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这次张兰在乡下呆了两天才回来,随着苍笠苏醒,她已经弄清楚了他的来历,他叫宗令安,是沧州宗家的子弟,因被仇家追杀才逃到山下,便逃到了张兰的庄子里躲避。
张兰也知道沧州宗家是大族,而且世代习武,族中也出了不少武将,再看他的谈吐举止也不像是贫寒人家的子弟,也就相信了,便请宗令安在自己的庄子里养伤,她原打算回京城后让罗远鹏派人到沧州送个消息,却被苍笠给阻止了,只说江湖事江湖了,不必让家人知道,他的行踪还请张兰代为隐瞒,他的仇家未必没有守在附近。张兰想想也是,便留了玉露在庄子里照顾苍笠,又跟庄子里的仆妇说苍笠是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要在庄子里住上一阵子,便乘车自己回到侯府。
苍笠也没有想到自己说的话张兰竟然相信了,而且还大方的留自己在庄子里养伤。这于他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尤其是在他肯定了这个不显眼的庄子里并没有会武功的人,遂放下心来,盘算着待伤势一好,便回广西复命。
“哎呀二嫂,你可回来了,啧啧,这侯府没有你在,可是快乱了套了,”姜氏远远看到张兰,立马扶了丫头迎了过去,“害得二姑娘一个女儿家,大晚上的都要往外跑。”而更让姜氏狐疑的是,张兰竟然一个丫头没带,只身回来了,“二嫂,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身边连个服侍人都没有?”
女儿将消息送了出去,没想到那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着追问打铁巷罗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姜氏也试图亲自过去看看,但却被罗老夫人以身子不适需要人服侍的理由,不但将她,连罗远鹭也一同拘在家里,根本找不到机会出去,现在好了,张兰终于回来了,既然说是二房的事,那就从二房下手好了。
“大晚上出去?你说轻容?”张兰仿佛听了个冷笑话,“弟妹没有说错?”张兰根本不回答姜氏后面的问题,心里却想着玉露不在,倒是得找个好理由才行。
“可不是么?这打铁巷也是,自家姑娘病了,直接找大夫不就行了?找咱们有什么用?母亲还叫轻容过去看?”姜氏努力从张兰的表情中寻找端倪,“嫂子,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我们三房知道?”
“弟妹说什么嘛,大家一家人,有什么事儿不能叫你知道的?”张兰掩唇一笑,嗔了姜氏一眼,“你这么说,多生分呀?老夫人若是叫轻容过去,肯定是觉得你辈份长,身份贵重,出面太抬举他们了,”反正姜氏常在自己面前自矜是承恩伯家的闺女,自己就好好拍她一把。
“唉,要说那边的几个姑娘,我还真没怎么见过,还是二嫂心善,竟然还想着给他家的姑娘们张罗亲事,这次既然那边的姑娘病了,我还打算着过去看看呢,到底是亲戚一场,”张兰的明明褒暗贬姜氏没有听到耳中,一门心思的打探。
“病了?不知道是哪个姑娘?”张兰停下脚步,她自忖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可罗茗欢的事,虽然最根本的是她咎由自取,但张兰每每想起,还是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硬下心肠,拒绝罗茗欢的请求,以致于害人害己。
“谁知道呢?没听清楚是什么言姐儿~还是欢姐儿~”姜氏将话说的吞吞吐吐,一双眼睛则紧紧盯着张兰。
“算了,既然弟妹连个话都听不清楚,唉,那个谁,去请二姑娘到我院子里来,”张兰随手一指路过的丫头,吩咐道,她十分想不通姜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给自己使个绊了,把自己打压下去,她就能成武安侯夫人?还是武安侯换罗远鹄来做?
从清泰院出来,张兰疾步向在水居走去,姜氏的话一直梗在她的心里,而罗老夫人看到她更是没有好声气,加上姜氏跟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有什么事她也不好问,现在只等着罗轻容告诉自己答案了。
“三弟妹,我也两天没见女儿了,要好好跟轻容说说体己话儿呢,就不多陪弟妹了,”走到岔路口,张兰含笑转身,“听说三弟就要回登州了,不知道弟妹是怎么打算的?”
“我能有什么打算?母亲不是说让我和两个孩子留下么?怎么?二嫂不乐意?”有了女儿和良王的事,姜氏是肯定不能离开京城了,“这个家还没有分呢?”
“弟妹慎言,高堂尚在,什么分家不分家的满口乱说?!”张兰不介意摆出嫂子的款儿教训一下自己这个没有眼色的弟妹,“好了,你不要说了,既然你要留下‘尽孝,’我这个做嫂子的自然是极高兴的,快回去吧,趁着三弟没有,你也好好陪陪他,嗯?”
这个渔家女!看着张兰姗姗而去的背影,姜氏气的直想跳脚,转身回自己的快意堂去了。
“你说什么?罗茗欢死了?”张兰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上,吓得怀里的罗旭阳哇的大哭起来。
“先把孩子抱下去,”张兰已经惊得顾不上与儿子亲热了,罗茗欢死了?那个傻的以为长了一副好相貌便可以飞上枝头的女孩?张兰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她厌恶她,恨她让她背了黑锅,可即使这样,张兰也从来没有想过她该死?毕竟前世今生,贪慕虚荣,渴望凭借容貌改变命运的女孩子比比皆是。
“是,她死了,确切的说,是服毒自尽了,”罗轻容白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张兰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世界对女子而言,究竟有多残酷,一句话都可以杀死一个人的,“母亲放心,那边已经安抚了下来,只是母亲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要自尽么?”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没事了么?外面也没有什么风声,我还求了贵妃娘娘,”张兰有些怔忡,讷讷道,“我还想着,再给她们姐妹寻上个不错的人家,嫁出去也就完事儿了,”这样事情得到完美的解决,自己也要吧心安理得。
“贵妃娘娘?真亏得你还相信她?!”罗轻容觉得有必要跟张兰把话说清楚了,她曾经以为前世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张兰才一门心思的帮梁元恪筹谋,动用整个罗家力量要将他推上皇位,将自己推上皇后的宝座,可这一世,她时时远着梁元恪,与凤鸾宫也不亲近,可张兰却依然故我,这就有些说不通了,“若不是梁元恪,茗欢也不会寻了短见。”
听完罗轻容的话,张兰还是不肯相信,这说不通,梁元恪可以说是自己的学生,他没有必要对付罗家,“你肯定?虽然罗三娘的丈夫是在宁王手下当差,可他算哪牌名儿上的人?够得着宁王么?这件事怕是有人要嫁祸给宁王,引得罗家和宁王反目,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不可能是梁元慎,也不可能是梁元恪,”张兰喃喃的在屋里踱着步子,“我看梁元忻的可能性倒是最大的,如今罗茗欢死了,引出当初梁元慎调戏她的事,而咱们又查出害欢姐儿的是梁元恪,好了,梁元忻四面光,只等着看戏就好了,”张兰兴奋的睁大眼睛,“一定是这样的,那个梁元忻,怎么说也是中宫嫡子,怎么会老老实实的看着属于自己的太子之位落到他人手里?轻容,你们可不要凭白冤枉了好人,不说梁元恪,单说柳贵妃,她那么喜欢你,我跟你说实话,她一直想让你做她的儿媳妇呢,怎么会出手害咱们罗家?”而梁元忻,估计就是个面傻心黑的家伙,这种喜欢耍阴谋的人是最要不得的了。
是啊,张兰分析的倒是头头是道,罗轻容看着她头上明晃晃的金钗,和金钗下那表情生动的粉面,心里一阵厌烦,曾经她也是这样在自己和父亲面前侃侃而谈,什么事情到了她的手里,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母亲说的有理,可母亲想过没有,若是宁王正是希望咱们这样分析呢?若是这样,怕谁是真正的渔翁也不一定吧?还有,母亲一味说着宫里的贵妃娘娘很喜欢我,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呢?这京城但凡有些根基的人家都知道,柳家和史家是什么样的关系,史家的大姑娘史良箴更是三不五时的就到凤鸾宫里请安,贵妃娘娘对谁都是很和善的,哪里有格外喜欢我?母亲莫要误会了反而让我被人笑话。”
史良箴?张兰倒是见过几次,她回忆了一下那姑娘的样子,笑道,“你真是想多了,那个史姑娘的长相,说的好听些,能打个八十分都是厚道的,如何能跟你比?虽说这里的人结亲要看家世,可就算是论家世,咱们罗家也不比史家次半点儿?你担心什么呢?”太子妃,皇后,再说要什么品德,可容貌也要讲讲吧?
“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因为我的婚事自有父亲和祖母做主,”罗轻容淡淡的拂了拂被风掀起的衣角,起身道,“是非曲折,父亲自有定论,还请母亲再见贵妃娘娘时,不要将家里的事跟她提及,”现在这个时候,若是不让张兰见柳贵妃,怕会引起柳贵妃的怀疑,“茗欢已经不在了,还往母亲能给保留一些身后之名,何况像母亲所说,若真不是宁王做的,咱们这种怀疑让贵妃娘娘知道了,难免跟母亲生分。”
九十二、
“我知道了,其实茗欢就这么去了,我听了心里也很难过,”回来最初的话题上,张兰也抑止不住的红了眼眶,“可是你三婶怎么说是欢姐儿病了呢?”
“好好的姑娘寻了短见,被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罗轻容已经习惯了聪明的张兰在许多人之常情上的无知,“现在打铁巷那边对外说茗欢出花儿了,要避人,再过些日子就直接报个不治而亡,等丧报过来,母亲再过去吧,至于三婶那里,还是瞒着些的好,”姜氏那双时时窥探的眼,想想就让人不舒服,而且罗轻容已经可以肯定,姜氏跟外面的人有联系,但跟谁来往,为的是什么,她还没有查清楚。
“轻容,你是个好姑娘,聪明,能干,头脑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能比的,”张兰试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我对你只有喜欢的,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所以,还请你相信我一次~”
“母亲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这不是女儿能听的,母亲走了两天,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母亲呢,女儿告退了。”罗轻容不等她说完,直接将话打断,虽然这很不礼貌,但这样的语重心长,更令人不能忍受。
还没等张兰再寻机会继续劝说罗轻容,就有一桩大事发生了,说是大事,倒不如说是丑事来的确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飞星,去让门上的人仔细打听打听,”张兰已经被雷的外焦里嫩。
“是,”飞星狐疑的看了张兰一眼,领命而去,这宁王殿下出了事,自家夫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夫人,喝杯茶降降火,”苏妈妈递了杯茶到张兰手里,“夫人不知道,今儿个阳少爷可是会背诗了呢,把侯爷给喜得,直夸比流光阁里那位聪明呢~”
提到自己儿子,张兰心中的焦躁轻了许多,含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她生的儿子岂是那些女人能比的?哪个穿越女最终不是生个早慧且文武双全的儿子?何况她是个老师,别的特长没有,教孩子还能不比别人强?“去将阳哥儿抱过来,今天还没有跟他玩儿呢。”
苏妈妈松了口气,从宁王那边的事出来,夫人就没消停过,这要是让侯爷知道,还不知道怎么想呢,“奴婢这就去。”
梁元恪摊上的事儿自然是罗轻容和华舜卿联手安排的,主意是罗轻容出的,而摇虹是华舜卿给她找来的,又得了她的嘱咐才敢大明大放的抱了孩子跪在宁王府的门前要求让儿子认祖归宗。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的梁元恪措手不及,也摸不着头脑,他自是不会认的,可摇虹也不是善茬,抱了儿子直斥那些准备将自己赶走的侍卫,言道自己抱的是正经的龙子龙孙,若是伤他一丝一毫,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定要诛他们九族,还大骂梁元恪忘情负义,为父不慈,为了灭口几次三番要害了自己的性命,丝毫不顾惜自己腹中已有他的亲生骨肉!
事情胶着在那里,加上摇虹长的又极为漂亮,在宁王府门前又哭又跪又骂唱念做打,宁王府门前聚集的人就越来越多,尤其是梁元恪还领了大儒们在宁王府中修书,时时一长,院中的学士们也开始派人出来听动静,梁元恪窘的无地自容,但终究自认他无事不可对人言,摇虹是谁他都记不得了,又笃定自己和她没有她的说那种交情,便直接叫了京兆尹过来将人带走,一定要查清楚摇虹到底是谁派她过来诬陷自己的!
可事情完全不像他想像的那么简单,摇虹不但将他们认识的时间地点说的清清楚楚,连他们初识是谁请的客做的东道都说了出来,又说了梁元恪将她带走后金屋藏娇的地点,除了将地点说的清清楚楚,还将自己住的院子,屋内的摆设都说了个八-九不离十,甚至庄子里的管事都一一认了出来,就算是断案无数的牛大人也信了摇虹就是在那个庄子里住了一年,而且最最后,摇虹甚至说出了梁元恪左乳-头处有一颗浅浅的小痣,并说请牛大人验身,若是没有,自己愿认下诬陷皇子的罪名,千刀万剐也认了。
摇虹说的那么肯定,又哭诉到自知出身低微,并不求什么名份,只是不能让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无名无份,明明是龙子凤孙,却做个抬不起头来的贱民之子,说罢也不嗦,直接就奔一旁合抱粗的立柱撞了过去,明显就是不打算活了。
这下梁元恪算是百口莫辩,尤其是他自持身份,并没有跟到衙门里去,现在更是不肯将人领回去,如今那摇虹被牛大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一对母子活生生的日日扇着梁元恪耳光。
“这事儿真的是罗二姑娘出的主意?不是你小子的坏点子?”贺霖安飞快的将一块西瓜啃个干净,从桌上抬起头,“这么可乐的事儿你竟然瞒着我自己办了,真是不够意思。”早知道这么精彩,他怎么着也要过去听审。
“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就你那张大嘴,事没成就得吵吵出去了,”华舜卿得意的转着手里的扇子,“我现在恨不得立即去看看老四那张脸,还是不是一副云淡风清的半仙样子?”
“御史那边安排人了么?让丁大人递个音儿就行了,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当兄弟的也不好落井下石,看着就是了,”梁元忻嫌弃的看着满脸红汁子的贺霖安,“虽说这西瓜外面市面上极少得见,可也不必馋成这个样子,你府上还会少了这个?”
“少,怎么不少?你以为我是王子皇孙?跟你们一样?”贺霖安将最后一块抓到手里,“王爷,你说这个姓华的也太损了,生生将这种事扣人家小姑娘头了,你太缺德了!”他鄙夷的横了华舜卿一眼,“虽然罗家人也不怎么地道,但罗二姑娘可没有惹咱们,你不会是想将来把一切都推她身上吧?”这样的主意分明是华舜卿那小子想出来的,硬扣到一个小姑娘头上,也太缺德了些。
“这事儿除了咱们,再不会有人知道,罗二姑娘这次帮了咱们,这份情我自然会记在心上,又怎么会做害她的事,”梁元忻依在窗边,看着脚下来往的人群,摇虹是曾经风靡京城的名妓,而且是卖艺不卖身,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可同样,她也是华舜卿手下的死士,要她办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可那园子,还有梁元恪身边的印记,罗轻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若没有那些,梁元恪也不会百口莫辩,生生看着屎盆子扣了一头一脸。
“要说这事儿交给老华办还真比我靠谱,哎,宽敏兄,这四皇子那个地方长了颗痣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的人还真的,啧啧,这个梁元恪,才多大?就是个花丛老手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贺霖安一脸坏笑。
“哼,你以为我是你,看着朋友遍天下,没有你打听不到的事,可到真格上,你顶个屁用,”华舜卿自然不能告诉贺霖安这事儿是摇虹从罗轻容派去的人那里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走到梁元忻跟前,轻声道,“这个罗二姑娘倒是个妙人儿,不知道将来被谁得了去?”
罗轻容?梁元忻下意识捻一捻腰间的丝绦,旋即又想到她是罗绫锦的妹妹,不由眯眼注视着天上被镶了金边的乌云,“这场雨是下不了了,”梁元恪到乾清宫叩请皇上严查此案还他清白的苦肉计怕是又泡汤了。
今天他们才收到消息,柳贵妃已经将人接到了宫里,而梁元恪则跪到皇帝的御书房外认错去了。
“他倒是想明白了,这种事,早认下不过是个风流罪过,若是坚决不认又拿不出个证据来,哼,当爹的追杀亲子,御史们的笔是当筷子用的?”就这,梁元慎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去。
“摇虹的安全你也让人盯着些,虽然这个关头,柳贵妃不会傻的去灭她们的口,”到底是个女人,梁元忻心里一叹,竟然反复交代要保住摇虹母子的性命,这成大事者,又怎么会将几条人命放在眼里?
“这件事交给摇虹,她就知道最终会是个什么下场,”华舜卿面色极淡的点点头,“其实,人若是死在凤鸾宫,才是最完美的。”
“算了,到底是两条人命,而且稚子何辜?”
“你说这宁王殿下,听说是极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想来是那个叫摇虹的凭白过来讹人的,”清泰院里罗远鹭凑到高氏跟前轻声说着听来的新闻。
“唉,谁知道呢,这事儿,”高氏啧啧嘴,王子皇孙的事,哪里是她一个外臣之妻可以评说的?
