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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一世夙愿全文阅读

作者:苏墨菀     清穿之一世夙愿txt下载     清穿之一世夙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章 备礼

    “珍儿,那朕便走了。”他说,我点了点头,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离开,此时他才坐上了轿子。

    “起轿!”公公喊着,于是一行人在夜幕之中浩浩荡荡的启程离开。

    原来对一个人心动,便是不由自主的想要一直粘着他,但是,偏偏我爱上的他却不是一名普通的男子,他还有国家,还有人民,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珍主子,皇上都走很远啦,您还依依不舍呢。”芸洛在一旁忍不住笑着打趣。

    “如今这样太好了,皇上和主子最近是如胶似漆的,分也分不开。”容芷也说。

    “哎呀,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我羞涩的一笑,回头踏入了我的寝宫,隐隐听到她们的笑声。

    “珍主子居然也害羞了!”

    第二日清晨,第一束阳光刚刚照到雕花纸窗上,此刻的阳光还并不热烈,柔柔和和的透过窗纱来只映了满屋子的明亮。

    我坐在铜镜前,容芷替我挽起了两把头,我轻轻左右晃了晃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皮肤细润如温玉般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 腮边两缕碎发随风轻柔拂面,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着,带着几分调皮,几分淘气。

    “珍主子自打和皇上此次消了隔阂,每日气色是愈发的好,人儿也愈发俏丽。”容芷忍不住说,轻柔的手法却灵活的替我打理好了发。

    我对着镜子一笑,想起他心里便会涌来满腔的温柔,昨夜那个吻的悸动我还依旧记得清楚,那是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然而我却发觉自己笑得太露骨了,于是佯装严肃的说“容芷,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和芸洛似的。”

    “珍主儿,奴婢可不敢。”容芷微微一笑。

    “对了,容芷,你额娘的事……”我站起身来,蹙着眉拉着她,想要安慰却又觉不该提起她的伤心事。

    “额娘已经用皇上赏赐的银两好生给葬了,还好,奴婢见了额娘最后一面。”容芷轻言细语的说。

    我却忍不住叹气,可怜她的如此身世。

    “珍主子,您莫伤怀,您和皇上已经超出主子的范围来帮奴婢了,奴婢何德何能,已是满腔感激。”她满怀谢意的说。

    “若不是您,奴婢又怎能见到额娘最后一面。若不是皇上,或许额娘操劳一辈子却只有一卷草席一黄土,哪能那样体面的下葬。”

    “奴婢的弟弟妹妹也已长大了,自有他们的去处,今后奴婢便只一心伴着珍主子。”

    她的话语让我不由动容,握住她的手说“容芷,你放心,我定然会待你如姐妹。”

    “奴婢不敢。”她连连说。

    “什么敢不敢的,在心底里我从未将你和芸洛当过外人。”我说着,却眼见她的泪都要落了下来。

    “感动哭了不是!”我笑着逗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也忍不住收住眼泪破涕而笑。

    “好啦,珍主子,您也该出发了。”她笑着说。

    我点点头,又该去给慈禧请安了。

    轿子晃晃荡荡的启程,我却见到也有一辆轿子从旁而过,看着,却像是姐姐的轿子,我掀开帘子,想要喊她,却又犹豫了一会儿。

    说起来自从那次知道姐姐骗我又加上最近都伴着皇上,和姐姐也是越发生分了。我缓缓放下帘子,轻咬朱唇,当初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得不发生吗?

    “珍主子,到了。”我听到公公的声音,回过了神来,下了轿。

    “璃儿。”我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心里顿时更加百感交集,回过了头去,见到同样刚刚下轿的姐姐。

    “姐姐。”我笑着走了过去。

    “最近,都难见上妹妹一面了,可是早将姐姐给忘记了。”韫阑半分玩笑半分真的说。

    “如今妹妹独占圣宠,姐姐替你高兴,只是,宫里也常有传言说你太过越矩,你要小心些。原本万千宠爱于一生就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那么…姐姐呢?”我忍不住问“姐姐,会不会和她们一样。”

    她一愣,脸颊上的温柔却忽然凝固了起来,转而又恢复原状“怎么会呢。”

    “珍小主瑾小主,皇太后在里面等着呢。”一名公公对我们说。

    我原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他入了储秀宫, 穿过立在宫殿台基下的一对铜龙和一对铜鹿,我们却依稀听见皇后的声音。

    “皇太后,这动作妾身实在是做不来。”我和姐姐刚迈入便见到皇后跪在地上对慈禧说。

    “你怎的如此不开窍。”慈禧眉间一蹙,却见到了一脸疑惑的我和姐姐。

    “皇后,起吧。”或许是为了在我们面前护着她的皇后之仪,慈禧恢复淡淡的神色对她说,一旁的丫鬟将皇后扶了起来。

    “珍嫔瑾嫔见过皇太后,皇后。”我和姐姐躬下身子,双手互握合于胸前行礼。

    “你们来得正好,再过个几日便是皇帝的生辰,届时需要举行礼仪活动,需有一名后妃展示礼仪动作,以示皇家的尊贵和不可僭越。”慈禧慢条斯理的说。

    “原是打算交给皇后的,如今也给你们两一个机会。”

    皇上的生辰!我诧异的和姐姐相互看了一眼。

    “荣丫头,给她们示范示范,你们跟着做。”慈禧对身旁一名身着淡蓝色旗袍文静娴雅的女子说。

    她领命走过来,为我们示范,先走丁字步,再一步一请安,抬手至两把头侧,表示磕头。我跟着她像模像样的做出这几个动作,虽是看着简单,然而脚踩花盆底却是极易跌倒。

    我小心让自己稳住了身子,姐姐却在走丁字步时稍稍一偏,身子往一边倒了下去。

    “啊!”她惊呼一声。

    我连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有惊无险的朝我感激的笑了笑。

    “珍嫔,你做得不错,那便到时由你来吧。”慈禧赞许的看着我,皇后也转过头来,无话可说却又带着心有不甘的神色。

    “是。”我行礼谢恩。

    景仁宫里,夏日卷着暖意的微风从窗子外面吹进来,桌上容芷刚刚端来的一碗消暑的冰镇酸梅汤早已化了冰已快温热。

    我坐在桌子前苦思冥想着,原来皇上的生辰就快要到来了,我应该送什么好呢?

    “芸洛,平时就你鬼马机灵,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呗。”我苦恼的说。

    “珍主儿多才多艺,又何需奴婢想呢。”芸洛捂嘴笑着。

    “再者,皇上如此疼爱您,无论您献什么礼,轻或重,情意都总是重的。”

    我咂了咂嘴,回过头去点了点她的额头,感觉她越来越像是我在现代的死党,天天逮着我就是八卦。

    “哎!我说你皮痒了是不。”我和她笑闹着。

    “芸洛姑姑。”正在此刻,一名公公气喘吁吁的跑了来。

    “怎么的,有事便说,别在主子面前咋咋忽忽的。”芸洛收住笑容说。

    “珍主子也在,那奴才便直接向珍主子禀报了,这是穆瑞改编好的唱词,说是请主子过目。”他将一叠已经用绳子串成的一本书递给我。

    “唱词。”我翻开来看,猛然一站起身来。

    “这唱词送得可真及时!”我欣喜的模样倒是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你便帮我知会穆瑞一声,定让他将这场戏好好准备!我会让他红得发紫。”我十足有把握的笑着说。

    “对了,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他不可以提前在外面擅自演出这场戏,精彩的自是要放到最后的。”

    “……是,珍主子。”那名公公擦了擦汗,虽然不太懂我的意思,但长期练就的不需懂只需传话的本领让他并未多问。

    看着唱词,我笑得合不拢嘴。

    他的生辰,也便是万寿节,我一边思索着一边飞针走线,终于在万寿节前将荷包的最后一线赶织完毕,庆幸自己当初在慈禧派来的才女师傅那学来的女红,居然就派上了用场。

    我远看近看的审视着成果,沉吟了一会儿,从头上剪了一根青丝在针上绕了几圈一同绣了进去,唇角边荡漾出了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皇帝的生辰,自是举国同庆,紫禁城里的沉寂再次被打破,鸡鸣之时,宫里便忙碌起来。红色的绸缎系于宫殿之上,随风飘舞着沾染上几分喜气,太监宫女们忙活着布置,招待群臣的瓜盘果品自是少不了。

    辰时,各地封疆大吏够品级的官员和中央政府官员开始从午门的侧门鱼贯而入。

    “珍主子,这一件如何?多喜庆。”一行宫女端着盘子排成一列,每个盘子里的衣裳各不相同,容芷拣出其中一件对我说,我摇了摇头。

    “又不是成婚,穿这么大红大艳的去扭秧歌啊!”我说。

    “那……这件。”她往旁走了几步又拿来一件。

    “花色太奇怪了。”我撇了撇嘴。

    她转而另从一盘在我面前展开一件湖蓝色缎地的后嫔礼袍正装,我的眼一亮,站起身来细看。这件前后身绣有正龙各一条 ,下襟有水浪江涯立水纹,彩云相间,大气豪放又不失秀丽。

    “就这个!”我立即敲定。

    盈盈如春水流波般的大眼眸映衬着樱桃般的朱唇,再搭配上这件锦衣华服,我佯装严肃的模样看着镜子,如此一看倒是还像几分后妃的样子。我却忍不住笑起来,虽然平日里我没个正形,但就算是为了给皇上撑面子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再怎样也得装得庄重一些。

    “珍主子生得实在标志。”容芷啧啧赞叹着。

    然而我站起身来却感觉头上的大拉翅有些沉重,一晃头珠子便哗哗的碰撞着响,整个一行动不便,浑身没有一丝轻巧之处。

    “主子,该出发啦!外面可热闹了!”芸洛兴奋的走进来,满脸的迫不及待。

第31章 惊悬一线

    “瞧你着急得。”我嗔笑着说。

    身着一身正装的我此时再也无法像平日那样蹦跳只能够端着走,容芷和芸洛一左一右的扶着我走了出去。

    三大殿密密麻麻的人能够与故宫旅游旺季相比,乾清宫门前百官已然来了大半,鳞次栉比的站着,相互行礼打招呼,场面无比热闹壮观。

    我移步到妃嫔的位置,皇后和姐姐都已在此,今日她们的打扮也都很正式。

    皇后戴着青绒朝冠,上缀有红色帽纬。顶叠了三层金凤,金凤之间各贯东珠一只。帽纬上有金凤和宝珠,冠后饰金翟一只,翟尾垂五行珍珠,看起来约摸上百颗,每行另饰青金石、东珠等宝石,末端还缀有珊瑚。身着“凤穿牡丹”,八只彩凤中间穿插数朵牡丹。

    牡丹的颜色处理得净穆而素雅,色彩变化惟妙,凤的颜色则与此截然相反比较浓重,红绿对比度极为强烈,直映衬得饶是样貌不出众的皇后看起来也无比端庄。

    姐姐也是一派端和娴雅的模样,不算浓的妆容倒是让她比平日里看起来明丽几分。

    “姐姐。”我朝她一笑,她也回了我一个笑容“璃儿,难得看你如此正装,倒是让姐姐将如今的你和以前那泼猴似的你联系不起来了。”

    我咧嘴笑着,心里暗自想外面看起来是不一样了,内里却还一样,正如我现在很想摆脱这身束缚人的装束。

    正想着,却见到一身杏黄色朝袍的他出现在御殿前。所有王公贵胄都已齐齐站好,不再言语,一片宁静肃穆。我见到慈禧在李莲英的搀扶下缓缓登场。

    “儿臣参见亲爸爸。”皇帝向她行礼。

    “皇帝,今日是你生辰,不必多礼,起吧。”慈禧露出亲和的笑容说。

    “是,谢过亲爸爸。”他毕恭毕敬的说,转而俯视着站在台阶之下的文武百官,眼眸带着焯焯光亮。

    “今日万寿节,幸得百官朝贺与天下黎民百姓同庆,从紫禁城到市井小巷无不张灯结彩一片和乐融融之景象,朕甚慰!只望万民可安,便无

    它求。”他一派天子威仪的俯瞰着群臣说,双眉下的眼眸里带着凛然的光芒,我的视线都已完全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来。

    “朕只求这眼下的太平和乐并非只是摆出来的样子,如被蛀虫掏空的桐木。而是京城内外真正的繁荣,臣民能够真正的安居乐业。”他说。

    百官相互看着,小声议论起来,最后,一名一品大臣站出来跪下说“皇上心怀天下黎民,是大清之福。”

    听闻此语慈禧的神色有一丝不自在,她轻咳了两声说“皇帝,可以开始接受朝贺了。”

    “是,亲爸爸。”话语落下,群臣开始有序的走到台阶前贡上寿礼,由一名总管公公接过再上呈皇上。

    寿礼中如意、盆景、钟表、插屏、织绣等精美的工艺品无一不有。

    献完寿礼后,便到了我上场,带领一群丫鬟演示礼仪,谁曾想当初那个因为不懂礼仪还被额娘打了一顿板子的我今日居然代替从小受礼仪熏陶长大的皇后来表演礼仪。

    我顶着沉重的发饰,心里此刻才开始紧张起来,若是平时的装束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难,但如此一身正装倒让我没了把握。

    “容芷,芸洛,等会儿我要摔倒了是不是很给皇家丢脸啊。”在出场前,我回头问她们两。

    “珍主子,不会的,您平日里不是做得很好吗?”芸洛安慰我说。

    我撇了撇嘴,眼看底下那百官阵势都让我腿脚发软,不得不佩服皇上刚刚面对这种场面的镇定,况且密密麻麻的人一大片不说还有皇上和皇太后盯着。

    那些个观众可不是平日里学校里的同学,唬弄唬弄就过的。我若此时掉链子,估计真的会沦为千古笑柄吧。

    但是如今已经无从退缩,我只能告诫自己拿出赵璃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来。

    我拎着巾帕出场,面带佯装淡定的微笑,低声对芸洛她们两说“我说,等下我若倒了,切记在后面扶一把,要求不高,别让我摔得太难看就行了。”

    “珍主子……”她们很是无奈。

    我端着走到最前方,刻意不看底下密密麻麻的百官,暗自将动作和深呼吸一同进行, 从丁字步开始就屡屡让我有种身子失衡的感觉了。浑身就像捆绑了绳子,一动便听见各处的珠子碰撞声,感觉那些个衣服头饰上的珠子好像立刻就会哗啦啦的全都滚落下来。

    几滴汗水从我脸颊两侧落了下来,心底越发不安,一步一请安时我感觉花盆底终于彻底失了重心,身子往下落,却听到容芷她们的惊呼声。

    我惊慌的看向台下,心里念叨着完了完了,眼里却忽而瞥见前方那个此刻少了平时的几分儒雅却多了帝王威严的身影,仿佛是牢牢能够镇住我心里的那座山。于是,心里刚刚寻不到着落的心又稳稳落了下来。

    霎时间稳定心神的我干脆灵机一动将错就错顺势以膝盖落地加了个跪安礼,芸洛她们惊魂未定的看着我,我拎着巾帕抬起头来,脸颊上洋溢着笑容稳稳站起身来抬手至头侧,终于有惊无险的结束了礼仪表演。

    下了台子后,正心有余悸,容芷和芸洛就从我身后拥了上来“珍主子,刚刚实在太吓人了。”

    “亏得您机灵,不然……”

    “好啦,如今也算是侥幸过关了,没给皇上丢脸。”我笑着说,其实心底里比她们谁都要无措,我回了原位置,见到姐姐一脸诧异神色。

    “妹妹,刚刚那个动作可是你另外加的?”姐姐问。

    “哈哈,可不是吗,即兴发挥。”我干笑着说,看样子她未看出我差些摔倒的细节,我放下心来。坐在前方的姐姐都未注意到,那百官应该更是未注意到吧。

    未时,便是皇帝宴请群臣的时间。午时便已将各色上百种菜肴摆好,只待群臣入座。

    皇上的左边是慈禧的御用位置,右边自是留给皇后的,我作为低等位的嫔只能和姐姐坐在一旁。

    这次或许才是真正的皇家宴席,似乎所有能想出的种类都摆了上来, 有热菜二十品,冷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果二十八品,点心、糕、饼等面食二十九品。光是鸡、鸭、鹅、猪都有清蒸红烧多种做法,每种做法又被赋予了不同的名字。宴席摆了长长的一道流水线,我暗自感叹,这是否是清朝最后的辉煌。

    百官皆已坐下,皇上和慈禧最后入座,然而在他缓缓走过来时我和他的眼神不期而撞。他看着我的神情带着几分惊艳,我朝他莞尔一笑,却见到坐在他身旁的皇后正神情冰冷的望着我。

    “开席。”皇帝宣布,所有人这才开始动筷子。

    皇家的排场我或许真的难以适应,亲眼目睹这么一大桌菜肴,我反而不知从何下手。由于是正式的宫宴,我也只能遵循规矩让宫女夹菜。菜肴看着花样百出,盘盘皆精美讲究,但尝起味道来却发觉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好吃,我微微蹙眉。真正的御膳原来都是摆样子的,中看不中吃。

    进膳后,则开始献奶茶。我尝了几口,这个味道倒是纯正得很,浓浓的奶香和着上等缭缭茶香味,甘醇香冽,让在现代喝惯了奶精和各种粉调制出来的奶茶的我回味无穷。

    “李莲英,该是时候了,撤宴桌,摆酒膳吧,也将那戏折子递上来。让群臣边喝酒边观赏戏剧。”慈禧对李莲英说。

    他低头称是,便命人撤下了宴席,贡上了酒。

    “皇太后,穆瑞那小子说今日的戏他已备好,您不用伤神再选了。”李莲英轻声说。

    “哦?他已备好,既如此自信满满,你倒是告诉他,在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里,他备的戏若不尽如人意,让群臣乏味,哀家要摘了他的脑袋。”慈禧有一丝不悦的说,向来都是她做决定,就算是挑选戏剧这样一件小事上。穆瑞那么一个奴才竟敢擅自做决定,惹她不满,这让她已经做好处决他的准备。

    我见慈禧黑着脸,心里也暗自替穆瑞担心起来,但愿今日他不要出什么茬子吧。

    台上的锣鼓敲响,穆瑞化作包龙星出场, 第一幕是包龙星他有志要像先祖包公一样做个明镜高悬的清官。亲戚们出钱给他捐了个候补知县,是个九品芝麻官。

    他看似外表糊涂, 其实聪明机智, 每断奇案。举人方唐镜包揽同讼,包龙星侄子包有为在县衙任师爷,被方唐镜小惠利诱,干扰办案,使包龙星成为人见人恨的贪官。

    穆瑞所扮演的包龙星正在读着墙上字条:欢迎汝浑蛋也 。

    旁边的包有为说“不知道是不是欢迎你呀叔叔?”

