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
“石绿,我以前曾经让你留意四姑娘的事,你可曾看出了什么?”从清泰院出来,罗轻容带了石绿慢悠悠的沿着石径回重华院。刚才罗纨素的表现应该不是女儿家的羞涩,姜延康前一世是她的夫婿,难道这一世连这也变了?反而成了罗纨素的忌讳?
“姑娘,四姑娘这阵子确实比初来时活跃多了,”石绿低头思索着如何措辞,“奴婢冷眼看着,她对咱们这边的动静尤为注意,不论是夫人那边还是咱们重华院,她每来时出手都挺大方,这与,与,”
“与三婶子的作派不同,”罗轻容浅浅一笑,若不是娶了龙家的女儿做媳妇,姜家是既不富也不贵,姜氏也是俭省惯了的,罗纨素忽然这么大方,事既反常必有因,“你可查到原因了?”
“这个,奴婢没有查到,只是知道老夫人寿辰那天,四姑娘好像曾到锦春楼去过,回来后就病了一场,病好后就像换了个人,”
“难为你了,”罗轻容将一支珍珠镯子套到石绿腕上,“朱砂和胭脂都比我年长,顶多一两年过就要嫁人了,这屋子里就要你和石青操心了,尤其是你,其他的事都可以交给别人,这院子里,只管给我盯紧了,还有,泥金泥银也大了,有些事只管吩咐她们作,再让富妈妈帮着选几个小丫头进来跟着她们两个~”富妈妈已经属于荣养状态了,轻易不再管事,但用人方面,还是上了年纪经事多的积年老妈妈有经验。
“奴婢明白了,”石绿这几年操着一般女孩想也想不到的心,自然比寻常丫头要拿的住事,只是不动声色的与罗轻容一礼,“姑娘放心。”
祖母寿辰那天罗纨素去了锦春楼,罗轻容边走边想着自己的心思,那天锦春楼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那天谁去了锦春楼她是一清二楚,当罗绫锦告诉她自己要找个地方见梁元忻时,罗轻容是坚决反对的,也不打算再管他们的事,但她最后还是让步了,毕竟那天是祖母的寿宴,如果被罗绫锦私自行动闹出什么事来,罗家就不要做人了,所以她为罗绫锦安排了锦春楼这个既可以连通内外院又偏僻的地方,可万万没想到,罗纨素也去了那里,罗纨素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才会性情大变?就因为知道了罗绫锦与梁元忻暗中互有情谊?难道她拿这个去要挟罗绫锦了?可盯着自己又意欲何为?
“去给华公子送个信儿,让他派人盯着姜家,看看这些日子都是谁跟他们来往?对了,再打听一下,姜延康是借了谁的力进的銮仪卫?”如果姜家搭上的是梁元忻,他们必定不会让自己再查下去,直觉告诉罗轻容,姜家后面站的一定不是梁元忻,他不会让人盯着自己的。
梁元忻看着手里的赤金凤头衔翡翠挂珠侧凤钗,那天挂坏的地方他已经请人修好了,这支凤头钗虽然华贵,但对罗家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自己到底要不要还回去呢?梁元忻细长的手指在细碎的翡翠珠子上滑过,那天碰到她的发髻时,也是这种感觉,凉凉的,还有些麻酥酥,这么重的东西插在头上,也亏这些女人们受得了,要不要送回去呢?若她根本不想想起那天的事,自己这么贸然送过去?可女儿家的东西,毕竟留在外人手里不好,但若是送回去时被人知道了怎么办?要是她以为自己的发钗丢在了宫里,岂不是该担心了?
“做什么呢?”华舜卿从开着的菱窗中看到梁元忻对着一支发钗发呆,心里一喜,“妹妹,快过来看殿下拿的是什么宝贝?”做为哥哥,华舜卿对妹妹的心思了解的很清楚,可这段绮思并不被他看好,现在看梁元忻拿着的分明是女人的首饰,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妹妹收收心。
华萃芳也是半年前才随了母亲到京城来的,华家在京城原本是有宅子的,但梁元忻说自己王府没有一个主事的人,便请舅母过来暂时住来,帮着自己打理王府,也正好借了舅母的手,清理那些各处送来的耳目,华夫人悬心儿子和女儿的亲事,因此并不急着回江南,因此华夫人和女儿便在王府双梨院中住了下来,帮着梁元忻打理内务,有了华夫人在,梁元忻渐渐的回自己王府的时候多了起来。
“殿下拿的什么?”华萃芳自然看到了梁元忻手里的发钗,“这支钗好漂亮,”她抿嘴一笑,从梁元忻手里拿过那发钗细细端详,“这里京城的手工,比南边的大气。”
“好了,妹妹喜欢什么,哥哥都给你买,这钗一看就是殿下的心家之物,快放下,”梁元忻也不过是这半年,太后和柳贵妃还有戴淑妃各给了他一个宫女过来贴身服侍,可因为这三人的主子都不讨梁元忻欢喜,因此他地这三个屋里人也是爱搭不理,轻易连自己的院子都不回,平时都住在外书房,今天竟然对着支发钗发呆,这里面没有蹊跷华舜卿可不信。
“不过是件寻常物件,表妹若是喜欢,我让秦管事跟天工坊说一声,拿最新的款式给你选,”梁元忻不动声色的将发钗放在匣子里,随手放在身后的多宝格上,一会儿要跟华舜卿说,让他想办法给罗轻容送回去。
笑容凝结在华萃芳唇边,“不必了,我来时带的首饰还都没戴过来呢,”这个发钗她看着眼熟,若是记得不错,应该是罗家二姑娘在中秋宴上戴过的,可是怎么跑到了表哥手里,现在他是在睹物思人么?华萃芳努力回想罗轻容的样子,只记得是个有些单薄纤细的女子,年龄不大,因其容貌出挑,又是罗绫锦的妹妹,才多看了几眼。
“表妹也莫要老呆在家里,闲了多跟舅母出去走动走动,”梁元忻意有所指道,他不傻,自然感觉到华萃芳眼中的情谊,可是娶自己的表妹为妻,梁元忻心里并不十分愿意,原因他没有闹太清楚,只觉得自己的发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要么就让宽敏带着你到街上转转~”
“是,”华萃芳心下黯然,自己这个明王表哥对她并不热情,这一点她并无怨言,毕竟有男女大防摆在那里,若是对自己太过热情,岂不成了轻浮之人?可是今天,她心里却是涩涩的,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嫣然一笑转身打量梁元忻的书房,“托哥哥的福有幸能到表哥书房里看看,平日看得那么紧,我以为藏了宝呢~”
“好了,殿下的书房你已经看了,回去吧,小心母亲找你,”华舜卿挥挥手,虽然与梁元忻是亲姑表弟兄,但他始终记得君臣之别,面上嘻嘻哈哈,但该守的规矩从不逾越,就像他对梁元忻的称呼,“王爷,殿下,”却从不叫表弟,偶尔在外面会叫一声梁元忻的表字“汝砺”。
华萃芳觑了一眼梁元忻,见他并没有留她的意思,只想咬碎了牙根儿,冲两人一福,又横了华舜卿一眼,“那我走了。”
“我这个妹妹,没有一点规矩,都是叫我爹给惯坏了,将来不知道要去祸害谁家呢,”华家只有华萃芳一个姑娘,养的比儿子娇贵的多,
“萃芳不过是天真烂漫,没有什么心机,”梁元忻心里一笑,见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机关算计,华萃芳偶尔一露的小心思,在他眼里,真的算上的天真烂漫了,“这是那天她掉下的,你帮我给她送去。”
“她?谁?”华舜卿看着面前的红木雕花盒子,一头雾水,“殿下,王爷?谁掉下的?我往哪儿送?”
“你,”梁元忻被华舜卿明知故问做张做致的样子气的脸上发热,拿了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算我请你帮忙!”
“臣哪里敢?遵命就是,哎呀,幸亏没有墨,”华舜卿顺手接住那砚台,笑嘻嘻的放在书案上,“您怎么着也得跟臣说说送到哪儿吧?臣是真的不知道!”难得看到成天死气沉沉的梁元忻有如此窘态,不玩玩太亏了。
“你不是和罗家二姑娘有联络的办法么?这个是那天她丢的,我不好留着,你给送回去吧,”梁元忻目光定在画缸里那参差错落的画轴上,“想来这样的东西也是有数的,若是不见了,家里的人也该问了~”
“殿下虑的极是,这样的东西,怕是罗府也不常见,定是她要参加宫宴,罗老夫人从箱子底儿里刨出来的,若是丢了,罗二姑娘回去必被责罚的,”华舜卿说的仿佛是他看见的一般,一脸正色将匣子抱到怀中,“臣什么事也不干了,立马将这只钗给罗二姑娘送回去!”
“你这个,我怕了你了,算我求你了,让我安生会儿,”梁元忻一脸无奈,若不是他不方便见罗轻容,而且又不知道怎么和罗轻容的下人联络,真不愿意让这个家伙插手。
“还有这个,清江那边来消息了,”梁元忻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华舜卿,“果然不出咱们所料,老四真的是狠抓着蒋造时不放。”
“那是当然,那姓蒋的可是一条大鱼,也不枉咱们下了一番功夫,”说到正事,华舜卿收起脸上的嬉笑之色,“只是他真的只抓了姓蒋的?”蒋造时是两江布政使,也是戴家一系中最大的官儿了,整个清江大堤修造,除了工部的人,经手的就是河道和蒋造时了,“他不是河道,难道宁王要放过河道上的人?”
一百零七、
“这是我给老四写的信,你看看,”梁元忻将一封信递给华舜卿。
华舜卿一目十行看过梁元忻这封措辞激烈的信,有些不解,“殿下这是要做什么?这不是在提点宁王么?”这个时候按华舜卿的想法,直接将清江案的证据暗中递给梁元慎,让他在梁元恪收拾蒋造时的时候将这些拿出来,然后狗咬狗一嘴毛,他们只管看好戏便得了。
“我们是兄弟,他差事上有不妥之处,我这个做兄长的,连个醒儿都不提?至于他听不听的进去,只是我们政见不同罢了,”暗地里挑动兄弟不睦自己做渔翁的事,偶尔一为还行,若事事如此,就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了,万一被皇帝知道,也会怪自己冷酷的。
“那万一宁王殿下听进去了,”华舜卿呲牙一笑,“您原本就坚持彻查的,写信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宁王听了,做对了,是您的意思,做错了,是他没主见听旁人左右,殿下,我说的可对?”
梁元忻白了华舜卿一眼,自己这个表兄,日子过的太顺了,心机是够,就是张扬了一些,“且看着吧,清江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手了,你让你的人也警醒些,往来的书信不能出什么岔子。”
清江案他要查办,那些国蠹绝不能轻易就放过,所以他在听到溃堤的消息时,就派了心腹过去,这件事只要运作的妥当,于自己来说,是个不错的契机。
罗轻容怔怔地看着石绿送来的匣子,那支赤金凤头衔翡翠挂珠侧凤钗静静的躺在金丝绒上,葳蕤的金丝上点点翠绿,在烛光下发着幽幽的碧光,罗轻容没想到自己还能现见到这支发钗,毕竟是姨母高氏所赠,她已经吩咐富妈妈再去给自己原样打一支了,可谁曾想梁元忻竟然让人给她送了回来,“原来是被人捡着了,拿去收好吧~”
“姑娘,这盒子里,”朱砂眼尖,一指盒底那个攒珠同心结,迟疑道,“原来还有人用这个来装饰,倒是稀罕~”
罗轻容这才注意到那凤钗底下,还藏了一只同心结,在里面放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想到那个声息相闻的月夜,罗轻容只觉两颊发热,“扔一边吧,再挂坏了发钗!”
“是,”朱砂不解的看着忽然发火的罗轻容,笑道,“这天工阁越来越不会做生意了,珍珠和金玉就这么混放在一起,”她拿起那红色同心结,“不过这上面的珠子做是极好的,倒是舍得下本儿。”
发钗是通过石绿送到罗轻容手上的,她是知道这发钗的来路的,只是对外说是当初在宫里跌落了,现在纪家寻到了,修补好了送了回来。
“可能是纪姑娘得的,拿来给咱们姑娘玩的,”她看罗轻容红了脸,急忙帮她描补,“咱们姑娘可是帮了她大忙的,她得了好东西,自然拿来给姑娘玩玩,这同心结的打法我看着倒是稀奇,倒像南边来的~”
纪家沉鱼姑娘的外家可不就是江南的么?朱砂释然一笑,“倒真是,这盘法京城少见,姑娘若是不戴,就给奴婢看看,让奴婢也跟着学学~”
“你拿着琢磨吧,只是不要弄丢了,”既然说是纪沉鱼送的,她倒不好直接丢了,罗轻容只觉那红色烧眼,她不相信梁元忻是“失手”让这东西落在匣子里的,但这同心结的意思再可恶了,是在调戏她么?想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罗轻容有些难以相信。
罗轻容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子,这阵子梁元忻的消息也不时传来,原因无他,盖因他因为在户部混的风生水起,被至德帝夸奖了几次,这时朝中一众才忽然发现原来还有个二皇子被他们遗忘很久了,梁元忻是什么时候被梁元恪惦记上的呢?罗轻容轻敲书案,有了上次摇虹的事,加上这次清江查案,梁元恪一系,应该会安静不少吧?
罗轻容忽然发现,她对梁元恪的恨意已经淡去了不少,利用自己的人固然可恨,可最可恨的不应该是愚蠢的自己么?
罗轻容伸手捻起窗边落叶,焦褐的叶片在白皙的手掌中如一只枯蝶,现在好了,父亲不会去盲目的投靠任何一位皇子,可是张兰,想起张兰,罗轻容一阵头疼,她不是个坏人,几乎不坐什么伤害人的事情,这也让罗轻容无法理直气壮的对付她,可这样的人却在固执的将罗家往死路上拖。好在这几年下来,她在罗家已经没有什么影响力了,甚至外面相熟些的人家,也知道这位出身不好的侯夫人不过是个摆设,根本当不了武安侯府的家。
张兰也在冲着朱窗发愣,宗令安已经走了,虽然伤还没有好,虽然张兰极力挽留,但他还是挥袖而去,几次接触下来,张兰知道这个目光总是停留在远山白云间的男人一定的许多心事,他那深邃的眼睛中一定藏了许多故事,可是他不会对她讲,而张兰,因为身份所宥,也不可能去追问他,甚至连他要到哪里去,去做什么都不能开口相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纵马而去,而他那潇洒如风般的身影竟然像有魔力一般,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里,连同他偶尔展颜时那口雪白的牙齿,洁白的好像能晃花人的眼睛。
天气已经凉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走到哪儿了,可曾真的回了沧州?虽然宗令安没有说,但张兰直觉感到他并没有回家去,在自己庄子里的这段短暂的时光,宗令安根本没有除了说自己是沧州宗氏的子弟外,根本没有提过家里一句,唉,想来那个家并不令他幸福吧,张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玉露,“宗公子可说要去哪里了么?”
“没有,宗公子没有说过,奴婢也没敢问,”玉露承认自己在最初也对宗令安动过淑女之思,可没几日她就歇了心思,宗家的子弟就算是旁枝,也不可能娶一个婢女出身的女子为妻,而背井离乡的去给人做妾,这不符合玉露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依她的打算,就算做妾,也得是罗旭初那样的豪门子弟,不然还不如好好服侍主子,落一副丰厚的嫁妆,在外面找一个体面的生意人家,做个少奶奶来的风光。
“快过年了,你说他会回家去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急着办什么事儿一样?”张兰叹了口气,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儿,“宗家的子弟,做些什么不好?这么奔波着,还险些被人害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的?”
玉露垂下头,她根本不想提这段服侍了陌生男人的日子,这要是传出去,会影响她嫁个好人家的好不好?她这种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和侯夫人有一定的情谊,没有被侯爷收房,出去还是能找到不错的人家的,可若让人知道她曾经被夫人指派去贴身服侍一个年轻公子,那就不一样了,“奴婢没有想过,奴婢觉得,为了夫人您的声誉,还有宗公子的安全,庄子上的事情咱们就当没有过才好,毕竟咱们并不知道宗公子到底得罪了何人,也不知道宗公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张兰看着垂首而立的玉露,想说她两句,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没有理由要求一个姑娘去打听陌生男子的私人信息,“你下去歇着吧,反正人已经走了,与咱们与没有什么干系了。”
罗绫锦与梁元慎的婚期就定在腊月,虽然还有一个月,但良王府已经一切就绪,就等着未来的王妃入住了,四皇子梁元恪已经上书,说自己无法及时赶回,希望皇上和兄长谅解,当然,他得到的回复是肯定的,国事自然要比任何事情都来的重要。
“唉,这小四也是的,查一个案子么,去了那么久,眼看就在过年了,若那个时候还回不来,可就伤了太后和皇上的心了,”戴淑妃转着手里的暖炉,唇边噙着一抹鲜妍的笑意,自己儿子眼看就要做新郎,别人的儿子还在外面吃风喝沙,这感觉真是不错。
柳贵妃悠然的抿了口茶,冲罗太后笑道,“小四前儿来信还说呢,清江案比想像听繁复,他又是初次理事,断不能虎头蛇尾,若真赶不回来,还请母后莫要责怪他蠢笨。”
“恪儿才多大?就出去给他老子办差,我又怎么会责怪?只是外面山高水长的,担心是免不了的,”罗太后喟然一叹,“他两个哥哥都走不开,累着小四了。”
“都是皇家子孙,谁还能安想荣华不为国效力?”柳贵妃说的大义凛然,她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戴淑妃,笑吧,今天笑的越欢,明日才有你哭的时候,“恪儿也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这次可是长见识了,虽然他不跟臣妾说什么国事,但听恪儿信里的意思,下头的水深着呢,恪儿每天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不至于被下头那起子黑了心的贼子们给诓了去。”
“唉,是这话,”齐太后也是亲历过前朝争斗的,那些大臣们的嘴脸自然是见过的,“一个个口里喊着君臣父子,可偷他爹家的东西时,个个都不手软!恪儿过去,只管狠狠的查办一批,也给他们醒醒神儿!”
