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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就讨厌     天庭特派员txt下载     天庭特派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发烧了

    走过一段后,前面再次凝成了一个鬼影,这一次路晓明没有出手攻击,俩人相互搀扶着默默绕了过去。他们不再说话,沉静如这浓雾,踽踽穿行。

    每次当他们接近鬼影的时候,鬼影都会消失,等他们走过后又会幻化出来,紧紧跟在后面。随着上湾越来越近,他们身后的鬼影越来越多,维持着几米远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两个年轻人把着手在大雾里低头穿行,身后紧跟着数不清的鬼影,今晚的湖边波澜不惊,一丝声息也无。如果旁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吓得魂飞魄散,可他们二人却越走越平静,从未有过的安宁。

    路晓明甚至冒出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要是这一路再长一点就好了……

    理想总是和现实有差距,走着走着,眼前视线一开,仿佛拨开了轻纱,二人终于走出了下湾,浓雾被抛在身后。今晚的雾格外沉,如沉积的浓汤,一步走出来后,远山百里,月光如银,前方一片清明。

    回头看,几无流动的雾气就在脚下,咫尺之遥却如两个世界,一边是鬼蜮一边是人间。

    雾气层表面忽然开是涌动,无数张由浓雾凝结着的鬼脸慢慢在表层浮现,密密麻麻不下百张。这些脸模糊不清,似乎只是骷髅,全都面无表情冷冷看着走出去的两人,触手可及。

    路晓明这时候一点不觉得这些脸恐怖,看了一会后,竟然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喊了句特莫名其妙的话,“谢谢啊,诸位。”

    “走吧,别贫嘴了。”闵秋拉了他一把。

    路晓明“嘿嘿”一笑,“咱回家。”

    二人转头开始上坡,那些鬼脸静静看了一会儿后,慢慢沉了下去。

    这里刚出下湾,进入了上山坡道,距离上湾还有一些距离,路晓明怕走快了闵秋会累,索性慢慢走。反正已经脱离了大雾,前路应该不会再有问题。

    俩人肩并肩走着,开始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就在二人最放松的时候,路晓明不经意往上看了一眼,心生预警,连忙把闵秋拦在了背后。前面坡道上蹲着一个黑影,不停来回摇晃。

    好家伙,白的不行来黑的,都蹿这么高了,该不会是什么猛鬼吧?路晓明如是想。

    出于谨慎,路晓明没有轻举妄动,他慢慢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瞄了瞄,对正扔了过去。

    就听“啪”一声响,黑影被丢了个正着,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惨叫,“哎呀!”

    路晓明一听傻眼了,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小表妹!

    “我的个活祖宗,大半夜的你跑这儿蹲着干嘛啊。”路晓明连忙跑了上去,随即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咱们家茅房也被占啦?”

    小表妹这时候也看清了来人,气得胡乱抓石子丢,破口大骂:“占你个死人头!你这家伙,就知道欺负我!”

    路晓明穿过“枪林弹雨”奔到小表妹跟前儿的时候,小丫头已经哭了。路晓明打眼一看,脸顿时就苦了下来,这下丢的也太准了吧?人小丫头顶着前额肿了个大包。

    小表妹委屈的不行,哭得停不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路晓明想去搀她,结果换来一阵拳打脚踢,小丫头根本不让他碰。

    正自手足无措,救星到了,闵秋走过来看了一眼,心疼的不行,赶紧把小表妹揽在了怀里。

    路晓明刚想上去说点什么,闵秋气咻咻用拳头把他擂开,骂道:“你走开。”

    “对!路晓明你走开!”小表妹指着路晓明骂,刚才那下是真把她砸疼了,现在直接喊路晓明,“表哥”俩字都省了。

    路晓明被俩女人轰开,五不是六不是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闵秋终究是当老师的,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她先是顺着小表妹让她发泄一番,然后开始使劲搓手。小表妹还没搞懂这什么意思,闵秋把搓热的手掌往她额头上重重一按,柔声说:“这样可以快速消肿,还能镇痛。”

    路晓明在旁边试了试,除了热乎外,没其他感觉。

    也不知是真有效还是心理作用,又按了几次后,小表妹抽抽搭搭不哭了,闵秋问:“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

    提到这小表妹嘴一撇,又要哭了,“我不是不放心那个混蛋嘛,就来这里接你们,谁知走在这里就摔了一跤,手电筒都摔坏了。”

    说完小表妹在脚底下一寻摸,垂头丧气拎起来个不亮的手电筒。

    听见这话路晓明顺手就抽了自己一嘴巴子,牲口嘛这是,这一耳光清脆响亮,俩女的蹲地上吓了一跳,闵秋连忙惊呼:“晓明你发什么神经。”

    小表妹指着路晓明破涕为笑,“再来,再来一下!”

    啪!

    路晓明正手换反手,又给了自己一下。

    闵秋看不下去了,“你们别闹了,快回家去吧。”

    “我脚崴了,要他背。”小表妹蹬鼻子上脸了,其实她哪里都每崴,刚才坐地上就是摸手电筒。

    路晓明也没说什么,默默走过来,往地上一蹲,小表妹跟小野猫似得,一下就蹿了上去,差点撞了路晓明一个大马趴。

    路晓明心中哀叹,自己今晚出门没看八字,除了背就是背,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背吧……

    可问题是,小表妹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兴奋了起来,伏在路晓明背上左摇右晃。路晓明被她拧得摇摇摆摆脚下不稳,可又不敢吭声,没走几步就满头大汗。

    不管怎么说,今晚的事情算是圆满了,大家伙儿都安全返程,也就小表妹多了个包,不是什么大事。

    走到上湾村口,穿过满地熟睡的人群,三个人终于到了家。

    家里边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没睡,看见路晓明背着人回来后,全都松了一口气。闵秋跟在路晓明身后进来,落落大方和大家一一打招呼,很快就就打成了一片。

    路晓明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等小表妹终于被劝下来后,赶紧奔了后院,今晚一番奔波,惹了一身臭汗。

    终于拾掇完毕钻进被窝,路晓明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只是这一夜他虽疲累不堪,却梦呓不断,嘴里嘟嘟囔囔着听不清的话……

    翌日,周日。

    路晓明一直睡到晌午时分才醒,他还不愿起来,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昨夜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断断续续的,说不上什么具体内容,可有些情节却让他难以释怀。

    他这儿正发呆,房门被一点点推开,探进来个“头上长角”的小脑袋,左右一打量,偷偷摸了进来。

    小表妹蹑手蹑脚一步步往床边蹭,路晓明直着眼睛看天花板,完全没有察觉。

    走到床边后,小表妹骤然发动,“哇”的吼了一嗓子,一巴掌排在路晓明脑门上。换做平常,这下准得把路晓明吓一大跳,可今儿路晓明却没什么反应,呆呆转过头问:“淑凤,你做什么?”

    小表妹有些泄气,随即察觉到了什么,缩回手看了看自己手掌心,疑惑问:“晓明,你脑袋怎么这么烫?”

    “烫吗?我怎么不觉得。”路晓明摸了摸自己额头,自言自语。

    那边小表妹已经冲出了房间,站在堂屋里大喊:“不好啦!晓明表哥发烧啦!滚烫滚烫!”

    路晓明不乐意了,我身体这么棒,怎么可能发烧,就是有点儿头昏脑涨而已,还“滚烫滚烫”的,至于嘛你?

    不一会儿功夫,一大帮子人涌进来,挨个儿摸了摸路晓明脑袋,个个面色凝重。路晓明这时候才接受现实,时隔许多年,自己终于又发烧了。

    一番商量下来,“搬运”路晓明去看病的任务就落在了二杠子头上,这儿就剩下他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了。村里没有诊所,看病还得去县城,一般人扛不了这么远。

    方案拟定好,他娘赶紧收拾了些东西,二杠子背上路晓明,一行人赶紧出门。这一趟去的人计有:病人路晓明,苦力二杠子,跟后边儿照应的路晓明他娘,还有走哪儿跟哪儿的小表妹……

    “我说你这么大人怎么还跟道儿?”二杠子最不乐意带着他妹妹,一边出门一边训斥。

    小表妹绷着个脸,压根儿不看他,死活撵不走。

    路晓明可没精力管他们兄妹,他现在觉得一切都软乎乎的,包括自己都在飘,也不知是因为发高烧还是因为终于享受了一回被人背。他这几天净背人了,今儿可算享福了,想到这,他甚至还有些窃喜,这烧来的挺及时。

    这一路可都是山道,二杠子得把他一直背到公路上,这事儿……想想就兴奋!

    出了家门,耳边传来朗朗儿歌声,路晓明歪着脑袋看,闵秋坐在一家床铺上,身边围满了小屁孩,在跟着她一句句学歌。山里师资力量有限,闵秋一个人带了三门课,其中就有音乐。

    看见路晓明昏昏沉沉被人背了出来,闵秋吓了一跳,连忙扔下孩子们跑了过来。

    “发骚了。”小表妹满脸沉痛。

    闵秋用手掌试了下路晓明额头,脸色当时就变了,“这么烫!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路晓明抬手把她拦住,满不在乎说:“小病而已,不用这么紧张,下午就能回来,别耽误你上课。”

    闵秋转头看,一帮子小屁孩捧着音乐书,呆呆看着她。

    “那……”闵秋稍一犹豫,终于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有事随时给我电话,下午不回来我就去县里。”

    “你就放心吧,这小子皮实着呐。”二杠子站着挺累的,挥了挥手,背着路晓明开始穿迷宫。

    闵秋目送四人离去,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些慌乱,没来由……

第二十八章:我爹路晓明

    一般发烧的人都感觉不到自己在发烧,这里边牵涉到一个温度差的问题,不过等走到下湾的时候,路晓明知道自己是真的在发烧了。伏在二杠子背上,他只觉胸闷气短头昏眼花,呼出来的气喷在二杠子后脖颈上,热烘烘跟火炉似得。

    二杠子背着背着觉着不对劲,停下脚步急忙喊:“糟了,晓明烧大发了!”

    他娘和小表妹轮流摸了下,顿时色变,俩人一人拽出一条毛巾,赶紧奔了下湾湖。现在路晓明额头滚烫,热的吓人,得赶紧降温。

    路晓明迷迷糊糊睁开眼,湖边是一座水埠,他娘和小表妹急匆匆跑到最前头,把毛巾沾湿了又往回跑。

    “闵老师也跟来了吗?”路晓明嘴里里嗦,眼皮像坠了铅,说完就又闭上了。他刚才模模糊糊好像看见三个人跑上了水埠,其中有个纤瘦的身影穿着一身红,有点像闵秋。

    二杠子吓坏啦,“不好,晓明烧得说胡话了!”

    左右一打量,二杠子把路晓明放下来,等他娘接过手后,着急忙慌冲进了另一边的村里,“这么背着不是办法,我得赶紧找辆车!”

    他娘和小表妹吓坏啦,拧干了湿毛巾在路晓明脸上乱摸,捂得路晓明“噗噗”的。

    “呸!”嘴里挤进去了水,路晓明连忙呸出来,还是觉着嘴角痒痒,用手捞住打眼一看,上面沾着一截长长的头发。

    “别折腾了,我死不了的。”路晓明别提多难受。

    他娘赶紧把他嘴捂住,厉声呵斥:“你个乌鸦嘴,给我吞回去!”

    母命难违,路晓明和着唾沫咽下去了半根头发,他娘这才松开路晓明的嘴,一个劲儿的数落,大意就是你这娃儿这么大人了,话都不会说云云……路晓明心说我吞了根头发啊我地亲娘。

    不一会儿功夫,二杠子推着一辆自行车大呼小叫跑了过来,三个人合力把路晓明搬起来往架子上一撂,路晓明脸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小表妹一看不好,当时就骂上了:“二杠子你个憨货,怎么把人直着撂大梁上!”

    路晓明他娘汗毛都竖起来了,上手就拍了一巴掌,“快把人给我横过来!”

    “横横横,我这就横。”二杠子被拍得直点头,慌慌张张把人又给搬起来,手一滑,路晓明给来了个大头朝下。

    “我说你是谁派来折腾我的吧?不折腾死不算完是不?”路晓明有气无力地说,由于是倒挂的姿态,那话说出来都变了调。

    他娘和小表妹愣了一瞬,尖叫着扑了上去,一人一边赶紧把路晓明给掰正了,横着放在了自行车大梁上。

    二杠子想上去帮忙,不知怎么的路晓明竟然又睁开了眼,哭喊道:“别让他碰我!”

    “你起开!”小表妹一脚把他哥蹬开,转而安慰路晓明他娘,“姑妈哎,我送表哥去县中心医院,你和那憨货坐车来。”

    “行行行。”路晓明他娘连连挥手,她现在是绝不放心把儿子交给那个二杠子了。

    二杠子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无辜,他也不晓得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

    小表妹跨上自行车,用胳膊把路晓明圈在怀里,蹬上就走。别看她年纪小,山里妹子体力好,带路晓明不成问题。

    他娘还有些不放心,追了几步大声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姑妈你就放心吧,摔不着。”小表妹举起一只手挥了挥,满不在乎大喊。她这手一撤,路晓明晕晕乎乎就倒,小表妹连忙把人给拢回去,自行车一番歪歪扭扭后,终于骑上了正路。

    路晓明他娘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跟在后面追,二杠子直不楞登跟了上去。

    鱼牙湾位于陵县,城关镇叫做-铜鼓山,两地相距10几里路,倒是不算远,不过山路上车很少。除了每小时一班的县际公交车外,余下就只有不定时的“三蹦子”,什么时候有基本没个谱,所以按照预计,小表妹的自行车反而会先到。

    路晓明他娘追了一会儿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前面小表妹已经上了公路,转过弯不见了。

    大公路上,人没法追自行车,姑侄俩只好往路边一坐,忧心忡忡等待起来。

    这里比不得城市,路上10分钟见不到一辆汽车是常有的事,他们等了有半个多小时,什么车都没看见。又过了一会儿,余淑凤那边打来电话,说是已经开始就诊了,他俩才松了一口气

    电话刚挂掉,北边儿传来了动静,俩人连忙爬起来向着那边引颈张望。来的是一辆大巴,车抬头上漆着一行字:江城市铜鼓山。

    大巴在俩人旁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二杠子连忙抢先蹿了上去。

    出了城市后,大巴一般就变成了招手停,能装多少人那可就不一定了,二杠子这是决心将功补过,给他姑妈占个座。可他刚冲进去,身躯突然一紧,又颤颤巍巍往车下缩。

    路晓明他娘正不解,二杠子退着退着踩了个空,跌出车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娘抬头看,顿时惊得面无人色。

    车门里挤过来一女人,长得还算不错,按照他娘的说法,那叫一脸旺夫。可问题是,这女人前所未见的大!竖着得有姚明那么高,横着算还得粗半圈!

    这么一个“大闺女”站在车门后面往下挤,毛高度差不多得有三米,那份逐渐接近带出来的威压,没亲身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路晓明他娘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向回退了两步。

    二杠子连忙一骨碌爬起来闪到了旁边,原来的位置那就是视觉盲区,他怕人家一脚睬他身上,趁着重力加速度,估计他得从两头冒点儿什么。

    不过他这担心纯属多余,那女人挤到门口探出半拉身子,然后就这么懵了。

    “你这车怎么这么不宽敞?”那女人回头委委屈屈喊了一声,然后就搁那儿晃,看架势是想挤出来。她晃,大巴车也跟着摇晃,“吱扭吱扭”作响,她就是挤不出来……

    二杠子连忙往后仰,透过前挡风玻璃看驾驶员,他估计人家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然而,她再一次失望了,人司机低下脑袋用左手捂着脸,右手无力地摆动,也搞不清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眼看着司机指望不上,那女人无奈喊:“心儿,你让开点,让娃儿来给我使把力气。”

    大巴车里开始喧哗,紧接着就听“嗵”一声响,那女人仿佛挨了一重锤,往出挤过来点。接着又是“嗵”一声响,上半身全冲出来了。

    “慢着慢着,姿势不对!”那女人连忙大喊,又挨了一下,腰也出来了,她整个人就这么横着卡在了车门上。

    二杠子看着得味,打趣问:“您是怎么上去的?”

    那女人苦着脸答:“出来的太早,没吃东西,坐车上一顿饭吃下来,就成这样了……”

    说着说着那女人眼睛一亮,“大哥,看你身板儿也不差,在外边扶着点行不?”

    二杠子平常就事儿妈事儿妈的,你也可以称他为热心,总之人家是一口答应毫不含糊。他对着那女人上半身比划了几个姿势,最后弯着腰垫在人下面,用双手撑着膝盖,浑身绷紧,大喝一声:“来吧!”

    嗵!

    那女人全出来了,二杠子就跟擀面杖下的面团似得,被压在地上擀了一下,等爬起来后人都细了一圈。

    “好家伙,赶上我们家石碾子了。”二杠子罗里吧嗦爬起来转了一圈,然后就看见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

    这姑娘,生的叫一漂亮!二杠子搜肠刮肚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反正赛过那些海报上的电影明星。

    “谢谢帮忙。”姑娘对着二杠子露齿一笑,闪到了一边,紧接着下来是一小屁孩。

    这孩子,呵!生得漂亮!二杠子同样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

    但见这娃儿,年纪大约7、8岁,皮肤好像剥了壳的熟鸡蛋清,穿着一条蓝色背带裤,头上扎着一根冲天辫,眉心里点着一颗嫣红的朱砂印,看得人心都化了。

    “谢谢叔叔帮忙。”男孩儿拽出嘴里的棒棒糖,对着二杠子喊了一声,咯嘣脆。

    路晓明他娘看得着实喜爱,忍不住把孩子揽在怀里,摸着小脑袋瓜子问:“这娃儿,太可爱了,你娘呐?”