    “怎么可能,我不是叫“你浑蛋”!”

    霎时间,群臣发出一阵笑声来,就连慈禧也全然被吸引过去,刚刚不满的神色全然不见。

第32章 独具匠心

    第二幕则是台上的“贪官”包龙星被众人扔上臭鸡蛋,他只好和包有为乔装出来。

    街道上商贩叫卖着“随便看,很正点呀!慢慢挑,来,买菜啊!”

    包龙星笑着说“走了两条街都没事,看来化了妆真的有效啊!”

    此刻卖臭豆腐的声音传来“包大人,好吃的油炸包大人,油炸包龙星呀!”

    路人说“我买两斤。”

    “老兄,你卖的分明是油炸臭豆腐,关包龙星什么事?”包龙星忍不住问。

    “包龙星那个狗官,比臭豆腐更臭。”

    他们拿腔拿调的唱着,唱腔与喜剧台词结合倒是更有滑稽之效,我听到姐姐捂着嘴笑声却还是透过巾帕传来,慈禧和皇上也都忍不住放下**笑得合不拢嘴。

    我一笑,看来,这出喜剧已是差不多成功了。只不过,若剧目里微服私访遇见包龙星的皇帝让慈禧知道他不仅原该在妓院出场,而且原型就是她亲生儿子同治帝的话估计不仅穆瑞得被砍头,我这个“编剧”也得拖出去斩了,我偷笑着暗想。

    最后,包龙星良心发现立志当一名清官,在茶楼偶遇微服私访的皇上,呈明案件冤情。皇上委任包龙星为钦差大臣,重新审理戚秦氏此案为她平反。经过一番公堂对质,终于惩治了恶人也让自己受到百姓尊重,这出戏方才结束。

    群臣酒喝得正酣,慈禧则热情高涨的说“这出戏倒是新鲜得很,处处都让人发笑,设计很是巧妙啊!”

    “回禀皇太后,皇上,微臣以为这出戏虽然设计新鲜能博人一笑但是却不上台面。”一名大臣放下酒杯说。

    “哦?你倒说说看。”慈禧道。

    “这出戏的主人公只不过是一名九品芝麻官,如此一人物又如何能摆到皇上皇太后面前呢,况且还是在皇上的寿宴之上,而且剧中戏词粗俗。”那名大臣说,我却忍不住想要白他一眼,这算什么理由,估计他反对的不是主人公地位太低,而是戏剧中一直在讽刺贪官让他心生不快吧。

    “ 此言差矣,朕却认为这出戏好极了,主人公的身份地位,这都并非重要。以往诸多文学著作也非都以王侯将相为主,却同样不影响它的经

    典之处。”皇上忽而开口。

    “ 倒是这里面不仅能够博人一笑,看似言语粗俗浅显,所讽刺的现象实也值得深思。举目历朝历代无不有贪官,恃权夺利,多有欺压百姓之举,倒是正如戏中那般在百姓心中早已人人喊打,只是放到现实里,却是敢怒不敢言。”

    “试问各位,是否做到问心无愧,清正廉明!”光绪一言既出,四下安静无声,那些大臣惊愕的左右望着,更有心虚之人低下头颅。

    我暗自为他这番话叫好,分毫都不含糊的披露。但是这也表明他是个毫无城府之人,想心之所想,说心之所说,丝毫都不担心得罪。不像慈禧,说话总是意有所指,却从不明着来。

    “看戏就图个开心,穆瑞呢!让他前来领赏。”慈禧见气氛陷入了沉寂中,便开口还旋。

    穆瑞已经卸下妆容走来,向皇上和慈禧行跪拜礼。

    “穆瑞啊,想不到你如今不但红火,新点子也倒是一出接着一出,这出哀家和皇上都看得高兴,必要赏你。”慈禧和颜悦色的对他说。

    “奴才不敢!谢皇太后,皇上赏识,不过,奴才可万万不敢独自领赏。”他低头说。

    “怎么,是想让哀家赏赐整个戏班子么,那也没有问题。”慈禧难得心情好,笑着说。

    “禀告皇太后,皇上,这出戏并非奴才所想,而是……珍主子所编。”他看了我一眼说。

    此刻,四下一片哗然,我瞬间成为了在座焦点,姐姐也惊讶的扭头看我,仿佛不认识我般。

    “珍嫔!”慈禧惊讶的缓缓回头看着我,突然被提名的我一愣。

    “这出戏竟又是你编排的!”慈禧问,我不好意思的一笑点了点头。

    “珍嫔倒是有心,总是给人出人意料的惊喜,赏!”皇上欣喜的说,望着我的目光带着几丝诧异和温柔。

    “定是要赏的,那么题材又是来自何处?可是有什么耳闻。”慈禧问,她的意思无非是问我编排这出戏是不是对朝中大臣意有所指,霎时间我感觉自己成为了百官的靶子,他们都大气不敢出的望着我,唯恐我爆料出什么来。

    “这个俗称喜剧, 原是臣妾儿时在市井小巷耳闻的断案传言故事,便借了来编成一出剧,特在皇上寿宴献出来以博大家一笑,热闹热闹气氛,并无它意。 ”

    “戏剧嘛,不必当真,大多都是编造的。”我为防止被百官眼中的箭万箭穿心,便如此说。

    “喜剧……这倒是新鲜!”慈禧缓缓笑着说。

    “皇太后,如今后宫嫔妃皆如此有才华,倒是清宫之幸。”一名大臣谄媚的说,许是见我并未举报谁因此让他们宽了心来,我却心想莫说我并不知谁是贪官了,就是知道也不至于傻傻的给自己树敌当众举报。

    “嗯,珍嫔确实别具匠心!听赏。”慈禧满意的点了点头,欣赏的看着我。

    此刻,我不再是大臣眼中的靶子,却成了后宫的靶子,皇后面露不悦,似乎怨我这个嫔将她皇后的风头抢占夺尽,姐姐望着我的神色若有所思。

    寿宴结束后,众人皆向皇太后皇上起身告辞陆陆续续的离开,我站起身来,抬头看了那个忙着应对大臣的身影一眼,今日是他生辰,我自然是要陪他过的。

    “珍主子,咱不回景仁宫吗?”容芷见我出门后走的方向不对,便问。

    “今儿个是皇上的生辰,珍主子当然要伴着皇上,此刻是去养心殿吧。”芸洛机俏的说。

    “就你聪明。”我嗔怪的瞥了她一眼,咧嘴笑了起来。

    一行人打着宫灯,摸着夜路走,养心殿的宫灯亮着橘色的温暖光亮,我走到了养心殿门口,打算就在此等候。

    “珍主子,您进屋子里候着吧。皇上吩咐过奴才,若是您来养心殿的时候皇上不在便让您先进去,莫让您受累站在外头。”那名养心殿的守门公公对我说。我的心一暖,他竟然如此细心。

    我点了点头,由他引着进去。这名公公带我进去后便轻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我从衣襟里掏出了荷包来,用指尖摩挲着上头细密的针线,他身为皇上,什么珍奇珠宝都不缺,不知我备的礼物他是否能瞧得上眼。

    蓦地,有一声推开门的声音,我抬起头来,将荷包藏到身后,果真见到了那个身影,他的身旁还跟着小德子。只是,许是热闹了一天,又需他亲自主持,神态间带着些许疲惫。

    然而,当他见到我时,神色间却洋溢出喜悦来,咧着嘴角,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珍儿!”

    “小德子!你怎么也不告知朕一声珍嫔在此,倒让朕耽搁了不少时间才过来。”他瞥了小德子一眼。

    “回皇上!奴才冤枉,奴才又不是千里眼,又哪能知道珍主子已在此侯着了呢。”小德子无奈的说。

    “罢了罢了,你出去吧。”他说。

    看着他就跟个孩子似的模样,我忍不住笑起来。

    “是!奴才不敢耽搁,立即告退!”小德子笑着看了我和皇上一眼,屁颠屁颠的退了出去。

    “皇上!今日是您生辰,我知道您很忙也很累,都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所以我就过来了。想着,再怎么着,生辰快乐总是要说的。”我身后攥着荷包的手微微捏紧,脸颊上有一丝羞涩,甚至有种丑媳妇见公婆不好意思说自己跑过来弄个半天就为了给他送这么个薄礼的感觉。

    “珍儿,见到你朕便不累了。”他走过来,笑盈盈的对我说,眼神却定在了我背到后面的右手上,有几丝疑惑。

    我见藏不住了,一咬牙说“皇上……我还备了礼物。”

    “礼物!”他的眼眸里闪过光亮,十分期待好奇的模样:“你准备的礼物,定然和旁人不一样!”

    “其实……您也别抱什么期望。”我不好意思的说,缓缓伸出右手打开掌心来。

    “今日皇上生辰,我想了两件礼物,一件是穆瑞那出戏剧,一件…便是这个。”我说。

    他从我手心拿过那个荷包,细细瞧着,上面绣的图样是那日在如水月色下弹奏枉凝眉的他和唱着曲儿的我。

    “我知道,百官送给您的寿礼什么奇珍异宝都有,我这个简陋的荷包也丝毫比不上宫廷里那些个精致的女红,您就将就着看看,只要不嫌弃到退给我就成。”我挠着头说,他看得那样仔细,倒叫我愈加心里没了底,我这手艺虽然不差但也经不住细细观赏。

第33章 共度良辰

    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眸里承载的却是无比的动容:“珍儿!朕很是喜欢。这,才是朕今日收到的唯一的礼物。”

    我听闻他的话,讶异得很:“皇上,您别说笑了,今日群臣的寿礼都能堆成小山了。”

    “那些个不过是场面上的玩意,又怎及你的一片真心,这荷包,绣工也很好,还有上面的图样,朕也喜欢得紧!”

    “你总是如此别出心裁,人人都只道在荷包上除了绣花卉就是鸟兽虫鱼,你却居然绣的是我和你。”他掩藏不住眼中的欣喜之意。

    我未想到,他竟不但不嫌弃,却欢喜至此。

    “还有今日那出戏,是朕最为中意的一场戏, 难为你有如此心思。 不但让朕看得开怀,而且朝中**由来已久,虽未深究,但明眼人都知道,也该给他们提个醒了。”他的眉宇间透出那股子帝王之气。倒是让我忍不住心里一动,若他一直都是现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模样该多好。

    宫殿外的月悄悄上了树梢头,月已快圆,在养心殿后殿的寝宫里,安静仿若天地间只剩了我和他两人。

    他拉着我在明黄色的帐子下坐下,一双澄澈眸子此刻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珍儿,今日在群臣的眼皮子底下,你竟毫不怯场,看着你在台子上演示礼仪时端庄标志的模样,朕当真心里骄傲极了。”他柔声道。

    “今日,你真美。”

    我忍不住收起平日里的大大咧咧,羞涩一笑,虽然他似乎并不知我差些步伐不稳的插曲,看着烛光映照着他柔和的轮廓,高贵淡雅。如墨染的眉下一双乌黑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

    他缓缓的靠近,轻吻上了我的唇尖,温热气息撩拔着心头,就像原本想要平静的湖面却驶过一只船,让水面上漂泊的浮木上下沉浮着不定,心里是无尽的悸动,他的温柔最是让人防不胜防的便将那股子心动浸入了心脾,揉入了身子里。

    “今日,全然成为朕的人好吗?”我听到他轻声在我耳旁说,我咬着唇,微微点了点头,脸颊上染上一片晚霞。从决心留在此的那一刻开始,便已将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了他。

    我感觉自己跌入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周边的温度似是不断在升腾,摩挲间衣服上的珠子似乎滚落了下去,在地上敲打着清脆的响声。

    “皇上!等等。” 居然忘了一身累赘的衣服和头饰都未取下,我和他都还是一身正装, 我不好意思的笑着从他的怀里出来,衣服上却似是有什么东西和他的龙袍挂住。

    刚刚的柔情瞬间被这个乌龙打破,我拽着衣服,有些欲哭无泪,赵璃啊!你就这个命,关键时刻总掉链子。

    然而却听见他噗嗤一声轻笑声:“看来,纵是衣裳也不想让你我分开。”

    我好不容易将衣服挂住的地方拽了出来,起身将外面这身繁复的褂子给卸了,挂在黑檀木制的衣架子上,却感觉身子忽而腾空,我还未来得及惊呼便瞧见了宫殿的彩色吊顶和他带着坏笑的眼眸,整个人都被他横抱了起来。

    “珍儿,这次,朕不会放你走了!”

    他将我轻轻放在龙床上,火热的吻悉数落下,火苗窜成了熊熊大火,仿佛要将这座宫殿焚烧。他温柔间却又带着和平日里不尽相同的霸道,无可抗拒。

    红烛点点微弱的光芒,仿佛今日才是我和他的大喜之日。从此刻起,我便真正的成了他的妻,不求安稳到老,只求一世相随。

    一轮红日在巍峨的宫殿上缓缓升起,映出满目光辉,紫禁城里那台自鸣钟的钟罄声响起,声音悠长,在红色城墙间回荡。

    我朦朦胧胧的醒来,睁眼见到明黄色的帐子才意识逐渐清醒起来,想起昨晚的纠缠看来并非只是一场美妙的幻境,我是真的已全然成为他的人。

    我的唇边带出一丝微笑来,转头身旁却并没有那张如玉般的脸颊,而是空荡荡的,我的心里也一空,坐起身来。

    一名宫女端着一盆水款款走进来,见到坐起来的我眉目间染上笑意,连忙放下铜盆跪下来道:“恭喜珍主儿见红。”

    我的脸颊一红“皇上呢?”

    “皇上一大早便上朝去了。”她说。

    “……哦。”我有几分失落,若是清晨睁眼见到的第一人是他该有多好,但是片刻温存他就得离开。

    我下床更衣洗漱后,这名宫女又端上了一杯茶来:“珍主儿,奴婢这就为您传早膳。”

    我尝了一口她泡的茶,倒是清香至极,入了舌尖许久却还残留余香。

    “你叫什么名?这茶泡得实在香!”我颇感兴趣的问。

    “谢珍主子称赞,奴婢名唤薛灵 ,是皇太后刚刚派来为万岁爷侍茶的宫女。”听到我夸赞,她满脸喜悦之色。

    “你可以教教我吗?”我起身对她说,她有些惊诧。

    “教我泡茶,这样,我便能够待皇上下朝后泡给他喝。”我双眸含笑的说。

    “……是。”她愣了一会儿说。

    “ 泡茶烧水,要大火急沸,不要文火慢煮。以刚煮沸起泡为宜,用这样的水泡茶,茶汤香味皆佳。 ”她边说着边示范。

    我学着她舀了一勺子茶叶放入紫砂壶中,又将茶叶过了一道水。临时拜师学艺忙活了一上午,方知茶道的精深。

    午时,他终于下朝回了养心殿,迈着步伐一边对一旁的小德子说:“那些个大臣,倒是固执得很,出口便是祖宗之法。”

    早已恭候在正殿的我特意站在一个不经意的角落偷笑着端起茶盘来,见他恰好背对着我坐下,心生一计,轻轻朝着他走过去,在他身旁放下茶杯。

    “皇上,奴婢请您用茶。”我刻意放低声音说。小德子诧异的望着我,我朝他一个劲的挤眉弄眼让他不要出声。

    “放着罢。”他似乎并未察觉,说完端起茶杯来揭开盖子,品了一口,眉间微微蹙起。

    “这茶……薛灵,你可是手艺退步了?”

