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轻容,来,跟本宫到凤鸾宫坐坐,看你,妆都花了,”一出慈宁宫,柳贵妃便亲切的拉了罗轻容的手,“唉,你母亲要服侍罗老夫人,本宫也许久未见她了~”
自己根本没有化妆,哪里有“妆”可花?罗轻容拿绢子试了试脸上的残泪,冲柳贵妃一礼道,“按理臣女不该拂娘娘美意,只是轻容实在惦念病榻上的祖母,想尽快回去~”
现在这个柳氏看自己的眼光就像看到一处宝藏,她不傻,自然知道柳贵妃打的什么主意,现在梁元恪已经输了一局,太需要强有力的支持了,而自己,就是他最好的助力,“还请娘娘恩准。”
“好吧,唉,浅语,将本宫的赏赐送过来,”她还真不能硬拉着罗轻容不让她回去“尽孝”,“用本宫的车驾送罗姑娘回去~”
“娘娘万万不可,”罗轻容吓了一跳,柳贵妃是四妃之首,位如副后,自己是什么身份,坐贵妃的鸾驾?这是要告诉大家她是柳氏看上的人?“臣女德浅福薄当不得娘娘厚爱,再说,借轻容个胆子,也不敢乱了君臣规矩~”
“本宫知道你是个最规矩不过的孩子,快起来吧,地上凉,我将你看得如女儿一般,在本宫面前,以后万不要说跪就跪的,咱们娘俩不必这么生分,”柳贵妃心里发闷,张兰也曾跟她暗示过,罗轻容无意皇家,当初她根本不相信,现在看来,这丫头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根本不肯上自己的船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自己还要想想办法才是。
一过分宫楼,罗轻容才算松了口气,这个太子位闹得,一向高贵雍容的柳贵妃也变得粘人起来。也是,梁元恪自从出了摇虹的事情,已经失了许多朝臣的心,大家对他的“贤”名已经有所怀疑了,而梁元慎又娶了罗绫锦,梁元忻在户部颇有建树,这些都让柳贵妃有了急迫感了,“女儿?”罗轻容冷冷一笑,若不是自小在规矩里长大,罗轻容都想直接啐上一口了,前一世柳贵妃不也常跟自己这么说么?当自己女儿一样,就是以侧妃之名粉轿入府,也会将自己当女儿一样?
“原来是妹妹进宫了,许久没见到妹妹了,”罗轻容所乘的小轿没走多远,就听到轿外有人说话,她不由心里一紧,这真是一招不成又生一计啊,看来是躲不过了。
罗轻容缓缓从已经自动停下的小轿里探出身,“臣女见过宁王殿下~”
数月不见,罗轻容又长大了一些,银白色洋缎貂毛斗篷因一排珍珠扣系的紧紧的,只露出浅绯色的袄边和淡绿裙边,雪白的貂毛将她巴掌大的小脸遮去了一半儿,而那浅黛秀目却更如画般直击人心,梁元恪只觉整颗心被春风拂过一般,鼻尖似乎有幽香飘过,曾经因母妃逼自己过来的那丝委屈荡然无存,“远远的看着像是妹妹,数月未见,妹妹清减了,”
远远的看着?罗轻容心里轻嗤,自己坐在小轿里呢,他竟然可以看出来是谁?“王爷是要看贵妃娘娘?臣女不耽误您了,告辞。”
“妹妹留步,”梁元恪怎么会不知道罗轻容不待见他?虽然他一直没有想通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许久未见了,妹妹就不能陪本王说几句话么?”
罗轻容秀眉微颦,看了一眼周围敛容垂首的内监们,只要自己有些许放松,怕是就会有不堪的流言传遍内宫,“王爷,您是天潢贵胄,臣女不敢妄论兄妹,而且男女有别,”说罢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这天儿看着要飘雪了,臣女再不回去,祖母和母亲都要惦记了。”
三九天硬留罗轻容在风地里跟自己说话,梁元恪无奈的一笑,“这样吧,我左右无事,就送妹妹回去吧,也去探望一下姨祖母,刚好我从清江回来捎了些特产,也给侯府送去一些。”
罗轻容仰头看着梁元恪,浅浅一笑,“王爷请移步~”
罗轻容并没有打算跟梁元恪到什么无人之处,她不过是想离这些内监们远一些,“王爷,大丈夫凭的是自己的本事立世,靠自己的德性才干服众,王爷以为呢?”
梁元恪只觉被人重重一击,他吃惊的望着眼前一个素颜恬淡的女子,罗轻容一向对自己都是一副拒之千里的样子,甚至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还带着淡淡的轻视,这些梁元恪自觉都忍了下来,像现在这样这么直接的跟自己说这些还是第一次,可这种不留颜面的话题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妹妹误会我的意思是了,我只是,”梁元恪有些汗颜,自己和母妃的打算,怕早就在罗轻容的眼里了,她这么直接的说出来,怕是根本看不起自己,“嗬,咱们好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记得小时候先侯夫人也曾带着你到宫里来过,你小时候跟现在不太一样。”
“王爷,臣女该说的已经说完了,”罗轻容再次福身,头也不回的就往自己的小轿那儿去。
“轻容妹妹~”梁元恪心头一滞,罗轻容说的没错,他对她好,最初看中的就是罗家的家世,当然,永安朝不像前朝,安定之后擅杀功臣,虽然这些战功累累的勋贵之家富贵之后子弟不成才的越来越多,但像罗家一样,在军中有一定根基,深得圣心的人家还是能挑出来一些的,譬如总镇延绥的定远侯,总镇固原的平凉侯,如今都陆续被皇上调回了京城,一个任了九门提督,一个进了五军都督府,和掌了兵部的罗远鹏互为牵制,这些人家也都是有女儿的,“我对你,不只是那些,轻容妹妹,那边御花园中的梅花开的极好,我领妹妹过去一观可好?”
仿佛有雪花落入罗轻容的眼底,她没有回头,“再过回去家父就要进宫来寻了。”
待出了宫门,准备扶了胭脂上轿,回头却看到不远处的梁元忻,罗轻容忽然觉得面如火烧,梁元忻跟自己前后脚出宫,刚才那一幕未必就没有被他看在眼里,虽然自己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但被梁元忻看到,还是让她有些赧然。但装作没有看到直接上车离去又有些无礼,罗轻容尴尬的走过去,“臣女见礼明王殿下。”
罗轻容颊上生出的红晕如幼时自己住的乐宁宫那那树盛开的合欢,粉粉娇娇,让梁元忻有些不敢正视,可眼睛又不由自主的那她那边溜去,“原来是罗二姑娘,姑娘这是要出宫去?怎么只你一人?”
冬日的宫门处除了侍卫,倒也没有什么闲杂的人,罗轻容心里暗嗔梁元忻也是个没话找话的,“回殿下的话,今日是太后召臣女进宫,询问祖母的病情~”
“呃,我是去看元惺,”梁元忻也在打量四周,他和罗轻容不算是“熟悉”,可这么难得两人才在这里“遇见”,梁元忻又有些不想错失这个机会,是了,他刚才看到罗轻容跟梁元恪说话,他应该跟她套套话,知道梁元恪又在打的什么主意。
“荣郡王?”罗轻容有些奇怪梁元忻怎么跟自己说他的动向,还有荣郡王梁元惺不是跟梁元恪一向走的极近么?不过这些她不是她该问的,“天色不早了,臣女告辞。”
“我也觉得挺奇怪,怎么六弟忽然会找我?依我想,应该是敬妃娘娘的意思,”梁元忻看到了罗轻容心底的疑惑,陪着罗轻容向她的车边走去。
“敬妃娘娘是个小心的人,只是娘娘请您去了寒香殿?”罗轻容有些讶异,敬妃倒是当得起她的封号,在宫里谨小慎微十几年,如今儿子大了,资质却并不出色,看来她也在为儿子谋个好前程了,只是梁元忻已经开府,也到了要成婚的年龄,这么贸然的到一个宫妃的宫里~
罗轻容对梁元惺印象并不太深,前世梁元恪虽然一副手中情深的样子总是将梁元惺带在身边,其实他的事是根本不让梁元惺知道的,而与罗轻容比起来,梁元惺似乎更喜欢史良箴,每到宁王府来,也多是到史良箴那里去。
“没事的,父皇说过些日子要给荣郡王选址建府,元惺有些不愿出宫,是太后的意思,让我去劝劝,”罗轻容刹那间表露出来的担忧让梁元忻如饮了杯热茶一样暖暖的,疲意尽消。
“还有那个钗,我叫天工坊的人修的时候,上面的翡翠珠子少了几颗,而颜色水头一样的又不好找,我索性就让人将上面的珠子全换了,”见罗轻容要放下车帘,梁元忻急忙道,这些日子他事多的很,罗家因为罗绫锦与梁元慎的婚事,想来也不会太好过,华舜卿那里也没有听到罗轻容的消息,梁元忻一直不知道罗轻容到底有没有发现那钗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过你放心,我跟那掌柜的说了,选用的翡翠只许比原来的更好~”
“嗤,”罗轻容禁不住用紫貂的手笼掩面而笑,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梁元忻的窘态呢,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她会怀疑他将赤金凤头衔翡翠挂珠侧凤钗上的翡翠珠子偷偷换了一样,“王爷不说,臣女倒真是没有看出来,要么?臣女将差的银子补出来?”梁元忻一味说那发钗上的翡翠珠子,倒没有旁的试探,想来那只攒珠同心结不一定就是他放进去的,罗轻容心里松快了不少。
一百二十二、
“啊?”他可不是这个意思?“不,不必,我没有这个意思,再说也不值什么银子…”梁元忻从来没有感觉到罗轻容是比他小几岁的姑娘,在她面前,自己竟然后背发汗?
见梁元忻凤眼圆睁,有些紧张的瞪着自己,好像很怕自己从袖里套出银子一样,罗轻容心情更加好了,“王爷放心,臣女袖里并没有装银子,不过倒是要谢谢王爷了,那珠钗修复的极好,我的丫头们也没有看出来不一样来。”
“那就好,”梁元忻看罗轻容笑容轻松,心里也松了口气,“你快上车吧,外面冷,还有,估计过几天宁王便没有心思缠着你了~”
罗轻容眉头一动,想问,又咽了回去,夺嫡之路如行走于刀锋之上,他能告诉这些,已实属难能,“谢谢殿下,只是,除非他们彻底无望,不然罗家难以安生。”只怕梁元恪被逼得越狠,就越会抓着罗家这根稻草不放。
罗轻容马车迤逦而去,梁元忻仍然伫立在原地,他与罗轻容打交道也有一段时日了,罗轻容对梁元恪和梁元慎的态度让他有些难以理解,单从恩怨上看,罗轻容应该更恨毁了打铁巷罗家姑娘的梁元慎一些才对,可她出手的对象却是梁元恪,只是因为梁元恪要了罗茗欢的性命?梁元忻回忆他们在宫中相见的细节,似乎罗轻容从来都对梁元恪不假辞色,那种厌恶不止是因为梁元恪想打她的主意那么简单,毕竟被皇子看上,不能算一件耻辱。
进一步想,罗轻容的态度能不能代表罗远鹏的态度呢?
清泰院里张兰和姜氏相对无言,罗老夫人的病让她们原本的争强好胜的心思都歇了几分,谁都明白,婆婆这是难熬过这个冬天了,可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丧礼,更让人沮丧的是罗家两个男人,都要丁忧三年,退出朝堂。
罗远鹭看着两位嫂嫂,心里也满是哀伤,除了为自己的嫡母,还有自己的相公,按说岳母过世是不用丁忧的,但自己的两位哥哥退出朝堂,丈夫还要靠谁提拔?原本她以为有了长公主的提携,丈夫沈行云的前程指是可待了,谁知道良王又摊上这样的事,想转头求求二哥偏母亲又病成这个样子,罗远鹭越想越觉得压抑,止不住又落下泪来。
“太医真的没有办法了?”姜氏低声问道,旋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我家老爷走到哪里了?”现在想想幸亏老夫人将家产分了,不然自己丈夫不来,她们三房人单势薄的,二房还不趁机将府里挪空了?
若是有办法自己会不想么?听到罗远鹭的哭声张兰一阵头疼,虽然清泰院丫头婆子众多,可做为儿媳,许多事还是要她亲力亲为的,不然传出去就是个“不孝”,这十几日随着罗老夫人病情的加重,她几乎都是吃住在清泰院了,“轻容怎么还不回来?真该我跟她一起去了。”
跟她一起去?你是想出去躲懒吧?虽然是庶出,姜氏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想来是太后惦记着母亲,问的详细,唉,真应该让我家素姐儿也跟着去了,有她在,也能说的更清楚~”现在梁元慎是指望不住了,自家女儿要离他远远的才好呢,这倒了台的皇子,登新皇登基一准儿没有好日子过。而女儿,若是自己守孝三年,不能带女儿出去交际,恐怕生生将女儿的亲事给耽误了,她可不像罗轻容,有高家和郭家惦记着呢,下次,一定得让女儿在太后那里留个脸儿~
“弟妹说的是,以后再有太后宣召的事,你就跟来的公公说,让轻容留在府里,让素姐儿跟着去!只是四素姐儿那身子,成天病歪歪的,只怕进了宫了,太后要先给她请大夫了,难道要说是服侍老夫人累得了么?”这个时候还惦着争功呢,也不看看你那闺女过来过几回?张兰满心的鄙夷,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妯娌?!
“我家素姐儿能不能进宫不是你说了算的,”姜氏毫不可气的顶了回去,她心情也差着呢,没功夫敷衍这个不晓事的嫂子,“倒是嫂子你,堂堂的武安侯夫人,太后却没有宣你见驾,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好了,两位嫂嫂,母亲都这样了,你们不要再吵了,”罗远鹭已经被这两个不着调的嫂子气的哭不出来了,早知道这样,她真应该早些劝罗老夫人给两个哥哥一个纳一个良妾进门了,“太后没有宣二嫂,是因为这个时候二嫂要服侍在母亲榻前。”罗老夫人一旦故去,就这两妯娌的关系,怕是东西两府立马分家,罗远鹭瞪了一眼姜氏,没了武安侯府的名头,三哥又丁忧在家,西院还有什么依仗?这女人怎么越活越不清楚了?!
见罗远鹭替自己说话,张兰冲她点了点头,“四妹说的是,这些天人一累,火气难免大了些,四妹是个明理的,多担待了~”
她现在想进宫不过是想借机见见柳贵妃,问问梁元恪现在走到哪一步了?从梁元恪这次回京,她还没见着呢,要知道,这次清江案办得这么漂亮,她张兰也是居功至伟,而梁元恪下一步要如何走,自己只有听了才能提供意见。
再一想到若是罗远鹏丁忧了,他们一家都要关在府里守孝,张兰更是心如火燎,三年啊,三年不出门,外面的变化可是翻天覆地的,待自己出去时,一切尘埃落定,什么都晚了。
“母亲,三婶,我回来了,”罗轻容心里惦着罗老夫人,一回府就直奔清泰院了,“祖母可好?”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哪次在自己离开的时候,祖母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你祖母没事儿,服了药已经睡下了,”张兰一把拉了罗轻容,走到一边问道,“快过来跟我说说,你都见谁了?”罗轻容进宫,柳贵妃应该会见她的,想来会给自己捎个话儿。
“在慈宁宫里见了太后,当时贵妃娘娘也在,回完太后的话,女儿就回来了,”罗轻容一指身后跟着的胭脂,“你去叫人将车上太后和贵妃娘娘赏的药材都搬到院里来,交给李嬷嬷收了。”
“贵妃娘娘那么喜欢你,没跟你说什么?”张兰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刚好,我算着旭阳也会儿也该找我了,你随我到在水居一趟,一会儿咱们再过来。”
“母亲一个人去看阳哥儿吧,祖母一向睡不沉的,没准儿一会儿就醒了,知道我回来,一定会想着和我说说话的,”罗轻容甩开张兰的手,“母亲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贵妃娘娘确实没有跟我再说什么,想来也是知道祖母病重,咱们一家人都在要床前服侍,分不出心思做别的事。”
兰若呆呆的坐在露华院中,看着头上的四方天,她从小受训,十二岁时被送到京城给兰家人做女儿,十五岁“遇到”罗远鹏,被母亲送到罗家做了良妾,这一切都是一早算好了的,也像算好的一样,罗远鹏着实宠爱了她一阵子,可罗远鹏的女人太多,自己虽然也算是个姨娘,却终是不能跟飞絮阁和流光阁里那两们生了儿子的姨娘相提并论,还要跟那被罗老夫人赏的通房挤在一起,成天被人像乌眼鸡一样盯着。
罗远鹏虽然挺喜欢她,奈何武安侯府妻妾众多,尤其是那个正室张兰,还是个有手段的,将自己扔到通房群里成日与她们纠缠,稍有差错,就被关在这院中不得出门,罗远鹏那间书房,更是守卫森严,除了二姑娘,连夫人都是不能靠近的,兰若想到罗轻容那双冷的让人发颤的眼睛,这个府里,最难对付的就是她了,这外书房,听说除了罗远鹏,她还另派了人守卫,她也曾在最得宠的时候借着送汤水过去过,也暗中怂恿那些通房们去试过,根本到了院门儿那儿,就被拦了下来!倒是飞星,仗着在水居大丫头和张兰的名义走到了书房门口,可照样被忽然冒出来的小厮给堵了回去!