“嘁,有什么不能信的?那个摇虹,听说是以前京城什么楼的头牌,后来被人赎走了,原来是去了宁王爷的别业,啧啧,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梁元恪倒霉,对梁元慎只有好处,姜氏对宣传梁元恪的丑闻那是不遗余力,“那摇虹言之凿凿的,听说她说的那地方,果然是宁王的,而且一般人也根本不知道那庄子里宁王的产业,还有,她还~”
“好了,皇家的事是随便乱传的?也不怕闪了舌头,”罗老夫人冷冷的打断了姜氏的话,“也不怕姑娘们听了去!”
九十三、
罗轻容与高雪盈对视一眼,起身道,“听说盈姐姐得了一幅好画儿,我们想过去看看。”
罗老夫人也不留她们,梁元恪的事一出,大家都在观望事态的发展,罗老夫人也不例外,只是她却不指望这些小道消息。
说起是到东来院看高雪盈新得的古画,但大家若有似无的将话题还是转到了宁王和那个叫摇虹的女人身上,不过到底是姑娘家,又自矜身份,倒都没有说透。
这样的议论和传闻怕是只会愈演愈烈,就看梁元恪怎么应付了,而且从梁元忻那边送来的消息,他们会保证摇虹母子的安全,因此罗轻容心情极好,只等着看梁元恪查清江案时的表现了,若她记得没错,这次梁元恪自以为聪明处处与人为善的做法让至德帝失望之极。
记得当初张兰是力主严办的,但柳贵妃和梁元恪都觉得这样会失了人心,并没有听张兰的意见,而且史良箴也和自己说过,让自己不要太依赖张兰,隐晦的说张兰出身有限,看问题时自然不可能像久在朝堂的人那样看的那么长远,让她少听些张兰的指挥,一切以梁元恪的利益为重。当时她并不知道史良箴是柳贵妃为梁元恪内定的王妃,傻傻的以为史家只是因为和柳家是世交的缘故才支持梁元恪,将史良箴的提点当做关心,感激的不行。
现在想来,梁元恪和史良箴,不过是想要罗家做他们手里的刀,做一条忠心的狗,但事实证明,这两个人站的高看的远的人是大错特错了,也好,现在倒省了她的事了,只用冷眼看着梁元恪的表演,看着他一步步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无能。
“二姐,三婶说的是真的?”罗素绢也是见过梁元恪的,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下宫里的柳娘娘怕是睡不着了。”罗素绢进宫过几次,并不得柳贵妃的青眼,“姐姐,你还愿意见那个宁王么?”
看来柳贵妃也不比戴淑妃高明多少,现在明里暗里都在说自己要嫁给良王了,罗轻容面色一沉,“妹妹甚言,若是你都在说这样的话,那外人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是,我只是,”罗素绢一抿嘴,她其实暗地里倒是希望罗轻容能够嫁入宁王府,若是自己有两位王妃姐姐,那她的婚事只会水涨船高,比一般的嫡女嫁的更好,可这个姐姐向来是有主意的,想来并未将那宁王看在眼里,何况宁王又出了这种丑事,才多大就弄了个庶长子出来,“这些日子,四妹没少跟我问起姐姐。”说罢不待罗轻容问,又道,“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稀罕四妹怎么忽然看得起我了。”
罗纨素自觉自己是嫡出,并不将罗素绢看在眼里,如今却频频与她走动,罗轻容凝眉不语,想不明白这丫头或者说是三房在打什么主意,“到底是一场姐妹,她找你,就你招呼着,”她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轻声道,“只是三婶的打算,咱们还真是吃不准。”自己这个妹妹这些年是越发聪明了,跟自己的感情也不错,这一点让罗轻容十分欣慰,这几年她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吃不准别人打算的还是凤鸾宫的一对母子,梁元恪已经被天上掉下的红颜知己和据说酷似自己的“儿子”弄的颜面扫地,焦头烂额,可在外面面前,他还要保持一副满心委屈也不愿意表露出来的无奈模样,只有到了母妃面前,他才敢现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现在,他已经将凤鸾宫后偏殿柳氏侵宫的摆设摔了个七七八八,才觉得心里的气平了些许。
“母妃,您为什么还要将那贱人接到宫里来?依我说,寻个人直接要了她的命,才算是干净!”梁元恪咬牙切齿道,“父皇刚将清江的事交给儿臣,这我还没有动身,就有个贱人出来认亲,分明就是梁元慎那厮使的毒计!”
柳贵妃却不完全这么想,那摇虹她已经亲自问了,不但将含章园里的亭台楼阁说的一清二楚,甚至连旁人不知道的去处也能说出个一二来,说是她在园子里太过寂寞自己找到的,而且连梁元恪的许多不为人知的生活习惯也说个八-九不离十,更别说儿子胸前的痣了,那痣颜色极浅,可不是寻常人知道的,以至于柳贵妃也现在儿子确实曾经和摇虹有过露水姻缘,只是儿子面嫩好名,自己又管的太严,才不敢让人知道。
“现在说这些为时以晚,不论那摇虹是什么来路,咱们现在认下,将此事化为一场风流罪过,男人么,哪能不犯错,何况那摇虹出身太低,咱们不给她名份她也无话可说,时间久了,事情淡了下去,报个病就是了。”
“母妃,儿子真的没有,”见自己的母亲也不相信自己,梁元恪简直就像被人狠狠的在后脑上打了一捧,气急败坏道,“莫要叫我查出那贱人是被谁指使的,定要叫他好看!”
“这些都不急,咱们现在又闹又查的,岂不是遂了那起子贱人们的心愿?”儿子从小就聪慧乖巧,这谦逊,好学,人品端正的好名声是花了多少心思才累积下来的?就这么生生被人毁了,她焉能不恼?可现在宫中上下都看着呢,万不能再给儿子添上一个狠毒无情的名声,“今天太后娘娘特意派人来将摇虹和孩子都接了过去,这事儿就先放一放吧,待你从清江回来再说不迟。”
柳贵妃看着儿子胀-红的脸,想来自出事后,一直没有休息好,眼睛中全是血丝,很是心疼,急忙出言安慰。
罗太后话里话外都在说那个三个月大的孩子长的跟梁元恪一模一样,这也让柳贵妃心里一动,毕竟这个孩子,是孙辈里的第一人,虽然出身低一些,但物以稀为贵,能让太后尽早的四世同堂,也算是宁王的一份孝心了。
“事到如今,咱们只能往好处想了,”柳贵妃叹了口气,她半辈子都顺风顺水,没想到在儿子身上被人阴了一把,“现在关键的是还要跟史家说一声呢,”没有那个女人愿意人还没嫁呢,夫婿就弄个庶长子出来,“还有罗家,你找个机会,还是见一见张氏,最好也能见上罗家二姑娘一面,”原本想毁了罗家女儿的闺誉,谁想事还未成,儿子先折进去了,“打铁巷还没有动静?”
“没有,听说罗家那个姑娘得了天花,住的地方全都封了起来,”梁元恪摇摇头,他真是诸事不顺,若是能依着自己的计划,闹出个梁元慎逼死罗茗欢的丑事来,他也没有机会来算计自己,“那个姓刘我的让人去问了,说是他家娘子因去看罗家时也染了病气,现在跟罗家那姑娘关在一起呢。”
“也染了病气?那么巧?他可见着人了?”柳贵妃眉头一动,修得极为精致的长眉带上了一丝忧虑。
“问了,姓刘的说,他还隔着门和他娘子说话了呢,他那个娘子目前还好,说不定就能熬过去,这几天我也让人盯着出入的大夫,也查了倒出来的药渣,没有问题,”只能说是梁元慎好命了,罗家出了天花病人,方圆三里都吵着搬家,这个时候谁还敢上门找事?
“算了,这事也先放一放吧,”柳贵妃想到父亲斥责自己的话,不觉心灰,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如今连孙子也有了,真让她下毒手也有些与心不忍,“你尽快到清江去吧,将清江的事漂漂亮亮的办下来,想来你父皇也不会再生气了。”
“还有,走之前到太后宫里去一趟,将那母子两个接回来,”柳贵妃扬声道,这个时候,梁元恪不能再让人诋毁“不慈”了,“如今你儿子也有了,是个大人了,当知道轻重,千万莫要惹太后老人家生气。”
梁元恪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在一年多前跟蒯展白还有柳家的表哥们到一家什么坊去过,而摇虹据说是个一位雅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加上卖艺不卖身,寻常人轻易是见不到的,记得当时摇虹也只是出来抚了一曲,又与蒯展白对了几个对子,自己也是觉得她虽是一个女子,但是才思敏捷,多看了几眼,后来柳家表哥便让她陪自己喝了两杯,事后再没见过,可怎么就会忽然冒出来说是自己为她赎身养在含章园中?
梁元恪一进慈宁宫,就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殿门外,因她穿着甚至站姿与宫女和女官们都不同,梁元恪不由扫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由怒上心来,原来竟然是那个毁了自己多年经营的贱人。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看到有些陌生的的娇颜,梁元恪陡然一惊,声音中带了几分威严,径直转身走到一处偏殿,沉着脸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摇虹掩袖一笑,仿佛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可是展露在梁元恪面前的笑容里却满是凄苦和无奈,“妾身知道王爷看不上妾身,妾身也有自知之明,不该再出现在王爷面前,可是,”她一双清澄的眸子已经满是迷蒙的雾气,似有万千幽怨汇聚其中,“念儿无罪,他是王爷的孩子,这一点是不能改变的,而且,妾身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让他就这么流落在外,成为像妾身一样的卑贱之人。”
说到这里,摇虹已经跪到在地,哭的梨花带雨,“妾身自知罪孽深重,若不是念儿还太小,离不开母亲,妾身早就打算不再苟活于世了~”
九十四、
“你这个贱人,满口胡言!”梁元恪已经被摇虹气得怒发冲冠,他飞起一脚就踹在摇虹身上,将她生生踢了出去,“我打死你这个毒妇,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害我的?”
“王爷,王爷,”慈宁宫的女官已经循声赶来,正看到梁元恪气急败坏的要要摇虹的性命,“王爷手下留情,王爷,太后请您过去呢~”
看着几个内监将梁元恪架进了侧殿,摇虹缓缓的从地上直起身,她自幼受训,为华家效命近十年,看梁元恪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刚才那一脚踹过来之前,她已经借力迅速飞了出去,而且怕是整个慈宁宫的人都知道宁王性情暴戾了。
“姑娘起来了吧,可要请太医过来看看,”一位年长些的内监轻声道。
“是,谢谢公公,妾身无事,”话音未落,豆大的泪珠已经滴到了摇虹身前的金砖上,“让公公见笑了,是妾身不懂宫中的规矩,言语无状让惹了王爷动气的,与王爷无关。”
摇虹一双美目中犹含两泓被微风吹的轻荡的湖水,任谁看了都要砰然心动,那内监也不由暗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女子的姿色便是入宫也足够了,“快起来让人带你去梳洗一下,一会儿王爷带你和小少爷回风鸾宫。”
“谢谢公公,”摇虹感激的向那内监深深一福,又从腕上取下一只玉色极好的镯子来,“妾身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请公公多多指点。”
是个懂事的,那内监悄无声息的接过镯子,面上多了丝热气儿,“你放心,太后很喜欢小少爷,待王爷消了气,日-后定有你的好下场。”
“你这孩子,便是再不喜,也不能这么冲动,”罗太后已经听宫人禀报了外面发生的事,见梁元恪进来,柔声责备道,单从血缘上来说,无论梁元慎还是梁元恪,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可一样的孙子却因为母亲的缘故愣是分出了亲疏来。
梁元忻的生母华皇后不是罗太后为至德帝选的,加之不会奉迎婆婆,并不太得太后的欢心,而柳贵妃出自名家柳氏,读书人自来对女子干政就意见多多,虽然自至德帝登基,罗太后就彻底退到了慈宁宫,从不过问政事,可曾经给柳家留下的坏印象还没有消除,加上在柳贵妃的眼里,自己这个新人比不得戴淑妃与太后素来亲厚,又自矜出身,除了应有的礼仪孝敬做的点水不漏外,平时对罗太后并不怎么巴结,而儿子梁元恪,更是被柳贵妃亲自教养,也不像梁元慎那样,因为是第一个孙子,格外惹祖母心疼。
“皇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儿冲动了,”一进慈宁殿,梁元恪就冷静了,他也深悔自己没的压抑住脾气,竟然在宫人面前出了丑,“孙儿再不会了。”
见孙子这么乖顺,罗太后也不忍心再多说他,何况摇虹的出身确实让人难以启齿,“祖母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儿子毕竟是你的,至于那丫头,待你开了府,偌大个王府,不拘丢到哪里,都不算委屈她,何必与她动气?”
说着她抚了抚乳母怀里熟睡的幼儿,“待你有了侧妃,将念儿认到她们膝下,也算是给孩子一个好出身,不就完了?”到底是龙子凤孙,若是流落民间被人随意对待,日-后让百姓知道谁还会对皇家存敬畏之心,从这方面讲,那个摇虹也是个晓事的,“没想到让我看到重孙的倒是你这个小东西,可臊死你那两个哥哥了。”
“是,”梁元恪心里咬牙,他争的是那个最高处的位置,如何能让自己的人生染上污点?难道将来史书上写,自己的皇长子是个妓女生的野种?为什么自己要平白背上这么个脏名?“皇祖母的话孙儿记住了,这就带她们回去。”现在他是哑巴吃黄连了,生生要背上一个荒唐的名声,而现在,能让他摆脱这个名声的,就只有清江一案了。
一看到梁元恪进来,罗轻容便知道了张兰的用意,不由心里又气又怒,虽然梁元恪是被自己说设计的,但张兰是不知道了,按常理,除了柳贵妃,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这样的事,都会对梁元恪有看法的,可张兰,为何执拗至此?
“原来是宁王殿下,真是巧啊,”张兰起身一礼,转头向罗轻容道,“没想到让你陪我出来看看家里的铺面,也能遇到殿下。”因与张兰说好,今天来见罗轻容的,梁元恪特地精心打扮了,他头束玉冠,穿着天水碧团花圆领夏袍,踏着缀玉青丝云履,腰间挂着松梅纹银香囊与玉佩丝绦,说不出的风流写意,真如芝兰玉树一般。张兰看了也心里叫好,哪儿有少女不爱帅哥的?
“表姐说要一起出来,母亲到底是没有答应,”罗轻容似乎根本没有被梁元恪的模样打动,含笑道,“母亲挺有先见之明的,只是轻容今天还想到高珍记去看看,不能再这里陪母亲喝茶了,”说着冲宁王一礼,便要告辞离开。
梁元恪好不容易才跟张兰解释清楚,跟她诉说了自己的冤枉,也让她同意自己见罗轻容一面,可现在人家根本不打算跟他说话,不由着急的看向张兰。
“这不早着呢嘛?”张兰无奈的望着没有好脸色的罗轻容,梁元恪出了这样的事,也让她挺失望的,虽然他信誓旦旦的说是被人陷害,可跟人上床也是被人陷害的?这梁元恪还没有十五呢?就弄了个儿子来,可她又实在觉得罗轻容适合做一国之母,家世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关键是是性格和心机,而且梁元恪这样的男子,在张兰见过的古代男人中,确实也是很不错的了,就罗轻容而言,嫁到勋贵府里做主母成天跟小妾通房斗,与进宫做皇后,跟妃子们斗有什么区别呢?“难道在外面也能遇到宁王殿下,你们是表兄妹,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一起坐吧。”
这个时候,罗轻容倒也不想将心底的厌恶表现的那么直接,依言坐在张兰身边,眼睛只盯着手里的杯子,并不开口与任何人说话。
“二妹妹一向可好?”梁元恪知道罗轻容不愿意多搭理自己,这些年她一直这样,宫里的召见和宴会,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过去,也是木头一样坐在那里,根本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姐,恨不得在各位娘娘面前博个彩落个好,“有日子不见,二妹妹倒是长高了不少。”
“回殿下的话,臣女一向都好,”罗轻容仿佛看不到梁元恪目光中的关切,干巴巴的答了一句,垂目不语。
“殿下不日就要到清江去了吧?”只有自己来救场了,张兰心里苦笑,看来自己这个便宜女儿是对梁元恪没有一丝心动了,算了,感情的事到底是强求不来的,“可都准备好了。”
“哦,已经准备好了,”梁元恪看了罗轻容一眼,“这一去,倒是错过了今年的中秋宴了。”
“可不是么?但凡宫里的宴会,各家各府的小姐们真真是人比花娇,”张兰感慨了一句,女人么,尤其是古代的女人,小小年纪处心积虑,为的就是嫁个好夫婿,“如今我家轻容年纪也大了,一会儿咱们铺子里好好挑挑,看看有什么新颖的首饰和面料没?也给你好好做几身新衣裙。”
“好啊,”罗轻容一脸“欣喜,”站起身道,“母亲,咱们这就去~”
“你这孩子,”张兰一脸无奈的看了梁元恪一眼,自己是能相怕办法都想了,总不能真的像那些小说里写的,直接将他们送做堆儿,“殿下,臣妾和女儿要先走了。”吸引不了罗轻容的目光,也是这梁元恪没本事,怨不得她了。
“二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梁元恪上前一步,满目是无尽的哀恳,“就这一次,”罗轻容冷漠的态度激得他想大骂,可理智告诉他,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将罗家推的更远。
“殿下请自重!”罗轻容杏眼圆睁,一脸的戒备,“母亲,”上辈子梁元恪在告诉自己皇上已经为他选定史良箴为王妃时就是这么一副死样子,而自己竟然还心疼的不得了,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殿下,你,”张兰也有些慌了,依着罗轻容的性子,回去一闹,怕是自己又没有好果子吃,“唉,殿下,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臣妾告退。”
“二妹妹,二妹妹可愿意听我一句话,”梁元恪将心一横,虽然他没有梁元慎那般容貌,可自信也不是外间寻常男子可比的,何况自己也算是文采风流,在士林颇有声誉,可为什么罗轻容总是这么对他?