    那孩子用舌头搅和着棒棒糖,眼珠“滴溜溜”一转,指向旁边那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奶声奶气喊:“那就是我娘。”

    人姑娘捂着嘴“噗嗤”一笑,也不言语。

    他娘一看心说难怪,也就这么漂亮的姑娘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儿子来,就是那姑娘……看上去也就20来岁,能生出这么大儿子来?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儿也正常,他们那会儿十七、八岁生孩子一点不稀奇,怎么就不许人家早婚早恋?

    问过了妈再问爹,路大娘又摸了摸孩子脑袋,满脸慈祥,“那你爸爸在哪儿啊?”

    这回人孩子捏着棒棒糖挠了挠头,仔细想了想,说:“我爹叫路晓明。”

    “啊?!”路晓明他娘大吃一惊,险些没把人孩子扔了,抬头看,那个“大女人”和白裙姑娘全都捂着嘴笑,也不懂她们是什么意思。

    路晓明他娘正准备追问,那边大巴司机不答应了,他重重按了两下喇叭,吼道:“你们究竟还走不走?不走我可开车了。”

    路晓明他娘连忙答应一声,失魂落魄上了车,后面跟着魂不守舍的二杠子。

    汽车关上门,缓缓开动,路晓明他娘对下面抬起手想喊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二杠子这时候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个死晓明,看把你能的!”

第二十九章:夺命怪医

    大巴一溜烟开走,逃也似的,寂静的马路上丢下了下车的三人,由于事情有变,我还是再介绍下这三位吧。

    首先,那位庞大的女人,这几乎不用猜,我们家铁扇公主。

    接下来白裙子姑娘,更不用瞎琢磨,我们家新晋特派员林心儿小姐,至于她儿子吗……

    林心儿哪来这么大儿子啊,要真有,他老爹林伟当场就得气归位。

    铁扇公主一把把那小孩抱起来,装模作样凶道:“刚才为什么不说我是你娘?”

    “娘!”小孩毫不犹豫喊了一声,还怪亲热的。

    铁扇公主脸一红,呸道:“哪个是你娘?”

    小男孩挠了挠头,有些郁闷的嘟囔:“是你要我喊的,现在又不高兴,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

    铁扇公主其实挺口拙的,被个小孩三言两语搞得不尴不尬,想想还是算了,“咱们走吧,该去找晓明了。”

    林心儿把一个大登山包背在背后,又把一个皮质的黑色小双肩背包扔给小男孩,喊道:“接着。”

    接过背包,小男孩麻溜溜往身后一背,轻轻巧巧一个后空翻从铁扇公主怀里蹦下来,向着下湾撒腿就跑,嘴里不停欢呼着,“走喽!”

    “你慢点!”铁扇公主连忙跟后面追,他倒不是怕小孩出事,而是怕这小家伙闹事。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追进村子,拐过一道弯后,松了口气,小男孩并没有乱跑,正站在马路中间发呆。

    “有煞气!”铁扇公主稍一感应,眉头皱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哪吒身边。

    小男孩前面路中间有一只死猪,缺了一条后退,死状狰狞。由于现在白天还比较热,死猪已经开始腐烂,四周围满了苍蝇,“嗡嗡”作响。

    呕!

    小男孩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干呕了一口,呕完咂了咂嘴下意识把棒棒糖往嘴里塞,送到嘴边时想想算了……扔在了路旁,抱怨道:“这里一点都不好玩,大白天都有煞气。”

    林心儿走上来把小男孩挡在身后,四望了一圈,村子里一片静悄悄,半点人气都没有。略加思考,她掏出电话拨通,一阵“嘟嘟”声后,传来对方已欠费停机的通知。

    “联系不上晓明。”林心儿叹了口气。

    铁扇公主走过来问:“现在怎么办?”

    林心儿想了想,“我们先搜索下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铁扇公主闻言点头,抱起了小男孩,三人开始在死城一般的村子里穿梭,寻找蛛丝马迹。或者,哪怕是碰见一个人也好,他们连路晓明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同一时间,上湾路晓明家门前,另一个部手机中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闵秋默默放低电话,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路晓明那边一点消息都没,连电话都打不通,路晓明他们出去的时候她心底就浮现了一丝莫名不安,到现在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

    “要去问问路家人吗?”闵秋回头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还是亲自去看看。铜鼓山只有县医院比较正规,他们没理由去别的小诊所,到了那里一定能找到。

    打定了主意,闵秋立刻上路,穿过一座座窝棚走向下湾。

    而就在闵秋上路的时候,铜鼓山县医院里,路晓明也垂头丧气放下了手机,打不出去也接收不到,手机彻底废了。

    农村人都习惯早起看病,待诊区只有他一个人,小表妹去拿化验单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在这儿等得老无聊了。高烧还没有退,护士刚才已经给量过,整整40度!

    路晓明小时候其实也经常生病发烧,可还从来没有超过39度,这次算是打破纪录了。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待诊室外传来脚步声,一位老太太在个小伙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坐在了旁边。路晓明打量一眼,头昏的厉害,往旁边靠了靠,渐渐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路晓明被人摇醒,睁开眼一看,是刚给自己看病的大夫,小表妹忧心忡忡站在旁边。

    大夫摇醒路晓明后,戴上听诊器,前胸后背仔仔细细听了起来。路晓明心里抱怨,刚不是整过了嘛,怎么还来?

    又一遍听完后,大夫面色凝重摇了摇头,对小表妹说:“恕我无能为力,他的血液指标全都正常,心音和肺音也很清晰,我查不出病因来,建议立刻赶去江城市的大医院治疗。”

    小表妹急了,跟大夫吵了起来,路晓明烧的太厉害,江城那么远,她怕路上出事。小表妹那嘴就跟机关炮似得,一句接着一句都不带喘气儿的,大夫底气不足,被小表妹轰得一步步后退,尴尬万分。

    就在这时候,旁边刚来那个老太太拉了小表妹一把,说:“后巷前段时间来了位老中医,听说医术很厉害,要不你们先去他家看看,不行再去江城把。”

    对于什么“老中医”,路晓明的第一印象就是电线杆……那些人专治狐臭、不孕不育,外加脏病花毒等等疑难杂症,好像就是治不了发烧……总的来说他是完全不信。可问题是,小表妹信!

    听见附近有“老神医”,小表妹气咻咻又骂了那大夫几句,转回头把路晓明架起来,赶紧往外走。路晓明这时候浑身无力,两条腿基本是拖着,小表妹承受了极大的分量,举步维艰。

    按照这架势,不等赶到后巷,小表妹就得趴地上,好在他们艰难地蹭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二杠子和他娘急匆匆赶到了。

    问明情况后,二杠子连忙把路晓明背起来,一路小跑奔了后巷,他娘和小表妹一人一边扶着。路晓明的病情比想象的复杂,他俩都急坏了。

    后巷其实就是县医院后面那条巷子,离着并不远,四个人一路呼哧带喘小跑,只用了十几分钟就赶到。进了巷子随便找人一问,这什么老中医还挺出名,基本就没人不知道,接了三次力就把他们指到了人家门口。

    站在门外抬头看,一栋古旧的老房子,粉墙黛瓦,典型的当地建筑,毫不起眼,门头上连个招牌都没有。

    “靠谱嘛这?”二杠子背着人站在门口,一脸不信的嘟囔,“可别把人给治死了……”

    路晓明晕乎了半天就听见这话,当时就想哭,“咱们不在这儿瞧了行不?我想死回家里去。”

    人在病中会格外的脆弱,路晓明也是这样,他这时候真是听不得这些。他娘和小表妹急了,俩人对着二杠子脑袋不停地拍,大声呵斥,临了小表妹还踹了一脚,二杠子一路“点着头”就冲进了人家屋里。

    屋子里有点儿黑,路晓明眯了下眼,然后就看见了这位传说中的老中医。

    老头卖相还是很不错的,穿着一身白色稠衫,鹤发童颜,正坐在大桌边喝茶,年纪看不太出来,反正肯定得超过80。四个人乱七八糟冲进来后,老头对这一幕似乎司空见惯,慢条斯理放下茶杯站起来,然后他就愣住了。

    “赶快抬进来。”老中医愣了一秒后,连忙招手大喊,自己先跑到一边打开了扇耳门。

    二杠子这时候根本不敢碎嘴,“哦”了一声背着人往里屋钻,他娘和小表妹急匆匆跟过去。可就在将要进门的时候,老中医伸出胳膊把门一拦,“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小表妹不乐意了,“我们不是闲杂人等,我们是他亲人。”

    “亲人也不行,待会儿我给他治疗的时候,要脱光衣服。”老中医目光闪烁想着说辞。

    “嗨!我当什么呐。”小表妹大大咧咧一挥手,“他什么地方我们没看过啊。”

    说完小表妹低着脑袋就要向里闯,可她一头扎过去,不知怎么的,竟然在原地转了一圈,莫名其妙又走了回去。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家属。”老中医不高兴了,瞪了一脸懵逼的小表妹一眼,跨进房门,反手重重带上。

    姑侄俩站在门外面面相觑,然后门又被打开,二杠子跌跌撞撞冲了出来,看那架势,是被踹出来的。

    “咱们还是等吧……”二杠子灰溜溜说,三个人无奈,只得开始了揪心的等待。

    屋子里,老中医再次关上了房门,一步步踱到唯一的病床边看着路晓明,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路晓明晕晕乎乎间看见这表情,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医生看着病人“奸笑”,这信息量可就有点大了。

    一瞬间,各种负面消息潮水般涌入路晓明脑海,什么偷眼角膜啊,割肾呐,还有挖心肝脾肺脏什么的,该不会真让我给遇见了吧……我就说叫老中医的都不靠谱,这回算是给小表妹害了!

    路晓明其实挺勇敢的,可谁也受不了自己被人大卸八块啊,于是他努力挣扎着想要起来,可他刚挣了两下,就听“啪”一声响,老中医回过身来,双手赫然抓着一根皮带!

    “我靠!”路晓明当时就喷出口了,这是要干什么?

    可他刚喊出俩字儿,老中医一巴掌捂在他嘴上,留下了一块黑胶布,一股药味直冲脑门。被着气味一冲,路晓明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些,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老中医正在用皮带把他往床上绑!

    老头动作特麻利,路晓明刚反应过来,就被捆了一结实,完全不能动弹,然后就听一阵“咔擦咔擦”响动。

    路晓明惊恐的注视中,老中医笑眯眯看着他,亮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还一剪一剪的……

第三十章:冲煞

    看见这一幕,路晓明脑子里“轰”的一声,作了死的挣扎,床榻被摇的“乒乓”作响。然而这根本没用,皮带栓的很紧,从脚踝一直捆到胸口,除了脑袋外,哪儿都动不了。

    老中医不但不阻止,反而笑得更阴险了,“对对,就这样,千万别停,敢停下来我就挖你的……”

    琢磨一瞬,老中医把剪刀对着路晓明眼珠子比划。

    路晓明亡魂皆冒,眼睛死死瞪着慢慢靠近的剪刀,浑身绷紧了剧烈震颤,仿佛被通了交流电似得。他想大声狂喊,可嘴巴被胶布封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沉重的“唔唔”声。

    剪刀越来越近,刀口在视线中开始变得模糊,眼珠子已经能感觉到森寒凉气。路晓明喊又喊不出来,胸口憋得都要炸啦!

    他心里恨呐!娘啊,您可是把亲儿子送进了龙潭虎穴!还有二杠子,沾着就准没好事,你小子把我撂在人家案板上啦!最可气就是小表妹……数着数着路晓明数不下去了,剪刀刃已经碰到眼皮了!

    “唔!唔!唔!”路晓明发了疯的拧,拼命发出动静,胸口涨的像要炸的气球,憋出来的汗水转眼就湿透了衣襟。

    “晓明啊?没事儿吧?”他娘许是听见了动静,在门外边喊,语气中满是紧张。

    压在眼皮上的凉感消失,剪刀缩了回去,老中医气定神闲对外面说:“别着急啊,我正在给他推宫过血,他的肠胃已经开始蠕动,响屁连天,病情大为好转啦。”

    “哦,那您忙,我不打扰了。”他娘语气稍安。

    路晓明听见这话气得恶狠狠暗骂了一声,“放你的狗屁!”

    “嗯?”老中医仿佛能听见路晓明的心声,转回头来,笑容僵在脸上,瞬间变得狰狞。“你在骂我?”

    咔擦咔擦……剪刀又亮在了路晓明眼吧前儿。

    路晓明倒抽一口凉气,惊恐盯着再一次慢慢靠近的剪刀,拼了命摇头。他怕人家老中医真会读心术,再也不敢暗骂,心里一遍遍高呼:“爷爷,您就是我亲爷爷,真舍得把您孙子我给剪碎喽哇?”

    也不知是不是路晓明的祷告起了作用,老中医手一顿,琢磨起来。

    还不等路晓明松口气,人老中医想通了关节,自语道:“最近好像那话儿比较值钱,还是先下那玩意儿吧。”

    说完老中医把椅子转了个方向,开始专心致志攻向路晓明下盘。

    他的话虽然说得隐晦,可陆晓明很懂,这是要断根呐!可不得了啦!路晓明脖子以下不能动弹,拼了命也就把脑袋低了30度,正好能看见剪刀奔着自己要害部位去了。

    “唔!唔!唔!”路晓明又开始作死的挣扎,上气不接下气,大小伙子发起疯来,连人带床铺都被挣得直晃荡。他现在也不指望能有人破门而入相救了,只希望他娘能再来那么一句,让自己缓缓,否则的话,自己这一口气就得憋死了。

    然后他就听见了开拉锁的声音,紧接着要害一凉,路晓明身躯立刻绷到了极限,眼珠子瞪得浑圆,积攒的气压爆发了出去,贴在嘴上的膏药应声崩飞!

    “噗”一口长气吐了出去,可还没等路晓明喊“救命”,一只手捂上了他嘴巴,又给膏药贴住了……

    路晓明哭了,他本就生病体弱,刚才那一番剧烈挣扎已经耗光了他的气力,现在就是人家不打麻药给他开膛破肚,他也再无力气崩飞那张膏药了。

    脸颊一凉,那是剪刀在脸上拖动,路晓明无力地睁开眼,视线中,老中医笑眯眯看着自己,连连点头,嘴里念叨着,“很好,很好。”

    如果可能的话,路晓明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这个老家伙,可这不现实,他现在连在心里骂人家都不敢。、

    这时候的路晓明浑身湿透,向上冒着白气,软地跟湿了水的面条似得,估计就算是解了皮带,他也没力气蹦了。这时候他彻底绝望,大口喘着粗气,呆呆看着天花板,一副认命的架势。

    老中医又慢条斯理坐回椅子,摇头叹息,“这儿也不让剪,那儿也不让剪,那就只好剪……”

    接下来路晓明手一紧,被那个老中医逮住,冰凉的剪刀刃架在了手指上。路晓明心说这是要剪手指了?倒还能接受……不!剪哪里都不干!

    “唔唔唔!”路晓明又挣扎起来,可这毫无用处。

    咔擦!

    一剪子下去,路晓明又出了一身透汗,然后老头捻着个东西伸到了路晓明眼前,“嘿嘿”一笑,“小气鬼,辛辛苦苦替你看病,指甲都不给?”

    路晓明紧喘了几口气,使劲闭了下眼,把眼窝里的汗水挤开,这才看清老中医手里拿的是什么,果然只是一段指甲……

    呼哧……呼哧……路晓明已经被折腾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只会一个劲儿的大喘气,他嘴巴被封住,气息根本喘不匀。

    老中医又逮住了他的手,换个指头继续剪指甲,动作格外小心,路晓明这时候虽然放松了些,可抖得跟震动机似得,他怕剪到肉……

    指甲一根根被剪掉,路晓明终于喘匀了些,他这时候终于发现,自己出了一阵透汗后,居然立刻头不昏脑不涨,烧就这么退了!

    “懂了吧?”老中医还在细细地剪,随口问。

    路晓明动了动脑袋,示意自己懂了,不过他心里苦啊,这样治病也太不人道了吧?发烧是治好了,回头心脏病出来了……

    “你并不是一般的发烧这么简单。”老头依旧在一点点的剪,修得整整齐齐,接着说:“你这其实是冲了煞!一般的药石根本无效,虽不致死,却迁延难愈,只能以煞冲煞,才能立竿见影,特派员勿怪。”

    路晓明听见最后一句话眼珠子顿时就直了,这老头难道……

    老中医终于剪完了十根手指甲,从床底下摸出个玻璃瓶,将剪下来的指甲碎屑一点不漏装了进去,如获至宝,脸上的褶子都乐开了花,连连点头,“难得,难得啊!”

    起身站在床边,老中医喜滋滋晃着瓶子继续说:“煞气分为阴煞和阳煞,阴煞出自鬼魅邪祟,专冲阳气薄弱之人,可阁下身为天庭特派员居然也……想来这阴煞极不简单,老夫只好用极阳煞气来硬冲,请放心,仙官是吓不出毛病来的……”

    路晓明翻了翻白眼,可惜骂不出声来。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老中医把瓶子往口袋里一揣,向着路晓明嘴巴伸出了手。路晓明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能顺利倒气了。

    可老头的手刚碰到胶布,眼珠一转,忽然反手揪住了路晓明一撮头发。又是一剪刀下去,“咔擦”一声剪下来一撮头发,他这才把路晓明嘴巴上的胶布给揭了,又扯开了绑着他的皮带。

    路晓明终于肺腑通透,赶紧喘了几口气,扯开皮带坐起来,指着老头问:“你究竟是谁?”