一百零八、
“母后说的是,”柳贵妃含笑起身恭听齐太后的教诲,“臣妾一定将您的话带到,”她们不能干预朝政,但太后却不同,那是参过政的,也好,有齐太后的话在,儿子怎么做,都有理可依了。
狠狠查办?戴淑妃不以为然的笑了,她已经问过自己的父兄了,自己家里并没有沾包儿的人,梁元恪再说严查,也落不到戴家的头上,她还希望梁元恪能借机诬陷一把呢,“母后英明,虽然臣妾不懂外面的事,但自小也听家中的父亲常说‘为臣贪必亡其身’,旁人我不敢说,我们戴家的人,向来都是奉公守法,为了皇上为了永安鞠躬尽瘁的!”
还鞠躬尽瘁?现在也会用词儿了,柳贵妃轻蔑的一笑,看来她不知道蒋造时出了事,也是,自己儿子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事情没有定案,万不能让梁元慎他们听到网风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才是正道,“过几日长公主府里要设宴,不知道都准备好了没有?”
罗绫锦要出嫁,若是住在武安侯府或是公主府,熟悉的人家是要过来给姑娘添妆的,可现在的情况,难道添个妆也要递牌子请见?梁紫荆一想干脆将女儿接到自己身边住上些日子,也好教教她如何当家理事,顺便和交好的女孩子们都见上一面,她知道自己女儿是个高傲的,可马上就在成为良王妃了,做为一个王妃,她承担的责任是不一样的,利用这个机会,就算是以前有嫌隙的人家,也要开始修复关系了。
“咱们长公主做事,还会有不妥帖的?”戴淑妃和梁紫荆已经是亲家了,自然向着她说话,“可惜小四不在,不然,长公主可是请了许多家的女儿过府赏花呢,听说她家的暖房里牡丹竟然定开着呢。”
“那孩子自小就爱牡丹,绫锦也像她了,”提起女儿,齐太后一脸笑容,“她的赏花宴定然是极好的,可惜咱们不得见喽~”
做了皇家的女人,从此便与自由绝缘,既然外间还多的热闹繁华,都与她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柳贵妃抿嘴笑道,“这也没有什么,长公主殿下最孝顺了,请她将牡丹搬到宫中先给太后赏过也不值什么!”
戴淑妃瞟了柳贵妃一眼,“贵妃娘娘倒是孝顺的很,可是这样的天气,怕是牡丹没到慈宁宫,都折腾死了,虽是些许花草,到底有违天和,”这个贱人,竟然想给长公主捣乱,那牡丹栽在土里,这大冷天儿来回移动还能活么?到时让梁紫荆拿什么请客?
“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戴淑妃灵机一动,殷切的看向齐太后,“太后可否想到长公主府上去看看?”
“去紫荆那里?哀家?”齐太后有些迟疑。
戴淑妃服侍了罗太后二十年自然知道她是动心了,而自己,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跟着出去走动走动,也胜过在这后-宫成日困着,“是啊,太后,您还没去过长公主府吧?唉,这也就是在天家,若是在民间,哪儿有娘没去过女儿家里的?想想臣妾们的母亲,每月还可以晋见一两回,太后您~”
女儿两嫁,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看过女儿的家,就是夫婿,也只有在年节时见上一面,女儿到底过的怎么样也只能从她的口中和神情上来猜测,齐太后心里一叹,自己也年过六旬,“淑妃说的哀家心动了,只是皇帝那里,到底有规矩在~”
“规矩又没有规定天子不能驾临臣府,何况母后您呢?不过就是銮驾和仪仗,您就交给臣妾,到时还请太后开恩带了臣妾在身边伺候,臣妾也借机会瞅瞅外面的风光~”戴淑妃口灿莲花,说动齐太后到北宁长公主府,这对梁紫荆和泰安伯府都是莫大的荣耀,到时候这些人都要记着自己的人情,而且齐太后是被她说动出宫的,也让那些以为自己失势的人看清楚,谁才是这宫里真正的宠妃!
“銮驾和仪仗的事自有礼部,銮仪卫还有臣妾安排,”既然齐太后心里已经有了主张,柳贵妃也不会不识趣的拦着,戴淑妃那点小心思她当然清楚,想借机重掌宫权,那是门儿也没有,“毕竟淑妃妹妹出入不太方便,安排这些事情又没有什么经验,”柳贵妃刺了戴淑妃一句又道,“不过有淑妃妹妹陪着太后,想来臣妾留在宫里也安心了。”她才不去给戴淑妃捧臭脚呢。
戴淑妃因为中秋宴出了纪沉鱼的事情,被至德帝申斥了,又命她呆在昭纯宫反省,虽然没有明令禁足也没说期限,戴淑妃仍然弄了个灰头土脸,这几天也才出来到慈宁宫请个安透透气,现在被柳氏这么讽刺,张口就准备顶回去。
“贵妃说的是,你去给紫荆送个信儿,就去那天哀家也去,其余的事情你来安排啊,就依你说的,让淑妃陪着我,”这两人近些年对彼此是越发不客气了,甚至连起码的体面都不准备顾忌,齐太后心里一叹,也怨自己的儿子,早些再立个中宫,何至于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和稀泥?成日又打完这个压那个,没一日消停的?
“是,臣妾领旨,”柳贵妃和戴淑妃看齐太后眉间隐有不快,都敛了神色,恭声应是,反正两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都不再多说什么。
现在阖宫都在传皇帝心属梁元慎,这让已经先失一局的柳贵妃如何不惊?尤其是皇帝还说要在梁元慎和梁元忻成婚后宣布太子归属,这让柳贵妃一系倍感紧迫。眼看着武安侯一脉就这么与梁元慎绑在一起,柳贵妃更是心如油煎,自古文武不想统属,柳家和罗家以前根本没有多少来往,如今借着张兰经营的关系,又太不牢靠,她已经失了天时,不能再失地利了。想到武安侯在辽东的声望,还有英国公高家,定国公齐家,这些勋贵世家哪一个跟柳家都不是一路的,若是有个罗轻容,就都能连成一线了,还有甘肃郭家,柳贵妃越想越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罗轻容,其实有自己的父兄在,就算没有史家,自己也等于掌握了士林的半壁江山,而勋贵之中,那些愿意附骥多是些二三流的勋贵,不但在皇帝哪里说不上话,还指望着她来拉拔。
“浅语,去将我那套新得的碧玺头面,还有,再到库里将我给史家姑娘挑的料子一起送到武安侯府,赏给罗二姑娘,”柳贵妃在凤鸾宫发了半日呆,扬声叫过心腹宫女,“还有,跟侯夫人打个招呼,让她带几位姑娘赏花时,多经些心~”
北宁长公主的赏花宴会不会出事她不知道,但就是要给罗家造成一种有可能出事的感觉来,这样,出了事是她好心提醒,没出事也是她事先提醒让罗家上下有了防备,武安侯府和长公主府,嫌隙越大她的儿子才会有机会得益。
还有,自己兄长的庶子,年纪相貌都还不错,英国公府那个庶女叫什么雪姗的,倒是可以让张氏帮着做个媒,柳贵妃凝神盘算,还有纪家,她已经让人将消息给纪家透过去了,依着她对宋氏的了解,断然不会让女儿吃这个哑巴亏,希望这报复能早些来才好~
罗轻容看着俏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罗纨素,不露痕迹地皱了下眉,今天的罗纨素妆扮的极为仔细:一件绯红云锦钿花牡丹镶灰鼠毛褙子,配着藕色的十二幅罗裙,立领和斜襟儿上缀着一溜儿指肚儿大小的珍珠,晶莹圆润的珠子和裙边的羊脂玉百合花样压裙贵气十足,外面又罩着一件滚灰鼠毛的大红蚕锦细纹长披风,和她飞仙髻上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交相呼应,将一个才十二岁原本容貌并不十分出色的小姑娘衬托的华贵雍容,脸上的晕妆更是给她添了几分女子的妩媚。
“四妹今天真漂亮,愚姐竟然有些认不出了,”罗轻容看了一眼与罗纨素相比更像个小女儿的罗素绢,还是自己妹妹看着顺眼些,依然烂漫娇憨。
“母亲说今天是到公主府赴宴,加上还要给郡主姐姐添妆,自然要隆重一些,不然太失礼了,”罗纨素被罗轻容看的十分不好意思,“二姐姐不要笑话我了~”她对今天自己的妆扮也极为满意,怨不得母亲说三分长相七分妆扮,今天自己的颜色明显就在这二房的两姐妹之上,“二姐姐的碧玺簪子听说是贵妃娘娘赏的?真漂亮~”罗纨素盘算着柳贵妃赏赐罗轻容的事情梁元慎肯定是已经收到消息了,自己要是能打听出那来送东西的宫女都说了些什么,再给梁元慎送个信儿,他一定很开心。
罗轻容根本不想戴柳贵妃给的东西,可送赏赐的宫女特意说这是给罗轻容赴宴用的,让她着实有些左右为难,无奈之下便挑了最不起眼的碧玺长簪绾发,算是有那么个意思,反正她今天将精力放在衣裙上,一身杏色缂丝镂金百蝶穿花云出风褙子,桂子绿的十二幅撒花长裙,外罩银红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披风,这样一来,头上便不能有太多的首饰,了了几件也没有人可以挑出理来。
一百零九、
“上车吧,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张兰已经接到了柳贵妃送来的消息,看来这宴无好宴了,难道因为自己和柳贵妃走的近梁紫荆就想着对付武安侯府?“轻容,你到我车上来,我有话跟你讲~”今天她是武安府的代表了,身后还跟着姜氏和罗远鹭,若是再出个什么事,自己都没脸留在罗家了,张兰想着有必要再跟罗轻容交待一下,一定要看好这些人,就算是她们带的小丫头,也得注意了,一定不能让什么人钻了空子。
这个时候您应该跟三婶还有姑姑坐一辆车吧?罗轻容无奈的看了张兰一眼,无论在家里斗成什么样,在外面该讲的面子还是要讲的,罗府这次主子是两辆车,难道自己和张兰坐一辆,让三婶和姑姑她们四个乘一辆?“母亲,我跟两位妹妹坐一起吧,”舅母一家已经搬回了英国公府,姨母也跟着搬了过去,现在家里也只剩下罗家这几口人了。
张兰要讲的话其实昨天已经跟自己说了,不就是柳贵妃收到消息,恐有人在赏花会上做文章,这种事向来是宁可信其有的,她不但交待了罗素绢还有罗纨素她们,提醒她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落单,还给英国公府上也送了信儿,毕竟几家是一损俱损的关系。
其实若让罗轻容说,她倒更相信会在长公主府弄出什么幺蛾子的会是柳贵妃才对,毕竟罗家姑娘在长公主府里出了事,打的就是长公主的脸,也会给两家本来就相敬如冰的关系再敲上一记。不过这些话她跟张兰也说不通,只叮咛了两个妹妹一定要小心行事,也不要得罪什么人。
因是长公主请客,贴子洒出去,没有人会不给面子,武安侯府的车驾拐进公主府所在的大街时,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只不过悬了武安侯标志的翠盖珠缨八宝车一到,便有聪明的自动将马车靠在路边让她们先过。
姜氏跟罗远鹭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满心感慨,若不是乘了张兰的马车,凭她们一个四品诰命,一个伯府嫡次子妻的身份,怕是不会有人给她们让路的,再看似乎浑不在意,侧头只顾自己想心事的张兰,两人再次感慨,对女人来说,还是嫁的好才实惠啊~
张兰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对姑嫂的眼神,她正在考虑柳贵妃的提议,高雪姗她是经常见的,想来是俞氏日子过的舒服吧,她并没有打将庶女养残的主意,高雪姗不像高雪盈那样自信到嚣张,却更多了许多温柔娴静,待人接物也更懂事一些,知道照顾别人的情绪,这样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的女孩儿张兰心中存着几分怜惜,若柳家的儿子真的像那位女官说的那么好,倒也是一桩美事,高家有的是钱,就算是庶女,想来嫁妆也不会太难看,柳家的庶子将来考个功名出来,小两口儿的日子照样过的不差,尤其是将来梁元恪登基的话,柳家的子弟自然会水涨船高。当然,张兰可不是那种收了人的钱财就两边瞒的媒婆儿,她准备找个机会见见柳贵妃那个侄子再说。
想到柳家,张兰又想到梁元恪,摇虹的事情热闹了一阵子,随着梁元恪去清江也渐渐淡了下来,果然是古人说的没错,成大事不拘小节。在没有什么人权的古代,女人长的漂亮却没有强势的娘家可以依仗,那是注定要被摆在桌子上的,何况摇虹一个青楼女子,被人包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的事儿说白了,跟那些被主母灌了打胎药的妾室有什么区别?摇虹的身份还不比一个妾室呢,梁元恪不想要她生的子女也是情理之中,这世上道貌岸然的人多了,那些帝王们就更不要指望他们讲人品了。梁元恪在张兰的眼里,跟她在现代教的学生一般大小,这时候的男生,若真是不小心搞大了女朋友的肚子,许多也是吓得躲起来,而且这样的男孩子还是可以教育的,经此一事,知道后怕以后未必就不会是个好丈夫了。
旋即她又想到罗轻容的态度,心里叹了口气,就算不看梁元恪,像柳贵妃这样的婆婆也是百年难遇的,这个罗轻容就算是跟自己一样穿来的,怕穿的时候也没有多大,不知道世道人心。
“嫂子想什么呢?马上就要到了,”罗远鹭拿帕子在张兰眼前晃了晃,娇笑道,“今天咱们可是来给长公主贺喜的,你要是老走神儿那可不行。”罗远鹭的丈夫沈行云的差使已经有了眉目,这几天她的心情不错。
“我哪里有你们轻松啊,家里家外的,那天不是一堆事儿等着,”张兰挑眉看了姜氏一眼,“就像弟妹,分产不分家,什么还得我这个做嫂子的操心,”她不是小气,而是讨厌这种爱占便宜的人,若是搁现代,早打出去了。
“嫂子在赶我们走么?”现在家产已经到手,女儿又入了良王的眼,姜氏自觉再不要看张兰的眼色,一撇嘴道,“嫂子是欺负我家老爷不在京中,便想要拿捏我们母子?四妹,你听听,二嫂这话什么意思?如今你三哥去了登州,难道要我带着一双儿女自立门户不成?”
你有钱有人的为什么不有自立门户?何况现在姜氏已经将快意堂以西分给他们的地方全部归整了起来,跟二房这边通着的角门也每晚落锁,不等于已经自门户了么?张兰心里冷笑,“弟妹自然是舍不得自立门户的,想来三弟一定是想着反正有我们二房一口,就不能饿死了你们三房,怕是将侯爷与他的产业都带走了!”真是用得着的地方就一副咱们是一家的样子,用不着的地方就已经分了家,三房真真是太无耻了。
“张氏!你,”姜氏气得柳眉倒竖,想发火被罗远鹭按住,“两位嫂子,你们要让外面的人听罗家笑话么?”
“听就听好了,让大家听听也评评理,武安侯夫人不顾长辈的意思,要将亲兄弟一家撵走呢,”姜氏口里不停,声音却已经小了下来,“我回去必然要将你的话告诉母亲,四妹,你可要给我做个证见!”