“臣女想不出殿下会有什么话跟臣女讲,”罗轻容心里不耐,不由面沉如水,这个梁元恪没发现是个这么难缠的性子,“殿下恕罪。”
梁元恪看着姗姗而去的罗轻容,心里又气又怒,还有淡淡的悲凉?为什么?他真的很想一把抓住罗轻容问她为什么?问她凭什么看不起自己?问她是不是也像外面的那些人一样,觉得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狠心恶毒的人?问她为什么从来不肯给自己一丝机会?可他什么都不能做,若是做了,便再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四皇子。
九十五、
“唉,殿下勿怪,殿下的心思我都知道,但感情的事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的,其实我也问过轻容的意思,可能是年纪还小,她没有别的心思,”张兰叹了口气,不忍心这个小小少年再承受被心仪的女孩无视的打击,“殿下现在应该将心思全部放在这次清江之行上,”对男人来说,事业才是强心剂。
对,自己只要将清江案办好了,便可一雪前耻,给梁元慎些颜色看看,他已经查出来,清江大堤修缮时,负责的工部官员中,可是有人跟戴家父子过从甚密,只要自己追着这条线,定能叫梁元慎那厮灰头土脸,失了圣心,“先生说的是,是恪着相了,只是还请先生莫要责怪二妹妹,她还小~”
虽然张兰现在私下被梁元恪称为先生,其实在梁元恪心里,更看重的是她这个武安侯夫人的身份,而一个拿不到台面上的师生关系也不足矣将罗家绑到柳家的战车上来,尤其是在罗绫锦做良王妃的情况下,所以梁元恪觉得自己娶罗轻容是势在必行的,只有姻亲,才是剪不断避不过的纽带,何况罗远鹏还十分爱重自己这个嫡长女!
想到这里,梁元恪的心思再次活泛起来,张兰让他先得到罗轻容心的做法看来并不高明,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自己前程一片光明,到时候直接让人到罗家提亲,还由得罗轻容不答应?
“夫人,姑娘说她要到铺子里去转转,先走一步了,”飞星忐忑的看着张兰,玉露不在,她是头一次跟张兰出来,没想到自己的夫人竟然在这里茶楼里见贵人,这可是她在府里想都想不到的,“咱们怎么办?”
罗轻容先走了?张兰叹了口气,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反正自己搓和她和梁元恪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觉得梁元恪这孩子人不错,长的也好,尤其还有一个好前程,并不是要卖女求荣,倒也问心无愧,但是罗轻容牛不喝水,自己也就不强按头了,随她去吧。
“你回去去吧,我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一趟,”既然出来了,张兰也没有打算立即回去,自己乡下的庄子里可还住着个宗令安呢,也不知道他好了没有,倒是要再买些补品过去才是。
“夫人,您,”飞星不些不敢置信,自家夫人竟然不带着自己?“要么让紫娟和雪雁跟着夫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夫人待自己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贴心了。
“不必了,让车夫人老蒋跟着我就行了,”张兰摆摆手,“你带着她们坐车回去吧,庄子上还有玉露呢,我又不用侍候。”
张兰并不是没有看见飞星微红的眼眶,她心里一叹,从什么时候起,她发现了苏妈妈和飞星的打算?在自己几次要为飞星挑选人家的时候?还是每到罗远鹏到自己院里来飞星服侍的就格外殷勤的时候?还是飞星无人时那哀怨的表情?还是知道飞星与流光阁飞絮阁里的通房丫头多有走动的时候?
她已经接受了罗远鹏三妻四妾的种马行为,甚至是放纵了和鼓励了他的种马行为,但并不表示张兰愿意将一直跟着她的,她当做姐妹一样的飞星和纤云送到罗远鹏床上,纤云是不自重,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下场,飞星呢?张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发落这个姑娘,她为她悉心挑了好人家,可她执意不肯,是啊,已经被侯府的富贵晃了心神的女人,哪里还会看上寻常的男子平淡的生活,尤其还有自己这个出身不高的主母在前面比着?
不过飞星的心思还是再一次让张兰伤心了,纤云的事情还如昨天,可飞星竟然也要走这条路,还寻着苏妈妈来做自己的工作,什么也要弄个年轻漂亮好拿捏的放在院子里来留住侯爷的心,自己若是只为抓住那个男人的心,还用找别人代劳?是她张兰不要罗远鹏了好不好?为什么在旁人眼里,自己才是那个被弃如敝屣的?
“你回去吧,我要到庄子上看看,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张兰意兴阑珊的甩开飞星的手,她是无法再相信她了,罢了,若她真存了这个心思,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若真的遂了心愿,大不了也一同扔到露华院去好了。
飞星怔怔的看着翠帷华盖车越来越远,将心一横,径直走向下人们坐的马车前道,“走吧,咱们回府。”夫人已经不把自己当心腹了,还自己也要给自己寻条出路了。
“太太,您来了,”吕婆子没想到东家这么快就又到庄子上来了,不过一想家里住着的那位公子,心下也有几分了然,她和自己老头子私下议论过这位东家的来历,看穿着打扮自然是一等一的人家出来的,可每次到这里来,都没几个下人在身边伺候,如今又悄无声息的弄了个年轻男人过来,“宗公子已经能起身了,玉露姑娘服侍的经心着呢,若说是伺候人,还得是大宅门里的姐姐~”吕婆子小心的试探。
“已经能起身了?”张兰勾勾唇角,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我去看看。”
“太太,”在屋前熬药的玉露看到张兰,也是松了口气,她这么不明不白的服侍一个男人,还真的是满心忐忑。
“已经请大大夫看了?”张兰看了看炉子上的砂锅,“可要紧?”
“大夫说宗公子身体极好,只要安心养着,并无大事,”玉露沉吟了一下,走到张兰跟前轻声道,“只是这宗公子,”她脸一红,“身上到处都是伤疤,奴婢担心,”这样的人竟然出自名门宗氏?
“放心,宗家世代习武,子弟里有从军的,有开镖局的,身上有些旧伤,也不算奇怪,”张兰挑帘进屋,正对上苍笠那双比常人深邃的眼睛,不由心里一颤,强笑道,“你醒了?觉得好何了?”
“宗某见过太太,”苍笠支起身,那个叫玉露的嘴巴挺紧,根本问不出来什么来,倒是这个太太,反而没有多少戒心,“还未谢过太太救命之恩。”
“你快躺着,”张兰打量了一下苍笠的脸色,“你估计是当时失血过多了,怕一时还补不回来,这次我带了些补品来,让玉露炖给你吃。”
“不必了,”苍笠意识到自己口气过硬,连忙补白道,“太太已经救了在下的性命,实在不必再破费了,”苍笠不想欠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太多。
“难道你想在我这个庄子里住上很久?”张兰戏谑的一笑,“我性张,叫张兰,外子在城里有些生意,平时住在城里,这里是我自己的私产,地方偏僻,不怎么有人过来,你就安心养伤吧,有什么事直接跟玉露说就是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张兰觉得这个宗令安应该不是个坏人。
虽然苍笠心急如焚,可就像张兰所说,他现在的身子,怕也是行不得远路的,“太太大恩,容宗某日-后再报~”
“不过是举手之劳,”张兰一笑,“何况你也不像是个坏人,难道真要看着你伤重而亡?万一将来你家人寻来,我们岂不是更说不清楚了?”张兰觉得宗令安过于严肃了,想来是觉得欠自己人情太重的缘故,半玩笑道,“宗家可是大族,倒时候追究我一个见死不救之罪,那麻烦可大了。”
看来这个叫张兰的女人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身份了,苍笠心中大定,“如此就要再劳烦贵庄几日了。”
见宗令安倦了,张兰便命玉露好生服侍,自己则带了吕大到田里走走,与他商量这一季的庄稼收后下来再种些什么?顺便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农作物的知道说与吕大听,看看对他有没有启发。
“夫人,您用饭吧,依奴婢说,这庄子上的事你就不必自己操心,不是有庄头在么?”玉露想不明白张兰为什么放着舒服的日子不过,非得成日往外跑,何况在水居的明眼人都知道那个飞星是什么心思,张兰这么跑着,还不是给了飞星机会?
张兰已经换上舒服的布衣,此时正满意的看着桌上的碧绿小菜过水面,看来自己真不是什么富贵命啊,如今这棉布衣,手擀面反而成了最舒服的衣食,“有些事你不懂,我么,”张兰展颜一笑,“恰好我懂那么一些,再说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找点儿事做。”张兰从来没有放弃做一份自己事业的想法,每个穿越女不都是这样么?
“可是府里,”府里那么多事情,还敢说闲?玉露有些不明白,张兰是她的主子,她自然希望张兰能好,“如今除了东来院,三夫人还有姑奶奶都在呢~”
“那又如何,”张兰挑了一筷子面,笑道,“反正依着规矩来就是了,府里那么多的管事嬷嬷们,不是都是做事的?”她现在是彻底的权利下放,反正武安侯府还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罗轻容,真的有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相信这位姑奶奶也不会看着不管的,罗家对她来说才是家,与自己,什么都不是。
下午张兰没出去,也没有急着回城里,而是让玉露和吕婆子将苍笠扶到院里树下的椅上,久卧在床。也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则泡了壶茶坐在不远处,与宗令安聊天。
一聊之下,张兰才发现宗令安十分健谈,而且因为长年行走在外的缘故,他对永安各地的风情掌故都十分熟悉,这无疑是给张兰打开了一扇窗户,让除了锦州就是京城,顶多加上锦州到京城一路见闻的张兰大开了眼界,当然,她也不是那种真正养在深闺什么也不懂的女子,两人你来我往,倒是聊的十分投机。
九十六、
罗绫锦今从水银镜中看着自己的模样:霞红底织牡丹纹的收腰窄袖苏锦褙子,月白顾绣缠枝牡丹月华裙,露出各缀着两颗一模一样的龙眼大小南海明珠的水红绣鞋。头发梳成牡丹髻,赤金八宝正凤钗流光溢彩,斜插凤头衔珠步摇,双手各带一只翡翠玉镯,胸前是一只镶了十二颗明珠的赤金璎珞项圈,原来秀丽鲜妍的脸庞在珠玉的映衬下愈发光彩照人,一双美目更是闪着愉悦的光,挺直的俏鼻下一张点朱樱唇,这样的容貌,明天当艳惊四座吧?
虽然知道过了明天的中秋宴,皇上就会为良王和她赐婚,但罗绫锦还是希望自己能够让那些觊觎梁元慎的人死心,也希望从一开始,就将未来的明王妃,还有宁王妃给压下去,她是贵女,是才女更是美女,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她适合那个位置。
“啧啧,饶是我在宫中多年,像咱们绫锦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不多见,”戴淑妃冲一旁的北宁长公主梁紫荆赞道,“公主真真是好福气。”
“这宫里怕是除了太后,没有人比你更有福气了,”想着梁元慎早晚会成为一国之君,而戴淑妃最终也会成为这个皇宫最尊贵的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女儿,还要在她手下做媳妇,梁紫荆收起了以往的傲慢,对戴淑妃的态度比以往热情许多。
戴淑妃哪里不明白这对母女的变化,心下冷笑,面上却更是和煦,将罗绫锦拉到身边仔细端详,“也就是我们郡主,才撑得起这赤金八宝钗,这上面的金刚石还是番邦进贡来的呢,皇上特意命人给我制了这钗,明个儿再画个酒晕妆,管保无人能及~”
再贵重如今也是自己女儿的了,何况这种东西无论是自己还是女儿也不少,梁紫荆附合着赞了两句,起身拉了戴淑妃出去。
“明天的事都安排好了?现如今这宫里可是淑妃娘娘最大,”梁紫荆不动声色的敲着红漆雕花阑干。
“公主放心,都准备好了,”说到这里,戴淑妃以扇掩唇笑道,“其实老四现在就是落架的凤凰,而且人又不在这里,老二根本不足不惧,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这话等恪儿查清楚了清江案,在皇上面前得了脸,等忻儿整顿了户部,再进吏部,到时候娘娘再说吧,”跟自己装什么心地善良?梁紫荆冷笑道,“要知道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道理,并不是娶了我们家绫锦便可以高枕无忧的,武安侯府的老夫人可是想让我们绫锦另嫁他人的,”得了便宜便卖乖,最可厌的就是这种人了。
到现在了还在端架子,虽然是抬头嫁女儿,可也要看往哪里嫁好吧?戴淑妃心里微微不屑,但也承认梁紫荆其他的话是对的,毕竟一个奸生子也不能算是梁元恪的致命伤,柳贱人不是一脸好婆婆的样子将人接到宫里了?要不是想着这个狐狸精在宫中兴许还能折腾点事儿出来,她早就依柳贵妃迎下九流入宫来狠狠整她一把了。
还有梁元忻,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变聪明了,听说在户部干的有声有色,头脑清醒,手腕强硬,竟然已经笼络了不少官吏过去,现在梁元恪去查清江案,他又弄了出个要整饬工部,梳理天下河道的主意来,竟然得了至德帝的赞许。看来明天,真的得把侄女给塞到明王府去,至于那个华萃芳,可是漕运总督华铭的女儿,兄长华舜卿又是梁元忻的伴读,戴淑妃心里清楚,华家虽然算不是名流高门,但华铭与至德帝交情深厚,那是有直奏权的,现在不但不能让华萃芳嫁到明王府去,还要离间华家与梁元忻的关系,这样对自己儿子才是最好的安排。
梁紫荆看着戴淑妃想心思,也不说话,这女人并不是十分蠢,尤其是事涉她的宝贝儿子,自然是宁可杀错不会放过了,“想来娘娘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本宫可就是等着看好戏了。”
“你放心就是了,”柳贵妃被梁元恪臊了脸面,如今宫里已经被戴淑妃一手掌握,“这点事儿本宫还是办的到的。”
今年的中秋宴对罗轻容来说,也是一场战斗,就是今年中秋宫宴后,自己的好姐妹纪沉鱼被赐婚给了梁元忻做侧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可不论发生什么事,这一次,她都会尽力去阻止,当然,这次的宫宴,她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见到罗绫锦,问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然传出她和梁元慎要成亲的消息?华舜卿那里她没有问出来什么,但罗绫锦是她的姐姐,又和她有共同的秘密,相信她对她不会有什么隐瞒才是。
“怎么样?准备好了?”张兰这几天心情很好,宗令安的出现,给她闭塞的生活开了一扇窗,让她如死生般的生活出现了些许波澜,这样的波澜张兰是欣喜的,起码说明她还是个活着的人,“今天很漂亮,可是戴这么多的东西,不沉么?”来武安侯府几年了,张兰始终还是觉得女孩子还是应该清水出芙蓉更漂亮可爱一些,可眼前的高雪盈,还有罗轻容和罗素绢姐妹,都跟个移动珠宝展示台似的,唉,这个时代就流行这个啊,看看罗纨素的红配绿,虽然不像想像的那么难看,但张兰还是觉得烧眼的很。
“没办法,规矩如此,若是太简素,大过节的反而犯了贵人们的忌讳,”罗轻容浅浅一笑,这个世上有几个人是按自己的想法活着的?她也像张兰一样,恨不得成天头绳系发,也羡慕张兰给自己做的宽衣大袖的“家居服”,可是侯府的脸面比什么都要重要,她的身份不允许她任意妄为。
“这样多好?这姐俩儿正是好时候,可不是要这么打扮么?”高氏欣慰的看着罗轻容,外甥女头上的赤金凤头衔翡翠挂珠侧凤钗是她特意到市面上请人为罗家的几姐妹还有高家两姐妹打的,现在被罗轻容戴在头上进宫,心里怎能不欢喜,“容儿在宫里比你姐妹们都熟些,记得照顾好她们。”
这话说到俞氏心里去了,这次命妇们只带了自家的嫡女,而自己那个娇养大的女儿偏又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还真担心自己照顾不过来,“你姐姐白长年纪了,你可得替我看好她了。”
“亲家夫人,我看这时候不早了,大家还是早些出发吧,难不成让娘娘们都等着?”姜氏满心满口都是酸意,罗远鹄品级不够,罗纨素原是没有资格参与宫宴的,但宫里来了内监特意说了,罗家是至亲,不必讲那些规矩,让罗素绢和罗纨素也一起去,可这种特意的嘱咐更让姜氏和罗纨素难堪,别人凭的是丈夫父亲,而她们却靠的是旁人的怜悯照顾,这种感觉比不让她们去还刺心。
“二嫂,”临上车,姜氏叫住了张兰,一福道,“我那女儿没见过世面,还请二嫂费心,照顾一二,她若是有什么差池,丢的可是咱们侯府的人。”
这是在威胁自己么?姜氏一向不怎么将张兰放在眼里,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来这么一招,难道是怕自己将她女儿丢在一边?张兰蓦的想起已经香消玉殒的罗茗欢,冷笑道,“既然弟妹不放心,素姐儿不去便是,她也不小了,难道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乳娘?”