    老头看着手里的头发,得意洋洋道:“在下扁鹊,原天庭医神,不过现在已经散去了灵根,就不归你管啦。今日小老儿为特派员瞧病,收了点细枝末节做资费,咱们两不相欠,阁下,您可以走喽。”

    医神扁鹊?这名字路晓明听说过,天庭在册的,不过……“真的散了?”

    扁鹊眉头一皱,“啧”了一声,弯腰低头把半秃的天灵盖伸在路晓明面前,“不信你看啊。”

    路晓明哪儿会看这个啊,不过他也没心思计较,就当做是吧,这里简直比晚上的下湾还恐怖,咱还是得赶紧撤。路晓明嫌恶的瞪了老头脑门儿一眼,赶紧蹿下床,拐着外八字冲出了房间。

    外间传来一阵惊呼,路晓明连招呼都没顾上打,直接跑上了大街,落荒而逃。他娘等三人不明所以,大声呼叫追了出去。

    病床边,扁鹊等外面完全没声儿了,方才直起腰来,继续满脸喜色打量起那撮头发来。他看得很仔细,一根根搓,嘴里不住念念叨叨:“没想到,居然还能搞到仙蜕,这真是……”

    说着说着老头不停搓动的手一顿,脸上喜色渐渐凝固,在他左手心里,摊开了一排粗硬的短发,其中混着一根长发,乌黑光滑。

    “这是……”扁鹊瞳孔骤然收缩,将手心里的碎发一把抓紧,满脸凝重抬起头。

    略一思考,扁鹊转回身大步走到对墙的药架边,打开一个青花瓷坛,从里面摸出一本锦卷,匆匆忙忙又跑回病床边。

    借着窗外的亮光,锦卷被打开,快速翻动。一幅幅精美的画面翻过,扁鹊紧盯着画卷,突然一顿,脸上瞬间堆满了震惊。

    他一把盖上锦卷,着急忙慌冲出大门外,探头向两边望,路上行人渺渺,却哪里还有路晓明一行的身影。

    同一时间,下湾村。

    时近黄昏,林心儿一行三人仍在死寂的村子里穿行,一路走来毫无所得。前面出现了一排粉刷如新的白墙,三人沿着围墙又走了一段后,来到了一座大铁门前。

    “学小心中湾牙鱼。”小男孩看着门头上那一行字,用小手一个个点着念。

    “是《鱼牙湾中心小学》,也就是当地的幼学学堂。”林心儿连忙纠正。

    小男孩看了抱着自己的铁扇公主一眼,铁扇公主一脸懵逼,她就不识字儿……

    就在这时候,小男孩脑袋一偏,看向村子西面。那里走过来一条殷红纤瘦的身影,步态凌乱焦急。

    铁扇公主眼睛一亮,“总算碰见人了,我们过去问问路。”

第三十一章:爱字怎么写

    “相遇”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我们每天行色匆匆奔忙,不知会经历多少次相遇,其中又不知包含了多少缘分,我们知而不觉,或者宁可错过。

    哦……以上纯属胡说八道,谁信谁二,重要的是,两拨寻找路晓明的人,在这一刻相遇了。

    “这位姑娘,您知道路晓明家在那里吗?”铁扇公主抱着小男孩迎上去问。

    闵秋听见这话愣住了,她停下脚步,仔细打量这三个陌生人,目光最后落在林心儿身上。两位姑娘相对,一个一身纯白,健康阳光落落大方,另一个一身殷红,身材瘦弱楚楚动人。

    对比很强烈,小男孩人小鬼大,下意识眯了下眼,看向铁扇公主。

    四个人全楞在当场,竟然没有人说话。

    一阵手机铃声传来,闵秋一惊回过了神,从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号码,对着林心儿歉意一笑,“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是小表妹打来的,大意说是路晓明病已经好了,一行人包了一辆三蹦子,正在赶回家的路上,天黑前应该能够到上湾。

    闵秋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抹红晕,问:“你们是晓明的朋友吗?”

    林心儿点了点头答:“我们还是他的同事。”

    闵秋了然,微笑着说:“请跟我来吧,他家住在上湾,我带你们去。”

    说完,三个女人相对点了下头,离开村子走向上湾。他们选择的依然是那条路,先走到下湾湖边,再沿湖向西。

    到了湖边,他们又看见了一个人,正是那个为钟馗像贴金的大胡子,蹲在湖边浆洗着什么,附近的湖水被染成一片红。三人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开始默默收拾洗好的工具。

    沿着湖边往西走,看着清澈见底悄然无声的湖水,小男孩奇道:“这里怎么有点像三途河?”

    铁扇公主连忙拍了他一巴掌,“小孩子,别乱说话。”

    小男孩摸了摸头,满脸不乐意,嘟囔道:“本来就像嘛,三途河我去过,奈何桥那一段和这里真的很像……”

    铁扇公主和林心儿面面相觑,又尴尬万分看向闵秋,他们以为闵秋是这里的住户,听见这话准得不乐意。

    闵秋嫣然一笑,好奇问:“三途河是什么地方?也和这里一样美吗?”

    “三途河,比这里还美。”背后传来低沉的话语,四个人回头看,那个大胡子背着工具箱跟了过来。

    “是吗?”闵秋闻言若有所思。

    大胡子走到众人前头,说:“我要回庙里去,正好顺路一段,一起走吧。”

    “那你能说说关于三途河的事吗?”闵秋问。

    大胡子点了点头,“反正无事,我就给你说说吧。”

    看着在头前带路的大胡子,铁扇公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一行人跟在后面开始听故事。

    大胡子的声调平稳,毫无波动,娓娓道来,“三途河又叫忘川,那是一片灰色的世界,唯一的色彩,就是遍生河岸的一种红色小花,人死之后,亡魂沿着这条红色的路,踏上奈何桥。桥头有一块三生石,亡者在石头上刻下今生不忘的人,再刻下来世想要见到人的名字,然后过桥,在望乡台上喝下孟婆汤,就此与前世永诀。”

    “啊!”闵秋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么个三途河啊……”

    大胡子回头看了眼四人,微微一笑,向右转入了一条小道,哼唱着古怪的歌谣独自离去。

    “装神弄鬼!”铁扇公主怒哼一声。

    林心儿连忙劝:“不用理会,我们快走吧。”

    四个人再次上路,很快就到了上山坡道,上湾已不远。

    虽然事先知道下湾的村民都搬到了上湾,不过当他们亲眼看见那密密麻麻摆满村子的窝棚后,林心儿他们还是大吃了一惊,又觉着好笑,这可怎么住人呐?

    穿行在窝棚之间,村民们目光全都聚焦在这三个人身上,当然,最受关注的还是铁扇公主。漂亮女人谁都见过,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在电视里看过,可这么高大的女人,已经超出一般人的认知了。

    注目礼中,一行人闷着头走到了路晓明家,刚一进门,小男孩脆生生喊了一嗓子,“路晓明爸爸在哪里?我和妈妈来看他啦!”

    正值晚饭点,大伙儿都捧着碗默默吃饭,这一嗓子喊出来,当时就听一阵“稀里哗啦”,俩碗落地摔成八瓣儿。

    他爹路大伟目瞪口呆看着比门头还高的铁扇公主,还有她怀里粉雕玉琢的男孩,陷入了石化状态。可以想见,他现在的心理一定是崩溃的,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道德观在他脑海里混成一团,可着劲的旋转,没有当场脑溢血,就算他足够坚强了。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俩人个条差那么多,够上够不着下的,这夫妻生活该怎么过?哦……人家也许有自己的办法,没看人孩子都这么大了嘛。

    脑补一下,蜘蛛……

    “你个死孩子,叫你乱说!”

    一阵斥骂把大伙儿惊醒,抬头看,铁扇公主把小男孩倒拎在左手里,不停拍他的小屁股,脸气得通红。

    大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闹着玩的就好,要不实在无法接受……

    路大伟站起来,强压下狂跳的心脏,问:“你们是……晓明的同事吧?”

    话音刚落,铁扇公主背后闪出俩姑娘来,一红一白,其中那个白裙子姑娘微笑着回答:“我叫林心儿,这位是铁女士,还有……铁女士她侄儿,我们都是晓明的同事,来鱼牙湾……”

    话没说完,屋子里“哄”的一声,所有人站起来交头接耳,乱糟糟一片。林心儿直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新媳妇上门了这是!

    路大伟猛吼了一嗓子:“他舅妈,快杀鸡,其他人摆桌子板凳,都动起来,来贵客了这是!”

    “贵……贵客?”林心儿彻底失神,家里来同事,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抱着小孩的妇女走到林心儿身边,喜笑颜开上下打量,连连点头赞叹,“好漂亮的姑娘,路晓明真有眼光。”

    听见这话,林心儿顿时琢磨出味儿来,脸一红,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在她身边,闵秋看着手忙脚乱的欢喜人群,脸色越来越白,紧紧抿着嘴唇,默默退了出去。

    很快,路晓明家新媳妇上门的消息传开,成了乡亲们的热门谈资话题。他们夸赞这位林心儿姑娘漂亮的像仙女,气质高贵,举止大方,并且丝毫没有架子。

    人就是这样,遇到比自己优秀一点的人,总是会各种嫉妒不屑,可对方要是太优秀,则又会不吝赞美。溢美之词在人群中传播,也同样飘进了闵秋耳中,她独自坐在一边,看着昏暗的山下出神,如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大家伙儿打开充电灯拉家常,间或有阵阵读书声传来。角落里有几盏充电灯并在一起,灯下,几个孩子伏在床上写作业,一身红裙子的闵秋静静坐在孩子们中间,神情有点恍惚。

    “闵老师。”一个女孩抬头问:“这个字我没学过,不认得。”

    闵秋一惊,连忙接过孩子手里的铅笔,摆出微笑低头,“什么字?我来看看。”

    一眼看去,闵秋瘦弱的身体一僵,好半天后深深吐出一口气,轻声说:“这个字,念“爱”,代表着真挚的情感和关怀,例如你们的父母就深爱你们,还有……”

    说着说着,一滴水落在书本上,濡湿了“爱”字……

    闵秋抬起头,茫然看向路晓明家,那里灯火通明,一屋子人围着桌子吃饭,欢声笑语不断。又转头向下,天色已几乎完全黑了下来,似乎有几个黑影正在上山。

    路晓明他们,终于回来了。

    山道上,二杠子背着路晓明,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走,小表妹和他娘一左一右扶着。这家伙虽然病好了,可虚弱难免,不大能走得动道儿。

    “快打个电话回去,我这儿没力气了……”二杠子气喘吁吁哀求他妹。

    小表妹横了他一眼,“不早就说过了吗,没电了。”

    “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二杠子不满嘟囔,可小表妹再也不搭理他,也是没法儿。

    抬头看,喘了几口气,上湾灯火点点,好在已经不远,二杠子长叹一口气,撑吧……

    撑过来撑过去,二杠子今天超水平发挥,竟然真的背着路晓明一口气走回了家,进门后腿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大伙儿一愣,赶紧冲过来,手忙脚乱拎起了路晓明。

    “冲了阴煞了这是,已经好了。”铁扇公主提着路晓明反过来倒过去看,跟摆弄物件儿似得,看得大伙儿直咧嘴。路晓明好歹也有一百来斤,在她手里和一块破抹布没什么区别。

    他爹娘看得怪心疼的,“大闺女,咱别看了行不?放他去睡觉吧。”

    铁扇公主本想说这小子拧不坏,话没说出口,腰眼被林心儿重重拧了下,于是知趣的拎着人奔了路晓明房间。路晓明睁开疲惫的双眼,看着林心儿一笑,喘着气说:“你们可算来了。”

    进门的瞬间,路晓明余光瞥到了那个小男孩,心里好奇,这么好看的孩子,是谁家的?

第三十二章:被逼为父

    翌日,上午九点,艳阳高升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床铺上,把路晓明晒得暖洋洋的。床边,林心儿等三人站成一排,小声商量着。

    “让他休息下吧,我们自己去就好了。”林心儿小声说。

    那俩人相对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这不是还没过门儿嘛,要不要这么夸张,太不矜持了吧?当然,这话也就心照不宣,那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

    当下三人转身出门,收拾好家伙事,奔了下湾。

    他们离开后不久,睡梦中的路晓明身躯一紧,开始在床上挣扎,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什么。就在这时,房门再度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床上,路晓明越挣扎越激烈,终于猛然坐了起来,瞪着双眼大口喘气。刚进来的人连忙坐到床边,抓住了路晓明僵硬的手腕,急忙问:“晓明,是不是做噩梦了?”

    路晓明眼神逐渐开始聚焦,看向来人,一张清秀的面孔渐渐浮现,那是一脸紧张的曲秀兰。

    路晓明茫然抹了把脸,皱眉思考起来,可是任他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来刚才做梦的内容。随即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琢磨那些干嘛?一个梦而已。

    “心儿他们在哪里?”路晓明问。

    曲秀兰想了想,小心翼翼说:“刚才我看见两个女人带着个小孩下山去了,里面有个姑娘好漂亮,那就是你的心儿吧?”

    “我的心儿?”路晓明一愣,人林心儿什么时候成我的了?

    甭管是谁的,他们既然去了下湾,路晓明也睡不住了,随便套了两件衣服,从床上翻了下来。然后看着曲秀兰欲言又止,“你……”

    这意思很明显,我得办事去了,你是想回家还是想去哪儿玩?

    曲秀兰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说:“晓明,不忙着走,我有一件事要说给你听。”

    路晓明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看见她一脸认真,只得勉强坐了下来,等待下文。

    二人坐定,曲秀兰回忆一番后,开始叙述:“那是去年底的时候,我和丁洪涛还没有分开……”

    随着叙述,时光流转,倒回了半年前。

    说起来,这事和林心儿他们家多少还有些关联,那时候,天和集团在江城市南郊买下了的一块地,准备盖一栋商业大厦。动工当天,天和集团的老总也就是林心儿她爸爸亲自挖下第一锹土,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林伟竟然立刻中断了动工典礼,宣布把这块地暂时封存。

    过了没几天,一位外地老板找到了天和集团的另一位老总王一,以相对较低的价格盘过来了这块地,准备开发一座住宅小区,而施工单位就是丁道全的建筑公司。

    说到这,曲秀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接着说:“开始施工后,一切顺利,可就在七号楼开始挖地基的时候,出事了!”

    按照相关规定,每座小区都需要有附带的人防工程,说白了就是一座地下停车场,这栋7号楼位于整片小区的最中央,停车场就设计这栋大楼下面。一般的住宅楼是砖混结构,都是桩基,而因为有地下停车场的存在,7号楼的地基需要挖的很深。

    工地上打基础的时候,为了防止渗漏塌方等意外发生,都需要抢工期,24小时连轴转。这一天晚上,凌晨一点,睡在工地上的曲秀兰就听见外面一片惊呼,爬起来一看,挖掘机倾倒了。

    挖土方的时候倒了挖掘机,本也是平常事,可曲秀兰看得清楚,大坑的最中央,竟然有殷红的液体从地下渗了出来,犹如鲜血!紧接着丁洪涛慌慌张张跑上来,说是挖掘机倾倒压死了人,需要立刻处理,让曲秀兰赶紧离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处理事故非得要自己离开,不过那时候曲秀兰和丁洪涛的关系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她也懒得问,匆匆起床就离开了工地。走的时候她才发现,不光是自己,参与施工的所有工人都被遣走,并没有发现少了谁。

    说到这里,曲秀兰停了下来,路晓明陷入了沉思,良久后问:“后来怎么样?”

    曲秀兰想了想,说:“过了几天后,工地就重新开工,一切顺利,只不过一直待在工地上的那个老道士就此消失,没有再出现。”

    “老道士?”路晓明一愣,随即问:“是不是叫什么……松云道长?”

    曲秀兰想了想,肯定的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人。”

    “这样……”路晓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抓不住,一番思索无果后,说:“你先回去吧,这事情我会接着调查下去。”

    曲秀兰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去,临出门的时候忽然转身看着路晓明,咬了下下唇,轻声说:“其实……丁洪涛他有天生缺陷,根本就不能人道。”

    撂下这句话,曲秀兰匆匆忙忙跑了出去,路晓明陷入了石化中,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这关我屁事。”

    不过,曲秀兰说的这件事似乎有些蹊跷,路晓明决定去联系下林心儿,要到他爸爸的联系方式,求证一下。

    打定主意,路晓明转身走出了屋子。

    “春天来了,小燕子从南方飞回来……”大门前,读书声朗朗,一群孩子围着闵秋正在上课,乡音虽参差不齐,却个个专心致志。床铺就是他们的临时教室,闵秋手里的几张纸,就是黑板。

    孩子们读完一段,闵秋微笑着问:“春天到了,小燕子就会从南方飞回来,可现在是秋天了,小燕子们会怎么样?”