    小德子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朝他一瞪,直唬得他鼓着一张脸,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通红。

    光绪发觉了不对劲这才扭头看,见到竟然是我,眸子里染上几分惊讶。

    “皇上,奴婢泡的茶好喝否?”我笑吟吟的说。

    “……好,好。”他展开眉心,笑起来。

    “可是…刚刚臣妾明明听见皇上说是不是薛灵的手艺退步了,看来您这话可不真心!”我嘟着嘴不满的说。

    “珍儿,茶好不好不重要,人好便是。”他柔声哄我,小德子和薛灵都长眼的自行退下。

    我俏皮的朝他一笑:“我学了一上午,虽然还只是半吊子水平,您就将就着喝吧,总之,茶叶熟了便行。”

    他忍不住笑起来,将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珍儿,你天天跟个小淘气似的,鬼点子不断。不过,亏得你有心。只是可惜朕不能时刻都陪着你。”

    “没关系,皇上,你去忙你的便是。其实,臣妾喜欢皇上也是因为您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君主不是么。”我娇笑着说,虽然想要时刻看到他,但是我却明白我不能够自私。

    “朕还是那句话,得你一知己,已足够。”他盈盈的看着我,似乎每次定格在我脸颊上的目光都是专注且又柔情的。

    “昨日晚上……”他一提起这茬我脸颊一红。

    “回禀皇上!”小德子的声音传来,皇上有些不耐的说:“又何事?”

    小德子打开门来跪下说:“皇太后召您和珍主子过去。”

    我有丝疑惑的扭头看了皇上一眼:“莫非…是因为今日早上我忘了给皇太后请安?”

    “既然有朕,你便不必多虑。”他笑说,拉着我出了养心殿。

    “皇上,轿子已备好。”小德子说。

    “老规矩,朕不坐轿。”他瞥了我一眼说,我的心里一暖,和他十指相扣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些个太监宫女似是已经适应皇上为了伴我一同走而不坐轿子,因此都是一副早已明白的神色。

    然而,当我和他走到储秀宫门口,却发觉有一长串的大队伍都停在此,有抬轿子的随从和太监宫女,还有三顶轿子。

    “这是……”面对此种阵仗,我有些惊诧。

    “报!皇上和珍嫔到。”一名太监见到我们便喊着。

    这回我学聪明了,在进屋前松开紧握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走在他的后头。他扭头望了我一眼,唇角带着淡淡笑容:“这个时候,便知道规矩了。”

    “皇上,平日里出了储秀宫怎么着都行,但皇太后面前,还是得装装的。”我朝他吐了吐舌头笑着说。

    他听闻我此言,有些哭笑不得。

    我还未迈入储秀宫便闻到一股子香味,甜丝丝的,像是夹杂着苹果芒果梨橙子的各种果味。那气味透过竹帘,让满廊子底下都是香气,我深深地吸上一口,整个人仿佛都舒爽,我忍不住感叹一声:“好香啊!”

第34章 画眉

    踏入储秀宫,我见到殿里除了坐在主位的慈禧,皇后和姐姐也在,似乎正谈论着什么,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倒是让我的心安定了几分。

    “你们来了。”慈禧见到我和皇上向她行礼,脸颊上透着慈祥的笑容:“皇帝和珍嫔快起吧,今儿个难得聚齐。”

    我起身闻着这越来越浓郁的果香忍不住扭头寻找,这才见到在茶几旁陈列着几个大缸,都满满装着水果,我一看便乐呵起来:“皇太后,您今儿个叫大家聚齐在这儿,可是让大家一同尝新鲜水果?”

    听闻我此言,她们却都纷纷笑起来,慈禧更是笑得微微呛到,一旁的宫女连忙奉茶。我有些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

    “珍嫔倒真是宫里的开心果子,那几缸子水果可不是用来吃的,是因为太后向来不喜熏香,却喜果香因此拿来熏殿的,中午便要换掉。”皇后捏着手帕止不住笑的说。

    我一听,只觉脑门上多了几条黑线,那么大一个缸一次最少能装几十斤水果,几口大缸子水果都供百人食了吧,居然拿来熏殿,每日中午还全倒了换掉,这奢侈程度,兴许慈禧能比过上下几代皇帝了吧。

    我干咳了几声,笑得无奈:“看来是妾身没见识。”

    “罢了罢了,珍嫔,哀家便是喜爱听你说话,不得不叫人乐呵。”慈禧脸颊上的笑容依旧未退:“既然都齐了,那便传午膳吧。”

    李莲英应了一声,扶着太后从铺着华丽织锦的座椅上下来,移步去储秀宫南部慈禧用来用膳的地儿体和殿。

    体和殿旁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楠木窗格,绣雕着一幅幅生动的万福万寿、蝠鹿同春的图案。走进宫殿门,迎面是紫檀木雕镂彩绘的屏风,屏风前是雕刻着云龙图案的宝座和造型精巧的香几和宫扇。

    此地我当然熟悉,不就是当初选秀的地吗!

    膳食都已被上菜的太监们快速有秩序的摆好,当然依旧是上百种不少的,摆满三四张拼起的膳桌,冷热大菜,烧烤炉食,各种小吃,应有尽有。肴馔上席后,慈禧又过目一番,将满意的留下,不想吃的即刻辙下。

    我正在暗自感慨这慈禧总是“有钱任性”的时候,却听见她缓缓说:“哀家打算去颐和园长住几个月,皇帝,宫里事物便交给你了。”

    听到慈禧的话,我有几丝替他也替自己开心,她终于打算放手了吗?没有慈禧的压制,我的日子应该也会轻松些吧。

    怪不得储秀宫外停着那些队伍,不过,若是没记错的话,似是有三顶轿子,该不会慈禧又打算将我和姐姐一同带走吧。

    我咬着筷子,愈加肯定,一定是这样,她见最近皇上与我形影不离,自然要为自己的侄女考虑。

    “珍嫔,饭菜不合胃口么?”慈禧的目光定在了被我虐待的筷子上,他们都向我投来了目光。

    我一惊,这才发觉自己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合胃口!当然合胃口,好吃极了。”

    她笑了笑说:“好,珍嫔倒是有旗人女子的爽快,向来都不扭捏。”

    我被她一夸倒是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今日是怎了,是否是她心情太好,才一直夸我。我抬头对上另一双澄澈的眸子,他眼含笑意,似乎很是认同太后的那句话,仿佛慈禧夸的不是我而是他,竟比我还要喜悦几分。

    待用膳结束,慈禧却独独将我拉到配殿,让其他人先去主殿侯着。

    我有些忐忑不安,见到皇上在临走时安慰我的眼神,似乎是让我不要担心。

    “珍嫔,哀家似乎许久未和你长聊了。”慈禧依旧保持着她缓慢的语速对我说:“那时,你初入宫,哀家就喜欢得紧,和你同一批入宫的她们都不及你心灵手巧,不仅会哄人开心,新鲜点子也是一出又一出的。”

    我虽然有些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她的亲切神色,却让我放下了心。

    “所以,也难怪皇帝如此偏爱你,哀家时常和那些个福晋命妇说皇帝和珍嫔可是恩爱得紧。”她说,拉着我坐下。

    “此次,哀家离开紫禁城,打算让皇后和瑾嫔随从。”当她如此说的时候,我忍不住惊诧的望着她,刚刚……我莫不是听错了。她的意思是给我和皇上留个二人天地?

    “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为了将一个重任交给你。”她缓缓说:“那便是…子嗣。”

    “啊?”我有些错愕。

    “为皇家传宗接代原本便是身为妃嫔的主要任务,皇上既是独独偏爱你,哀家自是只能够将期盼放在你身上了。肚子,可要争气,为爱新觉罗一脉延续香火。”她一手捏着玉指板说。

    我的脸上荡漾出了笑容,想要谢她成全,未想到她待我如此好,竟然不但主动将其它人带走给我和皇上一个敞亮的二人世界,还鼓励我诞下皇嗣。

    “妾身会努力的,谢过皇太后!”我连忙谢恩说。

    “谢什么?这是你的任务。”她说,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只觉她此刻倒是像一名想要抱儿孙的普通老人。

    储秀宫外,皇后和姐姐已经站在轿子旁等候,我扶着慈禧出来。

    “ 对了,皇帝,若遇到重要之事,便来颐和园向哀家汇报再做决定。 ”慈禧在上轿前还不忘回头嘱咐光绪。

    我一听便知看样子她只是表面上的放手归政,大事还是由她亲自裁决。

    “珍嫔,哀家交代你的事情也不要忘记。”她转而对我说,我呵呵一笑。和皇上一同目送她们上了轿子,皇后在上轿前不忘看了我们一眼,似乎不大明白慈禧这样“偏心”的安排。

    我看着这悠长的队伍缓缓离开,止不住心里的激动之意,只差没有高歌一曲。

    “太棒了!”我笑容甜美的说,挽住了他的胳膊。

    “对,如此你以后便可以大闹天宫了。”他笑盈盈的点了一下我的鼻子。

    “皇上!您这话说的,我又不是猴子!”我一边说一边不计形象的自黑摆出猴子的模样,直逗得他爽朗的笑出声来。

    “不过,珍儿,亲爸爸究竟交代了你什么?方才还要再次叮嘱一遍。”他正色道。

    “这个……”我狡黠的望了他一眼,小碎步的跑开:“不告诉你!”

    他无奈的看着我穿着花盆底还健步如飞片刻安静不下来的模样,摇着头说“看来,还是需亲爸爸来亲自镇压你。”

    日上三竿,细细碎碎的阳光从养心殿的后殿窗子里洒了进来,从床帐子一直转移到我的半个脸颊上,已渐入秋的阳光慵懒而带着绒绒暖意。

    我被这道光给唤醒,不情愿的睁开了朦胧睡眼,自从慈禧离开后,我便连请安这个任务都没有了,因此每日都能够惬意的睡到自然醒,就算一直呆在养心殿也不再担心什么。整个人都舒爽得很,仿佛真的可以做回自己,什么规矩都不必顾着了。

    我听到咯吱一声的开门声,眼角余光转而瞥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头脑瞬间清醒起来,猛然坐起身。

    “皇上!您都下朝了,我今日竟然睡了这么久。”我惊叹。

    他的眼角渐渐染上笑意,款款朝我走过来。

    “您先不要过来!不然…先去外面等等,我一会儿就好。”我伸出一只手说,如此蓬头散发的样子居然被他见着了,平日里就是起得晚至少还是能够梳妆打扮好再等他下朝的。

    “芸洛!”我喊了一声,她最近都和容芷特例被许随我呆在养心殿随侍,她慌忙走了进来。

    “珍主子,怎了?”

    “你怎的不叫我呢,都这么晚了!”我说。

    “珍主子,不是您说让奴婢万万不要打扰您的美好入眠时光吗?”芸洛忙说,我却话语像是卡在喉咙里,这丫头越来越滑溜了,可是故意的,明知皇上在此还不给面子的将我的话给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果然听见他隐隐的笑声。

    “不碍事,你什么样朕没见过呢。”他猜透了我的心思,失笑的说。

    我无奈的一笑,也对,在他心中我也就从来没有过什么好形象:“那…皇上您先随意坐坐。”

    我下了床坐到铜镜边,捋了捋披肩的发丝。拿起镜台前的细软眉笔,蘸了蘸青雀石黛,刚对着镜子打算描眉却觉手中一空,从并不算清晰的铜镜里我见到那张俊美如玉的脸颊,我有一丝诧异的转过头去。

    “今日,便让我来给你画眉。”他的唇边吣着一丝淡淡笑意。

    “那怎么可以!你是皇上。”我惊愕的看着他下意识的说。

    “在你身边,我从来都不是皇上。”他略微俯下身子来在我耳旁轻声说:“我,只是你的夫君。”

    他的话音落下,我的心里就像是杨柳拂过水面,柔波一圈一圈,我愣愣的看着他凑近,伸手用眉笔在我的眉上勾勒着,动作轻柔就像是在完成一副精致的画作。

    恐怕此时才是最为暧昧的距离,我能够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从我的发丝扫过,他轻抿薄唇,神情专注,唇角带着傲气的曲线,微微凸出的下唇和他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

    我望着他愣神恍惚许久这才缓过神来,他已画完,翘起唇角扳过我的肩头让我的脸颊对着铜镜问我:“珍儿,满意否?”

第35章 南歌子

    我见到镜子里的我眉毛被他勾勒得长长弯弯,染上的青黛色像远山一样秀丽,直衬得双眼更似一波秋潭水。

    “满意!满意!”我连连点着头:“ 不过皇上,你怎么还会描眉? ”

    “我时常见亲爸爸鼓捣,看着便也会了。”他说。

    “你为我描眉,我倒是想起一首诗来。”我看着镜中的他说。

    “哦?”他颇感兴趣的望着我。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 画眉深浅入时无? ’”我眼含笑意的说。然而,我还未说完,他却接出下句来。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他不急不慢的说。

    “您也听过这首南歌子!”我惊喜的说:“这首词中的女子多么可爱。”

    “在我看来,你却和词中的女子无异。清新可喜,一派天真无邪。”他说。

    原来,在他的心底里,我是这样的么!

    我被他夸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看样子我还是适合自黑或者被黑。

    “ 以前,我初读这首词,就挺羡慕词中的这名女子,她和她的丈夫多么恩爱。 ”我羡慕的说。

    “珍儿,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为你画眉。”他轻轻揽住了我。

    我的眼中一热, 这便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吧, 从一个帝王的口中出来,这句话或许更胜那些矢志不渝的承诺, 他甘心一世待我如世间平常夫妻,屈尊降贵为我画眉,这不便是我的心愿么。

    “对了,朕倒是将正事忘记了。”他似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珍儿,朕要带你去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见他欣喜的模样倒是好奇得很。

    “你待会见了便知。”他喜上眉梢的说,又露出那副孩子般喜悦的神色拉着我便往外走。

    我却走了一步便拉住了他,他疑惑的回头看我,我无奈的指了指自己还散着发身穿白色寝衣的模样刻意压低声音,学着他当初的语气和神情说 :“您忘了当初还教育我说什么’就算再不讲究身份,虽然朕也对你毫无要求,但是至少你不要在他人面前顶着乱发出去。’ ”

    他忍不住被我模仿他的样子所逗乐,无奈的说:“我倒一时欣喜,忘了你还未打理好 ,你呀……我还当真拿你没有办法。”

    他连连摇头又叹气,许是无奈见我如此有声有色的模仿他。我噗嗤一笑,将他轻轻推了出去,娇笑着说:“好啦!皇上,麻烦您去外面等等我,您在这,我连头发都不会挽了,只用一分钟便好!一分钟!”

    我巧笑着将他关在了门外,或许当今也只有我敢如此吧,不由分说就关上门,我偷笑着。

    不过,奇怪的是,有他在旁,我便总是不免有些禁不住的手足无措,怎么都不像是以前那个从来不顾及形象的赵璃,或许是越来越在意在他心中我自己的形象吧,因此在他面前反而变得越发笨手笨脚起来。

    果然女人一迈入情海便智商为零么。

    未免他久等,我手忙脚乱的快速打理好自己,推开门,却见到站在门边的芸洛正呆呆的望着我。

    “干嘛?皇上呢?”我奇怪的问。

    “珍主子!若是奴婢没有看错的话,您可是方才将皇上给关在外面了,您可胆子太大了,那可是皇上呀……”她错愕的说。

    “哎呀,我还道什么呢,你惊讶成这样。”我一挥手不在意的笑了笑。

    “没错,无可惊讶,你也应当早就知道你们家主子可是向来洒脱,不拘小节。”他的声音忽而传来,倒让我一惊,转过头去。

    “她若但凡有一丝忌惮朕,那她便不是你们的珍主子了。”他眼含笑意的说。

    “皇上。”我干笑着,心想你居然又趁机调侃我。

    “您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一样东西吗?”我轻咳两声连忙转移话题。

    “说的正是!”他说着,忙不迭的带我踏入养心殿的另一座后殿。

    “便是这个。”他的步伐停下,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到一架高档的木制钢琴,光亮的质地,上面还雕琢着简单却大方华美的纹路。

    我忍不住惊呼:“钢琴!”此时,钢琴便传入了中国吗?

    然而我回过头,却见到他更为诧异的神色:“这是西洋人刚刚进贡的新奇玩意儿,你竟知道!”

    我有些尴尬的一笑,怎么又露了陷,都怪自己说话总是不经脑子,如此一来,我只好又推到西洋传教士的身上了:“嗯,我知道,西洋传教士还教我弹过些许呢!”

    我干脆将错就错,走到钢琴边,轻轻打开盖子,坐了下来,轻轻抚摸那黑白琴键。许久都未弹过钢琴了,以前都是父母逼着学,如今见到它却是万般的熟悉。

    我按下键来,一段“梦中的婚礼”的旋律如流水般缓缓从我的指尖倾泻出来,我凭借着记忆弹奏着,仿佛自己又回到了21世纪,旋律轻快梦幻却又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伤感,仿佛能够让心破碎却又带着水晶球般的美丽。待我的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周边却是一阵沉寂。

    久久的我方才听到了他的步伐声,我回过神站起来,转头见到他的眼眸中盛满了不可思议却无比欣赏的神色,仿佛他还沉浸在刚刚的琴声中,就连旁边站着的太监都难掩惊讶之色。

    “皇上……”我一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他看着我却笑了起来:“珍儿,朕倒是想知道你究竟还会给朕多少意料之外的惊喜。”

    “随便弹弹,我也不过只会点皮毛而已。”我谦虚的说。

    “那,你愿意当朕的师傅吗?”他说。在太监的面前,我们不得不以帝妃相称,不能够用你我这种大不敬的字眼。

    我欣然一笑,目光里带着狡黠 :“那是臣妾的荣幸,不过,臣妾也是有条件的!”

