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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就讨厌     天庭特派员txt下载     天庭特派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职业操守

    诸位想想,路晓明那巴掌都能直接扇刺槐树,一般人哪儿受得了?现在也没法描述丁玲的长相,真要说就一句话:半拉脸胖半拉脸瘦。

    不过这女人也够疯的,被路晓明拿在了地上,依旧挣扎不休,特别是女儿被抱走后,更是作死的对抗,路晓明这么大一小伙子都快压不住了。

    “表妹,看你的了!”路晓明这时候也是拼了,他吼了一嗓子,弯下腰把丁玲双手往后一绞,双腿锁住丁玲的腰,就地一滚,二人顿时换位,变成路晓明在下,丁玲仰趟在他身上。

    他刚一翻过身来,就听“哗”的一声,一把米撒了过来,呼了他一脸。

    “咦,没用?”小表妹挠了挠后脑勺,丁玲被撒了一脸米,挣扎的更厉害了。

    路晓明措不及防被弄了一嘴米,不停往外“呸”,心里想骂人,撒米要是管用,昨晚上你们家也不能闹成那样。

    这边小表妹还不甘心,从包里掏出了那个鬼气森森的巫毒娃娃,一咬牙,她也成功变得鬼气森森。然后也不知她从哪儿拽出来一根木签,嘴里念念叨叨着,一下捅进了娃娃心脏部位,看得路晓明打了个哆嗦。

    “俺家糊了吧!”

    路晓明还没搞懂她要干什么,小表妹一声断喝!把那个心脏被扎穿的巫毒娃娃对着丁玲脸跟前一亮。

    也许丁玲是怕她们家给整糊了,二话不说,抬起一脚踹在了小表妹胸口,小表妹“哎呀”一声仰头就倒,那个可怜的巫毒娃娃摔在了路晓明脸边。路晓明打眼一看,娃娃屁股后头还有块铭牌,产地;浙江义乌铜头岭……这能有效就真的有鬼了。

    “咱能别胡闹不?”路晓明被表妹折腾的快哭了。

    他话音刚落,一片水泼了过来,了丁玲和他一脸,路晓明嗅了嗅鼻子,那玩儿一股臭味!更恐怖的是,臭水顺着他鼻子往嘴里流,而他这时候根本腾不出手来抵挡一下。

    “信不信我把人放了咬你!噗……”路晓明吹了口臭水,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要冒火了,须知他真不是开玩笑的!

    小表妹这时候慌了,“法器”消耗殆尽,一点效果都没,现在她就等于是赤手空拳了。“表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看她嘴里有什么。”路晓明瓮声瓮气喊,他快没有力气了。

    关键时刻,小表妹一点不虚,她赶紧扑上来压住挣扎不休的丁玲,左手一托下巴,右手捏住鼻子,硬是用最暴力的手法把人家嘴给掰开。路晓明闷哼一声,脸顿时就变成了猪肝色,现在俩人压在他身上了。

    “好像没东西啊。”小表妹闭着一只眼,跟看猫眼儿似得往人嘴里瞧。

    路晓明一听坏了,他就知道这一个套路,嘴里没东西可该怎么办?要不……咱打电话问问?

    “你给压好了,我打个电话。”路晓明艰难说道,然后腾出一只手,往自己裤兜里够。

    小表妹立刻曲起一条腿,用膝盖顶在了丁玲心窝上,还别说,这一招是真有效,丁玲胸口一闷,挣扎的力道减弱。

    “果然有悟性。”路晓明暗赞一声,松了口气,把电话端到面前,这次直接拨通了杨戬。

    那边很快接通,杨戬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哟呵,想我老头子了啊?”

    “您就是我大爷,能不想嘛。”路晓明下意识打屁,想想不对,这儿都急得着火了,哪有功夫瞎白话,“我说杨大爷,我这儿正逮着一中邪的女人,见人就打,嘴里也没东西,您看看该怎么处理?”

    路晓明一口气把情景描述完,那边安静了两秒钟后,杨戬说:“让她听电话。”

    “她?”路晓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把电话捂在了丁玲耳朵边。

    “你好啊。”杨戬老头乐呵呵打了声招呼。

    丁玲喉咙里憋出疯狂的低吼:“姚小龙,我不准你带走我们的女儿!”

    “姚小龙是谁?”路晓明问。

    “她死去的男人。”小表妹用气声回答。

    电话那边杨戬似乎被呛了一下,想了想继续问:“那现在逮着你的是谁?”

    “姚小龙,你放开我,咱们俩一起去死就好,别碰我们的孩子!”丁玲下咬牙切齿回答。

    这下表兄妹全懵了,这丁玲果然和舅妈不同,都神经了……

    这次杨戬沉默了比较久,就在路晓明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的时候,老家伙冷不丁喊了一嗓子,“不好!他进来啦!”

    这一声喊仿佛点燃了**包,丁玲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怪力,拼命嘶喊挣扎,路晓明一个不小心,锁着她腰的双腿竟然被硬生生挣开!

    路晓明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往回扒人,扯着脖子喊:“不好!快按住!”

    今天带小表妹来,那是真带对了,她一看不好,右手按住丁玲额头,左膝盖往她小肚子上一顶,一下就把丁玲嚣张的气焰给压了下去。路晓明赶紧双手双脚齐上阵,又把丁玲死死缠住,电话掉在了耳边。

    “晓明啊。”杨戬在那边慢条斯理说:“她应该是招了魇鬼,不是什么大事,东西在眼睛里,看谁都是某个人,拔了就恢复正常了。”

    路晓明这时候才体会到什么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就是传说中的远程诊断呐,太神了这是,“表妹,快看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

    表妹凑了上来,和丁玲开始大眼瞪小眼,那边杨戬继续说:“不过,魇鬼应该还在她家里,你晚上得守在这儿把它给收了,你放心,咱不白干,到了‘鬼’这个层次,那就不是凡间物,收了有5个灵气点的奖金。”

    路晓明听得满心不乐意,才5个点?这简直不拿我路晓明当劳力。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表妹有发现了,“眼睛里果然有东西!”

    电话里杨戬急匆匆说:“这东西没啥威力,就是有点吓人,你好好干,我挂了啊,那边老李他们喊我去爬山了。”

    电话刚挂断,小表妹一声惊呼,从丁玲眼睛里拽出个东西来,从路晓明的角度看,那似乎是一根……头发丝。

    “这么长一根头发,怎么进到眼睛里边儿的?!”小表妹不停往后拽,大概拽了得有50公分后到了头,发丝一弹飘在了半空。

    路晓明就觉着手里一松,丁玲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得,应声软了下去。

    “成了!”路晓明赶紧把人给扔了,去捞那根发丝,不过出人预料,竟然捞了个空,发丝凭空不见了。

    小表妹打了个哆嗦,当时脸就白了,别看她家伙事整的一套一套的,这样古怪的情景还是头一次亲身经历。

    “你快回去,跟我家里说声,今晚我不回去了。”路晓明盘膝坐在地上,挠着下巴说,小表妹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答应一声爬起来就跑。

    没一会功夫,楼下乱糟糟一大群人涌了进来,扑到了丁玲身边,开始深情呼唤。

    丁玲其实并没有昏过去,只是很虚弱,这么一会功夫才缓过劲,哭哭唧唧应了一声:“妈,我这是怎么了?”