这些天张兰可没少为难她们三房,下人们从有意无意的怠慢,到明目张胆的偷懒和不恭,送上的饭菜也远不如以前,天冷了竟然说府里的银霜炭不够,因为没有想到三房回来,春天的时候就按原来的数订了,还有这次,明明她一早就送了料子过去让针线房给女儿和儿子裁新衣,可针线房却迟迟不动手,后来又说要先做张兰和罗轻容的衣裙,若不是自己娘家嫂子特意送来了两个针线上的能手,女儿哪里能穿的这么漂亮?想到这里,姜氏越发委屈,冲罗远鹭嘀咕道,“二嫂这是看不上咱们,嫌弃咱们呢~”
张兰揉揉额头,原来高门里也出泼妇啊,她有些无奈,自食其力不占人便宜就那么难么?三房要是穷得揭不开锅她也就不说什么了,“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吵,只要三弟妹你真的问心无愧就行了,不过四妹,我也不瞒你,我原本就出身低,嫁入侯门,还以为京中的世家女子都像我家轻容那样呢,结果,啧啧,原来不是哪家的姑娘都能跟罗家教出来的女儿比的。”
这话,真是捧了姓罗的踩了姓姜的,罗远鹭张张嘴,她能说不是这么回事么?可附和的话又得罪了姜氏,罗远鹭郁闷的看着两个嫂子,张兰就不必说了,出身有限,一点儿针头线脑儿的就看到眼里了,这些天两房之间的过节她是看在眼里的,想想张兰连着每月的百十两银子都心疼,自己和丈夫吃住在娘家,她未必就没意见,唉,且等着丈夫的差使真正拿到手,就搬回北安伯府的宅子里,就算是花销大些,也比以后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结了仇的强。
至于姜氏,罗远鹭心里也是看不起的,明明已经分得了大笔的家产,却硬是以分产不分家的名义在二房白吃白喝,也忒无耻了一些。可既然打定主意吃人家二房的了,你做人就聪明一些,说些好听的会死?还时时要与武安侯夫人对着干,承恩伯府算不什么东西?几十年前不过是靠一个宠妃起家,到姜氏兄长这一代也算是到头了,姜家也就是娶了出身陕南的龙家女儿,带来了大笔陪嫁才支持到今日,姜氏当年吃穿连自己的丫头都比不上,若不是母亲看她人前温柔娴静,想着三哥是个庶子,性子也绵和,不合适找那种娘家太强势的,才挑中了她,不然凭她如何进了得武安伯府?当年虽然罗家还没有封侯,可有罗老夫人在,谁也不敢小瞧了去,她能嫁进罗家做庶子媳妇都算是高嫁了。
这样两个嫂子,自己将来能靠得上谁?原本罗远鹭还想着留下些银子给自己做体己,可现在,只能狠下心来一心一意给丈夫谋前程了,娘家若是母亲不在了,怕是没人理会自己这个妹妹,“两位嫂子都醒醒神儿吧,难道到了公主府也要让人知道罗家妯娌不和睦么?再说了咱们后面还有轻容和纨素呢,孩子们听见了也不成话。”
一百一十、
“三位姑娘,下车吧,”车在公主府的侧门停下,有粗使婆子过来放了脚凳,请罗轻容几人下车。
甫一落地,罗轻容便感到有道视线在看着自己,顺着目光一眼扫去,她急忙低下了头,不远处,梁元忻和梁元慎正坐在马上,当发现自己看过去时,罗轻容分明看到了梁元忻眼中的笑意,不由的,她想起那只攒珠同心结。
罗纨素也看到了梁元慎,她小脸一红,却依然高仰了头,做出世家贵女惯常的高傲来,上前两步站在罗轻容旁边,她同样是武安侯府的嫡女,自然要与罗轻容并肩而立。
“真是巧了,碰到了罗家人,”梁元慎邪邪一笑,“好歹也是我的岳家啊,听说武安侯有一个庶长子入了亲卫营?”
“是么?我不怎么清楚,”梁元忻不喜欢梁元慎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余光看着罗轻容一行随了领路的婆子进了公主府,“既然来了,咱们赶快进去吧,何苦在这儿堵了旁人的路。”
“算了,反正你跟罗家也没有什么来往,哼,人家说罗家这几个姑娘,最出色的就是罗二姑娘了,我看倒是未必,年纪不大成天板着脸,人长的也寡素的很,没有一点意趣,亏得老四还那么上心,怕是都冲着罗家的势力呢,真真是鼠目寸光!”梁元慎也是久混花丛的人了,在女人方面最有经验,他从来没有在罗轻容看向他的目光中找到过惊艳,迷恋,除了平静和淡漠外,似乎还有一些不以为然,这让梁元慎对罗轻容完全没有好感。
“皇兄慎言,罗家姑娘到底也是亲戚,又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这么议论,”梁元忻眼中满是不屑,这个梁元慎,真是蠢到什么地步,还以为自己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瞧你心急的,你放心,父皇肯定为你选一个般配的王妃,”梁元慎看梁元忻也不等他便率先进府,心里颇为不满,扬声道,“一会儿你也好好选选,要不要为兄帮你参详参详?我怎么听皇祖母说她十分中意华家的姑娘?听说那华姑娘就住在你的明王府?”
今天的赏花宴还有另一个隐形的目的,就是为明王梁元忻挑一门婚事。梁元忻只比梁元慎小一个月,婚事自不能比梁元慎晚的太久,虽然太后心里的人选是华萃芳,而柳贵妃和戴淑妃自然希望梁元忻的王妃出身越低越好,但有梁元慎的婚事在前,梁元忻的亲事怎么样也做个样子出来,哪儿能挑都不挑,直接指个人就成?
“非礼勿言,皇兄小心以后死到你这张嘴上,”梁元忻停下脚步,看向梁元慎的目光中满是厉色,这个蠢货,踩死他都嫌脏了自己的鞋。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个狗杂碎,小心我叫你不得不好死~”梁元忻从来都没跟自己这么说过话,尤其是脸上那厌弃轻视的神色,梁元慎猛然想起自己即将娶回府的妻子曾经与梁元忻暗通款曲,气得破口大骂,“你给我等着~”
梁元忻瞟了一眼领了众人过来迎接他们两人的泰安侯薛庭扬,驸马薛庭伟,还有那些早到一步的勋贵们,一脸震惊道,“皇兄这是什么话?你我皆是父皇之子,怎么可以有手足相残的想法?”
“罗姐姐,你怎么才来,”纪沉鱼一看到罗轻容进来,高高兴兴地迎了过去,有了上次的患难之情,纪沉鱼如今将罗轻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
“我先到翠华堂给长公主请安,才过来的,”长公主身份显贵,自然不用亲自到堂前迎接各府夫人小姐,只是由体面的女官和妈妈出面将宾客请到翠华堂说话,而男客则有泰安侯薛庭扬和驸马薛庭伟出面招待。
“你快过去吧,一会儿咱们说话,”纪沉鱼退到一边,过来给罗绫锦添妆的闺秀满坑满谷,仿佛不来就自绝与朝廷了一般,纪沉鱼因为中秋宴的事,对戴家人全无好感,过来添妆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二妹来了,快来坐,”罗绫锦正被李碧瑶缠着说话,她知道李碧瑶对梁元慎的感情,自然不耐烦见到她,尤其是这个李碧瑶明明已经定了亲了,还跑出来,也够无耻的。
“这匣子小玩意儿郡主留着赏人吧,”罗轻容将手里的匣子放在罗绫锦面前,直到今天,罗轻容才算是接受并正视了罗绫锦要嫁给梁元慎的事实。自己要改变罗家命运,或许也因此改变了别人的命运,可是为了自己的亲人,为了整个罗氏,她不能在乎个别人了,何况这一世,嫁给梁元慎也是罗绫锦自己的选择。
罗绫锦打开匣子,只见是九颗黄豆大小的祖母绿,好东西她见的多了,可这么大小一致,色泽匀净剔透的祖母绿送到自己面前,这份礼不可谓不厚,“妹妹太破费了,”她怎么说也是罗家的女儿,罗轻容出手大方,也是在给她长脸。
“大姐姐,我可没有二姐姐那么阔气,还望姐姐不要嫌弃,”罗纨素先在罗素绢前面将一只红木匣子打开奉到罗绫锦面前,里面是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这支步摇给姐姐润妆,”说罢挑衅的向罗素绢瞟了一眼,她就不信罗素绢一个庶女能拿出自己好的东西来?!
罗素绢浅浅一笑,她又不傻,自己的东西再好,也入不了自小长在金玉堆儿中的罗绫锦的眼,何必呢,她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大红包袱,“妹妹跟大姐姐绣了一条裙子,手工不好,姐姐莫要笑话~”
做裙子不是绣荷包,对一个千金小姐来说也是个大工程了,而且这足见送礼人的心意和手艺,看着裙子上那团团簇簇绣工精美的石榴花,和花心那细碎的彩晶,显见三妹是花足了心思。罗绫锦鼻子微酸,她一向与武安侯并不亲近,这几年倒是与罗轻容走的近了些,原以为自己总算多了个姐妹,可谁知因为梁元忻的事,涉及到无辜的纪沉鱼,两个人存了心结,再也难回到往日的亲近时光,没成想在自己即将出嫁的日子,两个妹妹还惦记着自己,“无论我到哪里,咱们都是亲姐妹,你们若是得闲,就常过去陪我坐坐!”
看着一手牵了罗轻容,一手牵了罗素绢,满脸感动的罗绫锦,罗纨素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为什么自己这个自以为高贵的姐姐就看不到自己?再听听泠雪居里的这些马屁精们,一个个都对这三个人的情谊吹捧个不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三个是一个娘生的呢~
“大姐姐,妹妹给你的步摇你不喜欢么?”罗纨素硬生生挤到罗绫锦跟前,拉过她的手娇嗔地道,“我帮你插上看看好不好?这是我特意在天工坊挑的新样子,”罗绫锦若是请罗轻容她们到良王府去,那她一定要跟去才行,这样才可以时时见到良王,不然时间久了,他将自己忘了可怎么办?
“嘁,真是姐妹情深的紧,凑的近些都多捞些赏钱么?”罗绫锦的异父妹妹薛如宁鄙夷的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帕子,冲薛如薇薛如蕙还有几个与自己交好的闺秀道,“走,我带你们赏花去,反正今天母亲也是开的赏花宴!”
“大姐姐,她有没有欺负你?”罗纨素一脸愤慨道,“你可是郡主,她怎么敢这么不恭敬?”现在她最需要的是罗绫锦的友情。
“四妹妹,你多想了,”罗轻容加重语气,“郡主专门被长公主殿下接回府中,哪儿有人敢不敬?”上门公然挑拨,这个罗纨素还能再蠢一些么?说到底,薛如宁和罗绫锦也是一母同胞,“郡主,一会儿人只会越来越多,还是派个人带我们到花房看看吧。”
“好吧,”罗绫锦一皱眉,小声道,“那些人平时我根本没有见过几面,竟然都跑来添什么妆?其实只要你们和齐家姐姐们来了就好~”
就要嫁人了,从华阳郡主变成良王妃,罗绫锦其实心里也有些慌张,可更让她心慌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连个倾诉的人都找不到,太后只是一遍遍的告诉她如何做个好的王妃,如何帮梁元慎打理好内宅,母亲是在告诉她如何拿住梁元慎,让他不要忘记了薛家和长公主府对他的支持,还有如何帮梁元慎拉拢人心,如何去跟那些贵妇们交好,却从来没有人听她说说话,问问她怕不怕,她心里对这桩婚事是不是真的满心喜悦?
此刻罗绫锦是落寞的,甚至还带着隐隐的不安,这个感觉罗轻容自然明白,可是女人都要经过这一步的,何况看过罗绫锦与梁元忻私下见面的她也不可能出言安慰,“我们先出去了,一会儿再来跟郡主说话~”
“二姐姐真是好大的架子,难道在泠雪居陪着大姐姐说说话就不行么?牡丹什么时候不能看?”一出泠雪居的大门,罗纨素就忍不住开腔了,今天罗绫锦身边最是热闹,她也可以借机多结识些闺秀,加上有华阳郡主堂妹这个身份,也不会有人敢看轻她,现在可好,竟然生生被带了出来,她可不像罗轻容,是武安侯的嫡女,自幼长在京城,连宫廷都是经常出入的,“二姐姐你这个性子真是不行,这样多让大姐姐伤心。”
“是么?那四妹就回去陪着郡主吧,”罗轻容也嫌罗纨素聒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我跟三妹去看看牡丹去,回去也好跟祖母讲讲~”
“那我回去了,”罗纨素一跺脚,她以后可是要嫁入王府做侧妃的,将来还会在梁元慎的后*宫里占居高位,既然这样,她就不可能活的那么恣意,母亲跟她说了,她的交际和人脉的培养要从现在开始,有了自己的力量,以后才能在后-宫站稳了脚跟。
一百一十一、加更
“罗姐姐,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纪沉鱼一看到罗轻容进暖阁,满脸都是开心的笑容,“快来暖和暖和再去,反正那牡丹也不会跑了。”
“好,看来你身子是全好了,还有没有不舒服?”罗轻容细心打量纪沉鱼,上次她到纪府,已经将那天的事大概跟纪沉鱼讲了,也告诉了她中秋宴的事是有人为了对付梁元忻,也是梁元忻帮她们躲过了戴淑妃的搜查,当然,她没有跟纪家人说纪沉鱼当时只穿了一身亵衣,只说当她进去时,只看到纪沉鱼昏倒在榻上。
这样的说辞根据梁元忻的要求来的,想到这一点,罗轻容便知道梁元忻并不想挟人**和清誉来为自己谋求什么,而且她也告诉纪家,梁元忻离开时曾经说过,中秋夜的事,本就不足为外人道,大家就当全没有发生过,他也没有看见过她们二人。
“就差一点儿就全好了,”纪沉鱼因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也知道这些事除了自己父母和罗轻容,不会再被外人知道,便也想开了,“我告诉你,过了今天,我就全好了~”
“过了今天?为什么?”罗轻容心里一惊,想到柳贵妃的提醒,“沉鱼,今天会出事么?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你不可意气用事~”
“你呀,就是想的多,”纪沉鱼压低声音,凑到罗轻容耳边,“这是我母亲安排的,你等着看戏吧,”纪家再不济也没有女儿被人差点害了还不吱声的道理,何况这种事挑纪家的女儿下手,分明是要打纪家的脸呢,这口气莫说明安伯,就是宋氏也不可能咽下,“总之今儿我极高兴。”
“你这个三妹倒是个聪明人,比你四妹妹强,”纪沉鱼不再跟罗轻容扯这个,自动换了话题,看暖阁一侧与几个姑娘聚在一处说话的罗素绢,她知道自己要跟罗轻容说体己话,便自觉避到了一边,而且还能迅速跟陌生人打成一片,倒也不是个简单的。
罗轻容也望着满脸笑容的罗素绢,这个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朋友却是不多,原因无他,身份尴尬,同样的庶出,养的如她一般尊贵的没有几个,罗素绢自然不屑与那些缩手缩脚木讷沉闷的人结交,可嫡出的小姐又自矜身份不愿意与她多说,这样不上不下的,小姑娘连个手帕交都没有,“也是个可怜人儿~”
“可怜?还不是都怨你那个,”纪沉鱼面上一红,当面指责人家的父亲,太没有礼数,“姐姐别怪我,我只是想不明白,那些男人,又不是妻子不能生,为什么非要弄一屋子妾室,再养出一群可怜虫?”纪家没有妾室通房,所以纪沉鱼对三妻四妾的男人嗤之以鼻。
是啊,这样的问题她也想过,以前张兰也曾经跟她说过,说这完全都是男人的劣根性,还是什么女子的社会地位太低造成的,罗轻容听的不太明白。现在想想,就算张兰说的都对,可又能怎么办呢?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连生气都不行,妒忌是七出之一,想到如今父亲那一院子小妾通房,成天你吵我闹,罗轻容也唯有苦笑,“沉鱼你没有庶妹,却比谁看得都清楚~”
“这是我爹说的,内帷不修是乱家之源,你看现在我家多好?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女儿都想嫁给我两个哥哥呢?你知道不?那次我娘到你府上去致谢,罗老夫人还跟我娘面前夸你那个高表姐呢,她呢?今天来不来?”
“舅母看上了你们伯府的世子爷?”罗轻容心中暗暗高兴,以国公府的嫡长女嫁明安伯府的世子,怎么说也是低嫁了,可见舅母用心良苦,只图表姐能过上如意的日子,“我表姐你可是见过的,再好不过的一个人,跟你又脾气相投~”
纪沉鱼促狭的眨眨眼,“跟我脾气相投?我只记得和姐姐脾气相投,再说了,英国公府门第也有些高了,”其实是宋氏知道高雪盈是个爽利脾气,但又觉得这脾气儿子吃不消,加上娘家势大,她可不想给儿子找个河东狮回来。
“你这个丫头,小心我撕你的嘴,”罗轻容柳眉一扬,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连姐姐都跟打趣,真真是皮痒了,我那个表姐虽然性子傲些,可是却没有那么多的腌心思,而且做人长媳关键不就是能拿住事儿么?”纪家是难得的好人家,尤其是纪家那个世子爷是从小跟着大儒读书的,没有寻常勋贵子弟的纨绔之气,表姐嫁到纪家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
“好姐姐,咱们打个商量,我跟母亲说让她到英国公府提亲,为大哥求娶高家姑娘,等我二哥议亲时,你可得跟我二哥找个好媳妇,”罗轻容跟自己说高雪盈的好处,分明是极愿意表姐嫁到自己家里来的,纪沉鱼灵机一动,试探道。
罗轻容已经被纪沉鱼的话气得起身要拧她的嘴,“小小年纪就在这儿胡说八道,也不怕闪了舌头?”
“咱们不是在这儿说悄悄话儿么?又没有人偷听?”纪沉鱼索性倚小卖小,拉了罗轻容道,“姐姐应不应?”
