知,这次我国出战的船舰十几年来早已陈旧不堪,航速本就不及日军,炮火却又不济,防御力极弱。在战争中二舰虽竭力抵抗,但在敌人四艘快速巡洋舰的火力围攻下,中弹起火。 ”
“何以如此!这些年来对于船舰都有定时的检查和修整。”皇上听闻有些吃惊,这些实情在朝堂上无人敢径直说出来。
“银两不够,又何谈修整,不过是粉刷其外观,模样翻新罢了,内里的木头早已腐朽不堪。”文廷式深深叹了一口气。
“混账!”皇上一拳捶在案桌上,眼眸里承载着惊愕后的痛心,沉默许久他才痛心疾首的开口:“或许,朕应该反思,整个大清国都应该反思!”
“皇上!臣有三个请求。”文廷式又磕了一个头说:“不久便是皇太后的寿宴,臣在此奏请在这危难之时停罢皇太后的寿宴,储蓄银子,一心对抗外敌。二为臣还请皇上让在亲贵中颇有号召力的恭亲王出山重参大政;三为臣要弹劾李鸿章!”
“李鸿章?”皇上问。
“李鸿章在对日问题上态度怯弱,一心主和,如今和日本战事未平,他们却在劝降,长他人志气,实在昏庸,丧心误国。!”文廷式愤慨的说。
“你可知你所说的三个请求,都是朕的难处,皇太后会责难于朕未尽孝道,而恭亲王更是已经归隐多年不问政事。至于李鸿章,他只是代表皇太后的意思。”皇上沉吟一会儿说。
“臣知道皇上为难,但海战已经失利,但是现在和日本的陆战却还在持续,关键时刻,这是唯一能够增加胜算的砝码。”文廷式满腔诚恳的哀求,皇上蹙着眉有些为难的模样。
“你先下去吧。”皇上有些疲累的坐下来。文廷式见状也不再步步紧逼,磕了一个头说是让皇上慎重考虑权衡利弊便退了下去。
两派现在已经渐渐明朗起来,一派为以皇太后为首的主和派,一个则是以皇上为首的主战派,我顿觉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皇上从未刻意笼络过谁,不像慈禧早已暗自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但有些忠君之臣却还是自发站了队。若想削弱慈禧的权利,我必须助他成立起自己的党派来与慈禧对抗。
“皇上,臣妾以为从这次战争您可以见到谁是忠心向着您的人,不妨重用他们,聚拢人心,同心协力的驱逐外敌。”我劝他说。
他沉思了一会儿,并未说话,但我知道他的心里定然有数。
待我从养心殿回去,却见到景仁宫门口站着几名让我眼生的公公,我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心想莫非来了什么人?容芷便迎了出来。
“珍主子,皇后来了,在屋子里头已等候您多时。”她说,我更是诧异,平日里和皇后素无来往,除了从其他宫女太监口里听说她常去慈禧那打我的小报告,但我并没在意。
我也知她打心底里头一直都鄙夷我没有多少皇妃风范,不守规矩,我也并不欣赏她的过于恪守传统和背后通风报讯身为皇后却不大气的举止,总之相互看着都不怎么顺眼。莫非她是前来教育我的?
我心存疑虑的步入屋内,她正坐在雕花椅上,愣愣的看着皇上赠我的那个八音盒,直到她身旁的宫女见到我轻声提醒她,她方才回过神来。我向她行了个礼,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我径直问:“不知皇后有何事今日想起亲自上门?”