竟然当众给自己脸子看?姜氏又羞又气,眼泪就要落下来,这次她并没有恶意,毕竟她品阶不够,家里罗老夫人又需要人照顾,她愿不愿意都留在府里,想到女儿要见戴淑妃,姜氏又交代又嘱咐,更是将女儿打扮的花团锦簇,生怕给宫里的娘娘们留下坏印象,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不顾自尊心,求一向看不上的张兰多多照顾,结果却被人直接顶了回来。
“母亲的意思是四妹已经大了,三婶又教的好,根本不必操心她会出错,”罗轻容对自己这个“率性”的后母已经习惯了,随时准备给她灭火,拉了罗纨素跟姜氏道,“再说了,依往年的例,我们跟母亲并不在一处,婶婶放心,有我和表姐呢,断然不会让四妹少一要头发丝儿~”
有罗轻容的话,姜氏才算回了颜色,她横了一眼张兰,甩了帕子道,“到底是先夫人的嫡亲女儿,三婶谢谢你了。”
“四妹,咱们坐一辆车,”罗素绢适时的拉了已经面色微变的罗纨素,冲姐姐使了个安心的眼色,她已经得了罗轻容的嘱托,在罗轻容顾及不到的时候,照顾好表妹和堂妹。
罗家人到时,发现许多人家已经提前到了,今年的中秋宫宴与往年一样,外官和被至德帝看重的勋贵子弟都陪了皇上在未央湖一侧的华清殿宴饮,而世家命妇则由昭纯宫戴淑妃带了齐聚御花园碧霄殿,只待到了吉时,由戴淑妃领着拜月,以求吉祥平安。
因为柳贵妃抱病,戴淑妃显得格外意气风发,她一身蜜合色金丝织锦瑞草云雁纹广袖鸾衣,冰蓝软银轻罗落地长裙,头上是朝阳五凤挂珠钗,左右各配凤吐珠步摇,白皙的额头上绘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而今天的戴淑妃也像一朵怒放的牡丹,高贵恣意,艳冠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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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我家宝贝儿去敦煌爷爷家避暑去了,没良心的小家伙,一点儿都不留恋妈妈啊~泪奔~
九十七、
“都起来吧,”看着脚下乌泱泱,金灿灿的跪了一地给她请安见礼的命妇们,戴淑妃很想像柳贵妃那样表现的亲切得体,可她实在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的得意,这些出身比她高贵的多的女人,许多跟她年纪仿佛,做女儿时,她们是自己羡慕都羡慕不到的云端上的贵女,可现在如何,不照样得跪倒在自己脚下?而且穷她们一生,也不可能再在自己面前站直身子,包括,她的目光落在身侧的北宁长公主梁紫荆身上,她是至德帝的亲妹妹,也是公主中的第一人,可又如何?曾经在自己面前一脸倨傲的女人,不也换上的笑脸?“妹妹咱们坐,她们还得向你行礼呢。”
梁紫荆心里皱眉,戴淑妃这种轻狂的样子她是看不上的,奈何人家生了个好儿子,如今母凭子贵,自己也得容忍一二,“各位夫人快起来吧,大家平时都是常来常往的,不必拘礼。”
天上圆月一轮,地上繁星万千,因为中秋是大节,整个紫禁城灯火通明,殿角树梢都缀了小巧的纱灯,碧霄殿更是如同白昼。罗轻容无暇流连殿中的布置的奇珍异草,前一世梁元恪没有出摇虹的事,柳贵妃仍然是宫中位份最尊贵的女人,梁元恪也像现在这样,去了清江查溃堤案去了,当时她也正陪伴在柳氏跟前,努力的表现自己,讨好那位未来的婆婆,自然也没有注意出了什么事,只知道这场宫宴过后,梁元忻得了两位侧妃,一位正妃,而梁元慎则不知怎的失了圣心,娶了泰安伯嫡女后,一直低调的守在良王府,朝堂上看到的是梁元恪与梁元忻的身影。
依罗轻容的想法,早早打击了梁元恪,留下梁元慎那个草包,倒是比像当年那些与宁王一系斗智斗勇来的轻松一些,想到远在清江的梁元恪,罗轻容有些拿不定主意,前生从来没有罗绫锦要嫁良王的传闻出来,可现在,看戴淑妃与长公主的作派,怕是已是板上钉钉了,这样的变化,让罗轻容有些拿不准梁元恪会不会也给她一个“惊喜”。
“你跟着表姐和妹妹,小心着些,不论去哪儿,身边都不要离了人,”罗轻容看到纪沉鱼过来,轻声嘱咐了坐在自己身边的罗素绢,又示意跟着自己的宫女照顾好高雪盈她们,这个宫女鬓边插了一支小小的绿菊,知道她是梁元忻安排在这里的人,自己则迎了纪沉鱼过去,“好久没见你了,在家里躲着做什么?”
“容姐姐还不知道我?最是畏热?好容易秋老虎走了,才敢出门,”纪沉鱼跟罗轻容从来不外道,笑着拉了她的手,“姐姐陪我坐坐?”
武安侯府地位非明安伯府能比,罗轻容和纪沉鱼也的位置原是隔了几席,不过宫里的娘娘们对这些贵女们素来宽容,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要求不多,因此罗轻容便随了纪沉鱼到她的席面上坐了,“我让人送去的香津玉薷丸你可用了?”
“嗯,我用着好,姐姐若还有,再送我些,”纪沉鱼娇俏的拉了罗轻容的手臂道,“有那个在,今天再不苦夏了,母亲还说要谢谢姐姐呢。”
“自家姐妹,何况那东西敢不值什么,”因心里有事,罗轻容一面与纪沉鱼闲话家常,一面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她原来的座位那里,有定国公府齐佩净在,加上罗素绢也是个聪明的,只要老实呆在人多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只想照看好纪沉鱼,看看能不能帮她躲过一劫了。
“纪家妹妹说的什么丸?真的好用么?”一个娇媚的女声从身边传来,罗轻容借着灯光一看,原来是戴月辉,不由皱眉,她来做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容姐姐府上自做的丸药,看我苦夏,便送了我一些,”纪沉鱼娥眉微蹙,敷衍道,“戴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戴家若不是淑妃娘娘的娘家,根本没有出现在中秋宴上的资格。而明安伯府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但可是却是太祖授爵的百年世家,纪沉鱼又看不上戴月辉妖妖调调的样子,从来对她都没有好脸色。
“怎么?纪姑娘觉得我不能过来?”戴月辉目光幽幽,大眼睛中已经漫上了一层薄雾,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却在生生忍住,“是啊,凭我那个四品主事的爹,是不配进宫的,”说罢也不再嗦,转身就要离去。
“戴姑娘这是做什么?沉鱼并不是这个意思,”从戴月辉开口,罗轻容就紧张起来,她是戴淑妃的人,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跑过来跟纪沉鱼说话,“不过是一个方子,明天我让人给姑娘送过去便是了,只是现在天凉了,今年怕是用不上了。”
戴月辉过来是有目的的,自然不会真的拂袖而去,看罗轻容给了台阶,也就顺势坐了下来,“那就谢谢罗二姑娘了,倒是要恭喜二姑娘了,”她含笑道,“到了明天,咱们就成了亲戚了。”
罗轻容看着她并无笑意的眼,也奉上毫无诚意的笑容,“戴姑娘这话就错了,咱们原本就是亲戚么,”若是在寻常人家,戴淑妃就是个妾,根本算不得是罗家人亲戚,但沾了“皇”字,规矩自然就变了。
戴月辉的目光看向上座的姑姑还有坐在她身边的罗绫锦,到了明天,华阳郡主便成了良王妃,而自己,也会因为一桩丑事被赐婚给梁元忻,做明王妃,可是同样是王妃,个中滋味又怎么会相同?想想梁元慎的未来,再想想梁元忻的未来,她这个明王妃怕是最终能保下性命都不错了。
她也想拒绝,也曾找母亲哭过,可是整个戴家都是以淑妃娘娘马首是瞻的,哪里会在意她这个女儿的幸福,何况姑姑还答应,待过几年,自己那个美丽的庶妹成年了,就给梁元慎做侧妃,以后一个四妃之位是跑不了的,将来,未必不会有更好的前程,这样的许诺,父亲和兄长又怎么会不乐意?至于自己,只有遵从长辈的指使资格。
“戴姑娘出来久了,怕是一会儿娘娘还使人来找了,”纪沉鱼好不容易抓住罗轻容,正想说说体己话儿呢,却被戴月辉这个不识相的给插进来,还干坐着不走,便不耐烦起来。
“我听说纪姑娘天性率直,平时见的少,今天特意过来想结识一下,谁知道纪姑娘竟然不肯赏脸?”戴月辉示意身边的寿昌伯府家的姑娘向后挪挪位置,方便自己坐的更舒服些,口中却极是委屈,“想来是觉得我们戴家身份不够,不配与姑娘说话。”
这会儿来找纪沉鱼晦气是罗绫锦吩咐的,为什么她不怎么明白,可吩咐她的人是她不能拒绝的,明知为讨人嫌,也只能咬牙照做,“我还想着借着佳节跟纪姑娘喝一杯果酒呢~”
戴月辉在纪沉鱼这里纠缠不休自然不会是真的想和她结交,罗轻容凝神观察,冷眼看她到底打什么主意,这二人前世都是梁元忻的侧妃。
“沉鱼真是受宠若惊,”纪沉鱼虽然单纯一些,但也不傻,听戴月辉说的认真,摆出一副遇到知己的样子冲戴月辉小声道,“戴姑娘,你能帮我把那边那盘美人心偷偷移过来么?我真怕一会儿开宴的时候被人抢光了,你不知道,这道菜还是宫里的厨子做的好。”戴月辉一向自恃以常出入宫廷,像今天这样自知身份的情况纪沉鱼还是头次遇到,现在她让她帮着自己递菜,想来戴月辉定会拂袖而去。
“这,怕不好吧?这么多人看着呢?”戴月辉怎么肯为纪沉鱼做这种端盘递碗的事情,何况动手的是她,被远处的人看到,还以为是她一会儿都等不及要吃东西呢,“纪姑娘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去?”
“所以啊,我才请姐姐帮忙,你是淑妃娘娘的侄女儿,谁敢笑话你?”纪沉鱼一脸理所当然,期待的看着戴月辉,“戴姐姐不是说喜欢我么?”
“阿菩,纪姑娘想吃美人舌,帮纪姑娘换菜,”戴月辉强压心中的怒气,娇笑着吩咐自己带来的宫女,今天她的目的是“被”纪沉鱼“欺负”,现在看来,也算是即将成功,只是想起来后面的安排,她没来由的一阵害怕,若真是依计而行,她这一生,就真的完了。
“你,”纪沉鱼不由大怒,戴月辉这一嗓子喊出来,周围的人都知道了是自己提前要换菜了,她们纪家虽不显贵,但有的是银子,什么样的菜肴没有?她承认自己是看不上因为个女人而显赫的戴家,尤其是成天泡在宫里的戴月辉,可也没想到戴月辉竟然这么下自己的脸,“不必了,刚才不过是想着戴姑娘将我当做自己人,便跟戴姑娘一句戏言,虽然我不像戴姑娘一样长年住在宫里,但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
罗轻容轻拉纪沉鱼,这个丫头是日子过的太顺了,这么沉不住气,不喜欢戴月辉冷着她就是了,何必主动挑衅,而戴月辉,虽然有个得宠的姑姑,但并不是个跋扈的人,今天是怎么了?一阵儿阴一阵儿阳的,“戴姑娘何必认真,沉鱼也是想着和姑娘亲近,才跟姑娘开玩笑的,她啊,就是个馋猫,又想着有戴姑娘在,就算是小有逾矩娘娘必不会深究。”
“是啊,沉鱼一向玩笑惯了,戴姑娘不必当真,她再不懂规矩,也知道未开宴岂可随意乱动御宴?”寿昌伯家的姑娘也来打圆场,与戴月辉这外来的相比,这些世家勋贵也算是同气连枝。
明明是准备让纪沉鱼担个跋扈的名声的,现在怎么变成自己难说话,都来眼自己道歉了?戴月辉心里烦躁,可姑姑交给自己的差使完不成又不行,这个怎么办?“瞧你们说的,我也是开玩笑呢,再说了,就算是纪妹妹真的喜欢那美人心,我哪里会不帮忙,”说着她亲自起身准备去移那盘子到纪沉鱼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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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看戴月辉这么做,纪沉鱼急忙起身去拦,而周围几桌的贵女们已经被这边的声音给吸引了过来,罗轻容不免有些心里发急,因为戴月辉而被人看了笑话,实在是不值得,“不过是玩笑话,戴姑娘何必亲自动手?”
“呀,”
“这个怎么办?纪姑娘真的对不住,我不是有心的,我没想到你硬拉着我!”罗轻容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只见纪沉鱼面前的一盏酸莓汁已经全部倾洒到了她的月白莲华裙上,哩哩啦啦的全是汤水,而戴月辉显然是被吓着了,可怜兮兮的拿了绢子要帮纪沉鱼擦拭。
这就是淑妃娘娘今天打的主意?可为什么要选择纪沉鱼呢?罗轻容有些迷茫看看向菊花丛中安坐的戴淑妃,她显然已经听到了动静,正向这边看过来,因为吃惊,原来姣好的容貌在灯光下竟然有几分狰狞。
吃惊?这不是她安排的嘛?为什么这么吃惊?还有生气?罗轻容狐疑的低头看着已经手足无措的戴月辉,她面色苍白,眼泪已经划过面颊,她为什么这么伤心?这些不是她们谋算好的吗?为什么戴月辉这么一副表情?
“纪姑娘,请姑娘跟我来,”一个穿了天青比甲素白绫衫的宫人过来,“奴婢服侍姑娘去更衣~”
纪沉鱼的衣裙眼看是不能再穿了,现在宴席还没有开,也不能直接出宫,罗轻容站起身,“不知道更衣的地方在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吧。”
“罗姑娘还是不要过去了,马上就在拜月了,若是娘娘看到姑娘不在,”那宫人立马道,“更衣的地方就在不远的流芳阁,转角就到了。”
流芳阁确实离这里不远,罗轻容也不好执意坚持,她一指那个头插绿菊的宫女,“这位姐姐也一起去吧,天色暗了,再小心迷了路。”
看两个宫人陪了纪沉鱼离去,罗轻容看向一脸哭相的戴月辉,“不过是洒了杯茶,戴姑娘何至于如此模样?”
“没,没有,”既然已经做出选择,戴月辉主意一定,强笑道,“我也是吓了一跳,大好的日子,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罗二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戴淑妃吩咐的是她要激怒纪沉鱼,然后将汤水弄到自己的裙子上,这样就可以在流芳阁里遇到梁元忻,可她不甘心就这么将一生毁在一个没有前程的皇子身上,在拉扯的时候将玉盏推向了纪沉鱼,反正一样可以坏了梁元忻的名声,自己就一口咬定是失误好了。
“娘娘遣咱家过来问可是出了什么事?”一个内监摇摇晃晃的过来,“戴姑娘,娘娘请你过去坐。”
“是,”戴月辉松了一口气,天气不热,她已经汗湿中衣,罗轻容那清冷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一切,让她宁愿对面对戴淑妃的盘问,“罗二姑娘,若是纪姑娘回来,请你代我向她致谦~”
看着戴月辉逃也似的离去,罗轻容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到自己的坐席那里跟姐妹们说了一声,便带请了个宫女带着向流芳阁走去。依她的猜测,戴淑妃的伎俩,应该是将梁元忻和纪沉鱼送做堆儿,然后便带了人过去“撞破”,她倒是让人送了消息给梁元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当成回事。
“罗姑娘,奴婢腹疼,想要如厕,”刚拐过碧霄殿边的月亮角门,那宫女便弯下腰来,再不肯向前一步,“奴婢告罪~”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罗轻容看了看象牙怀表,已过了酉末,再过半个时辰,明月正升,便是淑妃娘娘带领众人行礼的时候了,若这个时候不见纪沉鱼,自然就会遣人来寻,到时流芳阁若有什么不堪之事,自然就现与众目睽睽之下。
罗轻容环顾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儿,这在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的宫里,可是稀奇事儿。她从头上拔下一支珠簪,这支发簪只是鎏金的,插于发中的一头已经磨的十分尖利,是罗轻容出门时必戴的,她握紧了珠簪,向隐于林间的小楼走去。
梁元忻是个男人,又是未来的太子,私德有亏终有过去的那一天,而纪沉鱼,就算是以后做了一宫之主,这也是她的暗伤,随时会被人诟病,罗轻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是要闯一闯的。
“沉鱼,沉鱼,”罗轻容便走便喊,也算是给自己斗胆,若是梁元忻已经到了,听到自己的声音,自然会出来。
她忽然感觉背后有风声刮过,闪身躲避已经晚了半步,右臂上生生挨了一下,“啊~”
罗轻容自小习武,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好歹罗旭初也是陪她过过招的,现在右臂上钻心的疼痛,她心中并不惊慌,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再次向她飞来的木棒,“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偷袭我?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说话间,罗轻容已经欺上一步,发簪抵在了那小内监的颈前,“你是昭纯宫的吧?你觉得戴娘娘会不会为你得罪庭上的宾客?”