其实纪家在勋贵中难得门风清正没有杂七杂八的烂事儿,而且宋氏她也是自幼常见的,极好的一个人,若是可以嫁给纪沉鱼的二哥,以后倒是可以有半生富足安闲的日子,罗轻容被纪沉鱼将的满面通红,瞪了她一眼道,“你快住嘴吧,我不教训你,人倒是越发上脸了,这是姑娘家可以说的么?”
姨母和舅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罗轻容心里很清楚,可这两家与她来说,亲疏远近是一样的,与罗家来说,应了哪家都会让另一家不快,所以罗轻容倒是挺满意张兰对她婚事的态度,将来自己的婚事定然不会再从高家和郭家里选了。
“好了,咱们快去看一眼那牡丹吧,一会儿太后和淑妃娘娘要到了,”罗轻容一拉纪沉鱼,“咱们在这儿交头接耳的,该被人笑话了。”
“嘁,谁爱笑话谁笑话去?”纪沉鱼撇了一眼不远处频频向她们观望的几位姑娘,里面没有几个是自己认识的,“现在什么人都进得了公主府了。”
长公主这是为梁元慎积累人脉啊,可惜现在着手有些晚了,那几个姑娘,穿戴打扮一看就不是有根基的人出来的,坐在角落无人理会,想来不是什么高门出来的,可这样的人家,交好了又能给良王添上多大助力?罗轻容摇摇头,若真是皇帝属意良王,也断不能看着他有个强势的岳母。
因为要迎接太后的凤驾,长公主梁紫荆特意将公主府的花园又修整了一番,尤其是养牡丹的花房,整个在外面又修了个玻璃暖房,身份不够的人站在外面也能一睹冬日牡丹的芳华,“母后,那边那盆飞燕红妆,女儿原以为能开几盆豆绿和二乔就不错了,根本没指望它会开,想着花神也知道了母后要赏它们,昨日这株花竟然开了,您说奇不奇?”
暖房内地方有限,罗轻容与其他人一起候在暖房之外,她望了一眼那株飞燕红妆,难得这样的天气,竟然开了十几朵花,层层叠叠,细瓣迤逦修长,颜色纯正娇艳,在这寂寥的冬日里格外的光彩动人,
而扶着齐太后赏花的除了罗绫锦外,另一个穿了件玫瑰红的遍地缠枝芙蓉花的缂丝褙子,斜堕马髻上插着一支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并一对红梅金丝镂空珠花,长了一张芙蓉面,眉眼细长,脸上一直保持谦和温婉笑容的女子,罗轻容有些奇怪,什么时候京城多了这么一位贵女?
“那是华家的大小姐,闺名萃芳,”纪沉鱼在罗轻容身边小声道,“是明王殿下的表妹。”
怪不得了呢,这华家姑娘可不是长了一双与华舜卿极相似的眼睛?只是两人气质迥异,一个跳脱一个温婉,“看着是个安静的人儿,没怎么见她出来过。”
因为无意间跟梁元忻扯上了关系,纪家也下了功夫打听了一番这个明王的情况,虽然知道梁元忻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无能”和“庸碌”,但深思熟虑之下,纪家还是将中秋夜的事当作没发生一般,纪沉鱼这样的性格,嫁到明王府简直就是自讨苦吃,而他们也实在没有打算让女儿给人做侧妃,但也因为这个缘故,纪沉鱼对华家还是有了几分了解,“是半年前进京的,听说就住在明王府,那天中秋宴上见过一次,想是姐姐没有留意~”
看来纪沉鱼是压根没有打算再跟梁元忻扯上什么关系了,这样也好,罗轻容怜惜的帮她拢了拢披风上的雪貂围脖儿,“一会儿进去了先喝些热汤水,”说到这儿,她横了一眼在自己身边抱了手炉努力止着哆嗦的罗素绢,“你也一样,让你多穿些,你拧着不听话,回去就请大夫过去给你开剂药熬了!”
听姐姐这样说,罗素绢原本因为罗轻容与纪沉鱼亲密而有些酸味的心舒服的许多,她可怜兮兮的道,“我不是胖了么?再穿那么厚,难看死了!”
“你哪里胖了,别学那起子没见识的成天弄那些狐媚样子,”纪沉鱼捏捏罗素绢的小脸,“妹妹这样正好~”因为罗轻容关系,纪沉鱼对罗素绢也很和善,一副长姐的样子。
“太后出来了,”罗轻容一拉纪沉鱼,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前世真不知道怎么熬过的。
一百一十二、
一出暖房,华萃芳就自动退到了后面,自己的姑姑并不得太后喜欢,她也不相信这位太后会喜欢自己,当然,太后打的主意她已经猜出了八**九,对她想让自己做明王妃的意思心里自是愿意,更不会恃宠而骄,做出一副轻狂的样子让人轻视。
“是罗二姑娘吧?上次还是在宫里见到的,”华萃芳仿佛无意的与罗轻容走到了一起,罗轻容与罗绫锦长的完全不一样,真正是一位眉如远山目若秋水的美人儿,更让她惊心的是这位美人的眉目之间全无一丝自矜和高傲,那种宁静疏离,让人竟生生自惭。
“那天有些匆忙,没有跟罗二姑娘好好打个招呼,没想到咱们竟然这么快就有机会再见,”依着华萃芳的性子,她并不愿意再与罗轻容多说话,在她的经验里,罗轻容这种人看着平和,其实是极难打交道的,寻常人物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华姑娘既然长住京中,咱们以后也会常见面的,”罗轻容敏感的发觉这个华萃芳是在有意跟自己套交情,她与华舜卿称得上“熟人”了,可这内里的详情梁元忻他们应该不会让华萃芳知道才是,“有机会大家聚上一聚,”好歹是华舜卿的妹妹,又主动与自己交好,罗轻容自然报之以善意。
“那最好了,姐姐不知道,我是初来乍到,在京中真是两眼一摸黑,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找不来,”华萃芳眸光中尽是黯然,“真想回江南啊~”
“你们在江南时,住在哪里?”一边的纪沉鱼不由来了精神。
“我们住在江宁,纪姑娘对江南很熟悉么?”华萃芳一脸欢喜,殷切的看着纪沉鱼。
“我外祖家就是在苏州,华姑娘祖籍就是江宁?”
罗轻容也没有想到纪沉鱼竟然和华萃芳一见如故,一直聊到坐席时才分开,今天来的客人多,又加上还有太后和淑妃在,长公主索性将女客的宴席设在府中最大的清懿院,请太后和淑妃由英国公夫人,定国公世子夫人,泰安侯夫人们陪着在堂中做了正席,其余的各府夫人们也不论品级,只论交情随意而坐,姑娘们也是这个规矩,只是将席面开在西侧厅,只是几道珠帘隔着,声息相闻。
“瞧你这地方安排的,有咱们在,那些小姑娘们哪里还想吃的舒心?”齐太后点了点梁紫荆,“去叫班小戏来,咱们也乐呵乐呵~”
戏班子梁紫荆当然是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齐太后要边吃边听,“今天的小戏也是女儿府里养的,请的是最好的南音先生**,一会儿您听听~”吩咐过身边的丫头,梁紫荆给接过齐太后身边宫女的乌木镶银箸,“母后难得到我这儿一趟,让女儿也尽尽孝心,你看那边那些姑娘们,隔着这重重珠帘不是更养眼?这也是一室娇花~”
“好,好,”齐太后就着梁紫荆的手吃了一块蜜瓜,“就你伶俐,竟然拿了别人家的姑娘来孝敬哀家?”看到女儿生活的地方,知道女儿确实过的相当恣意,齐太后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言谈之间俱是笑意。
“瞧母后说的,旁人家的女儿?那里面没我的女儿么?这么远远瞧着,谁也没有我家的女儿俊~”梁紫荆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逗的齐太后哈哈大笑,“你这个王婆,这么大张着嘴夸自己女儿,也不怕在座的夫人们笑话?”
罗绫锦因为已经定了亲,所以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西厅替长公主招呼客人的是她嫁入薛家后又生的女儿薛如宁,只是这薛如宁并不像罗绫锦那样得太后和至德帝的喜欢,平时也只是随了母亲到宫中与齐太后请个安,见上一见,虽然同为长公主的女儿,上面有个出色且得宠的姐姐压着,时不时就被人私下拿出来比较一番,说的最多的就是薛家到底不如罗家,也因着这个缘故,薛如宁与罗绫锦并不亲近,平时也鲜少出门,在府中也只是与大伯家的两个女儿来往多些。
今天立于众目睽睽之下招呼客人,令她十分不舒服,又听到母亲在正堂高声说自己是最俊的,可眼前明明有鲜妍的高雪盈,清丽的罗轻容,妩媚的戴月辉,娇憨的纪沉鱼,还有浑身书卷气的史良箴,自己也就是一个“俊”字了,薛如宁真想甩袖了走人,却被一旁的薛如薇轻轻拉了一把,“宁妹妹,你累了坐着就是,大家都是平日来往如姐妹一般,哪里还用人招呼~”
“嗯,”薛如宁看了一眼对面对纪沉鱼窃窃私语的罗轻容,心里更不舒服,自己的姐姐哪里不如那个罗绫锦了,竟然生生被罗绫锦抢了良王妃的位置,就因为她姓罗而姐姐姓薛?“我不想做在这儿,越坐胃里越不舒服!”她才不想吃个饭也看见罗家几姐妹!
“你呀,要么你到马姐姐那边坐去?”薛如薇知道这个堂妹在为自己不平,她以前觉得罗绫锦根本不喜欢梁元慎,也不会愿意嫁给她,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讨好梁紫荆,希望有朝一日借她的手将自己推到良王妃的位置上,可最后,多年的心意还是抵不过骨肉之情,有什么好事儿自己这个婶娘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女儿,而自己,老大不小了,这些年为了那个良王妃的位置,生生将大好年华给蹉跎了,如今年纪相仿的好儿郎都大多都定了亲事,想到这里,薛如薇便觉得口中如嚼蜡一般,而对面那三个罗家姐妹,是那么的刺目。
戴月辉虽然没有和罗轻容她们同席而坐,但她的席位刚巧就在纪沉鱼的斜对面,而纪沉鱼和罗轻容出事到底与自己脱不了关系,戴月辉总觉得纪沉鱼正在盯着自己,心里忐忑难安,而且上午在暖房前站的久了,只觉后背一阵阵虚汗出来,人也有些摇晃起来。
“看见没?那个姓戴的?”纪沉鱼确实是在盯着戴月辉,宋氏要出手对付戴月辉,并没有避着女儿,这女人间的斗争是另一种刀光剑影,女儿未必有福气嫁到一个人口简单的人家,该知道的也要从现在教起了,“一会儿还有更精彩的呢~”
罗轻容也留意到戴月辉有些脸色发白,鬓角隐有汗意,“这是怎么了?是你,”难道是宋氏动的手脚?在这处场合就算了出了丑,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将来再查出来是有人给她下药,不更麻烦?
“我们纪家是哪样的人么?这叫阳谋,”纪沉鱼得意的道,“看,有人送鱼来了,我最喜欢吃鱼了~”
“呕~”一阵腥味飘进戴月辉的鼻腔,她只觉得整个胃都被一只手翻过,忍不住一口酸水喷了出来,“呕~快,快端过去,太难闻了!”
“难闻?你说我们公主府的菜?”薛如宁正不高兴呢,又看到戴月辉竟然在薛家的宴席上当众吐了出来,还说菜太难闻,气得拍案而起,“你想干什么?”
“哎呀戴姑娘,你不舒服就不要出来了,真是的,”与戴月辉相邻而坐的吏部左侍郎宁家三姑娘已经气得哭了出来,因为坐的近,她生生被喷了一裙子,裙子毁了就算了,在这种场合陪着她丢人也算了,关键是恶心啊,“呕~”看着鹅黄锦裙上那黄不黄绿不绿的污物,她跟着一阵反胃。
薛如薇看着面色苍白指着桌上的去骨鲜鱼烩让撤下去,眸子中满是震惊的光,自己嫂子有孕时就是这个样子,这个戴月辉?她猛的站起身,“快,簟儿,去请大夫过来,宁三姑娘,戴姑娘你们略坐坐,一会儿大夫就来了,这府里有供奉的良医~”
薛如薇目光穿过层层珠帘,看着上座那几个谈笑风生的女人,其中最娇艳者,就是永安朝尊贵的淑妃娘娘了,若不是她执意要选罗绫锦,将自己看中罗绫锦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长公主未必不肯给自己这个机会。
若真的如自己所想,戴月辉做下了肮脏的勾当,那么,在这满城膏粱面前,等于是狠狠给了戴淑妃一记耳光,戴家的女儿做出了丑事,看她这个高贵的淑妃娘娘还有没有脸出来见人?
而不论梁紫荆还是罗绫锦,今天这样的日子出了丑事,怕也会开心不起来吧?薛如薇一瞪薛如蕙,“还愣着干什么?快安置戴姑娘和宁三姑娘到一边缓口气,”一面又担忧的对薛如宁道,“别真是今天的鱼有问题?”
“你就是要我看这个?”罗轻容用绢子掩了口轻声道?她们和戴月辉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现在只管看着就是了,“怕还没有完吧?”这戴月辉的反应怕不像是身体不好吧?张兰和金姨娘都曾经这样过,现在这么闹腾起来,就算是在座的姑娘们不明白,仅珠帘相隔的正厅,那些夫人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次戴家的脸面,算是全完了。
“姐姐不必心急,太后出宫,自有太医跟着以防万一,用不了多久,自会有人来了,”纪沉鱼冷冷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从知道自己晕被戴家算计开始,父亲已经派人将戴家的一切翻了个底儿掉,刚好,也发现了戴家大姑娘跟梁元慎的私密事。
一百一十三、
薛如宁的丫头绿竹到正堂时看到长公主梁紫荆正俯在齐太后的耳边说着什么,不远处家中戏班子的招牌玉官儿正和着丝竹咿咿呀呀唱的全神贯注,她摸了摸袖中的那个宝石戒指,深吸一口气走到北宁长公主身边。
梁紫荆已经注意到西厅的纷乱了,但今天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头一次到自己府里的齐太后身上,这次太后凤驾亲至,于她,于公主府,甚至于整个薛氏都是极大的荣耀,她又怎么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母后身边尽孝?而西厅那边,自有女儿和薛如薇招呼,薛如薇的能力她还是有数的,不过是有人忽然病了,请到一边休息便是,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什么事?不是有大姑娘么?”薛如薇每天泰半都在长公主府,对女儿薛如宁极好,梁紫荆也乐得在席间的贵妇们面前夸上她两句,“我这个侄女不是我夸,但凡我家宁儿有她一半我就省心了。”
“长公主,”绿竹又上前一步,轻声道,“是三姑娘让奴婢过来的,那边戴姑娘~”
戴姑娘?看来病的是戴淑妃家的那个侄女了,怨不得侄女让人过来,“请戴姑娘到那边丁桂阁里歇着,静云,你过去服侍着,”派自己身边的妈妈过去,算是给足了戴家的面子。
绿竹一脸焦急无奈,口齿却越发清晰,“刚才上了一道鱼,戴姑娘一闻就吐了,说是太腥,后来旁边的宁三姑娘也跟着吐了,大姑娘怕真是咱们府上的食物有问题,请她们到一旁歇了,又请了府里的大夫过来,可是,宁三姑娘大夫说没有大碍,咱们姑娘已经派人带宁三姑娘换衣服去了,戴姑娘却执意不肯让大夫扶脉,说是男女授受不亲,自己歇歇就好了,大姑娘没有办法,只得依了,可现在戴姑娘的情况越发不发不好,连口水都喝不下,说咱们府里的水也有味儿~”
绿竹有一管好嗓子,声音不大,但周围的贵妇们都听的一清二楚了,席间大部分都是生养过的,就算没有生养过也看过府里人生养过,这分明就是有喜的症状嘛,何况那戴姑娘还不肯让大夫扶脉,这分明是心里有鬼嘛!这下大家的眼睛都亮了,含笑看着上首的戴淑妃。
“臣妾这个丫头任性的很,又娇气,臣妾过去看看,”戴家夫人乔氏满脸通红的站了起来,她不相信自己女儿有什么不堪的事,可被这丫头这么一说,真真是洗不清了,“娘娘~”
“母后,臣妾那个侄女确实养的娇,又是个守规矩的,还请母后准许您身边的尚姑姑跟着臣妾嫂子一起过去看看,她也通医理,”当时由太后宫里的女官出来说句话,戴月辉的闺誉也算是保住了。
“既是这样,阿尚,你就走一趟吧,只是你所学有限,还是听太医怎么说,”齐太后漫不经心的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戴家是梁元慎的外家不错,齐太后也不希望他们家出什么不堪的事情,可今天这丫头的话堂上的人听的分明,自己就算替戴家掩了,也哄不了这些人精儿们去,若是那戴月辉真有什么不才之事,除了就是。
太后身边的太医自己可没有多少交情,万一,戴淑妃有些心拦,可碰到堂上那一双双满含深意的眼睛,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自己一拦岂不是告诉这些人她心虚了?“母后说的是,来人,去请林太医过来。”
林太医是随齐太后出宫的,只是没有太后的话,薛如薇也支使不动他罢了。
戴月辉看到尚姑姑和她身后的太医时,心底已一片冰凉,她葵水已经过了半月了,虽然心底已经隐隐有担心,但始终不肯相信自己就那么倒霉,原本想给梁元慎送信,让他拿个办法出来,但又怕是一场虚惊,便想着过几日若还是没来的话,就让丫头去给梁元慎送信,可今天她在西厅的反应,连她自己都想到原因了,“姑姑~”
后面会发生什么事纪沉鱼和罗轻容已经不关心了,她们借更衣的机会溜到外面,“伯母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那个佩了香囊的丫头在暖房外是无意在她跟前多走了几圈儿,然后,那盘鱼肉么?可是大师傅的独家密制,”纪沉鱼拢拢身上的披风,小脸一扬,“姐姐莫要怪我,就算是怪我,我也不悔的。”
戴月辉若是个规矩的,又怎么会被纪家算计?罗轻容捣了捣纪沉鱼的额头,“行了,别装了,是害你再先,行为不检在后,我怪你做什么?难道要你打不还手么?”