她开口却又有些犹豫,并没有拿出要教育我的模样,倒像是有事相求。
“珍妃,有一事,本宫希望你能够帮忙开口。如今福州的将军位出缺,本宫家中有一人有意出任此位,他的本事是少不了的,就差一个开口的人。”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放低身段,笑笑说:“平日里就数你和皇上如胶似漆,能否帮本宫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这于你来说应当并非难事。”
她又让带来的丫鬟端过盘子来:“这是些皇太后赏赐的首饰,你便拿了去。”
原来是帮家里人求官,我想了想,此事我如果擅自答应确实不妥,况且此时皇上正为战事心烦,若是答应了又没有替她办到那我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皇后,这东西妾身不能收,至于您说的那事,谁去向皇上说都是一样的。”我婉拒了她,她的脸色一沉,并未再多说什么。
兴许让在皇上面前都从不服软的她放下身段来求我已是不易,她感到我拂了她的面子,未再央求只说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便打扰了。”
她说罢便带着一行宫女和太监离开,我有些复杂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不知道自己婉拒她是不是太不给她面子,但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事。
然而皇上的生辰在这国内外交困之时到来,他却以国库紧张为由取消了寿典,一时被朝廷大臣称道。并采纳了文廷式的第二道请旨,重新请恭亲王奕忻出山执政,毕竟之前在咸丰帝时期有好几次危难都是恭亲王力挽狂澜,他不失为一棵救命稻草。
但是在他的寿辰那一日,我还是决心单独为他过。早早的便起来梳妆打扮,容芷拿来几套正式的旗装来让我选择,我瞧了瞧,挑了一件穿上忽而想起什么来。
“那件皇上上回送我的缀着珍珠翡翠的袍子呢?”我问。容芷一听便想了起来:“那时您让奴婢好好收着,奴婢这就拿来。”
她如珍宝般将袍子捧到我面前,我抚摸着这袍子上面隐隐透着墨绿色的翡翠和精致的浅蓝色水波纹,一直以来我都舍不得穿,但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一笑,站起身第一次披上它。
“珍主子!简直好看极了!”容芷惊叹的看着我,我透过黄色铜镜,见到披上这件华袍的自己雍容却又不失典雅,仿佛是珠宝包裹着的芝兰之气,华贵而不俗,明媚的珠光衬着鹅蛋脸上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更显灵气。
一迈出门便引起了不少的注目礼,回头率直线上升,芸洛一路上兴奋的对我说:“瞧,珍主子,今儿个您可最是瞩目,大家伙儿都挪不开眼,待会儿皇上定然眼睛都看直了。”
我一笑,女为悦己者容,我算是充分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再多的注目礼也不在乎,只想见到他待会儿惊艳的模样。
养心殿外的小德子见到我也是一愣,转而才通报,我踏入门,见到他似乎正在作画,他早已习惯我常去养心殿,因此也并未抬头,专注着手中的笔墨。
我有些新奇的看过去,自从黄海大战战败便似乎已经未曾见他有闲情逸致作画,日日都锁着眉扑在奏折堆里。
他用浓墨勾勒着树枝,我看着这幅画却有些眼熟,上面有楼台亭阁和眉眼生动的一群人,他们似乎在谈古论今。
“这是...红楼梦里头的大观园?”我问,他点头。
“皇上今日难得有兴致作画。”我一笑。
“这些日子以来,心里头焦躁不已,便想着拿起笔墨作画,倒让心里平静几分。”他说着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目光却定定的在我身上落了下来。
“这是...你封妃时朕赠予你的袍子?”他带着诧异说,转而眼中透着惊叹。
“恩,平时我舍不得穿,但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不办大典,我来陪你过,好不好?”我看着他,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柔声说:“这些日子,我知道你从未有过一日好眠,今日就暂时抛开一切,不当忧国之君,当一日我的载可好?”
“珍儿。”他黑似墨的眼眸里缓缓流淌出一丝感怀,轻轻点了点头拥住了我。珍儿二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总是那么好听,透着满满的疼爱和宠溺。别人常说两人在一起久了,爱情总会转化成平淡如水的亲情,然而我却不知为何,在他面前从来都控制不住心跳,只要他简单的喊我一声名字便好,温和如常便足够唤起心中涟漪。
从他温暖的怀中出来,我执起毛笔看着他这幅未完成的画作笑说:“接下来我来完成好不好?若是毁了它你不许责怪。”
他点了点头,唇角透着笑容:“任意发挥便好,若毁了它便挂在你那景仁宫里头,让旁人领略你的笔意。”
我撇了撇嘴说:“你太坏!”
然而心里头却有一丝欣慰,他已经许久未这样和我开过玩笑。
我凭借着自己对大观园的记忆在蘸了蘸墨再用水稀释后在画卷里头添上了最后几笔,完成了这幅画作。
“你来提字。”我回头笑转着看他,他却一把握住我拿着笔的手一齐在画作的右上角提诗,满腹才情,我的手随他带动挥舞着笔墨。
咫尺的距离,水墨间,他的气息就在耳畔。反倒让我些许红了脸颊,然而笔墨之间却是随着笔尖跳动的一丝暧昧。
第74章 坚强后盾
“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逑。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一阕黛玉在红楼中所作的如梦令俨然UU小说。
“为何提这首词?”我问,这词总是带着些许哀婉。
“如梦令, 飘泊亦如人命薄。 ”他放开我的手,眸子里头又多了几分愁思。
“其实,我觉得黛玉太过悲观了,就如她怜惜落花,但万物循环,周而复始,有花落便有花开那一日,若是眼里头只有那花盛开的模样,就不必记着花落。”见他重回忧思,我撇嘴说:“你可是答应我今日不想其它的,这才多久就违背了你的话,君无戏言!”