那小内监也是奉命望风的,可自己等的人还没看见来,却平地里跑出来一个衣衫华贵的女子,他是头次干这样的差使,想不出如何将那位女打发走,心里一急,便做了蠢事,谁知道害人不成反被一个小女子给制住了,而且还被人一口喊破来历,已然吓得两腿发抖,“姑娘饶命,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敢真的对姑娘做什么,姑娘饶命~”
手臂上的疼痛让罗轻容额间见汗,她不能在这里和一个小太监浪费时间,“说,纪姑娘并你们弄到哪里去了?”她的发簪已经堪堪将小太监的脖子扎的渗血,“我若杀了你,相信没有人会让我为一个下贱的奴才抵命的。”
小内监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何况还是他先动的手?“姑,姑娘饶命,她们,她们将纪姑娘引到那厢屋里,要奴婢在这里把风~”
“‘她们’人呢?可还在?”罗轻容并不看小楼灯光,只盯着小内监,以防他从自己手里跑了。
“走了,现在这园子里没旁人,一会儿就,就不知道了,”小内监已经站不住了,以为是美差,结果反把自己折了进去。
“好了,你转过头去,走到那边,记住,今天你谁也没看到,”罗轻容夺过小内监手里的木棒,押着他走到偏僻的树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棒子闷到他的后颈处,这小内监若是有几分机灵,这样也可能会保他一命。
带纪沉鱼过来的人都走了,那么纪沉鱼会怎么样?罗轻容提了棒子向小内监指的那间屋子冲去,推开门,只见纪沉鱼正躺在榻上,身上仅穿了亵衣,似乎是睡着了。
“沉鱼,快醒醒,”罗轻容也顾不得那么多,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如果看到她们两个,怕真的不好说清,便一边唤纪沉鱼,一边努力将她拖起来,可右臂的疼痛让她使不出一点气力。
昏迷中的人哪里会配合,罗轻容也不过是个十四不到的小姑娘,又受了伤,根本拖不起来纪沉鱼,她看了看四周,抓起红木雕花桌上的茶壶,壶水倒也不热,罗轻容便直接浇到纪沉鱼面上。
当年纪沉鱼忽然被赐给梁元忻为侧妃时,张兰曾经说过,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又跟她讲了内宅的许多手段,其中就包括将人迷晕了送做堆,当时她还说过,一般的**,只要泼了冷水便会苏醒,但愿张兰跟自己的说的野史有些真实性。
“你怎么在这里?这是谁?”梁元忻推门进来时看到忙碌的罗轻容而不是约他过来的罗绫锦,心里一惊,“出了什么事?”看来自己是落在陷井里了。
“没时间多说了,你快走!”罗轻容看到一脸严肃的梁元忻,只想骂他两句,她可是事前给他送过信的,让他万事小心,谁知道还是被人给诓来了,“一会儿准有人过来。”身子转过去挡了纪沉鱼,“快走!”若是有人看到现在的情况,怕是大家都栽在这儿了。
“她是谁?你在做什么?”梁元忻向榻上瞟了一眼,急忙转过身去,他看了一眼门外,此时并没有人过来,“是谁要害你?”
“把那边的衣服递给我,然后赶快走!”罗轻容一直窗边椅上纪沉鱼的衣物,“再不走就来不急了!”这屋里也没闻出什么异常的香味,应该不是张兰讲的什么香之类的,这样的话,肯定很快就有人过来,梁元忻只要不在,自己帮纪沉鱼穿好衣服,到时说她晕了就行了。
“好,”梁元忻飞快的将衣物扔到榻边,闪身出门,可是他已经看到了角门处隐隐的火光,想是已经有人朝这边过来了,而他既然是被骗来的,那来时的路定然有人守在那里等着自己了。
“已经晚了,咱们赶快走,”梁元忻看着忙碌的罗轻容,榻上的的姑娘一动不动的,罗轻容显然也没有做过这种事,现在也不过是将中衣套上,“快走吧,只留她在这里,别人也说不出来什么来?”
“她这个样子留在这里?”罗轻容抹了把额上的汗,“怕是以后连命都没有了,”身边没有人,一个女孩子衣衫不整的躺在那里,旁人会怎么想?“你想办法躲了,别管我们,”她可以说纪沉鱼病了。
九十九、
两个女人待在这里,其中一个还在奋力的为另一个穿衣?照顾病人需要整理衣裙?到时候罗轻容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人相信?难道让这两个女子做自己的替罪羊?梁元忻没办法跟罗轻容说清楚,只看抓了纪沉鱼的双臂将她背在背上,“你拿了她的衣服跟我来,快!”
梁元忻的坚定让罗轻容心中略安,她也不多话,抱了纪沉鱼的衣裙随了梁元忻出去,梁元忻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是想到对策了。
三人才出了小楼,已看到角门处有灯笼闪动,罗轻容一拉梁元忻,“殿下知道哪里可以出去么?”他肯定不是从碧霄殿过来的,应该是另有路可行。
“不知道,我来的路应该也有人等着了,”梁元忻沿了游廊向楼后跑去,“但咱们不能在这儿等着被人抓吧?”
梁元忻在楼后的一座假山面前停下,这里还是他小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但愿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没有几个。
“流芳阁没有住人,平时也少有人到这里来,昭纯宫的人应该不会想到咱们躲到这里,我先进去,再把她拉进去,怎么睡得这么死?”梁元忻将纪沉鱼放在地上,自己率先摸了钻进一个不显眼的洞口,旋即探出半个身子道,“把她拖过来。”
梁元忻和罗轻容将纪沉鱼放到地上,“这假山就在屋后,我也是偶然知道里面另有乾坤的,”他努力向山壁靠着,“只是地方太小,委屈纪姑娘了。”
罗轻容也没有想到看着不起眼的假山里竟然还别有洞天,而且这能容纳三个人,“真是谢天谢地,”貌似安全了,罗轻容也稍稍松了口气,“就怕找不到咱们,她们会大肆搜索。”
“应该不会,中秋宴是戴淑妃一手操办的,她自然不愿父皇知道走失了罗纪两府的小姐,所以不会大张旗鼓的搜,何况她还要领着众人拜月呢,这可是头一回,”梁元忻讥讽的一笑,以前有他的母亲,后来有柳贵妃,戴淑妃头一次能领着命妇们拜月,她怎么舍得放过这样的机会?
“说的也是,只是这里他们找不找的到?”罗轻容从假山的缝隙里向外张望,可又怕被人看见,只能僵着脖子瞥了一眼又一眼,“那些人进屋里来了,就是带沉鱼更衣的宫女领着头儿。”她在进屋的人群中还看到了罗绫锦,不由看向梁元忻,除了罗绫锦,怕没有人能将梁元忻诓到这里来了,“是她让你到这里来的?”
“嗯,”梁元忻强扯嘴角,想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继而又想到自己什么表情罗轻容也是看不到的,“是姚黄给我送的消息,我大意了~”罗轻容曾经让华舜卿给他捎过消息,让他事事小心,“你事先就得了消息?谁告诉你的?”
“没人跟我说什么,我只是多余说一句罢了,”这里面的曲折罗轻容根本无法跟梁元忻解释,含糊道。
只是罗轻容万没有想到始作俑者中还有自己的堂姐,她垂下头,看着脚边的一团黑影,纪沉鱼一个千金小姐,这么倒在一个山洞里,“得将沉鱼的衣衫穿好才行,”不然这样出去也是个麻烦。
“过一会儿吧,有人来了,”梁元忻贴近洞壁向外看,“她们进屋子里了,”他们躲藏的位置刚好可以从半开的木窗中看到屋里的情景。
“人呢?你不是说纪姑娘不舒服么?”屋里空无一人,戴淑妃便知道自己的盘算落了空,可跟在她身后的还有明安伯夫人宋氏,她不能让她看出端倪,“不是你领着纪姑娘来更衣的?”
“是,是奴婢,可纪姑娘说她不舒服,想歇一会儿,就让奴婢先出去了,”那宫女也十分惶恐,以头触地道,“奴婢想着不舒服可大可小,还是跟庄姐姐禀一声的好,可谁知道~”她收到消息梁元忻已经到流芳阁来了,便算着时间到戴淑妃那里去禀报说是纪沉鱼病了,问要不要请太医过去看看,这是她们安排好的计划,只不过原本设计的是戴月辉,只要戴淑妃领着人过来,戴月辉便可哭诉梁元忻趁无人之机意图不轨,那么梁元忻不但名声尽毁,戴月辉也可以顺水推舟的嫁入王府做明王妃。
可戴月辉失手将酸莓汁洒到了纪沉鱼身上,箭在弦上,昭纯宫的大宫女庄苓也只能将错就错,迷晕了纪沉鱼,又脱去她的外衣,只要梁元忻过来,他就百口莫辩,下药的罪名也可以顺手推到他的身上,反正除了没有促成戴月辉做明王妃外,其他效果是一样的。
宋氏看到女儿先是被人弄脏了裙子,后又说病在流芳阁,已经起了疑心,如今哪里肯这么罢休,“娘娘,我那女儿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这流芳阁做为歇息之地,竟然没有一个人侍候?竟然穿着一身脏衣出去随意走动?”
“是纪姑娘嫌闹腾,让奴婢出去的,”那宫人并不将宋氏放在眼里,兀自狡辩。
“嗬,这话我家沉鱼可当不起,原来宫里竟是没有规矩的地方,一个臣下的女儿,竟然让流芳阁上下惟命是从?”宋氏已经面沉如水,咬牙道,“还请娘娘娘将沉鱼叫出来,她身子不舒服,臣妾可不想有个万一~”
戴淑妃没有想到平时不起眼的明安伯夫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可又找不借口来,勃然变色道,“你们还不去找?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若真是让明安伯的女儿在宫中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这个掌总的宫妃也是要担上些干系的?何况她还是有一线希望的,有可能是梁元忻发现了瘫倒在这儿的纪沉鱼,带着她脱了出去也不一定,这样也好,自己这么一搜,刚好将两人抓个正着。
“有人出来了,”梁元忻个头太高,在山洞里不能完全直起身子,虽然和罗轻容中间还半躺着个纪沉鱼,可因为弯腰的缘故,他的上身贴的罗轻容极近,如今一说话,罗轻容几乎能听到声音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的,“你莫出声,有人过来了。”
我就没打算说话好不好?罗轻容也很紧张,如果这个时候被人发现,他们三个就全完了,她紧紧抓着一块凸起的石头,连呼吸都放松放缓了许多。
周遭说话声脚步是越来越近,来找人的似乎是些宫女和内监,罗轻容心中略定,不是经验丰富的侍卫们,他们的藏身之处被发现的可能性就小一些,虽是这样,罗轻容依然紧张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跟洞外的嘈杂如同两个世界。
“好了,她们走了,”梁元忻轻声道,他这时候才感觉到胸前刺疼,不觉微微动了动身子,“想来是要到外面寻了。”
“现在能出去了么?”罗轻容长吁一口气,仰头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到靠在梁元忻胸口而不自知,大窘之下,梁元忻有力的心跳便如一团火一样烧在耳边,她急忙向后退去,却碰到坚硬的山石。
“唉,别动,”梁元忻感觉仿佛被人牵引着一样也跟着向前倾,借着缝隙中透过的月光一看,原来是罗轻容头上的发钗挂上了他胸前的金丝蟒纹,“你勾着我了,呃,不是,你的发钗挂着我衣服了,”梁元忻尴尬的描补。
罗轻容装作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硬着脖子配合梁元忻将两个人分开。可头上的赤金凤头衔翡翠挂珠侧凤钗太过复杂,梁元忻显然对这些没有什么经验,加上空间不够,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楚是怎么勾在一起的,一时半会儿根本解不开。
梁元忻的手指不时碰到她浓密的发髻,凉凉的,很光滑,发间那淡淡的馨香软软的飘入鼻中,这山洞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捱,“冒犯了,我没弄过这些~”
“你直接将我的发钗拔下来,”罗轻容感觉自己整个头都被他抱在怀里了,难堪的想要死过去。她想直接伸手将发钗拔了,可又怕什么也看不清楚两人离的又近,万一摸到了他,就更难为情了,只得轻声道。
“好了,”拔下罗轻容头上的发钗,梁元忻也如解脱了一般,只是胸前挂那么个金光灿灿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便一把扯了下来随手塞在袖里,身子也尽量向上抬,希望能离罗轻容远一些。
“咱们现在能出去么?”罗轻容担心再过一阵,张兰和妹妹她们也该急着寻自己了,她微微转身,想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可身子一转,便感觉有温热的气息拂过,罗轻容吓得再也不敢动了,她恨得朝地上的纪沉鱼踢了一脚,“这丫头也不知被人下了什么药,再不醒,可怎么办?”早知道她真应该提醒纪沉鱼一下了,现在可好,被人害的成了条死鱼,自己也跟着丢人现眼。
梁元忻也十分尴尬,半天才道,“咱们再坚持片刻,我估摸着这园子里还留着人呢,咱们等拜月时再出去,我知道另一条路,到时我将纪姑娘放在湖边,你就说是在那里寻到她的。”依戴淑妃和罗绫锦的能力,想调动宫中的侍卫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罗绫锦一向住在慈宁宫,心腹之人有限,不可能派人守的太久,而且华舜卿是知道自己往流芳阁来的,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这边乱了,想来也会有所准备。
一百、
“到底是殿下熟些,原来这里还有其他的出口,”罗轻容语气轻轻,“那就劳烦殿下了。”
“说不上劳烦,是我拖累了你们,”若不是要对付自己,罗轻容和明安伯家的姑娘也不会平白遭殃,“只是纪姑娘怎么会?”为什么戴淑妃选的人是纪沉鱼?是自己哪里没有想到?看了一眼至今未醒的纪沉鱼,一边回忆自己与纪家的关系。
“刚才戴月辉过来寻事,也是沉鱼气性大了些,又没有防备,被她洒了汤水在裙子上,”说到边里,罗轻容蹙眉道,“当时戴姑娘很害怕,而淑妃娘娘显得十分意外~”这里面的到底包含着什么,罗轻容一时还没有想清楚。
或许纪沉鱼就是个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倒霉孩子,“那你呢?你是不放心她,才跟了来?”昏暗的光线下罗轻容面容恬淡眉眼柔和,这潮湿肮脏的山洞有她在仿佛也不那么难捱,梁元忻试图动一动脚,但没有成功,不得不被纪沉鱼继续压着双脚。
“咱们现在出去?”罗轻容努力贴着石壁,虽然有纪沉鱼在,但昏睡不醒的她根本如不存在一般,自己和梁元忻显然就是独处于一室,“这会儿好像人都走了。”罗轻容努力让自己忘记现在他们所处的环境。
“嗯,你们先等着,我出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在,”梁元忻已经汗湿重衣,借着微弱的光亮,他可以看到眼前的少女挺俏的鼻梁和眉下那两弯漂亮的弧度,她安静淡然的仿佛立于花下,他没有理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若是没事,咱们再将她抬出来。”
“好了,你先扶着她,我去看看,”从山洞里出来,梁元忻背着纪沉鱼带了罗轻容希望能从他来时走的角门出去,毕竟那里知道的人不多。但到了角门附近,梁元忻终是不放心,这里自己来时的路,那隐在藤萝后面的小门处万一有人守着,自己大不了多担个荒淫无耻的名声,可这两个姑娘,已经因为自己担心受怕,再不能有所损伤了。
“若是我一去没有回来,你过一阵子就出去求救,就说你在那林子后面找到纪姑娘的。”他俯下身,将背上的纪沉鱼放下来,扶了纪沉鱼让她半倚在树上,对罗轻容来说,纪沉鱼算是个沉重的负担,一个人根本支撑住她,“你也小心些,坚持一会儿就好。”事到如今,罗轻容也没有说过一句责怪或是抱怨的话,今天这两个姑娘,何其无辜?