“姐姐~”纪沉鱼并没有因罗轻容的话感到轻松,低头讷讷道,“可事情出在长公主府,姐姐会不会生气?”无论如何,罗绫锦是她的姐姐,今天来的姑娘,大多是给她添妆的,戴月辉在这样的场合揭出丑事,心窄一些的人,非气死不可。
“我娘查了,戴月辉在中秋宴这前几日,单独见过郡主娘娘,这也是她那天独与我过不去的缘故,”既然罗轻容说了被打了要还手,那自己做的就不算错,只是那个人到底是她的堂姐。
“做了就做了,别多想了,”对罗绫锦寻纪沉鱼晦气的原因罗轻容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应该就是祖母进宫见齐太后说想将她许给明安伯世子,也是因为祖母的这份舐犊之心,惹得无辜的纪沉鱼遭了横祸,自己还能再怪她什么?
“这事儿到这儿就完了,下来咱们看着就行了,”罗轻容帮纪沉鱼抿了抿鬓边的碎发,“不要再跟别人说这些~”
“罗姐姐难道不想知道是谁么?”纪沉鱼这下整颗心全放下心,立马八卦的凑到罗轻容跟前,“那天起我娘就派人跟着她了,我娘说,这个世上没有人斗得过银子~”
“谁还用猜么?她所图的是什么人尽皆知~”罗轻容难得的翻了纪沉鱼一眼,除了梁元慎,谁还会,谁还敢,谁还能?
罗纨素闷闷的坐在车里,耳边罗素绢和罗轻容的低语惹得她一阵烦躁,原本她还指望与梁元慎在某个地方无意中遇到一次,毕竟从祖母寿辰那天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可谁想到好好的赏花宴最后却因为一个意外弄得大家扫兴而归。
“亏你们还那么开心,都怨那个戴月辉,好好的病什么病,搞得大家都不高兴!”罗纨素愤然道,“我看连淑妃娘娘气得脸都青了,真是的,病了就不要出门好了,出来给娘娘丢人!”
扫兴怕不是吧?罗素绢促狭的跟罗轻容挤挤眼,她看今天大家都是兴致勃勃的从长公主府出来,没有一个说扫兴的。
罗轻容则疑虑的望着罗纨素,早上看到盛妆的她时那种感觉又来了,罗纨素今天的心思显然不在这赏花宴上,而且今天的宴会扫不扫兴与她一个小姑娘根本没有多少关系,正常一点儿的像罗素绢,虽然绷着不肯跟自己讨论戴月辉的“病情”,但也是小脸通红,眸子乱闪的,想来已经从大家的脸色中猜出个七七八八了,可罗纨素仿佛完全不关心这个。
“唉,不知道现在戴姑娘怎么样了?不过有宫里的太医在,想来什么病也都无碍的,”罗轻容看着罗纨素手上已经被她撕扯的不成形的锦帕,“郡主怕也不会很高兴~”
“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还不许人病了?只是这样,淑妃娘娘才没面子呢~”罗纨素依旧愤愤不平,她早认定自己是梁元慎的人了,那么戴家便是自己夫婿的外家,人前自然要维护的,何况戴淑妃,那可是她未来的婆母。
明明人前罗纨素对罗绫锦极尽讨好,怎么这个时候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倒是对戴家,尤其是戴淑妃维护良多?“听说今天外院来了许多世家子,咱们成天困在府里,一个也没有见过。”若是依着罗纨素的性子,自己这么说,怕应该又会像上次提起姜延康那样斥责自己了。
“姐姐说的也是,不过那些世家子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都是些寻常子弟,真正成才的能有几个?”罗纨素听罗轻容说起这些,心里一动,罗轻容因管着高氏的嫁妆,倒是比她多了许多出门的机会,“姐姐在外面也见不到他们么?”
“咱们侯府的姑娘,出门时多少人跟着,我也只是从府里到铺子里,哪里能见到外人?不过就像四妹说的,那些人见不见都一样,能有什么好的来?依我看这个世上能比良王俊的怕是没有~”罗轻容故意在“良王”二字上放慢了速度,细看罗纨素的表情~
“姐姐也这么看?”罗纨素已经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可听一向高傲的堂姐公开称赞梁元慎她心里还是极欢喜的,脸不由自主的绯红一片,“今天我在长公主府门处看到良王殿下了,果然名不虚传~”
现在连罗素绢都注意到罗纨素不对了,她忐忑的看了一眼罗轻容,将身子缩了缩,发誓绝不掺和到这里面去。
“你在公主府外见到良王殿下了?我怎么没注意到?”罗轻容一脸“艳羡”,身上前倾做出极感兴趣的样子,“跟我说说,他在做什么?”
一百一十四、
原来自己这个姐姐也相中梁元慎了?罗纨素顿时如临大敌,她清楚自己无论出身才貌都及不上罗轻容,“没有,我不过是扫了一眼,看到良王殿下正好下马,姐姐这些年经常进宫,不是应该经常见良王的么?对了,姐姐也很得柳贵妃的欢心,今天这簪子不也是柳贵妃赏的么?”
罗轻容目光如水,看得罗纨素不由变了脸色,她忽然醒悟到今天这个姐姐说的话太奇怪了,她既然得了柳贵妃的欢心,又怎么会像自己一样望着梁元慎?原来是在套自己的话,想到这里,罗纨素坐直身子正色道,“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刚才那些话是一个姑娘家应该说的么?”
“妹妹教训的是,”罗轻容目光中满是戏谑,“刚才的话我确实不该说,但说了并不代表就真的是那么想的,就像妹妹现在在我面前这么义正辞严一样,还有,戴姑娘是怎么病的,过几天妹妹也请三婶帮着好好打听一下~”
罗纨素是自己看上了俊美的梁元慎,还是和梁元慎已经有什么勾结,只要知道姜延康是怎么进了銮仪卫就应该清楚了,不过现在,依罗家的教养和府里的规矩,加上罗纨素年纪还小,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情,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敲打一下三房还是有必要的。
“你做的好事,”一见儿子进了昭纯宫自己的宫,戴淑妃心中的怒火就控制不住,直接将手里的茶碗掷了出去,“你马上就要成亲了,竟然闹出这种事!?”
闹就闹吧,这些日子皇上时常将他叫过去说话,他已经收到确切的消息,今年冬至,皇上是真的让他代自己去天坛祭天,这可是每年的头号大事,其中的含义梁元慎自认已经明白了,自己成亲之后,马上就是冬至了,怕是随后就会有太子的册封礼了,“娘,不就是一个女人么?老四都弄出个娼-妓来,父皇不也没有说什么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多大点儿事儿?”
“多大点儿事儿?你是要有大作为的,小四能跟你比么?尤其是,这个时候长公主那边若是闹起来,怎么办?”戴淑妃想起嫂子乔氏在自己面前又哭又闹,让她给女儿个交待,就气得浑身哆嗦,“是不是月辉那小蹄子诱引你的?”一定是这样的,这些贱人,看到自己儿子这么出色,哪有不动心的?何况跟了儿子,那就等于是飞上枝头了。
听戴淑妃说起这个,梁元慎不由唇角微扬,想起跟表妹在一起的**时光,没想到这个表妹看着也是娇养在府里的千金小姐,在榻上风流婉转不亚那些风尘女子,“父皇已经赐婚了,姑姑闹又能怎么样?还能悔婚不成?儿子看她们也不会舍得~”罗绫锦放弃梁元忻转投自己,除了爱上自己人才出众外,怕也是冲着这泼天的富贵来的,即使如此,这些气也是她当受的。
“那可不一定,梁紫荆舍不得,绫锦那性子可未必,那丫头连嘉和都想压上一头呢,你以为她能甘休?没有女人会真的不妒忌,而且,现在你正得皇上的看重,这事儿一闹出来,那柳锦心会不借机生事?还有那梁元忻,看着跟个闷鳖一样,未必心里就真的没有想法,你看他现在左一个条陈又一个折子的,图的是什么?”
“娘说的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戴月辉的事儿真闹出来,自己也与梁元恪无异了,万一柳氏借机生事,再延误了自己入主东宫的时间就不值得了,“娘你想个办法,月辉她~”梁元慎咬咬牙,美女哪儿找不到,何况自己以后想坐稳太子的位子还要用得着长公主和薛家罗家呢,“不能留了~”
罗绫锦的泠雪堂已经被她砸的如乱兵过境,梁紫荆跟着姚黄进来时,只看到女儿坐在一地碎瓷中,脸色铁青,泪水从眼中簌簌落下。昨天她还为戴月辉出了丑事偷笑,谁想到今天不但阖京遍知,而且薛如宁还言之凿凿的告诉她,与戴月辉做出丑事的人竟是梁元慎!
“锦儿,锦儿快起来,”虽然女儿自幼没有跟在自己身边,可梁紫荆自问对她的疼爱不比后来生的那两个少一分,甚至更甚一些,只是她无法直视那双酷似前夫的眼睛,“都愣着做什么,快扶郡主起来,还不将屋子收拾了,万一伤了郡主,我活剥了你们!”
“母亲,母亲,我不嫁了,我不要嫁了,”罗绫锦想到薛如宁过来时那听似安慰实则唯恐天下不乱的挑拨之言,不由失声痛哭,“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了他,我连~”梁元忻,他定然不会这么对她,虽然戴淑妃和柳贵妃老是想给他安一个荒淫好色的名声,其实她知道,他从来对那些女子们不假辞色。
“你闭嘴,”梁紫荆急忙掩了罗绫锦的口,阻止她说出下面的话,“跟娘到翠华堂去歇着。”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不,我要回侯府,我要回侯府,”公主府里的每个人怕是都在笑话自己,而太后那里,戴淑妃和梁元慎她根本就不看见,让她在成亲前几日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现在罗绫锦杀了梁元慎的心都有,罗家,只有罗家了,祖母一定不会笑话她,祖母一定会给自己讨回个公道,还有罗轻容,去找罗轻容,让她去见梁元忻,跟梁元忻说她不嫁了,让梁元忻去跟皇上求娶自己,梁元慎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一定会厌弃他的,这样梁元忻就有机会了,“我要回侯府,我要找祖母去!”
“跟我进来!”梁紫荆看着狂躁的女儿,这个时候她若去了武安侯府,罗远鹏会怎么看她?怕是整个罗家都会觉得她这个长公主没用,而且,半个月后就是女儿良王与华阳郡主大婚的吉日,这个时候悔婚,就等于将梁元慎给得罪狠了,“你觉得为娘不会为你出气?”到底是姓罗的,出了事就还是先想到那边。
“娘知道你在委屈什么,可梁元慎这个贪花的毛病谁心里不清楚?”梁元慎****,在宫里与许多宫女都有沾惹,梁紫荆不相信罗绫锦从来没有听说过,“好了,我也不多说,你在这儿好好想清楚,若真的不想嫁,我这就进宫去要皇上给咱们一个公道,相信凭着我这张老脸,这婚不退也给你退了,可是女儿,以后皇家的门你可就再也进不去了,不但这样,以后每逢朔望,你都要进宫去给那些原本向你施礼的女人们磕头请安!”
“我,”罗绫锦被母亲这么疾言厉色一说,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呖不下也吐不出来,“不行,他做这样的事,对得起我么?”
“罢了,你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我这就进宫请旨,”梁紫荆忽然有些明白罗老夫人当初的举动了,自己这个女儿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位置,“就说你忽染重疾,以后你就到乡下的庄子里养着,过上一年两载的,远远嫁了吧,到时候有我和侯府在,你又是低嫁,在夫家随便怎么闹都行。”
“明明是梁元慎那厮与表妹通-奸,做下丑事,凭什么说是我病了?”罗绫锦气得又目圆睁,她要的是跟梁元慎退亲,让梁元慎在至德帝跟前失宠,然后风光的嫁给梁元忻,依然做她未来的太子妃,“你是不是我亲娘?!”
原以为女儿是极聪明的,又长在深宫,后-宫女人的心机就是光看也学的差不多了,现在竟然一点脑子都没有,“梁元慎是什么人?是良王!是当今的长子,就算他做了失德之事,除了皇上,谁能罚他?你竟然还想着闹的天下皆知?你是想打谁的脸?想退婚可以,就必须将过失揽在自己身上!”不过是男人常有的毛病,想来那戴家女儿也是愿意的,戴淑妃又多年盛宠,皇上才不会将这样的事放到台面上。
“还有,收起你的那点子心思,不过是一个臣女,有什么大不了的?皇上真会因为这个就不要儿子?前面还有个梁元恪呢~”梁元恪弄个青楼女子生的野种,不也没一点儿事,如今还被柳贵妃养在凤鸾宫?这个丫头怎么就看不透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风流算什么毛病?以后他的女人会越来越多,你若是一心想着自己是养在太后跟前,长公主的女儿,就干脆别嫁了!”梁紫荆忽然觉得梁元慎这次弄出这样的事来也算是好事一桩,起码给女儿醒醒神儿。
罗绫锦到底长在宫廷,现在被母亲这么一呵斥,也渐渐冷静下来,她将来是要入主中宫的,难道要专宠?那可不是贤后的做为,“你说真的?皇上真的不为这种事怪罪他?”没有什么比自己当太子妃当皇后更重要的了。
“那你等着看吧,”梁紫荆笃定的端详着拽罗绫锦进卧房时折断的指甲,“对于做父母的来说,儿子睡了个姑娘,算什么大事儿?”姑娘叫人睡了才是大事儿呢,这下戴家怕是睡不着了,“你要是聪明,就应该借着这件事,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总不能让我吃了这个暗亏,迎那个贱人进府吧?”罗绫锦咬牙道,“她可是怀着孩子呢~”
一百一十五、
女儿还不算傻,梁紫荆满意地在罗绫锦身旁坐下,戴月辉好歹是戴淑妃的亲侄女,硬是顶着不认,将来女儿这个儿媳也难做人,“接她进府,也不是不行,还显得你大度呢,但这个孩子是铁定不能留的,”不论是男女,这个“长”字都不能给别人生的孩子,她看女儿仍是一脸犹豫,又道,“你放心,戴月辉不可能成什么气候,”如今京城便传戴淑妃娘家侄女云英未嫁就先有了身孕,之后再被接进良王府,傻瓜也能猜出来跟她偷情逾礼的人是谁?这样的女人,一生都被贴上一个“淫”字,能让她活着就是自己女儿大度了。
“好了,起来让姚黄服侍你换身衣服再把脸给洗干净了,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咱们不急不气,你要想的是怎么借这件事引了元慎的愧疚之心,拿住了他,至于那个贱人,怎么也要等你嫁过去半年以后,再说接她进府~”
“那娘你现在就进宫么?”罗绫锦被母亲劝的定了心,戴月辉算什么?一个无耻的贱女人,也值当自己自毁前程?至于梁元慎,反正自己也不是看上了他才愿意嫁给他的,“您可一定要先帮我出出气,不然以后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
“你急什么?现在最急的是昭纯宫,这事儿若是戴家不闹,咱们不闹,根本不就是个事儿,她吃得定戴家,吃得定我么?反正离你成亲还有半个月呢,从明个儿起,你就报病吧,我女儿要好好养着,等着他来求你!”真的闹崩了,自家得不了好,戴家和梁元慎又能好的哪里去?士林掌在柳家手中,勋贵再跟戴家离了心,当太子,你就再等等吧!
劝下了罗绫锦,梁紫荆也里并没有完全轻松,昨天戴月辉在自己府里出了事,今天竟然全京城都知道了,这也太蹊跷了些,难道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敢对付她们的人还真是不多,梁紫荆将堂上的宾客一个个细细过虑,若是被她查出是谁,定要叫他生不如死!
“娘,你是我的亲娘啊,这里面的可是你的亲外孙~”戴月辉状如疯癫,自己怀孕的事情被曝出来后,梁元慎连见都没有见自己,她以为最起码戴淑妃会召见自己,结果也没有,现在等着自己的竟然是母亲亲手端来的堕胎药!