    “看来,你这个师傅倒是难请得很。”他思虑片刻,笑着说:“不过朕允了你便是。”

    “皇上都不问什么条件吗?”我眨了眨眼,见他开始疑惑的神色,我便不忍心再逗他:“可别紧张,臣妾的条件是您同样做我的师傅教我弹古琴,再说了,您是皇上,还会担心满足不了我的条件?”

    “原来不过如此,若换了别人朕自是不必担心,但至于你,朕倒是丝毫没有把握你又会想出什么样的鬼点子来。”他的神色一松说。

    我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们都出去守着吧。”他转身对太监说。我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待会要让他人见到我和他平起平坐那还得了。

    待出去的太监关上门,我便拉着他一同在钢琴前坐下,给他讲解指法再示范了一小段,他听得很是认真,倒像是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他将纤长的手指放在钢琴上,我这才发觉他的手竟如此好看,他准确的按下我刚刚示范的那几个音符,一面询问我是否如此,我点了点头,忍不住说:“皇上!你的乐感真真好极了!”

    我当初苦学多久才勉强悟清楚的指法他却上手很快,倒让我不得不佩服,可见他在音乐上的造诣是超出我想象的,怪不得那回我只是哼唱了两遍的枉凝眉他转瞬间便能用古琴奏出来。

    “对了,皇上,明日我要回一趟景仁宫。”盖上钢琴,我起身对他说。

    “怎了?可是养心殿住不惯?”他关切的问。

    “怎么会呢!能够和皇上日日同寝同食,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只是,我也该回去一趟给桔梗花松松土了,已经快要开花了。”我说。

    “让容芷她们照看便是,何必麻烦。”他不解的说。

    “不麻烦,桔梗花一直都是我来亲自照料的,它的每个阶段我都在。况且,那是我们一同种下的,又怎能假手于人。”我矢口一笑。

    他用温热的手拉着我说:“难得你如此有心。”

    “我本也闲着,倒是皇上,如此忙于政务却时常不忘陪着我。”我望着他的眼眸说。

    “每日处理完政务,我便止不住的想来瞧瞧你,心倒像是风筝似的,无论飞得多远线却总在你手上,倒是让朕的心被牢牢锁在这了一般。”他自嘲的说。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掩饰不了心中露骨的喜悦,仿佛一丝蜜糖从喉咙里滴入了心口。

    “皇上!翁老先生求见。”外面有太监通报,他听闻脸颊上染上一丝喜色。

    “翁师傅到了!朕这便出去。”他又转而对我说:“珍儿,朕去和老师议政事了,未免让你留个干政的名声,这回不方便,下回有机会定要让你见见朕的师傅。”

    我点头说:“好,您就去吧。”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想:帝师,应当就是颇有名气的翁同吧,我听小德子零零散散的和我提过。翁同不仅是他最敬重的师傅,还在他幼年时期给予了他如父般的关爱,倒是真正的做到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怪不得他得知他过来竟会如此欣喜。

第36章 赤子之心

    景仁宫外我和他种的桔梗花已然绽开, 紫中带蓝,蓝中见紫,清心爽目,开得宁静而淡泊,倒是在边上其它花的掩映中显得别具一景。

    我拿着铲子松了松土,止不住的有种成就感,我从未想过大大咧咧的自己却第一次如此有耐心。

    “珍儿。”我听到他的声音,唇角一翘,顺手捋了捋刚刚额角边掉落的发丝,站起身来,果真见到他正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我走过来。

    “皇上,您来得正好!这些花都开了,您瞧瞧!这可是我的一片心血。”我忍不住得意的展示自己的成果,然而他的视线却定于我的脸颊上,我奇怪的看着他,他却笑出声来。

    “朕信你,我就说怎的一来便闻到一股子泥土的芳香,原来你都细心到脸上也不忘挂了些。”他说着伸出手来轻轻掸走了我脸颊上刚刚捋头发时带上的泥土,失笑道:“整天跟个小花猫似的,若是别人见了怎么都不会相信你会是皇妃。”

    “如此!别人就会信了。”我朝他眨眨眼,他奇怪的凑过来,我趁机将手上沾染上的少许泥土涂抹在他的手上,毕竟他是皇上,我再顽皮也是不敢将其涂在他脸颊上的。

    待他反应过来我已跑出好几步,然而他却神色严肃起来:“珍嫔,你胆子不小!”

    我见他的如此神情忽而有些判断不出来他是当真不悦还是玩笑话,一愣,小心移了过去,左右瞅了瞅他紧绷的脸颊:“真生气啦!”

    他望着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唇角一动冒出几丝笑容来,我见状不满的说“:您总吓我。”

    “如此,朕也算是还回去了。”他扔下这句话唇边笑容还带着几分天真,扭头朝桔梗花走去。

    我有些茫然,念叨着:“什么还回去了?”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抹在他手上的泥刚刚在他捏我脸颊的时候都悉数回到了我的脸上。我摸了摸脸颊,果然是,我的脸一抽搐,果然又败给他了,谁又能想到他总是用着皇上的威严包藏着那颗童心未泯的心。

    “您总借着皇上的身份伺机欺负我!”我不满的走过去对他说。

    “这句话可不公平,朕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的唇边露出坏笑来在我耳旁轻声说。

    我鼓着眼看他,他的笑容变得无奈:“罢了,朕知错。”

    我终于憋不住笑的双肩抖动,刚刚听到了什么?皇上的亲口认输道歉?

    “今日朕是邀你晚上一同去畅音阁看戏,亲爸爸不在,你想看什么便尽可以随着自己心意点。”他重回温柔神色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说好。

    畅音阁没了慈禧自然也便少了许多排场,没有陪同看戏的百官,也没有成群结队可供差遣的太监宫女,倒是生出几分宁静来。

    他带我到观戏的阅是楼中自己却不坐下,而是对我说:“珍儿,你先在此坐着吧。”

    我疑惑的看他转身离开,半会儿却都不见他来,一名公公递上戏折子给我:“珍主子,请点戏。”

    “皇上还未来,再等等吧。”我说,环顾四周却还是不见他。

    “皇上说不必等,珍主子请先点戏吧。”他说。

    见状,我虽然疑惑,但还是打开了戏折子,里面有上百出戏,民间传闻各朝历史事件都有,我看花了眼,然而扫过的视线却停在了《 绛蘅秋 》上面。

    “名字挺别致,倒是让我单看名字竟然猜不出戏剧内容来,这出《 绛蘅秋 》具体是关于什么的?”我好奇的问。

    “回珍主子,此乃改编自红楼梦的红楼戏中的一出,以贾宝玉为主要视点。来展开其它的红楼女子,当然,多为宝黛钗的戏份,其它女子也有所涉及。”他低头答道。

    “好,就这出。”我点了点头,我原本未看过昆曲版本的红楼戏,况且红楼戏他应当也是喜爱的。

    “是。”他行礼后退下。

    戏台上的锣鼓开始敲起, 场上设休帐,小生暗上,卧帐内介,小旦从帐内上场。

    ……一缕柔情不自持,奈他心绪各纷驰。何能撇却闲花草,不使飞红上别枝。奴家袭人,只为宝玉的亲姻尚未定准,这几日老太太又接了云姑娘来与林姑娘一房居住,宝玉时时过去,刻刻不离,言谈戏谑,全没些礼数之容,坐卧起居,哪里顾嫌疑之际,则叫奴家怎照应许多也?

    我看着倒还觉有趣,毕竟改编于红楼梦,而且还是属于尊重原著的改编。然而我无意往台上的左边一瞥,见到那群人都站着打锣鼓。刚刚心生奇怪却见到一个清立的身影,虽然身着元青色便衣,但是他的气质却总是和旁人不同的,让我一眼便认了出来。

    难怪所有人都站着打锣鼓,皇上都站着打锣鼓谁人还敢坐下。我很是惊诧,于是目光全然都在他的身上,反倒是无心再赏戏,他怎会亲自上台敲锣?

    待这场戏结束我迫不及待的便站起身来,那名太监倒是拦住我说:“珍主子,皇上问您对这场戏可还满意?”

    “皇上呢?我现在便要去找皇上。”我说。

    “您跟奴才来便是。”他微微弓着身子说。

    我心底里满腹疑问却也带着好奇,跟着这名公公走到了戏台子的后台, 此刻,后台的戏班子都在忙碌的卸妆,一个个已经换下了水袖长袍。

    他们见到我过来,纷纷将油彩和胭脂盒丢一旁,慌忙行礼。

    “皇上,珍主子已带到。”公公对一名背对着我的男子说,他果然身着元青色便装,见我过来转身盈盈一笑,掂起手中的锣鼓对我说:“珍儿,朕对敲锣鼓感兴趣许久了,也一直在向人讨教,平日里亲爸爸在,我不能够上台,今日里这个极好的机会倒能让我在你面前现上两手。”

    我见他一副等着我夸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来:“皇上总说我新鲜玩意多,我倒是觉得皇上才是有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竟还会打锣鼓。”

    “说起来,应该向你介绍介绍,这位便是朕的锣鼓师傅吴永明。”他洋溢着笑容对我说,我这才注意到他身旁那名男子。

    “皇上折煞奴才了。”那名衣着朴素的男子低头说。

    “今日既然得空,你便继续教教朕, 朕怎么就还是打不出你的那个韵味儿来? ”皇上略微蹙眉思索着,仿佛对自己今日的表现还是不甚满意。

    “这是个功夫劲儿。”吴永明微笑着说:“不过,皇上,今儿个怕是不成了,奴才还得赶着去当铺。”

    “当铺是什么?”光绪有些好奇的问,我暗自笑了笑,他此时的模样倒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我从电视剧里都能知道当铺,皇帝居然会不知,不过他从未去过民间市集,也不像乾隆动不动下江南,而是日日呆在这红墙宫瓦中,也怪不得。

    “回皇上,当铺是能够典当东西的店铺,若是家里头缺银子便少不得拿东西去典当来换银子。”吴永明边说边暗自期盼的瞥了皇上好几眼:“所以……奴才需要去当铺换银子来补贴家用。”

    这会儿我倒是明白他提当铺的用意了,就是特意表明自己家里正缺银子,暗示皇上赏赐一些。

    “这可是正事儿,那你快去吧,把锣先放这儿吧, 朕自己练练工。”皇上却全然不知他的想法慢悠悠的说,吴永明张着嘴一副希望破灭的模样,不但银子没到手,居然还赔了一个锣。

    我死命咬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皇上也太天真了吧。在如此复杂的宫廷里呆了多年,却居然依旧还是如此赤子之心,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

    吴永明不敢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只好话往肚里咽,心疼的留下大锣,拿着一柄锣锤走出了皇宫。

    我扭头闷着笑,不知是该同情吴永明还是该感叹皇上方才第一次流露出来的如此天真的可爱模样。

    “珍儿,你怎了?”我听到他疑惑的声音,连忙用手将脸颊掰了掰强迫自己收住笑容回头严肃的看着他说:“没事儿!没事儿!”

    “不过皇上,只是我发觉您真的有很多面。”我忍不住说:“在朝堂臣民前严肃的您,在皇太后面前一本正经的您……”

    “但是!在我面前有时候温柔似水有时候却又像个孩子似的,不但会戏弄人,还……”我刻意话语一顿,望着他好奇的瞳孔说:“很是率真。”

    他有些不明所以然的一笑,仿佛在问我究竟想表达什么,我的眼珠子滴溜转了半圈:“不过……很萌。”

    “蒙?”他的神色更加疑惑,我巧笑着打哈哈遮盖过去。

    深夜,窗外月色如洗,澄明清澈地洒在他的一身素衣上。 他头戴瓜棱帽,帽檐用万字纹织金缎缘边,帽顶后垂红缨,上有各色米珠钉缀。

    我换好太监服蹑手蹑脚的朝那个正在等待着我的影子走过去,不知他今日想什么法子让那群太监未跟着,而是只有小德子一人。

    “皇上,这会儿都大晚上了,您为何还让我扮成太监?又玩什么新花样吗?”我好奇的左右看了看,问他。

    他抿唇转过身来轻声说:“朕,今日要回一趟醇王府。”

    “啊?”我忍不住惊诧的放大了声贝,醇王府!他要回自己出生的府邸,意思是要带我出宫?

    (注:那段光绪和吴永明的事是有记载的真事~而且大多都是原话,吴永明想讨赏却……)

第37章 初探家门

    “你不必鬼鬼祟祟的,堂堂正正走便是,虽然此事我想要瞒着亲爸爸,但是朕要出门想必也无人敢拦着。”他见我走路时蹑手蹑脚探头探脑的模样忍不住失笑的说。

    “哦!也对哦!”我一挑眉,正了正衣领,直起身子来,心想这回出宫可和上次偷跑不同,身边的可不是芸洛而是皇上,我怕什么。

    “不过,皇上您怎会忽然想回醇亲王府?”我忽然想起来问他。

    “朕从四岁便再未见过额娘,对于阿玛就算见一面也是只能以君臣相称,就连一声阿玛都不曾喊过。如今快要到中秋,朕甚是倍加想念他们,恰逢宫中只有你我,此时出宫回府探望,便是最佳时机。”他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对亲人的惦念和期盼来。

    我有些心疼的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皇上,想必他们也很想念您。”

    如他所料,当他带我穿过御花园从玄武门出去的时候,那守门之人胆子再大也并不敢拦着他,原本想检查我和小德子,却被他一句慢悠悠的:“朕的人还需你检查。”而吓破胆,不敢再多说。

    果然还是皇帝才是王牌,我心想,当初拼了命都无法出去,伴他的福,这次大摇大摆的出了宫。想来,如今慈禧也不在紫禁城,宫里头便只有皇命最有成效了。

    宫门口还备好了马车,有几名侍卫护送,许是担心太引人注目,所以带的人并不多,他也不顾身份拉着我一同上了轿子。

    我拉开帘子满脸不可抑制的兴奋:“出来了!终于出宫啦!”

    我忽觉不对劲,话梢一顿,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上回我和他失和便是由于我百般想出宫。但是那时候是想逃跑,这次却是有种在宫里闷了许久终于得以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才如此感慨。

    但他若是误以为我还是一直心存逃出宫的念头那又该怎么办,我连忙回头解释却感觉舌头像是打了结:“皇上,我的意思不是…是……”

    “我明白,你在宫里闷了这么久,出来自然欣喜。”他一笑说,眼里带着对我的信任,表示他并未生疑。我放下心来,转头欣赏许久未见的宫外景致。

    只是,此时除了空荡荡的街头和月色也无太多可看的,我意识到了什么来,此次去他出生的醇王府,见醇亲王和他的亲生母亲,那不就是见家长吗?我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这可不是去游山玩水。

    “皇上,待会儿见到您的生身父母,我这身打扮是不是不太得体?”

    “还有还有!我如果说错话了会不会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好印象。您看,我这个样子哪哪都既不像大家闺秀更不像皇妃……”我担心的碎碎念着一边蹙起了眉,对自己忽然没了自信,从哪瞧自己都不怎么顺眼。

    他笑了起来:“这会儿倒是着急了,不过,你不必想太多。”

    我刚想谢谢他的安慰,然而他看了看我却接着说:“反正,这一时半会的你也改不了,是什么样还得怎么样。”

    “哼!皇上,您这是奚落我还是奚落我呢!”我嘟嘴不满的说。

    他见我如此神色笑将起来:“珍儿,朕是说笑的。放心吧,额娘和阿玛定然也会喜欢你的,如此可爱灵秀的女子谁人不喜爱,平日里就连亲爸爸都对你刮目相看三分。”

    “嗯!这句话还算是中听。”我丝毫都不谦虚的点头说,他点了点我的鼻梁慢悠悠的说:“朕方才这句才是说笑的。”

    我瞪了他一眼,最近他戏弄我简直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让我哭笑不得却又无法恼他,偏偏还无法还击回去,因为似乎……他奚落我的也是实话。我欲哭无泪的想着。

    马车颠簸,外面的月色光卓如华,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我的兴奋劲头一过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古代交通果然不便,若是乘地铁估计早早就到了,我想着不知何时合上了眼。

    “皇上,珍主子,到啦。”朦朦胧胧间我听到小德子的声音,双眼睁开一条缝,这才发觉自己刚刚似乎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我坐立起来睁着惺忪的睡眼扭头看他,他含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形容你恐怕再合适不过,虽然,你只有在入睡后才会静下来片刻。”

    “皇上!一路上您可就没忘记拿我开涮。”我撇了撇嘴,还没睡醒又被摆了一道。

    他体贴的护着我先下了马车,我抬头便见到了牌匾上的“醇亲王府”三字,这便是他曾经的家吗?