他终于勾起唇角一笑,点了点我的鼻子说:“好,是我的错。”
“若是都能如你一般乐观,多好。”他转而感慨道:“珍儿,朕有时很是羡慕你。”
我从养心殿出来,已是夕阳西下,作画后,我便让他用古琴弹奏曲子,我和着曲子唱,试图让他借琴书以消忧,他也终于暂时放下心事来,心态平和了许多。
然而门口的小德子却左右张望着,我一拍他的肩膀说:“往哪瞅?站门外原来如此不老实,我可告状了。”
“珍主子,您可莫总是欺负奴才。”他被我惊吓到转而又委屈的挠挠头说,我忍不住笑起来,说到底,他倒是有几分可爱。
“您独自回景仁宫吗?跟着您的那两丫头怎么今儿个未见到?”小德子问,我刚想回答,却见到迎面过来的李莲英。
“珍主子,皇太后请您入储秀宫一趟。”他躬身对我说。我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他前去。
储秀宫里头依旧是满室的果香,慈禧端坐中间,旁边却坐着皇后,我实在厌恶极了这种不知前方凶吉的感觉,但还是跪下行礼。
“看来,那些个风言风语并不假。”慈禧没来由的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你可知你身上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我看了看自己,今日特意梳妆打扮过,发也未乱还算端庄,又有何值得指摘的地方?
“不知!还望皇太后指点一二。”
“你封妃不久,便胆敢身着如此华贵的袍子在宫里头招摇得人尽皆知,你是想居于皇后之上,还是哀家之上!”慈禧定定的看着我:“若是识相,便将这越了规矩的袍子交由上来。”
“枉加之罪,何患无辞!此袍是皇上在封妃那日亲赐给妾身的。”我无愧的说,怎样都未想到她竟会看不过眼这个我只穿了这一次的袍子。
“这么说,你是不肯?”她见我当场违逆她,更上了几分火。
她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一名太监便朝我走过来行礼说:“珍主子得罪了。”
然后便开始拉扯我的珍珠袍,我本能的反抗,几颗珍珠滚落了下去,我一松手珍珠袍便被他扯了下去。禁不住一阵心疼,看着袍子就这么被收缴上去。
“怪不得皇后说你不将她放在眼中,仗着自己得宠便忘了自己的本分,你切莫忘了你只是妃,若知错便自己掌嘴!”她指着我说。
慈禧又如何知道我身着这袍子,差人来寻我的事?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今日出门被哪宫的宫女太监瞧见了,被有心人利用向皇太后报讯! 我看了皇后一眼,那日我婉拒她果然种下不良后果,以她爱打小报告的性子此事定然和她脱不了干系。只是这让我倍加珍视的他的一番心意却是付诸东流了,想到此,心中便一阵痛意。
见我巍然不动,慈禧恼了,让之前那太监动手,我忙伸手制止了他,若让太监动手,我岂不颜面尽失,我只得服这个软自己掌嘴。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清晰的掌嘴声在大殿格外清晰,我只觉屈辱之极,却并不觉自己错,心里头只更加憎恶眼前人。
不知道何时,慈禧才让我停下手来,我捂着脸低头走出储秀宫,赶来的容芷着急的询问我事情由来,我却一语不发,她又说早知便叫来皇上,我这才回过头去说:“这件事你万万不要告诉他,我没事。”
他已够心烦意乱,今日好不容易让他舒心了些,我又怎能再为他添烦乱,倒不如将这些屈辱都打碎牙吞到肚里去,自己知道自己未错便好。
为了不被皇上察觉,我特意这几日都寻着借口未去养心殿,暗暗用水煮蛋敷脸消肿,这件事兴许慈禧知道自己无理,使了手段悄无声息的压了下来,并不被外人所知。
然而,与日本国的陆战却并不理想,大清节节败退,朝廷中主和的声音渐渐压过了主战声,奏折更是像雪片一样飞过来。而慈禧执意要办的六十大寿却仿佛不受任何影响的依旧铺张。
紫禁城里头依然如往年那般布置得张灯结彩,红灯笼和贺寿的彩条挂满了三大殿,与为国取消了寿典的皇上相比可谓其心昭然若揭。
如每年重复的情形般一大群官员都带着贺寿礼齐聚过来,慈禧满面笑容, 似乎无论紫禁城外多么硝烟弥漫都不影响这片乐土。文武百官一个个上前向皇太后祝寿,除了祝福声不提其它。
满大桌佳肴不改从前。仿佛要向所有人彰显皇室并不如外面传闻那样拮据,依旧显赫无比,处处都做足了面子。倒让我想起那句“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