“我可怜的孩子,你以后可怎么见呀~”乔氏已经哭得两眼红肿,也不知那个天杀的,才一天,全京城都知道了戴家的大姑娘未婚先孕,出了丑事。
她也曾苦求过丈夫和那个妾生的儿子,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女儿丢了戴家的脸,也等于是在打宫里娘娘的脸,出了一个不贞的女儿,整个家族的女儿都是要受牵连的,这两天戴家的族长已经亲自过来了,若不是女儿肚里孩子的父亲太显赫,现在她已经被沉塘了。
“不行,你们不能动我的孩子,他是良王的儿子,是他的长子,是龙子,你们想被灭族么?”戴月辉站起身,“可人,给我更衣,我要去良王府!”一定是戴淑妃背着表哥干的,她从来就没打算让自己嫁给表哥,自然也不愿意留下自己腹中的孩子。
乔氏一把拉了戴月辉,“你别傻了,孩子,再过几天良王就要跟华阳郡主成亲了,怎么还能想起你来?”尤其是女儿这个时候出这样的事,分明就是在给皇家找不痛快,长公主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我儿,你怎么这么命苦~”
“娘,娘,你是什么意思?”戴月辉由着乔氏抱了自己痛哭,半晌道,“难道,这是表哥的意思?”
乔氏不敢看女儿的神色,她心里恨死那个梁元慎的,白白糟蹋了她的宝贝女儿,更害得女儿身败名裂,却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根本连头都不露,“娘娘说了华阳郡主已经答应了,等过个半年,你将身子养好了,就让王爷接你进府,女儿,留得青山在啊~”
“接我进府?”戴月辉冷笑一声,罗绫锦是什么人她还不了解,她那个跋扈性子会善待自己?“娘,我若有这个孩子在,进王府是早晚的事,就像那个摇虹,她一个青楼出身的不都住进凤鸾宫了?可没了这个孩子,进府怕是死路一条了,”这个时候他连面都不敢露一下,她根本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梁元慎了,“可没了这个孩子,就算是进了王府,我名声已经坏了,又碍着身份,女儿哪里还有活路?”若是给她生下长子,在王府她也算是有依仗了。
乔氏也觉得女儿说的有理,但一想到丈夫和儿子的脸,又害怕起来,“你姑姑说了,戴家出了这种伤风败德的事,若不是看在你是她亲侄女的份上,她根本就不会理的,女儿,这府里你最清楚了,你没有亲兄弟,若是你姑姑再说不管你。大少爷非要了咱们娘儿俩的命不行。”
乔氏多年只生了戴月辉一个女儿,现在得势的是戴家的姨娘白氏,白氏生了庶长子戴成俊和庶女戴星华,这份家业早晚都是要落到她们一房手里,若是女儿再失了淑妃娘娘的欢心,怕是她们母女两个非被白氏给踩死不可,“娘怎么样的都无所谓,只要你能进良王府,娘就安心了,”女儿有个好归宿,自己就找家庵堂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那这药也是父亲的意思了?”因为戴月辉得淑妃的欢心,人长得又漂亮,所以父亲对她不坏,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难道她连个娼-妓都不如么?“你没跟父亲说我怀的是良王殿下的长子?”
“你爹说了,良王年轻以后有的是孩子,而且,华阳郡主也不会许你先与她生下长子的,你若识大体,将来定然少不了你的富贵,”乔氏怜惜的看着女儿,若不是自己有着诰命的身份,日-后还要出去见人,怕是早挨了老爷几巴掌了,“娘觉得你爹说的有理,若不是长公主强势,说不定你姑姑也就许你生下孩子的。”
“你爹也说了,咱们若是将这个孩子瞒下,以后孩子依然是难见天日,倒不如现在打了他,也让良王殿下记得你的这份情,生出愧疚之心,日-后到了王府还能护着你,女儿,现在什么路都没有了,你还是听话吧~”
“素姐儿过来了,身子好些了没有?”罗老夫人看着跟在姜氏后面的罗纨素,“过来到祖母这边来。”
罗纨素不久前病了一场,好了之后整个人就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如今人也瘦了一圈儿,“孙女前些天病着,没来给祖母请安,”她心虚的瞟了一眼罗老夫人身边的罗轻容,“二姐。”
“表不请安的算不得什么,你们这些女孩子,小时一定要注意身体,不然老了就知道厉害了,老三家的,你是当娘的,素姐的燕窝一定要她天天吃~”
罗老夫人因孙女的婚礼上出了乔夫人血溅良王府的事,好好的一场婚事被毁了个一干二净,晦气到了顶点,这几天一直都打不起精神来,就算是后来的三朝回门,罗老夫人也直接让人送了话,自己身体不行,武安侯又在密云大营没回来,家里只有妇孺,这边就不用来了,直接到长公主府去就行了,虽然心疼孙女遇人不淑,可在内宅中活了一辈子的罗老夫人,根本不相信戴月辉的死跟梁紫荆没有一点儿关系,或许是人老了心就软了,戴月辉固然可恨可鄙,但终不至死,尤其在这个时候,她死了,等于绝了乔氏的生机,闹成这个样子,于梁元慎有什么好处?现在怕是没有人不骂良王薄幸的。
“燕窝?媳妇,”姜氏一脸委屈,她们三房的燕窝早就停了,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受那些下人的腌气,现在罗老夫人开口了,自己正好告上一状,“媳妇竟然不知道母亲还赏了燕窝,二嫂~”
“母亲没有赏过燕窝,我们二房和母亲的血燕都是跟南珍坊订的,三弟妹那里若是没有了,下回我让南珍坊的掌柜去见见你~”张兰不等她告完状,含笑道,“要说三弟妹去登州也没有几年,这市上什么东西好,我这说的是多余了,”梁元慎出了这么大的事,张兰这些天开心的不行,成个亲不但被舅母当面斥骂狼心狗肺薄情负义,还让舅母撞死在眼前,虽然张兰也挺同情戴月辉母女的,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不是戴月辉不守妇道加上有眼无珠,哪里会出这样的事?
“哼,哪里有好燕窝我清楚的很,不劳二嫂提醒,”姜氏瞟了罗老夫人一眼,看她已经合着眼斜倚在榻上,罗轻容则乖巧的坐在一边的锦杌上给她捏腿,不由瞪了女儿一眼,暗骂女儿没有眼色,可旋即又想到反正东西已经分了,再孝顺也不会多给一份,也就释然了,女儿大病初愈,也没有精力去扮孝顺。
“对了,二嫂,这眼看要过年了,怎么您就把大厨房给撤了?您是不是在乡下呆久了,不知道规矩啊,这哪家府上没有大厨房?”这几天姜氏已经被张兰气得吐血了,她一个命令下来,大厨房就歇了火,而小厨房倒也给自己建了,可东西怎么办?难道还要西院才添个采买,出去买东西?眼看过年了,市面上的菜肉那是一天一个价儿,姜氏实在不愿意管自己那一大帮子仆妇。
一百一十六、
“就是因为要过年了,我才想着让大厨上的师傅们提前也歇上一歇,再说了,咱们东西两府人少院子大的,天又冷,东西送到了,顶多是个温的,别说滋味没了,健康也不能保障啊,还不如在自己院子里弄个小厨房,想吃什么吃什么,三弟妹,我不是让韩师傅过去了,你不用敬着她,想吃什么只管让好做,顺便也让你们的人跟着好好学学,不过过了腊月十五人我还是要接过去……”
说这话时张兰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占公家便宜占油嘴了,西院接了奴婢们的身契,却还让二房给发月银,真当她是傻的?直接撤了大厨房,我看你们到哪儿吃饭去。有种天天留在清泰院白蹭。
“你这个继母啊,胸怀还是小了些,”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的出去,罗老夫人睁开眼,叹了口气,三房就算是占了二房的便宜,又能占多少?老三不在家,当兄嫂的照顾些弟妹和侄子侄女又有什么不应该?可张兰偏偏锱铢必较,跟姜氏争个长短。罗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张兰,而罗远鹄又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上自然会有所偏移。何况亲兄弟分的那么清楚,做为老人也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母亲是过过苦日子的,孙女听说咱们府上管事们一月的月银都够五口之家过上两个月了,”罗轻容含笑道,张兰其实不必做的这么直接强硬,一样可以让三房有苦说不了同,只是她到底做为一府的主母,如果边这点小事自己都要出事干涉,就太不给张兰面子了,毕竟她才是武安侯府的主母,为武安侯生下了嫡子,以后自己出嫁了,这个侯府也还是要靠她来打理的。
从这些天三房那如丧考妣的反应,再加上她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姜延康入了銮仪卫是梁元慎的人过去说项的,她们是真的和梁元慎有勾结了,这对母女明知道家里的态度还敢私下里跟良王府来往,也未免太不将父亲放在眼里了,张兰找她们点小麻烦,罗轻容觉得也不是一桩坏事,难道还要二房拿了银子供她们好吃好喝的吃里爬外?
想到罗纨素小小年纪竟然对梁元慎生了淑女之思,听说戴月辉的奸-夫是梁元慎后竟然一病不起,罗轻容有些无语,旋即又有些感激戴月辉,她用自己的命给京城的女孩子们提了个醒,梁元慎不过是一头随时都可能背信弃义的中山狼!再想到如今的东宫之争,罗轻容心里微嗤,其实最了解皇帝的人是梁元忻啊,皇帝将年号定为至德,便可看到他对品性的看重,就算是嘴里不说,这种先淫后杀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也是断不能容的。梁元忻就聪明的多,不论柳贵妃戴淑妃怎么设计,女色上头,他始终极其自律。
现在梁元恪梁元慎先后出事,三人人品高下立见,以后真要相争时,一个“德”字就压死那两人了。
“三婶她们不过三口人,住在西院也空落落的,孙女想着,还不如将她们接到咱们院子里呢,照顾起来也方便,”自从说明了快意堂以西归三房这边,姜氏对着她们二房俨然一副已经当门立户的模样,不但要求几处与西院中各个院子联通的角门处落锁,还自开了一侧小门,方便她们出行,这样一来,许多时候三房人出去,二房根本就不知道了,就算知道也不好控制,还不如直接将她们挪到这边,难不成姜氏还能在罗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天天回娘家?
“就按你说的办,反正将她们娘儿三个移过来也好,就让旭谦搬到初哥儿隔壁的静心居去,小哥儿俩做个伴儿也热闹些,”罗老夫人觉得孙女的主意挺好,这样一来,三房的花销自然就跟着二房走了,两家还搁一处过,也省得两个媳妇为了指甲盖大的利益闹腾,“你母亲你去招呼一声,有些事她想不明白,你跟她说一说,她还是愿意听你的话的。”
虽然罗老夫人跟罗轻容的出发点不同,目的也不一样,不过这些罗轻容也不会去跟她详细解释,没有什么比家宅平安更重要的了,她不能等出事之后再去后悔。
“好,我这就跟母亲说去,咱们人多过年也热闹些不是?就将三婶安置在听松居,离您这儿也近些,也好常过来陪您说说话,四妹就跟素绢一起吧,岚意堂地方尽够了,她们两个年纪相仿,也有话说,”将姜氏困在罗老夫人身边,再让罗素绢看住了罗纨素,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有你三婶在,你也不必两边来回跑,回你的重华院去好生过个年,”这些年一到冬天孙女就在自己跟前服侍,也该让她清闲清闲了,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媳妇用,罗老夫人扬声叫过李嬷嬷,“你去西院跟老三家的说一声,趁着天好赶快搬过来吧。”
与梁元慎一道从慈宁宫出来,罗绫锦坐在车上就没有再开口,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婚礼,一场充满控诉和血腥的婚礼。现在戴月辉那个小贱人死了,乔氏那个老不修也死了,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好像那对母女是自己逼死的一样,明明她已经同意了半年后接戴月辉进门的好不好?难道梁元慎与未嫁的表妹做出丑事倒是无辜的?
“锦妹,好锦妹,”梁元慎也觉得晦气极了,婚礼上被来观礼的舅母指着自己鼻子大骂,更可恨的是她竟然还当着来贺禧的朝中大臣的面触柱而亡,到底是谁放她跑到外院来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要她的命,那药只是给她落胎用的,谁知道她那么倒霉喝了以后就一尸两命了?你别听乔氏胡说,分明就是戴月辉勾引的我,那贱人你还不知道,成日一副攀权附贵的轻狂样子。”
罗绫锦烦躁的摆摆手,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他没有要戴月辉死,难道是她要的吗?那落胎药是戴淑妃赏下的,乔氏当时就说了,戴月辉是个轻狂的性子,这她相信,可梁元慎就是个端方君子?想到在慈宁宫无意中遇到的梁元忻,罗绫锦不由悲从中来,她原本是想叫他看着她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看着她的光鲜靓丽,让他后悔没有抓住她,可现在,她展露在他面前的是遇人不淑后的狼狈不堪。
他看到自己时目光平静,仿佛自己只是他的嫂子,罗绫锦曾经想着若是梁元忻用充满怜惜的目光看她,她一定会受不了,会觉得自己被侮辱,可现在她才发现,当他平静陌然的问候自己时,她更受不了,想到这里,罗绫锦不由泪如雨下,这算什么?自己的一生毁了,而曾经最看重自己的梁元忻也忘记了自己?她是想要他记得自己一辈子,后悔一辈子的!
“锦妹,你莫再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你现在是我的王妃,丈夫出了事,不想着怎么解决,就知道哭!”看着倚着车壁自顾自流泪的罗绫锦,梁元慎越哄越烦躁,这样的女人一点儿都不识大体,自己遇到了这种倒霉事,不想着来安慰自己。成亲这七八日,不但洞房花烛夜不肯跟自己圆房,还成天往宫里跑,每每要自己亲自去接,回来后要么冷着一张脸,要么就是一副死了男人的样子,自己从宫里陪笑脸陪到王府,也化解不开。
梁元慎越想越气,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娶了那戴月辉呢,比这个郡主娘娘知情识趣的多,还省了这么多的麻烦,“停车,你在这儿好好哭吧,爷不伺候了!”梁元慎提袍从车上跳下,扬长而去。
华舜卿从母亲肖氏住的双梨院出来,正遇上徘徊在西岭雪意外的妹妹华萃芳,心里微微一叹,笑道,“妹妹在这里做什么?怪冷的,快回去吧,再着了寒气,母亲又该担心了。”
“哦,大哥,”华萃芳扶了丫头青碧过来,一福道,“这西岭雪意外的几树腊梅开的真好,虽然夜不观色,但只这香味,就引人流连~”
不是这几树腊梅好,而是这里离梁元忻的外书房最近,华舜卿久入花丛,妹妹这点儿痴心他哪里会不明白,哪怕见不到,离得近些也是好的,“快回去吧,这府里没几个人,再晚了你该害怕了。”
“大哥是要到表哥那儿去么?听说表哥昨夜一夜没睡,今天又早早就上朝了,大哥,你劝劝他,”华萃芳声如蚁讷。那个良王出了这样的丑事梁元忻不是应该高兴的么?为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华舜卿挥手示意青碧退下,“妹妹,你的心思哥哥怎会不明白,只是皇家的日子并不适合你,我不能看着你去受苦,还有,虽然咱们跟明王殿下是表兄妹不错,但自古君臣父子,你还是称殿下或王爷的好,莫要叫人说咱们不知规矩~”
“我,我没有,”被亲哥哥这么说破心事,华萃芳不由满面通红,半天才鼓足勇气道,“大哥,我只是觉得表哥他很可怜,那些王爷们哪一个及他?可皇上~”
“这些不是咱们该议论的,”华舜卿面色一冷,看到妹妹月色下楚楚可怜的脸庞,心又软了,“等过了年让母亲带你出去走动走动,夜了,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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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致谢~
华舜卿看着妹妹扶了丫头缓缓离去,无奈的摇摇头,妹妹的心思想来母亲也是知道的,既然不拦着,怕也是乐见其成的,可同样做为男人,华舜卿实在不觉得梁元忻是个丈夫的好人选。
他从七岁起就被父亲送到京城给梁元忻做伴读了,跟梁元忻可以说是一起长大,梁元忻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他看得最清楚,同样,梁元忻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男人胸怀大志,全无一点皇子龙孙的骄奢淫-逸,这也是因为最初的五六年他过的极苦,不但要防备着后-宫的暗算,还要忍受着内监阉人的冷眼,为了保命,他从来不敢表现出自己的聪慧和出众,人前一副木讷笨拙的模样,却在暗中借自己和贺霖安的手培植自己的力量,直到去了福建,才慢慢的显露锋芒,待回到京城后,更是步步为营,梁元慎和梁元恪完全落在了他的算计掌握之中,这样的男人,坚忍坚韧,冷心冷情,从不会在风花雪月上浪费时间和心思,妹妹嫁给他,怕是穷其一生,也只能落得个相敬如宾的下场,倒不如寻个知情识趣的男人,被人捧在掌心安逸快活的过上一生。
华舜卿望了一眼云间的弯月,也不知道罗轻容看到那枚同心结会怎么想?在华舜卿眼里,罗轻容倒是梁元忻不错的选择,那样的女子机敏果敢,胆大从容,心机手段一样不缺,又没有一般女子的狭隘短视,同样也是一张冷脸,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倒也不存在谁冷落了谁,还有,有罗轻容在,罗家和高家的势力,怎么也轮不到梁元慎伸手。
“清江那边发动了,老四已经派人飞骑将蒋造时的罪证和伏罪书送到京中,”见华舜卿进了自己的韶石轩,梁元忻扬眉一笑,这一波接一波的打击,也不知道自己那个蠢才哥哥受不受得住?“四弟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已经将蒋造时正-法了。”
“蒋造时可是二品大员,直接正-法了?啧啧,什么时候宁王也有这份魄力?”蒋造时任两江布政使,也是良王一系的中坚力量,杀了他,最心疼的就是梁元慎了,“良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刚才我收到消息,他到无忧阁去了,咱们王爷殿下敢情是破罐破摔了~”
无忧阁是勋贵子弟的销金窟,最是风流帐暖儿女情长的地方,又因其开的隐蔽,后面又有一直不涉朝政的风流郡王梁潮罩着,是梁元慎闲暇时最爱流连之处,“他不是破罐破摔是有恃恐罢了,”那个冬至由梁元慎代皇帝祭天的消息是梁元忻一手炮制的,有这个依仗,梁元慎自然觉得东宫之位非他莫属。
可怜绫锦了,想到自己曾经要呵护一生的女子,梁元忻心中不免黯然,不过也只是黯然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的路是自己选定的,那么痛苦也要自己来承担了,梁元忻将注意力定在手中的信笺上,“除了蒋造时和他的几个死忠,其它的人都被轻轻放过了。”
“都放了?哈哈好,”华舜卿抚掌大笑,“这个老四真是可人意儿,不过那些人,当不得‘八议’之列吧?”