越是这样,兰若就越想知道那书房里到底都在些什么?她们这批女孩子人数不少,被主子**了散到京城各府中,别人那里她不知道,但是武安侯府,她是没有一点进展,兰若有些急躁,若是她能怀上身孕,或许情形就会不一样吧?起码可以像那两位姨娘一样,四处走动一下。可一想到罗老夫人的身体,兰若又一阵绝望,罗远鹏要守孝三年的,这三年,自己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母亲现在越发不好了,身边离不得人,轻容到底是姑娘家,不论是府里还是清泰院还要靠你支撑着,”罗远鹏已经递牌子靠假,又在兵部卸了差使,一天忙乱下来,也是满身疲累,想到嫡母一辈子,其实并没有对自己有什么薄待,这几年自己回到京城,她对自己也多的提点,如今眼看就在撒手西去,罗远鹏心里满是不忍,还有对自己当初听信生母之言的淡淡愧疚。
比比自己的内宅,张兰对罗旭明也是一副不管不问的态度,甚至是连见都懒得一见,自己感念身世,也曾跟张兰说让她对两个庶子多一些关心,结果只换来张兰的冷笑,没几天,金姨娘便跑到他面前哭求,将儿子留在她的身边,反而将罗远鹏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再也不过问内宅之事。
一百二十三、
张兰直想给罗远鹏一个白眼,现在自己真成了他请的管家和保姆了,而且人家使唤的还理直气壮。这些日子她儿子都扔给乳娘不管了,恨不得吃住在清泰院了,还跟自己说这个?这种男人,一点儿也看不到妻子的辛苦,更别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安慰。
“唉,弟妹那边四姑娘也是一直病着,内院的事我也不能放下不管,若不是轻容,我真怕自己顶不下来~”儿媳妇又不是她一个,姜氏那家伙成日就知道偷奸耍滑,拿着女儿的病情说事,可心思郁结也是病?就算是也是个精神病好不好?想到罗纨素成天半死不活,泪眼汪汪的样子,张兰就一阵烦躁。
“辛苦你了,”罗远鹏这才注意到一向极重容貌的妻子面色暗黄,人也瘦了不少,听她话里的意思,弟妹姜氏也是个帮不上忙的,这个时候以自己女儿为先了,“明日我就不用去衙门了,家里有我,你也能省些心~”
“妾身见过侯爷,夫人,”兰若看到罗远鹏和张兰过来,急忙换了笑脸迎了过去,今天她是有备而来的,为的就是赶在罗老夫人死前能怀上个一男半女,不然再过三年,怕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今天兰若梳了个别致的灵蛇髻,几朵半寸大小的红宝石珠花点缀其中,在月色下折射出点点宝光,身上穿着水红织锦一斗珠的袄儿,宝蓝百褶织金裙,腰系缠丝嵌珠香囊,娇艳中还有那么些许爽利,妆容浅淡,将她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肤衬托的颇有几分动人心魄的美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因为母亲病着,罗远鹏已经许久没有到姬妾那里了,如今刚看了形容憔悴的张兰,再见到如临波仙子般的兰若,不由心头一荡,声音也软了下来,“可是有事找我?”
这个时候精心打扮了堵在路边,自然是找你xo的了?张兰掩下心底的厌恶,她对罗远鹏已经死了心,所以也不会再为这个发脾气,当然,不生气是假的,自己给你管着家,伺候着你妈,而你呢?眼睛里只有啥也不用干的小娇花?“行了,兰姨娘怕是等侯爷一天的,多辛苦啊,侯爷赶快去吧,”张兰也不再理会含情相望的一对贱男女,直接领了玉露回在水居。
泡在浴桶里,张兰还在想着罗远鹏那个渣男,好啊,我在这里累死累活,你却找小老婆快活?她“嚯”的一声从水里站起身来,真当自己是傻子了!
罗轻容看着面色苍白的张兰,真真是觉得这些小伎俩可笑可气,眼看祖母已经命在旦夕,可做为儿媳还在耍自己的小心思。当然,这次她还算是成功。
中午罗远鹄终于赶了回来才到清泰院,服侍在罗老夫人床前的张兰就生生累倒了,想到金风跟自己说的话,罗轻容心里清楚,张兰是故意将自己冻病了,既可以理直气壮的休息,也能博一个孝顺的美名。
“我也没想到居然就晕过去了,”张兰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侯爷放心,我只要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好了,”说到这儿她内疚的望着姜氏,“麻烦弟妹照顾母亲了,好在纨素身子也好,”张兰长出了一口气,满心自责,“我病的真不是时候啊。”
我看你病的挺是时候,正赶上定国公府遣人过来探病,又赶上罗远鹄回府,这下好了,姜氏原本是因为丈夫回来才细心打扮了,又将一直躲在岚意阁不肯见人的女儿拖了出来,结果,两个儿媳妇,一个累的面无人色晕到在婆母床前,一个容光焕发衣着鲜亮,做为舅家的定国公府,知道了会怎么想她?姜氏气的一口血都要喷出来。她和张兰是排了班的好不好?虽然张兰除了床前尽孝还要打理家事,但自己也要照顾女儿好不好?现在可好,丈夫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再看看罗远鹏,更是一脸疼惜和内疚,“嫂子不必心急,家里有我呢,这么纨素年纪小,可在祖母跟前尽孝也是一点都不含糊的,你只管养着就是了。”
“轻容替我谢谢你三婶了,还有,今天晚上你还留在瑞安堂吧,你三叔才从登州回来,想来你三婶也要跟他说说家里的事儿,纨素还小,又一直病着,倒是你,这几年常在你祖母身边服侍~”张兰自叹穿越后她长进最多的就是演技了,若有回去的一天,她要直接投身演艺圈儿了。
“二嫂你快好好养着吧,母亲跟前有姜氏呢,轻容才多大,如何服侍母亲,”罗远鹄不好进张兰的卧室,可已经羞的无地自容了,敢情母亲跟前是人家二房一直在尽心尽力,“你还不快去,母亲那里离不得人!”
“二哥,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罗远鹄满脸感激的向罗远鹏一礼,“姜氏不懂事,给嫂子添麻烦了。”自己妻子出身承恩伯府,却不如一个渔家女孝顺守礼,这一点让他无地自容。
“三弟不必如此,”想到张兰那憔悴的病容罗远鹏也有些黯然,“现在母亲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到书房说话~”
罗远鹄回来了,罗氏兄弟自然有许多话要讲,张兰看罗远鹏走了,才算松了口气,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她身体素质好,这些伤风感冒小发烧根本算不得什么,当然,古代女人娇贵孱弱的很,自己现在也要入乡随俗喽~
“母亲休息一天差不多就起来吧,”罗轻容走到门边,回头道,“这个府里掌事儿的人还是母亲,难道你要三婶和姑姑招呼那些亲友?”有时候张兰和姜氏的关系,拿出来挺管用。
罗老夫人病重的消息现在走动的近的亲友已经都知道了,原先是各遣了得脸的下人送了药材补品过来,想是回去后都得了消息,这几天虽然临近年关,可是相好的人家的主母们也都百忙中抽了空过来探望,依张兰的性子,怎么愿意姜氏抢了风头。
“我知道了,你放心,就算是我的病不好,我也会起来的,”自己真是发烧了,浑身软软的只想睡觉,张兰挥挥手,“今天有三房在呢,你也好好歇歇的,身体是自己的,自己不疼,没人疼你的~”
“二姐姐,你说祖母会好起来么?”清泰院里表悄悄的,罗老夫人一直没有醒过,谁也不敢高声说话。
姜氏横了罗轻容一眼,这丫头真是会表现啊,成天假惺惺的守在罗老夫人跟前,这不,美名全叫她落了,才多大,就被皇上和太后称赞,“二姑娘,侯夫人浊是叫你去歇着吗?你放心,这里有我这个三婶呢~”
“我只是想多陪陪祖母,”这一世罗老夫人对自己,比亲生孙女罗绫锦也不遑多让,有时候,罗轻容会无端生出她和罗老夫人相依为命的感觉来,这个时候,守在祖母身边,她的心里便安稳许多。
“二姑娘,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到碧纱橱里歪一歪,你的东西也都在呢,”李嬷嬷看不过去,真是日久见人心,“这儿有三夫人守着呢~”
“是啊,你去吧,还有,素姐儿年纪小,身体也不好,也跟着你姐姐去歪一歪吧,没得你现病倒了,”姜氏接口道,虽然她很想找个机会跟丈夫先说说家里的事情,却又不得不留在这里服侍婆婆,就只能先让女儿歇一歇了。
罗轻容现在根本不想多理会罗纨素,从罗素绢跟她的描述中罗轻容已经可以肯定,罗纨素这副样子铁定是因为梁元慎,可梁元慎三番五次出事,她竟然还痴心不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真让罗轻容汗颜,“妹妹累了就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三婶儿呢,”
“不用了,姐姐若是无事,我跟你说说话吧,”罗纨素成天呆在岚意阁,而罗素绢嘴紧的根本打听不出来外面的事情,“这几天没见郡王妃过来,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妹妹要不要过去看看她?”罗轻容专心的捡着手里的佛豆,头也不抬道。
“好啊,我也想~”自己若是能到郡王府去一趟就好了,罗纨素一下来了精神,“姐姐跟我一起去吧?好久没看到大姐姐了。”
“我也就这么一说,如今祖母病着,咱们不在她老人家跟前服侍,反而出门做客,会被外人笑话的,而且,大过年的,王妃娘娘也一定很忙,这不,都没空过来了,哪里还有时间招呼咱们?”还别说,逗逗着缺心眼儿的傻丫头还不错,“三婶说是不是?”
正反话都叫你说了,姜氏皱眉看着失态的女儿,尴尬的笑道,“我家素姐儿也是替你们祖母惦着王妃娘娘呢,谁不知道老夫人最疼王妃娘娘?你这个傻孩子,娘娘肯定在忙着王府过年的事,咱们就不去打搅了,”罗绫锦过来哭求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姜氏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良郡王怕是真的复起无望了,自己女儿还是离他越远越好,幸亏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私下来往的事。
“我们纨素是个至情至性的,想来是太想她大姐了,”姜氏嗔了女儿一眼,“这里有娘呢,你快去歇会儿。”她可不会把女儿往良郡王府里送,听说这些日子,那个梁元慎成天就知道泡在内宅,还会有什么大出息?
一百二十四、
罗老夫人到底没有熬过这个冬天,破五刚过,她就永远的阖上了双眼,因她病逝在新年,罗家人也不好四处报丧,只在家里摆了灵堂,设了灵硼,子孙们守灵,但过了十五才发丧。
一转进罗府住的大街,已经完全没有了新年的气象,到处都是一片素色,因罗老夫人是武安侯之母,当今皇上的亲姨妈,死后又得了皇上的厚赐,并追谥为“端惠夫人”,这样的荣耀在永安朝也是少见的,京城勋贵们哪里会不来捧场?因此吊唁的日子一到,武安侯府门口各府车马几乎压断了整个长街。
好在武安侯府颇大,整条街其实也就他们一户人家,倒也不会扰了周围百姓。只见拿着引字白纸帖的罗府执事人们,身上是一色黑布的长袍,腰间系着又长又阔整段白布做成的腰带,有条不紊的将的来吊唁的亲朋一个个从大门处引到灵堂,虽大门口以及灵堂前的两班鼓乐手不换气似的吹着打着,这班引路的执事人们都累得满头大汗了,可个个面上恭谨严肃,不见一丝不耐,梁元忻暗暗点头,听说罗府军法治家,一场丧事下来,也算是管中窥豹了。
“罗老夫人这去的,真不是时候,”华舜卿看着一身素锦蟒袍,站在长街上没有进门的梁元忻,反正罗老夫人这个姨祖母在皇家看来,也亲近不到哪儿去,他说话也没有了顾忌,“这样一来,罗侯这条路要断了。”
断不断的梁元忻根本无所谓,他起初以为,罗轻容帮他,或许是罗远鹏暗中投靠想出的主意,后来几次见到罗远鹏,都没有从他的面色上看出端倪,时间一久,梁元忻也清楚了,原来这根本是罗家二姑娘自己的主意,而武安侯罗远鹏,是抱定跟着皇帝走的,“这个风头上,刚好依着罗侯的性子,三年后出来,任事儿不沾~”
“可罗老夫人这一过世,罗家二姑娘是也要跟着罗侯守三年的,”虽然孙女只用服一年齐衰,可没有孝期嫁女儿的理儿,罗家三年不能办喜事,梁元忻怎么可能等上三年?自己打好的盘算要落了空,“看来咱们得再寻寻别人家的女儿了~”
“不过换个想法,也是好事,”华舜卿挤眉笑道,“现在太后她老人家指定没有心思操劳你的亲事,正好你也可以安生上一年,咱们也可以从容选定。”
“现在说这个做什么?霖安呢?又跑到哪里去了?”梁元忻不想听人提他的婚事,皱眉道,他们今天是来吊唁的,说这些不合时宜。
“哎,我怎么像是看到了熟人?”华舜卿声音刚落,便被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吸引,只见罗家侧门处一辆马车上下来几个女人,“殿下,你看那是谁?”