    大伙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恢复神智了。

    接下来一大帮女人把丁玲抬了下去,男人全围住了路晓明,大仙儿长大仙儿短恭维起来。这么快就解决了问题,简直闻所未闻!就是动静闹得有点儿大……别人降妖捉鬼都是仙侠片,到他这儿给整成了武打片,看这屋子造的……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人没事就好,鼻青脸肿都不算个事儿。

    路晓明凝目沉思,缓缓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人们的喧哗,老神在在说:“别忙,那东西还在这屋里。”

    人群“哗啦啦”全闪开,个个满脸惊恐,路晓明心说我又不是那东西,躲着我做什么?“这样,您们全家都先离开,今晚我要在这里捉鬼!必须得给你们家清理干净了。”

    人们全都看向丁道根,老实巴交的丁道根有些手足无措,苦着脸说:“你们谁家有地方住?容我们家……”

    “嗨呀!道根,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家来亲戚了。”不容丁道根把话说完,旁边一人拍着大腿惋惜。

    这下可好,人们立刻七嘴八舌指责起来,责怪丁道根没给他们机会,反正家家户户都来亲戚了。丁道根哭笑不得,感情这全是我的不是。

    最后还是丁道全说了句实话,“我看,还是去路大伟家借宿最合适,他们家有大仙儿镇着嘛,别人家恐怕都不敢。”

    路晓明不干了,“我们家也来亲戚了,就空着一间柴房。”

    “行!”丁道根其实一点都不憨,听见路晓明这话,立刻顺着杆子就上,“谢谢路大仙儿,我们这就搬进……你们家柴房去。”

    说完他也不管路晓明的后续反应,自顾“蹬蹬蹬”下楼去了。

    人群一哄而散,路晓明扑在窗台上向下看,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搬着人奔上湾方向去了,就连丁道根都被几个人七手八脚抬着。路晓明欲哭无泪,这么一闹腾,家里估计就不能要他了……

    我这是何苦来哉啊……就为了那5个灵气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干事情讲究个职业操守,这要真就是自己分内的事,冲着“钱”少就不干,那似乎也不合适。现在最让路晓明头疼的是,该怎么跟爹妈解释?就说我是天庭派驻人间特派员?他路晓明还真没勇气开这个口。

    除此之外,路晓明还有另一个疑惑,山里关于精灵鬼怪的传说很多,可真见到的有几个?至少路晓明在鱼牙湾住了这么多年,还从没亲身经历过哪家闹鬼怪,这次怎么一晚上两出?

    左思右想找不出头绪,眼看着就到午饭点儿了,路晓明摸着肚子奔人家厨房,捉鬼也得吃饱不是?

第十三章:发酵

    路晓明自个儿跑人家厨房生火做饭,还炒了俩菜,笋干炒肉片加油泼蕨菜,都是山里自产的野味,那叫一香。完了他还从人橱柜里顺了一瓶自酿的米酒,他也就能喝这玩意,在院子里摆开,乐颠颠自斟自饮起来。

    喝着喝着他就见院门外有人鬼鬼祟祟探头张望,都是村里的妇女孩子,来看热闹的。这家的院门是钢筋焊的,视线通透,从外边伸进手就能够到门闩,路晓明想了想,走到门边把挂锁给锁上。

    这里边关的可不是好东西,他怕有不懂事的孩子闯进来,摊了东西那就糟了!可锁上后他又有点不放心,趁着没人注意,对着挂锁轻轻喊了一嗓子:“开!”

    嘎达。

    挂锁应声崩开,看来这玩意虽然笨重,照样挡不住自己的开天辟地诀,路晓明又把锁给锁上,得意洋洋踱回去继续喝酒。

    一来二去,路晓明这一顿足足喝了有两个小时,连酒带菜全下了肚,脑袋开始有点晕了,他也懒得收拾碗筷,自顾回屋睡觉。他要的就是这效果,要不然干等一下午,那还不得急坏了。

    进了屋子,路晓明带上大门直奔二楼,进了丁玲的房间,在床上躺倒就睡。

    这两天有些劳累,加上喝的稍微有点飘,路晓明这一觉睡得甭提有多香,直到一阵凉风吹在身上,他方才不情不愿醒了过来。

    嘭!

    风吹过,房门重重关上,路晓明睁开了眼,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户还透着点亮,大风灌进来,窗帘胡乱招摇。

    路晓明坐起来甩了甩头,“睡多久了?天都黑了。”

    然后他摸黑蹭下床,走过去关窗户,这乌漆抹黑刮大风,还怪吓人的……想到这路晓明手一顿,心里电光闪过,杨戬那句含糊其辞的话再次响起,“那东西有点吓人。”

    有点吓人?难道……

    想到这,路晓明打了个激灵,酒性立刻就散了,难道,那东西靠的就是吓人?!

    路晓明立刻把窗户关上,一个箭步跨到门边,对着开关拍了下去,这儿他白天就观察清楚了,位置绝不会错。果不其然,“啪”一声响,拍了正着,白炽灯应声点亮。

    置身于灯火通明的房间里,路晓明松了一口气,人就是这样,有亮就有胆儿,特派员也不例外。不过没等他这口气松完,又是“啪”一声响,白炽灯竟然炸了,就这么炸了!

    转眼之间,路晓明又被黑暗吞没。

    “不会吧?”路晓明简直要骂娘,早不炸晚不炸,偏偏这时候你跟我炸,成心的不是?如果没刚才那一亮,借着窗外的光还能勉强看见点,现在倒好,两眼一抹黑,连自己手都看不见了。

    路晓明想哭,这真应了那条定律,凡是鬼出没的地方,灯泡统统得点不亮。

    路晓明站在原地定了会儿神,心里琢磨开了,这黑灯瞎火的可该怎么办事儿?难不成这事儿就不办了?这好像也说不过去吧……他最近闲着没事就练胆,自认为已经无所畏惧,可置身于几乎绝对的黑暗中,他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有点发虚。

    就在这当口,一片死寂的屋子里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还夹带着光怪陆离的蓝光,路晓明吓得脚一软,差点瘫地下去,心说这就来了?不过随后他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调门很熟悉,是这样的:

    你把我灌醉,却不跟我睡……特骚的女声,搞半天是他那部破手机落在床上了。

    这会儿有亮光了,路晓明一个虎扑蹿上床,接通了赶紧凑在耳边,说真的,他这时候特想听见人声,甭管是谁的。

    电话里传来他爹路大伟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老爷子在强忍怒气,“我说小兔崽子,你现在长能耐了是吧?叫你领媳妇领不回来,给我领回一大家子人,现在咱们家柴房被占了,鸡都不敢上笼!”

    路晓明怎么听怎么觉得亲切,眼睛都眯上了,根本不管内容,他一个劲儿的对着电话,“嗳!嗳!嗳!”

    “别跟我打马虎眼!你那儿怎么样?”路大伟放缓了语气,有些忧心忡忡。

    路晓明哪能让他爹担心?连忙满不在乎安抚,“我这儿什么事都没,吃饱喝足睡大觉,明儿一早就能回家。”

    “真没事儿?要不,我和你娘来陪你?”路大伟还是有些不放心。

    路晓明不停给他吃定心丸,“绝对不会有事,对我来说,这就是小菜一碟儿,汗毛都不会少一根,要不是您来电话,我这都要睡着了。”

    路大伟还是很信任这个儿子的,闻言“嗯”了一声,“就你小子花花肠子多,我这儿挂了啊?好好睡一觉,明早滚回来!”

    然后路大伟就挂了电话,路晓明又呆呆地趴在床上,陷入了一片漆黑死寂中,心跳不由自主开始加速。

    好半天后,路晓明突然把手机狠狠往床上一拍,嚯然起身,梗着脖子大吼一声:“怎么地?想吓唬哥啊?哥还就不吃这一套!”

    这就叫:吹着口哨走夜路,拎着胆子乱骂娘。

    刚吼完,手机铃又响了,路晓明赶紧做了个旋空翻,趴在床上抓过手机,看都不看接通了凑在耳边。

    “喂……”路晓明满脸期冀。

    “喂……”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和他一模一样。

    路晓明一愣,端着手机一看,上面不显示号码,这难道是诈骗电话?不过就算是诈骗电话他也认了,只要有人陪自己聊天就好,于是他换成台湾腔,对那边发过去一句问候:“您好,我是容易上当受骗的无知青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路晓明这话信息量蛮大的,电话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吱啦吱啦”电弧声。路晓明有些自责,真不该这样说话,要是把人家搞得精神错乱就很不好了,于是他赶紧端正态度,更温和地说:“以下无论您说什么话,我都表示接受,并且肯定不会生气,更不会骂您,您看……”

    路晓明心说我都这样了,你要是再不说话,都对不起我。没有让他失望,这回果然有了回应,只不过不是那句想象当中的“神经病”,而是一连串的“咯咯”声,就跟鸡卡了嗓子似得。

    就这么“咯咯”了老半天,路晓明终于不耐烦了,破口大骂了一声“神经病”!气咻咻挂了电话。然后,这古怪的“咯咯”声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明显,路晓明一呆,缓缓看向头顶,这声音似乎是……从上面传来的。

    房子里一片漆黑,那声音似乎近在咫尺,却什么都看不见。路晓明身上顿时开始往外冒寒气,不过他还没有失控,哆哆嗦嗦按开了手机屏幕,举起来向上照。

    他这破手机还没有手电筒功能,也就屏幕那点亮,还蓝汪汪的,能照一胳膊远。举起来后,那声音立刻消失不见,一片朦胧中,什么都看不见。

    接下来,路晓明又开始犯难,这手机屏幕到底关是不关?