    孩子们拿着腔调答:“飞去南方过冬。”

    “嗳,同学们回答的都很好。”

    闵秋笑得那么甜美,路晓明站在孩子们后边看,忽然产生了错觉,这一刻的闵秋,仿佛变成了一朵花儿,在阳光下绽放,不觉看得痴了。

    就在他沉醉的时候,手机响了,打电话来的是林心儿。昨儿回来的时候,他顺便充了话费,这时候终于能联系外界了。

    “喂喂喂,我正有事儿找你,能把你爸爸的电话告诉我吗?什么?你们在寻找煞气的源头?我这就过来……”路晓明怕打扰了孩子们上课,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山下跑。从他转身那一刻起,一直对他视若未见的闵秋目光就跟随着,看着他逐渐远去……

    下湾湖边有一条长长的水埠,一直伸进湖心里,路晓明走到这儿的时候,没看见有人在上面儿淘米洗菜,只有一个小男孩蹲在最顶端,看着湖水发呆。

    路晓明当时就吓坏了,这儿水可深,水埠上全是青苔,滑不溜丢的,掉下去都不带冒泡,人就得没了!

    “嗨,小孩,你家大人呐?!”路晓明顾不得去找林心儿他们,连忙跑上了水埠。

    那小孩回头看向路晓明,指着他笑,“我家大人不就是你吗?”

    路晓明听见这话腿一软,险些栽进了水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个儿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不是……我不跟你开玩笑,你爸爸妈妈都是谁?”

    这孩子路晓明记得昨晚在家里见过,生的太漂亮了,印象深刻,他以为是上湾谁家的孩子。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路晓明一把抓住了孩子胳膊,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孩站起来,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路晓明,深情款款说:“爹爹不认孩儿了吗?”

    路晓明瞠目结舌,心说这么好看的儿子我当然愿意认,可也得你家大人答应不是?“别胡说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别在这儿玩了,危险!”

    路晓明也不纠结这个问题,把小孩一把抱起来,沿着水埠向回走。小孩笑眯眯看着他,忽然说:“我可没有开玩笑,李刚那老家伙说你愿意认我做儿子,我才答应他下界来的。”

    路晓明正走着猫步,听见这话打了个冷战,脚下一滑,直挺挺就往水里出溜。

    哗啦啦!路晓明闷水里去了……

    出于本能反应,水淹到胸口的时候,路晓明两膀一叫力,孩子被他直挺挺墩在了水埠上,然后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手机完了……

    念头刚转完,不等湖水没顶,路晓明就觉着肩膀一紧,天旋地转,他被人从水里给提了出来。

    面朝着天空,路晓明足足发了一秒钟楞,这才茫然回过头,那小男孩对着他甜甜一笑,“仙官说话一言九鼎,既然你答应了做我的父亲,就不得反悔!否则……”

    说到这小男孩向着湖面偏了下脑袋,那意思很明显,敢不答应,就把你闷进去!路晓明当时就想哭,听说过强逼人当儿子的,逼人当爸爸的还真是头回见,不过他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敢情这位是上面派下来的。

    “敢问,您又是哪位大神?”路晓明颤颤巍巍问。

    小男孩单手举着路晓明,犹如鸿毛,毫不费力,得意洋洋说:“爹爹,孩儿可不会弱了您的名头,我乃三坛海会大神哪吒是也!”

    轰隆隆!

    晴空一道霹雳,路晓明不知怎么的就趴倒了地上,双手撑地仰望。

    扎着独辫子的小男孩双手叉腰晃了晃,竟似是要跌倒,他连忙跨前一步把路晓明提站起来,单膝下跪拜道:“爹爹万万不可,会折煞了孩儿,刚才,我已经认您为父了……”

    这回轮到路晓明一阵眩晕,险些又栽进了湖里,他茫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哪吒,嘴里嘟嘟囔囔:“我这就……成了哪吒大神他爹了?”

第三十三章:千年之约

    想了想不对,路晓明呆呆问:“那这事儿?你爹李靖他能答应?”

    哪吒一听这话,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恨声道:“休要提那个狗贼,我与他毫无血亲,且此僚三番五次欲致我于死地!他又怎会是我的父亲?”

    路晓明拔腿就跑,边跑边掏出手机拨了出去。“喂喂喂,是李刚那个老混蛋?哎,对对,就是你,哪吒是怎么回事?你这是打击报复你知道不?”

    “对!,李刚他也是个老混蛋!”身边传来稚嫩的童音,路晓明瞥了一眼,哪吒紧跟在自己身边,爷俩甩开腿跑了个肩并肩。

    路晓明心说,他们是混蛋不假,你这娃儿得比他们还混蛋,就害我吧。你是不怕李靖,可我怕啊,回头人家听说我抢了他的儿子,还不得见天儿找我麻烦?虽然都是仙官,咱这级别可就差太多了。

    路晓明琢磨着,自己这职务大概相当于片儿警,人家可是中央委员!这不是作大死嘛!

    电话里,李刚一连串的干笑,道:“真不是坑您,说白了吧,这事儿算咱们老李家求您了晓明,你就认下这个爹,我保证你嘛事没有,回头你能把他教育好了,他爸爸还会有重谢!”

    说完李刚忙不迭挂了电话,路晓明茫然看了哪吒一眼,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教育三坛海会大神?我活腻歪了我!同时他也明白过来李刚的意思,该当是他们父子俩又闹别扭了,让自己充当个临时爸爸,担负起教育孩子的重任。

    左思右想,路晓明觉得这事不能答应,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惹恼了他可是连托塔天王都敢杀!到时候对自己这个干爹不满意,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自己按得跟番茄酱似得。

    “哪吒大神,这事儿……他不好办呐……”路晓明边跑边劝道:“按照规定,我这还没结婚的人,是不能****的,犯法你知道不?”

    哪吒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路晓明,很认真的说:“爹爹勿怕,回头我把定这规矩的人逮住,让他给改咯。”

    “别别别!”路晓明吓坏了,这是要公然对抗国家机器啊,而自己就是那教唆犯!“就先这么着吧……”

    “谨遵父命。”哪吒笑得眼睛都眯了,路晓明这才回过味儿来,自己这是上套了吧?

    俩人正纠缠不休着,电话又响了,路晓明接通了一听,林心儿的声音传来,“晓明,你快来,我们已经找到了源头,在学校后面的南山上。”

    路晓明当时就怒了,果然是你个大胡子搞的鬼,今天非把你给办了!

    “走!”路晓明一招手,奔向南山钟馗庙方向,哪吒“嗳”了一声,喜滋滋跟着。

    前次夜探钟馗庙,路晓明无果而回,那是实在没办法,今天看看咱们这阵容,有两位特派员,再加上铁扇公主和三坛海会大神,除非你丫是孙大圣变的,换了谁来都能给你整趴下!

    一大一小穿过村子,绕过小学校后,刚上坡就遇到了林心儿和铁扇公主。远远看着,林心儿抬起手紧盯着手腕上的表,铁扇公主对着俩人连连招手。

    路晓明好奇,追上去后看了那手表一眼,顿时稀奇万分。那手表外观和普通手表没什么区别,可里面并没有指针,反而注满了清水,水里有两条细小的活鱼,一青一白,在表盘里追逐环绕。

    “这是阴阳轮,能追踪世上诸般气息,是个不错的法宝。”哪吒在一旁解释。

    路晓明艳羡不已,到底是神仙的闺女,这起点咱们没法比啊。他记得在杨戬的表格上看见过这玩意,好像得40多万灵气点,后面还标注着“缺货”。

    表盘子里,两条小鱼环绕了一会儿后,其中那条青鱼停止游走,指向了西方。林心儿一招手,一行人立刻顺着那方向开始上山。

    这一路上,不管怎么转向,青鱼指的方向丝毫不变,跟指南针似得,一番七拐八绕后,果然来到了钟馗庙。

    一脚踹开庙门,四个人迈着一溜小碎步,直入庙堂来到大殿,最后抬头一看,小鱼指的竟然是那尊贴了一半金的钟馗像。

    “是这玩意捣的鬼?”路晓明指着那尊石像问。

    林心儿用手盖住表面,点了点头。

    这时候,院门被推开,那个大胡子背着工具箱慢悠悠踱了进来,看见四个人一愣,随即释然,淡淡说:“诸位仙官驾临,有失远迎了。”

    话虽说的客气,态度却殊无敬意,他背着工具箱低头走进大殿,再也不看四人一眼。

    眼看着大胡子往工作台前一坐,摊开家伙事准备干活,路晓明当时就准备上脚,简直不拿片儿警当干部嘛。可他的脚刚抬起来一半,那个大胡子冷不丁从屁股后面抽出了把一尺长刀,惊得他连忙缩了回去。

    “你想干什么?!”路晓明远远指着喝骂,怎么看都有点色厉内荏。

    “不敢。”大胡子依旧连眼皮都不抬,淡淡说:“在下要工作了,请勿打扰。”

    说完大胡子从旁边的箱子里揭出一张金箔,小心翼翼摊在精钢工作台上,拿出一支铅笔准备勾画。不等他笔尖落下,“轰”的一声,一只蒲扇大手拍在了金箔上,那是铁扇公主。

    “阁下究竟是谁?胆敢抗法?”铁扇公主横鼻子竖眼断喝。

    大胡子手一顿,冷冷看了铁扇公主一眼,“在下既没有触犯凡间律法,也没有违背天庭和阴司法度,这“抗法”二字从何说起?”

    铁扇公主被呛得一滞,一口气没吐出来,憋得脸红脖子粗,灰溜溜缩了回去。

    白影一闪,林心儿走上前,微笑着问:“这位先生,你放出冤魂厉鬼,戕害一方百姓生灵,这还不算是罪过吗?”

    大胡子开始用手抹着被铁扇公主拍皱的金箔,叹了口气说:“魂魄本无善恶,若无恶因,又哪来的恶果?这一切不过是凡人自扰罢了。”

    林心儿喉咙里“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也垂头丧气缩了回去。他们是执法人员,想要拿人得有理由,否则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三个人面面相觑,就是拿这个大胡子没办法,最后全都把目光落在了哪吒身上。

    哪吒挠了挠头,憨憨一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看我怎么处理的!”

    说完哪吒身形一闪,转瞬上了工作台,眨巴眼睛看着大胡子。大胡子眉头一皱,满脸不耐,正要说什么,表情突然一僵。

    嘭!

    毫无征兆一声巨响,哪吒一拳头捣在了大胡子鼻梁上,大胡子被打得仰头就倒,鼻梁上有血光崩现。

    大伙儿顿时就直了眼,他就这么处理?

    说起来这大胡子身手也不弱,刚被打倒立刻又挺身坐了回来,瓮声瓮气厉声大喝:“你们怎么能!”

    话没说完又是“嘭”一声响,哪吒再来一拳,大胡子顿时鼻血长流,继续仰头往后倒。哪吒干脆跳下工作台,骑在大胡子身上,抡起一对拳头就打,庙堂里顿时惨叫声大作。

    “我就不信你不怕打!”哪吒拳拳到肉,给擂鼓似得,大胡子被骑在地上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路晓明看得一抽一抽的,这样下去,该不会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吧?这孩子也太暴力了,不过……挺对我胃口。路晓明早就看这人不顺眼,这一顿打可太解气了,他瞬间就觉着哪吒这孩子特可爱。

    哪吒越打越起劲,干脆跳起来往下跺,大胡子的身体表面积肉眼可见逐步扩张。

    大胡子被踩得一下下漏气,垂死大叫:“无故……殴打阴司官员,你们……”

    哪吒跳下来,提起血丝糊拉的大胡子,笑嘻嘻说:“甭来这套,我还没成年,打死你活该。”

    “哈啊……”大胡子一惊,不等他说什么,哪吒把人往地上一撂,接着踩。

    路晓明终于明白了李刚为什么把哪吒弄来,有了这么个小孩在,办事顺当多了,果然是老奸巨猾啊。

    那边大胡子也看清楚了局势,哀声大喊:“我招,我什么都招,不要再打了……”

    路晓明心说这就算齐活了,上去一把抱起活蹦乱跳的哪吒,指着那一滩烂肉大喝:“快说!”

    这大胡子还是有点本事的,磨蹭了几秒钟坐起来,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就是鼻血怎么都止不住。他惊恐的看了哪吒一眼,赶紧收回目光,嗫嚅着说:“在下,正是阴司鬼王钟馗,这尊石像就是我当年所留。”

    阴曹地府由十殿阎罗掌管,座下有鬼王钟馗,专门行走人间抓捕孤魂野鬼,没想到,这个大胡子来头竟然不小。可转头望望那尊石像,大伙儿又有些发懵,钟馗给自己的石像贴金,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钟馗坐起来,用袖子抹了把鼻血,这回他比孙子都乖,再也不敢装x,抽吧抽吧开始叙述起这段缘由来。

    千年前,钟馗路过长江,发现江里有冤魂野鬼无数,就采石刻了这尊石像,将所有冤魂野鬼都封了进去,允诺待千年后,放它们入轮回。现在千年之约已到,钟馗依约前来履行约定,却不想这些鬼魂出来后,竟然逗留在鱼牙湾徘徊不去。

    林心儿问:“为什么会这样?”

    钟馗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来履行约定的,作为阴司官员,人间事我无权过问,该说的我都说了,诸位打也打了,审也审了,该放我干活了吧?”

第三十四章:孤单的小院

    阴司虽然算是天庭的下属单位,可两边各有自己的体系,基本也不挨着,钟馗这样说,办事处这里还真拿他没办法。

    左思右想,路晓明想到了曲秀兰上午说的事,找林心儿要来了林伟的电话,立刻拨了过去。

    电话里,林伟沉默了许久,撂下一句话,“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办事处的职权范围,追查下去,只会吃力不讨好,晓明,你们还是罢手吧。”

    说完林伟就挂了电话,路晓明事情被这么闷着,说不出的难受,转头看,钟馗坐在旁边竟然面有得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咱们先出去,哪吒,你再陪他玩一会。”路晓明说完就走,林心儿和铁扇公主会意,连忙跟在了后面。

    出了院门,路晓明反手带上,赶紧又拨了杨戬的号码,可传来的却是盲音,对方已关机。路晓明又挨个儿把那帮家伙的号码拨了个遍,奈何竟然全都打不通,也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绝望之下,路晓明长叹一声,蹲在台阶上点着根烟发愁。

    “你们说,这事儿他就没办法了?”路晓明叼着烟,用力揪着头发,他的父老乡亲可都在这儿,不解决了日子根本过不安宁。

    正说着话,院子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路晓明简直了就,看上去挺剽悍一人,怎么被搞得跟杀猪似得,他不耐烦地朝里面喊:“捂着点儿打,吵死人啦!”

    里面也不知道小哪吒用了什么姿势,就听一阵“呜呜”声,钟馗的惨叫声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变成声声呜咽,好嘛,听着更渗人了……就这样吧……

    铁扇公主和林心儿默默站在路晓明对面,陪着他发愁,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还真没谁擅长处理亡者事务的。这些鬼魂虽然很轻易就可以灭掉,可毕竟都是人死后所化,有自己的思维,全打散了,实在是下不去手。

    沉闷了有那么一会儿,院门被打开,小哪吒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体”跨上门槛,兴高采烈喊:“这东西太好玩儿了。”

    路晓明回头一看,吓得一步蹿了出去,离着远远的,那“物体”要是不细看,都认不出是个人来……这叫好玩?“咱能不能别这么残暴?好歹也是一条命。”

    哪吒用脚踩着钟馗的腰,抓着头发把人拽成个反弓形,献宝似得说:“我试过了哎,这东西打不死,这下有的玩儿了。”

    这话听得三人直冒寒气。

    “打不死?”路晓明凑近了点看,钟馗翻着死灰色的眼睛,嘴里直往外吐白沫,有出气没进气的。“这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这是装的。”哪吒踩在钟馗背上,嘟嘟囔囔着在他身上寻摸起来,“在哪儿呐?大筋怎么找不着?”

    路晓明秒懂,这小孩喜欢抽筋玩,当初连龙筋都抽过,想到这他头皮一麻,忙不迭跑远点,他怕给溅了一身血。

    哪吒说的一点没错,钟馗果然没死,刚摸到他腰眼上,他立刻就变成了摔在岸上的鱼,作死的挣扎哀嚎:“不要啊,我收!我收了还不行嘛……”

    路晓明听见这话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扑上去挡开哪吒,揪住了钟馗衣领横鼻子竖眼质问:“你还能收回去?”

    “能……就是维持不久。”钟馗这么一个黑脸大汉,说着话的时候已经哭了……

    “几天?”路晓明厉声质问。

    钟馗想了想,颤颤巍巍伸出三根手指头,“三……”

    路晓明眼珠一瞪,钟馗赶紧改口,断然大喝:“五天!再不能多了……”

    看看他不似说谎,路晓明坐在台阶上琢磨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钟馗不敢动,诚惶诚恐趴在他身边,心惊胆战仰望。

    路晓明烦透了,“啧”了下嘴,“我说你怎么就没点眼力件?还待在这儿发什么愣?!”

    钟馗一呆,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庙里跑,一路嘀嘀咕咕,跟魔怔似得,“我这就收,这就收。”

    林心儿走过来蹲在路晓明对面,忧心忡忡问:“五天,五天过后该怎么办?”