    我扭头见到他望着那块牌匾的模样,往日澄澈的眼眸里此刻却带着无比复杂的神色,或许在他记忆里四岁前的生活早已模糊了吧,但是却总是难免带有积蓄多年终于得见家门的炽热情感。

    小德子率先走到府门前敲门,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府里的守夜人机警的打着灯笼照了照他问:“来者是谁?”

    小德子左右看了看,轻声对那人耳语几句,那守夜人似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瞪着眼珠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皇……”

    光绪走上前去说:“不必多礼,额娘和阿玛是否已入睡?”

    “是……不过,皇上,若是王爷和福晋知是您回来了,定然兴奋无比!奴才立刻便去通报。”他激动的说。

    “朕此次出来并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你不必太过张扬。”光绪说,那人点着头赶紧开了府门,趔趄的跑着去报消息。

    未过多久,原本宁静的醇亲王府所有的灯齐齐亮了起来,皇上叹了一口气说:“看样子那小厮并未将朕的话放到心里去。”

    “皇上,这也不足为奇,您的身份在这,您再怎么想低调,可府里人他们也总不敢失了礼数。”我正说着,见到一名妇人披着斗篷被几名丫环搀着快速迈步出来,她看着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未来得及过多准备,只是简单披了斗篷,但发丝一丝不苟的全都挽了上去,发饰也十分朴素。

    “……额娘!”他低低的喊了一声,然而其中却带着隐忍多年的情感和无尽的感叹。

    她便是他的额娘叶赫那拉婉贞!竟然如此衣着朴素,谁人又能想到她拥有如此尊贵身份,慈禧的胞妹,当今皇帝的亲生母亲。碍于这身太监装扮我无法径直盯着她看,但还是诧异的瞥了她好几眼。

    她望着他好半天,唇齿颤动着却又说不出话来,眼底里隐隐的冒着泪光。

    “皇上,福晋,奴才知道你们定然有许多话要说,不如入屋子里再说。”小德子谦恭的提醒。

    他点了点头,扶着额娘进了屋。

    屋子里的灯火都已点上,府里的全部奴仆都已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侯在此,见皇帝进来齐齐下跪。我见到屋子正中还挂着一副字上面写着“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儿孙祸也大。借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财也少,产也少,后来子孙祸也少。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少胆也小,些微财产知自保,俭使俭用也过了。”

    我忽然便明白为何醇亲王府一家人都如此衣着朴素。

    皇帝迅速走到一名中年男子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他身着正式官袍,蓄着胡子,样貌和善,神色谦卑,然而这身正式着装一看便是为了迎接皇帝临时换上的。

    “阿玛!您不必向儿子下跪。”皇帝对他说。

    “皇上,你我虽是父子,但也是君臣,礼数不可废啊!”那男子眼中似乎也含着热泪。

    “在紫禁城外,只有额娘和阿玛,没有皇帝君臣。”

    “阿玛,平日里在紫禁城与你相见,我却连声阿玛都不能够喊,此次,您便圆了儿子所愿吧。”他声声说着,我都忍不住眼眶一热。

    “…好,好好。”醇亲王老泪纵横的点着头,第一次不像臣子而是以父亲的身份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

    “ 此次我是悄然出宫的,惊扰阿玛和额娘入梦是儿子的不是,只是…一直都想见你们一面,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思之想之。 ”他真切的说,看了一眼父母,仿佛每一眼都想要将他们深刻印于心中。

    他对他们的思恋或许已经跨越了太多太多,十几年的苦苦煎熬,他从一个四岁时不谙世事的孩童已然变成了翩翩少年一国之君。

    “说的哪里话,额娘这些年想你想得好苦。”福晋悄然抹泪说。此刻,在点亮灯火的屋子里我方才看清福晋的模样。

    虽然眼角边的几丝皱纹透露出她的年纪,但是却依然不失端庄美丽,气质清雅如秋日蔚蓝的晴空,反倒犹胜夏日的艳阳。

    简单挽起的两把头上简单的插着一支淡蓝色簪子,那身素净的衣服倒让她更有几分空谷幽兰的气息,她已到中年尚有如此容貌更可想而知她年轻时有多么秀若芝兰, 怪不得皇帝也遗传母亲的良好基因生得如此清俊。

    “你们都退下吧。”醇亲王对所有奴仆说,他们行礼后纷纷退了出去,就连小德子都一同退下。

    然而,醇亲王的视线却停留在不知此刻该走该留的一身太监装扮的我身上。

第38章 温情一叙

    “他们都已退下,你何故……”他疑惑的说。

    “阿玛,额娘,儿子一时激动忘了为你们介绍一番,她是珍嫔,也是在宫里最得我心的。”他拉过我说。

    “妾身他他拉氏韫璃见过福晋,醇亲王。”我连忙向他们行礼。

    “不可,您是妃,如何用向下官行礼。”醇亲王制止了我。

    “皇上也说过在醇亲王府没有君臣之分,我既是皇上的妃嫔,理应拜过公公婆婆,这一礼您当受。”我说,光绪赞许的看了我一眼。

    “好啦,王爷,咱娘两有太多话要说,您……”福晋对他说,醇亲王会意的点了点头:“我去紫禁城还时常有机会得见儿子,然而你们却难相见,是该说说体己话,只是时间不可太长,毕竟……此事不宜让皇太后知晓,今晚儿子还得赶回紫禁城。”

    “妾身……”我正打算告退,福晋却拉住了我微微一笑说:“不必走。”

    此时,屋子里仅剩下我们三人,福晋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我虽在宫外却也时常向王爷打听宫内之事,早已听说过你是个独特的女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或许少有妃嫔敢于如此打扮吧。”

    “福晋。”我不好意思的一笑。

    “该称额娘。”光绪在一旁说,我略有些诧异的看他,如非正妻应当是不能够如此称呼他的生母的,可见在他心里我的位置,想来我忍不住含笑。

    “看得出儿子对你一片真心,定然有你的过人之处。”福晋抿唇笑着说。

    “其实臣妾也并无多少过人之处,只是相比旁人特立独行了些,指不定是皇上一时眼拙。”我瞥了皇上一眼反笑道。

    “倒是个有趣的孩子,在宫廷里定能给人带来不少乐趣吧,也难得宫里还能生养出你这么一个活泼灵巧的孩子来。”福晋咧嘴拎起手帕笑着。我悄悄吐了吐舌头,被她夸得倒是不好意思,她这定然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吧。

    然而,灯光之下,她脸颊上清澈的笑容渐渐流逝,变得凝重起来,转而深切的望着他。

    “儿子,人人都道你成了一国之君,我和你阿玛当欣喜涕零,但其实当初额娘万万不想送你入宫,你阿玛当初在大殿上听到皇太后宣布这个消息也当场晕厥了过去,忧思更胜喜。在帝王家享受无上尊贵不一定好,如果可以,额娘倒宁愿你当个闲散王爷。”她的语气沉重起来。

    莫说他,我的心里都不免触动,想起入宫前这边的额娘对我那句不求富贵,只求活着,只能感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都十几年了,原以为…原以为你早已记不得四岁前的事情,额娘偶尔入宫却也难和你说上话,却从未奢望过你会回来!”福晋握住他的手,双眼如海般深不见底却又蕴藏许久的情感仿佛通通迸发出来。

    “额娘!儿子从未忘记,那时年岁虽小,却也记得那股子恐惧的感觉,深夜里忽而就被一大群人抱走,无论我怎么挣脱他们都不肯放过我,拉着我坐到一张冷冰冰的椅子上,叫我从此自称为朕,在他人面前不许哭闹也不许嚷着要爹娘。”他轻垂眼帘,半咬着唇,那一天是他人眼里一日跃居于九天之上的艳羡,然而,于他来说,却是一场噩梦。

    “唉,孩子,苦了你了。”福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满是怜爱。她多久未这样抚过他的脸颊了,早已不是当年孩子的稚气脸颊,已然有了分明的轮廓,还带有一国之君的尊贵气息。

    “额娘还记得你小时候未登基时便很乖, 额娘那时也时常带你入宫, 两宫太后和宫里太监都很是喜欢你,说你呀就像个小大人般不哭不闹的静静在一旁坐着,那些个太监还私底下开玩笑称你为“小七爷”。谁又能料到后来…后来你却成了一国之君。”福晋感叹着,又像是笑又像是哭般,眼眸里流淌着的细腻情感让时光仿佛倒流般回到了十几年前。

    “然而,自此之后额娘却再难见你了。”她苦笑着说。

    “其实儿子一直百般想回醇亲王府探望,但亲爸爸却不许,在宫里头,阿玛和我就像普通君臣,话也不曾多说,唯恐稍有不慎。”光绪的话语间透着怨愤和无奈。

    “那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皇太后的性子我明白,她……”福晋心疼的问,提到慈禧却话有犹疑,他却略微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皇帝,又如何会过得不好,额娘不必担忧挂念。”他似乎奋力将那复杂情绪都掩盖于心,脸颊上却是一抹不再见任何沉重的云淡风轻:“至于亲爸爸,她只不过待我要求严格了些,其它无碍。”

    我见到他如此反倒倍加心疼,慈禧自小对他的苛责还有童年时的那些所受他绝口不提,只为了不让福晋担心,将一切苦楚都通通咽下心头。

    “如此…那额娘也便放心了,也可以少些歉疚。额娘和你阿玛人微言轻,无力改变什么,如今只盼你当一名好君主。”她握着他的手愈加紧,他重重点了点头,唇边绽开一丝让她放心的笑容。

    “只是,可惜你的人生大事额娘全然无法参与,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憾事。”福晋无奈的说。

    她碍着这个尴尬身份在宗法上早已将他过继给慈禧,不能够再以他的额娘自居参加他的大婚。只能够望着府邸外那些个街道上的喜气洋洋,还有那些铺天盖地晃花了眼的红灯笼。

    普天同庆的那场皇帝大婚,她这个为人娘之人却只能够听着炮竹声声和喜乐声暗自为他喜为他祈祷,这如何不是她最大的憾事。

    福晋转而让我过去,右手拉住了我:“但我相信儿子的眼光,皇帝的婚姻常常参杂了太多因素而不得自己做主,还好总算是觅到良人。你定然是个不错的女子,能见到你们夫妻恩爱也让我欣慰些许。”

    “额娘,您这话倒不错,婚姻大事虽然不由我做主,但还好,机缘巧合间,上天有眼却为我派来了珍儿。”他望着我唇边带着温暖笑意。

    我的心里转而一甜,笑将起来。然而外面却有人敲门,似乎是小德子刻意压低声音说:“皇上,珍主儿!不可久留了。”

    他的身子一僵,点点烛火下的温暖片刻总是如此短暂,他从未和额娘如此谈过心窝子里的话,他轻轻松开反握住额娘的手说:“我该回宫了,额娘,下次儿子再来看您。”

    她埋住了眼角欲出的泪水,再不舍终究会有一别,她知道他在安慰她,此番一别,他恐怕也再难回醇亲王府。

    “回去罢,时间长了于你不好,回宫后勿念,额娘和你阿玛都会好好的。”她的笑容带着眷念和不得不别的割舍。

    此情此景,我都不忍看他此刻的神色。

    “福晋,您便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顾皇上。”我看着福晋说,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最终望了我们一眼,将我们送出了门。此时,醇亲王率众奴仆等在府门口,外面已下起了大雨。

    “夜里风大,此刻又下雨,额娘阿玛你们快回屋子里吧,儿子不孝,无法亲自围绕你们身旁孝顺,你们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深深望着他们说。

    “哥哥,您放心,还有我们。”

    忽而,我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我诧异的看过去,见到一个大抵八岁的孩童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都生得清秀无比。

    “载沣,载洵。”光绪欣喜的弯下身子,摸了摸他们的头。我一听他们的名字便猜出半分来,看样子他们是他的弟弟,怪不得他们相貌间略有几分相似。

    他们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小德子却催促我们快些上轿,不得已他还未和两个弟弟多说两句便匆匆和我踏上了马车。

    他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 神情虽让人看不透我却明白他的心思,斗大的雨点直击得顶上哗哗作响。

    “皇上,您该高兴才是。”我说:“至少,过了这么多年,您终是圆了回醇亲王府见他们一面的心愿。”

    “你说得有理,我不该因为离别而伤怀,能够回府原本已是奢望。”他收回无限的心绪说。

    “不过,皇上,我倒是有一事不明。”我忽而想起什么来。

    “何事?”他问。

    “从醇亲王府里出了一个皇帝,原本该享无上荣华,但是我见府里却处处节俭朴素,还有屋子里挂着的那副字,何以恪守至此?”我疑惑的问。

    “那副字是阿玛的治家格言,阿玛向来谦卑,也让子子孙孙都如他那般为人行事务必低调。如此才能独善其身,不招惹祸事。”他说:“醇亲王府向来如此。”

    我点了点头,无意疑醇亲王这样做是明智的。自古枪打出头鸟,府里出了个皇帝,必然无比引人瞩目,这也是慈禧想要斩断他和他们那份血缘关系的原因之一,若是他们摆出皇帝父母的驾势来慈禧又如何能轻易放过他们。

    我和他回宫时天色已微亮,雨水渐渐止住,小德子给看门之人塞了不少银子让他们万万不要说出去。

    “珍儿,难为你陪伴朕一夜未休息,快去歇息吧,朕不会让人扰你。”在我们一同回了养心殿之际,他对我说。

    “那您呢?”我问,见他在太监服侍下换上了一身龙袍,又打算离开。

    “该要早朝了。”他说,我走过去给他整理整理了龙袍,望着他略显疲惫的双眼有一丝心疼的说:“您实在太辛苦了。”

    “不辛苦,一夜不睡,换来和阿玛额娘的片刻相见也是值得的。”他笑着说,可见这些年来他对他们的思念多么深入骨髓。

    我轻轻拥住他说:“您的一片孝心,我相信他们会懂。”

第39章 两难全

    黑暗中,我的周身笼罩着茫茫的雾,天地仿佛连成一体,我一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举步维艰。

    “赵璃!”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应着却又觉不对,这里怎会有人知道我叫赵璃。

    “阿璃!明天还要上课,你又跑哪里去玩了!”仿佛,是爷爷的声音。

    “爷爷!”我惊喜的加快了步伐,是爷爷吗?我在哪里?

    “小主!快起来!”不对,怎又成了容芷的声音,我翻了个身,硬生生的被摇了起来,刺目的光线转瞬间刺入我的双眼,眼前却是容芷和芸洛焦急的脸颊。原来,刚才是梦里见着了爷爷,实在想念他,我失神的想。

    “小主!怪奴婢僭越了,皇上本吩咐过 不许奴婢打扰让您今日好好休息的,但是皇太后忽而回宫了,李公公此刻就在养心殿外面找您呢!”容芷神色焦急的说。

    “什么!皇太后!”我像是忽而被一盆凉水浇醒,慈禧怎么信都没有就回宫了。

    “皇太后今儿午时便率领一大队人马回宫,却不见您,若是让她知道您还躺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发怒呢。”芸洛说。

    “皇太后回来得如此着急,莫不是知晓了我和皇上昨晚出宫之事?”我咬唇问,禁不住背后升腾起凉意来,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您快准备准备移步去储秀宫吧,奴婢这就去回禀李公公说您为了见皇太后特别再装扮得体一番所以会耽搁一会儿时间。”芸洛机灵的说,我点了点头,这些还不一定,我先不要就这么自我慌了阵脚的好。

    我迅速一边换上镶石青色缎绣玉兰缀着铜鎏金錾花扣的旗装,一边麻烦容芷为我挽好两把头步伐匆匆的迈出了门。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边走边问后头的芸洛。

    “已是未时了。”芸洛说。未时,那便表示我已一觉睡到下午两三点了。

    “珍主子,皇太后说是她已回宫许久都未见您前去请安,已是微愠,特让奴才来请您,您快随奴才去吧。”在外面等待的李莲英对我说。

    “李公公,皇太后何以如此匆匆回宫?是否有什么事情要处理?”我问。

    “却是有事。”他神色不改的说,我一惊,心里此刻没了底,也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看来这次真是完蛋了。

    储秀宫里依然飘着果香,像是为了慈禧新换上的几缸子水果,我整了整衣襟,抹了把头上的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皇后和姐姐都在此。我摆出笑容来向太后行礼:“珍儿不知皇太后回宫,故来晚了,还望皇太后海涵。”

    “珍儿,哀家听说你这段时间都住在养心殿?”她依旧维持慢悠悠的悠闲神态,然而话语间却是棉里藏针。

    “…是,珍儿知道这不合规矩,但皇太后您临走前的嘱托珍儿不敢忘。”我特意借她当初嘱咐我延绵子嗣的话头来表明自己越矩只是为了完成她所交的任务。

    她的神色依然淡淡,唇边却慢慢有了一个看不透的笑容:“你倒是机灵,知道用哀家的话来框。”

    “李姑娘,快过来见过这伶牙俐齿的珍嫔。”她微微扭头对旁边立着的女子说。

    一名女子点头答是,袅袅娜娜的朝我走来,我疑惑的望过去,这才注意到她这张陌生面孔,服侍慈禧的宫女我大都见过,却似乎并未见过她。然而这女子却不着旗装,独独身着汉服,上着织锦镶边的花袄,下为藕荷色裤子,系一条淡青百褶裙,覆盖着一双缠了足的小脚,想来她应当是汉人。