    关了的话,眼睛再适应一会,说不定就能看见点亮,可这之前的绝对黑暗让他有些无法接受。可不关的话,且不说这手机亮光本身就鬼气森森的,电也快用完了。

    还是昨儿晚上充的电,今天都耗了一天了,这手机本身电池就不行,现在还能点亮,就算是路晓明用的细了。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路晓明的脸在手机屏幕映照下阴晴不定,这时候要是递给他面镜子,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吓个半死。不过一番思索后,路晓明终于理顺了思路,脑袋转过了弯,这里那么多房间,自己何必搁这黑屋子里自己吓自己啊?!

    想通了这一层,路晓明压力顿减,从床上出溜下来奔了房门,呆在有光亮的房间里,劳资一天庭特派员,还怕你个什么鬼?!

    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房门前,路晓明骂骂咧咧转动把手打开了房门,外面正对着楼道。楼道没有窗户,比二楼的房间里更黑,于是路晓明把手伸出来,在门外的墙面上一拍,位置一点不错,“啪”的一声楼道灯亮了。

    总算见着了亮,路晓明心里一松。现在前面是一片光明,身后一片漆黑,几乎是出于本能,路晓明觉着背后汗毛一竖,赶紧一步跨出了房门。

    就在他前脚刚沾地的时候,尼玛又是“啪”一声响,楼道灯也炸啦!

    更深的黑暗中,路晓明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发出“咕”的一声。就在灯炸的瞬间,楼梯将要被黑暗吞没的刹那,路晓明仿佛看见楼梯半道上站着一条白影……

    一秒钟的愣怔后,路晓明当时就炸了毛,他疯了一般蹿回房间,一把把门关上,手忙脚乱反锁起来。

    可这并不能减轻他的压力,鬼知道房门能不能挡住那玩意,还是得找亮!

    他这时候算是激发了全部潜能,脑子转地飞快,一瞬间就想出了辙。丁玲她肯定也得有手机是吧?有手机就得有充电器是吧?她被抬走的时候不可能还带着那玩意,充电器肯定还得在这屋子里!

    灯泡炸了不要紧,电闸不是还通着嘛,只要插上电,这手机就有用不完的电!赶紧去找!

第十四章:极度惊悚

    害怕黑暗并不是毛病,而是切切实实的生存需要,看不见就代表着你无法发现并处理危机。路晓明这时候的情况还有些特殊,对于他来说,危险不是可能会发生,而是必然会发生,这屋子里边……有一只鬼!

    靠在门上,路晓明心念疾转,就在这当口,一门之隔传来了敲门声……笃笃笃!

    “滚!”路晓明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大喝一声,赶紧又扑到床头,打开手机屏幕在床头柜翻找起来,一般充电器都得在这儿。

    不得不说,这种情况下,路晓明还是表现出了超人的镇定,换一般人早就嚎上了。他只是忘记了一件事:自己今晚该是来抓鬼的,不是躲鬼的……

    敲门声一刻不停,不大也不小,维持着机械的节奏。路晓明嘴里念念叨叨,呼吸急促,在床头柜上胡乱华拉。“在哪儿呐?”

    他简直搞不懂,这上面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各种零食、毛衣针线、还有许许多多他叫不上名儿来的古怪玩意。好一通划拉后没找着充电器,路晓明往下蹲,左手把手机往前凑,右手打开了床头柜门叶。

    打开的一瞬间,路晓明身躯一紧,后面的敲门声停了,这意味着什么?是那玩意敲不开门知难而退,还是……

    想到这,路晓明头皮一麻,猛然转过了身。

    身后一片黑洞洞,什么都没有,路晓明盯了片刻后,赶紧回过头继续找。可他这一回过头来,就见蓝汪汪的手机屏幕前,漆黑的柜子里,赫然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手,五抓张开,距离自己的手腕只有一寸!

    这一惊非同小可,路晓明怪叫一声向后蹿,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机摔在了床头柜边。昏蓝的微光中,一个人头慢慢从床头柜里钻出来,那破手机光从它下巴往上照,简直阴森到了极点!

    路晓明死死盯着那张古怪的脸,心跳的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软得爬不起来。

    很难描述这张脸的样貌,路晓明甚至都没法分清这是男还是女,这玩意五官僵硬毫无表情,眼睛和嘴巴闭着呈三条长长的横线,整张脸犹如一张鬼面具,被手机屏幕映得惨蓝惨蓝的。

    “不要……”路晓明喘得跟拉风箱似得,嘴里痛苦的呢喃,他本想说“不要过来”,可话还没说完,又特么出状况了。

    就在路晓明哆嗦的时候,一只同样僵硬的手慢慢伸进了手机屏幕光照范围,然后那双微闭的眼睛睁开了一线,紧接着就听那玩意跟猫儿似得怪叫一声,对着路晓明猛地一蹿!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恰好时间到,灭了……

    路晓明本就紧张到了极点,这时候大脑顿时短路,坐在黑暗中愣了足足有三秒,直到一阵微风吹在了他身上,凉丝丝的。

    “救命啊!”黑暗中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是路晓明。这一声喊也许是激发了他体内的某个驱动装置,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爬起来转身就跑,什么都不顾了。

    为了区区5个灵气点玩这“游戏”?劳资不干啦!遭这罪,他宁愿把王一拖出来再打一架!

    咚!

    路晓明一头撞在了墙上,他摸了下,没破,起包了……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赶紧顺着墙摸。

    路晓明这时候豁出去了,只管往前跑,心说你要怎么地就怎么地吧,爱掐就掐爱咬就咬,我反正得跑,这破屋子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呆了。

    摸着摸着路晓明做了个大回环,抓到门把手了!他赶紧使劲按,“哗啦哗啦”打不开,他这才想起来,门被自己反锁了……这么一耽搁,路晓明抖着转回了头,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任何动静。

    路晓明正在狐疑,一阵刺耳的怪声突兀响起,把他吓得肝儿一颤,想都不想,对着门惨叫一声:“开!”

    房门应声打开,路晓明一头冲了出去。

    可就在他出门的时候,衣服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死死拽住!路晓明乾坤手架子下意识摆开,不敢回头,对着后面就是一巴掌,结果什么都没摸着。

    路晓明顿时绝望,那玩意能逮住自己,自己却打不着他,这还斗个屁。他这时候什么都不管了,发死力向前一挣,“嗤啦”一声响,褂子被扯掉了半边。

    路晓明总算挣脱了“敌手”,可还不等他松一口气,脚下踩空,“哎哎”惨叫着从楼梯道滚了下去。在他身后,房间里手机铃响了几声就断了,屏幕随即变暗,熄灭的瞬间借着那一点微光,就见半拉褂子搭在了门把手上……

    手机暗下去的同时,路晓明整好滚到了底,他爬起来晕晕乎乎转了两圈,又发了疯般往前闯。就听黑暗中一连串“稀里哗啦”,人家堂屋里的桌子板凳全给他胡噜倒了。

    也不知摔了多少跤,经过了多少次冲撞,路晓明终于摸到了大门,他毫不犹豫,对着大门狂吼一声:“开!”