“看什么看?你好歹也是有身份的,而且能到罗府吊唁的也是有身份的,”到底是自己的姨祖母,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可想到宫中因妹妹病逝而卧病在床的齐太后,梁元忻也没有什么好心情,见华舜卿这个时候也犯花花大少的毛病,不由沉了脸。
华舜卿没理会梁元忻的话,他看着那个女子扶了一个老妇人在罗家婆子的带领下向府内而去,她穿了银白色织锦出风斗篷,淡黄色绣竹纹的百褶裙,头上只侧戴一个素银点翠凤钗,可正因为这一身素衣,反而将整个人显得清丽出尘,颇有几分林下之风,“我想起来了,这是那个韩银昀,她回京了?原来没觉得,现在一见,真是漂亮,”在涵园华舜卿见过韩银昀一次,实在没觉得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尤其是还自甘下贱的与人为妾,可现在,她气色极好,与当初自己见到她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如同一颗温润的珍珠,散发着柔和恬淡的光,华舜卿有些失神,当年在他的想像里,京城第一才女,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美人如玉~
“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进去,”他们是过来吊唁的,现在傻傻在站在人家门口,梁元忻给了华舜卿一肘子,提醒道,人家的丧事他也一副轻浮的模样,叫落到有心人眼里,横生是非。
“哦,进进进,”若是好运跟韩家人一起出来,再见上她一眼就好了,华舜卿只觉自己活了近二十年,竟然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
罗远鹏和罗远鹄做为孝子带着四个儿子在灵堂待客,沈行云做为女婿在一旁帮衬,梁元忻一行进去时,居然看到梁元慎已经早早的到了,正拉着罗远鹏在小声劝慰,心里冷笑,想来是觉得自己马上的反戈一击了,所以又将亲王的派头端了出来。
罗远鹏一看到梁元忻进来,算是松了口气,这个梁元慎哪里是在安慰自己,分明就是借着人家的丧事来拉关系的,搞得罗远鹏不胜其烦,可他是郡王,与自己说话,一般人还不敢过来打搅,现在好了,罗远鹏急忙告罪,领着兄弟子侄与梁元忻磕了头,又陪着他给罗老夫人上过香,便请沈行云引了两位王爷到一边的暖阁里吃茶,安排好他们,才算有时间再去招呼其他过来吊唁的宾朋。
能到暖阁里奉茶的都是朝中有些头脸的人物,这边暖阁中坐的多是勋贵人家的嫡长,看到梁元慎和梁元忻进来,纷纷上前见礼,这些人家的子弟多是人精儿,如今梁元慎被贬爵,而梁元忻虽不多得至德帝青眼,可是现在也算是管着户部的实权王爷了,加上梁元忻为人低调,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在福建和户部的差使站稳的脚跟,此消彼长间,大家对他比以前要热情和恭敬许多。
梁元慎看得心酸,这些势利小人,当初不都是围在自己屁股后面么?怎么着,如今自己成了郡王,就换了嘴脸?不过因着他心情不错,加上来时罗绫锦也百般交待,这个时候他应该要像梁元恪那样会拉拢人心,因此便压了脾气,含笑听梁元忻与富宁伯世子讲明年春狩的安排,富宁伯自从蓟州调回后就接管了京郊大营,与先后调回的几任各边的总兵官一样,并没有被皇帝闲掷,而是都被委以重任,而他的儿子世子田继兴则袭了四品都佥事,如今在二十六卫的虎贲卫做一个千户,以前这样的人梁元慎是看不上的,在他眼里,自己一个亲王,来往交际的应该是那些朝中大员,也只有那样人,才能在支持自己入主东宫时派的上用场,可梁元忻就不同,或许是不受宠的缘故,梁元忻反而与这些二流勋贵人家的子弟交往颇密。
梁元恪到被引到暖阁时正看到两位兄长都在,他含笑与梁元慎和梁元忻见过礼后,道,“按理咱们与罗侯府上也是至亲,原应该去拜见一下罗侯夫人和三夫人才是。”自在宫中见过罗轻容一面之后,梁元恪发现自己时常想起她来,与以前想着如何得到她的芳心,如何令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的大业出力不同,他发现自己竟然是为她担心更多,她的齐太后亲口称赞过的“孝女”,可一个“孝”字她要在罗老夫人病榻前竭尽心力,而现在,罗老夫人走了,梁元恪又在担心罗轻容会不会悲伤过度积劳成疾。
“这个?怕不方便吧?”梁元慎心里冷笑,看来自己这个弟弟还没有死心,现在还想着去内宅献殷勤,“男女有别,咱们进去再冲撞了府里的姑娘~”
“四弟说的是,抛开君臣,大家都是至亲骨肉,我看定国公府的世子还有郭家少爷都进去了,”梁元忻已经下意识的站起身,过去看看也好,还不知道现在罗家到底是什么样子,她或许需要自己帮什么忙也不一定,先是罗绫锦,后是罗轻容,梁元忻并没有特意在罗家安插自己的人手。
罗家的女眷都在灵堂一侧专设的灵棚之内,因三位王爷要过来,先前过来探望的夫人们都避了开去,梁元慎他们进来时,只余下罗家的一众女眷。
“王爷过来了,”罗绫锦迎了过来,今天是各府过来吊唁的日子,她一早就过来帮忙,丈夫如今过来了,也算是给了她面子,“两位王爷也来了,”她是长嫂,可自己的丈夫却成了郡王,看到两位小叔,罗绫锦强压心里的不适,还要做出一副贤惠的模样。
“大嫂,”梁元恪得意的抿唇一笑,当初意气风发的罗绫锦,现在丈夫已经连逐鹿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们过来给侯夫人还有三夫人打个招呼。”
说话时,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一身粗麻衣,髻系丧带的罗轻容身上,想来是祖母的死让她十分伤心,今天的罗轻容看起来毫无生气,连平日那锐利的目光也暗淡了许多,纤细的身体似乎经不起那长长麻衣的重量,沉默的跟在武安侯夫人后面,见他们进来,也未曾抬过头,“几位夫人请节哀,若是伤心过度,毁了身体,想来端惠夫人她老人家在泉下也不会安心。”
梁元忻也在看罗轻容,只是没有梁元恪那样肆无忌惮,罗轻容并不像她的其他姐妹那样,哭得双目红肿,形容枯黄,她只是淡淡的站在那里,可是梁元忻依然能够感觉到那心底的悲伤,他叹息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这个时候,想来她并不需要旁人的安慰,而他,也不忍心接受罗轻容的叩拜。
一百二十五、
“臣女见过几位王爷,”三个姐妹与王爷们见礼,罗轻容和罗素绢都是一副死人样,安静的给三个人叩头,罗纨素忍不住开口,“臣女谢过三位王爷,祖母知道三位王爷能来,定然十分欣慰。”她努力让自己显得端庄守礼,却忘了越过两位姐姐开口,已经失了礼数。
“几位妹妹快快请起,”梁元慎一时有些起不起来这个说话的女子是谁?这些天罗家发丧,女人们都一身重孝,脂粉不施,全无往日的鲜妍,罗轻容天生肌白如玉,配上乌湛湛的眸子,虽然梁元慎不喜欢她那副死人脸,但也禁不住暗赞此女丽质天成,一身白衣让她格外的风姿楚楚,还有她身后那个姑娘,估计是武安侯的庶女,想来年纪还小,唇红齿白加上微显丰腴的身材,也颇惹人怜爱,只是这说话的女子,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涨的通红,一身粗麻衣套在身上,跟一根芦柴棒一样完全看不出一点丽色,反正显得十分怪异,梁元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都是自家亲戚,过来给老夫人上柱香是应该的,妹妹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罗纨素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一颗心都托在梁元慎身上,即便梁元慎被人厌弃也没有丝毫动摇,可现在,听到这语气冰冷的答话,还有他那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和陌生,罗纨素羞愤欲死,想要再开口,却被机敏一罗轻容一把拉到身后。
“看来就算是罗远鹏在府里守孝三年,依然不影响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蒯展白是与梁元恪一同来的,他看着罗家府门口处到了正午时分还依然络绎不绝的马车,皱眉道,“这罗家也太招摇了,不也怕人忌讳。”勋贵之家真是成不了气候,若是他们,刚好趁这个机会韬光养晦。
“这有什么可怕的,太后因为罗老夫人的离世已经病倒在慈宁宫了,皇上又追谥罗老夫人为端惠夫人,若不是永安在父皇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罗侯怕是‘夺情’也不一定呢,”平凉侯,富宁伯,还有未进京的英国公,这些人虽然都是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人家,可是没有家像罗家这样,跟皇上是姨表亲,只要太后还在,皇上就不会动罗家,尤其是这武安侯罗远鹏,看着不怎么聪明,但也就是这份心里只有皇帝的不聪明,他就不会倒台,“你看着吧,且得热闹上一阵子呢,辽东那边也会派人过来的,”老帅母亲过世,罗远鹏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们又怎么会不闻不问,现在不过来,也是路途的缘故罢了。
“这个罗远鹏,跺跺脚,怕能晃动半个永安,王爷,这站的太高,怕不是好事~”蒯展白与史家大郎也是至交,这段日子梁元恪对史良箴的疏远他也有所耳闻。
“他现在已经离开辽东,就如拔了牙的老虎,影响力是有,但那些兵油子也不是傻瓜,想调动他们,是要兵符的,”梁元恪淡淡一笑,真要做什么事,辽东的兵力再强,也是鞭长莫及,“高长松回来,刚好接了罗远鹏兵部的位子,高家和平凉侯家也是姻亲~”
百多年来,勋贵们就靠着这转着弯儿的亲戚,在京城,甚至在永安结成一张大网,有时候皇上想做什么,也不可能毫无顾忌,蒯展白摇摇头,梁元恪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是听了出来,有柳家在,就算不娶史家的姑娘,文臣中梁元恪也能拿住个七七八八,但勋贵世家中,若是得了罗家,便再无忧矣,而且,史家也不是非史良箴不行,找一个庶女若是从姻亲家中找一个女儿给宁王做个侧妃,照样可以结盟。
“王爷真的下定决心了?良箴那个性子,认准了的事,怕是不好回头,”想到知书达礼的史良箴多年的希望就要破灭,蒯展白有些不甘心,“王爷与她最是投契~”
“良箴性子好,人也通情达理,不像罗家二姑娘,高傲的紧,”梁元恪仿佛嚼了一枚苦橄榄,“可是现在的局势,我又不忍心她受委屈~”想到这些年与史良箴在凤鸾宫中吟诗唱和,梁元恪也颇为不舍,他自认出身比梁元慎和梁元忻都要高贵,便是侧妃,也不想随便找什么庶女平民将就,“但愿以后有机会弥补今日的亏欠~”
蒯展白心头一动,看向一脸不忍的梁元恪,成大事者确实不应该被儿女私情所困,因此梁元恪现在的选择没有错,所幸他还记得与史家姑娘的情谊,对她心中尚有亏欠,那么,柳贵妃的儿子能坐上那个宝座的话,以后史贵妃的儿子有他们的支持,也照样可以,史家与蒯家同气连枝,史家的外孙倒是比罗家的外孙更得人心。
“可罗家这一守孝~”罗家守孝三年,梁元恪再是王爷,也不可能让罗家孝期嫁女,想到史良箴,蒯展白到底意难平。
“天家的事,哪能依民间的算法来?”天家守孝可是以日当月的,自己的年纪,待罗轻容一年孝期一满,一道赐婚旨下来,也就是了。
“明日就要起棺了,你也回去歇歇吧,就这么一直守着,身子要拖垮了,”张兰走到一直跪在罗老夫人灵前的女儿跟前,怜惜的帮她抿了抿垂下的发丝,“老夫人最疼你,你这个样子,她走的也不安心。”
“我只是想着以后再不能这么陪着祖母了,趁她还在身边,多跟她老人家说说话,”罗轻容浅浅一笑,从罗老夫人离去后,她便没有再落过几次泪,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哭的声嘶力竭,“母亲放心,我早就想开了,你看,我不是挺好的?”
那倒也是,从罗老夫人阖上眼那一刻,张兰以为会最伤心的罗轻容反正表现的极为冷静清醒,沉着安静的跟着张兰照应着清泰院的一切,安慰已经摇摇欲坠的李嬷嬷,当张兰为丧礼要怎么张罗一筹莫展时,才发现罗轻容将原本已经回家荣养的几位曾经服侍在罗老夫人跟前的老嬷嬷调了回来的真正用意,有了她们的震慑提点,自己才算是没有出丑,闲下来的时候张兰曾经在想,自己是不是误会了罗轻容,这些哪里是一个穿越女能懂的事情?她只知道人若是死了,从医院拉出来送到火葬场,再开个追悼会,就算是知道,这些她也不知道怎么操办啊,可是罗轻容,事事走到前面,有些事情,她已经不动声色的帮自己安排好了,而自己都没闹明白是做什么用的。
“这些日子多亏你了,轻容,这些事有人教给你么?”张兰拿过罗轻容身边的纸张,与她一起折元宝,“不怕你笑话,我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得,而且我看你三婶,也是个没脚蟹一样,只会在那儿干嚎!”难道料理丧事也是贵女教育的一项?可她也没有见到谁给罗轻容上课啊?
“没什么的,这些事情早晚都要来的,我不过是细心些,加上舅母,姨母也是经过事的人,也跟我讲过她们当初张罗这些时的情景,还有李嬷嬷,也都说过一些,”罗轻容纤长的手指飞快的将一只纸元宝折好,又捻起两张纸箔,“只是母亲没有想到罢了。”
“也是,”张兰有些尴尬的一笑,跟罗轻容一比,自己怎么反而像个小孩子一样,“虽然你祖母病了那么久,说是大家对这一天都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我愣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轻容,虽然你祖母并不待见我,我也知道,她一定觉得你父亲应该找个更好的,嗬,”张兰自嘲的一笑,“现在想想,她的想法是对的,我也觉得你父亲也应该找个什么贵女,可是她真的走了,我也挺舍不得的,这心里有个地方好像空了,人也觉得没了依靠。”
罗轻容知道张兰说的是实话,既然是她自己,祖母不在了,她也觉得没了依靠,没了底气,现在这个家里,真的成了侯夫人的天下了,虽然自己这些年来布置多多,但张兰倒底占了个名分,有这个大义在,自己手段在高,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会有无勇为力的时候,“母亲您去歇着吧,明天要忙的事还多着呢。”
“你真的不伤心?轻容,我知道你跟祖母是最亲的,哭出来又没有人笑话你?为什么硬要憋着呢?再说了,你这个样子,有人又要说怪话了,这看看四丫头这几天,跟死了娘一样,”张兰觉得她从来没有了解过罗轻容,虽然她对她多方试探。这个时候最是表明自己孝顺的时机,罗轻容却不像罗纨素那样要死要活的,只是安静的守灵,抽空还帮自己打理内宅的琐事,根本不去人前露面。
“祖母走了,我自然是伤心的,只是祖母这些年缠绵病榻,还要为儿孙劳神,有时候我想,她走了,也是一种解脱,何况做为孙女,我能做的,都竭力去做了,轻容心里无憾,至于别人怎么看,轻容不关心,”前生的痛苦悔恨今生她尽力去弥补,追回的这段祖孙情是她心底最温暖的记忆,想到罗老夫人临走时紧拉着自己的那只干枯的手,罗轻容鼻子一酸,她的心祖母知道,别人做什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罗轻容是重活一回的人,心里对命运轮回有了新的看法,原来人走了并不一定去了西方极乐世界,是真的还会有投胎轮回之说的,不然自己怎么又回来了?祖母辛劳一生,想来也是能去看好地方的,家里的人何必又硬要牵绊着她让她不能好好去呢?
一百二十六、
“说的是,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厚养薄葬,’可是许多人却正相反,”可这这一理论却被罗轻容做到了,一个孙女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做到这一步,说不佩服不感动是假的,“轻容,你是个好孩子,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今天我在这儿陪你吧,”到底是自己的婆婆,张兰也想最后再尽一份孝心。
“你说,这三年的斩衰真的是要不出门在家里呆上三年?”张兰对这样的规矩有些难以相信,这关在家里三年,人非疯了不可。
“是啊,‘三年之丧,人道之至文者也,夫是之谓至隆,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罗轻容看着张兰一脸苦闷,心里万分感谢这三年的斩衰期,她不介意好好教教张兰规矩,“‘《礼记间传》中说斩衰三日不食’…”
张兰呆呆的听着罗轻容在引经据典,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居倚庐”,“三个月不吃肉,不洗澡”,“寝不脱带”这不是要人命么?“轻容,这些都要做到么?我不是听说有‘心丧’么?”好像清朝哪个皇帝就守了二十七日“心丧”,哦,当然,这斩衰三年,不能睡小妾,不能生孩子,张兰倒是挺喜欢的。
“斩衰怎么守要看父亲和母亲的孝心了,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下面还有兄妹们在,”罗轻容看着白茫茫一片的院子,心里对张兰的表现又失望透顶,她现在的问题,真真是不孝之极了,“母亲若有什么异议,去跟父亲商量吧~”
罗家的丧事还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不过很快京城里的人就顾不上为她的离世悲伤,因为大家的目光又被另一桩大案吸引,新年一过,各衙门刚刚开印,顺天府便接到了清江府一对姐弟的状子,告的是礼部郎中万家那个被免职了的儿子万见秀,因为觊觎清江府河阳县曾家家中半屋藏书,诬其通匪,灭其满门,苦主因顺天府衙门不肯接状,无奈之下跑到了大理寺再告,瞬间京城上下一片哗然,万家虽然并不是门庭显赫的人家,但也是出过一个状元,三个进士的人家,向来以知书守礼门风清正闻名的翰林世家,这样的人家竟然闹出了逼死人命的大案?就为半屋子藏书?这书到底得多贵重啊?自然就有聪明人将这半屋子藏书和清江案中当地官员献书联系了起来。
“怎么样了?大理寺接了没?”看到自己王府的长史桂雪峰守在门外,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
为了和罗家拉近关系,这几天梁元慎完全没有了郡王的架子,硬是以子侄晚辈的身份跟着罗绫锦日日到罗家帮忙料理丧事,每天落日方回。
“接了,曾家的姐弟说大理寺若是不接,他们就叩阍告御状,臣也提前跟赵大人找过招呼了,他就顺势接了下来,只是赵大人问您的意思~”
“哈哈,太好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自然是让他秉公办理,他若是做不了主,往刑部,还有内阁报就行了么?”梁元慎有些忘形的放声大笑,被车里出来的罗绫锦一拦衣袖,“王爷,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这么高兴?”自己祖母刚刚过世,大家去吊丧刚回来。这个时候梁元慎不能再被御史们抓住把柄了。
“噢,我忘了,锦妹,我真是太高兴了,你就等着看为夫怎么帮咱们出气,”这罗老夫人死的太是时候了,现在皇上一定心情不好,梁元恪那小子就做出这种事了,哼,这才叫火上浇油呢。
“这事儿你要做的隐秘些,不跟叫人知道跟咱们府上有关系,”梁元慎叫过桂雪峰,嘱咐道。
“下官知道,下官派去照顾这曾家姐弟,还有另外两户的人跟下官这里都是拐了几道弯儿的,王爷放心~”
“现在好了,我儿子终于沉冤得雪,”不逾堂内戴淑妃仰天大笑,她将手中的佛珠重重的摔在地上,“哼,想害我们,门儿也没有。”
“是啊,母妃您再忍忍,待这桩案子一了结,我就求太后跟父皇说,放您出去,”罗绫锦将戴淑妃扶到椅上坐好,“这次有姓柳的母子苦头儿吃了。”想到梁元恪见到自己时那倨傲之色,罗绫锦心里冷笑,他在自己面前是连装都懒得装了,现在好了,真以为没了梁元慎,他就能入主东宫了?
“好,本宫等着看那些害咱们的贱人怎么死!”想到自己在不逾堂里过的清苦日子,戴淑妃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凤鸾宫,先指着柳锦心大骂一番。
“现在如何是好?那个万见秀什么都招了,咱们怎么办?还有孙家和周家,你真是太大意了,”柳贵妃的凤鸾宫内死气沉沉,“恪儿,你去跟你父皇说,这事儿你根本不知情,你是叫下面的人给骗了,你还小,你父皇一定会原谅你的,大不了你还回宁王府修书就是了,真是的,就不该听那个张兰的,”儿子本来领着大儒们修书,不但风吹不着日晒不到,还净得美名,非得要表现什么能力,这下可好,趋短避长,弄巧成拙了。
梁元恪颓然的坐在榻边,他怎么就这么不顺呢?明明清江的事处理的极干净,还保了万家周家这些人家的子弟,怎么这么快就被人掀了出来?怪只怪那个万见秀,书生意气,做个事都做不利索,硬是叫曾家有人逃了出来,他懊恼的摇摇头,“母妃不要怨武安侯夫人,若是当初听她的,狠狠的查下去,倒也没有今天的狼狈了。”
“听她的?你傻啊?若真的听她的,只怕死的更早,万家,周家还孙家,哪个在朝里都能说得上话,咱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平白树敌的事为什么要干?现在虽然事情败露,那也是他们几家办事不力,你的人情他们还是要领的,你别忘了,周家跟平凉侯武家可是世代姻亲。”
“母妃说的是,可是现在怎么办?父皇对儿子不知道多失望呢,这样一来,倒显得二哥什么都好了,”头次办差,本以为是里外皆光,到最后才知道出了个大丑,梁元恪有些丧气,“听说父皇有意叫二哥督办清江堤重修之事~”
“不行,这事儿不能交给他,”这堤若是修好了,用个百年不成问题,那么只要这清江大堤在,梁元忻的功劳政绩就明晃晃的罢在那里,“这差使你要争过来,你现在就去你父皇那里认错,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一向困于书斋不知道世间的险恶,才会叫人骗了,你去求你父皇,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这个大堤咱们修定了,到时候让你柳家表哥还有蒯展白跟你一起去,那些地方官多出于柳蒯门下,这大堤咱们给皇上漂漂亮亮修出来!”