“没事,你快去吧,小心些,我们可不想住庵堂,我还可以帮沉鱼将衣服穿上呢,”罗轻容因尽力扶着纪沉鱼,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但她不想让再给梁元忻增加负担,努力平息着气息,可是即使如此,她已鼻尖见汗,两颊和额角都微微发红,梁元忻心头一动,急忙将脸转了过去,朗月当空,他能清楚的看到少女的肌肤晶莹如雪,那抹浅浅的粉红便如生在雪岭上半开的寒梅,于月夜里明艳动人。
“你老实呆着,等我回来,”这个时候还跟自己开玩笑,梁元忻一愣之后明白了罗轻容话里的意思,旋即又有些不舒服,被人发现了就要去庵堂?在她眼里没有旁的法子?“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好了,还算幸运,”到了未央湖边的一个角落里,梁元忻再次将纪沉鱼放下,看着一身狼狈的罗轻容,“我走后你只管大声喊人,就说纪姑娘是失足摔下来的,”一出流芳阁梁元忻便带着她们直奔未央湖畔,清心亭下这个不干起眼的地方倒是可以替这二人圆谎,“想来今天的事淑妃娘娘也不敢细察,”当然,该知道的人还是要让他们知道的,“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咱们不会白吃亏的~”
“我明白,你快走吧,估计那边也在找你了,”罗轻容颔首道。
“找我?怎么会?”没有人会想起他的,在皇宫里,在朝臣中他都是最不被重视的那一个,梁元忻自嘲的一笑。
“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像王爷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照样成事不是么?”罗轻容醒来后也曾分析过梁元忻的胜利,前世也是在梁元慎彻底失宠后梁元忻才显露出来的,当梁元恪意识到时,梁元忻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这也让柳贵妃追悔不已,“韬光养晦不是王爷所长么?”
“哈哈说的也是,”梁元忻朗然一笑,“你不觉得我很窝囊?”
罗轻容忽然发现梁元忻长了一双好看的眼,当他仰头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凝于眼底,罗轻容不由也笑了,“窝不窝囊,我不评说,以为自有史书评判~”
这一刻罗轻容笃定,即使她的重生让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但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比如:梁元忻仍然会是最后那个胜利者!凭的,就是至到现在,他没有对害他这么狼狈的罗绫锦有一句怨怼之言,凭的就是现在,他还能笑着调侃自己。这些,是梁元恪永远都做不到的。
“我走了,你保重,”梁元忻没有回头,他不敢去看月光下她静静伫立的身影,中秋夜的月色宁静温柔,将他原本燥热愤懑的心情渐渐抚平。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真的只是从清心亭跌了下来?”罗绫锦恨恨的盯着罗轻容,她根本不相信这个妹妹的说辞,刚才她已经让人去打听了,梁元忻也是不知道从那里才回到华清殿,而且还换了一身衣服,“你以为瞒得了我?”
什么让她与他反目成仇?竟然连幼时便倾心的表兄都下手暗算?罗轻容含笑直视罗绫锦,“郡主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和沉鱼好好的宫宴不参加,从那么高的亭子上摔着玩么?”
“摔着玩?那你怎么好好的?”这个妹妹虽然面色不怎么好,浑身更是脏兮兮的,但看着不也像是摔伤的样子,“你还遇到了谁?二妹,你告诉我,”罗绫锦挥手让殿里人出去。
“我没有摔伤还是谢谢罗家以武传家,我自小跟着府里的师傅习武,可怜沉鱼至今未醒,太医应该会好好替她看看的,”她已经跟明安伯夫人迅速通了声气,示意她莫要叫纪沉鱼乱说话,但吃了这样的亏,明安伯府又怎么会轻易罢休?明面上大家会说纪沉鱼是摔伤的,但太医查出实情,皇上定然会叫戴淑妃给纪家一个说法的,不然谁家还敢让姑娘进宫做客?
“难道郡主觉得沉鱼的摔伤另有隐情?你觉得我们应该是遇到了谁?”罗轻容径直走到门外,“来人,我要更衣~”
“你,我许你走了么?你这是什么规矩?”罗绫锦被罗轻容的这种傲然的态度激得恼羞成怒,挑眉道,“我还有话问你呢~”
“只有不守规矩的人才口口声声拿规矩说事儿,”罗轻容疲倦的坐在椅子上,“郡主,我母亲还在外面等着,想来太医也过来了,你却这么拖着我,是想落个不恤手足的名声么?难道做了良王妃就可以不在乎这些?”
“你,”听罗轻容说到良王妃,罗绫锦只觉被人打了一耳光,颓然的坐在罗轻容对面,“我知道你现在的态度是因为瞧不起我,觉得我对不起他,可他不争气,又能怨谁来?”女人的直觉让她断定罗轻容一定与梁元忻遇见过,不然她又怎么可能一个人将纪沉鱼弄到未央湖?想到梁元忻,罗绫锦也是心如刀割,“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成王败寇,我不想做失败的那一个,失败者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轻容,你没有生在皇家,是根本想不到的。”
金砖地上的日月升恒古铜香炉中的青烟缕缕,徜徉浮游,似一层朦胧迷幻的纱缦,遮住罗轻容的面容,失败者的下场,她何止听说过,她还经历过,到现在午夜梦回,曾经的疼痛还跗骨之蛆啮咬着她,或许只有看到梁元恪彻底失败,看到梁元忻顺利登位,而罗家平安的度过这场夺嫡之战,她才能摆脱这场噩梦。
“我给了他机会了,可是他却从来听不进我的话,”对自己曾经全心交付的良人下毒手,罗绫锦这几日一颗心也如在油里煎,她絮絮的说着,说着自己的理由和自己的无奈,根本顾不得去看罗轻容的反应,两耳的红宝耳坠如两滴血葳蕤在颊边,惹得罗轻容一阵儿腻烦,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姐姐竟然是这样的人。
“郡主,我和沉鱼真的只是从亭子上摔下来,不信你可以看,我手臂还有於青在,”罗轻容蹙眉道,“至于你说的这些,臣女不该听,也不敢听~”
“轻容,你,”罗绫锦这才意识到罗轻容没有再叫自己姐姐,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耐和疏离,难道这是在鄙视自己的背信弃义么?罗绫锦冷冷一笑,站起身道,“想来是我错了,竟然还当你是妹妹,可是我却忘了,如今我的妹妹深得贵妃娘娘看重,心自然高了~”
罗绫锦并没有从罗轻容脸上看到她想看的表情,她好像想起了很可笑的事,“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只是妹妹莫要将事情想的太好,这世上的好事怎么可能让罗家占尽了?一府出两个王妃,皇帝舅舅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再说了,妹妹甘心进门就做娘么?”
“想来臣女的伤势发作了,头晕的竟然听不懂郡主说的什么?”罗轻容颤微微的走到门边,一把将门打开,“母亲,母亲,帮我叫太医,”说罢软软的滑到地上,她宁愿装病被太医折腾,也不想再听罗绫锦自说自话了。
一百零一、
张兰带罗轻容回府时罗老夫人已经歇下,她们便没有再去打扰,因为罗轻容出了事,俞氏和高氏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嘱咐着让她赶快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张兰是个急性子,此事又涉及宫庭,她焉能不关心,便借口安置罗轻容,亲自扶了她到重华院来,待罗轻容躺下后,自坐在她的床边,“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原原本本告诉我。”
“母亲,我真的很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您只管记得今天我和沉鱼在宫里迷了路,后来又不小心从清心亭摔了下来,没有什么内情,”罗轻容疲惫的转过头,“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对谁都没有好处,至于母亲的谋算,为了这个家,还是放下吧,有些事不是女人可以插手的。”
“我真的很佩服你,闲时我常常会想你是哪里来的,但你并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可是轻容我告诉你,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她存在的道理,我相信我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你父亲,遇到你,遇到许许多多的人,都有它的道理,”张兰看着罗轻容已经显出玲珑曲线的背影,替她放下纱幔,“你休息吧,只是你父亲那里,未必会相信你说的话,希望你不要对他有所隐瞒,”至于一点张兰可以肯定,罗轻容和纪沉鱼是在戴淑妃操办的中秋宴上出的事,这只会让将女儿当作宝贝的罗远鹏对梁元慎的厌恶更上一层楼,于梁元恪来说,却是极好的事情。
第二天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看着那满满两抬礼物出自皇上、太后及各宫妃嫔的赏赐,罗轻容心里已经有了定夺,看来这件事的真相该知道的人是已经知道了,至于最终的结果,怕是也不会让她等太久。
“罗二姑娘,二姑娘真是义行动天,”宣完旨后至德帝身边的大太监孔全眉眼带笑的将明黄圣旨交到罗轻容手里,“皇上也感叹姑娘遇到那样的事,还一直照顾着纪姑娘,真真是勇气可嘉,”他冲罗远鹏一拱手,“皇上还说罗侯教导有方呢。”这能被皇上下旨表彰的闺秀,罗家姑娘也是头一份儿了,光凭这份圣旨,罗轻容也是身价倍增,孔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端底是肌肤如雪眉眼如画,只是眉目中略带清泠与天生的疏离,虽然跪在那里可依然身姿如竹,气质超然,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这柳贵妃未必就能轻易拿下这丫头。
罗轻容三叩九拜之后接过圣旨和紫檀托盘上覆了黄绫的鱼肠剑,皇上竟然赏自己一把剑,看来昨天的事已经全被他看到眼里了,包括自己会武艺,“轻容不过是仗着家学,比一般女子身体好一些,有些蛮力罢了,当不得皇上赞赏,”
“姑娘不必过谦,当不当得自由圣上说了算,”孔全亲切的扶起罗轻容,回头冲罗远鹏一抱拳笑道,“咱家还要到良王府宣旨,先恭喜罗侯了。”
看来罗绫锦真的要嫁梁元慎了,虽然昨天的话罗绫锦已经跟她说的很明白了,可事到临头罗轻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除了保住罗氏一族,她并没有想过要改变什么,可有些事好像还是改变了。那梁元忻呢?梁元忻现在会怎么样?无端的,那双月下含笑的眼浮上心头。
罗远鹏一大早就从女儿那里知道了昨天事情的全部真相,虽然这次的事不是针对自己的女儿,可女儿却被波及,这让护短的罗远鹏心里对戴淑妃很是不满,“公公去颁旨~”
孔全给了罗远鹏了个大家都明白的眼神,笑道,“今儿罗府可是喜事连连,皇上已经下旨将将华阳郡主赐与良王殿下为王妃了,只是侯爷也知道,郡主娘娘自小养在太后膝下,太后的意思呢,由她老人家亲自为郡主备嫁,是看着她从慈宁宫出阁,这也是老人家的一份心意不是?毕竟罗老夫人身体不好,实在经不起折腾。”
“臣在这里谢过太后和皇上的体恤,郡主也是我家大哥嫡一的血脉,她的亲事虽然有太后和皇上操心,可罗某做为二叔,该尽力的地方自然会竭尽全力,”罗远鹏心里暗喜,嘴上也极为干脆。
他不喜欢志大才疏,还爱揽权,恨不得密云大营的将官都唯他命是从的梁元慎,也不喜欢罗绫锦这个从来不将他这个叔父放在眼里,每次见面都要用目光来提醒他,自己是个庶出,若不是她的父亲早逝,武安侯之位如何也落不到他头上的侄女,现在这两个人成亲了,但也算是门当户对,尤其这从慈宁宫出嫁,从另一个角度讲可以说是跟罗家算是划了个界限,华阳郡主并不完全算是罗家的女儿。
“郡主娘娘虽然只是郡主,但好歹是北宁长公主的女儿,太后亲自养大的,又嫁的是淑妃娘娘膝下的良王爷,这婚事怕是这几十年最盛大的,”孔全一脸憧憬,“咱家也是二十年前有幸目睹了当年长公主与驸马爷的婚礼,与有荣焉啊~”
“公公说的是,”听懂了孔全话里的意思,罗远鹏有些牙疼,强笑道,“郡主是太后与母亲的掌珠,又是嫁入皇家,她的亲事自然不能等亲视之。”
孔太监很满意罗远鹏的态度,果然是识趣之人,又打量了一眼安静的立在一旁的罗轻容,呵呵一笑,带了人离去。
“侯爷,那孔公公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郡主的亲事要和当年长公主比肩?”张兰大概弄明白了孔全话里的意思,正因为弄明白了,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这古代不是事事讲规矩么?一个郡主要按公主的排场出嫁,这还有什么规矩?
“父亲,女儿觉得咱们应该好好为郡主办一场婚礼才是,”罗轻容抿唇一笑,扶了罗远鹏坐下,“倒不如趁这个功夫咱们将家分了~”
“分家?轻容,你混说什么?”罗老夫人还健在,为人子女哪能提分家的事?这不是自打脸面么?罗远鹏虽然舍得斥责女儿,但面上仍是显出不悦之色,“郡主的事就交给你母亲,让她拟个单子出来,当年公主下嫁时的嫁妆单子应该清泰院还有,咱们拿过来比着就是了,最后还有你祖母定夺,”想来慈宁宫也不会一毛不拔,一想到要将罗家世代积累的产业给罗绫锦那个丫头做嫁妆,送到害了罗家姑娘的梁元慎府上,罗远鹏满心不舒服。
“父亲,你听女儿说完嘛,”罗轻容很了解自己的父亲,庶出欠缺不只是身份,还有心胸和眼界,她的父亲是个好臣子,但也只能做为皇帝手里的一柄好刀,但这把刀是杀敌还是伤人,就要看握刀的人了。而在治家上,父亲的心机也是有限的,不然也不会前世将张兰捧到天上,今生又和正妻愈行愈远,当然,按公主规制来赔嫁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侄女,真的是在他心头插把刀啊。
“女儿觉得这次与罗家与咱们二房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罗轻容大大的水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罗绫锦怎么说都是罗家的女儿,当初戴淑妃看上她不也有这个原因在么?她正愁怎么样和良王划清界限呢,现在倒也算是一个机会,“父亲觉得良王真的能坐上那个位子么?”罗轻容压低声音。
“哼,皇上是什么人,哪能看上他?”罗远鹏对至德帝是忠心耿耿,虽然事涉皇家,仍忍不住吐槽,“连我都知道良王不堪大用~”皇上又不是一个儿子,就算是后面的老六和老七,也比梁元慎强,最起码年纪还小,可以慢慢教。
“可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恐怕连良王也不这么想,”罗轻容嫣然一笑,“父亲不也说过么?皇家的事由皇上决定,咱们做臣子不应该指手画脚,女儿的想法和父亲一样,有些事咱们还是远着些的好。”
“可华阳郡主是你的堂姐,是姓罗的,”罗远鹏叹了口气,他根本不赞成罗绫锦嫁到皇家去,就她那性子,做公主郡主有人捧着,做皇家的儿媳,怕罗家也难沾什么光。
“女儿说句话父亲别恼,虽然大伯不在了,但他那一房还有郡主在,父亲不如索性将家一分三份,大伯那一份直接划给堂姐做嫁妆,”她看罗远鹏一扬眉毛想要开口,笑着抢话道,“家里有多少财产祖母心里最清楚了,父亲只要将东西拿出来,不必说分家,祖母和三叔心里就会有数的,”这样罗绫锦和二房就彻底分开了,以后有什么差池,武安侯府也可以少担些责任,“而且,太后和长公主既然将郡主嫁给良王,怕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消息,若是这样,分出三分之一的产业也等于是为罗家早些结个善缘~”
“轻容说的有理,但罗家的产业,三分之一也是相当可观的,这样一来,郡主的嫁妆不就太过了么?怕是皇家嫁公主也不会有那么多?嘉和公主不也定了亲事么?”张兰心里并不是很赞同,毕竟谁和银子都没有仇,那些财产将来可都是自己儿子的,当然,依她现代的法律知识,罗轻容的办法也不算错,罗远鸿死了,但罗绫锦还是有继承权的,拿走三分之一也不为过,毕竟侯府,祭田,功业田这些是属于武安侯的,这些不动产已经占了罗家产业近一半了。
一百零二、
“同样是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多有多的装法,少有少的装法,”张兰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罗轻容,重生之后,罗轻容就一直在观察分析张兰,张兰这个人在罗轻容眼里,就是一个矛盾体,她主张什么人格独立,宣扬女人也要有自己事业,要凭自己的能力挣银子,可同时,她又对罗家的产业看的极重,在她眼里,罗家的一切是属于罗远鹏的,而作为罗远鹏的妻子,罗家的一切也是属于她的,可在罗轻容眼里,不是这样的,罗家的一切从来不可能属于那个女人,这个世界是男人的,包括女人也是一样,在这个世上,哪有张兰想的那么理想化?女人再争,再强又有什么用呢?