    两扇大门叶应声打开,月光下的小院子出现在眼前。

    终于看见了亮,路晓明立刻冲向了院门,他这时候已经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可根本不敢停留,必须得尽快逃出这屋子!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

    三步并作两步,路晓明以超凡的速度扑在了院门上,对着挂锁大吼一声:“开!”

    吼出来的当时路晓明是这么打算的,他准备赶紧跑回家,然后躲在人群里撑过这一晚,明天一早立刻把办事处的同事喊来,对付这些玩意,自己实在是不专业啊……

    念头刚转过,计划落空,这一次那把老旧的铁挂锁完全不搭理他,一点反应都没。

    怎么个回事?神通失灵了?路晓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今天三次用完了!他突然有甩自己一耳光的冲动,白天没事的时候,干嘛非得试下灵不灵,这下完了。

    被逼到了绝路,路晓明再一次猛然回头,一眼看过去,瞳孔顿时散大。

    黑洞洞的大门口,一个人呆滞地走了出来!身材娇小,看打扮,赫然竟是丁玲!她这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没动静的孩子,一步一步直着腿倒腾,跟僵尸似得。

    路晓明背靠着铁栅栏门,抖成了筛子,连带着铁门也“哗哗”乱抖。

    清冷的月光下,貌似丁玲的女人走出门站住,慢慢抬起头,瞪着一双惨白的眼珠死死盯着路晓明,咬牙切齿低吼:“姚小龙!你为什么要带走我们的孩子?!”

    “没……有……”路晓明已经抖得喊不响了。

    那边丁玲仿佛根本听不见他的话,一边恶语咒骂,一边捧着孩子高高举了起来,嗓子里憋出野兽般的咆哮:“好,我就把孩子给你!给你!”

    她喊完用力一抡,竟然真的把孩子甩了过来!

    “不要!”路晓明尖叫一声,靠在铁门上下意识伸出了手,想接住孩子。可那孩子飞了一半,体型突然膨胀,转眼又变成了刚才床头柜里钻出来的怪东西。

    那玩意现在眼睛完全睁开,一片漆黑,张开的嘴巴里布满了锯齿般的尖牙!

    这一下变化太过突然,路晓明心胆俱寒,闭上了眼,双手在身前胡乱扇。

    他现在多希望自己能晕过去,那样一了百了,省的遭这份罪。可是奇了怪了,他吓得胆汁都快冒出来了,可脑子竟然越吓清醒,根本就没昏厥的迹象。

    一阵阴风扑面,什么都没扇到,路晓明哆哆嗦嗦睁开眼,丁玲不见了,孩子不见了,那怪模怪样的东西也没了,院子里静的吓人。

    “怎么回事?”路晓明无力地往后一靠,睁大惊恐的双眼四处看。

    忽然,“吱呀”一声响,合上半叶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蓝汪汪的影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来,僵硬的像块木头。

    看见这一幕,昏过去是没指望了,崩溃那是一定的,路晓明转过身趴在铁栅栏门上,拼命摇晃了两下,发出了绝望的呼喊。他这时候已经完全喊不响了,不是嗓子哑,而是因为横膈膜都在颤抖,喊出来的声音是这样的,“救悠悠悠命嘤嘤嘤啊……”

    声音虽不算洪亮,可左近全是人家,肯定能听得见,可任由路晓明一遍遍深情呼唤,就是没一个人搭理他。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喊破喉咙都没用,就是现在的真实写照。

    路晓明终于绝望了,他楸着铁栅栏呆滞的转回头,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个蓝色的影子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距离只有一米!

    这玩意像人又不是人,穿的像衣服又像是雾,露在外面的部位全都白花花的,和麻风病人差不多。路晓明惊恐的注视中,它就这么直愣愣站着开始张嘴,越张越大,很快视界中就只剩数不清的白牙!

    随着它的嘴巴,路晓明的眼睛也越睁越大,连呼吸都忘了!心里琢磨,都这么大了,该能一口把自己吞了吧?!

    如他所愿,嘴巴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后,那东西“嗷”的一嗓子,对着路晓明头顶就吞了下来。

    路晓明脚一软,瘫在了地上,这一次他没有尖叫,极度恐惧下,他已经不会做任何表情了……

第十五章:我害怕

    `   又是通体一凉,路晓明不由自主闭了下眼,等再睁开,依旧是那清冷的小院,什么鬼都看不见。

    路晓明挣扎着想起来,可浑身上下就像被抽了筋似得,一点力气都没。刚才那样大喊大叫,狗都没来一条,他已经不指望有外援了,果然做人还是得靠自己。

    大概坐了能有10来分钟,路晓明终于积攒了点力气,抓着铁栅栏门一点点蹭了起来。可就在他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那边半拉大门叶子“吱呀”一声又被从里推开,一头通红的物体四足着地爬了出来。

    这玩意干瘦干瘦的,有点儿像人,又好像是某种被剥了皮的大型野兽,一步步往路晓明跟前爬,头抬着,脱皮露骨的脸对着路晓明,既恐怖有恶心。

    路晓明靠在门上抽搭了两下,险些哭了,又来了这是……

    怪物一步步靠近,悄无声息,在距离路晓明三米处停了下来,眼中凶光一闪,喉咙里发出类似猛兽的低吼,卷着一股腥风当胸扑了过去。它的两只前爪伸展,刀刃一样的爪尖直切路晓明胸膛。

    路晓明下意识想做个阴手把那对爪子荡开,可身体完全软了,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消失了?

    这一次路晓明可没有闭眼,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即将接触到的一瞬间,只听“呼”一声响,那怪物竟然化作一阵微风吹过,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路晓明茫然抬起手在胸口摸了摸,还真疼,不过是刚才在屋子里撞的。

    懵了几秒种后,路晓明虽然没动地儿,思维却在急速运转,最后还是定格在杨戬那句话上,只不过重点聚焦在了前一句:那东西没什么威力,就是有点吓人,难道……事情他会是这样?

    刹那间,一道雷光在路晓明脑海中闪过,震得他整个人都懵逼了。要真是这样的话,你个杨戬老鬼,回头我非得绝你!

    这个念头刚恶狠狠闪过,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冷不丁之下,路晓明又吓得趴地上去了。

    “表哥!我给你送家伙来了,这回保管有效!”

    听着熟悉的声音,路晓明趴地上哭丧着脸回头看,来的正是小表妹那死丫头。就见她背着个大包,站在院门外大喊大叫,还不停拍打铁门。

    “表妹……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路晓明横膈膜又开始颤抖了,说话都带着颤音。

    小表妹这时候看见路晓明的脸,也吓得不轻,说是鼻青脸肿毫不为过,额头正中还有一个大青包,跟长了角似得。就冲这架势,完全可以想象,路晓明刚才经过了怎样的“苦战”,险些没把咱们家小表妹心疼死。

    如果这个“苦战”真存在的话,很容易判断出来,路晓明肯定得处于下风,要不然也不能趴在院门上喊救命不是?

    “表哥,快开门,我来帮你!”小表妹发飙了,把铁栅栏门轰得“哗啦啦”响。

    路晓明欲哭无泪,他现在是一点都不嫌表妹碍事,可这门他也打不开啊。

    表妹秒懂了状况,一咬牙,把身后的背包给卸下来,后退几步,做了个助跑,从门头上抛了过去。然后怪叫一声撒腿就跑:“我去找梯子。”

    背包准确无误落在路晓明跟前,发出沉闷的铁器撞击声,路晓明连忙爬过去扯开拉链一看,眼睛顿时直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表妹带来的家伙事儿居然会是这个!

    路晓明调转背包一抖,里面掉出来两件重武器,一把斧头,一把鹰嘴砍柴刀!你说这丫头都是怎么想的?

    路晓明还没从震惊中回归神来,那边半拉门叶又是“吱呀”一声,这回出来的是一个庞然大物!

    这东西高得有两米五,有五条胳膊三条腿,外加俩脑袋,看上去就好像是几具尸体拼起来似得。这玩儿路晓明初看眼熟,略一思忖,好像叫……缝合憎恶?

    也不完全像,反正就那意思,它就这么扭扭捏捏蹭了过来,嘴里“呕呕”个不停,一口口绿水向外喷,臭不可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看见这东西,路晓明憋了半天的邪火一下就冒了出来,反反复复你也不嫌烦,究竟还有完没完?!