不过是儿子被人蒙蔽差使没有办完,可他抓出了蒋造时这个一手遮天的大贪,也揪了出了梁元慎自下结交大臣的证据,整个案子可以说是瑕不掩瑜,现在只要将清江大堤给修好了,皇上还有什么可责怪的?“浅语,去给老夫人送消息,让她递牌子进宫一趟,”这次就处动用整个柳氏的力量,也要将清江案给完美的了结了。
时间堪堪过了三月,清江案也算是彻底的尘埃落定,结果却不像梁元慎想的那样理想,他并没有被至德帝恢复爵位,而梁元恪,也因为查案过程中被下人蒙蔽,被至德帝重重申诉了一回,罚了他半年的俸禄,责令他亲自负责清江沿岸堤坝的修缮,将功补过。
这样的打击让梁元慎有些迷不过来,明明是梁元恪害他,可是却被至德帝轻轻揭过,“为什么?凭什么?绫锦,你告诉我为什么?”瑶芳院里梁元慎大声咆哮。
罗绫锦也是心如刀绞,为什么?傻子也知道了是皇上已经放弃他了,她也想问问为什么?!哪怕是个梦,也让她晚些醒不行么?自己甫一嫁给梁元慎,他就被降爵,同样是弄出奸生子来,梁元恪的就可以大明大放的养在凤鸾宫,听说皇上到凤鸾宫去时看召见过,可梁元慎这边,就一碗药要了两个人的命,一个清江案,梁元慎被降爵,梁元恪毫发无损,又得了清江两岸的督造之权,为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要问就问你的好母妃,为什么要害了戴月辉的性命?”这是她从慈宁宫老嬷嬷那里听到的感叹,回来想想,也有几分道理,没有人愿意有个心狠手辣的皇帝!
“戴月辉?哼,你以为我愿意动手?不是你们长公主府逼的么?现在来怨我了?”戴家出了丑事,自己两个舅舅都没脸出来走动,平日戴家的几个兄弟没少给自己跑腿办事出主意,现在好了,生生折了他一条臂膀,当然,他不会承认给戴月辉灌落胎药是自己的主意,“若是留着她,你肯嫁过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当初可是说过,只要去了那个不该来的孩子,半年之后,接戴月辉进王府的,这个黑锅休想让我背,”罗绫锦气得双目通红,“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人家梁元恪弄个青楼女子出来都没事,你可倒好,偷了自己的表妹,反而被降了爵位,可真有你的!”
“你给我闭嘴,我被降爵是被梁元恪害的,被梁元恪害的!!!!”梁元慎伸手将桌上的杯盏全都扫到地上,甩袖冲了出去。
一百二十七、
“原本以为这事儿咱们想接过来的,结果又便宜了梁元恪,”贺霖安一脸不满,这修堤内行有内行的修法,油水么,那是一定要捞一些滴只是他不会像蒋造时他们那么蠢,贪财不要命,“王爷,你不是一早就递了折子上去么?”
“折子递了,不代表皇上就一定会采纳,也不代表皇上一定会交给我去做,”梁元忻有些意兴阑珊,不论什么时候,自己都在做那些琐碎,不见功效的事情,即使兄弟做的再不好,也论不到他出头,“好了,反正我上的折子内阁都看过了,小四做的再好,又如何?那是将功补过,要是再干不好,你们想想会如何?”梁元忻安慰颓丧的兄弟。
“殿下这主意不错,”贺霖安抚掌大笑,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自认为明白了梁元忻的意思,“我有的是法子让他做不好~”
“算了,先看看吧,他若真不行,再说,”不论什么法子,与国来说,都是无益的,梁元恪到底有多少能力,他也想摸摸底。虽然心里有气,但梁元忻终不愿拿国事开玩笑。
“对了,殿下,过几天我母亲在府里请客,你要不要过去坐坐?”贺霖安一脸促狭,挤挤眼道,“各府的小姐们都来~”
“请各府的小姐?怕是要给你相亲吧?”梁元忻不以为意道,“我去做什么?你只管给我们挑个好弟妹就是了,若是有心的话,叫上宽敏去看看,他也老大不小了~”他是亲王,出现在五城兵马指挥使的府上,别人会怎么想?就因为贺霖安曾经是他的伴读?
听到娶亲,华舜卿便没有好脸色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娶的人,可是真想娶到家,怕又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你这阵子老是往庙里跑,做什么去了?”贺霖安一搡华舜卿,“可是看中了哪家的尼姑?”
“去去去,胡说什么呢?我哪里是那种轻浮的人?”华舜卿不耐烦的闪到一边,这人真不挑时候,打搅了自己想心事,“你们府上请客,你可知道都请了哪家闺秀?”华舜卿心里清楚,她不可能在被邀之列,可要是有万一呢?哪怕只是去散心~
“怎么了?你对哪家姑娘有兴趣?我叫我娘给她家送帖子,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偷看,”贺霖安是老来子,最得溺爱,贺夫人打底儿是要给他挑了一个他满意的姑娘,因此也不管什么大防不大防的,直接将人请到府里,寻机会让他偷看。
“我跟你说,你将~”这夺嫡么,要的是有皇帝的喜爱,朝臣的支持,还有不菲的财力,可这些,梁元忻除了银子,其他的都不怎么雄厚,好在现在梁元慎这个长子已经彻底被皇帝厌弃,从这次清江案来看,皇帝没有复他的爵位就可以看出来,现在能跟梁元忻一争的,就是梁元恪了,在华舜卿看来,梁元忻必须尽快的为自己寻一个助力,罗家二姑娘虽好,可要娶进家门,怕是得等几年了。
“你们说什么呢?还背着我?”梁元忻看着华舜卿拉了贺霖安窃窃私语,有些不满意,“过来说给我听听~”
“我们在说想让我娘请哪些闺秀,我只跟你们俩儿说,我家浩然亭那儿,可以一揽园中景色,你可是觉得不方便,便装偷偷过来就是了,”贺霖安一拍胸脯,华舜卿说的对,明王殿下的婚事也确实要考虑一下了,现在梁元恪年龄不到,梁元慎已经成亲,这京城闺秀可不是由着明王殿下挑选么?
“老夫人的春宴,你带着着宽敏去就行了,便装就不会被人看到么?”他比寻常人都要高上个一半头的,哪里能藏得住?别被人看到再传出什么闲话来,“不过宽敏一定要去,你相中了谁家的姑娘,只管跟贺老夫人讲,由她保媒身份也够了,再不行咱们求皇上给你赐婚。”
赐婚?若是知道自己看上了谁?怕是没有人会应下这桩亲事,华舜卿一屁股砸在锦榻上,“算了,京城里还有谁家的姑娘是我没有偷瞧过的?要是有,我早就弄回家去了~”
展眼到了罗老夫人的百日祭,因罗家的祖茔就在京城附近,罗家上下头提前三天便到了乡下的庄子,正日里祭奠过罗老夫人,除了丧服换上孝服,丧礼才算堪堪结束,张兰结结实实松了口气,发誓回去要搂着儿子睡上几天。
“依我说,现在春暖花开的,咱们难得过来一趟,干脆就在庄子上住几天才回去,反正回去了也没有什么正事要做,”张兰揉着肩膀,这阵子她可真减肥了,生完罗旭阳攒下的脂肪一下子全没有了,“我跟你父亲说了,可他不同意。”要是罗轻容能开口就好了,当然,对这个严守规矩的女儿,她不怎么抱希望。
过了百事祭祖母的丧礼算是全部完了,那些曾经过来帮忙的人家,还要一家家送礼致谢呢,哪里有功夫在乡下躲轻闲?罗轻容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后母,她硬是一种本事,就是根本听不到自己不想听的事情,这丧事的规矩流程,她事前已经请兰姑姑还有打铁巷杨大太太跟张兰讲过了,可她还能跟自己抱怨罗远鹏不肯留在乡下,“父亲没有跟你说原因么?”
“当然说了,咱们回去还有事要做,”张兰靠在车壁上,将罗旭阳放在自己膝头,她只是实在不喜欢古代这些繁琐的规矩,办个丧事,头七、三七、五七、七七外加百日祭,硬是能拖上三四个月,还不是以后一年二年三年,有必要么?搁现代,大家干脆都别上班了,还有,因为死了妈,罗远鹏竟然要休上三年丧假,关在家里三年,真是非人的规矩啊,“我不是发个牢骚嘛,这也就是有钱人家,我就不信那些市井小民,手停嘴停的,敢三年不种庄稼不上工?”
“罗家不是市井小民,我只知道祖父常年征战在外,祖母一个守着偌大个罗家,什么要瓣礼她都受得起,”罗轻容将头转向一边,就像张兰说的,她只是在发牢骚,那她也只当耳边刮风,跟她生气争辩都不值得。
“夫人,前面史家夫人派了嬷嬷过来给夫人请安,”外面跟着婆子禀道。
“史夫人?谁啊?”张兰记忆里没有这一号人,“轻容你认识不?”
“可是翰林院掌事史大人的夫人?”罗轻容眉头一皱,“史夫人曾来祖母灵前上过香的,只是史家清贵,跟咱们没有什么来往。”
翰林院掌事大人虽然只是从二品,可因为永安朝的科考由翰林院主持,中的进士和庶吉士也多拜入各主考门下,所以这曾经掌过翰林院的史家还有以前的柳家,都是清贵之极的人家,经易不将人放在眼里,当初他家过来致祭,罗轻容想来,不过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现在竟然在这路中间,拿了帖子过来,为的是什么?
张兰有些不悦的接过那婆子递上的帖子,她对这史夫人根本没有印象,而且这走到半路,还要停车打招呼么?“你去跟史夫人说,咱们还是热孝,不好冲撞了,待出了孝,我亲自登门请罪。”张兰挑起车帘,见一列车队从另一条路过来,显见都是进城刚巧遇上,“苏妈妈,你亲自去一趟,代我跟史夫人致歉。”
见张兰吩咐之后看向自己,罗轻容浅浅一笑,“母亲是超品的诰命,史大人是二品京官,”自古方文武不相统属,张兰品阶又高,婉拒史夫人,相信她也挑不出理来。
“奴婢给侯夫人请安,”还没走多远,罗家的车队又停了下来,一个青绸比甲头插玉簪的婆子走到张兰车旁,直接跪在车前给张兰请安。
“不是说罗府尚在孝期不方便么?到底有什么事?”这下张兰有些生气了,她最不喜欢别人跪来跪去的,这姓史的还弄了个婆子直接跪到自己眼前了,“史家的规矩还真是不错。”
“夫人勿怪,是我家夫人没将话说清楚,”那婆子一脸难色,这京城里这么不给史家脸面的人家还真是头一次见,自家夫人虽然品阶不高,但史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一姓里前后出个三个状元,中过的进士祠堂的墙上都写不下,永安立朝以来,几代皇帝对史家人那都是客客气气的,“今日夫人带了我家小姐到城东的灵隐寺上香,这不,走到岔路口车子拔了缝,我家小姐心疼夫人身子弱,受不得颠簸,恰逢侯府的车队经过,想问问侯夫人能不能行个方便,匀出一辆车来,奴婢在此谢过夫人了。”
这算什么?霸王硬上弓?张兰挑帘望去,不远处的道路已经被史家的车队给堵满了,长长的车队可不只有史夫人那一辆车,这个时候了,若是她,直接移到丫头们坐的车里,让丫头下来走跟不就好了?非要来跟才办完丧事的人家挤?她也不忌讳么?再说了,两家根本没交情,凭什么要给史家匀出一辆车来?
罗轻容心里冷笑,“母亲,既然史家夫人心意已决,史大人到底和父亲同朝为官,咱们也不好看着人家落难不帮不是,”这史家分明就是硬要跟罗家人往一起凑呢,既是这样,那就成全她们,她倒要看看这史夫人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好吧,玉露,你到后头去跟三夫人说一声,请她和五小姐过来坐,”张兰颔首道,“金风将阳哥儿送到姑奶奶那边去,请她照看好绢姐儿和阳哥儿。”今天沈行云和罗远鹭共乘一辆马车,出了这样的事,只得让他出来骑马了。
“夫人,”正说话间,罗远鹏的常随孝全跑了过来,“侯爷说了,让您给史家夫人匀出辆车来~”
一百二十八、
齐太后自妹妹去后,很有一段时日缓过不劲儿来,加上梁元慎并没有因为清江一案翻身,至今仍没有差事困在郡王府做个闲王,齐太后是历经两朝的人了,哪里还看不出来至德帝已经全然无心将帝位传给这个孙子?
虽然梁元恪在清江溃堤案中有处置不当的地方,也存在着借机打压兄长的意思,但梁元慎勾结大臣,收受下面的“孝敬”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一个胸怀天下的帝王,怎么可以将目光放在这些蝇头小利上面?想清楚这些,齐太后虽然暗怨戴淑妃眼界太窄生生教坏了孙子,而且梁元慎着实是不争气了些,经此打击后一蹶不振,成天醉生梦死的,这样的人连齐太后都看不上,皇帝怎么可能再对他委以重任?她也不可能硬是强迫至德帝将太子之位赐给一个扶不上墙的孙子。
柳贵妃现在也算是看清楚了,至德帝曾经说过待梁元慎成亲之后便宣布太子人选,当时她可是生了好一阵闷气,现在好了,梁元慎失宠,于柳贵妃来说,真是满天云彩都散了,现在有资格角逐东宫之位的,除了梁元忻就是自己的儿子了,而当初梁元慎之所以能娶到罗绫锦,与齐太后的宠爱是分不开的,现在梁元慎坏了事,戴淑妃虽然从不逾堂放了出来,可至德帝再没有到她宫中去过,这个时候,正是自己向齐太后表孝心,替自己儿子加分的好时机,因此她也放下清贵之家的傲气,每日全心全意守在慈宁宫里,尽人媳的本分。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昨个歇的可好?”梁元忻这些日子也不像以往,三不五时的到慈宁宫来给齐太后请安,跟她说一说外面的趣闻。
“快起来吧,有你柳母妃和敬母妃陪着,我好着呢,倒是你,我怎么看着瘦了许多?”梁元慎现在很少到宫中看自己,梁元恪又去了清江,除了宫里两个年纪尚小的孙子,能陪自己说话的也就这个以前不太喜欢的孙子了,“唉,你府上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
“太后,太后忘啦,当初明王开府,您还亲赐了一个心爱的女官给明王呢,怎么会没有人心疼?”自己儿子不在,这个时候柳贵妃并不希望梁元忻定下亲事,他的婚事拖的越久,那些骑墙的朝臣自然会明白这个儿子并不得皇帝的心,而且梁元忻也会少一份来自岳家的助力,退一万步,万一皇帝油脂蒙了心,直接立了嫡子可怎么办?“依臣妾看,是明王这身衣裳没穿好,这才过完年多久,明王成天一身素的,太后看着也不痛快不是?”
原来是这样,齐太后看着围在自己炕边玩九连环的梁元惺和梁元恂,一个个穿红着绿,头束小金冠,打扮的跟画里的仙童一样,而梁元忻,漆黑的头发只用一只镶珠银冠束了,身上则穿了件牙白暗纹锦缎春袍,脚蹬黑丝履,虽然身材颀长加上凤目挺鼻,称得上风流儒雅,可完全没有皇室子弟的贵气,“贵妃说的没错,你这个孩子,府里穷成那样了?出门连个像样的荷包都没有?来了,将那条九环白玉蹀躞带拿过来,给明王换上。”
被齐太后这么责怪,梁元忻有些难堪的低下头,他这么穿也不是一两日了,虽然没有替罗老夫人服孝的意思,但一想那天灵前的麻衣素颜盈盈楚楚的罗轻容,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不需要更多的颜色,再看看齐太后,虽然没有明说,可慈宁宫的一切用度,鲜艳的颜色都找不到了,“端惠夫人才刚过世,皇祖母的伤心,孙儿看在眼里,恨不能以身相代,便想着尽尽自己的心,明日孙儿就换回来。”
梁元忻的回答有些冒险,弄不好反而被柳贵妃安上个“不懂事,惹太后伤心”的罪名,不过他的目光落在齐太后花白的鬓边那朵白玉菊花上,每次过来给她请安,这朵菊花都戴在她的发髻上,可见是在暗中为妹妹戴孝了,再看柳贵妃与敬妃头上硕大的七尾凤钗和面上精致的妆容,还有两个弟弟身上那喜气洋洋的装扮,她们走的路是希望用喜庆热闹来使齐太后忘记亲人离世之痛,可她们低估了罗老夫人在齐太后心里的份量,太后和老定国公还有罗老夫人是一奶同胞,如今却只余一人还在世上,齐太后心里的伤痛和遗憾又是这些人怎么能够想像的?