皇上虽然如常向慈禧贺寿,但我却能看出他的心神不宁。一番热闹过后,我见到那个身影还站在乾清宫门前的白玉雕栏旁,带着几许落寞。
夕阳西下,日落印在紫禁城的黄昏,他修长的身影被余晖投射到地上,白日里头热闹奢侈的寿宴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人走茶凉。
我的花盆底落下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我还未开口背对着我的他便知是我。
“珍儿,时候不早了,你还未走?”他似乎在竭力掩藏着什么,话语平静得听不出半分落寞,仿佛只是最为寻常的问话。
我走到他的身旁,一身皇袍冕服的他如那日黄海大战前般目视着紫禁城错落的红墙砖瓦,只是没了那日万丈豪情的憧憬,夕阳投射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几分淡淡的忧思来。
“你都未走,我又如何能走。”我答。
“最后伴着朕的,总是你。”他轻声说,转而沉默,仿佛在怔怔的出神。
“皇上,我知道您在忧心什么,可你总也不说,是觉得我不够值得信任吗?还是不想让我担心?”我径直想要向他打开心结,或许我的话太过直接,他倒有些愣住。
“听小德子说,您一直都是如此,遇到事总憋在心里头,想要一个人去承受。身为帝王,兴许是孤单的,但你却忘了,我初入宫之时,你说终于寻得我这么一个知己,可是知己,并不只是一起玩乐不是吗?”我渐渐有些黯然的说:“我以为,我们无话不谈,我以为,我会是你独一无二能够坦然敞开心扉之人。”
他扳过我的肩头,黑如点漆的眼眸里头带着些微的震惊,仿佛并未料到我会如此直白的对他这么说。
“珍儿,我只是不希望将负担加于你的身上,我是君主,那一切本该由我承担。”他看着我的眼认真说:“而你,一直欢乐的做自己便好。”
“还记得,初次见你,大大咧咧不守规矩的模样,嘴角却总是透着纯真的笑容,就像世界的愁苦你永远都不会沾染到半分。我...最是喜欢看你的笑容。”他的唇角透着疼爱:“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直都如此,至于其它,我来担负就好。”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隐隐作痛,他的背负那样沉重,然而这却是他默默守护我的方式。
面前的他渐渐的有些模糊,眼角止不住一抹温热,我都不知向来自认还算坚强的自己在被慈禧折辱时都未落泪的我在他面前却总是像个还未长大的小女生,他见状又开始手忙脚乱替我拭泪,连连问:“怎了?我又说错了话?”
他的模样活脱脱的依旧是那个在月空下一见到我落泪就放下帝王的沉稳手足无措的青涩少年,这几年过去了,青涩的少年已褪去稚气愈加稳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尊贵无上的君王风姿,然而到了此时,我才知他在我面前其实从未变过。
我忍不住破涕而笑说:“傻瓜!”
“你认为当我见到你忧心的模样,还能够一个人没心没肺的开心起来吗?所以,以后你不许一个人承担,若是心事不告诉我,我才会倍加担心。”我说,他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这次,是因为皇太后的寿宴对吧?我知道,现在战况不好,你一直无心办宴席。”我问,被说中心事的他轻叹一口气。
“或许我是个不孝子孙,这个日子,原是该好好为亲爸爸祝寿,但无奈心乱如麻,实在力不从心。甚至曾有想要取消宴席的想法,但瞧着亲爸爸今日高兴的模样,我自责却又无法逼迫自己沾染这喜庆。”他蹙眉道。
“我懂得你的心。这种时刻,谁又有心思。”我摇头说:“只是,我听说朝中越来越多的大臣要求主和,您怎么考虑?”
“这便是我的烦忧,我竟从未想过,会被日本国逼到这个境地,我一直坚持主战,不堪见到土地被侵犯分毫。如果可以,我会抵抗到底。就算,朝中只有少部分人支持。”他抿唇说,依然不乏坚毅,我知道虽然战况不好朝廷支持者越来越少他却还未放弃,倒是生出几分崇敬来,他着实是一位很有风骨的君主。
“...无论如何,就算到时朝中已无人支持,纷纷倒戈,你要记得,还有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望着他,口中满是坚定。
他闻言眼眸油然而生动容,会心一笑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