    现在在场的除了路晓明都是妇孺,全没了主张。

    路晓明双手抱着头使劲挠,听见林心儿这话,一顿抬起了头。这时候的他目光就像锥子一样盯着远方,无比坚定。

    四望一圈三人,迎着他们期待的目光,路晓明缓缓站了起来。

    “铁扇公主。”路晓明点到了第一个名字,铁扇公主下意识站了出来,等待路晓明发号施令。

    路晓明话锋一转,低眉臊眼道:“能不能借我俩钱儿?我得尽快赶回江城市,兜里的钱不够路费……”

    铁扇公主闻言毫不犹豫,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零票来,递到了路晓明跟前,“都在这儿了,拿去吧。”

    林心儿这时候恰好也递过来一张银行卡,两只手伸在了路晓明眼前,路晓明犹豫了下,把零票和银行卡全抓过来装进了兜里。

    “密码是6个3,卡里有一万块钱。”林心儿小声说。

    有了钱说话就硬气,路晓明拔高嗓门大喝一声,“林心儿!”

    林心儿立刻站出来,“有!”

    路晓明换了个语气,恳切说:“现在你和铁扇公主去上湾,让大伙儿都回家,稻子该收割了,孩子们也得去学校上学,见天儿窝在上湾也不是个事儿。”

    “嗯。”林心儿点了点头,和铁扇公主站在了一起。

    路晓明转回头看向哪吒。

    小家伙眼睛一亮,大大方方单膝下跪,抱拳一礼:“请爹爹吩咐。”

    路晓明给他呛得一咳嗽,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脸色一沉,阴森森说:“你这几天就给我看着钟馗,他敢不老实就抽他的筋,分着段来。”

    “孩儿,谨遵父命!”小哪吒喜滋滋答应。

    安排完了任务,路晓明对着大伙儿挨个点了下头,转过身大步流星走向山下。看着他略显消瘦的背影,三人全都满面崇敬,特别是小哪吒。

    路晓明走的特果决,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他有预感,这一趟绝不会简单。

    下午三点,路晓明赶到了公路边,就地一坐,开始理那堆零票。老半天下来,他终于点清了数目,总共一百三十七块八……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数目,如果要是坐大巴的话,勉强够了,可问题是,现在去往江城的大巴早就过去了。包车的话,这点钱连三蹦子都包不下来,除非……

    刚想到这儿,打南边儿来了一辆踏板摩托,车不大,动静却不小,开起来就跟驴叫唤似得。路晓明眼睛一亮,咱这点儿钱包这车整好。

    “嗨!停下!”路晓明一头蹿到大马路上,张牙舞爪来回出溜,他怕人不搭理他跑了。

    他在这边晃荡,那车也跟着晃荡,骑车的人嘴里“哎哎”乱叫,终于龙头一劈,被路晓明一把逮住。

    “干什么的,你作死啊!”来人大骂,声音还挺好听,果不其然,头盔摘下来后,是一年轻姑娘。

    路晓明舔着脸凑上去,伸手递过去老厚一把钱,“这个给您,你帮我……”

    话没说完,那姑娘脸瞬间变得煞白,跳下来出溜到了一边,连车都不要了,颤声问:“你……你想干什么?”

    路晓明心说坏了,人家姑娘这是误会了,连忙解释:“我真不是坏人,我就是想你骑……”

    “流氓啊!”那姑娘尖叫一声,转过身撒腿就跑,想想可能是觉得沿着大马路跑不安全,转过身一头扎进了庄稼地。

    路晓明目瞪口呆,半晌后满肚子不高兴说:“你这姑娘不讲理,都不让人家把话说完。”

    然后他就跨上人家的小摩托,就着钥匙打着火,掏出银行卡对着那姑娘消失的方位晃了晃,大喊:“密码是6个3,这儿有一万块,你这车我买下了。”

    喊完他飞了银行卡,一把油门轰到底,向北绝尘而去。直到他消失后许久,那姑娘才哆哆嗦嗦从庄稼地里钻出来,捡起银行卡,一脸狐疑,考虑要不要去试试……

    从鱼牙湾到江城市,总共300多公里,绝大部分都是山路。

    数学有时候是很不靠谱的一件东西,路晓明原本估摸着,我跑个时速50迈,7个小时不就到了吗?可现实却远不是那么简单,这头“小毛驴”一路叫唤个不停,喝起油来跟老虎似得,路晓明这是见加油站就进,等终于撑到江城市南郊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午夜一点多,他口袋里也再次清洁溜溜,一毛不剩。

    扔了车子后,路晓明站在地上扭了半天“秧歌”,两条腿才算恢复了知觉。一口气骑这么长时间,换谁谁麻。

    恢复了些行动力后,路晓明站在漆黑的路边傻了眼,这里应该属于江城市地界错不了,可具体是哪儿?完全不认识。不是他不想骑着车直入城区,刚才那玩意儿叫唤了最后一声,就再也打不着火儿了……

    南面,城市的轮廓矗立在天际线上,璀璨的灯火如繁星,看着虽然近,可距离怎么也得十好几公里,等走到天都得亮了。真要走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路晓明上一顿饭还是昨天中午吃的,这一番骑行下来,早就饿得头昏眼花了。

    这里地处远郊,根本就没有路边摊,就算有他也没钱了,该怎么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路晓明四处望了一圈,琢磨着能不能找个人家,随便讨点儿吃的。一圈看下来,附近都是连片的农田,只有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小院孤零零矗立在路边,门头还亮着灯。

    有灯有就代表有人,路晓明连忙强打精神,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那处小院。

第三十五章:旧时光

    走到院门前,院里有一栋两层小楼,很老旧,和普通农家没什么区别。门边竖着一块木牌,借着微光看,上面有一行字:大槐树福利院。

    路晓明扒在铁门上向里看,琢磨着该喊点什么,讨饭也得有讨饭词不是?可问题是尽管饿得头昏眼花,可他就是喊不出口。就这点来说,他觉得自己特没出息。

    又扒了一会儿,路晓明实在受不了了,准备转身走人,再这么扒下去,他自己都得把自己当贼了。就在这时候,大门被推开,一位老者拎着个垃圾袋走了出来。

    这老人看上去很瘦,穿着皱巴巴的蓝色中山装,走出大门一抬头,整好和路晓明打了个照面,吓得差点没把手里的垃圾袋飞过来。

    “什么人?!”老头断喝一声,中气还挺足。

    路晓明连忙退后一步,急切说:“您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就……”

    就着就着路晓明觉得有些转,捂着脑袋晃了晃,他这是饿得低血糖了。倒地前他闪过一个念头:幸好骑车的时候没晕过去,要不然小命就玩儿完了。

    “哗啦”一声栅栏门被打开,有人在呼喊,过了没一会,路晓明两只胳膊一紧,被人挟了起来。路晓明这时候缓过了一口气,视线逐渐恢复,向两边看,左边架着他的是那个老头,右边是个老太太,俩人都慈眉善目的。

    “大爷,我不是坏人。”这时候距离近,路晓明胆子反而大了,直接说:“我就是饿得不行,想讨口饭吃。”

    现代社会还有没饭吃的人吗?连叫花子都只要钱了,俩老人今晚也是开了眼,“什么都甭说,先跟我们回屋吧。”

    路晓明就这么晕晕乎乎被扶进了屋子,放在一张床上,又过了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蛋花汤就送到了嘴边。闻见了香味儿,路晓明猛然睁开眼,一把抢过碗,“唏哩呼噜”喝了起来。

    小时候他娘常冲蛋花汤给他喝,那时候条件艰苦,也就指着鸡蛋补充营养,这味儿路晓明喝着特熟悉,跟那时候一模一样。

    刚喝了两口,老头拍了拍路晓明肩膀,竖起中指嘘了一声。路晓明停下来四下打量,这才发现四周围着一圈小床,睡满了孩子,他想起来了,人家这是福利院。

    路晓明会意,连忙放慢了动作。

    一碗热腾腾的蛋花汤喝完,路晓明浑身暖洋洋的,紧跟着就犯困,不由自主向后一倒,眨眼功夫就睡着了,老头和老太太相对点了下头,抱过来一床小被子,盖在了路晓明身上。

    这一觉,路晓明睡得特沉,一夜无梦。

    翌日,路晓明迷迷糊糊被人摇醒,睁开眼看,四周全是孩子的脸,看着自己憋笑。

    路晓明尴尬的要死,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傻不拉几的,引得孩子们一阵哄笑。

    “你可真重!”一个小男孩笑嘻嘻说。

    对于这话,路晓明是不能承认的,自己其实有点瘦,怎么能重?不过随后他就发现,自己不承认也不行。

    “你把小东的床给压塌了。”又有一个小女孩儿说。

    路晓明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孩子才几岁大,能仰视他们,那可能性只有一个,自己睡在地上……

    往两边看了看,还真是,床给自己睡劈了腿,床板直接撂在了地上。路晓明有些疑惑,昨儿晚上不这样啊?什么时候下地的?怎么就没一点感觉?

    啪啪啪!

    门口方向有人拍巴掌,一个苍老温和的女声喊:“孩子们,都去洗漱,该吃早饭啦。”

    小孩们立刻欢呼着向外面走跑,视线打开,门口站着昨晚给自己冲蛋花汤那个老太太。

    “你这个大孩子,也过来洗漱吧,今早咱们吃包子加稀饭。”老太太笑盈盈看着路晓明说。

    两边胳膊被人抓住,刚才说话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一人抓住一边,把路晓明往出抬,攒着劲说:“你这个大懒虫,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俩孩子憋得脸红脖子粗,根本搬不动,路晓明连忙自己爬了起来,站在床边手足无措,跟犯了错的孩子似得。

    “走吧,先去吃饭。”老太太递过来毛巾牙刷。

    路晓明简直不知该说什么,默默接在手里,灰溜溜跟在了孩子们后边。

    这栋原来显然就是民房,后来作了改建,卫生间砌了一排水槽,贴着零碎的瓷砖。路晓明夹在一排孩子当中,大家伙儿一起对着水槽刷牙漱口,动静特夸张。

    一番洗漱完毕后,他又夹在当中,排着队走进了饭堂。

    饭堂里摆满了小桌子小板凳,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碗稀饭加俩包子,冒着腾腾热气。其中有一桌特殊,包子有四个,显然是特意为路晓明准备的。

    大家伙儿都坐下后,老太太走进来说了一声“吃吧”,大家伙儿这才开动。

    路晓明边吃边打量这间饭堂,座位能有40来个,不过今天连自己在内,也只有12个“小孩”,显得有些空旷。这里基本没怎么装修,墙面还是白坯,挂了许多相框,有孩子的,也有年轻人的。

    “那些都是从我们福利院出去的。”老太太走过来坐在路晓明对面,感慨说,唏嘘不已。“他们现在很多人都有出息了。”

    路晓明奇怪,“那为什么他们不支援下福利院?这里……”

    老太太笑着说:“有的,不过我和老头子不接受,这里现在就挺好的,小孩子还是简朴点儿好。”

    路晓明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继续看那些照片。一一扫过,突然一抹红色吸引了他的目光,路晓明凝神一看,脱口惊呼:“闵秋?”

    老太太顺着他目光看,脸上露出一抹诧异,“的确是闵秋,你认识她?”

    路晓明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抓着个包子快步走到那张照片前,盯着细看起来。这是一张合影,20几个孩子站成了两排,一对中年人笑呵呵坐在当中,前排最左侧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很瘦弱,容貌和现在的闵秋颇为相似。

    照片的右下角刻着日期:2000年9月17日。

    “真是闵秋啊。”路晓明盯着还是小女孩的闵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事情竟然会这么巧!

    “这孩子很乖的。”老太太走过来,看着照片也陷入了追忆中,“她平时不怎么爱说话,身体也不好,可是人特别善良,用我老头子的话说,简直就是天使的化身。”

    路晓明盯着照片点了点头,闵秋给他的感觉,确实就是这样。

    老太太继续说:“后来,她考上了师范大学,现在在山里支教,前几天还回福利院看了我们。”

    听见这话,路晓明又回忆起了当天一起赶车的情景,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异样。

    想了想,路晓明问:“她爹妈找不到了吗?”

    老太太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叹了口气说:“这里的孩子,又有几个能找到自己的父母?”

    路晓明一想也是,狠心遗弃自己儿女的爹妈,又怎么会留下联系方式。脑海中浮现出闵秋的画面,路晓明觉得心口有点发闷,没想到,闵秋居然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

    “不过,闵秋的情况有些特殊。”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她不是我们找到的,而是不知被谁送来的福利院。”

    “送她来的是什么人?”路晓明看着老太太问。

    老太太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福利院里有一棵大槐树,那天我和老头子刚起来,就看见一个女婴躺在大树下,就是闵秋。她眼睛已经睁开了,也不哭闹,好奇的四处看,我和老头子一走近,她竟然就笑了。”

    “大槐树?”路晓明看了看窗外,他记得这小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大槐树啊。

    老太太看懂了他的意思,笑着解释:“我们福利院原来不在这里,而是在南塘湖边,现在哪里被拆了,盖了一片南塘花园。因为我们福利院是私人办的,什么补助都没拿到,只好带着孩子们回了自己家,前几天我路过那儿看了一眼,那棵大槐树还在。”

    路晓明听见这话,就跟被雷劈了似得,南塘花园?不就是丁道全家承建的工程吗?!

    “大妈,谢谢您们了,我还有急事,得立刻去办。”路晓明抓着老太太的手连声感谢,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焦急,说完他转过身撒腿就跑。临出门的时候,他胡乱喊了一声:“大爷大妈,还有同学们,我有空会来看你们的!”

    路晓明着急忙慌跑出了大门,老太太追在门口喊:“你饭还没吃完呐。”

    “改天再来吃。”路晓明胡乱摆着手,冲上了大马路,开始向北奔跑。

    院子角老头抓着一把小菜钻出来,莫名其妙,“他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大马路上,路晓明跑了一段,就开始喘上了,离着还有好远,这么跑过去似乎也不是个事。就在这时候,后面“砰砰砰”一阵动静,一辆三蹦子撒着欢开了过来,路晓明连忙停下来招手。

    这条马路上的三蹦子都是下属县里的,跑到南郊就算终点,再往里就得被抓。不过对路晓明来说,这就刚好,南塘花园工地就在南郊。

    三蹦子停了下来,车厢里挤满了人,还有家禽小菜,满满当当。路晓明一脚跨进后挡板,半挂在外边,楸着车架拍了拍车棚,“师傅,走吧您。”

    三蹦子换了个调门,“突突突”绝尘而去。

第三十六章:潜伏

    别看不起三蹦子,那玩意虽然少了一条腿,可还挺能装,跑起来也不慢,就是安全系数不太高,特别是拐弯儿的时候,总爱甩点儿什么下来。

    好在路晓明也不是头一回搭这玩意,驾轻就熟,半挂在外面悠来荡去还挺自在。他其实是在琢磨一件事,身上大子儿没一个,这车钱该怎么办……

    琢磨来琢磨去没琢磨出个道道来,三蹦子已经开到了南郊,前面岔路口那儿突然横着开出来一辆渣土车。三蹦子上的人对着驾驶室齐声尖叫,开车的大哥一脚刹车闷到底,三蹦子低着头往前蹭,带着一路蓝烟,将将抵在了渣土车前轮上。

    路晓明正在那儿走神,就觉着一股大力把他往里拽,直接靠在了一筐圆白菜上,啃了一嘴菜叶子。然后力道一泄,他又软乎乎的飘出车厢,“吧唧”摔在了地上。

    “呸!怎么个回事?”路晓明吐了菜叶子,坐地上茫然抬头看,就见开三蹦子那大哥伸出脑袋来看着自己,满脸惊恐。

    不等路晓明反应过来,三蹦子原地打了个漂移,斜转90度,挨着渣土车开了出去。渣土车司机把脑门儿伸出来,冲着三蹦子屁股大骂,奈何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

    路晓明这才反应过来,三蹦子是怕自己自己摔坏了,找他赔钱。

    “至于嘛就。”路晓明不屑的挥了下手,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哪儿都疼,裤子上还破了俩洞,都快露腚了。

    “我就……”路晓明欲哭无泪,虽然省了车钱,可这也太不值当了……

    已经这样了,就这么着吧,路晓明活动活动手脚,还算全活,也就懒得去追究了。抬起头四处望了一圈,右边有一块高高的牌子:南湖花园售楼中心,感情这正好到了。

    路晓明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趟运气实在不错,想到哪儿就到哪儿。

    沿着刚才渣土车开出来的路往里走,不一会儿功夫,一座小湖出现在眼前,这里就是江城市南湖。湖北岸有一片还未完工的建筑工地,里面熙熙攘攘正在施工,这儿就是路晓明此行的目的地……南湖花园。

    现在都是封闭施工,外面一圈围墙把工地围得严严实实,路晓明沿着围墙走了半天才找到了大门。透过门向里看,主体都已完工,各栋大楼正在做内外墙粉刷。

    又向里面打量了一会,路晓明果然看见了一棵大槐树,足有30米高,枝干苍劲如龙,树冠直径差不多也有30米,遮天蔽日。这么大槐树,路晓明平生仅见,看得咋舌不已,这至少也得好几百年树龄了。

    想到那对老夫妻当年就是在这颗树下发现了婴儿闵秋,路晓明不由多看了几眼,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这棵大树有些亲切。只可惜现在这里变成了杂乱的工地,当初情怀难再现。

    又看了一会儿,等门边没人后,路晓明悄悄凑到门锁旁边,准备念咒。可就在他咒语卡在嗓子眼儿里将要喷出来的时候,背后冷不丁有人拍了他一巴掌,吓得他一哆嗦,又给生生吞了回去。

    心惊胆战转回头,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中年***在身后,一脸疑惑看着自己。

    “干什么的?”那个男人背着双手上下打量路晓明,眼神很不友好,估计是把他当贼了。

    路晓明嗫嚅了一会,灵机一动,憨憨一笑说:“我是鱼牙湾来的,跟工地老板是同乡,到了这儿没钱了,想扛活挣点饭费。”

    那个中年人听见这话,面色立刻松了下来,能说出鱼牙湾这地方来,看来假不了。

    想了想那个男人说:“丁道全老板不在,不过你既然是他的老乡,这事儿我倒是能帮你,咱这儿正好有些建筑垃圾要清理,就那一堆,全部拉到西边儿那个坑里填埋了,我算你200块钱,怎么样?”