    她的容色都属上乘,身材清瘦,腰肢纤细,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樱桃小口,笑时颊边微现梨涡,肤色柔美如玉 ,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甚是惹人怜爱。

    我愈加肯定没见过她,宫中若有如此身着汉服的美人我又如何会丝毫没有印象。

    她低眸朝我行礼:“奴婢李莲芜见过珍小主,早闻珍小主聪慧可人,如今一见才觉那并非传闻。”

    这姑娘倒是嘴甜得很,回眸间就连我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外貌并不及她。

    “你是?”我疑惑的问。

    “她是李莲英的妹妹,虽是汉人,但机巧得紧,这次在颐和园有她相伴哀家实在看着喜欢,便将她带入宫中随侍左右。”慈禧笑着说,招手让她过去,一边对身旁立着的李莲英说:“李莲英啊,你这妹妹便留在哀家身边当女伴吧, 传谕宫中人等,一律称她为李大姑娘便是。 ”

    “这是奴才的妹妹莫大的荣幸。”李莲英微笑着低头说。

    李莲芜?初入宫便得慈禧如此殊荣,我好奇的看着她,怎么瞧都瞧不出其貌不扬的李莲英和她妹妹有何相似之处,竟未想到他还有个如此娇美的妹妹。

    不过,慈禧看起来似乎并不知我昨晚和皇上擅自出宫的事情,这也让我稍稍放下了心来。但我知道慈禧带领众人回宫,也意味着结束了我和他自由自在的二人世界。

    夜晚,养心殿主殿里依然宁静,只有磨墨声和翻阅奏章声,我一边替他磨墨,心里想着慈禧回宫的事情,刚打算和他提却见到他紧蹙的眉还有悬在半空中迟迟未下落的笔尖。

    “皇上,可是有什么棘手之事?虽然我知道后妃不得干政,但见您愁思不已,指不定我能提出些许建议来。”我忍不住说。

    “ 最近雨水不断,此时正值直隶省和京师遭受特大水灾之际。御史吴兆泰因为怕激起灾民闹事,上奏称“畿辅奇灾,嗷鸿遍野,僵仆载涂,此正朝廷减膳彻乐之时,非土木兴作之日。乞罢园工,以慰民望,以光继列祖列宗俭德”,其建议暂时停工。 ”

    他将笔搁置下来站起身说:“朕自然懂得这其间的利害关系,但此时也正是颐和园未完备的楼阁修建工程最紧张的阶段,亲爸爸忽而回宫也是为此事,她听到了些许反对继续修园的风声。 ”

    “这确实是件两难之事。”我听闻也忍不住叹气,此时国家之需他不可不顾,但若应了这个奏折慈禧必然大怒指责他不孝 。也怪不得慈禧此刻会急迫赶回来为自己“主持大局”,看来当时李莲英口中的确实有事指的是这件事。

    光绪摇了摇头抿唇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一拂袖端坐下提笔写下了批红。

    “准奏。”我见着他写下的那两字虽心中感佩但也不禁为他担忧:“皇上,我知道您心里定然是赞成御史吴兆泰的奏疏,不过,皇太后若发难…… ”

    “原本此事是要奏呈给亲爸爸看的,但朕截了下来,就算被亲爸爸责怪,朕一力承担了也罢。灾民尚在水深火热之中,修园之事却可暂缓。朕到时和亲爸爸说明个中缘由,相信她会体谅朕的难处。”他合上了奏折,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我看着他毅然的身影,心底里却是无比复杂。

    然而慈禧已回宫我也不能夜晚再留宿于养心殿,只能够回景仁宫。

    第二日,我一早便颇有些心神不宁,在鸡鸣之时便醒了来,此时天色还未大亮,昨夜断断续续的一场雨到了今日倒是让外面满满当当的都是水雾。

    我披了斗篷便下床推开了屋子门,起床比我还早的芸洛和容芷连忙迎了上来笑道:“您怎么起这样早,到底是皇太后回宫了。”

    “不知怎么心里总有些不安宁,感觉有事要发生,你们看,这场雨当真下得没完没了了。”我感叹道,这样下去,那些灾民更不好安置,就连我都不免担心,何况是忧国忧民的皇上,因此也难怪他甘愿一己承担慈禧的苛责应了那个奏折。

    “珍主儿,您怎的也无缘无故感怀起来,这可不像是您平日里的乐观性子。”芸洛全然不解的说。

    我想着心事摇了摇头,但愿慈禧会体谅他吧,我扭头对容芷说:“你帮我去储秀宫探探消息吧,若有什么事便告知我。”

    “是。”她答。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上午,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但到了午时,帮我探听消息的容芷却回了来,我连忙迎上前去问:“怎么了!”

    “珍主儿,您果真料想不错,不知为何,皇太后今日大怒,皇上一下朝便被召了过去,和皇上随行的似乎还有一名大臣。”容芷说。

    “然后呢!”我着急的问。

    “然后奴婢便急忙回来向您禀报了,后事并不知,此刻皇上该在储秀宫了。”容芷说。

    我听闻连忙拿起伞提步出去,不顾容芷和芸洛在身后的呼喊,看来我担忧的事果然发生了。

    我急匆匆赶到储秀宫,还未迈进去便听到慈禧愤怒的声音:“此事为何你不和哀家商量便擅自做了决定!”

    “亲爸爸,儿臣也是因为事出紧急,所以……”我听到他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刚想进去却被门口的公公拦下。

第40章 不为瓦全

    “珍主子,此刻的情势您也看到了,此时您不宜进去,皇太后正在气头上。”公公说,我明白他这是一番好意,平时我从不将任何人当作下人看待,因此和他们关系都尚还不错。

    “公公,我明白,不过……”我正说着,却又听到慈禧向皇上发难。

    “暂缓?年年都有灾民,天有不测风云,若按皇帝的意思便是要暂缓到何时?看来要待日后哀家归天恐怕区区这样一个修缮圆子的心愿都不得完成,皇帝当初口口声声说为尽孝定然替哀家修缮好圆子,如今你这份孝心哀家可看不出半点诚意来!”

    “还有你! 御史吴兆泰 ,你好大的胆子,今日哀家便传下指令, 将你夺官交部议处。 ”慈禧愤怒的指着吴兆泰说。

    然而吴兆泰却毫无惧色的给慈禧和光绪咚咚扣了几个响头,毅然拿下了自己头顶的官帽说:“罪臣任凭处置!只望皇太后对修园之事定要三思。”

    见到这个情景我的心里也不由触动,清朝虽已到腐朽之时,但依然还是不乏有民族气节的正义之士,那股子精神不得不震撼到我。

    “亲爸爸!”光绪焦急的抬头欲为吴兆泰 求情,却被慈禧凌厉的目光挡了回去:“皇帝莫不是认为哀家对吴兆泰处罚太轻? ”

    她此言一出他再是有心也无法挽回吴兆泰的官职。

    “亲爸爸,但请您最后听儿臣一言,灾民之事着实紧急,未和亲爸爸商量便擅自决定是儿臣之误,但吴兆泰的话也不无道理,儿臣还请亲爸爸对修圆之事再作思虑。 ”光绪声音急切,话语间满是恳求。

    “说到底哀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当然可以拔银子赈济灾民,不过……”慈禧话锋一转,皇帝面生喜色。

    “ 修园之事不能停止, 既然这笔花销暂时无法周转但哀家相信我大清还未到如此山穷水尽之时,海军军费预算总是够的,此时又无外敌,暂时借用待国库充盈之时再补缺倒是个好法子。”她脸上的怒意这会子又转换成了气定神闲,但句句都让皇帝神色骤变。

    听慈禧意思是要挪用海军军费修圆子!我震惊的张大双眼,虽然知道慈禧在历史上的名声不好,晚清被推翻国家遭受外敌**慈禧占了不少“功劳”,但真切听到她的这番话站在门外的我还是不得不愤岔,却只能怨自己实在无力改变什么,我终于感同身受的明白了皇上的这种心境。

    “亲爸爸!”光绪还在努力想要扭转她的心意,但慈禧却铁了心说:“皇帝!勿再多言!这已是哀家最大让步,古人以孝治国,还是,你想担个不孝之名?”

    我咬着唇正替他痛心之际却见到他不知何时已向慈禧跪安出了门来,但却步履沉重,他甚至压根都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我,双目间满是忧思的就从我面前走了出去。

    我追了上去:“皇上!皇上!”

    他的脊背一僵,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神色间还有未收的思绪以及半分诧异:“珍儿。”

    “朕……”他欲说什么我却止住了他。

    “皇上,方才我都听到了,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事已至此,您已经据理力争过了!”我挽住了他的手。

    “又有何用!”他眉头紧锁:“像吴兆泰那样的清誉之官却丢了官帽,修园之事却居然牵扯到军费。 珍儿,你说,是朕不孝吗?”

    我拼命摇头:“您莫再自责了!此事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这本就是个两难全之事。”

    他未再多说暗然转身离去,我原本还想跟上去劝慰,小德子却拦住了我:“珍主子,皇上此刻心里不好受,您说再多也是无益,倒不如让皇上一个人静静。”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垂下眼帘。慈禧的那个孝字如山般压制着他,让他陷入如此局面。然而,我却不知,这还只是一个开端。

    没过两日,慈禧却专程召了我过去,我虽疑惑不解但还是不得不去。

    储秀宫里,似乎许多太监丫鬟都已被摈退,静悄悄的,只留了慈禧平时两个最为宠信的丫鬟。这倒是很不符合慈禧平日里的排场,莫非她也会嫌服侍的人太多?

    我想着走了进去,不知为何,此刻的储秀宫却笼罩着一种沉闷的气息,倒是让那依旧浓郁的清新果香在此处显得突兀起来,我的心里开始隐隐有些不安。

    慈禧依旧保持着她千年不变的神色,见我走进来,她这才微微露出笑容来招呼我过去:“珍嫔,过来坐下。”

    我见她如此也未多想便走了过去。

    “此次,和皇帝在宫里这些日子肚子可有什么动静?”她慈祥的模样让我放下了心防,原来她只是关心皇嗣而已。

    我摇了摇头:“恐怕让皇太后失望了。”

    “这也不打紧,你们还年轻,也不急于一时。”她和善的说:“不过,哀家要问你一些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是。”我点了点头。

    “哀家听说皇帝批阅奏折时,你常侍左右?”她缓缓说,眼里多了一抹我看不透的神色。

    莫非她是要谴责我干政?我心想不好:“妾身是在一旁磨墨。”

    “那么,皇帝是否还瞒着哀家允了什么事?或者,他暗自扣留了一批奏章未上呈给哀家?”她问,她的心思已经抽丝拨茧般越来越见骨,我明白过来,她原来是想从我这里探话。

    “你不必多想,只需如实告知哀家便是。”她见我沉默便说。

    “回皇太后,妾身只是在一旁磨墨,其它并不知。”我咬唇说,我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落入慈禧的圈套呢?

    “珍嫔,哀家一直都偏心于你,聪慧如你不应当看不出来,哀家见你写字有天赋,特让才女缪素筠指点你。皇帝寿辰哀家更让你代表后宫在百官前演示礼仪,这可是莫大荣耀。你做了多少越矩之事,哀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一手摩挲着镶嵌玉石的护甲像是谈心般悠然对我说:“此次,哀家又专程带走皇后和瑾嫔,让你和皇帝独自呆在宫中,你若是个懂得感激的孩子定当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听闻全然已经明了她的心思,慌忙起身朝她跪下,原来,这些都是她特意卖给我的人情,见我与皇上亲近便起了笼络之意而如此待我。恐怕想要我诞下皇嗣是假,此次卖人情于我是真。

    我虽知她不简单,也会怀疑她为何有时待我比她的侄女皇后还要好,但平素见她对我偶尔露出的慈爱也不免被迷惑,误以为其中就算掺杂其它,也总有几分真切的疼爱。但原来她做那一切都只是为了今天, 想让我借由皇帝的信任心甘情愿的为她去探听。 她的城府不可谓不深,让我寒得彻骨。

    “皇太后赎罪!妾身当真不知。”我低下头说。

    “跪下做甚?”她站起身朝我走过来,将我扶起来,明明脸颊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眸子里却满是冰冷。

    “看来,哀家没看走眼,你倒是个真心待皇帝的好孩子。”她的话语让我感觉心在坐过山车,忽上忽下,心里惧怕却又全然摸不透她下一句究竟要说什么。

    “别紧张,哀家今日只是试探你对皇帝是否真心而已。如此,哀家便放心了。”笑容重回她的脸上。

    我疑惑的抬头看她,这便完事了?

    “想必你也明白,皇帝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又如何会不疼他,可怜天下父母心,哀家虽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但却一直将他视如己出,自然关心些。”她说。

    我却在心底里嗤之以鼻,不明白她何故要在我面前说这些虚伪的话,她连对自己亲生儿子同治都那般心狠何况是对光绪。况且她但凡对他有一丝体恤,他的童年也不会那样不幸,何至于连小德子当初都在我面前为皇帝鸣不平。

    “所以,这次你不说哀家不怪你,日后还望你在侍墨时帮哀家留心留心,一一如实告诉哀家。也无其它意思,哀家不过是关心皇上罢了。”她依然不改和善的话语,但字句中分明是让我从此替她监视皇上,我不免为他痛心。他虽和慈禧平日礼貌不亲近,但对她却还是怀着一腔真挚的孝心,然而慈禧却居然对他处处算计。

    “皇太后,您关心皇上不错,但请您体谅妾身恕难从命,妾身既然得皇上信任在旁侍墨便应坚守自己的后妃本分,不应干涉朝政更不应窥探奏折。”我的话语里带着坚决。

    她原本和善的面容渐渐失了色:“好,好……”

    她连连说着,终于渐渐失了最后的耐心,她转身拿过木檀桌子上的那个精美瓷杯便对着地上砸了下来,清脆的一声破裂声却让宫殿里鸦雀无声,茶水四溅,我一惊,却逼迫自己保持镇定。

    “好你个珍嫔!”她冲着我怒喝一声,就连她身旁的两个丫鬟见状都开始战战兢兢。

    “你当真认为自己得了皇帝的宠爱便飞上枝头不将一切放在眼里了!就连哀家你也不放在眼里!”她怒气冲冲的指着我说。

第41章 慈禧新宠

    “皇太后息怒,珍嫔对您向来尊敬,不敢造次。”我复又跪下说。

    “若不是哀家既往不咎,你又岂能安然到现在!”她的目光里透露出几分不可捉摸。

    “从入宫开始你便一心想要落选将自己刻意胡乱装扮,后来你又妄图逃出宫。你自己不顾身份却还胆敢拉着皇帝在紫禁城里跑,让皇帝抛下尊贵身份和你一同种花草干下等人之事,又一身男装越了妃嫔之礼日日随侍皇帝左右,甚至不顾祖宗规矩留宿于养心殿……”

    一桩桩一件件从她的嘴里悉数出来,我

    的背脊滴落的汗甚至于渗透了衣襟,心中越来越惊慌,经过她竟全都知道,还知道得如此详尽,我却像个傻子一般当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

    赵璃啊赵璃!你怎能如此愚钝,当初入宫前在大伯府里学规矩便栽了跟头,明知慈禧对人的控制欲那样强,耳目又众多,多年来就连爱新觉罗的江山都被她给把持于手中不松手,何况于微小的我。

    我的脸颊苍白,今日便是她算总账的时候吗?