历朝历代都有“八议”之说,“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凡属于这几条的皇亲国戚、功贤故旧、贵族官僚在犯罪之后便可享受“议、请、减、当、免,”的特权,理直气壮的被减罪免刑,梁元忻和华舜卿私下里对这样的制度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那些高官显贵,饱读诗书,世受国禄,更应该以身做责,以彰教化,可偏偏是这些人,仗着“八议”的特权,将国家律法视若无物,每每提及这些,他们都禁不住扼腕,
“有道是‘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那些人官位不比蒋造时,宁王给他们找的什么借口?议功?议能?议贤?议勤?”华舜卿一脸愤懑与不屑,沉着脸道,“不知道皇上会怎么说?”
梁元忻自嘲的一笑,“绳不绕曲,法不阿贵,寻常刑名案子尚且做不到,何况这些手眼通天的能人儿?你可知道小四儿怎么保那些人的?”
华舜卿不耐烦听梁元恪那种伪君子背后的魑魅魍魉,“我不是说了,左不过那几项,不过能让那些人沾上‘八议’,宁王爷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了。”
“他可是嗜书如命,文采风流的贤王啊,法子么,自然是雅的紧,”梁元忻敲着架上的古籍,“就是这些东西救了那些蛀虫的命。”
“你知道我是个不读书的,直接告诉我得了,吊人胃口,”华舜卿看着梁元忻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知道他已经留了后手,“您说直说吧,让臣也乐呵乐呵~”
“哼,梁元恪以献书有功,免了那些人的死罪,只抄没了家产,”梁元忻扔出一份单子,“你看看,十几家竟然查出这些点儿东西,谁相信?”
“献书?这都行?”华舜卿睁大眼睛,这个梁元恪真当上头的人都是傻子了不成?他翻看着暗探送过来的单子,“啧啧,原来这些人都清廉至此,还献什么书嘛,这抄家单子一递上去,直接就官复原职了,都是好官啊~”
河工有多富,天下皆知,这个梁元恪是真的蠢呢还是蠢呢还是蠢呢?“这主意是谁给他出的?不会是?”他看着眼前这位淡然品着手中香茗的主子,前些日子这位可还切记诚恳的致信梁元恪,让他以百姓为重,狠狠整治那些祸国殃民的污吏。
“他再不济也是我兄弟,我又怎么会画了子让他往里跳?”这个华舜卿真是太小看自己了,迈向东宫的路上,阳谋阴谋都都会用,但用哪一种,是要看人看事情的,梁元恪虽然跟自己也谈不上什么兄弟之情,但他并没有大恶,柳家也多出人才,无论著书还是治事都可大用,对他,梁元忻自然是先礼后兵,提醒做到了,人家不听,硬往邪路上走,那自己还能死命拦着不成?何况梁元恪的所作所为对自己来说也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当然,他不会细心的去跟华舜卿详细解释这些,“宁王不日就要还京了,你想办法将这些东西送到良王手里,时机要拿捏好了,还有清江那边,也会有人进京。”
“您就请好吧,”华舜卿灿然一笑,他知道,除了自己,明王手上还有自己的力量,这与他也是一件好事,一来说明自己跟的主子确有过人之处,二来么,有些事插手的太多也不是为臣之道。
至于那些东西,自然是要等梁元恪斗倒了梁元慎,才送与梁元慎翻身用,不然不白白浪费了他们在清江半年的布置?
“慎儿呢?怎么不过来?”看到罗绫锦,戴淑妃一脸不满,质问道。
“不知道,臣妾几天没有见到殿下了,”罗绫锦冷然道,凭什么问她?你将儿子交我管了么?也不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你是他的王妃,怎么能丈夫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戴淑妃将心中的火气一下子烧到罗绫锦身上,今时不同往日,罗绫锦已经进了她们梁家的门儿,“你派人找了么?”
罗绫锦吃惊的看着戴淑妃,竟然敢呵斥自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她刚张嘴想反唇相讥,被身后的姚黄一扯衣袖,忍了气道,“臣妾问过了,王府的人说王爷三五天不回府是常有的事,那臣妾只有入乡随俗了,难不成母妃要我派了人满京城去找王爷?在这风头儿上?”
“那你可以找他身边的人来问,好了,本宫不跟你嗦,来人,去将良王给本宫找到,告诉他,出大事了,”戴淑妃绝望的闭上眼,现在蒋造时死了,听说梁元恪还将他的罪证都送了回来,当初她可是叮嘱过梁元慎,自己的人跟清江案有没有关系,现在可好,梁元恪直接杀了自己的一员大将,想他们戴家,为了拉拢这些地方的土皇帝容易么?
“你们都出去,绫锦留下,”她也算是看着罗绫锦长大的,知道这个丫头吃软不吃硬,现在自己折了蒋造时,梁元恪手里还不知道握着什么东西呢,“你坐下陪母妃说说话。”
“娘娘,是王爷进宫了,”魏紫眼尖,一出宫门就看到疾驰而来了梁元慎。
“停车吧,”跟戴淑妃说了半天话,她心里也清楚,现在她,长公主府,罗家,薛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难当前,已经不是争执儿女琐事的时候了,“扶我下去。”
“你刚从宫里出来?母妃怎么说?”梁元慎慌乱的从马上下来,他因为心情烦闷,这几日都留在无忧阁,蒋造时的事也是刚收到消息。
“能怎么说?现在就看宁王殿下手里都有什么了?”罗绫锦神情黯然,一出事就手忙脚乱,这就是自己选的男人,“王爷进去吧,臣妾到公主府去一趟。”
“好,你快去,让姑姑一定给我想想办法,不,让公主去父皇那里探探口气,若是父皇要保我,就没事了,”梁元慎不停的安慰自己,自己是父皇定的太子人选,他怎么愿意自己出这样的事?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对了,你跟姑姑说,那蒋造时虽然是我的人,可以前我也问过他,他说根本没有插手清江的事,这次会不会是梁元恪那家伙诬告我?对,一定是这样,前阵子他被那个青楼贱人打了脸,现在是想在我身上找回来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看着梁元慎一边嘟囔着一边快步向昭纯宫走去,罗绫锦叹了口气,“走吧,去长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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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
比起乱作一团的梁元慎他们,武安侯府却是一片和乐,因为天冷,张兰也不出去了,只专心守在家里,而且她一早收到蒋造时被梁元恪就地正-法的消息,也是满心欢喜,自己真的没有看错人,没想到梁元恪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魄力和手段,想想过去看过的小说,这种反贪抓腐,哪有一帆风顺的,去查案的官员哪个不是九死一生,跟敌人斗智斗勇才能拿到第一手资料?这下好了,没有皇帝会不喜欢这样的儿子,而梁元恪成功之后,自己的未来也就会一片光明。
“二嫂,你弄得这个鸳鸯锅还真是别致,这汤味道也好,”姜氏小心翼翼的跟在张兰身后打下手,勋贵间的消息最灵通,姜氏从公主府回来的第二天,就听说了弄大戴月辉肚子的人是梁元慎,这个消息于她来说如同雷击,自己真的要把女儿嫁给一个下流无耻的男人?犹豫之间,她对待张兰的态度就起了变化。
罗轻容与罗素绢对视了一眼,各自抿嘴一笑,“这东西其实不难做,但是味道却极好,一会儿你让厨房上的乐香嫂子照着弄上一份,给两位姨娘送去,就摆在流光阁吧,人多也热闹些,”
“好,谢谢姐姐,”罗素绢感激的冲罗轻容点点头,这些年金姨娘一心只在弟弟身上,自己多亏了姐姐了照顾,日子过的跟嫡小姐一般无二,高雪姗已经够好命了,却还在羡慕自己,尤其是姐姐也没有忘了自己的姨娘和柳姨娘,有什么好东西从来不忘给她们送上一份儿,有了她的惦记,虽然两位姨娘已经久不在父亲跟前服侍,可府上也没有人敢小看她们,“我这就去。”
“去吧,快去快回,这边也等着你呢,”今天难得张兰心情好,竟然提议吃火锅,还亲自下厨,罗轻容自然也给面子的来给捧个场,看着跟在张兰身后的姜氏,她不由失笑,这个姜氏还真是个妙人儿。
罗纨素虽然也是一脸沉闷,可并没有忽略罗轻容脸上的笑容,是啊,梁元慎出了丑事,母亲攀附的心思歇了大半,随后表哥姜延康在銮仪卫考校中被刷了下来,没去几天就被淘汰,比去不了还丢了呢,舅母龙氏想办法去见良王府的长史钱固,可人家根本没有心思管姜氏的事儿,直接让人给打发出来了,这下舅母成了软脚虾,哭哭啼啼的要母亲想办法,可父亲不在京城,母亲一个妇孺能有什么办法?只得调转了头来求二伯,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罗纨素一阵难受,心里对戴月辉,对乔氏,对张兰甚至罗轻容的恨意又增加了一分。
“二伯母果然是出身不同,倒是比我们擅长厨艺,”罗纨素掩口一笑,冲罗轻容道。
“母亲这也算不得什么,女儿家的本分罢了,不但是我,就是素绢也都能下厨做些小点心呢,妹妹呢?可有跟着嬷嬷学过?”罗轻容也不与她计较,这孩子这些日子跟霜打了似的,嘴上痛快下心里能舒服些的话,就随她去。
“这火锅怕不是府里的嬷嬷教的吧?我就没听过有人会做,”罗纨素吃了罗轻容一个软钉子,心里不甘,嘟着嘴道。
“这火锅当然不是咱们府里的嬷嬷会的,这是你二伯母聪慧,自己想出来的方子,我跟你说,厨艺一道,你趁着住在这边,闲了也去跟你二伯母请教请教,多学些没坏处,”罗远鹭接口道,自己这个侄女还真是没眼色,看不到亲娘已经快扒到侯夫人身上了么?自己还在这里跟罗轻容较劲。
罗远鹭对罗纨素一向疼爱,见姑姑开口,罗纨素便住了口,她看着神采飞扬的张兰,母亲说的对,女人嫁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张兰若不是嫁了二伯,怕是连侯府三等奴才也陪不上,而自己,若想成为人上人,就不能断了梁元慎这条路,何况戴家的事,她根本就不相信,若不是戴月辉轻浮下贱,怎么会做出丑事?一个女人,什么是羞耻都不知道么?若是自己,出了这样的事,一条白绫悄悄的了断自己,哪里会舍得将心爱的人拖下水?想到梁元慎那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罗纨素低下头,这个时候他应该最需要人安慰了,听说大姐姐成天在跟他闹腾,若是有机会,自己真该敲打罗绫锦一番,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的丑事呢!
梁元慎的好梦并没有做太久,随着梁元恪抵京,蒋造时的罪证大白于朝廷,当他看到至德帝掷向自己的那一摞书信,只觉两眼发黑,这个蒋造时,死了都要害他,为什么不事先将这些书信都毁尸灭迹?
“清江溃堤,多少百姓流离?朕记得当初你自陈要到清江查案时,字字句句都是极明白的,现在你可有什么话说?”一个清江案,蒋造时就捞了八万两雪花银,至德帝恨得想砸毁御书房的一切,布政使收了八万两,工部呢?各州县呢?那些胥吏呢?又捞了多少?自己的国库就是被这些人一点点掏空的,老二说的对,上位者苦心孤诣,宵衣旰食只求天下升平,黎民衣食得所,可这些人,这些成天跟着自己三呼万岁的人,求的是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这根本就是在吃自己的血肉,而这些人里面,还有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朕没有惊动外人,就这些信里捋一下,短短五年,你就从蒋造时那里收了白银二十万两,你告诉朕,这些银子你都拿来做什么了?难道朕给你的俸禄不够?”
再想到被戴淑妃一碗汤药一尸两命的戴月辉,还有撞柱两亡的乔氏,至德帝不由齿冷,他纵着淑妃,不过是因为她是自潜邸就服侍自己的老人儿,而梁元慎又是他第一个儿子,谁想到这对母子,一个贪婪愚蠢,一个心狠手辣,“来人,传旨,从即日起,良王降为良郡王,淑妃教子无方,就到宫里的不逾堂好好念念经,静静心~”
“父皇,父皇,”梁元慎已经被惊的两腿发软,不会吧?他的父皇不是已经要将自己立为太子了么?竟然为这些小事而将了自己的王位?那自己的东宫之位呢?“父皇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再也不会了,父皇,您若降了儿子的爵位,冬至时儿子怕身份不够啊~”
“冬至?什么冬至?”至德帝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
梁元慎到底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皇上要派他代天子祭天的事是乾安宫小内监告诉自己的,当时虽然是言之凿凿,可看皇上现在的脸色,未必真有这个意思?“没,没什么?儿子以为,儿子知错了,是儿子糊涂,但是父皇,儿子真没有沾手清江的事~”
“父皇,父皇听儿臣解释,是母妃,是母妃,父皇也知道,戴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戴家父子又为官清廉,母妃虽然有一品俸禄,可这宫里哪里不需要银子打点?还有给那些夫人贵女们的赏赐?儿子也是没有办法,想着为母妃分忧,而且那蒋造时从来没有央求过儿子办什么事,蒋家为官几世,家道殷实,儿子头一昏,就接了那些银子~”梁元慎迅速为自己找着理由。
敢情我还要夸你孝顺了?至德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将皇位交给这个儿子,就凭淑妃这两年越来越心狠手辣他也不会让她坐上太后之位,之所以这段日子捧高梁元慎,不过是想看看另外两个儿子的反应罢了,万幸,老二和老四都不错,尤其是梁元忻,不愧是华氏的儿子,与他来说,什么争宠斗智都是次要的,为永安好才是他最看重的,这样样处处着眼大局的儿子才是最像他的那一个。
“你下去吧,还有,那些非分之想再也不要有了,回去好好关上门跟绫锦过日子,不可亏待绫锦,”也是为了给这个长子一个安稳的将来,至德帝同意将外甥女嫁给梁元慎为妃,自己百年之后,妹妹便是永安朝的大长公主,她的女婿,不论哪个儿子都会看面子留上一命吧。
“娘,娘,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娘~”梁元慎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御书房里出来的,他耳边只有至德帝那冰冷的声音,“不要再有非分之想~”原来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非分之想?不,他不相信,“娘,娘,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此时的戴淑妃已经素衣荆钗,被宣旨的内监看着准备押到不逾堂去,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整个人成了一朵零落于地的干花,“慎儿,慎儿,”她狠狠拧了梁元慎一把,这个时候,满宫的人都在盯着,她们母子不能乱,尤其不能说错话,“你听娘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父皇也是恨你识人不明,叫人诓骗了,想让你长个记性,你千万要听你父皇的话,回去好好跟绫锦过日子,好好对郡主!”但愿儿子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自己倒了,戴家也就倒了,这个时候根本不能指望他们来帮忙,唯一的希望只有梁紫荆了,毕竟她的女儿还在良王府,她就不能看着良王倒台
再次感谢书友们,收祝福到了许多的祝福和打赏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谢谢,跟老公出去玩了一天,挺高兴。
一百一十九、
虽然跟上一世不同,但梁元慎是垮了,至德帝并没有宣告梁元慎的罪行,也没有对外说他与清江案有什么牵连,可他被降为良郡王的事实告诉了世人帝心并不在梁元慎身上,整个新年梁元慎都龟缩在良郡王府没有出门,京城里也因为一位亲王被贬,而显得格外沉寂。
而武安侯府罗老夫人的身体在这个冬天也越发不好了,罗轻容整个年下,都在为祖母的病情忙碌,加上三房的罗纨素,也不出意料的再次病倒了,武安侯府成天药香弥漫,不论主子下人都是一脸肃容,走路说话都小心翼翼。
“二姑娘,您快去看看吧,唉,王妃又过来了,”清泰院的小丫头稻花儿急匆匆了过来,“李嬷嬷请您过去呢~”
“我这就过去,”罗绫锦这是第三次过来了,每次过来,少不了就是哭诉一番,说的好像这门亲事是祖母给她订下的一样,如今天气已到三九,罗老夫人的身子,成日养着还三天喷嚏两天咳嗽呢,哪里经得起她又哭又求的折腾?