    路晓明顺着他手指看了眼,那玩儿一堆得有3米高,差不多10个方,全拉完至少得一天一夜,才给200块?太黑了!不过他又不是来挣钱的,混进去才是目的。

    “能不能……再加点?200有点少,再者说了,我跟丁道全还沾着亲……”路晓明舔着脸讨价还价,这事不能答应的太痛快,他怕人家起疑心。

    那个中年人一脸不耐,最后皱着脸皮挥了挥手,“得得得,算我怕了你了,就给你250吧,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路晓明心里说你几个意思啊?一分不能多就算了,怎么还一分不能少?合着我就一整250。

    那中年人见路晓明直眉楞眼盯着自己,连忙把人往里面扶,“快去门卫那儿领工具,别磨蹭了。”说着说着他还憋不住笑了。

    路晓明当时就想翻脸,一琢磨还是算了,自己有事要办,不值当跟他置气。

    中年男人打开门锁,推着路晓明拐进了一旁的传达室,指着路晓明对看门老头说:“这是咱们招来的临时工,清场地的,给他一套家伙事,中午管饭。”

    说完中年自顾溜了,传达室只剩下路晓明和那个老头大眼瞪小眼。

    那老头干干瘦瘦的,盯着路晓明,一连串问题甩了过来,“几岁了?哪儿人?娶了媳妇没有?上过几天学?身份证带没带?”

    路晓明当时就无语了,问这么多废话干嘛?直接最后一句不就完了嘛,“这是我的身份证,你拿过去瞧瞧。”

    老头接过身份证反反复复看了好半天,又扔还给了回去,路晓明顿时了然,这老头不识字,要不也不能倒着看。

    既然身份证都验过了,老头也不再刁难,对着路晓明往一边努了努嘴,“嗯!”

    “嗯?”路晓明也学着努了努嘴,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

    “家伙事儿!自己去挑一套吧。”老头不高兴了。

    路晓明这才明白过来,顺着他嘴往旁边看,墙上挂着一排黄色安全帽,下面是一排土灰色的大褂子,最底下堆着锹镐耙子。

    路晓明刚一走近,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简直都没法形容,就跟一百双臭袜子闷在坛子里沤了一年似得。路晓明屏住呼吸,指着那些安全帽大褂子哭丧着脸问:“咱能不穿这个不?碰破了脑袋我自己出钱瞧。”

    老头根本不搭理他,笼着袖子往躺椅上一靠,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使劲摆了摆,往对面墙上一指。路晓明看过去,那上面贴着一张纸,各类章程明细,其中就有进入工地必须穿戴安全帽安全服,高空作业安全绳不离身。

    好嘛,既然是这样,安全帽我忍了,路晓明心里说,可这大褂子是怎么回事儿?我看整片工地就这玩意儿最不安全。

    不过等他拎起一件大褂子后,立刻就发现自己错了,这玩意看上去是布的,可拎在手里死沉死沉的,至少也得十斤开外!他试着把褂子往地上墩了墩,“空空”作响,然后他还不服气,把褂子铺在地上用脚踩住,然后抓着衣领往上掰,呵!弹性十足!

    路晓明也是无语了,哭丧着脸问:“有没有防毒面具?”

    他觉着吧,这一身行头再配上个防毒面具,自己就算是生化部队了。不过老头没再言语,睡在那儿鼾声渐起。

    无奈吧?穿吧……

    路晓明抖抖索索套上大褂子,立刻觉得浑身冰凉,说明这衣服导热性能不错,接着他就觉得背后痒痒。对着墙角蹭了几下后,路晓明又戴上了那个扎脑袋的安全帽,最后各挑了一把铁锹耙子出门离去。

    转过墙角,墙根下听着一排歪七扭八的两轮手推车,路晓明捡着气足的拽出来一辆,搁上工具,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那一堆建筑垃圾。

    就此,路晓明的工地搬砖生涯开始了。

    这活儿其实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俩字儿:脏和累,路晓明本身就是一大小伙子,经过办事处的锻炼后,身体更是倍儿棒。如果他卯足了劲干,不到晚这一堆就得清完,所以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一车车慢悠悠晃荡。

    吃午饭的时候,工地上响起了铃声,工人们纷纷下班,随便洗了把手,向着传达室后面一栋临时建筑靠拢。路晓明立刻扔了工具,跟在了大队人马后面。

    那栋临时建筑是个厨房,一位胖大妈在里面做饭,菜味道还不错,老远就闻见了香。路晓明跟在后面领了一份饭,远远的跑到那棵大槐树下,就地坐着吃。

    他一边吃一边想,当初闵秋是不是就躺在自己坐的这块地?如果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她会不会笑?哦……好像这可能不大。

    胡思乱想中,饭吃完了,紧接着就是打铃上工,路晓明继续有气无力干活。一番磨洋工下来,直干到黄昏,这堆垃圾才清理了一半。

    下工铃响,路晓明发现了一件事,这里的工人不是就地休息,而是全都往大门口集合。他随便找了个人打听才知道,这儿的宿舍在工地外,晚上所有工人都不许留在这里。

    听见这话,路晓明了然,这工地果然有古怪。

    趁着天色变暗,他故意在后面磨磨蹭蹭,瞅了个没人注意的空档,闪到那棵大槐树后面,顺着肱结的树干爬了上去。凭他现在手上的力道,爬起来基本不费力,悄无声息。

    上到树冠后,寻了个舒服又隐蔽的位置,路晓明一躺,开始了安静地等待。

第三十七章:一巴掌

    路晓明也是累坏了,等着等着,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凉风吹来,路晓明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透过树叶的缝隙向下看,工地一片漆黑,半点声息皆无。

    “睡多久了这是?”路晓明扭动了下酸痛的身躯,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看下时间。就在这时候,工地大门口方向传来引擎轰鸣,两道刺目的车灯转了过来。

    路晓明连忙趴在树头上凝神观望。

    那是一辆宝马,打着灯停在了大门口,传达室里面那老头立刻跑了出来,将两扇大门开到了底。

    汽车直开到大槐树下,车门打开,四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分别是丁道全、丁洪涛、马大仙儿马明启,还有个不认识的老道,全在路晓明脚底下。

    路晓明连忙瞪大眼,屏气凝气打量那个道人。

    由于路晓明处在道人的正上方,看不清长相,就见这人一身酱色的道袍华丽非常,头顶上花白的道髻梳得一丝不乱,最独特的是他身后背着个一人高的条状物体,外面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

    看着看着路晓明就直了眼,他发现一个黑咕隆咚的小物件翻着跟头向下落,对直不打弯奔了那个老道头顶。抬头看看空无一物的手心,路晓明欲哭无泪,自己手机掉下去了。

    手机眼看就要砸到哪老道,他猛然抬头,一个错步闪到了旁边,手机“当啷”落地。

    “什么人?!”老道看着树冠大喝一声,路晓明这次终于看清了这人长相。

    这人穿戴虽然好,长得却寒酸了点,说他是尖嘴猴腮那是一点不夸张,他就是实打实的尖嘴猴腮。打量树冠的时候,他还弯腰弓背,整个就一大号马猴。

    其他人听见老道的示警,立刻也看向树头,路晓明缩在树荫里一动不敢动,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得让人活捉了。

    就在下面人把注意力都放在树头上的时候,冷不丁地上蓝光一闪,一阵骚骚的歌声传了出来,歌词儿我就不描述了,大家都懂得……

    那四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戒备,任由铃声一遍遍的放,就是没一个人敢上去。路晓明看乐了,这几位胆儿可够小的。

    就这样等了很久,电话自动断了,那几位脸色才松了下来,彼此对望狐疑不定。

    “嗯……”那老道显然是这些人里的头头,这时候面子有些挂不住,准备说点儿什么。谁料刚开口,蓝光一闪,手机铃声再次大作,dj版的“你把我灌醉”又闹哄哄吵了起来。

    “你把我灌醉!嗯!却不陪我睡!啊?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老道猴脸都拧在一块儿了,逗我玩儿呐这是?

    “你!去接通了听听。”老道恶狠狠指向马大仙儿。

    “为什么是我……”马明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嘟囔,他还不乐意。

    “你再回嘴试试!”老道眼珠子瞪了起来。

    马明启缩着脖子一哆嗦,“谨遵师命。”

    接下来马明启踏着小碎步,一点点往手机跟前蹭,跟走太空步似得,路晓明在树上看得替他着急,这得多会儿才能走完这几米啊……不过他心头疑惑,马大仙儿还是有点手段的,他师傅肯定不是凡人,怎么怕个手机怕成这样?还是破手机……

    终于,就在马明启的“一指禅”离手机屏幕还有半米远的时候,铃声戛然而止,屏幕暗了下来。

    “师尊,这……”马明启一脸为难回头看着大马猴老道,那意思很明显,这事儿他真不赖我。

    那老道气得眼珠子都红了,跳着脚大骂:“这么胆小,要你何用?!”

    老道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丁道全连忙在旁边劝:“尊长息怒,今夜时值月破,马道长有些……过于谨慎,那也是在所难……”

    丁道全“免”字还没说出口,那边地上手机铃一闪,又开始扯着脖子喊“动次打次”。丁道全也是无语了,成心的吧?就是不让人说话了这是。

    老道这时候也爆发了,他抬手把背后的条状物体拽过来提在手中,对着马明启抖了抖,恶狠狠大吼:“再不立刻接通,我就活劈了你!”

    显然老道这次是来真的,马明启没有丝毫犹豫,赶紧点住屏幕一拉,电话接通,他还顺手按了免提键,赶紧转过身蹿开,速度竟然奇快。

    “哈哈哈哈!”

    电话刚接通,里边竟然传来了一阵狂放的大笑,;路晓明在树头上听得一愣,是老杨戬的声音。

    “杨戬老儿?”那个尖嘴猴腮的老道也一下就听了出来,一脸狐疑,“你不是在九寨沟吗?跟我这儿演的是哪一出?”

    “哪一出?”电话里的声音转为阴森,这回换了李刚老头,恶狠狠说:“赖皮猢狲,赶紧自己回天庭自首,我们的人已经盯上你了,继续顽抗,死无葬身之地!”

    没想到,俩老头一番威胁下来,那老道胆气居然壮了,他“蹭蹭蹭”一溜小碎步迈到手机边,冲着大吼:“甭跟我来这套!我这儿有可靠消息,你们今天傍晚还在九寨沟,剩下的人全在鱼牙湾。”

    “是吗?”那边李刚悠然道:“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试就试!别想唬住我。”老道一抖手,那条状物外面的黑布被崩碎,露出一根金灿灿的棍子来,对着手机就砸。

    嘭!

    手机粉碎,路晓明的心也跟着碎了……别看这手机破,那可是他唯一值钱的财产,就这么让人给当面砸了。

    路晓明这边正暗自神伤,那个老道砸完手机,再次恶狠狠抬头看向树冠,厉声大喝:“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给我滚下来!”

    路晓明心里一惊,到底是该下去,还是等着他们上来捉人?他这边正犹豫着,脚下黑影一闪,又一个小不点掉了下去,落在了汽车顶上,轻轻巧巧几无声息。

    路晓明一看,万万想不到,这次下去的居然是小黑猫黑曜!它什么时候钻自己脚底下去的?

    黑曜落在车顶上,“喵”了一声,旁若无人坐那儿舔爪子挠耳朵。老道直愣愣看着它,面色阴晴不定,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黑曜星君,您老人家功力恢复了几成?”老半天后,老道小心翼翼问。

    黑曜根本不搭理他,伸了个懒腰,跳下车顶没入了黑暗中,留下三人面面相觑一番后,把目光落在了老道身上。

    “师尊,您看……”马明启畏畏缩缩问,看他那架势,要不是不敢,立马儿就得溜了。

    老道皱着眉恶狠狠一抬手,断然说道:“不用惊慌,其他的人肯定没来,只有一个没什么法力的黑曜星君,有什么好怕的?一切按原计划行动,过了今夜月破,下次就得等一个月后了。”

    说完老道用力一挥手,又瞄了眼四周,转过身走向大槐树边那栋大楼,其他三人跟上。树冠上,路晓明这才松了一口气,直到他们全都消失在大楼地下室门口,才慢慢爬了下来。

    站在树下,路晓明左右打量,拢着手轻声喊:“黑曜,黑曜。”

    等了一会儿后,毫无动静,黑曜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路晓明只得作罢,贴着墙根朝地下室摸了过去。

    地下室的入口位于大楼正中,由于是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门洞有好几米宽,黑咕隆咚如一张大嘴,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只隐约有脚步声传出来。路晓明怕惊动了里面的人,只能在黑暗中贴着墙根往下摸,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响动。

    摸下了一层后,左边有亮光一闪即没,路晓明等脚步声走远了后,又向那边摸了过去,到了近前才发现,这里有一个台阶螺旋向下,有灯光在围着台阶盘旋。

    这次路晓明放大了胆子,借着透上来的一点微光,悄悄尾随了过去。

    这座地下停车场共有三层,路晓明跟在后面一直下到底层后,靠在墙角,里面“啪”一声响,光明大作。路晓明小心翼翼将头探出一点观察,底层正中顶上装着一台高功率的金属卤素灯,强光直射地面,光柱外,四个人围成一圈向地下看。

    地面完全由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没做粉刷的表面泛着灰浆,透出一股破败,灯光聚集的位置,地面上盖着一块圆形大铁板,直径约有一米五。

    四人相对点了下头,丁洪涛走上去,蹲在铁板边缘倒腾一番后,用力把铁板拉了起来。路晓明这才发现,铁板下有一个垂直向下的通道。

    借着卤素灯的强光,路晓明看见丁洪涛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兴奋,对着他父亲点了下头,第一个钻了进去。紧接着三人鱼贯而入,最后进去的丁道全又向四下望了一圈,反手带上了铁板。

    听见“咯哒”一声响,路晓明踮着脚一路小跑了过去,伏在铁板边仔细听,里面一连串杂乱的声响后,归于沉寂。他这时候检查铁板,发现边缘有一个把手,把手边还有个钥匙孔,原来装了一个反扣的锁。

    这可难不倒路晓明,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探查真相,临到了关键时刻,他岂会退缩?当下他深吸一口气,凑近了锁孔,轻喊了一声,“开!”

    又是“咯嗒”一声,锁芯转动,卡簧打开,路晓明一把抓住把手。

    就在这时候,不等他发力,就觉着身后传来气流扰动,一只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

第三十八章:不是孙大圣

    这一惊非同小可,路晓明万万料不到身后竟然有人,吓得横膈膜一颤,就要发生大喊。可来人动作奇快,不等他喊出来,嘴巴又给捂住,喊叫声被憋回了嗓子眼儿里。

    “别喊,是我!”来人凑在路晓明耳朵后喊,路晓明听见声音一愣,停止挣扎,缓缓转回了头,两张脸在卤素灯的强光下,就此面对面。

    看见这张熟悉的脸,路晓明瞬间兴奋的无以复加。

    “周!”

    “嘘……”

    来人连忙又捂住路晓明的嘴,瞪着眼睛“嘘”了一声,路晓明会意,压低嗓音小声问:“周天,你怎么来了?!”

    来人瘦瘦高高,脸庞白白净净,比大姑娘都秀气,戴着一只眼罩遮住了右眼,不是周天又是谁?!看见这位大哥突然出现,路晓明简直想山呼万岁,有了他在,咱再也不怕不怕啦!

    “别说话,咱们先等等,让那帮人折腾会再说。”周天凑在路晓明耳边小声说,说完往地上一蹲,点着根烟悠然抽了起来。

    路晓明心里有了底,也不着慌,跟他并排蹲着抽烟。

    “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路晓明问。

    周天又长长吸了一口,把烟屁股塞脚底下踩灭,说:“我是跟着松云那个牛鼻子过来的,调查他的身份,具体他们干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只能猜测出和阴司有关,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月破的时候办事。”

    “这月破又是怎么回事?”路晓明好奇宝宝似得。

    “这月破吧……”周天正准备解释,把自己给说愣了,挠了半天后脑勺,丧气的说:“我也知不道它是怎么个回事,反正今天就是,赶上这日子,冤魂厉鬼得特凶!”