何况罗老夫人真正的亲人在这世上只余齐太后和罗绫锦两人了,有更多的人记得她,为她的离世哀伤,对齐太后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你这个孩子,”齐太后宥于身份,不可能到妹妹灵前哭祭,而没有见到妹妹最后一面,也是她心头大憾,这份伤心无法对外人言表,憋在心里能不生病?“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你是个好孩子,能替祖母这么做,祖母谢谢你~”
“这不过是孙儿的一些小想头,端惠夫人不但是皇祖母的亲妹,也是武安侯的母亲,与朝廷也是有大功的,再说论起来,孙儿也要称她一声姨祖母的,”梁元忻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低下头道,“谁想反而惹祖母不快,真成了孙儿的罪过了。”
梁元忻姓梁,又是永安至德帝的嫡子,却不动声色的为罗老夫人服了三个月的孝,这分明是可怜自己这个老人家有苦难言,想替自己挽回一些遗憾,“你是个好孩子,过来,让祖母看看,转眼,你也长这么大了,”齐太后试去眼角的泪水,含笑冲柳贵妃和敬妃道,“其实这几个孩子里,长的最像皇上的还是元忻和元惺,元恪和元恂都随了贵妃了,斯文的跟个小姑娘一般。”
“元惺那个糊涂虫,若不是林师傅镇着,就差上房揭瓦了,哪里像明王殿下和宁王殿下,小小年纪不但书读的好,都能替皇上分忧了,”敬妃可不敢让人觉得儿子梁元惺像至德帝,现在这风头上,自己儿子才十二,而她的也是出身寒微,跟这些人争抢,还不够人家一盘儿菜呢。
“皇上小时候也是极皮的,我都打了多少回了,长大了,就懂事了,”齐太后摩挲着梁元忻的手背,这个孙子从小嘴就笨,读书似乎也不及梁元恪聪慧,可是做起事来,反而一板一眼,从不急功近利,至今没做过什么出圈儿的事,“你是哥哥,要给弟弟们做个好榜样,底下的兄弟可都看着你呢~”
“是,”梁元忻似乎满心激动,后退几步躬身道,“孙儿定不负皇祖母的期望!”
“好,祖母等着看你们小哥儿几个给朝廷出力,做出一番事业来,”孙子是个厚道人,这一点让齐太后很高兴,“祖母现在身体也好了,端惠夫人的百日祭也过了,这么素的衣服不要再穿了,过些日子啊,祖母给你挑上门好亲事,我还等着抱曾孙呢~”
柳贵妃看着喁喁细语的祖孙两人,一条帕子都要拧碎了,这连“哀家”都不称了,祖母祖母的,好像只有梁元忻一个孙子一样,自己的大儿子不在,小儿子年纪又太小,根本还不知道怎么讨人欢心,现在又说着要给梁元忻选妃了,看来自己要加把劲儿了,抢在梁元忻前头将宁王妃的人选定下来才行。
“史夫人跟史家小姐要过来?”罗轻容抿唇一笑,“既然人家不忌讳这些,咱们该推也推过了,还能怎么办?”
“你说这个史夫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哪有跑到守孝的人家做客的?”尤其是罗家还是新丧,离一年还远着呢,“她不会有什么事吧?这史大人在朝堂上也颇有势力,难道跟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张兰有些想不明白,可看罗轻容并不吃惊,“难道连这你也想到了?”
“咱们借了马车给史家,史夫人回去后,自然要备了礼来道谢的,这没什么难猜的,”罗轻容扶了张兰起身,“走吧,见了自然知道了,”史家不顾罗家还在热孝,硬是张口“借”了罗家的马车,这打的不就是要和罗家来往的主意么?“史大人是当代大儒,想来不计较这些。”
“快见过罗侯夫人,”随着张兰进了在水居,史夫人拉了女儿史良箴给张兰见礼,“那天若不是夫人慷慨相助,我们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呢,”史夫人招手让人将礼物奉上,“小小心意,夫人莫要嫌弃简薄。”
“不过是举手之劳,夫人这么客气,张兰真是无地自容了,”张兰扫了一眼,见不过是寻常的四样手礼,示意金风接了,转头拉了史良箴道,“许久没见史姑娘了,长高了不少,”史良箴和罗轻容这些在古代随时可以定亲嫁人的姑娘,在张兰眼里,跟她曾经教过的学生一样大小,“还记得我不?咱们在凤鸾宫见过的。”
“夫人莲心惠质,娘娘常常称赞您的才华,良箴也曾抄了夫人的大作还读,”史良箴里面是件细白绫袄,下面是白色的挑线裙子,外面一件杏黄织暗绣缠枝纹褙子,乌黑的头发挽了一个纂儿,插了支仙人吹萧的缠丝赤金簪子,耳朵上坠了对蓝晶的坠子,看上去温婉端庄,“良箴一心想跟夫人请教,奈何寻不到机会。”
一百二十九、
“我这个女儿,跟她几个哥哥一样,读书读痴了的,夫人莫要见笑,”史夫人有些无奈的看着女儿一眼,不等罗轻容给她见礼,亲昵的将她拉到身边,“轻容瘦了许多,你们这个年纪,真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千万要自己保重了,免得落了病根儿不但将来自己要吃苦,老夫人泉上也不能安心。”
以前罗轻容在进宫时也与史夫人打过照面,当时不过是按规矩见礼,她待自己也是泛泛的,怎么忽然就亲切热络了起来?“夫人说的是,母亲也常这么说我,只是祖母自小待轻容最好,”说到这里,罗轻容眼眶一红,急忙转身试泪,这个史夫人虽然是翰林掌院的妻子,可这变脸功夫倒是一等一的,再想想前世她到宁王府看女儿时,特意将自己叫到正院里长篇大论的讲妇德还有什么做人妾室要守的规矩,罗轻容忍不住一阵厌恶。
“招小姑娘落泪,倒是我的不是了,”罗轻容抽手时用了些力气,这让过来示好的史夫人很是不悦,若不是因为女儿,她又怎么会过来跟罗家拉关系?
“轻容跟老夫人最亲了,我也是时常劝着,才好了没多久呢,”张兰对史夫人也持保留态度,原因无他,梁元恪只有一个,宁王妃也只有一个,做为梁元恪的老师,张兰自然知道这史良箴也是柳贵妃儿媳的人选之一,虽然罗轻容已经多次表明,对梁元恪无意,但这样的女婿落到别人嘴里,让张兰开心的祝福,她做不来,“不知史夫人过来,可有他事?”
“唉,咱们京城的规矩不好,说什么文武不相统属,两边各有各的圈子,”史夫人淡淡的远山眉微微拢起,依然秀丽的脸庞上带了些许无奈,“其实有什么呢?都是孝忠一个主子?”旋即她掩口一笑道,“我这个女儿害羞的很,仰慕夫人已久,又不好过来拜访,在宫里见过轻容几回,回去也常跟我念叨,说要有这么一个妹妹就好了,这不,刚巧前几天遇到夫人一家,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借口,我们就找上门儿了~”
史夫人这话说的极漂亮,既将罗家母女捧得极高,又将自己一行的用意说的很是磊落,搞得张兰若是不招纳她们,反而没有容人的雅量了,只是张兰到底在京城混了几年,哪里会相信这些贵夫人口里冠冕堂皇的措辞?史良箴又不是头一回见自己,要表达“仰慕”之情根本不用等到现在,何况她自己也是姐妹成群,罗轻容是什么性子张兰还不知道?外面会有几个喜欢那她冰棍脸的?不说她高傲就不错了,“夫人过誉了,史家世代书香,哪里会看上我这些雕虫小技?倒是我家轻容,史姑娘若不嫌她性子闷,待她出了孝,肯过来跟她说说话,我还要谢谢你们呢~”
“那敢情好,我这个女儿也是个闷性子,就让这对闷葫芦凑到一起,没准儿对了脾气,还能说说心里话呢,”史夫人仿佛很喜欢罗轻容,笑咪咪的看着她道,“你史姐姐是个牛性子,轻容是个懂事的,要多教教她。”
“史姑娘,咱们到我那儿去坐坐?”罗轻容站起身,既然史夫人没有别的话讲,只一味儿的将自己和史良箴凑到一起,这其中的用意她大概也猜得出来了,还不是与上一世一样,希望她们能做一对“好姐妹”?这是要给柳贵妃看么?
史夫人看着随了罗轻容离去的女儿,心里万分不忍,梁元恪因为弄出个“奸生子”,又被人翻出清江一事里被下头人蒙蔽,已经渐失圣心,从自己娘家外甥蒯展白那里听的意思怕是为了拉拢勋贵这宁王正妃的位子是不能给自己女儿了。
听到这个消息,史夫人气得几夜都没有睡着,与丈夫生气梁元恪私德不修不同,她生气的是柳氏的背信弃义,当初两个孩子出生,柳史两家便有了默契,要结成姻亲,这些年来,她也是将女儿按皇后的标准来教导的,从会走路起,身后跟的都是宫里放出来的教养嬷嬷,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恨不得拿尺子量着,因为这个女儿从小吃了多少苦?现在倒好,自己不嫌梁元恪才成年就弄出个青楼女子生的儿子,他们竟然要放弃与史家的约定,还说什么不想耽误史大姑娘的前程?!
若依着史夫人的性子,这门亲事就当当初瞎了眼,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可看到日渐消瘦的女儿,她还能说什么?女儿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给梁元恪的,现在叫她收了心再许别人,还不是要她的命么?
虽然梁元恪说什么天家与民间不同,可再不同,罗轻容这一年的孝得守吧?若是在这一年里,能让女儿嫁进宁王妃做了正妃,罗轻容也就不足为惧了,这也是她转头与罗家交好的原因,要让柳贵妃看到史良箴的大度隐忍,想是能再施些手段,让罗轻容不得不低头做了梁元恪的侧妃,就更完美了,宁王一脉得了臂助,自己女儿的皇后之位就更近了。
所以史夫人特意在罗家从乡下回来的那天候在路边,为的就是得到一个进罗侯府的理由,这一年里,女儿要交好罗轻容,弄清楚这个罗轻容的喜好和脾性,最好能拿捏住她,以后即使她进了门,除了助力不能成为史良箴的威胁才是。
史良箴与罗轻容的交往并不像史夫人希望的那么融洽,一个是心知原本如在自己囊中的王妃之位被眼前这个女子给生生夺了去,一个则是还清楚的留着前世所有的记忆,尤其是自己死前史良箴那得意的眉眼还真实的浮现与眼前,若不是两人都是冷淡的性子,又自幼跟着教养嬷嬷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哪怕心里都恨死了对方,此刻却都笑盈盈的对坐品茶。
“罗姑娘这是今年的新茶吧?”史良箴细看杯中的汤水,“还是你们这样的人家,我们府上,想喝上新茶,都得靠皇上赏赐,”一路行来武安侯府的富贵景象让史良箴暗暗啧舌,史家自自诩清贵,日常用度虽然也不俗,尤其是史良箴用的,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但这轩敞的园林,处处精致到极点的摆设,都不是史家这种恨不得让世人都知道他们是两袖清风的文士所能企及的。
“沉鱼外家世居江南,这是前几日纪夫人特意送过来的龙井,听说是宋家自己茶园里摘的,没想到竟然对了史姑娘的口味,这茶原不能跟宫里的御茶相比,”罗轻容淡淡一笑,这话说的好啊,依史家的受宠程度,史家没有,说明皇上还没赐,而这个时节的贡品龙井想来还没有送到宫里呢,自己府上倒是先喝上了,这传出去,父亲的声名还要不要了?
你在笑我没喝过好茶,好坏都不会分么?史良箴轻轻放下茶盏,“江南贡茶好像是云家所有,这次回去倒可以跟父亲说说,宋家的茶也不赖呢~”
宋家和云家是世代的姻亲,若是因为史良箴的建议而闹得不和,罗轻容心里冷笑,她还是那个样了,摆出一副善良为人的嘴脸,打的却是害人的主意,“每年的贡品不是洛郡王和内务府李大总管管着么?原来史大人也能说得上话?”罗轻容一脸欣喜,起身道,“这下可好了,石绿,快去给纪家送个消息,”说着又冲史良箴一礼道,“史姑娘,宋家若是得了皇商的牌子,定会好好谢谢史大人的。”
“这,不是,我只是在开玩笑,父亲一介寒儒,哪里会跟洛郡王和李大总管交好,我只是说宋家的茶比云家的还好,就算送到宫里也够格了,”史良箴额间见汗,这个罗轻容,果然是个厉害的,不动声色的就给自己一个暗亏,这样的人真的要帮梁元恪弄到宁王府?与史夫人不同,史良箴是知道罗轻容一向对梁元恪不假辞色的,也是因为这个,她才采纳了母亲的建议,先抢了正妃之位,再帮宁王纳武安侯之女进门,这样的话,就算是梁元恪对她有什么意见,也能看在史家的功劳上消弥了去。
“唉,原来如此,石绿,你别去了,害我白高兴一场,我父亲和明安伯都说不能插手这些事情,我还以为史姑娘肯帮忙呢,谁知道竟然也是在哄我,”罗轻容一脸幽怨,看向史良箴的目光里也尽是不满。
“哦,轻容妹妹平日都做些什么?”史良箴口里发苦,急忙换了个话题,“我听说妹妹的字写的极好。”
“史姑娘莫要笑话我了,”听到史良箴不停的管自己喊妹妹,罗轻容也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冷哼道,“谁不知道史姑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以前有宫里的贵妃娘娘,后来有韩家的韩银昀姑娘,现在郡主娘娘嫁为人妇,京城声名最盛的就是史姑娘了,你的双手梅花篆可是得过皇上的赞赏的,贵妃娘娘不也是因为这个,才特别喜欢你么?”
看来自己踩到罗轻容的痛脚了,虽然心里得意,史良箴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清,“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哪里有旁人说的那么好?我也是闲来打发时光,王妃娘娘和罗侯夫人都以诗才闻名,妹妹可有诗作,能否拿来与愚姐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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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改了五遍都有了,估计自己都乱了
一百三十、
“史姑娘今天是专程来打趣我的么?”罗轻容秀眉一扬,十分不悦,她根本不打算在史良箴面前掩饰什么,“史姑娘什么时候看到过我的诗作?”说着便走向西次间,“祖母说过,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德言容功’,这些都做到了,才去做别的,琴棋书画这些不过是修身养性用的,心思到了,就是了,拿来跟人一争长短,反而是俗了。”
自己这些年苦苦追求,勤练不缀的东西,在她眼里只是为了跟人一争长短?她一个毫无才名的女子,竟然敢笑话自己俗?史良箴气得手臂轻抖,人却随着罗轻容进了西次间,这里是她的书房了,不论这些东西俗不俗,却是梁元恪最喜欢的,她要看看这个罗轻容到底有多少斤两,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临窗的铁梨木透雕傲雪寒梅纹卷书案上铺着裁好的雪浪笺,用黄杨木连纹刻庭院仕女镇纸压着,书案一旁当地放着紫檀三面镶棂格贯黄花梨板条架格,架上磊着满满的书籍和各色名人字贴,架格的下方放着两只棋盒,西北角摆着同样铁犁木的云纹琴桌,上设一张古琴,史良箴也是行家,一眼看出那琴的不凡,情不自禁走了过去,“妹妹此处竟藏着前朝名-器?愚姐不才,这怕是‘万壑松’吧?”
“史姑娘好眼力,”罗轻容浅浅一笑,将琴背龙池两旁的诗句给史良箴看,“九德兼全胜磬钟,古香古色更雍容。世间尽有同名-器,认尔当年万壑松。这是父亲寻过与我的,没想到竟然被史姑娘一眼认出来了。”
史良箴回给罗轻容一个同样浅淡的笑容,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说妹妹太过自谦了,真想听听什么样的琴音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名-器?”
“那我还是不献丑了,”罗轻容随手拿起一侧的贵妃榻上扔的上面零落飘着几点梅花的小小的绣棚,“相比抚琴,我宁愿做些女红。”罗轻容没有说假话,琴棋书画这一世与她来说,真的只是调剂生活,修身养性抚慰那颗被前世痛苦记忆折磨的心灵工具,而刺绣的时候,则可以让她好好想些心事,也可以给父亲和弟弟们做些力所能及的针线。
史良箴心里冷笑,没想到这个罗轻容也是惯会做伪的,这屋子里不但什么都不缺,甚至一桌一椅,一纸一墨都是珍品,想来是天资有限,不能像后母和堂姐那样写出盛传一时的佳作,才会惺惺作态,说什么“德言容功”,“妹妹这里好雅致,”史良箴走到书案前,随手去翻一边卷好的墨卷,罗轻容到底有几把刷子,她还是要摸清楚的。至于女红,她有什么可卖弄的,自己的女红也是名师所授,下了苦功的,只不过因着永安朝更重才名,所以才没有传出去,以为靠这个就能越过她去?将来才有这丫头失望的时候呢。
“我不过随手写写,抄些经文,”罗轻容大大方方的任她看,反正这一世两人求的不是同一件事,史良箴的猜忌打量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还请史姑娘指教一二。”
这些经文显见是极为用心的,字迹端雅秀丽,却内藏锋芒,史良箴心中一凛,这个女人怕是真的不好相与,难怪母亲跟自己说,罗轻容自八岁时后母进门,这些年来却能在罗家站稳脚跟,逼的后母至今不能当家作主,靠得不仅仅是罗老夫人,“妹妹谦虚了,妹妹的字显见是下过大功夫了,临过不少贴吧?”她的目光被案头的拓本吸引过去,若是记得不错,这应该是自己送给梁元恪的,现在竟然出现在罗轻容的书房?