    耳边回荡着杨戬那句话,路晓明拧脾气上来了,他左手抄过斧头,右手抓起柴刀,猛一下站了起来。也不知怎么地,凶器在握,他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了,就是腿还软的挪不动地方……

    那怪物看见路晓明手里提的家伙,一愣,眼珠子转了转,居然也不扑上来吓人,转身又回了屋里……

    路晓明心说你怎么个意思?想要跑?

    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这边还没等他琢磨过味儿来,半拉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就跟唱大戏似得,又有东西出来了!

    打死路晓明他也想不到,这次来的居然会是条尺把高的小黄狗,它还一路摇头摆尾吐舌头,路晓明是真的惊了,这里面难不成还藏着什么阴谋?莫非,这竟然不是一条狗?而是……

    路晓明正自狐疑不定,考虑着要不要先避避锋芒,那条小黄狗跑着跑着一愣,又夹着尾巴钻回了屋里。路晓明琢磨过味儿来,这小子该当是忙中出错儿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它黔驴技穷了!

    这就叫此消彼长,你一怂,别人马上就横,这个“别人”就是路晓明!

    “好你个破玩意!”路晓明脸气得都变形了,感情一直在吓唬我玩儿呐?!被人打死不丢脸,被人吓死那可就太丢人了,你这是成心想让我死都死的憋屈,须不能饶了你!

    路晓明散掉的力气又潮水般聚拢了回来,他顿时又能走道儿啦!当下他左手斧子右手刀,杀气腾腾走向大门口,这是要反攻倒算!

    “吱呀”一声半拉门又被推开,一个精细的小鬼头钻了出来,看见路晓明恶狠狠的姿态后,它明显被吓一跳,赶紧又钻了回去。

    看见这一幕,路晓明胆气更壮了。

    接着半拉门又被推开,“丁玲”又钻了出来,路晓明丝毫不为所动,紧了紧家伙事儿继续逼近。“丁玲”打了个照面一看没效果,又着急忙慌奔了回去。

    然后门又被推开,一个什么东西走了出来,路晓明这回根本就没管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举起武器虎吼一声:“砍你个龟孙子!”

    “不要!”那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尖叫一声,跳起来一头冲回了屋里,路晓明怒气勃发,撞开门就追了进去。

    堂屋里一片漆黑,路晓明一拳打在门边,白炽灯应声点亮,就见一个灰蒙蒙的影子蹿上了楼道。路晓明追过去的空档打眼一看,屋子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全是让他给撞得。

    看见这一幕,路晓明恼羞成怒,你丫不吓我我能这样?今天非把你当柴火给劈了,方消我心头之恨!怒气勃发的路晓明横竖两脚踹出一条路,跟着追上了楼梯道。

    丁道根家的二楼布置很简单,楼梯正对着丁玲房间,过道拧回头还有两间房,尽头处通往屋顶。路晓明几大步跨上楼梯,撞开丁玲的房门,提着刀斧闯了进去。

    “给我滚出来!”路晓明堵着门口,着嗓子喊了一声,随即就发现自己有点儿傻。自己这两手凶器,能被喊出来的,那得比自己还傻。

    可这儿黑灯瞎火的,该怎么找……鬼?

    路晓明突然想起来,自己不还是有手机嘛,于是把两家伙事全交到右手,借着楼下渗上来的一点微弱光线,蹿到床头柜边摸了起来。

    果不其然,手机还安静地躺在原地,看来那什么魇鬼不贪财。路晓明连忙按量屏幕,对着屋子深处照。

    他刚把手机端起来,昏暗的亮光边缘一抹红影“飘”了进来,披头散发,似乎是个女人。路晓明想都不想,撩起脚就踹,正中小肚子。

    就听见一声娇弱的惊呼,那红影被路晓明一脚踹飞了出去,然后路晓明就愣了。就在被踹飞的瞬间,路晓明看见了那“女人”的脸,似乎是……那位支教的女老师。

    “路晓明,你干什么?!”前面黑暗中传来痛苦的呻#吟,路晓明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端着手机靠了过去。他心说糟了,刚才那一脚他卯足了劲,可别把人家女老师给蹬坏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对,院门不是锁着的吗?那女老师怎么可能进的来,一定是那什么魇鬼在捣鬼。正琢磨着,手机照到了墙角,就见那穿着红连衣裙的女老师缩在墙角,满脸痛苦捂着肚子,路晓明立刻摆出狰狞面孔,直接就把柴刀架在了“女老师”脖子上。

    “甭跟我来这一套,魇鬼。”

    “您说什么?我不懂……”女老师停止呻#吟,弱弱缩了回去。

    看见这表情,路晓明心说这得多笨呐,你要是理直气壮点,我还真就下不了手,现在露怯?那不等于不打自招嘛。

    “女老师是吧?”路晓明把脸凑近,邪邪笑问。他现在鼻青脸肿还挂了彩,手机屏幕从下面照上来,脸比鬼都阴森可怖。

    女老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乱的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最后终于崩溃,哭丧着脸哀求:“大仙儿,你要收就收吧,我认了,千万别这么瞪着我,我害怕……”

第十六章:人吓人

    收了就完了?没那么便宜!

    路晓明紧紧盯着那瑟瑟发抖的“人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吓唬了劳资大半夜,现在你跟我说收了就算了?真当我路仙官没脾气怎么地?

    “哇!”

    路晓明突然张开嘴,对着“女老师”的脸怪叫了一声,那玩意正自魂不守舍,被吓得坐地上一挺,满头长发都竖起来了半边。

    “对不起对不起,吓着您了……”路晓明连忙柔声道歉,表情特真诚。

    “女老师”被吓得脸上都冒黑气了,她把双手护在胸前,死死缩靠在墙角,哆哆嗦嗦看着路晓明。

    “我真不是故意的……”路晓明一副被冤枉的姿态,想想干脆把凶器收回来,委委屈屈说:“要不,干脆这样……”

    路晓明一边思考一边往后缩,还转过了头,那冒着黑气的女老师神态松了些,眼神开始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可就在她分神的当口,路晓明又猛然转过身,一张扭曲的脸瞬间伸到了她面前。

    现在的路晓明翻着白眼珠,两根手指把嘴角扯到极限,一根舌头吐了出来,上下晃悠。昏暗的手机光下,这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女老师”被他的脸一逼,魂飞魄散,被吓得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脸也跟着变形,身上黑气开了锅似得往外冒。

    “不要!别过来!”魇鬼幻化的女老师躺在地上手脚乱蹬,尖叫声根本停不下来,发了疯一般,身上冒出的黑气几乎将它淹没。

    路晓明看得目瞪口呆,这玩意应该是专门吓人的,可没想到,它的胆子竟然这么小。自己刚才不过是做了个鬼脸,可看它现在这癫狂的样子,估计没被吓疯也差不了多少了。

    究竟要不要再来一把?路晓明犹豫起来。

    现在有一个问题让他很纠结,杨戬说过,收了这玩意能计5个灵气点,可究竟该怎么收,那老头也没说啊。想到这路晓明就来气,居然背着自己搞官费旅游,回头必须得大闹他们一番!

    低头看,那玩意还在四脚乱蹬,黑气已经浓的看不见人了,路晓明看得怪不落忍的。

    “嗨,我不吓你了,你也别再闹。”路晓明呵斥一声,天地良心,他这回真没骗……鬼。

    “不要!不要!”黑气里,魇鬼嗓子都喊哑了,仍在手舞足蹈。

    路晓明终于不耐烦了,这大半夜的,人家还以为我怎么地了某个无辜女青年。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这事儿不能再放任,于是他伸手对着黑气里一抓,断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噗。

    仿佛扎破了气球,黑气一涌而散,原处什么都没有,路晓明一手抓了个空。

    “跑了?”路晓明恼了,“居然跟我玩这一套!”

    恼羞成怒之下,路晓明一把抓起地上的手机,端起来对着屋子里照,心中暗暗发狠,这回要是再抓到,非得给你吓神经了不可!