“是这个理,”罗远鹏已经算出其中的利弊,何况刚才孔全已经将太后的意思带了出来,左右都是一刀,还不如漂漂亮亮的将事办了,倒是四角俱全里外沾光,进退有余,“你将府里的账目拢一下,外院的帐目我也让肖管事捋清了,过两日我就跟母亲提~”将属于罗远鸿的给罗绫锦,自己对嫡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说话也可以直起腰来。
“这主意是你出的,我看还是交给你来做吧,反正罗家的东西我也没有什么兴趣,”从罗远鹏的书房出来,张兰横了罗轻容一眼,她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又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其实就算是不这么做,一个没听懂,太后又能将罗家如何?傻子也知道梁元慎是登不了大位的,何必在这些人身上下功夫?现在大笔的财产送了人,也未必能够落个谢字,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好吧,既然母亲不乐意,我也不勉强了,”罗轻容浅浅一笑,看着原以为属于自己的财产流到别人荷包里,确实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可与她来说,这却是一个保障,与其最后一无所有,还不如早早为将来打算,“一会儿请母亲让苏妈妈带着管库房的嬷嬷过来,还有家里的总账。”
“姑母,姑母,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戴月辉瑟瑟跪在戴淑妃面前,钗环尽去,“那纪沉鱼也是个不让人的性子,没等侄女说几句,她就恼了,侄女原想着事情挺顺,谁知道那碗酸莓汁不知道怎么就洒到她身上了~”
“其实若不是郡主执意让侄女去找那个纪沉鱼,兴许还不会出这要瓣差错,那个纪沉鱼滑不溜手,”戴月辉趁机给罗绫锦上眼药,“而且当时罗家二姑娘也在旁边,她到底是郡主的妹妹~”
“哼,都是些成事不足的东西!”一切自己都安排好了,结果却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戴淑妃气的摔了一地的碎瓷,尤其可恨的是,因操办中秋宴不利,害的武安侯府和明安伯府都有闺秀受伤,她被至德帝夺了掌管宫务之权,整个后-宫由柳贵妃和敬妃料理。她如今只能守在昭纯宫,原本想着可以腾开手给儿子好好张罗婚礼,结果又被告知良王的婚事自有礼部操办,搞得她困守深宫,什么事也伸不上手,“若不是因为你,我会落到这一步,真是让你害死了,这下好了,今天你就回家去吧,进明王府的事,怕是且得等一阵子呢~”
戴月辉松了口气,她才不要进什么明王府,现在逃开了这桩要命的亲事,以后的事才可以徐徐图之。
“算了,你也不用气了,收拾老二,以后有的是机会,”梁元慎亲手将一碗玫瑰露捧到罗绫锦跟有,“来,喝一口消消气,你忘了你一生气就肚子疼?自己身子要紧。”
“都是那个戴月辉,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罗绫锦虽然并不口渴,到底不愿拂了梁元慎的好意,接过玉碗抿了一口,“蠢死了!”
“好啦,我跟你说,听孔全儿说,武安侯要好好给你出一份嫁妆呢,”梁元慎心里得意,罗绫锦若不是要嫁自己,罗远鹏那老古板会这么识趣?
“是么?”罗绫锦不以为然的一笑,自己是罗家嫡长女,又养在太后膝下,不给自己出嫁妆,他也敢?“怎么?我的嫁妆丰厚你很高兴?”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哪有男人惦着妻子嫁妆的?
“我好歹也是个王爷,看上你那点儿东西,”梁元慎是个王爷不错,可王爷的俸禄也是有数的,他要做大事儿,自然要有大笔的财物支持,可自己的外家那点供奉,哪里跟的上,当然,他不会让罗绫锦看出来真实的想法,“我只是高兴武安侯的态度,他到底是父皇身边的重臣,又沾着亲,他的态度也未必不是父皇的态度。”
梁元慎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的兴奋满溢,罗绫锦心中一动,原本想要挖苦他两句的话又吞回到喉里,无论怎么样,自己未来的丈夫确实也当得人中龙凤了,这满朝文武家的女儿,有多少人在暗中羡慕自己觅得了个俊美无双的夫君?
“这下你满意了吧?以前听人讲过‘金屋藏娇’的姑娘,现在看来,我就是那个武皇帝的陈阿娇,”罗绫锦在梁元慎满是爱慕的眼神中愈发得意,她因为暗算梁元忻而产生的不安和愧疚也渐渐淡去,有道是有得必有失,她得到了一个万人羡慕的夫君,没有了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不算太亏本,想到这儿她冲梁元慎甜甜一笑,“你以后可要永远待我好~”
“那是当然,”梁元慎对罗绫锦这个金屋藏娇的故事心里很是不耐,他能入主东宫,那是因为他是兄弟中最优秀者,也是因为最得父皇的疼爱,当然,那个长公主姑母为了女儿的前程自然要为自己美言,可罗绫锦竟然时时摆出一副施恩者的嘴脸着实让他反胃,加上他自认对罗绫锦和梁元忻的奸情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放心,成亲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当然,这个好是加了期限的,只要自己一登大宝,这个女人,他再不会留。
跟罗绫锦又闲聊了一会儿,梁元慎从慈宁宫出来,正碰到戴月辉的小轿出宫,因为戴月辉办坏了事,害得自己母妃失了主掌宫务的权力,也失去了给梁元忻安上一个**后-宫的罪名的机会,因此他看到这位表妹的小轿,根本就不打算理会。
“表哥,表哥,”戴月辉怎么肯放过这次巧遇?若是戴淑妃气一直不消,不再接自己到宫里来,她怕是再难见梁元慎了,“月辉见过表哥,”戴月辉一踏轿板,示意抬轿的内监停下。
“嗯,君臣有别,在宫中还是叫我王爷吧,”梁元慎眉头一皱,一个蠢货不值得自己理会,“你这是要出宫?快走吧~”
“王爷,”戴月辉在宫中也时常与梁元慎遇到,他对自己向来都是和颜悦色,有什么时新的首饰衣料也常常会给自己备一份,戴月辉常常想自己未来的夫君要像梁元慎这样,风流倜傥,温柔多情,可现在,她就这么看着自己和他咫尺天涯吗?“月辉知道这次坏了王爷的事,可月辉心里却有些高兴~”
“你高兴?为什么?”梁元慎停下脚步,兴致盎然的看向一脸羞色的戴月辉,这个表妹论颜色自不必说,明眸皓齿雪肤娇颜,更有一股罗绫锦和李碧瑶没有的媚态,这种妖娆妩媚在大家闺秀中是少见的,仿佛是戴家女子的特质,也就是凭着这旁人不及的柔媚,母亲才一步步走到一品妃位,“表妹说来听听。”
戴月辉想说什么,久入花丛的梁元慎不用听也知道,但他还是很享受有女子向他倾诉相思。
“在这儿?怪羞人的,”戴月辉的脸更红了,心也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她声如蚊呐,“表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表妹的马车应该就在宫外吧?我刚巧要出宫去,借表妹的马车一用,”梁元慎邪邪的一笑,送上门来的桃花他干嘛不要?一想到自己在罗绫锦面前的忍气吞声小心翼翼,梁元慎太需要从别的女子的仰慕中寻求安慰和快乐。
“轻容,这次要不是你,沉鱼怕就完了,”宋氏隔了两日便带了厚礼到武安侯府来,一见到罗轻容,便要起身见礼,“大恩不言谢,你的这份恩情,不但是我,整个纪家都记下了~”
“瞧夫人说的什么话?”罗老夫人并不清楚当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真的是罗轻容在清心亭救了摔到亭下的纪沉鱼,不由笑道,“她们平日亲的跟姐妹一样,我们轻容能在一旁干看着?”
宋氏也不愿意外人知道当日的真相,虽然事后她清楚女儿并没有吃什么亏,但真相若是传出去,不但得罪了宫中贵人为纪家招祸,而且与自己女儿声名有碍,这个世道本身对女子就不是公平的,说不定大家还会说为什么人家不设计别人,来设计你们纪家的女儿?
“祖母说的是,伯母,不过是一次意外,现在沉鱼没有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轻容不敢居功,”罗轻容扶了宋氏坐下,“沉鱼还好吧?太医怎么说?”罗轻容是打算去看纪沉鱼的,可罗绫锦被赐婚给梁元慎的消息一传来,她就开始着手整理罗家的财产,一心没有抽得出空来,“这两天家里有些事,希望沉鱼妹妹莫要怨我。”
一百零三、
“她已经没事了,只是摔伤了腿,出入不便,我就没有带她过来,”宋氏拍了拍罗轻容的手臂,“她心情不好,也不想见人,你忙我知道,改日我让她过来陪你说话,”女儿从宫里回来后就一直不愿意说话,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宋氏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我想她应该愿意和你说话。”
“还是我过去吧,”在罗老夫人面前说话实在不方便,罗轻容意有所指道,“若是宫里的太医不好请,不妨请个外面的大夫也是一样的。”纪沉鱼到底被下了什么药,罗轻容觉得还是找个可靠的大夫看清楚了好。
“皇上特意安排了大夫来看,”宋氏眼中滑过一丝恨意,旋即笑道,“太医也说没事了,只是沉鱼是个急性子,不肯安心静养,我只得将她拘在家中了。”
罗轻容自然明白这是宋氏再让她到纪家去,想来纪家也想清楚的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说法她还想和梁元忻商议一下,毕竟当时纪沉鱼只穿了身中衣,还背梁元忻一路背着,希望梁元忻和她一样,愿意将那天的详情埋在心里,当然,那天梁元忻没有丢下她们自己躲到山洞里,罗轻容清寒是很感激的,人在危急时候做出的反应,不论是不是最聪明的,都能看出他的真性情来。
“过几日我就过去看她,”
罗轻容和罗远鹏很是忙乱了几天,才堪堪将罗家的产业打理清楚,看着那一摞房地契还有库房的账册,两人都松了口气,“走吧,咱们这就去跟你祖母说~”
“好,三叔我已经派人请了,”罗轻容甜甜一笑,姜氏成天钻营,为的不过也是这些东西,现在都分了,大家也落个清静,“女儿去东来院跟表姐说话,”后面的事就不是她出面的了。
“远鹏你这是,”罗老夫人看着那几只匣子,干涸的眼眶满是涩意,“绫锦虽说是远鸿的女儿,但也只是女儿,这些太多了,没得折了她的福寿,再说宫里定然有准备,还有长公主那里~”
“母亲,宫里的,长公主那里的,还有您的,都是你们的心意,”既然已经想通了,罗远鹏也不再多做留恋,就像女儿所说,有他在,他们武安侯府就依然会兴旺下去,只要人在,多少都能挣回来,“这些原本就应该是大哥的,如今给了绫锦也是合情合理,想来三弟也是这样想~”
“你三弟,还要问问他的意思,”这人大了,心也大了,再不是以前为母命是从的小子了,罗老夫人罗远鹏这些举动很吃惊,但也出乎意料的满意,这罗家能攒下偌大的家业,跟她罗齐氏是分不开的,可这些全要留给别人的儿子,饶是罗老夫人心再宽,每每想起,也常叹造化害人。
“这些东西你拿了来,自然是打定了主意,我也不拦你,赶明儿叫绫锦来给你磕头,”罗老夫人抚着手边的一个紫檀木匣,“我这几日也在让李嬷嬷帮着算账呢,这些东西还是嫁给你父亲时带来的嫁妆,本来想着绫锦的嫁妆从这里出,没想到你竟比我这个老婆子要周到,远鹏,我心里很高兴~”
事情大体达成一致,母子俩便凑到一起商量给罗绫锦陪嫁以什么为主才好,正说的高兴,便听紫杏禀报三爷并三夫人到了。
罗远鹄完全没想到罗远鹏会提前分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二哥,这,呃,我不是说不行,只是大哥的给绫锦咱们就不必再分了吧?母亲还在呢~”
“就是,二哥是这要撵我们么?”姜氏用绢子掩了脸就要开哭,这罗远鹏心也太黑,拿着他们的银子巴结良王不说,还要分家,分了家,她们就再也不算是武安侯府的人了,自己女儿的身价就跌了好几分,儿子说亲也要受影响,“母亲,你可要为我们做主~”
“你在登州这几年都是卓异,升迁是明摆着的事,只是依我的意思,外面天高地阔,更容易做出番事业来,以后不论是云贵还是江浙,做上一任总督,比什么都强,”罗远鹏皱眉看了姜氏一眼,也不理会她,径直跟罗远鹄说话,“这样的话,分不分家根本就是一句空话,倒不如分产不分家,有了这些产业,不论是你拿来打点,还是再置办田产,都比死守着京城的一亩三分地儿强。”
“侯爷说的什么话?不论是铺面,还是田地,哪里的能比京城的好?”既然要分家,姜氏也顾不得礼数了,“若真是这样,府里的铺面就会给我们三房,还有,大伯已经不在了,又不有儿子,华阳郡主再高贵也是旁姓人,拿走罗家三万的产业,哪有这样的道理?”这样的分法太不公平,既然婆婆已经不再向着三房,那她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不行还有自己娘家呢~
“你给我闭嘴!”罗远鹄尴尬的望了一眼垂眸不语的母亲,冲罗远鹏抱拳道,“既然二哥和母亲都商议好了,我听母亲和哥哥的,”罗家的产业罗远鹄心里有数,并不像姜氏想的那么丰厚,尤其是什么铺面,多是后来置办的,并没有多少而且罗家名下也没有什么生意,铺面多是交给人收租,还不如直接给自己钱财,登州靠海,做什么生意不成?“二哥说的也是,以我现在的资历,就算是二哥帮忙,在京城也不过是个四品小官,真不如到地方上当家作主呢,就算是京城有田地铺子,也是无暇顾及~”
自己这个弟弟倒还不糊涂,罗远鹏欣慰的一笑,拍了拍罗远鹄的肩膀,“如今母亲膝下就剩咱们兄弟两个,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我的意思跟你一样,这武安侯府是祖宗辛苦留下的,我的意思,你们也不必再在京城置什么地方,快意堂以西,就留给你们,以后旭谦娶妻生子,大家聚在一起常来常往的也热闹~”
“二哥,”罗远鹏做出这样的决定,着实出乎罗远鹄的意料,现在不分家,将来也会分的,若分了家,他们是铁定要搬离武安侯府的,而现在京城的形势,除非他将来位极人臣,立了大功,被皇上御赐府邸不然根本不要想着能在京城置一处体面的宅子,而罗家名下的几处宅子,也不可能和武安侯府相提并论,“二哥你真的是~”他们是异母兄弟,幼时也不算亲热,这种分法罗远鹄找不出一点不公来。
“都是自己兄弟,再说什么就见外了,你来的刚好,咱们跟母亲一起商量下给郡主都陪些什么好,有皇上太后和公主在前头,咱们这东西还真不好准备的。”
女儿说的果然没错,这样的条件开出来,罗远鹄对自己只有感激了,至于分出去的宅子,反正罗家地方大的很,与其打理着麻烦,还不如交给三房去折腾,当然,刚才罗老夫人已经说了,当初为罗远鸿迎娶北宁长公主的栖凤楼,以后换个名字,正式给自己女儿轻容住,这也就是变相将栖凤楼那么大的园子给了二房,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都打的好算盘啊,”两个儿子走后,瑞安堂彻底安静了下来,罗老夫人疲惫的倚在榻上,“我这两个儿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李嬷嬷心里一叹,她是罗老夫人的陪嫁丫头,风风雨雨跟着主子几十年,还有什么看不明白了,这两个儿子,孝顺也算是孝顺,但真的贴心的没有一个,可本身就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里还能指望真的能帖心肺?“老夫人应该高兴才是,这分家分的这么和乐的,也少见的很,您忘了,会宁侯家,为了老子的那点东西,都闹出人命了~”
“就算不算上宫里赏的,咱们郡主这嫁妆在京城贵女里也是头一份儿了,怕是将来嘉和公主也被压了下去,”李嬷嬷知道罗绫锦是罗老夫人最放不下的牵绊,自然说好听的哄她开心,“加上王爷的俸禄,宫中的赏赐,婆婆又在宫里不能出来,以后谁的日子也不能跟郡主娘娘比!”
“过日子光看这些么?”明知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罗老夫人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可她也不能抱怨什么?说梁元慎并非良人?可男人风流又能算什么大罪?比起梁元恪未及冠就弄出个奸生子出来,梁元慎算是个好的了,“到底是帝王家啊,以后锦丫头的日子怕是不能逍遥~”
“老夫人快别这么想,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您也看到了,良王殿下可是拿咱们郡主娘娘当宝贝的,以后成了亲,只会更疼,”李嬷嬷笑道,“只是奴婢没想到,您竟然将栖凤楼给二姑娘住了,”当时姜氏面都青了,而罗远鹏则是喜出望外。
罗远鹏主动提出将快意堂以西都划给三房,但罗老夫人知道,这必定是自己那个孙女在后面出的主意,可等将来罗远鹏的儿子们都长大了,一个个分院子单住时,他未必不会后悔当初的“大方”,自己索性将栖凤楼给了二房,起码能保证十几年后,罗远鹏对三房心里没有怨怒,“那地方空了多少年了,还不如给了轻容,将来大家都不必受埋怨~”
一百零四、
“若是绫锦有轻容一半儿沉稳,”嫁给谁她都不会担心,“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分产不分家的主意是谁给侯爷出的?”自己这个庶子的性罗老夫人还是心里有数的,没有人劝着,哪里肯拿出三成的家业给自己孙女做嫁妆?“你将我的体己拿出来,咱们再捋捋,就像你说的,后面还有嘉和公主呢,咱们不能太不知礼数,罢了,这些东西,我全留给家里的女孩儿们!”