“噢,史姑娘也喜欢费大师的字?”罗轻容不以为意的拿起那摞拓本递到史良箴面前,“我小时曾经喜欢过费大师一阵子,谁知道郡主听说了,央了宁王殿下去寻的,”这拓本当时她没有收下,可是转头罗绫锦还是给自己送了来,她不想给梁元恪再和自己纠缠的机会,也就没有找他归还,而是将这拓本放在案头,日日是看着,这拓本就如钢刀,每日在她的身上扎上一扎,时间久了,再见梁元恪也就没有了感觉。
“这是宁王送你的?”史良箴声音干涩,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将这拓本撕个粉碎,“我寻了费大师的真迹许久,只是这东西太难得了,连这丁已年的拓本都是难得一见的珍本,”这东西原是史家藏珍楼中的孤品,一向被父亲珍重收藏,因为梁元恪说是喜欢,想找来临上一临,她才求了父亲送给自己做生辰礼物,转手就偷偷送到了凤鸾宫,可现在,史良箴面如火烧,今天她被罗轻容和梁元恪狠狠打了一耳光,这感觉痛彻心扉,可她连哭都不可以。
“这样吧,”仿佛史良箴的直言让罗轻容有些为难,她踌躇了一会儿,道,“这拓本是郡主送与我的,我实在不好转赠姑娘,既然姑娘也喜欢,不如拿回去临上一临,以后再还我就是了。”
史良箴几欲奔走,“不必了,君子不夺人之好,妹妹将这拓本放在案头,必是日日都要看的,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两人相对无言之际忽听石青在外面禀报罗纨素和罗素绢过来了,罗轻容心里一喜,急忙将两个妹妹请了进来,有她们在,自己也可以躲上清闲,不用跟史良箴在这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终于走了,你那边怎么样?跟史姑娘能聊的来么?”送走史夫人,张兰松了口气,其实史夫人极擅交际,说话也不讨人厌,可问题是两家有心结在那里,张兰这性子,实在无法与她交心,“我是努力做到相谈甚欢啊,但愿她能感觉到我是装的,不要再来了。”
这个后母也有自己的可爱之处,罗轻容展颜一笑,“就如史夫人所说,我们两个都是冷性子,枯坐了老半天,后来我叫人去将素绢和纨素请了过来,纨素倒是还能和她说得上话,以后她们再过来,您学我,直接叫三婶过来招呼算了。”
从史夫人那熟络的态度和史良箴明明很讨厌自己,可还一脸亲切的跟自己谈论针线首饰的模样来看,这史家人怕是打定主意要跟武安侯府拉近关系了?难道这是得了柳贵妃的嘱咐?但这也太蠢了些吧?罗轻容有些摸不着头绪。
“你说,这史夫人到底是何用意?就为一辆马车,提了礼过来,还送你那么漂亮一只手镯?我怎么也不相信她是喜欢你,”这珠宝首饰多了,还真是没有什么感觉了,张兰现在算是体味了这些贵妇人们见人动辄就捋了镯子赏人的感觉了,敢情是这样的东西有的是,套在别人腕上也不心疼,钱一多,真成了一个数字了。
“什么用意不重要,关键看我们是什么主意,”罗轻容冷冷一笑,史良箴到底还是嫩些,刚才话里若有似无的试探,和她那眼中一闪即逝的恨意,都告诉了自己这对母女的用意,“你真是给我招怨呢,现在人家都找上门儿了,若我真是嫁了宁王,怕以后麻烦事儿多着呢~”
“嘁,她们找上门来,说明心虚没底气,”张兰撇撇嘴,梁元恪这次没有听自己的话,办砸了差事,把张兰也气得够呛,反复说了,让他学四阿哥胤,他偏要学八阿哥八阿哥胤,忙着笼络人心,拉关系,真真是气死人了,可因为罗老夫人的丧事,她连见他一面,骂醒他的机会都没有,难道就看着大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看来贵妃心里还是喜欢你的,现在这种情势,良王那是明摆着废了,你大姐还在他身边儿呢,就剩明王和宁王了,那个明王,一向不得宠,又没有什么建树,下面的两个皇子年纪又小,你再想想,走错一步,赔上的可是你的整个人生。”清朝那个行二的嫡子,不就是最后倒了台么?
“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罗轻容看着这张美丽的脸,这样的话她也跟自己说过,当然不是这种情况,可是自己听她的话选择了,最终的结果,赔上了整个武安侯府,而现在,就算是没有前世的记忆,罗轻容也不会嫁给梁元恪,一个在两个女人中间左右权衡,寻求最大利益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任何女人托付终身,“我还是那句话,我从没有想过做什么凤凰,而且现在罗家还在孝期,说这个会不会对祖母不敬?”
“你觉得那个罗轻容是个什么样的人?”史夫人跟张兰东拉西扯了半天,也倦的很,可还是按捺不住一回到史府,就将女儿带到她的正院。
“罗轻容?”史良箴有些恍惚,罗轻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长得极美,这是史良箴早就发现了的,每次揽镜自照时,这个认知都让她忍不住黯然神伤,自此后会更加努力的跟着名师苦练书法琴艺,女儿家需要学会的,她无一不精,精中还要更精,“她那个人女儿看不透~”
经过半天的相处,罗轻容给她的印象反而模糊起来,记的最清楚的就是她那双冰冷的,从来不笑的双眸,那眸底,似乎凝结着千年寒冰,就那么轻轻一划,就让人心底发凉,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她说无意做什么才女,不过女儿看来,她的字写的很好,琴艺应该也不错,针线也极好,至于棋下的如何,没有对弈过,不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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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
女儿说的是“极好,不错,”史夫人看着史良箴有些怔忡的脸,从罗家回来,她就是这个样子,完全没有了出门时的底气,看来这个罗轻容绝不是个好相与的,罗家,当初良王风头正盛时嫁了一个女儿给良王,现在良王成不了气候了,怕是不会再放过梁元恪了,“那你准备怎么办?你表哥的意思,怀箴也大了~”难道真的要看着罗轻容嫁进宁王府,而自己的侄女嫁过去当侧妃?
“娘~”史良箴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鼓励,反而听到她提起隔房的妹妹,“您说什么呢?那个罗轻容再好也有个限度,女儿哪里会怕了她?!”梁元恪在琴棋书画上颇为钻研,就罗轻容那半瓶子拿出来只会招他知话。
漂亮又如何?自己也不是什么无盐?有心机又如何?自己就是笨人么?何况她和梁元恪那是自幼的情份,梁元恪娶罗轻容,也只是冲着她背后的势力,“怀箴的事想也不要想,只要我们占稳了名分,我身后又有史家和蒯家,罗轻容能耐再大,武安侯府再赫,一个妾室又能怎么样?”
看到女儿重新意气风发的脸,史夫人欣慰的一笑,这样的女儿她才敢送到宁王府去,这样的女儿她才放心让之与罗轻容一斗,“你说的没错,有你父亲有你表哥在,罗轻容本事再大,事后没有助力,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罗远鹏有勇无谋,罗轻容的兄弟年纪又小,这些人以后能帮上她多少忙?“只是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咱们得想办法将你和宁王的事定下来再说,”那个柳锦心眼看是改了主意,见了自己连个准话都没了,不行,得想想办法将这件事定下才行。
“舅母这是从宫里回来?”梁元忻回到明王府,正遇到从车上下来的华夫人,看她一身诰命服饰,想来是奉诏入宫去了。
“是啊,”华夫人显然心情极好,亲昵的拍了拍梁元忻的手臂,“刚好你也回来了,去换了衣服今天就在双梨院一起用膳吧,也省得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今天太后还心疼你瘦了呢,跟我说既然我住在王府帮你打理内宅,就要好好给你将养身子~”
“太后请舅母过去就是说这些?”梁元忻眉头一皱,华夫人身边华萃芳那含羞带娇的样子他自然是看到了,“昨天我进宫请安时太后并没有说要见舅母。”
“没什么,人老了就爱个热闹,这不,说是在宫里太冷清,想找几个有年纪的命妇过去陪着说说话,”华夫人仰头看着这个外甥,这次进宫,太后对她的态度明显亲热了许多,而从敬妃娘娘话里的意思看,自己的女儿确实是入了太后的眼,这个王妃应该是跑不了的。
“娘,你准备跟表哥说么?”看梁元忻走远,华萃芳娇羞的拉了拉华夫人的衣袖,“毕竟还没有旨意下来,您现在说,丢死人了。”
女儿自入京后,一颗心都扑在了梁元忻身上,起初对唯一的女儿嫁给梁元忻肖氏还是有顾虑的,可就像自家老爷说的那样,不论华家怎么做,和梁元忻都是一条绳子上的,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后族,虽然这些年华家并没有因为华皇后而得到过额外的照顾,可现在梁元慎倒台,梁元恪又去了清江,这皇帝身边能帮着办事的儿子就剩下梁元忻一个,何况听自己儿子的意思,明王爷也未必就没有入主东宫的可能性,若是这样,华家照样可以再出一位皇后。
肖氏对华皇后没有太深的印象,她小小年纪就被公公送到了至德帝身边,能从一个小宫女摇身一变,成为一国之母,这华家女人也是有凤命的,而自己的女儿,如今是漕运总督的嫡女,听太后的意思,自家老爷也是能够封侯的,虽然外戚侯说不上好听,也不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可哪怕是三代,也比没有强啊?
看着女儿娇羞难抑的模样,肖氏止不住的笑出声来,就算不为那世人难遇的富贵,就冲着女儿这片心,自己也要成全了她,这一年她在明王府冷眼看着,梁元忻并不是个好色的人,院里的那几个丫头,若不是挂着各宫娘娘赏赐的名头,怕是早就赶出去了,这样也好,女儿进了门儿也不会有什么糟心事儿,何况还有自己呢,在女儿进门儿前,将这明王府料理清爽了,女儿以后的路就顺畅了。
“好了,娘比你清楚,快去吧,换了衣服过来大家一起吃饭,”肖氏冲女儿挤挤眼,梁元忻这个人有些太冷清了,同住一府快一年了,跟女儿也没有说过多少话,现在要让他们多见见才是。
“今天太后跟我说起你的亲事,”晚饭过后,丫头循例给三人奉茶,肖氏挥手让女儿和屋里的人都出去了,才道,“要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太后在深宫里,虽然也可以将那些贵女们请到眼前见上一见,但到底看不真切,便想着让我帮着掌掌眼,可你母亲到底不在,皇上又是理万机,我和太后到底是隔辈隔房的,你若有自己的章程,只管跟舅母说就是了。”
肖氏的意思和华萃芳的表情梁元忻看得清楚,若皇上和太后真的下旨要他娶华萃芳做王妃,梁元忻也不是不能接受,到底是自己的亲表妹,比弄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回来日防夜防的要省心的多,可就这么娶了华萃芳,梁元忻却怎么也点不下那个头,眼前尽是那个秀眉乌瞳神情清冷的女子,有时候梁元忻会在心里想,要什么方法才跟让她暖起来?
“殿下?殿下?”肖氏有些尴尬,其实在进京之前,她并没有见过梁元忻,跟这个王爷外甥也是这一年才慢慢熟悉起来,想来是因为自家老爷是梁元忻的亲娘舅,儿子又自小送到他身边做了伴读,梁元忻对她极为客气恭敬,在府里只称她为舅母,也不摆什么王爷架子追究什么君臣之仪,也是因为这个,肖氏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也不再跟这个外甥称什么“臣妾”叫什么王爷了,可现在梁元忻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有些忐忑,“我也知道,您是王爷,论理儿您的婚事轮不到我这个做舅母的多嘴,可这不是太后她老人家发话了么?”
“哦,舅母不要多心,我只是想起衙门里的事,有些走神了,”梁元忻淡淡一笑,“我也知道舅母是一片好意,只是这阵子皇祖母身体微恙,虽然几位娘娘都在身边服侍,到底还没有好利索,这个时候着实不应该再让太后为我的事操心,再说了,宁王也远在清江,差事办的如何还没有消息,我真是顾上不这个。”
这算什么理由?太后有病,有病才要赶快给孙子娶亲呢,梁元恪在清江,这跟梁元忻选妃有什么关系?吃饭时自己明示暗示,只差没有跟这个王爷外甥明说了太后看中了自己女儿,难道他真的不明白?肖氏也是当了半辈子官夫人的人,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怕是梁元忻没有相中自己的女儿,“这样吧,我寻个借口,在王府设宴,请几家小姐过来,你见见?”
自己的女儿,德言容功,琴棋书画,针黹厨艺,管家理事,哪一样不是上上之选?真请了人过来,也只是给女儿当绿叶,这一点自信华夫人还是有的,“我看咱们园子里的海棠开的极好,不如~”
“好吧,舅母看着办吧?”梁元忻装作没看见肖氏瞬间冷掉的脸,若是这样可以让她知道无意于华萃芳,也算是一桩好事,而且既然太后已经发话了,做出一点姿态来也好。
外面因清江案乱纷纷的,武安侯府却是难得的安静和乐,脱了丧服,罗远鹄一家便搬回了西院,张兰顺势将两院的账目分了开来,有丈夫在跟前站着,姜氏也不好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乖乖的另过去了。
三房的女儿罗纨素自吊唁之日见到梁元慎,她心思细密,又将一颗心放在了梁元慎身上,而梁元慎眼神中的陌然像刀一样扎进了她的心里,后来她趁着更衣的机会找了镜子一看,才知道自己已经因祖母的丧事被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怨不得梁元慎理都没有理自己,可那不堪的样子被梁元慎看到,怕是再也抹不去了,这样的心事将她压的再次病倒了,好在她的母亲姜氏不傻,三房对外的口径一致:自家女儿是因为祖母过世伤心过度,算是给她挣了个孝顺的名声。
“我看西院是再也不能去了,”姜氏恨恨的将汤药递给女儿,“不过昨天去了半天,怎么回来又不舒服了?”那边简直就和她们三房犯冲。
“我没事,别再给我喝这些了,”自己的怎么回事罗纨素心里最清楚,昨天看到史良箴和史夫人,罗纨素心里跟扎了根刺一样,史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是罗家这样泥腿子出身的勋贵们能比的?人家前朝就出过宰相的,可现在如何?照样看见罗轻容满脸堆笑的,因为借了马车的事来致谢?这样的理由连她这个不怎么出门的人也骗不过去,“娘,我只是心里堵的慌~”
“你还小呢,前面的事咱们就当没有过,”姜氏怜惜的将女儿搂在怀里,“待你父亲起复了,说不定就留在京城里了,你也是侯府的嫡女,好日子在后头呢。”
虽然两房已经分了家,但罗远鹄一直没有另开大门,在外人看来,两房照样都是武安侯府,姜氏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当初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了梁元慎身上,跟张兰把关系搞僵了,只靠罗远鹄一个四品武官,在二品大员多如牛毛的京城根本给女儿寻不到好人家,而想以武安侯府嫡女的身份寻人家,就要张兰这个武安侯夫人带着出去才行,自己的现在的身份,又和二房分了家,有些地方根本进不去,“以后那边你还是要多走动走动才是,那个罗素绢跟你也说的来,”女儿先走动起来,自己也好闲时就过去,争取这三年时间将关系恢复了才行。
一百三十二、
而东院,却因为罗远鹏的和罗旭初都丁忧在家,难得的和睦安乐。
“现在春暖花开的,若是一家人出去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就好了,”张兰坐在石凳上看罗远鹏带了一群子女习武,金姨娘生的老二罗旭明已经四岁了,张兰生的嫡子罗旭阳也三岁多,罗远鹏以前太忙,与子女身上多有疏忽,现在正好慢慢弥补,索性将两个儿子接到身边亲自开蒙,因罗家以军功起家,武艺自然是不能丢的。看着天气正好,便带了两个儿子在府里的小校场扎马步。自己则给大儿子喂招,枪来刀往的引得一旁小脸通红的两个小儿子频频注目,没一盏茶的功夫,罗旭阳就受不了了,直接冲到张兰身边,拉着她要往罗远鹏身边去。
“宝贝儿,你就老实些吧,”因在孝里,罗远鹏自然不能去睡姨娘,每晚都老实的呆在在水居里,虽然不做什么,但老公这么每天在家,张兰的心情也好上了许多,“小心你爹的枪扎着你!”
“我要枪,我要枪~”不能去跟父亲掺和,罗旭阳自然不甘心,拧着身子要往场中间凑,他这一闹,罗旭明也耐不住了,他虽然大一些,但金姨娘恨不得将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捧在手心里,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他转头看看四周,自己的姨娘不在身边。想撒娇也找不到人,只要冲着自己的乳母咧嘴。
“阳哥儿快点站好喽,你看明哥儿多乖,你老老实实的再站一会儿,姐姐给你们松子糖吃~”难得一家人这么聚在一起,罗轻容心情也很好,伸手从张兰怀里拉过罗旭阳,将他送到罗旭明身边,“你跟哥哥比比,看谁马步扎的好,姐姐说话算话,你们好好跟着父亲习武,若是学的好,等明年你们长高了,姐姐一人送你们一匹小马。”
这个两个小家伙都有兴趣,大哥罗旭初在自家的小校场跑马他们可都是见过的,罗旭阳看了一眼张兰,见她冲自己点头,便知道姐姐的话是可信的,小脑袋一点道,“好,咱们拉钩,我一定能打过二哥!”