    路晓明左手朝前端着手机,右手提着两把家伙,开始在屋子里来回寻找。他先是走过房间四角,没发现,又照了照床底下,除了一双拖鞋什么都没有,最后还向上照了照天花板,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路晓明并不气馁,这东西能跑早就跑了,既然刚才被自己逼成那样,说明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不能离开这户人家。屋子就这么大,藏人的地方没多少,而时间我有的是!

    路晓明决心已下,端着手机走向房门口,他今晚打定主意,不收了这玩意誓不罢休!

    几大步走到门前,路晓明一把拉开#房门,谁成想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道强光照在了他脸上,刺得他下意识眯了下眼。

    “路晓明!”强光后面有女人喊了一声,语气里满是紧张,路晓明一听这声音,邪火“噌”一声就蹿上来了。这声音他刚才听了个满耳,正是那个总穿爱着红裙子的支教女老师!

    好家伙,还来?你等着!

    路晓明也不答话,扭过头做了个更难看的鬼脸,迎着电筒光凑了过去,“哇”的就是一嗓子。然后就见对面红影一软,手电筒掉地上滚了两圈,照在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上,正是那个女老师,被吓昏过去了……

    路晓明还挺得意,“小样,跟我斗?分分钟把你整趴下。”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对面又传来女人的尖叫,“表哥,你干什么?!”

    路晓明听得一哆嗦,表妹!“你不能也是鬼吧?”

    “鬼你个头!”表妹一步蹿上来,对着路晓明头顶就是一“爆栗子”,还挺疼,路晓明松了一口气,这准得是真的表妹,那玩意没这么大杀伤力。

    可如果表妹是真的表妹,那这女老师……

    路晓明呆呆低头看,女老师侧着躺在地上,宛如一朵盛开的大红花,表妹拿着手电筒正在她身上各处检查。

    “她真是那个……”路晓明心虚地问。

    表妹气咻咻吼:“你干嘛吓唬闵老师?她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死定了!”

    路晓明听见这话,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痛苦的闭上了眼,一抹到底,这回真的捅娄子啦!人家可是来山里支教的年轻女老师,品德多么高贵,自己简直就是个牲口!

    “快来搭把手!”小表妹检查半天没发现问题,踹了路晓明一脚,路晓明着急忙慌弯下腰,配合着表妹把人给拽了起来。

    两兄妹一人搭着一条胳膊,用肩膀把软绵绵的女老师扛起来,赶紧下楼。路晓明这一路心虚胆颤,生怕人给吓出了毛病,要是回头谁都认不出来,那自己直接跳下湾自尽得了。

    急匆匆出了大门,月光下,院门大开,路晓明有些疑惑,“表妹,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表妹絮絮叨叨解释起来。

    原来,小表妹围着院子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翻过去的办法,急中生智,想起了女老师。这位姓闵的女老师平常和丁玲关系特好,还经常在她家过夜,说不定就有她们家钥匙,于是她就奔了小学校。

    把人喊醒后,果不其然,闵老师二话不说,拉着小表妹就赶了过来。打开院门后,闵老师似乎比小表妹还着急,抢先上了楼,刚准备推开房门,就来了这么一出……

    “合着我就是个畜生!”路晓明抽了自己一嘴巴,险些把手机都给飞了。这一下可能是误碰了开关,手机屏幕打开,亮在了路晓明面前。

    小表妹一步跨出去,路晓明忽然站定,她被带了半圈转回身。

    “表哥,你怎么不走了?”小表妹不乐意了,火烧眉毛了,好好地发什么呆?

    路晓明一愣,赶紧扛着人继续往外走,刚才之所以发呆,是因为他一眼看见手机屏幕上沾着根长长的头发,莫不是……联想到白天的情景,路晓明脑子里开始敞亮,那什么魇鬼很可能就是这根头发,该当是已经被自己制住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这闵老师就更冤了……

    好在路晓明自责了没多久,刚出院门,耳边传来幽幽一叹,闵老师有气无力地说:“你们把我放下来,我想喘口气。”

    这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通顺,路晓明简直要山呼万岁,看来没吓出毛病,我不用自尽啦!

    俩人赶紧把闵老师放坐在院门边的石墩上,一边一个伺候着。闵老师左手撑着石墩,右手按着自己胸口细细喘气,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路晓明!”小表妹怒气冲冲喊了一声,恶狠狠偏了下脑袋,“表哥”二字被直接省略。路晓明会意,赶紧转过身,背对着闵老师。

    休息了一会后,闵老师气似乎顺了些,自嘲的笑了笑,“不怪路晓明,是我自己胆子太小,身体又弱……”

    这话说得路晓明心都碎了,多通情达理的姑娘。

    小表妹不依不饶,“他就一混蛋,别替他说好话,赶明儿我把这事原原本本告诉我姑爹,看不整死他!”

    “别啊……”路晓明吓坏了,连忙哀求。支教老师在山里极受尊重,人家又是一孤身柔弱女子,要真让路大伟知道自己把人给吓昏了过去,绝没有好果子吃。

    闵老师连忙抓住小表妹,柔声劝说:“我真没事,以前也经常会晕倒,休息一会就好了。”

    小表妹还不解气,恶狠狠瞪了路晓明一眼,不耐烦的挥了下手,“这么大人了,就没点眼力件儿,快把人老师背上!”

    换作平常,小表妹要是敢跟路晓明耍横,早就被敲了满头包。可路晓明这时候心虚,根本不敢还嘴,唯唯诺诺蹭到闵老师身边,往下一蹲,“闵老师,我背您回去。”

    这回闵老师没再说什么,攀上了路晓明肩头,路晓明颠了下,当真是轻若鸿毛,一点都不费力气。小表妹在旁边左手扶着人,右手提着刀斧,三个人跑向了村小学。

    丁玲家离小学不远,不一会就赶到,校园里一片静悄悄。路晓明背着人穿过操场,再走过一片菜地,后面紧挨着山脚有一栋孤零零的老房子,就是学校里唯一的宿舍,如今只住着闵老师一人。

    到了门口,小表妹连踢带打把路晓明赶走,她今晚要在这里陪闵老师过夜。

    路晓明求之不得,顺势开溜。

    走在半道上,路晓明再一次打开手机屏幕,细细打量那根头发丝,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个魇鬼。现在回想起来,凭这玩意的能力,5个灵气点都不值,自己却被吓了个半死,还折腾得浑身是伤,简直比窦娥还冤。

    这就算是吃了没有经验的亏,路晓明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先回去睡一觉顺顺气再说。

第十七章:冤枉

    深更半夜,路晓明偷偷摸回了自己房间,他现在破衣烂衫狼狈不堪,让爹妈看见,还不得心疼死。

    去后院胡乱抹了一把澡,路晓明赶紧钻进了被窝,整个过程谁都没惊醒。躺在床上,看着带回来的那根头发,路晓明犯了难,究竟该怎么处理这邪门玩意?

    一番思索后,他从枕头下摸出那把梳子,将头发丝小心翼翼缠在上面,然后用一个塑料袋包好,塞进了自己那口大帆布旅行袋里。这东西在他手里风平浪静,可要是落在别人手里,有什么后果可就难说了。

    做完了善后工作,只用了几秒钟,路晓明就迅速进入了梦乡,今晚可把他给累坏了。

    翌日,晌午时分,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大吵大嚷,路晓明迷迷糊糊一听,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刚一下地,路晓明打了个趔趄,他这才发现,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地方。昨晚上摔得太狠了,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力气,还能把人闵老师背回家。

    忍着伤痛推开#房门一看,堂屋里全是人,除了那三大家子外,曲秀兰和小表妹也在。门口跪着一位中年妇女,正对路大伟夫妇哀求着什么,路晓明这边刚一露头,那妇女眼睛一亮,立刻四足并用爬了过来,吓得路晓明赶紧缩了回去。

    这是……什么情况?

    砰砰砰!