    “这一件件你可算出来哪样是死罪,哪样又需杖责给你立规矩了吗?”她的话寒冷入骨。

    她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此只能任她宰割了,我无力的耷拉下来。

    “不过,你若肯依照哀家的意愿,那哀家以前眼瞎耳聋,日后也可以继续眼瞎耳聋。”她的语气忽又放缓了些。

    我静静的望着地上闪着明晃晃光亮的瓷碗碎片,还有四方流淌未干的茶水,破碎的那一端瓷片尖利如慈禧的话般直戳我的心头。

    我额前的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耳旁,我的唇齿轻轻颤动,苍白着脸色给她磕了一个头一字一句的说:“皇太后,请恕臣妾之罪。”

    周身一片静悄悄,没有我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却安静得诡异。

    “珍嫔,这可是你说的,哀家只望到时…你不要后悔。”她反倒恢复平静对我说出了这几个字。

    “今日,哀家不罚你,但是你听好了。”她缓缓说:“日后你若越矩,哀家不会再护你半分。”

    我的心像是被她浸泡在千年寒冰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向自恃聪明的我却连口头上都不忍背叛他半分。

    我失了神般回了景仁宫,虽然我不懂为何慈禧并未立刻处罚我,而是仍然一副打算秋后算账的模样,但我却不愿多想。

    芸洛和容芷见到我的模样都十分关切的问我发生了何事。

    “莫非皇太后知道了您和皇上出宫之事?”芸洛试探性的问我:“您不会遭受了什么责罚吧。”

    我摇摇头,定了定心神露出往日般的笑容来说:“没有,不必担心。”

    这件事我便咽入肚里吧,必须瞒着所有人,至于慈禧,她敏锐洞察一切的程度比我想象中还可怕,虽然我不知她为何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就连我和皇帝一同种花的小事她都一清二楚,光是想起来都让我不寒而栗,仿佛有双眼睛时刻都在悄然注视着我一般。

    “珍主子,今晚还去养心殿吗?”容芷问。

    我犹豫片刻,恐怕得缓缓,否则一定会被皇上察觉到我的异样情绪,我想着摇了摇头说:“今日倦了。”

    然而,在此事过后我向慈禧请安,她却当作未发生任何事般,待我和姐姐皇后都无差别,只是不像以前那般有时会偏袒于我。

    一切倒也风平浪静,并未如我所想此后她会对我刻意的恶语相待,虽然当真猜不透她的心思,却也让我放下些许心来。但对于慈禧我却不得不防,毕竟我还不至于天真到真当什么都未发生,还和之前一样在她面前谈笑风生。

    但我在慈禧面前“失宠”却是不争的事实。

    晨钟声刚过,当我赶往储秀宫之时,却远远见到姐姐和皇后似乎在攀谈着什么比我先一步入了储秀宫。

    “珍小主,恕奴婢多嘴。瑾嫔自从和皇后前段日子同伴太后去了颐和园,关系便越发好了,如今常常相邀一同去向太后请安。”芸洛心直口快的在我后头说,容芷连忙掐她。

    我却不知心中如何感觉,和姐姐的距离越来越遥远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不至于如电视剧中那般姐妹反目成仇,但我和她却再也回不到当初彼此那么深厚的姐妹情。

    有得总有失,或许在得宠的那一刻我便早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我迈入储秀宫之时,里面似乎正充溢着欢笑声。

    “皇太后天生丽质,这些个胭脂再好也要用于太后的玉容上才更是发挥效用。”一个温柔间又透着半分撒娇语气的女声传来。

    似乎正是那个汉人女子李莲芜,她直哄得慈禧笑容连连,止不住的夸她:“还是你这小嘴甜。”

    “珍嫔向皇太后皇后请安。”我行礼说。

    “起吧。”慈禧今日似乎心情颇好。

    李莲芜自入宫便很得慈禧喜爱。甚至替代我全然成为慈禧的女伴“新宠”,这一点倒是继承李莲英的左右逢源,很会打理和慈禧的关系。我想着这对我来说也好,转移了一部分太后的注意力,况且将慈禧哄开心了,我们也都得益。

    “皇上到!”外面的太监喊着,宫殿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我猛然一抬头,最近两天为了避开慈禧的火星子,担心她拿我“走宫”的事作为开场找我麻烦,因此刻意憋着没去找他,尽管心里一直想念。

    他身着绣着五彩金龙的明黄色直径纱地 的朝袍大步走进来,依然俊雅的眉目,漆黑的大眼眸视之傲气间却又带着几分温和,鼻梁挺直,兼并不怒自威的君主威仪和玉石般的柔软谦和。

    “儿臣给亲爸爸请安。”他在慈禧面前行了一个礼,我终于将目光从他身上挪了出来,却发觉慈禧旁边的李莲芜正定定的盯着皇上,目光都不曾离开过半分。

    我暗笑,也难怪,面对这样一位相貌堂堂斯文英俊,又世间第一尊贵的男子,李莲芜又如何不被其秒杀。

    “皇帝起吧,哀家恰好要商议中秋之事,相比紫禁城,哀家倒是更属意颐和园。中秋既是过节,在颐和园过兴许相比较而言更少些束缚。”慈禧缓缓说:“ 皇帝有何主意? ”

    “亲爸爸说的是,儿臣并无异议。”他恭敬的说。

    “那便如此定了。”慈禧喜笑颜开的说。

    皇上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我朝他微微露出笑容来。

    待我们出了储秀宫宫门,走在最前头的皇上却放慢了脚步,扫视了我们三人一眼说:“珍嫔,朕有话要与你说。”

    姐姐和皇后看了我一眼,只好纷纷向皇上行礼后离开。

    “为何最近却不见你来养心殿?”他问。

    我咬了咬唇齿说:“皇太后回宫了,所以…多有不便。”

    “哦?朕竟不知你如此守礼,近日皇太后可有难为你?”他问,未想他如此灵敏的就猜测到指不定是皇太后和我说了些什么,我担心露陷连忙摇头否认。

    “你这样,朕倒好些不习惯。”他轻笑道。

    “皇上,想必您知道臣妾独独怕皇太后。”我特意压低声音如从前那般娇俏的说:“如今还在储秀宫门外,臣妾可不敢造次。”

    他了然的一笑却又有些无奈的感叹:“你呀,皇太后一回宫便将你镇得死死的,朕怎么就没有这半分威严。”

    我见他如此模样最近有些沉闷的心情好了些许,忍不住一笑。

    中秋那日,众人齐齐赶去了颐和园。夜幕降临,天清云淡,相比较紫禁城,颐和园着实少了些许肃穆的气息。宫角飞檐旁挂着的灯笼上的水墨图案齐齐换成了有关于中秋的典故,或是吴刚伐桂或是嫦娥奔月,相比现代,古代的过节气息还要浓厚上许多。

    皓月升空, 披着月亮的清辉,皇上率领我们三位嫔妃,拜祭月神,祭台上设有几十种贡品。 今日他身着月白色朝服,带绿松石朝珠,腰系龙纹金方版式白玉朝带, 容姿不凡。

    待我们齐齐祭拜完毕后,他对身旁的公公说:“将这些贡品赏与众人罢。”

    慈禧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笑容让我们都入座:“李姑娘,今日乃中秋,又在紫禁城外,不必太过拘礼,设坐。”

    “奴婢不敢。”李莲芜低头说,慈禧却坚持让她坐下,按道理来说她的身份虽不算奴婢而是慈禧的女伴,但她的哥哥李莲英毕竟还在一旁站着,慈禧此番设坐对她已是恩殊了。然而,我见到慈禧身边的其它女伴福晋贵妇却颇有些不满的望了这名李姑娘一眼。

    果然受宠也不尽然是好事,难免成为她人的眼中钉。

    祭拜之后便是品尝内廷制作的团圆月饼。 供月的月饼大的直径有一尺多长,比我想象中大上几倍,上面有月宫、蟾蜍、玉兔等图案,不得不几人分食。

    席间,我无意间看了李莲芜一眼,她今日依旧身着汉服,但一看便是精心装扮过的,她的眼神似乎一直望着别处。我刚心生疑窦,然而她却似乎发觉了我的目光回转过头来,似是有些羞涩和不安的朝我一笑。

第42章 佳节思亲

    “赐宴。”皇上说出这两字之后, 早已备好的膳食被一群公公陆续端上了桌。 宴桌的周围,还摆满了鲜花、大石榴以及其它时鲜果品。

    “此时兴吃螃蟹, 饮酒蘸醋,众位不妨品尝一番这肥美的蟹肉。”李莲英满脸堆笑的说,慈禧点了点头,皇后却在一旁忽而说道:“马上要上戏了,不知珍嫔今日可有特意让穆瑞准备新曲目让大家瞧瞧?”

    此刻,大家的目光全到了我身上,有期盼,欣赏,也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我却不知皇后何意,莫非她知道我并未准备,故意给我难堪?

    “今日中秋,妾身想着戏曲也应以佳节为主,自己编的恐怕不符合主题,若皇后有兴趣,妾身下次再献丑。”我稳定心思的说。

    “何来献丑之说,众人都期待珍嫔和穆瑞再次协力共商出一幕戏呢。”皇后轻声笑道。

    我听着总觉此话有些奇怪,但却又说不上有何不妥。

    “戏剧想必升平署原已安排好,上戏吧。 ”皇上似是替我解围般开口说。

    见状众人也便未再提,皇后悻悻然的看了我一眼只好作罢。

    用蒲叶包起来蒸熟的螃蟹闻之便带有一股子清香,身为资深吃货的我刚打算入口却又想起小时候初次吃螃蟹,我不知何从下口,父亲便替我剥壳将蟹肉蘸酱后再放入我的碗中,满面扑鼻的皆是蟹香。

    对着仰面的热气,触及到回忆的我眼角一酸,不知他们如今在另一个时空还好不好,他们会不会寻不到我而倍加着急。

    “珍嫔,这蟹值得一尝。”坐在我身旁的一名装扮持重不花哨神情沉静的贵妇对我说,我下意识的回了个笑容,却发觉她看着很是眼熟。

    似乎有时向慈禧请安她都在其旁,平日里话也并不多,样貌比起会保养的慈禧已显老态,我和她以前从未说过话。

    此时,公公又端上一碗汤来:“这苏叶汤还可膳后用来洗手。”李莲英这厢介绍道,那厢中秋的神话戏曲已然闹哄哄的开场,锣鼓喧天。

    无非是应中秋主题的《群仙庆贺》、《广寒法曲》等戏目。

    我看了看周围,撤宴后桌子上摆满的都是果品点心,皇太后和福晋贵妇们似乎都看戏入迷,我见状对身旁那名方才与我搭话的女子说:“我忽而感觉肚子有些不适,想要去趟茅房。若是太后问起,烦请您帮我告知一声,一会儿便回。”

    她并未多作言语,神色不变的微微点头,我说了声多谢便趁众人不备离了席,我不得不找这个借口想要独自出来散散心。知道若直接告知慈禧,定然会惹她不悦,若什么也不说直接离开,被她发觉后定然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便想出这个主意,倒不如让旁人替我说。

    这名贵妇虽是慈禧的人,但平日里看着低调,对慈禧也从未刻意甜言蜜语,不像是趋炎附势之人,刚刚她又主动对我说话,我只能暂且信她会帮我如实转告。

    此时正是丹桂飘香之时, 然而颐和园里除了丹桂,秋海棠、玉簪花都开了,一路闻着沁人的清香, 我特意也不让容芷她们跟着,独自走到幽静之地。 那些锣鼓喧天的热闹唱戏声离我越来越远,直到后来只能够隐隐约约听见些许鼓点声传来。

    如圆盘般的月悬挂在天边明亮如昔,但月明却星稀, 那轮象征团圆的月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

    我真正的家人与我相隔又岂止千里,果然每逢佳节倍思亲,现在想来,莫说是团圆饭,或许我今生都再也无法见到他们了吧。

    往年中秋,家里总会有几盒子不同口味的月饼,我从盒子里一个个翻找着,

    一边嚷着:“妈!蛋黄月饼还有吗?” 然而翻来覆去却都是水果味的。

    母亲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几个月饼来温柔的笑着说:“早就特地都给你留起来了,妈还不知道你吗,每次都嚷嚷着只吃蛋黄馅的……”

    母亲的耳语仿佛恍然在耳边,然而现在我却只能从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忆着他们的音容笑貌,这或许和天人相隔也并无多大差别。

    从温暖的家庭到人心叵测的复杂宫廷,我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无忧无虑除了上学什么事都不需烦忧的赵璃。想着我不由神情低落,鼻子一酸。那原本明亮的月却在我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纱。

    我沐浴在略带清冷的月光中, 秋的凉意伴着风让我不禁颤抖,眼角有几分冰凉。

    我却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扳过了我的肩膀,我回头见到那双蕴藏着星辉般的漆黑眼眸。

    “珍儿,你怎么哭了?”他见到我的神情愣了一会儿。

    “啊?没…没有。”我竟自己都未察觉,慌乱抹了抹眼角,似乎却有几滴冰凉的泪水滑过手心。

    “皇上,您怎会来?该不会皇太后发现我离席了吧。”我顿觉不好,连忙问。

    “不必担忧,并没有,我见你今日似乎席间都未曾露过笑容,又见你忽然离席心中担心便忍不住跟了来。”他说:“最近你变了些许,常见你愁思,看来那日你并未对我说实话。 ”

    “……皇上,您想多了。”我咧嘴笑着说,眼神却不敢看他。

    “珍儿,无论何事你都不许瞒着我,若是受了委屈更要让我知道,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夫君。”他语气笃定却又略带几分柔和的对我说。

    我的心里一暖说:“皇上,我…不过是思念家人罢了。”

    “今日是中秋,我又想起那日陪同皇上去探亲,心间更是百感交集。”我垂下眼眸说。虽然我不能够说出我已得罪慈禧的话,但今日落泪倒是大半是由于思念亲人。

    我说着,在他面前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开始啜泣起来:“ 皇上,我真的,好想好想他们……”

    或许是因为积蓄已久对家人的思念,或许是不知以后如何应对慈禧的彷徨,也或许是因为和姐姐渐行渐远的姐妹情,一齐通通集聚心头,全都化成了热泪。

    他将我揽入怀中,任我宣泄着所有情绪,他的月白色龙袍都被我的泪水染湿了一块。他很有耐心的待我渐渐平静下来情绪:“原来如此,珍儿,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情,长叙福晋虽不能够入宫,但是我定然会想办法让你见上家里人一面。”

    我知他误会为我在思念在这边的额娘,但我自然又不能说实话,看着他微微蹙眉认真思索的样子似乎就开始想着怎么替我尽快安排与家人会面,我忍不住破涕为笑,离开了他的怀抱:“不必了,皇上,您不必为难,其实…倒不如不见,见了也是徒增感伤罢了。”

    “珍儿,可……”他还欲说什么,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被我的泪水“祸害”到的龙袍说:“只是,皇上,可惜了您的龙袍……”

    他不在意的说:“我比谁都明白这份思念之情,若不是身为帝王,我兴许比你哭得更凶,这样一来,心里也好过了许多吧?”

    我点了点头,心里似乎如已经泄闸的洪水不再像之前那般堵得慌,着实轻松了些许。

    “皇上,珍主儿,皇太后问起来了,赶紧回去吧。”小德子的声音传来。

    “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连忙说,却又心生胆怯,这次还真是我自己送上门的把柄:“皇太后此次……”

    “朕还是那句话,一切有我在。”他见我露出担忧的神色,便紧握我的手说,我会心一笑。

    待我和他一同回到了宴桌,临时搭建的戏台上依旧唱着戏,然而宴桌这边却显宁静,慈禧的目光扫视过来,让我不由打了个寒颤,但她却嘴角动了动并未说什么。

    直到宴席结束,待我打算离开时,李莲英这才拦住了我,微微低头对我说:“珍主子,皇太后让您去乐寿堂。”

    我知道此时才是她找我麻烦的时刻。我只好点了点头,此时慈禧和皇帝都已率先离开。

    我惴惴不安的带着容芷芸洛两个丫头打着灯笼往乐寿堂去,前几日刚惹慈禧不久,今日又被抓把柄,我只能咒骂自己不能及时控制情绪非得一个人去散什么心。

    待我入了乐寿堂,却见到皇上正跪在地上,我心生奇怪,莫非皇太后也责怪到了皇上身上?我也跪下打算自己先请罪。

    “方才在场人之多,哀家为了皇家颜面也未当面说什么,你们可知自己错在哪?”慈禧的声音还是缓慢却又带着几分严厉。

    “儿臣自知不该擅自离席。”皇上说。

    “原来皇帝还知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何身份,身为皇帝却不顾几桌子亲贵擅自离席,莫非珍嫔去个茅厕还需皇帝陪同!实在荒唐!”慈禧半讽刺的说。不知为何,这次她竟先拿皇上开涮。

    “皇太后,是妾身…”我刚开口,却听到另一个声音不缓不慢的传来:“皇太后,不知可否听我一言?”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过去,谁人敢如此大胆,居然在慈禧面前自称我!

第43章 贵人相助

    我的心一惊,此刻说话的不正是我离席时临时拜托之人吗?她依旧是沉稳而不急不慢的模样,慈禧还特为她在一旁设了坐。

    “珍嫔离席时对我称自己身体不适,去一会儿便回,然而我见她未带仆人,如此夜晚又独自一人,心里不放心便让皇上前去看看。”她转而说:“虽然也可让宫女太监跟去,但皇帝和珍嫔毕竟夫妻,相比旁人而言,或许更为妥当。”

    我心里暗自感激,我和她虽不熟识,但她竟如此帮我说话,话语间也直接率先堵死了慈禧接下来的责问,若不是很了解慈禧的性情知道她接下来会问什么,她也不会抢先一步面面俱到的替我和皇上开脱,因此她究竟是什么身份确实让我好奇得很。

    “依大公主所言,珍嫔和皇帝此次离席并无错处?”慈禧对她说话时语气竟出我意料的温和。

    “若说错,那么我也得担上一份,毕竟珍嫔离席时她曾告知于我,也经过我的允许,说起来,我的责任也不可推脱。皇太后若责怪,我不妨一同领罪。”她站起身来欠身说。

    “说来也怪,大公主,你伴哀家这么多年,从未见你多言,此次却如此为皇帝和珍嫔求情,是何理?”慈禧沉默半晌,神情复归平和,端起金托玉茶杯轻轻噎了一口。

    大公主?我心生奇怪。

    “并非刻意求情,想必母亲也清楚我的性子,我向来只述实情罢了。”她徐徐说。我听她对慈禧的称呼,更是奇怪,莫非她是慈禧的女儿?可是慈禧不是只有同治帝载淳一个儿子吗,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女儿来。而且她样貌很是显老态,看着也和慈禧像是姐妹而不像是母女。

    “皇太后,今日中秋,原该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团圆,您可莫再动气责怪皇上了。”李莲芜露出甜笑来说。

    “你们起吧,也罢,也罢,今日中秋原不适合责罚,以免触了这股子节日的喜庆。”慈禧最终不责罚,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此时按照她的性子不该揪住我的小辫子就下手么,怎的就这么放过我了?