罗旭阳虽然比罗旭明小上多半岁,可个子比罗旭明还要高些,加上张兰成天将营养挂在嘴边,自罗旭阳断了奶后便牛羊奶每天喂着,还有辅食什么的加着,看着也比罗旭明壮实不少,因此说话极有底气。
“大姐,我也能学好,”罗旭明一脸企盼的看着罗轻容,他大部分时间都被金姨娘关在流光阁里养,也就是罗远鹏丁忧后才将他带了出来,比起满府乱跑的罗旭阳来,他内向了许多,没说话呢就先脸红,“我以后天天来练习。”
“我也来,我也来,我回去也练,”罗旭阳急忙拉了罗轻容,大声道,“大姐姐,我天天练。”
“好啦,我知道了,只要明年这个时候父亲夸将你们,姐姐就一人给你们一匹小马,你们两个都有,”虽然有两个弟弟,但是除了罗旭初,罗轻容根本没有和小孩子打过交道,被两个孩子这么围着也是头一次,她蹲下身子给两个孩子一一探试了额头上的薄汗,“但是咱们说好了,可不许喊累,咱们罗家是出大将军的人家,谁也不许当逃兵!”
“嗯,大姐,我也要当爹那样的大将军,”罗旭阳对罗远鹏的战绩耳熟能详,小男孩对英雄的崇拜那是血里自带的,“我一定不喊累,”他一指罗旭明,“狗熊才当逃兵呢!”
“我不是狗熊,我也不当逃兵,”罗旭明受了侮辱一般,一挺小胸脯,“我才不会喊累呢,大姐我要一匹小红马,红毛的!”
“我也要,我也要~”
张兰被两个孩子争先恐后的表白逗得弯腰直乐,“真真是一猪不吃糠,俩儿猪吃着香,这学什么东西,还得有对比有竞争才有动力,只是孩子还太小,我真怕他们身体受不了。”
“母亲放心吧,罗家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初哥儿不是好好的么?你若是不放心,只管给阳哥儿做好吃的就是了,”罗轻容以前常听罗老夫人讲古,罗家的男人们,都是三岁上就要开蒙了,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今天下的苦功,都是为了来日能够保得住性命。
“轻容说的是,就算是以后这俩儿小子不上战场,打小练的是童子功,身体底子好了,以后也少些灾病,你看轻容,中秋那天纪家姑娘摔成什么样,咱们轻容就好好的,”罗远鹏和罗旭初过完招,扔了枪走过来,接过女儿递上的帕子笑道,“不忙,你打趟拳给我瞧瞧!”
“成,打得不好,父亲可不许笑我,女儿只是想着少生些病,不能跟初哥儿比,”看着几个弟弟练的热火朝天,罗轻容也有些技痒,起身一招一式的演练了起来。
“嗯,好,不错,”女儿这套拳虽然难度不大,但招招式式可圈可点,显见平时是真正下了功夫的,“没想到你倒是个能吃苦的,有这身手,我也算是放心了,我再教你一套剑法?”
练剑?那不是武侠世界里的事情么?自己也赶上了?张兰有些兴奋,“侯爷,我也要学,你也教我好不好?自己要是练的一身武艺,说不定哪天还能仗剑走江湖呢!”
“你都多大了?难道要和阳儿一起扎马步?你别小看轻容这两下子,那也是打小练下的功夫,”罗远鹏直接将张兰的热情打落谷底,女儿是武将之后,长的又斯文漂亮,就算是有些武艺,也没有人看得出来,可张兰,堂堂武安侯夫人,二十多岁的人了,跑来凑什么热闹?
“噢,你说的也是,”自己在这个时代,悲催的成了个中年人,张兰心里对罗远鹏比了个中指,旋即又道,“那你教轻容舞个绸带?那种软兵器,轻容带上身上也方便。”她在电视里可是看过,小龙女的兵器不就是个长绸子么?要说自己这个便宜女儿,穿回现代演个小龙女是不成问题的。
“我又不是舞姬,哪里会那个?”罗远鹏没好气道,他还从没有见过有人拿什么绸子当兵器的,那能打倒人?“不过你说的也是,轻容出门也不能带把剑,这样吧,我教你一套鞭法,”真遇到事儿时,抓根马鞭也能派上用场。
“谢谢父亲,”罗轻容心里大喜,中秋夜她就深深体会到了会些武艺的好处,这些年来她极少生病,手脚和五官都比常人要灵敏,现在父亲亲自要教自己,“女儿一定好好跟父亲学。”
“皇上命我进礼部,这件事你们怎么看?”韶石轩里梁元忻敲敲桌子,这两人成天凑到一起嘀咕,也不知道又出什么鬼主意。
“礼部有什么事儿可做?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圣心难测了,”贺霖安一脸不满,如今春闱已过,去礼部做什么?“难道要您去给三甲们张罗簪花筵?”
礼部也就仪制清吏司有些看头,可现在三甲都出来了,去了有什么用?
“今年状元权遂平是出自江南,倒算是寒门出身,榜眼也是江南的,不过是江南方家的人,细算起来是方阁老家的旁枝,探花么?蒯展白,唉,那厮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华舜卿冷冷一笑,
“咱们现在去礼部?给他们吆喝么?”
“倒也不是,科举是为国选材,国之栋梁又哪里只是这三名?”梁元忻细看手里的进士名单,这层层叠叠的人名,背后便是一个个永安未来的肱骨之臣,“咱们还是大有可为的。”
“反正我算是看透了,只要是皇上给你的差事,你总能从中替自己寻到好处来,”贺霖安一呲牙,对方是君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你现在去拉拢,怕是晚了吧?”
“拉拢?我为什么要拉拢?他们若是只为结党而来,我拉拢这些人有何用?”为君上者最忌朋党,他若想做那个位置,就不能以结党起家。梁元忻站起身,“走吧,咱们到礼部去看看,顺便恭贺一下方阁老,族里又出俊彦,”对这些清流世家来说,中状元,出进士,入翰林院才是立家的根本。
“哎,您先留步,臣刚才和贺老弟正商量正事呢,您要不要也听听?”华舜卿一把拉了梁元忻,“真的是正事儿,臣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什么事?”梁元忻眉头一皱,“我忙着呢~”
“就是王爷您的婚事,按理说这事有太后有皇上,不该我们这些做臣下的操心,可是王爷,你的选妃可是大事,若是太后听了小人蛊惑,弄个不着调的女人回来,您说您怎么办?”
“舅母不是要在府里宴客么?都请了谁?龙井,进来,”虽然这事称交给了肖氏,但她做到哪一步了,梁元忻还是有必要知道的。
“王爷,我娘到京城时日尚浅,”华舜卿有些无奈,梁元忻打的什么主意他怎么会不知道,母亲肖氏跟他已经抱怨过了,“其实贺家那次,你真应该过去看看的。”听贺霖安说,颇有几位美人儿。
“京中的形势你比谁看的都清楚,用不了几个月,我看梁元恪也要回来了,听外头的意思,史家在那儿用着劲儿呢,都传出史家大姑娘跟宁王自幼定亲这样的话来,可收到宫里的消息,贵妃娘娘打的还是罗家二姑娘的主意,听说这也是宁王的意思,”华舜卿小心的看着梁元忻的脸色,依他的经验,梁元忻对那个罗轻容绝对跟其他的女人不一样,最起码他不排斥她,不像看到其他女人,先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存了什么恶意?
一百三十三、
“柳氏愿意等三年?她就不怕到时候鸡飞蛋打?”罗家就那么好么?死盯上罗家了?“这京中就再没有合适的姑娘了?”梁元忻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火气,想起那天在分宫楼处看到的一幕,梁元恪看向罗轻容的眼神里面,似乎有许多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为什么就死盯上了罗家,我也不太清楚,要说这京中身份不在罗姑娘之下的也有好几位呢,”华舜卿摆出一脸不解的模样,有些事情让梁元忻自己看明白比他说出来要有效的多,“不过么,她们身份虽然高贵,父兄在朝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跟皇上却不像罗家这么亲近,毕竟有这层亲戚关系在里面,心里更近不是?”
“他们真能成事?”想到与罗轻容有着同样优势,甚至比罗轻容更有优势的罗绫锦,梁元忻转过脸,“当那些人家都是傻瓜呢,”你借我娘家的势,我呢,则在你身上找到保家族几代富贵的门路,若婚姻只看这些,父皇为什么会娶自己的母亲呢?“当初华家并不显贵啊?”
“是啊,华家几代为皇家卖命,可是却没有显贵的出身,若不是这样,”自己的姑姑又怎么会被宫里那一群女人给挤兑死?华舜卿心里一叹,更加坚定了不嫁妹妹嫁给梁元忻的心思,“可是贵妃娘娘不这么看,怕是宁王也不这么看,再说了,罗二姑娘的人才容貌,也算是上上之选了,娶了她,那可是两全齐美的好事~”
梁元恪打的也是这样的主意吧?梁元忻心里微动,可一想到罗轻容,他发现自己想到的都是她的一言一行,她的秀眉星眸,还有她与那些女子不同的清冷,至于她身后的人,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早就被他忘记了,而且,他对华舜卿反复提娶罗轻容所能得到的助力,十分的反感,那样的女子,需要什么家世背景来衬托么?“当初父皇也没有借姻亲的势力,现在朝堂之上,还不是如如臂使指,哪个敢逆了他的意思?”
不论至德帝对他怎么冷淡苛刻,梁元忻心里也是想要做至德帝那样的雄主的,父皇能做的事,他自信也能做的,父皇娶母后并不是因为母后有什么显赫的家世和深厚的助力,那么他也不需要姻亲相助,何况现在靠了妻族的势力登上那个位置,以后还不要被妻族挟制?
虽说借助妻族的力量并不十分光彩,但世上谁会将现成的助力往外推?尤其梁元忻要争的是这片大好河山?华舜卿有些想不明白梁元忻是别扭什么,为什么有短途不走非得绕远路?“其实您就算不想借助妻族的力量,可依您现在的身份,王妃定然也要出身高门的?难不成您要在下五品人家里选妃?”
“宽敏兄说的是,咱们这是搂草打兔子,左右王爷要选妃,横竖都是那些人家,咱们找个出身好,对你的大事有助益的,外带姑娘人也好,不就成了?”贺霖安不明白这个明王爷在弄什么鬼,多明白的事儿啊?“只是你们老说人家罗二姑娘做什么?想娶她怎么也要等三年?王爷哪里等得及?来,咱们议议立马能娶的,可惜英国公家那个大姑娘听说定了纪家老大,啧啧,真是亏了,也不知道高家急什么,英国公才一回京,两家就下了定,那可真是个美人儿。”
贺霖安闹不明白华舜卿和梁元忻为什么要在梁元恪的婚事上纠缠,他愿意娶谁让他娶去,反正也要等梁元忻先娶了亲才行,他们这边先下手将不错的人家选上一遍不就行了?以前明王不得宠,现在不一样了,眼见着良王倒台,梁元恪犯错,正是梁元忻出头的机会。
“英国公府里只剩下一个庶出的,咱们就不考虑了,富宁伯家姑娘牙都长到嘴外边了,就算了,”华舜卿如数家珍,“绥远侯郑家适龄的只有一个侄女,是嫡出,今年十四了,听说长相人品都不错,平凉侯武家府上有两个姑娘呢,只是人才进京,好坏没有打听出来呢,外出传的当不得真,还有老定国公府,虽说他家的那个二姑娘是庶出,但是良妾生的,又养在老太君膝下,也算是说的出口~”
梁元忻听的一阵烦乱,这是在给自己选妃么?怎么跟挑菜似的,他只听到一个个姑娘的家世,“既是这样,你们两个在这几家里挑个姑娘娶了吧,一举两得~”
“这也是个主意,”贺霖安深以为然,娶谁不是谁?还能为明王的大业出上力,“您觉得我娶谁合适?”
“你的事儿以后再说,咱们是在商量你王妃的事儿呢,”华舜卿有些头大,他是主意一定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性子,虽然明知道自己和韩银昀没有什么可能性,可她的影子老在自己眼前飘,这个时候哪有心情娶什么媳妇?“如今武安侯府上的二姑娘在守孝,我看宫里的娘娘未必有耐心再等下去,这几家怕也是要入了她的眼。”
“入了她的眼才好呢,”梁元忻懒懒一笑,有了主意,冲贺霖安道,“你路子广,回头将这几个女孩儿的情况打听仔细了,我有用。”
“你要做什么?”梁元忻的神色可不像是挑媳妇,华舜卿一惊,凑到梁元忻跟前道,“王爷可是正人君子,从来不祸害人家姑娘的。”
华舜卿也是个风流性子,只是不像梁元慎那么没品,他的目标都是些风尘中人,可这阵子忽然收了性子不说,竟然对这些世家女子也来的兴趣?“这里面有你看上的?若真是这样,我帮你到太后那儿讨情儿也不是不行,也省得你摆出一副为我打算的嘴脸将人家女孩儿挂在嘴边翻来覆去的说。”
“不必,不必,这些人家门槛多高,我这个漕运家的儿子哪里配得上,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怎么做,还要王爷您点头才是,”华舜卿愁眉苦脸将话题绕回来,再次跟梁元忻强调道,“只是华家门楣有限,我那妹妹心又窄,实在不堪为配。”
虽然自己对华萃芳也没有什么心思,可被这华舜卿一而再,再而三的嫌弃,梁元忻心里还是不爽,看华舜卿和贺霖安搂着脖子出去,心里忽然空落落,偌大个书房连个响动都听不见,一时有些晃神儿,自己真该娶个王妃回来?可自己的王妃,怎么也要找个不次于罗轻容的吧?可这世上有这样的人么?不期然他想到那个同样出身罗氏的表妹,王妃,太子妃,皇后,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王爷您回来了?”梁元忻一进自己住的无为院,就看到几个花红柳绿的身影迎了出来,不由眉头一皱,有些后悔大白天的拐过来。
“王爷您可是要歇歇?”打小跟着梁元忻的宫人水灵笑盈盈的站在廊下,“晚上可要在院子里用饭?”
“唔,你去弄几个清淡的小菜,我今日无事,在这儿吃吧,”梁元忻厌烦的甩开拉自己衣袖的女人,这个女人好像叫素云,“这是做什么,懂不懂规矩?!”
“瞧王爷说的,素云姐姐可是淑妃娘娘宫里出来的,规矩最好不过,前几天还指点奴婢呢,”柳贵妃赏的汀芬掩口一笑,“爷要是不嫌奴婢笨手笨脚,水姐姐忙着,就让奴婢服侍爷净面?”说着身子便毫不客气的将素云挤到了一边。
“嗯,你进来吧,”就是这个素云将茶杯倒在自己身上,又诬自己轻薄了她,被戴淑妃赏给自己的,梁元忻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只是到底是母妃所赐,没有直接打杀了,扔到院子里来,反正有的是人收拾她,“桑荞呢?怎么没见?”
到底是太后赐的不一样,一回来就问,汀芬压了心底的酸味,笑道,“桑姐姐想是身子又不好了,嗯,要么就是心情不好了,昨个儿听小丫头说桑姐姐有首诗没有写完,枯坐了一夜呢!”
“那就让她歇着吧,”自己院里的这几个女人,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也是该弄个人回来管管她们了,梁元忻将帕子丢给汀芬,由着她帮自己宽衣。
汀芬的手有意无意的停在他的腰间,仿佛腰上的玉带有多难解一般,梁元忻冷冷一笑,“素云,你进来帮爷更衣!”
“哎,奴婢在,”素云一抹眼角的泪水,急忙挑帘进来,她知道自己泼了王爷一身脏水,在他这儿别想得了好,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命捏在淑妃娘娘手里,刀山火海也要去啊。
梁元忻换了舒服的衣裳,挥手让这两个人出去,想当初因为这个素云,罗绫锦特意到四时楼找过她?她都说了什么?梁元忻好像都记得,又有些想不起来,或许是根本不愿再想起来,只记得当时罗轻容也跟着去了,还跟华舜卿下了半盘棋,那姑娘,倒是一手好棋艺,听说还写了一手好字,嗯,好像除了最初见自己的那几次,自己从来没有见她慌乱过,即使是中秋那夜,若是寻常女子,看到纪家姑娘那个样子,再看到自己,估计非吓哭不可,又哪里会跟着自己东躲西藏?
想到这里,梁元忻仿佛又闻到了那淡淡的馨香,他颓然倒在榻上,或许华舜卿的意见是对的,她确实最适合做自己的王妃,只是三年,有的人怕是不会让自己等三年~
一百三十四、
“没想到姐姐会过来看我,”罗轻容看到高雪盈和高雪姗也是一脸惊喜,她在府里守孝,轻易不得出门,而且现在还在热孝中,亲戚朋友也多有忌讳,一般是不会登门的。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咱们可是如亲姐妹一般,一想到你成日闷在家里,我哪里坐的住?这不,跟我娘一说,她就让我过来了,”高雪盈才不管那些呢,罗轻容是她的表妹,也是她在京城的第一个朋友,意义自然不同,何况两家又是至亲,那些忌讳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石青,将父亲给我的恩施玉露拿出来泡了,”罗轻容招呼高家姐妹坐下,“妹妹是没有想到舅母竟然不拦着姐姐出门~”
看着罗轻容眼中的戏谑,高雪盈霎时红了双颊,佯做气愤道,“你这个促狭的丫头,我好心过来陪你说话,你居然还来打趣我,哎呀,这重华院我是不能呆了,且家去吧~”
“大姐,你且起起身啊,这装得也太不像了啊,”高雪姗难得开自己姐姐一句玩笑,“我都准备过来扶你出去呢~”
“她才舍不得出去呢,快来说说我那个新姐夫长的什么模样?”罗轻容知道她害羞什么,英国公高长松一入京,就和纪家伯爷见了面,如今高雪盈和明安伯世子纪恒周的亲事不但定了,连婚期也定在今年腊月,按理,这个时候高雪盈应该忙着绣嫁妆了,哪里会再出来走动。
“长什么样子,我怎么知道?”听罗轻容问起这个,高雪盈的脸越来越红,头也沉的抬不起来,“你和沉鱼妹妹那么要好,难道没见过她家兄长?”