    “路大仙儿,求求您救救我们家老爷子吧……”外面那女人拍了几下门,大声哭喊。

    路晓明冷汗顿时淋了下来,这是谁家又摊上事儿了不成?咱鱼牙湾多少年都风平浪静,怎么最近邪乎成这样?

    想了想,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还是个长辈,闭门不见也不太合适,路晓明只得垂头丧气又打开了门。他这一站出来,包括趴在地上的妇女在内,一屋子人都惊呆了。

    路晓明光着膀子,浑身青淤,跟刚从渣宰洞里逃出来似得,惨不忍睹。昨晚上其实还没这么难看,一觉睡过来,淤血全出来了。

    “晓明!”他娘尖叫一声冲过来,赶紧扶住了路晓明,打量一番,当时眼泪就出来了。带着哭腔问:“你昨晚到底怎么了这是?”

    他爹路大伟也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恶狠狠看向那跪在路晓明房门前的妇女,恨恨道:“你好好看看,我儿子都成这样了,你还来使唤他,真想让我们老路家断子绝孙不成?!”

    那妇人跪在地上张口结舌,好半晌后,颓然撒了一口气,颤颤巍巍从地上爬站起来。“对不住了,我这就喊人去西山找马大仙儿去。”

    说完,妇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蹒跚离去。路晓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挺沉重的,可他现在走路都困难,实在是无能为力。

    昨晚对付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魇鬼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他现在对这事一点信心都没,抓神仙他不含糊,可对付游魂鬼怪,那是真不专业啊。他也打定了主意,回去后得跟同事们好好学学,要不然这也太丢人了。

    妇人刚一离开,丁道根夫妻俩赶紧抱着小孙女围了上来,对着路晓明千恩万谢,就差磕头下跪了。

    路晓明摆了摆手,“带我去看看丁玲吧。”

    昨天他下手没轻没重的,也不知丁玲怎么样,丁家人听见这话,连忙搀扶着路晓明奔了后院柴房。

    在柴草堆里,路晓明见到了丁玲,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下这个女人。丁玲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有点偏瘦,半边脸挺清秀的,另半边脸……

    “这就是路晓明大仙儿吧?昨天谢谢你了。”丁玲还挺聪明,从周围人的架势就猜出了路晓明身份,勉强坐起来,对着路晓明抽了抽脸。路晓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在对自己笑。

    路晓明怪不好意思的,陪着憨笑了一阵,说:“你家里现在已经没事了,早点搬回去修养吧。”

    路晓明这话虽然说得委婉,可只要不傻就能听出来,这就等于是下逐客令了。他这也是没办法,家里本来就不大,现在又挤进了两家人,那是真没法过日子,全乱套了。

    听见这话,丁玲半边脸一红,连忙就要爬起来,就在这时候,丁道根重重咳嗽了一声。路晓明回头看,丁道根一个劲儿给他闺女使眼色,示意她躺回去。

    “我说道根,你这什么意思?”路大伟两口子还没来得及发作,他舅舅先不干了,“我们大伟家又不是开旅馆的,你们一家子还打算常住不成?”

    俗话说:外甥儿像舅,余大有和路晓明一脾气,耿直!

    丁道根脸一苦,嗫嚅了半天,终于决定干脆挑明了,“下湾不是还不太平嘛,我们俩老骨头死了也就算了,可这孩子才四岁,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吧?再者说了,我们可以付房租伙食费嘛。”

    他这一通又是死又是火坑的,路大伟夫妻俩对望一眼,犯了难,还真不敢把人往外面推,这要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不就成罪人了嘛!

    路大伟对人家没招,只得把气撒在路晓明身上,指着他鼻子就骂:“小兔崽子,尽给我整这些歪门邪道,你这大学怎么上的?!”

    路晓明盯着他爹的手指头,看成了个斗鸡眼,一秒钟后,突然痛苦的“哎呦”一声,对着地上就瘫。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他娘赶紧把路晓明一把撑住,指着他爹就绝:“你个死老头子,要是打坏了咱儿子,我拆了你这把老骨头!”

    路大伟目瞪口呆,茫然缩回手挠了挠头,什么时候打儿子了?

    事情还远远不算完,舅舅一家又发难了,余大有一把逮住了路大伟胳膊,直眉楞眼盯着他说:“姐夫,我姐跟着你大半辈子,可就没落着点儿好,还给你们老路家生了晓明这么个好孩子,你还对他们娘儿俩横?”

    舅妈在一旁嘟囔,“就是!”

    小表妹满脸不乐意,“就是!”

    路大伟瞠目结舌,扫视一圈激愤难平的她娘家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二杠子身上。这小子平常做事总爱和稀泥,迎着姑爹无助的目光,他面有难色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路大伟这才反应过来,他舅舅家刚落了路晓明的好,能帮自己说话就有鬼了。

    他又看向丁道根一家,就看见他们两口子连孩子都扔了,一边一个扶住路晓明,不停给他抹胸口顺气,舔了吧唧的。路大伟眼看着大势已去,长叹一口气,“我不管啦,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去找老梁头喝酒切!”

    老头气咻咻转身就走,一直候在旁边的曲秀兰连忙把他扶住,“路伯伯,您别生气,道儿不好走,我扶您去。”

    “你看他们像话嘛这?!”路大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着曲秀兰诉苦。临出门的时候,曲秀兰忽然回过头,看着路晓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路晓明打了个哆嗦,眼睛直了,这……

    “嗨!你小子可别犯浑!”他娘对着路晓明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要是胆敢动通吃的心思,我就……”

    他娘在身上一番寻摸,从腰包里摸出来一根银别针,亮在路晓明眼前,恶狠狠说:“你要敢那样,我就用这针在你身上扎一百个眼儿!”

    路晓明连忙裂开嘴傻笑,“哪能啊,我的妈!”

    他娘狐疑地盯着满脸假笑的路晓明,半晌后把人一带,“不行,你给我回屋躺着去!”

    不等路晓明答应,丁道根两口子夹着路晓明就往大屋里走,离他娘远远的,半道上丁道根凑在路晓明耳边小声问:“要不要给你打掩护?”

    “我这就把你娘拉去抹纸牌,你从后门溜过去。”丁道根媳妇更直接。

    路晓明简直想哭,你们就害我吧。他了解他娘,最看不得男人花心,要是真整出事儿来,100个眼儿不会少,只会多!

    柴房里,余麦香盯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一脸不放心,想了想冲小表妹一招手,“交给你个任务,从现在开始,给我看着你表哥,要是他敢有二心,你就用这个敲!”

    说完他娘从柴火堆里一顺,拔出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小表妹看着这根狰狞凶器,眼睛一亮,脸上涌现出一抹狂喜。“哎!”

    房间里,路晓明满腹心事爬回了自己的床,丁道根两口子站在床边还不肯离去。

    “真的不用?”两口子神神秘秘问。

    “那是真不用……”路晓明心说,要不要我死给你们看?

    两口子对视一眼,退到房门口,想想不甘心,又撂下一句话,“等你需要的时候偷偷通知咱,保证给你办的妥妥帖帖!”

    路晓明把脑袋伸出床沿,摆了个一头碰死的架势。

    “得,您睡。”丁道根怕真把人逼入了绝境,赶紧打开门准备走人,谁料门一开,小表妹尖叫着摔进了,一根大木棒子滚落在地。

    两口子面色一紧,立马溜走。

    小表妹着急忙慌爬起来,把那根木棍抓在手里,拍了拍身上的灰,狞笑着一步步走到了床边。路晓明不知她这演的是哪一出,就觉着气势逼人,下意识往床里边缩了缩,拽过被子盖了个严严实实。

    “躲?是没有用滴!”小表妹用木棍一下下点着床沿,得意洋洋说:“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可听得一清二楚!”

第十八章:看热闹

    不等路晓明解释,小表妹突然脸色一变,抡起棍子对着路晓明小肚子就是一下。路晓明措不及防,“嗷”得一嗓子,弓成了个虾米。

    “你个臭丫头,作死!”路晓明瓮声瓮气怒骂。

    打小的时候,小表妹就是路晓明的下酒菜,闲着没事就用爆栗子敲着玩,这还反了你了!