“老夫人,您打算~”李嬷嬷有些吃不透罗老夫人的意思,要知道这几十年下来,罗老夫人手里的财产可是一笔可观的数字,怕是那些没落的勋贵之家,家底全扫了也未必有罗老夫人手里的多。
打定了主意,罗老夫人心里也轻松了,“我想好了,虽然远鹭是出嫁女,但她婆家现在也就是个空架子了,将来给她留一成,行云要谋官,怕是还要打点,就全折成银子好了,至于绫锦和轻容,一人三成,绫锦的就按刚才侯爷的意思,我也给成铺子和田地,剩下的,老三家的素姐一成,还有素绢,也给一成,剩下一成,就给孙子们按人头分一些,他们将来都有家来可以继承,想来也不会和姐妹们争这些浮财。”
“这,这样一来,二房就占了快一半儿,”虽然李嬷嬷这些年与罗轻容处的极好,自己的孙女也嫁了罗轻容身边的和妈妈的儿子,可罗老夫人口里的浮财,就足有几十万之多,二房拿的太多,是要招人忌恨的,尤其是对还不满十四岁的罗轻容来说,小小年纪已经身家不菲,未必就是一件好事,“要说二姑娘是那种计较这些的人,奴婢这阵子冷眼看着,东来院的两位夫人,都相中了咱们二姑娘了,一对姑嫂,别着劲儿呢~”
“就因为轻容从来不计较这些,我才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这些年,也就她是真心实意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了,这些年每到冬天轻容都搬过来跟我住在一起,谁不知道自己住着舒服?”罗老夫人摆摆手,临老有一个真心孝敬自己的人尤为难得,“女人若是出嫁,除了家世就是嫁妆,丈夫的疼爱算得了什么?我的两个宝贝孙女,虽然不是什么公主,也不能比公主差。”
说到罗轻容的婚事,罗老夫人干瘦的脸上满是笑意,“我听说英国公夫人准备过完年就将她家老二叫承文的接到京中读书?到时候咱们看看,比郭家伦哥儿如何?”不论是高家还是郭家,自己孙女都不会受苦,这就足够了,“高家和郭家都是繁盛数代的老姓人家,断不至于做那种本末不分的事情,我的孙女可是无价之宝,就算没有嫁妆,娶到了也是福气。”
姜氏因为沉不住气在清泰院吵闹起来,自知丢了大脸,窝在快意堂不敢出来,罗远鹄自然也不会什么对她有好脸色,心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没有见过大世面,反而连渔女出身的二嫂都不如。
岂知张兰哪里是懂事知进退,她是知道自己压根儿在这件事上插不上手,而且罗远鹏也根本不会将自己的意见放在心上,干脆就不闻不问了,反正自己儿子罗旭阳是嫡子,照罗远鹏这次的分法,继承爵位的嫡子,几乎要占一半家产的,而且还有武安侯府这么处宅子,也不算少了,至于露华院那些女人,让她们自己掐吧,真能生出儿子来再说。
“夫人,您又要出门?”飞星小心的看着张兰,她不知道张兰是不是知道她与罗远鹏的事,想到罗远鹏看自己的眼神,飞星没来由一阵心虚,“要不奴婢陪您去吧~”跟了张兰几年,她心里很清楚张兰对通房什么的很反感,可为了自己的将来,飞星觉得自己必须有一个抉择,不过她会把事情做的漂亮一些,不会让自己被主母恨上,起码要做的在张兰眼里,自己是被逼无奈才从了罗远鹏的。
“不必了,你还要伺候侯爷呢,只是飞星,露华院地方大着呢,你若不喜欢,旁边春风阁地方也不错,怎么?我发话你搬过去?”张兰冷冷看着飞星,不论现在两人感情如何,罗远鹏都是她的丈夫,可她的丈夫,却在她不在的时候,与自己的婢女勾勾搭搭,“苏妈妈,苏妈妈~”
“夫人,夫人,奴婢没有,”飞星吓和扑通一声跪在张兰脚前,“夫人您误会了,奴婢~”原来她什么都清楚。
“飞星,我不想你变成第二个纤云,当然,你不会觉得自己是纤云,”张兰看着飞星脸上那仔细匀过的胭脂,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枉然,“算了,”她扬声叫过屋外的金风,“从今儿起,我的屋子由你管着,飞星,”张兰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飞星,“真的不愿意找个好人家做正头夫妻么?”
“夫人,飞星自跟了夫人,便想着一辈子服侍夫人的,求夫人莫要将飞星赶出去,”飞星连连磕头,她为了今天,已经熬的年纪都大了,出去还能找什么好人家?
金风从心里啐了飞星一口,“做管事娘子难道就不能一辈子服侍夫人了?”时间久了,金风对张兰也有了几分香火情,没有比张兰更好伺候的主子了,可这些跟着她从锦州过来的人,除了会向她们摆老资格,就会挖主子墙角,“飞星姑娘起来吧,莫要再惹主子伤心了~”
“夫人,您息怒,气大伤心,”苏妈妈已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知道张兰是因为妒火发作飞星,过来陪笑道,“飞星一个奴婢,生死都是主子,侯爷的意思,她哪里敢违背。”
“哦?生死都是主子的,果然是这样?”跟着自己到罗家的三个人,如今一个个离开了自己,张兰不免齿冷,“你们的主子到底是谁?苏妈妈好像是记错了,还有,罗远鹏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跟清楚,”她鄙夷的看了一眼飞星,“他没有下作到主动去勾引你的份儿上,你也没有美到让他不顾脸面的份儿上。”除非自己开口,罗远鹏不会在自己院中胡来,虽然两人从来没有明说,但这点底限,相信罗远鹏心里也是有数的,而且,若是飞星已经与罗远鹏有了什么,刚才自己说要让她出去时,她就会说出来了。
看着张兰头也不回的出去,飞星呆呆的坐在地上,“干娘,你说我该怎么办?”不准再进张兰的屋子服侍,她要怎么样才能再接近罗远鹏?如今才和罗远鹏熟悉一些,也是借口张兰让她过去服侍的缘故,如今都知道她被张兰嫌弃,罗远鹏哪里还会再理会她?
“咱们那位又出去了,听说刚才跟她身边的飞星还闹了一场,将人赶出去了,”金姨娘冲柳姨娘挤挤眼,“真真是不知道妇道两个字怎么写,也就侯爷能忍着她!”
“也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夫人,咱们不也跟着享福了?”柳姨娘抿嘴一笑,张兰不守规矩也不拿规矩要求她们,这都多少年了,她们也没有去张兰那里立过规矩,“咱们现在只求子女平安,有个好前程就是了,其他的与流光阁飞絮阁何干?”
“你说的轻松,敢情你没有个十几的姑娘,”金姨娘心里认同,但嘴上却不服输,“这样的嫡母,我家素绢将来可怎么办?难道要二姑娘带着她出去交际?”怕这张氏连有两个要说亲的女儿都没有考虑到。尤其是自己女儿得了罗老夫人一成的财物做嫁妆,侯府的女儿加上丰厚的嫁妆,金姨娘一颗心都活了,不是富贵人家甭想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还有大少爷,你难道不着急?这可都是嫡母的责任,”金姨娘眉头一动,“我跟你说,我娘家哥哥家里有个二姑娘,跟大少爷年纪相仿~”自己侄女嫁到侯府,虽说只是庶子,可罗旭初是长子,又有出息,张兰那种婆婆也不会对媳妇多苛责,自己还多个臂膀。
“这哪里是咱们两个就能做主的事?”提到这个,柳姨娘也淡定不起来了,“要不找个机会探探侯爷的意思,还有老夫人~”她就罗旭初这么一个儿子,既然嫡母是个不着调的,就只能靠着父亲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都找机会开口吧,两个人说,侯爷也会放在心里~”金姨娘蹙眉道,找了机会给自己兄长带个信儿,将侄女接过来住上些日子才好,“要说罗家也是出了王妃的人家,哥儿姐儿的身份也只有水涨船高的。”
既然罗绫锦要从慈宁宫出嫁,罗家一早就将置齐的嫁妆单子送到慈宁宫,让罗太后过目,看着那一摞厚厚的单子,清泰院中的女人们没有一个不泛酸水的,因为跟高家郭家没有什么关系,俞氏和高氏围着罗老夫人很是一番恭维,尤其是罗轻容同样是得了罗老夫人三成的嫁妆,这让舅母和姨母对罗老夫人恭维越发出自内心。
“哼,看两位夫人高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娶媳妇呢,”罗纨素只和罗素绢一样,得了一成的东西,虽然数目不小了,可与得了三成又有高茹娴全副嫁妆的罗轻容比起来,那根本是不值一提了,同样是嫡女,竟然区别这么大,姜氏已经恨不得拂袖而去了,可她不敢,心中的怒火忍了几忍,还是耐不住向高氏和俞氏开炮了,“也不知道将来谁家有福气得了我们二姑娘去,啧,光是这嫁妆,怕就打破头了。”
一百零五、
“弟妹放心,如今纨素有了母亲给的东西,加上弟妹平日里辛苦积攒,也会有人打破头的,”罗老夫人分财产自己儿子没得到多少,张兰也不是很舒服,但她要比有女儿的人想的开,毕竟从她嫁进来,这个婆婆就没有待见过她,能给一些已经很不错了,反正自己儿子还有个侯府可以继承,“不是我自夸,我们轻容,就算是没有嫁妆也要比许多人嫁的好~”
张兰自信自己是个好后母,从来都不会白让女儿罗轻容吃亏,加上她又很不喜欢姜氏,这个成天想着跟自己找事就算了,还以分产不分家为借口,着脸吃公中的,自己一房分到的打算清得了,虽然现在不怎么管家事了,但这种明显白吃白占的现象张兰是坚决要杜绝的,当然,她也不会立马下手,先给姜氏一个月的缓冲时候,若再这样不知羞耻,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再说了,我们家轻容的婚事虽然我不好做主,但依着我的意思,怎么着也得轻容自己满意,”张兰望着碧纱橱的方向,罗家的几个女孩儿都在里面,讨论着要给罗绫锦送什么添妆,“想要轻容做媳妇的人家自然多了去了,既然不愁嫁,就要好好挑个可心的人才行,那些自命风流,拈花惹草,家里门风不正长辈就是妻妾成群的,想都不要想,”既然罗轻容不愿意做王妃,皇后,那一般人家,自然不能有什么三妻四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两位夫人这下可放心了吧?有我二嫂这样位母亲在,没人敢亏待二姑娘,”罗远鹭从罗老夫人那里只得了一成财物,由于罗轻容主动说祖母尚在,拒不肯接收罗老夫人那几大箱财物还有田地,搞得她一心想用这笔银子给丈夫谋个好官位的罗远鹭面上很不好看,心里对占了便宜还卖乖的罗轻容也很是不满,“轻容啊,就等着嫂子慢慢给她挑吧,反正年纪还小,只是就算是种田的农夫,多收个三五斗还要弄个妾呢,这没有三妻四妾的人家,怕是要好好找了~”
“慢慢来,不急,母亲也说了,要多留轻容几年,”张兰抚了抚头上的碎金流苏,不论罗轻容嫁入高家还是郭家,近亲结婚她都是不赞成的,可这种理由根本无法令人信服,索性摆出一副挑剔的样子,让这都有妾室的人家早些知难而退,“依我说,轻容再留上个三年也不算多,我和她父亲也舍不得她~”高家和郭家的儿子都十六七了,等三年,怕未必愿意,这样无形中就将这两家“近亲”给排除在外了。
俞氏和高氏目光一碰,张兰若真是有这样的想法,顶着不肯点头,她如今是嫡母,怕罗轻容的婚事还真是要有些曲折,毕竟两家的儿子年纪都不小了,她们的不约而同的想着能等罗轻容及笄后就嫁人,最慢明年底就将儿媳娶到家中,可要是三年,还不能纳妾,万一不能生怎么办?
女人对子女的婚事天生充满兴趣,姜氏撇撇嘴道,“话说的轻松,可见二嫂这母亲做的省心的很,你大概忘了还有大少爷吧?他比轻容还小半岁呢,这也要等三年么?”
“旭初三年后也不到十八呢,我跟侯爷商量过,这几年正是孩子立业的好时候,如今他进了宫做侍卫,但恩荫的到底不如凭本事考出来的硬气,咱们罗家的儿郎难道还怕考校不成?等明年开了武科就让他下场试试,有实打实的功名在身,什么样的媳妇挑不来?”十八也算是早婚好不好?张兰看了一眼姜氏,看她把儿子养的跟个小鸡子似的,“依我说,旭谦也别光想着靠恩荫补什么缺,自己挣出来的才长久不是?”
“还有,也别光叫旭谦喝什么补药了,是药三分毒,不如多出来晒晒太阳,跟着旭初打两趟拳来的快呢,哦,对了,弟妹可以让丫头们好好给谦哥儿炖些汤汤水水的送过去,那个也比补药好~”张兰发现自己很有八婆的潜力,看着姜氏越来越青的脸,真的什么气都解了,以为自己不知道她暗中唆使飞星去给罗远鹏送汤送水么?说什么罗家不论妻妾,生下儿子就一样对待,一样对待,三房怎么就没生下个庶子庶女出来?
“一群碎嘴婆子,”罗纨素听着堂中的唇枪舌剑,满心的不如意,尤其是自己的母亲还落了下风,“二姐也不出去说说,吵死了。”
“长辈在外面说话,祖母也没有说什么?四妹学的好规矩,”罗轻容一直在观察罗纨素,这阵子她们母女与承恩伯家走的极热络,与娘家来往密切也能说的过去,可这么亲热也有些罕见,“昨天听说姜家舅妈过来了~”
“嗯,怎么了?”听罗轻容问她外祖家的事,罗纨素心里一跳,她可是通过舅母给梁元慎送消息的,“不能来么?如今快意堂那边可是不归侯府管了。”
“原来你们分出去了?祖母不是说不分家么?”罗素绢不耐烦罗纨素总是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的高高在上,就从祖母那里多得一成啊?不还是和自己一样么?“四妹就算是这么想,也莫要说出来,长辈们该伤心了~”
“我说什么了?是二姐先问我的,”罗纨素最恨罗素绢成天跟屁虫应声虫的作派,“我舅母过来,还要跟她报备不成?雪盈姐姐可是就住在东来院儿呢~”看看罗轻容的这些亲戚,英国公家的女儿,布政使家的儿子,可自己呢,说是有个伯府的外家,其实也是风光不再。
“我只是随口一问,想着没顾上过去给舅母见礼,不过想来舅母也是常来常往的,倒不会计较这些,”罗轻容仿佛没有听出罗纨素话中的意思,自己的外家住在哪里,要住多久,根本轮不着三房说道短,“原想着姜家舅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一场亲戚,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看来是不必了。”
承恩伯这个爵位,到如今的世子夫人龙氏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她出身豪富之家,嫁到承恩伯府图的就是这勋贵的牌子,哪里愿意自己儿子以后只是个白身?
前世姜氏和张兰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主要原因就是张兰看中了承恩伯家的家财,按她的话说,搞政治哪能没有钱?而承恩伯府则是希望推梁元恪得位之后,真正能够得个爵位,不再是这种靠女子起家的承恩伯之类,而这一世,同样的问题依然存在,为什么龙氏和姜氏都不来找张兰了?毕竟现在的武安侯,还是能多少帮些忙的?起码讨了皇帝高兴,再袭一世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为什么姜氏根本没有一点这样的意思?
“多谢了,我舅舅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舅母多年未见母亲,想着多说说话罢了,”姜氏和罗纨素与梁元慎联系就是通过自己的舅母的,当然,承恩伯一家对自己外甥女能够得良王的青眼也极为惊喜,而且对姜氏说的待罗纨素及笄之后会被迎进良王府,兴许是太子所住的东宫也深信不疑,毕竟姜家的爵位就是因为家里出了贵人才得来的……
罗纨素为什么对自己问起姜家的事这么敏感?罗轻容有些想不明白,“原来是这样,只是没见两位姐姐过来,我原想着给表姐她们引见一下呢,毕竟在京里,表姐她们认识的人少,对了,听说姜家表哥要进銮仪卫,还没有恭喜三婶呢~”
銮仪卫是负责掌管皇帝皇后车驾仪仗的衙门,能被选入的多是勋贵亲信子弟,而且人才也多是年青出众的,论承恩伯府现在的能力,怕是姜延康想进銮仪卫是有些难度的,可他就这么进去了,罗轻容自然要恭喜一下了。
“他去了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姜延康与罗纨素幼时就曾议过亲的,若没有罗纨素遇见梁元慎的事,怕是两家也乐意亲上加亲,可现在罗纨素自觉身份不同了,怎么能让名声被人污损?“二姐姐,须知女子以贞静为德,最忌口舌,你若有心,还是好好学学女四书,为女子者不是当会管家就够了!”
这是怎么了?看着拂袖而去的罗纨素,高雪盈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好好的罗纨素在抽什么风?“今儿四姑娘是怎么了?给谁脸子看呢?”高雪盈秀眉一扬,别说是冲她,就算是冲罗轻容也不行,“真真是该赏她几鞭子!”
“想来是有什么误会吧?”罗轻容轻轻擦试着匣子里的几块宝石,这是她准备送给罗绫锦添妆的,“我的东西你们也见着了,可不许再说我藏私了,到时候你们也都原样一份儿如何?”
那匣中一色九枚绿宝,大小色泽几乎一模一样,个个都在黄豆大小,高雪盈已经眉眼弯弯,“你可不许忘了,不过我不喜欢绿的,我要红宝,这么多够我镶支钗了~”送什么她无所谓,她要的是和罗绫锦一模一样,“我们这一搬走,你可记得要常到润玉坊去,对了,我到时也弄个什么赏花宴之类的,你可一定要捧场,”高雪盈在京城呆了小半年,也结识了几个手帕交,正寻思着有了自己的地盘儿,要好好的请那些朋友们到自己府里坐上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