    正说着话,地下面传来鬼哭狼嚎,就跟屠夫进了养猪场似得,闹腾的不像样子,周天看着路晓明说:“你看,就像这样。”

    路晓明听得心惊肉跳,好家伙,得亏没急着跟进去,要不然自己还不晓得有多惨。

    俩人又搁上面闷了一会儿后,地下的怪声渐渐变弱,周天一偏脑袋,“差不多了,咱们下去拿人。”

    接下来周天单掌一挑,那块沉重的铁板应声抬起,当先钻了进去。路晓明紧跟着用脚一够,下面是一道铁爬梯,攀上了后,俩人排着队往下爬。

    大约下了10米左右,脚底下已经能看见亮光,那是一座横着的国道,只有几米长,过道尽头有一扇大铁门,同样被从里面锁死,动静就是从那里边儿传来的。

    俩人走到门边,里面已经基本没了动静,周天对着路晓明一偏脑袋,示意你来。

    路晓明有些得意,咱这“开天辟地诀”还挺好用。

    已经到了这里,接下来就得刚正面,路晓明也不避讳,对着门大喝一声“开”!门锁应声弹开。早就候在一旁的周天二话不说,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门里边是一间屋子,四墙和屋顶同样是混凝土浇筑,地面却是泥巴,只是那土色不正,呈现暗红色。屋子正中间开着一朵直径足有一米的花,形貌有点像菊,色泽殷红如血,在强光照射下,非常刺眼。原先的四人中,老道和马明启盘膝坐在远端墙角,丁道全和儿子趴在那朵花前,满脸兴奋。

    周天和路晓明一头闯进来,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那个老道厉声大喝:“周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天看了一眼那朵花,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诧,“你们在这里搞什么鬼?”

    老道这时候回过神来,对着丁道全父子大喝一声,“还磨蹭什么?快让你儿子跳进去,他的病马上就会好。”

    闻听这话,丁洪涛毫不犹豫,对着那朵花蕊就跳。他身在半空,脚尖刚沾到花蕊,身旁忽然刮过一阵旋风,周天瞬移一般出现,一把抱住他的腰就向外扯。“你作死!”

    话音未落,花蕊中忽然伸出密密麻麻无数只手,一把抓住了丁洪涛的脚,向着花蕊里面拽。两边角力,丁洪涛身躯内“嘎嘣嘣”响,被拉得笔直,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丁道全在一旁顿时急了眼,抡起拳头对着周天就打,嘴里喝骂着:“放开我儿子!”

    周天正在死命使力,憋得脸红脖子粗,看见丁道全扑过来,撩起一脚把人踹飞,大声呵斥:“这是彼岸花,你想让你儿子变成生魂?!”

    周天这么一动,拽人的力道放松,丁洪涛被向花蕊拉近了一些,双腿膝盖以下全被缠住。路晓明在旁就见丁洪涛身躯一震,身上开始散发出丝丝白气,当时就翻起了白眼珠。

    “彼岸花?”丁道全坐在墙角浑身一震,不知所措。

    那边周天脑门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梗着脖子嘶喊:“晓明,快来帮忙,我就要撑不住啦!”

    周天看不见,在他身后路晓明倒是想来帮忙,可问题是,马明启这时候竟然拔剑当胸,拦在了他前面。

    “你给我滚开!”路晓明恼了,那边要出人命了你还拦我?做人怎么能这么没底线!

    马明启面有难色,哀怨的看着路晓明说:“师命难违,路道长勿怪。”

    说完,马明启一咬牙,挺着长剑对正路晓明心窝就刺。路晓明心说就你这两下还不够看,他退后一步,摆成阴阳架,双手在胸前一交,严阵以待。

    在路晓明看来,马明启这个动作看上去挺生猛,其实一身破绽,光是速度就远远不达标,根本就刺不着人。他考虑着,等剑锋再接近点,招式用老后,闪身避开,然后一耳光把他抽趴下。

    不过他想多了,马明启剑刺了一半,突然脚下一滑,直挺挺摔趴在了地上,那把亮晃晃的长剑飞出去老远。

    路晓明目瞪口呆,心说这怎么个回事?你丫故意的吧?

    “你特么故意的吧?!”喊这话的是那老道。难怪人们都说“牛鼻子老道”,老道看见自家徒弟这怂样,气得真跟牛鼻子一样往外喷热气,就跟肚子里烧了一锅开水似得。

    路晓明瞪大了眼瞧,他就盼着这老道直接气死,实在不行气昏也成。

    周天那边不干了,“还不过来帮忙往出捞人?你等着给他送终啊?!”

    “哦。” 路晓明连忙奔了过去,抱住丁洪涛双腿,和周天一起向外拔。

    两人刚使上力气,那老道气急发疯,怪叫一声,再次掣出了那根金灿灿的棍子,抓在手里一抖,咬牙切齿咒骂:“两个该死的小辈,敢坏我大事,我要你们的命!”

    “少说大话!”周天反骂了回去,又对着路晓明喊:“跟我一起,拔!”

    “拔”字喊出来,俩人同时咬牙发力,就听“嘣”一声响,仿佛拔开了瓶塞子,丁洪涛被硬生生拔出来掼在了地上。

    路晓明和周天力气使大发了,全都滚在了地上。

    “呀呀呔!”

    对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大喝,仿佛平地起了声炸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路晓明转头看,那个老道用力一挣,身上的道袍化作漫天布片崩散。

    这时候再看他,身着山纹金光铠,手提赤金齐眉棍,怒目一瞪,手上脸上立刻钻出来一层浓密的黄毛,活脱脱成了一只大马猴。路晓明魂飞魄散,抖着嗓子失声惊呼:“孙大圣!”

    “孙大圣能是这怂样?”周天啐了一口从地上爬起来,“这丫挺是土行孙。”

    路晓明顿时也想起来了这么号人物,长得倒是真的和孙大圣有几分相像,就是本事稀疏平常。当然,这是就那些神仙而言,对付自己那是绰绰有余带拐弯……

    “你把他们带出去,这里交给我。”周天凝神戒备,淡淡说。

    周天的神通是天机步,特能打,路晓明对他还是有信心的,闻言毫不犹豫,抓着丁洪涛一条腿往门外拖。丁道全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连忙蹿过来帮忙。

    他们这边刚动,那边的土行孙完成了变身,怪叫一声,身化一道金光,齐眉棍对着周天胸口就点。这一棍带着滚滚风雷声,威势惊人,周天脸色一变,托大了!

    这么大力道,周天根本没法硬接,他连忙脚下一错,带着一溜残影闪到了一旁墙角。土行孙没想到周天速度这么快,一棍落空,狠狠捅在了混凝土墙上,就听“轰隆”一声响,30公分厚的混凝土被一棍子捅炸,碎块飞溅。

    路晓明刚蹿到门口,一股子乱石飞过来,横着把他扫翻在地。回头看,土行孙舍了周天,一双通红的猴眼正紧盯着自己。

    路晓明汗毛一竖,然后就看见那张猴脸突然变大,转瞬就到了眼前,抡起棒子迎头就打。

    路晓明躺在地上,根本没法躲闪,只得抬起双手往上架,心中哀嚎:“这次就算不死,这双苦练过的手也废了……”

    嗡!

    棍子抡了下来,路晓明绝望的看着,忽然视线中黑影一闪,周天出现在土行孙后面,把他连胳膊带人一把缠住。

    土行孙这一棍使上了全力,被周天突然这么一带,棍子抡偏,贴着路晓明的脸砸在了地上。好在这里的地面是泥巴,要不然这一棍子下来,溅起来的碎块就能把路晓明给崩毁容,饶是这样,他也被震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等到视线恢复后,路晓明就看见土行孙跟一只大疯猴子似得,在这间地下室里满墙乱蹿,尖声呐喊,不停用背往墙上撞。周天缠在他背上,脸色苍白,嘴角已经渗出了一丝血痕。

    如果是在外面广阔的空间里,周天就算拿不下土行孙,也不会被抓住。可在这狭小的地底斗室里,又得顾着别人,才几个回合下来,他就已经被土行孙折腾得奄奄一息了。

第三十九章:劫数

    一连撞了无数下,周天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土行孙站在屋子中身形滴溜溜一转,怒喝一声“开”!四肢一振,周天就像一个破口袋,软弱无力飞了出去,落在了路晓明脚边。

    路晓明心胆俱裂,一把抓住周天,死命向着门外拖。那扇厚重的铁门就在脚边,一步就可以跨出去。

    冲出门外,路晓明也顾不上检查周天的伤势,把人往外面一带,赶紧回身关门,闭合的刹那间,他看见凶神恶煞的土行孙已经扑了过来。

    路晓明一把拧住门把手,回头嘶声大喊:“你们快走!”

    嗵!

    喊声刚落,里面一棍子捣在铁门上,路晓明脸旁边被捣出一个凹陷,巨大的震动贴着耳门,路晓明眼前一黑,耳洞鼻孔同时渗出了血丝。

    过道里现在有四个人,分别是丁道全父子、马明启还有周天,全都呆坐在地。路晓明强忍着不适,又回头大喝一声,“带着他快走!”

    话音未落,里面又是“嗵”一声巨响,难以想象的巨力撞了过来,铁门推着路晓明一起飞了出去。路晓明仰头摔倒在地,被铁门压了个正着。

    这扇门怕不有几百斤,没想到连土行孙两下都挡不住。

    路晓明被压在门下边,连气都喘不过来,什么都看不见,内腑仿佛都要被压炸。

    一瞬间后,光亮再现,铁门被人一把推开,接着双肩一紧,有人抓着自己向后拖。路晓明抬头看,周天原本俊秀的面孔变得扭曲狰狞,嘴角带血,发了疯似得拽自己。

    前面传来阴冷的笑,路晓明又向前看,土行孙背着金棍一步步逼了过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是一点都不着急。

    路晓明悲从中来,万万想不到,这趟探查竟然会落入绝境,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

    正后悔着,突然,一条“黑线”从周天背上飞蹿了过去,仰视的路晓明一愣,那是……小黑猫!

    就听“喵”一声尖叫,得意洋洋的土行孙还没反应过来,小黑猫一头扑在他脸上,四爪伸展,疯狂抓挠,顿时黄毛和着血沫横飞。

    “黑曜星君!”周天一愣,停止了拖拽。

    正前面,土行孙被小黑猫挠的抓了狂,抬起巴掌对着自己面门就打,就听“啪”一声脆响,拍了个空,小黑猫敏捷无比又蹿到他后脑勺上开始死命抓挠。

    土行孙情急之下又往后脑勺拍,露出前脸,已经花得不成样子了。

    这一巴掌依然落空,小黑猫又蹿回脸上挠,土行孙被逼急了,干脆扔掉棍子,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可小黑猫速度惊人,在他身上来回乱窜,凡是能看见猴毛的地方全都不放过,挠起来的猴毛飘得到处都是。

    路晓明目瞪口呆,他还从没见过小黑猫这么野。

    土行孙被挠疯了,又抓不着,尖叫着一头滚回了地下室内,顿时“乒乓”声大作。路晓明和周天对视一眼,也不跑了,赶紧扑在门框上向里看。

    里面已经闹成了一锅粥,土行孙就像是一个皮球,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乱撞,砸地碎石横飞,不停“吱吱”尖叫。小黑猫跟在后面来回撵,就跟玩毛线团似得,不亦乐乎。

    “果然不愧是星君,就算没了法力,还是这么厉害!”周天摇头感叹,路晓明心说这不是猫儿的本能吗?反正他是横竖看不出厉害在哪儿。

    现在小黑猫似乎占尽了上风,路晓明看了一会儿后,把目光落在了那朵花上,开始仔细打量。

    这朵花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红!红得血腥,红得妖艳,看久了仿佛能把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彼岸花?

    关于这种生长在冥界忘川河边的花,路晓明也曾听过,据说这东西能指引灵魂走向轮回,可怎么会出现在阳间?另外,传说中的彼岸花应该很小,怎么这一朵竟然这么大?

    正瞎琢磨着,地下室里异变陡生,土行孙许是被小黑猫挠急了,大喝一声,身上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黄色的火焰刚烧起来,黑曜就跟被烫了似得,惊呼一声蹿到了远处墙角,对着土行孙虎视眈眈。

    终于摆脱了黑曜的纠缠,土行孙脚下不停,“呜哇”乱叫着扑向了路晓明。在场两人一猫中,就数路晓明最弱,不找他找谁啊?

    路晓明魂飞魄散,刚才就打不过这猢狲,现在更是白给,可问题是,现在的土行孙就跟个特大号球形闪电似得,路晓明脑子里刚写出“怎么办”仨字儿,一只毛爪子就已经逮住了他肩膀。

    “晓明!”

    “喵!”

    周天和黑曜同时惊呼,抢上来救人,可激发了灵力的土行孙实力上涨了不知几个档次,他们根本就无力阻挡。

    抓住路晓明后,土行孙嘴里“唔噜”一声,转眼化成一道土黄色旋风,顺着墙壁一直旋转到了天花板上。周天和黑曜同时扑到,可刚一触到旋风,立刻就被弹飞了出去,根本没法近身。

    旋风里,土行孙纵声狂笑,路晓明头昏眼花。真不是他体虚,换了你一分钟3700转,你还不如他。

    旋风倒挂在天花板上,喇叭口朝下,正对着那朵盛开的彼岸花,忽然一顿,路晓明稀里糊涂掉了下去,正落在花蕊上。巨大的花朵立刻收紧,花瓣瞬间闭合,将他包裹在内,变成了花苞模样,开始渐渐缩小。

    周天魂飞魄散,他是老牌特派员,对这什么彼岸花很清楚,生人进去灵魂绝对会被瞬间吸走,处在无意识的迷失状态。

    “快,打烂那朵花!”周天脸都急得变了形,捡起马明启遗失的长剑,发了疯似得扑向已只有脸盆大小的彼岸花。

    天花板上,倒挂的土行孙身体拧成了一根“绳”,眼见路晓明被花吞了,他“哈哈”狂笑,向回反拧,转眼又变成高速旋转的旋风,对着那朵花苞卷了下来。

    周天刚扑到,眼前狂风乍起,根本稳不住身形,又被扫飞了回去。土黄色的旋风裹着那朵花在地面上旋转扭曲了几秒,猛地向下一钻,竟然扎进了地里,原处只剩下个一扎宽的小洞。

    “土遁!”周天坐在地上惊呼一声,长剑颓然落地。

    土行孙这厮在上界没什么本事,可这土遁术却是一绝,只要能接触大地的地方,基本就没法困住他。彼岸花不见了,显然是已经被那厮带走,路晓明困在里面,分分钟危在旦夕。

    一秒钟的惊慌后,周天跳起来拼命向外冲,他想起来,土行孙已经动用了大神通,灵根会急速流失,不可能维持土遁术很久,必然会在附近出土逃跑。特派员的灵魂比普通人强大,假如能尽快把人抢出来,也许还有救。

    周天刚冲进过道,脚边一条黑线闪过,小黑猫以难以想象的高速蹿了出去,它应该也想通了其中关节。

    出了竖井进入停车场,外面一片漆黑,刚才那三个家伙跑掉后,竟然把这儿的灯也给关了。不过黑暗对小黑猫完全构不成障碍,它对直蹿到一根柱子下,钻进落水管,管道内顿时抓挠声大作。

    竖井口人影再次闪过,周天也急忙忙钻了出来,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他没有丝毫犹豫,果断的伸出一根手指将眼罩挑开,露出一只泛着晶蓝微光的眼眸。

    这只眼睛里没有眼珠,却有瞳孔,向着四下打量一番后,周天脸色一变,跑向楼梯口。就在他刚踏上楼梯的时候,口袋里传来手机铃声,他维持着速度不变,随手打开了电话。

    一阵急促而低沉的男声传来,“快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

    周天听得一愣,情绪激动起来,对着电话大吼:“他们已经出来了,正在向东南方向逃。”

    周天没有看错,东南方大约500米外,地面上陡然起了一阵旋风,土行孙带着那朵彼岸花显出了身形。现在这朵花已只有拳头大小,被他抓在手上,花苞紧紧闭合。

    左右一打量,土行孙满脸兴奋,继续往东南方跑。那里是成片的农田,庄稼有一人多高,挂着饱满的籽实。

    进入农田后,土行孙开始用慢速奔跑,他的灵根在流失,不敢肆意挥洒。不过他的表情一点都不紧张,更不懊悔,大半心思都放在了那朵花苞上。

    “特派员的生魂,哈哈,哈哈哈!”跑着跑着,土行孙竟然大笑了起来,仿佛得了天大的便宜。不过他还不敢现在就打开花苞看,毕竟特派员的灵魂在这朵花里能支撑多久,他也没个定数。

    花苞内,沉睡着路晓明,并且状态很不好,因为他看见了自己。

    这里是一片血红色的空间,满地的彼岸花,都是正常大小,茫茫无尽根本看不到头。路晓明站在花丛中,疑惑回望,另一个自己安静地躺在花丛中,仿佛睡着了,一动不动。

    “我死了吗?”路晓明自问,没法确定,苦涩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的灵魂应该已经和身躯分离了,只是分不清哪一个是躯体,哪一个是灵魂。身处这里,五感完全丧失,连呼吸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于是茫然了一会儿后,他开始围着睡在地上的自己转圈踱步,甚至还伸出手摸自己的脸,只是什么都触碰不到。

第四十章:曼陀罗华

    时间在这里仿佛没有了意义,他无意识围着睡着的自己一圈圈走,脑子里一会儿茫然一会儿悲伤。如此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可能得有很多年吧,因为期间他看过了无数次花开花落。

    这种花很奇怪,开花的时候满地血红,一片叶子都看不见,等花谢了后,叶子会长出来,又是满地深紫,花花叶叶交替,两种颜色永远不会同时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路晓明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记忆渐渐变淡,他嘴里念念叨叨,机械的围着另一个自己转圈,一年又一年。那个躺在地上的自己一会儿掩埋在血红里,一会儿又被染成紫色,始终一动不动。

    很多东西在无休止的岁月里开始消散,渐渐地,路晓明忘了很多很多东西。他只是一圈圈走,嘴里念叨着,“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目光越来越呆滞,到最后仿佛变成了行尸走肉,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突然,有一天,路晓明终于停下了脚步,无数年后,他终于看见了别人。在他的前路上,不知何时站着一条红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一头长发披散在腰间,是个穿着红色袍子的女人。

    路晓明愣愣看着那条纤细的背影,不知过去多久后,涩声问:“你是谁?为什么挡着我的路?”