    “闹了一天,哀家乏了,你们回吧。”慈禧挥手说,我巴不得赶紧离开,感激的看了那位大公主一眼,向慈禧谢恩后便和皇上一前一后的出了乐寿堂。

    “今日我还以为一顿板子总是免不了的,多亏那位大公主相救。”一出乐寿堂,我终于如释重负,小碎步赶上皇上对他说:“说到底,那位大公主在皇太后面前说话怎的那么有分量?”

    他微微一笑:“她原是恭亲王奕忻的女儿, 七岁时就被亲爸爸收为养女,自小就在宫中长大。 ”

    “养女,怪不得。”我恍然大悟:“今日多亏她相救。”

    “她虽是亲爸爸身边的人,对朕却也不失关照,为人正直,也唯有她敢于在亲爸爸面前直言。”他说。

    我点了点头,对那大公主更是敬佩几分,怪不得她说话似乎不像一般人面对慈禧那般小心翼翼,而是沉稳间却又丝毫不怕得罪的样子。

    “对了,皇上,说起来我应当向你致歉。”我停住脚步对他说。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似乎每次你都因为我而被皇太后责骂,今日还差些一同被责罚,被我连累的次数多得连扳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我有些心怀愧疚的咬唇说。

    过了半晌,他凝视着我,伸手轻轻点了点我的鼻梁说:“每次你的“任性”行为,我都不加阻止,反而一起参与,又何来连累,要怨也只能怨朕意志不够坚定。”

    他半开玩笑的说,话语里似乎还带着些许俏皮,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水盈盈的目光望着他,却被他揽入怀中:“珍儿,上回你被杖责,我还记得那种心痛,若是此次亲爸爸真要责罚,我倒宁愿和你一同受。”

    一股暖流笼罩于身,与清冷的月相抗,我唇边溢出的笑容又沾染上几分感怀的泪意。他,或许是孤身一人呆在这个时空的我唯一的依靠和支柱,他值得我为之心甘情愿的放弃向往红墙外的自由,抛开预知的结局,硬着头皮也要坦然相对慈禧的刁难,不忌惮日后的种种。

    我们各自分别后,他去了在颐和园的寝殿玉澜堂,特地将我的寝宫安排在了相近的西配殿,虽然主殿不得不依身份由皇后入住,但我和他也总算便于相见。

    在西配殿里,芸洛给我递呈上刚过水的热毛巾说:“珍主子,就说您该让奴婢跟着去,当皇太后发觉您和皇上都离席后,脸色不知多难看呢,可将奴婢和容芷都吓断了魂。”

    “亏得荣寿大公主当时为您说话,此际入了乐寿堂若不是大公主再次相助,您恐怕又免不了责罚。”她惊魂未定般的说。

    我坐在铜镜前,取下了耳坠两边的翠玉耳环,望着镜中的自己沉思,她的话确实在理,此次慈禧居然未抓住我这个把柄大做文章已经让我心生奇怪,莫非她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了我?但这并不像她的作风。

    “对了,那个大公主为人着实不错!倒不像是皇太后身旁的人。”我说。

    “说来大公主其实也是个可怜之人, 出嫁半年左右,额附志端就因病去世。 十七岁那年便丧夫,孀居后,她便不穿任何花哨衣服,也不做任何妆饰打扮。皇太后虽是极爱美之人,对身旁人的着装都精细要求,但却唯独顺着大公主。 ”芸洛帮我取下头饰一边为我理了理发一边说,看样子她误以为我所说大公主不像皇太后身旁的人是指她衣着过于朴素,却不知我这句话指的是为人。

    “十七岁便丧夫?之后便一直伴着皇太后吗?”我问,怪不得她虽然是二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却像老太太一样。

    “可不是么, 皇太后见她年轻守寡,着实寂寞可怜,便把她再次接到宫中。亲王的女儿中,若有守寡而无子的,太后心善都让她们进宫里来,大家也热闹些。 ”芸洛有例有制的为我将首饰都依次放好,她虽性子活泼,但做事倒也却俱到。

    我听她的话心里虽对于慈禧“善心”不认同,但也无话可说。毕竟在宫女的眼里,慈禧虽是严厉不可触犯的,但这些宫女对她大多都是如被洗脑般的敬仰。

    但慈禧也不过凡人一个,她自己也是年轻时便守寡,一则自然对于那些有相同经历的贵妇有所同情,二则召她们来既为自己排遣宫中寂寞又落个心善的名声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做法。

    “如今宫里头谁人不敬大公主几分, 王公大臣的夫人拜见太后,莫不先经过她的安排;就是外国使节的太太进宫,也需要她接待做陪。”

    “但说来也有趣,就连皇太后有时竟还惧大公主三分呢!奴婢听伺候皇太后的公公说,那回大公主竟敢谴责皇太后着衣过于华丽奢侈,以至于每次大公主来见,太后就挑一件相对朴实的衣服穿,妆也不敢化得太过分,珠宝首饰也不敢多戴。宫人都说大公主简直反倒像是太后的母…… ”芸洛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

    “若明日得空,我定然要前去向大公主道谢。”我一笑说,她卖给我这么大一个恩情,我不得不去。

    看来,这次我之所以脱险并非慈禧仁慈,而全然是靠她。再者,这大公主倒也实在有趣,瞧着素日并不多言,然而非但丝毫都不惧慈禧,而且普天之下能够制住慈禧的人估计唯有她了吧,我简直对她崇拜到无以复加,只差去央求拍照签名了,我暗自笑着想。

    听说这几日大公主都会在颐和园暂住的消息,我安眠一夜后便打算即刻动身。

    颐和园相比紫禁城着实多了几分生机,还有紫禁城难以听到的清脆鸟鸣声。

    我望着容芷她们为我拿出的此行“所有家当”各种首饰细软踱步思虑着,摇了摇头:“那大公主平日都那么素净,不爱花哨,我送这些怕是她也看不上眼,你们可知她有什么爱好?”

    “还是珍主子心细,大公主的喜好…奴婢想起来了,大公主似乎对书画之类的感兴趣。”芸洛思虑了一会儿说:“ 听说她自学花鸟画,而且画得还颇有几分神韵,跟同治先帝的瑜贵妃的山水画,可是在宫里并称为“宫闱二妙”哩。 ”

    我展露笑颜一挥手说:“这敢情好!笔墨纸砚呈上来吧。”

    待一切准备齐全,我带着容芷她们一同出了门。

    屋外颐和园有花期在秋季的蓓蕾绽开来,满树的花香,也不乏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红枫秋叶。相比夜晚,倒是美得愈加清晰,就连纯白银桂树上不经意的小花也如昨夜被人遗忘般飘落于枝叶上的雪花,含蓄内敛却芳香四溢。

    我敲了敲大公主在颐和园暂住的配殿大门,一会儿,一个丫鬟便开了门来,见是我便说:“原来是珍主子,请稍等。”

第44章 巧改曲目

    半晌,那名丫环复又出来示意我可以进去。

    我踏入殿里,里面陈设也与其它配殿相似,但更加简朴几分,没有任何奇珍异宝作为摆设,若是不知大公主心性之人恐怕不愿相信这会是身份尊贵的荣寿大公主所住,与处处精细到连茶杯都是金托玉石所造的慈禧居所乐寿堂相比简直堪称天地之别。

    荣寿大公主见到我,神情和慈禧般淡定如常并未有太多变化,但却和她带给人的感觉不同,慈禧给人摸不透看不清的城府感,然而她却是真正的神色淡然。

    “不知珍嫔今日为何莅临?”她缓缓说,复又转头:“岫儿,为珍嫔斟茶。”

    “您不必麻烦,我是特地上门来谢大公主的,昨日亏得您为我解围。”我笑说:“带了一点薄礼,这礼当真太薄,还望您莫嫌弃。”

    “谢意我姑且收下,但礼却不必。”她说,未施任何脂粉的面颊上透着几分老态和厚诚。

    “您先看看再做决定。”我说,示意容芷拿过两卷卷轴来,大公主见状终于多了几分别样神色。

    我和容芷一同展开来自己今日临时所作的一副中秋赏月图和一副以苏轼的“念奴娇.中秋”为内容的行书。

    “此礼着实很有心意。”大公主难得的展现出浅浅笑容来。

    “不过,珍嫔, 虽然我着实没看错人,不过你的性子当真应该收收。”她转而蹙眉说。

    “怎了?可是有何不妥,莫非是我这字写得太洋洋洒洒了,人道字如其人……” 我心生奇怪的问。

    “字写得大气是好事,但这诗的内容有暗贬现实黑暗,向往自由之意,你这幅字给了我你当庆幸,若是给了皇太后或许这礼倒反让你多了不是之处。”她和我一同卷起卷轴说:“你可知你屡次得罪皇太后是因你实在太缺心眼。性情率真在这宫里难能可贵,它能让你得到皇上甚至皇太后的无上恩宠,但它却也终有一日恰恰可能变成一把利刃来刺伤你自己。”

    我心一惊,选诗时压根未想这么多,没想到大公主外表淡漠却实则聪慧无比,能够轻易洞悉一切,只是她向来选择不说而已,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全然不知也不关心的样子。果然慈禧的红人不可能会是平平无奇之人,总有他们各自的机智之处,才能不仅安然无恙的长久呆在慈禧身边却还备受欢心。

    “大公主聪慧珍儿确实难及,不过,听说大公主向来不偏私任何人,这次为何却偏偏相帮我?”我好奇的问。

    “从见到珍嫔之初,我便能够看出你乃性情率真之人,我甚至能够从你的身上看到几分我当初的影子。”她面容上露出一丝微笑来。

    我有些诧异的咧嘴:“您?当初也和我这般不守规矩不受拘束?”

    “规矩自然是要守的,不过只是性情飞扬些罢了,不过,那时的我却不及你,甚至还有些跋扈。”她轻笑道。

    “ 那时候年轻,又仗着太后偏爱,我出行时所有人都需回避,马车也得停下来让路。还记得有一次,锡尚书的车队无意冒犯了我的车队,我便将其车夫等都关押起来,直到那尚书亲自在我轿前叩头请罪,才姑且饶了他。 ”

    我听闻,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听她如此描述,可见她当年的性情与现在确有天壤之别,我怎样也想象不到面前这个面容沉静不苟言笑的大公主当初竟也是如此飞扬跋扈之人。

    “当真想不到!那为何您现在却变化如此之大?”我惊诧的问。

    “在皇太后身旁看得多了,自然该学的不该学的也都学会了。”她微微叹气说,我不解的咬唇看她。

    “你以后会懂的,虽然你和我不同,你性情率真却不跋扈,但是在宫廷里,却连率真都容不得。”她望着我的双眼里多了几分复杂情绪:“但是,珍嫔,我只愿你日后就算磨光了你外表的真性情,内里却还能存留几分自我。这样,既可保全自己,也不失了本心。”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但仍感激她这份提点的好意。

    回寝宫的路上,我一边思索着大公主那几句意思莫测的话语,一面问右边的容芷:“你说,你能想象到大公主当初的性情竟然和现在判若两人吗?”

    然而,却未听到回应声,我疑惑的看向容芷,她似乎正沉浸在思虑之中恍着神,芸洛赶紧碰了碰她的手肘示意,她这才回过神来抱歉的看着我:“珍主子,您方才说什么?我……”

    “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我轻笑着问,平时少见容芷失态,除了那回她的母亲病重去世之外。

    “没,珍主多虑了。”容芷低下头说。

    “是呀,珍主,如今容芷无牵无挂,还能有何心事,如今呀,唯一所思的便是如何伺候好您。”芸洛连忙机俏的帮腔说。

    “就你最会说。好啦,我也就随口问问,不想说也不会勉强的。”我豪爽的一挥手。

    “珍主子!”我话音刚落便见到小德子朝我快步走了过来,我左右望着,心生奇怪。

    “您莫找了,此次奴才未跟着皇上。”他看穿我的举动笑呵呵的说,我有些尴尬的一笑。

    “不过,奴才却也是皇上派来办差事的。”他话锋一转说:“珍主子,皇上今夜戌时邀您于昆明湖相会。 ”

    “嗯,我知道了。”我点着头笑说。不知他今日又要弄什么新鲜名堂,我倒是生出几分期待来。

    “珍主子,皇上果真时刻记挂着您呢。”芸洛捂嘴笑说,我无奈的看了满脸散发着八卦神色的芸洛一眼。

    黄昏之时,我应邀前去,特意支开了大批太监宫女。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上徒留一抹红晕,昆明湖畔的水光十色之上停留着一艘船,浅浅的影子投射在水面上,闪烁着温暖的橙黄光芒。

    我走过去,见到小德子站在那边迎我,那个清俊的身影果然已在船上。除他之外船上还有几名身着便服之人,若我没有看错他们手中似乎还拿着乐器。

    “皇上,您这是?”我好奇的踏上甲板看着那几人,他们纷纷朝我行礼。

    “朕邀你一同来赏乐,清风轻舟,岂不快哉!”他笑说,让我一同坐下,他对撑船之人点头示意,船便稳稳当当的向湖中心泊去。

    那些乐师开始奏乐,船中还摆着一方小桌,两碟点心两杯清茶,我一笑说:“皇上想得可真周到。”

    “珍儿,朕见你近日烦闷,便想着带你过来排遣一番,无论心里头压着什么都尽可随波逐流而去。”他抿了一口茶说,我心中感动,他总是如此体贴细心。

    “难得皇上百忙之中也愿陪我来这一遭,心里自是欢喜的,哪里还有什么烦忧。”我轻盈一笑说。未想到他如此懂浪漫, 良辰美景加上古典婉转的乐声 倒将现代那些个烛光晚餐加小提琴演奏都给比了下去。

    乐师奏过清灵的高山流水后却又换了一首陌生的曲子,我听着悠扬的管弦乐声问他:“这是什么曲目?”

    “思贤操,也为泣颜回,说的是孔夫子为他的学子颜回所泣。不过,朕倒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转头对乐师说:“这曲泣颜回虽原是纯管弦演奏的清板,但加入大锣或许更为动听。”

    “皇上,可是此曲从未试过加入大锣,况且谱子里也并无大锣的曲谱部分……”乐师迟疑的说。

    “沈宝钧,郝春年,你们当即重新编公尺谱,加入大锣,再交与他们演奏便是。”皇上对另外两人说,然后指点了谱子上的几个地方让他们分别在那几处加入大锣的部分。

    我听得倒是糊涂:“公尺谱?臣妾只听过…西洋人那套弹钢琴用的五线谱。”

    “戏曲大多都用公尺谱,有上尺工凡六五乙七个音阶。”他对我说。

    “七个音阶,那和五线谱岂不是差不多,也是1234567( 哆瑞米发嗦拉西多 )”我恍然大悟的哼道。

    “和西方相比也不尽然,细说起来曲牌有上千种,又有南曲北曲之分,这曲泣颜回为南曲曲牌,便只有五个音阶。”他说。

    “……哦。”我点了点头佩服的说:“皇上,您对音乐的造诣比我想象中还深。”

    “对于自己的兴趣自然精心钻研些。”他笑说。

    “禀报皇上,曲已按照您的意思改好。”一人呈上曲目说,他过目一遍点头让他们演奏出来,这一次管弦乐加上大锣感觉果然不一样,比起之前的如泣如诉如今倒少了几分哀婉,多了几丝大气。 况且那几处在皇上的指点下加得恰到好处,丝毫也不显突兀,倒像是曲子里原本就有的。

    “皇上!此曲向来为清板,不参杂其它乐器,您这样将其改成混板奴才倒是头回尝试,原本演奏前还有些顾虑,未想到演奏出来倒是有意外之喜!”那乐师兴奋的说。

    他轻笑一声:“曲目也都是人编造的,又哪有不能改动只能生搬之理,你日后若有好的想法,也可改动原曲一番,只要不动曲意,换个方式奏弹又有何不可。”

    “奴才受教!”乐师敬佩的低头说。

    “皇上此言倒是在理,着实没有什么是不可变的,曲可变,规矩能变,祖宗之法也能变。”

    我顺口说出来,但又觉触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便住了口,他却不以为然的笑说:“珍儿此话倒深得朕心,我原本也并未联想到这些,却被你提点了出来。最近我又阅览了不少西方书籍,其实也一直藏有此意,如今时代在变,祖宗之法又为何不可变,只要利国利民,顺应时代调整一番也是必要的。”

    原来此时他便已生出些许变法之意?只是时机未到,我看着他心想,无意间的话却居然牵出了他的思虑。

    “为何忽然这样看我?”他疑惑的问。

    (科普一下哈哈,清板就是纯用一种乐器演奏的,混板是几种乐器一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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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一世夙愿介绍:
跌落本不属于她的时空,他和她,许是注定的羁绊。
她想挣脱命运束缚,反倒成为局中人。
如果,她心甘情愿的和他一起深陷会否万劫不复。
爱情,亲情,家国天下,他和她的一世夙愿是否能偿?
(主向为光绪帝和珍妃,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段帝妃恋,大致方向符合历史)
清穿之一世夙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穿之一世夙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穿之一世夙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