罗轻容从高雪姗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知道高雪盈是肯定见过纪恒周了,看神情应该是十分满意,“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好见外男?倒是姐姐,舅母一向疼你,想来亲事要姐姐点了头才成~”
“表妹快讲讲,今儿我看是在表姐这儿问不出什么了,”高雪盈这种含羞带怯的心情她也曾经有过,罗轻容心中一黯,打起精神与她们谈笑,高雪盈看来对纪恒周是极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这个当口还过来跟自己说话,大概是姑娘家喜悦的心情恨不得与每一个相好的姐妹分享。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前些日子刚巧姐姐出门,我们的马车在纪家酒楼前拔了缝,正堵了从酒楼里出来的世子爷,”高雪姗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掩口笑道,“表姐您说这不就是天赐的缘份么?怎么那么巧呢?世子爷刚好就在酒楼里,姐姐下车与他碰个正着~”
纪家酒楼前那么宽一条大街,英国公府的车就“刚巧”在人家酒楼前坏了,还不得正堵了人家的大门?这主意是谁出的?怕是纪恒周心里已经笑死了吧?“是啊,这也太巧了,跟书上讲的段子一样,姐姐可瞧见了明安伯世子?”
“嗯,”高雪盈声蚊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时不太到那边去的,这也怨那车夫,出门前也不检查一下马车,就敢载我们出门儿。”
怕是那个车夫是得了重赏的,虽然罗轻容不知道纪恒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纪家的家风和宋氏还有纪沉鱼的为人摆在那里,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加上高雪盈这副模样,罗轻容猜也猜的出来纪恒周应该长的不错,“那恭喜姐姐得了佳婿了。”
“佳婿什么的我也不求,”高雪盈已经调整好情绪,扬头道,“不过母亲说的对,男人么,皮相再好也不当吃穿,心地若是坏了,门楣再高那也不是良配!”她曾经对梁元慎那短暂的绮思已经让戴月辉的死给吓得一干二净,连怀了自己儿子的女人都要下手,皇家再好,自己还是离的远远的吧,倒是纪家,光是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一条,俞氏已经满意的不得了了,起码女儿有二十年的安稳日子过。
“姐姐说的是,姐姐有什么要绣的,只要你不嫌弃,只管拿来,”高雪盈那点子手艺绣个荷包还可以,估计嫁衣什么的都要指望绣娘和高雪姗了,她得了个好归宿,罗轻容自然也愿意给她帮些忙。
“好,我可不客气了,还有,有些事我不好打听,你跟沉鱼要好,帮我问问?”高雪盈说出此行的主要目的,“你不方便出门,写封信也行。”
这是要打听舅姑的习惯和喜好了,罗轻容以手刮脸,“姐姐说,要我问沉鱼什么?”
“表姐,你那么聪明,哪里会不明白,”高雪姗看姐姐羞成那样,急忙出来帮腔,如今姐姐嫁了个如意郎君,父亲又接了兵问,自己的亲事想来也不难寻,她的脸上也多了笑容。
“其实我担心的倒是你,”高雪盈叹了口气,娘跟姨母都在嘀咕呢,罗老夫人这一走,你可怎么办呢?
“我挺好啊?静心给祖母守上三年孝,”罗轻容将衣襟上的褶皱抚平,三年后她就十八了,舅母和姨母她们应该是在担心自己的年纪吧。
“早知道这样,应该早些帮你定门亲事了,”高雪盈性子带着西北人的粗疏,如今又是订过亲的,便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替罗轻容操心,“这二十岁的还没有订过亲的人~”永安朝一般十四五岁上就为儿女订下亲事了,准备个两年,成亲正好,可若是男儿到了二十上还没有成亲,不是家境就是人品身体,总有一方面是有差池,可罗轻容这样的人材家世,真找个那样的将就,那就太亏了。
“人的命天注定,强求不来的,”罗轻容看得极开,晚些成亲与她来说没有什么妨碍,前一世的记忆太深刻,她现在根本没有做任何**子的打算,当然守在家里当老姑娘也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将来寻个平常些的人家,下嫁过去,日子未必不能安乐,真不行的话,依着自己品貌,找个年纪小一些的,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娘说了,”高雪盈又手合什,冲屋顶嘟哝道,“老夫人您一向最疼容姐儿,也一定不想她找不到好亲事,”然后才又跟罗轻容轻声道,“她帮你在京城里寻着,有了合适的,待一年之后你出了孝,就悄悄的下了定,二十个月之后立马过门儿就是了。”
这就是自己的舅家才会给自己算的这么精,罗轻容心里暖洋洋的,她以为自家暗中拒了高家表哥和郭家表哥,舅母心里会不痛快呢,“舅舅初回京城,后面的事儿一大堆呢,我做晚辈的帮不上忙,不能再给舅母添乱了,年底你的事,还有姗妹,二表哥,”自己怎么可以再给俞氏添这样的麻烦。
“这有什么?我们不管你谁管你?”想到张兰几次说女儿不能早嫁,又跟母亲说什么血缘太近结亲不好,说不定表妹早就订给哥哥了,哪里会有后面的麻烦事儿?高雪盈-满心不乐意,“这事儿你不用管,反正要给二哥还有雪姗相看,多你一个也不多,你放心,有合适的我照样能堵了他家的门儿~”
自己这个表姐,竟比亲姐姐还贴心,罗轻容轻轻将头倚在她的肩上,“表姐在外面可曾听说什么没有?前些日子翰林院史夫人带了史家姑娘过来~”
“史家?史家是哪家?”高雪盈这些日子只忙着自己的嫁妆,又被母亲锁在深闺,“这个时候她们过来做什么?”
高雪姗却比高雪盈敏感的多,蹙眉道,“那天我无意中听母亲跟富宁伯夫人说起,说是听说宁王殿下好像跟史家姑娘自小便定了亲事~”
这两人自小订了亲?罗轻容坐起身,她自责修养还没有到家,听到这两个有依然不能淡定,“可是宁王的好事近了?前面不是还有明王么?”若是梁元恪要和史良箴成亲,那梁元忻的亲事也迫在眉睫了,罗绫锦嫁人了,罗轻容真想不出他会娶谁家的女子。
“或许吧,”高雪姗摇摇头,柳贵妃对罗家表姐的青睐是毫不避人的,这会儿竟然又出了和史良箴自幼就有婚约的事,她不是在京城长大的,这大宅门里的事情还真的闹不明白,“表姐,你~”
“我没事,”罗轻容展颜一笑,若真是这样,史良箴跑到罗家来就可以说的通了,想来是柳锦心和梁元恪**病又犯了,想着还能骗了自己做侧妃呢,而史良箴,怕是来观察自己这个对手的,上一世,她对自己可也是和气着呢,“看来用不了多久,皇家又要有两桩喜事了。”
“你这个丫头,瞧那是什么眼神儿?就宁王那种人品,史良箴瞎了眼才嫁给他呢,”高雪盈横了妹妹一眼,自己表妹才不会看上那种弄大人肚子还不认账的烂人呢,“那姓史的过来说了什么?要是我直接叫丫头拿了扫帚将人赶出去。”
还是表姐这性子讨喜,罗轻容掩口一笑,也不避讳道,“若我真是那么做了?外面会传成什么?说不定反而遂了那起子人的心愿呢~”
“说的也是,赶出去真是抬举她了,”高雪姗心里暗悔,看来自己是猜错了,“咱们就当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反正表姐也在孝中,与那些人遇不上。”
一百三十五、
“石绿,你出去打听一下外面到底传了些什么话,还有梁元恪是不是要回来了?”甫一送走高氏姐妹,罗轻容便叫过心腹丫头,既然梁元恪与史家定亲的事是舅母与富宁伯夫人私下议论,那就等于这是现在还不能放在场面上来说,这又为什么?罗轻容将棋盘上散落的黑子一个个拾回盒中,清江案梁元恪前世也是这么办的,她记得被梁元慎揭出万见秀一干人的事后,梁元恪还被带着她进宫的张兰训了一顿,说他目光短浅没有将百姓放在首位,后来他还跟她倾诉委屈,也是那个时候,她下定决心嫁给他做侧妃的,而这一世,因为有摇虹的事,梁元恪在士林中已经声名尽毁,加上清江案,在他眼里,他的路只会更艰难,从而也更需要勋贵的臂助,这个时候传出来跟史良箴定亲与他有什么好处?
难道?罗轻容丢下手里的云子,是史家人急了?想来也是,依史家的门楣断然不能送女儿与人做了侧妃,等梁元恪登基以后礼聘入宫还有可能,可史良箴比自己年纪还大呢,至德帝那身体,在罗轻容的记忆里,也是几年后才开始渐渐多病的,现在看上去可是没有一点事儿,史家怎么肯让女儿等上个七八十来年?
看来自己该帮一帮他们了,两人这姻缘是前世就注定的,今生怎么可以劳燕分飞?罗轻容悠然坐回榻上,从棋盒里捻起一颗黑子~
“太后自姨母走了之后,精神一直不好,多少太医都过来看了,也换了几回方子,却一直没有起色,”柳贵妃走到至德帝身边温声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皇上您看~”自妹妹罗老夫人去后,齐太后的身体便时好时坏的,前几日一场秋雨,便着了凉,人竟然烧了起来。
至德帝能走到今天,齐太后功不可没,又在送儿子登上帝位后退回慈宁宫安享晚年,所以深得至德帝的敬重。以前有戴淑妃挡在前面,柳贵妃又自矜身份,不愿意弯下腰跟戴淑妃争着表现,现在戴淑妃鲜少露面,而柳贵妃也看清楚了太后对皇帝的影响力,加上儿子现在又在皇帝面前失了分数,这几次太后抱病,她都不眠不休的服侍在齐太后榻前,端汤喂药,说话解闷儿,力求得到婆婆的欢心。
母亲由一个普通的妃子登上贵妃之位,又将自己生生托上这宝座,一路的艰辛至德帝心里最清楚,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顺着齐太后的意思,冷落了华皇后,可现在母亲老了,姨母走了,自己的身体也渐渐不如以前,“爱妃有什么好主意?”
“臣妾想着,心病还得心药医,这几日臣妾带了元惺和元恂过来陪母后说话,母后倒能精神上半个时辰,”柳贵妃小心的觑着至德帝的神色,含笑道,“如今良王也成亲了,只是郡王妃尚在孝期,母后想抱孙子怕是要再等上一年了,其实明王的年纪只比良王小一个月都不到,也该是议亲的时候了,过些日**里办场喜事冲上一冲,”说到这儿她顿了下,扯到自己的目的上,“以前听母后的意思,挺喜欢华家的姑娘的,这些日子也常召华夫人带着华姑娘过来,臣妾看着,也是个好孩子~”
至德帝听齐太后说过想将华家的女儿给梁元忻做王妃,可三个儿子里只有这个儿子是中宫嫡出,依身份来说,比庶妃生的要高贵的多,可华家虽然是后族,但因其家族以前只是宫中暗卫出身,华家族长华世恒虽然做了漕运总督,但家底到底是薄了些,当初自己的皇后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太后嫌弃?所以太后提起华家姑娘时他并没有接话,而且这段日子也知道华夫人奉了太后的懿旨帮着张罗,他也存了给儿子挑个门第再高些的姑娘为妃的心思。
现在兜了一大圈儿柳贵妃告诉自己太后依然要梁元忻娶华家姑娘为王妃?至德帝心里一沉,母亲偏心的也太过明显了,若按柳贵妃的平日在自己跟前的意思,宁王妃不出意外,就是史家姑娘或罗家二姑娘,那么明王妃的身份却要比罗绫锦和宁王妃低上许多,二儿子没有了母亲,也没有祖母和父亲的疼爱,外家再不得力,看来太后是就没有想过梁元忻可以入主东宫,当然做为宁王梁元恪的母亲,这也恰恰遂了柳氏的心意,“你不说这个朕还忘了,恪儿也不小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至德帝记得以前柳贵妃很喜欢史家的女儿和罗远鹏的女儿,现在罗家要守孝,估计是要定下史家的姑娘了,“史家姑娘朕见过一面,看上去是个淳厚的。”史家虽然没有出过首辅,可也是出了阁老次辅的人家,世代清贵,跟柳家又是同气连声,想来也是宁王妃的不二人选了。
听皇帝说起自己儿子的婚事,柳贵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梁元恪走时跟她说过,非罗轻容不娶,不过这话她并没有真正放到心里,甚至在心里庆幸人算不如天算罗老夫人死的正是时候,左右张兰在武安侯府不能当家作主,这下好了,罗家守孝了,三年过后谁知道这朝堂上是什么变化?加上罗老夫人也去了,太后也是日薄西山,一个失了权势的侯爷还有什么可拉拢的?也省了自己许多事,“咱们恪儿年纪不大,我还想好好挑挑呢,原本我是极喜欢罗家那个二丫头的,想着亲上加亲也不错,可谁知道~”
当然罗家到底与太后是亲戚,柳贵妃也不敢在至德帝跟前说的太分明,惋惜的叹了口气,拿绢子轻劝沾了沾眼角,“皇上莫要怪臣妾薄情,只是臣妾实在不愿意恪儿再等三年,您也知道,恪儿如今也开了府,总不能让摇虹那样出身的代掌中馈?要是先纳个侧妃回来,又怕对罗家姑娘不恭敬,所以臣妾又看了几家闺秀,人才品貌都是极好的,”说到这儿她小心的看着至德帝,“皇上体谅下臣妾这个做娘的苦心~”
史家现在故意露出口风说什么自幼跟宁王许了亲事,这种妄图逼自己就范的作法气的柳贵妃整夜难免,虽然柳家是阁老之家,但自己这个贵妃也是家中地位最高者,有什么事,父亲还是要叫母亲借觐见的名义跟自己通气听听自己意见的,当年确实与史家有这样的默契,但时移事易,史家就不能体谅一下她们母子的难处?这种不听话的喜欢自作主张,甚至敢逼迫自己的姻亲,柳贵妃是不敢再要了。
“你也有你的考量,不能算错,”儿子再等上三年,确实是时间有些长了,至德帝淡淡看着柳贵妃似乎永远都笼着一层轻愁的眉眼,“你都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说来听听。”
柳贵妃也有年纪了,虽然在宫中位高权重,但终是抵不过那些三年一选的青春娇绕,至德帝现在顶多也就是到她宫中坐坐,留宿的时候真不多,现在竟然有心情跟听她细说儿子的婚事,一起挑选自己看中的姑娘,真让她有些喜出望外,只要至德帝点了头,那些做臣子的,只有听旨谢恩的份儿了,也刚好堵了史家人的嘴,“臣妾那天请郑老夫人到宫里说话,看她带了她家老二的嫡女,人生的极好,待人也和气,显是家教极好,还有武家的两个女儿,大的端庄小的娇俏,其实若不论出身,定国公府老太君膝下有个孙女,叫佩净的,也很不错,还有户部黄侍郎家的大女儿,教养也是极好的~”
不是给二儿子梁元忻张罗亲事选王妃么?她怎么看的这么仔细?至德帝的心越来越沉,可依然强压了心火问道,“黄侍郎?怎么想起他家来了,一个侍郎的女儿也妄想做王妃?”
“哦,其实只要姑娘人好,臣妾并不想过于挑剔门第,黄家姑娘满腹经纶,臣妾想着一定能与恪儿有话说,”黄家不算什么,可至德帝一向看重的皇叔晋王爷却是这个丫头的外祖父,当然,黄侍郎的妻子只是个庶出,但贵在她的母亲是极宠的,虽然没有封为侧妃,可在晋王府也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是么?不亏是个好母亲,”至德帝冷笑一声,“贵妃真真是一片苦心,不过宁王还小,又在清江督修大堤,他的事情先缓上一缓吧,再说了,他终究是弟弟,妻子的身份也不好越过老二太多~”说罢站起身来,“朕前面还有事,还有,梁元恪不久就要回来了~”
“皇上~”柳贵妃愕然的看着拂袖而去的至德帝,搞不清楚自己哪里说错了,终是不敢硬拦,只得俯下身子,恭送至德帝出了慈宁宫。
“母后,”柳贵妃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太后已经醒了,正在默默看望着她,不由汗下,“臣妾哪里说错了么?刚才皇上好像说恪儿要回来了?”这大堤想修好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完成的事儿,柳贵妃早就不想让儿子在外面呆着了,这时间长了,难免就被留京的几个皇子夺了风头去,现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齐太后目光幽幽,“是啊,宁王马上就要回来了,”前面的事她虽然退居慈宁宫,倒是比这个柳氏还要清楚一些,梁元恪在清江的事办的并不出色,留在那里反而掣肘,“哀家什么时候说要选华家姑娘为明王妃了?”
“母后,您不是,”柳贵妃没有忽略齐太后眼中的厉色,腿一软跪到地上,选华萃芳确实是齐太后的意思,但那是以前了,随着梁元忻日日请安,齐太后对这个孙子的看法也有了一些转变,尤其是他在外面的差事越办越出色,齐太后反而觉得华家门第不显,配不上自己孙子,不愿意抬举华家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柳贵妃才想着借皇帝的手促成此事,没想到被抓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