    那个女人没有回头,似乎也没有说话,一个女声直接在路晓明心底响起,“我是谁不重要,你又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路晓明低头想了想,语气毫无波动,“我不记得了。”

    “那你认识他们吗?”那个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话音刚落,她身边出现两条虚幻的影子,逐渐凝视,那是路晓明的爹娘。

    二老分站在红衣女子的两旁,看着路晓明,满脸痛苦,张口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路晓明盯着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他的话说完,二老的身影满脸不舍消散。

    紧接着,曾经路晓明最亲密的人一个个在路晓明眼前出现,有二杠子、小表妹、办事处的同事们等等,最后还出现了一身素白裙子的林心儿。路晓明一个个打量,最后都摇了摇头,他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陌生人?”路晓明表情有些不耐烦,他觉得这事挺无聊的,耽误了自己转圈。

    又过去了一会儿,那个女人稍稍侧身,蹲在了睡在地上的路晓明身边,看着那个路晓明轻声说:“应该可以了,你还是回去吧。”

    红衣女子的话刚说完,躺在地上的路晓明身躯转瞬消失,代之以一个粉嫩的男婴。路晓明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是在和自己说话吗?

    那女子做完这些,又站起来向前走,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看了眼逐渐远去的女子,路晓明走到了那个男婴身边,蹲下去,和婴孩疑惑对望,“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回去?回去哪里?”

    男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会啼哭,仿佛完全没有意识。

    “你又是谁?”路晓明问婴孩,婴孩依旧没有动静,于是路晓明向着男婴伸出了手,下意识想触摸下。

    他的手很慢,仿佛怕碰坏了什么,许久后才触到了婴儿额头,就在接触的刹那,路晓明的眼睛猛然睁大。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指间传来,把他往婴儿体内拽。

    拉扯力如此强大,路晓明根本没法抵抗,一头撞了过去。视线中婴儿的身躯飞快接近,紧接着眼前一黑,路晓明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土行孙在田野里奔跑,神情有些慌张,总觉着有什么东西跟在身后。忽然,手中的花朵传来一阵细微震动,他一愣,随即脸上涌现出难掩的兴奋,放声狂笑,“成了!”

    这计划他已经实施了很久,到今天终于有了成果,相比之下,损失那点灵根压根就不算什么!

    正兴奋着,土行孙脸上渐渐涌现出一抹疑惑,为什么震动会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还传来一声凄厉的呐喊,“不!”

    “怎么回事?!”土行孙停下脚步,厉喝一声,抬起手观察那朵花。

    他的手刚抬起来,那朵花突然张开向外一吐,一个人从里面滚了出来,摔落在地。土行孙看着那人目瞪口呆,路晓明!

    的确是路晓明,如假包换,完好无损。

    路晓明按着胸口不停在地上翻滚,表情似乎很痛苦,双目圆睁着,涣散而不聚焦。滚着滚着,他身形一顿跪在地上,双手捧在胸前,重重呕吐了一口。

    借着清冷的月光,路晓明呆呆看着手心,哪里躺着一根细长的发丝,随着晚风轻轻摇荡。盯着这根长头发,路晓明眼神逐渐凝固,失去的记忆潮水一般汇聚,渐渐填充满空荡荡的脑海。“我这是,怎么了?”

    海量的信息瞬息涌进来,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捧着发丝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完全忘了身处险境。

    土行孙在一旁看着魂不守舍的路晓明,大口喘着气,面色越来越狰狞。终于,他的怒火积累到了顶点,一把扔了那朵花,咆哮着扑向路晓明。“混蛋,我要你的命!”

    路晓明还处在混乱思维中,盯着那根头发发呆,土行孙的利爪已经探到了他的天灵盖。

    生死瞬息之间,路晓明如泥塑木雕,毫无所觉,直到劲风扑面,他才抬起了头,茫然看着就快要挖到眼珠的爪尖。

    千钧一发之际,路晓明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虎吼,一只手掌探过来,弓成虎爪,挡在路晓明面前,和猴爪硬碰了一记。“嘭”的一声双爪相接,路晓明被拳锋一挤,仰头就倒,连着向后滚了三圈。

    碰撞处起了一圈风波,庄稼层层倒伏,转眼清出了一片直径5米的空地。一个中年男人现出身形,挡在路晓明前方,背着双手肃立。

    “尾宿星官!”土行孙猴脸沉了下来,情绪起了变化,身上的的火焰开始明灭不定。

    来人年约五旬,身形高大健硕,浓眉国字脸不怒自威,淡淡看着弯腰驼背的土行孙,器宇轩昂,正是林心儿的父亲,尾宿星官林伟。

    林伟似乎根本不把土行孙放在眼里,毫不在意回头看向路晓明。

    路晓明神态依然有些乱,慌慌张张趴在地上找什么,只是夜色昏暗,刚才又有吹过狂风,什么都找不到。

    “路晓明。”林伟沉声呼喊,路晓明一顿,慢慢抬起头看向林伟。

    林伟看着路晓明的眼睛,叹了一口气,“你,还没醒过来吗?”

    路晓明听见这句话,停止了摸索,默默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开始了沉思。

    另一边,土行孙脸上露出了一丝狠厉,龇出两对锋利的尖牙,怪叫道:“尾宿星官,你已经没了法力,难道还要为不相干的事强出头?今时今日,我可不怕你!”

    这话怎么听怎么色厉内荏,林伟从身后收回目光,淡淡看着张牙舞爪的土行孙,冷声说:“哦?你尽可以试试看。”

    林伟原本是赫赫有名的天上星宿,土行孙不过是一名偏将,两人差了好几个档次,就算现在林伟没了法力,气势也比对方强好几倍。土行孙挣扎了半天,没敢动手,阴森森说:“这事情牵涉多大,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凭你个小小的星宿,真的不怕粉身碎骨?”

    林伟根本就懒得搭理他,递过去个眼神,表示“请便”。

    土行孙显得颇为不甘,又犹豫了一会,突然一条黑线蹿了过来,围着他转了一圈后,夹在了另一边,黑曜赶到了。现在的黑曜虽然小,可它前身是星君,更没把土行孙放在眼里。

    土行孙其实一直在比较双方的实力,从刚才和林伟对碰一记来看,自己应该还占据点上风,只是想要取胜可能得需要很久,在灵根不断流失的情况下,他没十足的把握。现在黑曜赶到,双方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逆转,他已经稍稍处于下风,再留在这里,意义已不大。

    正琢磨着,西北方传来密集的“沙沙”声,一条身影仿佛快闪般一截截向这里快速移动,那是踏着天机步赶来助阵的周天。

    局势迅速恶化,土行孙再也不敢逗留,恶狠狠瞪了林伟和黑曜一眼,他陡然在原地一转,如钻头一般切进了地里,再次施展出了土遁术。

    黑曜咆哮一声,扑到洞口准备追,林伟出声阻拦,“星君,让周天去吧,我们最好护着晓明,当心他们还有伏兵。”

    黑曜听见这话,对着那个小洞口“喵喵”叫了了两声,放弃追赶蹿到了路晓明身边,竖着尾巴在他身上来回蹭。路晓明把右手放在小黑猫背上,终于抬起了头,恰好这时周天赶到。

    “晓明,你没事吧?”周天停下脚步,关切问。

    路晓明这时候目光已完全恢复清明,点了点头说:“我没事了,你快去追土行孙,他坚持不了多久。”

    他俩既是兄弟又是同事,根本不用多话,周天对着路晓明点了下头,一闪一闪追了过去。

    周天刚离开,路晓明抬头看着林伟的背影,问:“林叔叔,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林伟慢慢回过身面对路晓明,右手置于胸前,拈着一朵血红色的花,面色凝重反问:“你认识这是什么花吗?”

    路晓明有些不解,“这不是彼岸花吗?”

    林伟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不是普通的彼岸花,而是当年地藏菩萨路过三途河时,亲手种下的一株曼陀罗华,上界内战波及到地府后,这株花就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流落在这里。”

第四十一章:寻找菩萨

    “曼陀罗华?彼岸花?”路晓明听得懵懂,不解其意。

    林伟想了想,“关于这件事,外人恐怕都不太清楚,要想知道根由,只怕得亲自去问当年种下这株花的人地藏菩萨。”

    “地藏菩萨吗?该去哪里找他?”路晓明站了起来,事情他是决心要查下去的,可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林伟叹了一口气,伸手在背后一捞,一个锦缎包袱凭空出现,被放在了地上。包袱皮里面有一个锦盒,林伟打开锦盒后,将那株曼陀罗华小心翼翼放进去,又把包袱重新打好。

    “你这孩子脾气倔,我知道你绝不肯罢休的,既然你决心要找,我就给你指条路吧,地藏菩萨最后一次转世肉身就供奉在九莲山,此去不远,也许那里会有线索。”说完,林伟退后一步看着路晓明。

    路晓明对着林伟点了下头,“谢谢林叔叔。”

    说完,路晓明拿起包裹背在身上,转身就走,小黑猫紧紧跟着。林伟目送路晓明没入黑暗,很久后,方才离开。

    翌日,清晨,304国道。

    这一条路穿过群山直通邻省,一路上多名山秀水,其中第一座闻名遐迩的大山,就是号称佛国的九莲山。山上共有大小寺庙99座,为地藏菩萨道场,山顶肉身殿中供奉着地藏菩萨肉身,供信徒膜拜。

    九莲山属水州市地界,离江城市有170公里,这个路程不算远,当然,这是就有交通工具而言。

    时值早六点,山路上晨雾还未散去,一位瘦削的年轻人背着个锦缎包裹踽踽独行,身边还紧跟着一只小黑猫。包袱皮为明黄色,上面绣着同色的莲华,附近山民一看就知,这是去往九莲山送佛宝的人。

    只有真正的佛宝,才会用这样质地的包袱包裹。不过大家伙儿又很好奇,既然是送佛宝,又为什么要走修行路?

    这一人一猫,正是路晓明和黑曜。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他与路晓明一样也背着个包裹,只不过是红色,独自走向大山深处。他的脚步比路晓明慢一些,每走几步还会停一下,不一会儿就被路晓明追上。

    “先生这是要送佛宝上九莲山?”中年人看见路晓明背后的包裹,诧异问道。

    路晓明对着中年人点了下头,越过他继续往前走,黑曜这时候许是走得不耐烦了,干脆跳到了路晓明肩膀上蹲着。

    中年人想了想,连忙快步跟上,鞠了一躬问:“先生能告知是什么佛宝吗?”

    路晓明觉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边走边实言以答:“当年地藏菩萨在三途河种下的曼陀罗华。”

    中年人大惊失色,忽然快步超过路晓明,迎着头往地上一跪,连连磕头,口中不停悲声喊:“菩萨慈悲,菩萨慈悲!”

    路晓明被他吓住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对自己磕头,连忙跑下了马路牙子避开锋芒,苦着脸说:“你老这是想让我折寿哇?”

    中年人一头磕在地上,颂了一会儿佛经后,方才慢慢直起身来,说:“先生勿惊,我这是在膜拜地藏菩萨的大慈悲功德。”

    路晓明也不敢动,等到中年人站起来后,赶紧跳上马路小跑,这玩意谁受得了啊……

    跑着跑着,后面传来脚步声,那个中年人又跟了上来,见路晓明莫名其妙看着自己,连忙解释:“在下是佛子青岚,愿为使者护法,一同上九莲山,圆我一桩功德。”

    路晓明心说你要跟就跟着吧,看你这架势,我也拦不住你,反正我走我的就是。

    于是原本的独行,就这么有了护法,青岚这时候也顾不得三步一拜了,紧紧护在路晓明左边,寸步不离。

    又走了一段,后面传来引擎声,路晓明回头看,是一辆拉毛竹的大卡车,他连忙停下脚步冲汽车用力挥手。“喂!师傅麻烦载我一程。”

    这一路路晓明就是这么走来的,从昨天晚上开始,他是见车就招手,总共有三辆车各带了他一段,现在已经深入大山上百公里。

    卡车并没有停下来,呼啸而过,路晓明也不失望,继续沿着路走。

    走着走着,艳阳升起,雾气消散,前路山峦叠嶂,观之心旷神怡。路晓明反正见汽车就拦,只是没有一辆停下来。

    青岚这时候忍不住问:“师兄这是急着上山?”

    路晓明点了点头。

    青岚一笑,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喊道:“老几位,赶快过来,这里有一桩天大的功德!”

    不一会儿功夫,后面山路上又有汽车开过来,路晓明回头看,来的是一辆奔驰商务车。这次不用路晓明招手,汽车在身旁停下,车门打开,几位中年男女从车上下来。

    “师兄,哪里有功德?”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女人问青岚。

    旁边一位胖胖的中年男人一眼看见路晓明背的包裹,眼睛一亮,连忙问:“这位师兄,您这护送的是?”

    “曼陀罗华!”青岚在一旁点着头神神秘秘说。

    几个人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脸上涌现出震惊之色,全都紧盯着路晓明的包裹。路晓明冷眼旁观,这一帮子全都穿着海青,应该都是佛门信徒,不至于会动**劫吧?

    不过就算动手又怎么样?凭自己,还真不怕他们几个。

    路晓明多虑了,那几个人相对看了一眼,整齐划一“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路晓明被围在当中,想跑都没地儿跑。

    扛过了一轮集体膜拜后,几个人站起来分列两旁,对着路晓明弯下了腰,大声唱道:“愿为佛宝护法,请师兄上车。”

    路晓明没理由拒绝啊,这就叫瞌睡遇上了枕头,不上车都对不住自己一双腿。

    上了车后,路晓明被这群人夹在当中,汽车开动,直驶九莲山。

    汽车摇摇晃晃,路晓明本就疲累的不行,开了一会儿后眼皮就开始打架。就在他将睡未睡的时候,对面那个中年女人问:“这位师兄,不知……能不能让我们一观佛宝?”

    路晓明一惊醒了过来,不等他回答,紧挨在旁边的青岚说:“曼陀罗华不能见天光,师妹莫胡言乱语。”

    “罪过罪过……”女人连忙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青岚显然是这些人里的首领,其他人心中好奇,七嘴八舌让他讲讲关于曼陀罗华的典故。青岚咳嗽一声,面有得色,开始就自己所知说起那一段佛门往事来。

    说是:阴司中有一条三途河,河上有一座奈何桥,凡是亡魂都要从桥上过,进入望乡台。望乡台里有孟婆,烧制茶汤摆在台上,所有想要投胎的亡魂都要喝下一碗孟婆汤,才可以继续走往生路。

    孟婆汤喝下去,就会忘记前世的所有过往,所谓干干净净投胎,莫回头。可有些人对爱人不舍,宁愿不投胎也不喝那碗孟婆汤,就只能跳进三途河里,浸泡千年才能上岸,这样即便是投胎了也依然拥有前世记忆。

    这些亡魂在河里能看见岸上,可岸上的亡魂却看不见他们,一千年的等待中,他们的爱人不停轮回,一次次从桥上过,却无法相见。其实相见又能怎样?他们的爱人已不知几度轮回,喝下过多少次孟婆汤,早就忘了他们。

    千年的等待,凄苦难以言状,这些亡魂痛苦不堪却又无法解脱。后来,地藏菩萨游历地府,来到三途河边,看见这些亡魂不由泪下,亲手在河里种下了一株曼陀罗华,希望能减轻这些亡魂的执念,助他们早日解脱。

    路晓明在一旁问:“这曼陀罗华怎么能助人减轻执念?”

    青岚笑了笑,说:“我佛慈悲,曼陀罗华能让灵魂看见过往、将来,灵魂也等于在一次次轮回,执念自然也就逐渐消散了。”

    路晓明听得懵懵懂懂,不过人家似乎很懂的样子,只是地藏菩萨究竟在哪里?又该问谁?

    接下来,车里的人继续高谈阔论,路晓明无心再听,靠在车里开始打盹,车子摇摇晃晃开始爬坡,九莲山正在接近。

    醒来后,时间已经接近正午,路晓明揉了揉眼睛向车窗外看,一座大山矗立在前,山形似一朵九瓣莲花,九莲山已经到了。

    “师兄,我们送你去那里。”青岚指着车窗外,那里有一栋五层楼房,门楣上一排烫金大字:九莲山风景区管委会,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佛教协会九莲山分会。

    车子在大楼前停下,几个人簇拥着一脸茫然的路晓明下车,青岚一脸喜色让他们先在外面等待,自己先冲了进去。过了没一会,青岚领着几个身披袈裟的和尚急匆匆走了出来,那些和尚一打量,目光纷纷落在了路晓明身上。

    “这位施主,当真带着曼陀罗华来?”领头的大和尚问,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他的手向路小明探出一半,黑曜忽然对他龇着尖牙“呼”了一声,吓得他忙不迭缩了回去。

    路晓明摸了摸肩头的黑曜,说:“我确实带来了曼陀罗华,不过,这一趟我其实是来找人的。”

    “哦?施主找哪位?”大和尚继续问。

    路晓明犹豫了半天,面露难色,嗫嚅着说:“我找地藏菩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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