“这个王妃娘娘,但凡念着一点儿亲恩,也不该这样,”朱砂帮罗轻容披上缂丝孔雀纹出风斗篷,叹了口气道,“苦了姑娘了,”自己姑娘恨不得日夜服侍在老夫人跟前,得空儿才能回来喘口气换身衣服,而亲孙女则像个催命鬼一般。
“她也是心里不安,”罗轻容扶了泥金,“走吧。”于从小立志做皇后的罗绫锦来说,没有什么比掐断她的希望更难过了,现在但凡有一线可能,她都会抓着不放的,又哪里还会想到祖母已经是风中残烛?罗轻容侧身躲过扑风而来的寒风,这种时候还要上门,看来长公主和太后那里没有为梁元慎讨得人情了。
“去禀报,”一进清泰院,罗轻容已经听到低低的哭声,不由面沉似水,“母亲呢?既然郡王妃娘娘到了,她怎么能不在一旁陪着?”祖母现在每天都昏昏沉沉能,每天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可这样,罗绫锦还为了自己的事时时来打搅。
“轻容见过王妃,”罗轻容与罗绫锦行了礼,将斗篷交与屋里的小丫头,自坐到罗老夫人床前,“祖母怎么样了?今天的药可用了?”
罗绫锦被她探询的目光看得一阵脸红,她这些日子被梁元慎的事弄得混了头,根本没注意到祖母的身体,“祖母,我,我只是心里着急,您不知道,我成天心里跟火在烧一样,王爷他,他也是,成天闷在府里谁也不见,就是喝酒,”梁元慎除了喝酒,就是骂人,骂蒋造时,骂梁元恪,骂梁元忻,甚至骂皇上,当然,这些她不能跟外人说,也不能告诉祖母梁元慎除了这些,就是跟府里的那些贱女们淫-戏,“我不能就这么看着王爷毁了~”
“所以呢?王妃觉得怎么做郡王才会振作?长公主给您出了什么主意?”罗轻容挥挥手示意屋里的丫头们都出去,自己则从李嬷嬷手里接过药碗,试过温度之后,小心的喂祖母喝下,口里漫不经心道。
“王妃娘娘了看到了,祖母这身子骨,每天能这么起来跟我们这些小辈说说话,大家都开心不已。实在没有精力再顶着风雪进宫为良郡王求情了,再说了,皇上是王爷的父皇,是这个世上最疼爱郡王的人,一个外人去皇上那里替良郡王求情,王妃将皇上置于何处?”若说以前她曾经有心与罗绫锦交好,后来确实和这位堂姐存下了些姐妹之情,可那些情份,在一次次失望中变成了鄙夷,追求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没有错,可这么没有底限,不顾亲情的去追求的做法,不是罗轻容可以接受的。
“我,二妹妹何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罗绫锦被罗轻容顶的哑口无言,当然,她的高傲不容她就这么被罗轻容给压下去,“记得以前二妹妹是极乖巧的,成天跟在我后面,唉,真是时移事易啊,自己的亲人也有冷面相向的时候。”
“原来王妃还记得以前,”罗轻容已经堪堪将一碗药喂完,她看罗老夫人除了喝药之处并不出声,便知道她赞成自己的看法,毕竟梁元慎这次的过错太大,一个亲王私下结交大臣,这是皇帝最忌讳的事情,何况她前世就知道,梁元慎从蒋造时那里不少捞钱,而世上没有光出银子不求事的傻瓜,梁元慎为蒋造时做过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德帝一定是知道的,“我跟祖母与时常说起王妃住在侯府那段日子,”罗老夫人每每提及,都是追悔莫及,深恨当初没有将罗绫锦留下自己亲自教养。
“原来妹妹还记得,”说起那时,罗绫锦再次红了眼眶,“我也想回到那时候啊,”那个时候,她心里还存着梁元忻,一心为他谋划,可是最后,她却成了梁元慎的妻子,“妹妹,我只是想请祖母跟太后说一说,让太后帮着王爷求个情,蒋造时做过什么事,王爷根本不知道,你想想,清江千里之外,王爷也不可能知道他的作为。”其实她更想的是掌着兵部,几乎日日可以见到皇上的二叔能够出面帮梁元慎说上几句话,可是每次过来,她都没有见到过这位叔叔。
“太后是王爷的亲祖母,能求的情怕是早就求过了,娘娘,您不觉得其实现在的日子也挺好的?有些东西,是谁的就是谁的,抢是抢不来的,何况你以为凭着祖母面子就能为郡王求回亲王爵位?”罗轻容叹了口气,这对夫妻,为自己自身,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也看见,祖母如今身体这样,你过来一次,她老人冢就几夜合不了眼,咱们做孙辈的,于心何忍?”罗轻容自然明白罗绫锦几次三番过府哭求的意思,为的不过是让祖母跟父亲说上那么一句,但这一点罗轻容是万万不能让她实现的,即使是罗老夫人开口,罗家是再也不能卷到这些事情当中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么?”罗绫锦最受不了罗轻容成天板着脸说教,愤然起身道,“若不是逼不得已,我怎么会三番五次过来打扰祖母?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嘛?祖母但凡心里有我这个孙女,进宫一趟有何不可?大不了用我的轿辇就是了,你也说了,我来一次,祖母就忧心的几夜不安,那何不进宫一趟,王爷得回了爵位,大家都能安生过个年。”看来自己是请不动罗远鹏了,那就只能让祖母动一动了,她就不信,若是祖母要进宫,罗远鹏会躲在书房里不出来?
“王妃这话说的,真真是神逻辑,”张兰已经在屋外听了一会儿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打开丫头阻拦她的手,直接挑起厚厚的门帘,抬腿儿进了瑞安堂,“敢情良郡王是因为我家老夫人王妃的亲祖母才被降爵的?还是王妃觉得我家老夫人比太后和长公主的面子都大?皇上不听太后的,不听妹妹的,只听姨母的?还有,这样的天气,滴水成冰,我家老夫人一向又病着,王妃做为亲孙女,不替父尽孝也就罢了,还要老夫人顶着风雪进宫为良郡王求情?王妃娘娘您先教教我们,到时候老夫人要怎么跟太后还有皇上开口?难道说,皇上啊,太后啊,您就把良郡王的亲王爵位还给他吧?不然我那个孙女就不让我过个安生年啊,是不是啊,王妃娘娘?华阳郡主殿下?”
张兰是教师出身,说话于她来说那就是本职工作,这通讽刺挖苦,真气的罗绫锦满面通红,她看向躺在重重罗帷中的罗老夫人,“祖母,您看看武安侯夫人什么规矩?”若不是来时母亲一再嘱咐要与武安侯交好,她早就摆了郡王妃的架子来教训张兰了。
“王妃还是回去吧,这会儿天越来越阴了,小心再下雪路上不好走,”罗轻容看罗老夫人已经侧身向里沉沉睡去,轻轻为她加了层薄被,不论罗老夫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相信她都不愿意再看到孙女这副样子,而罗老夫人宁愿睡着也不愿意跟自己的亲孙女说话,也等于是再次表明了她的态度,“祖母已经睡着了,王妃就不要再打搅她了。”
“臣妾张氏,送王妃娘娘鸾驾,”张兰抿嘴一笑,躬身道。
从武安侯府出来,罗绫锦失神的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王妃,您上车吧,小心再着了凉,”姚黄心疼的扶了罗绫锦,别人新婚都是被夫君如珠如宝的捧在手里,而自己家郡主,则是坏事一桩接一桩的遇见,“不行的话,咱们到长公主府去坐坐?”
“不去了,就在这城里转一转吧,”去长公主府干什么?看薛如宁的冷脸?还是装着对薛如薇眼中的嘲讽视而不见?姓薛的那些人,在自己要嫁给良王时,恨不得让自己改了姓,可现在呢?哼,梁元慎再不济,也仍然是郡王呢!
罗绫锦回望武安侯府那高高的门楼,这里也不是自己的家,长公主府也不是,慈宁宫也不是,良王府?现在要叫郡王府了,就更加不是了,想想那个成天泡在一群贱女人身边的男人,罗绫锦心如死灰,“去四时楼,我饿了~”
一百二十、
“王妃~”一听四时楼,姚黄心里发急,这个时候去哪里做什么?难道明王还会帮她不成?这个时候能不落井下石就是君子了,“奴婢看您是着了风寒了,咱们赶快回府吧,王爷要是找您~”
“他找我又怎样?他还指望我出来奔走呢,”罗绫锦冷冷一笑,当初她觉得梁元慎是个有主意的,敢情那些主意都是戴淑妃和戴家父子给他出的,现在没有了亲娘,以前跟在身边的幕僚又跑了大半,竟然除了发火骂人就是喝酒玩女人,然后回自己住的瑶芳院逼着她找人想办法,“去四时楼!”
去四时楼做什么?她也不知道,或许是想碰见他?可遇见了又如何?想到梁元忻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罗绫锦心如刀绞,他就不能多看自己一眼么?转而又有些恨,自己走到今天,还不是因为他么?若是他当初不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能听听自己的话,她又哪里会倒向梁元慎?最后落得这么个结果?
鸾车在四时楼停了片刻,罗绫锦到底没有下车,她这郡王妃的车驾太显眼,显眼到她没有勇气从车上走下来,“走吧,回府。”
“是,”姚黄松了一口气,到底郡主还有几分理智,这万一要是让郡王知道了,怕是她和魏紫都没有好下场。
“这是怎么了?”一进王府,罗绫锦便明显的感觉到今天这气氛与往日明显不同,不由皱眉道,“叫魏紫进来。”
“我出去后府里了出了什么事?王爷呢?在哪个贱人那里?”罗绫锦由着玉版和二乔给她更衣,一边问魏紫。
这良郡王府从自己嫁进来可都没有这样整肃过了,一时安静的让人不适应。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有个姓丁的大人求见,王爷就到前头去了,后来回来过一回,将那边院子里的人骂了一通,又出去了,”魏紫也是初来,郡王府的一切还没有彻底熟悉起来,“要么奴婢让人去将王爷请过来?”
“不必了,你去送个信儿,就说我回来了,”想到罗家的态度,罗绫锦也有些泄气,母亲和太后那边都想过办法了,也都跟皇上求过情了,可至德帝根本不松口,若是没有蒋造时的事情,他们也不会落到这一步。
“锦妹,锦妹,”梁元慎今天像变了个人,完全没有了前几日的颓废,几乎是冲进瑶芳院,“好消息,哈哈,这下我要叫那贱人生的杂种好看!”
贱人生的当然是说梁元恪了,罗绫锦一皱眉,柳锦心出身可要比你那个母妃高贵好多,何况梁元恪到底是你的兄弟,“你们都下去吧,将院子给我守好了,”这良郡王府未必就真的干净,梁元慎现在这副样子,显然是有好消息要跟自己说,“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听我说~”梁元慎一挑衣摆,悠然地坐在高背玫瑰椅上,笑咪咪道,“哼,小四以为杀了蒋造时清江案就完了么?难道清江六百里长堤,十几个州县,一个蒋造时就包完了?”
“你的意思,还有人~”罗绫锦兴奋的坐到梁元慎身边,若是这样,梁元恪为什么只报蒋造时和他手下的官员?这里面的猫腻~
“这次查案,小四杀了几个,免了一批,当然,也保了一批,真真是清楚明白的很,”梁元慎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可他保的人,就真的是好的么?”若不是丁鹤如过来告诉他这里面的内幕,他还一直蒙在鼓里呢,这下好了,自己怎么下来的,就让他梁元恪也照样来一遍!
“哎呀你说清楚,他保的都是什么人?”罗绫锦忍不住搡了梁元慎一把,这个消息,是她嫁进良郡王府听到的最好的了,若这里面真有什么,那郡王变成亲王也是指日可待了。
“哈哈哈,”梁元慎看着一脸娇嗔的妻子心情格外好,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不过锦妹你要是想知道,就得应我一件事~”
罗绫锦被他抚到胸上的大手羞红了脸,梁元慎被贬,戴家一脉颇有些树倒猢狲散的意味,那些因戴月辉生出的委屈和愤懑在前程面前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现在好了,他们又看到光明了,罗绫锦忍了不适由着他轻薄,娇声道,“你快说啊~”
现在自己复位在即,美人又原谅了自己,梁元慎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把将罗绫锦抱起来,“咱们进屋里说~”
云散雨收后,罗绫锦也弄清楚了梁元慎这么高兴的原因,原来梁元恪所谓“议功”保下来那些官吏,多是京中世家有关联的官员,而这保他们的理由也是献了家中的古籍以充皇史,他们献的多是遗失与民间的前朝古物,足足一车送到京城后,朝中大儒们个个目瞪口呆,恨不得将眼睛都长在那些发黄的古籍身上,至于清江两岸死了多少了,反正这些人都不是主犯,又献书有功,一番讨论之下,顶多是免了官职了事,当然,过上几年,这些人在家族的运作下,未必不能换个地方重新出仕。
“那些人也真敢说,说什么是自己家藏几代的古籍,我呸!全他妈都是从民间百姓手里抢来的,”梁元慎狠狠的罗绫锦那已经缀满红痕的酥胸上捏了一把,“现在好了,有人要进京告御状了,我已经派人去将人接过来,到时候看小四怎么说~”
“告御状?你说清江那边有人来告梁元恪?”罗绫锦初经人事,已经累的不想动弹,可还要躲避梁元慎的上下其手,“王爷,我~”
“嗯,进京告状的来了三户呢,有一户祖上做过南楚的丞相,改朝换代之后,就隐与乡间耕读为生,啧啧,绫儿你好香,让我,”梁元慎只觉满天云彩都散了,一想到梁元恪就要倒霉,浑身便有使不完的劲儿,“那家人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万不肯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献出来,这不,被人几乎灭了满门,只剩下一对孙子孙女逃了出来,这下好了,哼,你且等着吧,这几天咱们受得气,一定都要讨回来!”
现在已经封印了,只等过完年开印,他就将让将这些人送到大理寺,听丁鹤如的意思,蒋造时并不是这其中贪赎最多的人,若真是这样,揪出个大的来,自己倒也能洗清一下冤屈了,这分明就是梁元恪故意整自己的!
“唉,若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哀家就打算去看看你祖母,”齐太后只有罗老夫人一个妹妹,如今互相扶持走了几十年的老妹妹就要离开自己,齐太后忍不住热泪长流。
“太后,”柳贵妃急忙从宫女手里接过热帕子递给齐太后,“轻容不是说了么?罗老夫人虽然精神短些,但每日都进着饮食呢,依臣妾看,待熬过开春,也就能痊愈了。”
齐太后这也是进七旬的人了,妹妹这些年也一直这么拖着,精神时好时坏的,她心里其实也是有所准备的,再加上唯一的孙女甫一出嫁就遇到这样的事情,想来对妹妹的打击也是最大的,“你不用劝哀家,哀家不伤心,左右用不了几年,我们姐妹也就能再相见了~”
“太后,太后莫要这么说,”柳贵妃,敬妃还有罗轻容俱已跪在了齐太后脚边,长辈了无生意,发出悲音,那就是在指责儿孙们不孝。
“都起来吧,生老病死,哀家还有什么看不穿的?不必做出这副样子来,轻容你过来,”妹妹几次进宫,提起这个孙女均是赞不绝口,现在看小姑娘那消瘦的面颊,暗青的眼眶,齐太后已经想到这些日子她一定是日夜在床前尽孝的,“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有你母亲和三婶呢,你再要是病了,叫你祖母养病也不能安心~”
想到形容枯槁的祖母,罗轻容强忍着不能在宫中失态,可依然是泪如雨下,她知道,祖母这一次是真的留不住了,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为的不过是三叔还没有从登州赶回来,“是,臣女只是想着能多陪祖母一日是一日~”
“宣哀家旨意,着良郡王妃回侯府侍疾,”齐太后将罗轻容揽在怀里,抽了丝帕为她试泪,她在宫里半生,真心假意瞒不过那双阅尽风雨的眼睛,罗轻容从未说过要如何孝顺祖母,可那一句多陪一日是一日,反而最显真心,也说明了她对罗老夫人的依恋不舍,“你是个孝顺的,去吧,叫上你堂姐,好好陪陪你祖母~”
齐太后已经从儿子那里知道了他并无立梁元慎为太子的心思,而且戴月辉的事,清江案的事,也让齐太后对这对母子失望之极,戴月辉到底是淑妃的亲侄女,梁元慎的表妹,腹中又怀着梁元慎的子嗣,竟然能说杀就杀,活生生的两条人命,一碗药球运,什么都没有了,而
看着堂上的一幕,柳贵妃眸光微闪,除了罗绫锦,宫里几位公主也没有被齐太后这么怜惜过,罗轻容今天算是真正走进了齐太后心里,尤其是还被这位永安朝最尊贵的女人连夸孝顺,做太子妃,做皇后,“孝贤”二字可是女人的最高追求了,为儿子放弃史良箴转求“孝”女,怕是史家也说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