    小表妹似乎也被自己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不迭闪远,生怕路晓明把她按在地上敲,他是真干得出来!不过一看见手里的木棍,她的胆气顿壮,又狞笑着走了回来。

    “我跟你说,这可是姑妈发给我的,她老人家说了,让我看着你,只要你不规矩,我就可以用这个敲你!”小表妹亮了亮手里的棍子,那架势,跟亮尚方宝剑似得。

    路晓明顿时泄气,他跟他爹偶尔还能顶顶,就服他娘,谁让他娘疼他。现在小表妹“奉旨”敲人,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我哪有不规矩?”横的不行就来软的,路晓明开始跟小表妹讲理。“那都是他们两口子胡说八道,我可没答应。”

    “嗯嗯嗯……”小表妹大马金刀坐在床沿上,双手支着木棍,听得连连点头,得意洋洋,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自小被欺负到大,今儿个可算打了翻身仗!

    听着听着,身后传来细密的鼾声,小表妹猛然转回头,脸色一变,路晓明竟然睡着了。她想都不想,举起木棍,对着路晓明小肚子又是一下。

    “嗷!”

    路晓明跟摔在岸上的鲤鱼似得,凌空一挺,弓着身子趴在了床上,好半天才顺过了气,哭喊道:“往哪儿打啊你?想让表哥断子绝孙呐!”

    小表妹知道他是装的,也不搭理,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昨晚我用塔罗牌给你算了一卦,今年你命犯烂桃花,可得注意了!”

    用塔罗牌能算出桃花来,这小表妹也是绝了……

    “怎么可能啊!”路晓明哀声辩解:“我和曲秀兰从前没事,现在没事,将来更不会有什么事。”

    小表妹脸色一点都不放松,盯着床前的地面,若有所思,“我倒是相信你不会和曲秀兰有什么事,可我不放心那个闵秋。”

    “闵秋?”路晓明一愣,立刻就不嚎了,疑惑问:“闵秋又是谁?”

    “啧!你跟我装!”小表妹转回头恶狠狠盯着路晓明,又举起了手里的棍子,路晓明赶紧往床里边滚。

    表妹这一棍子到底还是没敲下去,小小年纪的,她竟然叹了一口气,感慨说:“闵老师的确很优秀,无论长相、人品还是学问,咱鱼牙湾没一个姑娘比得上,真说起来,表哥你和她倒是绝配。”

    路晓明心里就跟喝了蜜似得,这不是变着法儿夸我嘛!

    接下来小表妹话锋一转,“可男人最讲究什么?三从四德!表哥你都有心儿姐姐了,再不能对别的女人动心,否则就是个大混蛋!”

    “嗯嗯嗯!是这么个理儿。”路晓明连声赞同,“可你怎么会把我和闵老师联系在一块儿的?我都不认识她。”

    “还装!”小表妹好像真的怒了,不过这次没动棍子,“昨晚闵老师都跟我说了,她和你一同从江城坐车来鱼牙湾的,你帮了她忙,还给她提行李。”

    路晓明心说你才多大点人,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你懂个屁,不过看着小丫头片子一脸认真的样子,又觉得有趣,索性逗逗她。

    “其实,我和心儿都快要分手了……”路晓明换了个落寞的语调,唉声叹气说:“她对我很不好,一身的坏毛病,还长得又胖又丑。”

    没想到小表妹听见这话,竟然摇了摇头,笃定说:“表哥,你在撒谎,心儿姐姐一定很漂亮,人也很好,要是你们分手了,那错肯定在你。”

    “凭什么这么说!”路晓明不高兴了,“我可是你表哥!”

    小表妹不为所动,语重心长的说:“你不懂,我是女人,直觉很灵的。”

    “你算哪门子女人?”路晓明给她折腾累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嘴里嘟嘟囔囔着,“充其量也还是一小屁孩。”

    “你个猪,就知道睡,人家托我给你打声招呼,明天下午去小学给一年级上一堂辅导课。”小表妹听着路晓明有节奏的鼾声,又叹了一口气,“凭我的直觉,人家对你有好感了。”

    路晓明已经迅速进入了梦乡,这后一句话,他没听见……

    翌日,吃过早饭后,路晓明依约赶往下湾。小表妹扛着那根木棍跟在后面,雄赳赳赶鸡似得……

    他娘吩咐过,让小表妹这一段时间看着路晓明,人家执行的非常到位,到现在为止寸步不离。这么说吧,今早路晓明醒过来的时候,小表妹抱着棍子睡在他旁边,起来上茅房的时候,小表妹就这么堵着门,洗脸的时候,还被她抢了洗脸水,这就算是沾上啦!

    “我这是去给学生上辅导课,你跟来像什么样子?”路晓明实在憋不住了,黑着脸问。

    “你上你的课,碍不了我。”小表妹不为所动。、

    “可你碍着我了!”路晓明快要暴走了。

    小表妹现在是完全不怵路晓明,看见他还想耍横,清了清嗓子,用木棍捅了捅路晓明腰眼,漫不经心说:“碍着你谈恋爱了?”

    路晓明立刻被桶泄了气,别别扭扭嘟囔,“哪能啊……”

    小表妹看着斗败公鸡似得表哥,得意洋洋“哼”了一声,继续撵着路晓明下山,跟押犯人似得。看她那架势,恨不得手里有面锣,一路走一路敲。

    走着走着,后面有人喊,小表妹回头一看,脸立刻就绷了起来。来人穿着一身合体的粉色纱裙,脚踩白球鞋,宛如晨雾中盛开的玉兰花,赫然竟是曲秀兰。

    曲秀兰撵上二人,根本不看一脸警惕的小表妹,对着路晓明甜甜一笑,“晓明,这么早上哪儿去?”

    路晓明喉咙里“咯咯”作响,心虚的看着小表妹……手里的棍子,苦笑着说:“人闵老师让我去当一年级的辅导员,这不,今天去给那帮熊孩子上课。”

    曲秀兰“噗嗤”一笑,“还说人家是熊孩子,我看啊,谁都没你小时候熊。”

    “我看他现在更熊。”小表妹在后面瓮声瓮气插了一嗓子。

    曲秀兰这才注意到小表妹脸色不善,她眼珠滴溜溜一转,走到小表妹身边挽住她的手,对着路晓明一指,同仇敌忾道:“说得对,他现在最坏,咱们看着他,胆敢不老实就用棍子敲!”

    路晓明心说这些女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精明?这还叫男人怎么活啊……还没等他感慨完,棍子又捅上了腰眼,走吧。

    雾气渐消,不一会儿功夫,三人下到了下湾,沿着湖往小学校方向走。

    早起的湖边全是妇女,挨着个儿在浆洗衣物,小表妹愈加意气风发,这么多人看着才威风。曲秀兰一路跟在小表妹后面,也不说话,不时捂着嘴偷笑。

    不过,出乎预料,湖边的妇女们彼此窃窃私语,神情紧张,根本没人注意他们。

    就在小表妹颇为不爽的时候,下湾村中心方向传来一阵手鼓,那些妇人听见这动静,衣服也不洗了,全都端着盆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他们这是干什么?”小表妹不解,问一旁的曲秀兰,路晓明肯定是不能知道。

    曲秀兰探过脑袋,压低嗓门儿神神秘秘说:“你们还不知道?西山的马大仙儿来了,要给顾家老爷子驱邪!”

    听见这话,兄妹俩脑海中同时浮现出昨天上门那个妇女,看来就是他们家。鱼牙湾丁家是第一大姓,不过外来户也不少,这个顾家和在场三家都是。

    路晓明对顾家印象并不深,在他的记忆中,这家只有老两口,都年过七十了,还有一个女儿,早在路晓明记事前就嫁出了鱼牙湾,他就没怎么见过。现在想来,昨儿上门的就是他们家女儿,娘家出了事才赶回来的。

    “去看看?”小表妹一听是这么个情况,立刻就来了兴致。西山马大仙儿在这一带远近闻名,据传说不但能沟通阴阳,还会堪舆风水,是一位得道高人。

    曲秀兰今天是打定主意唯小表妹是从,闻言连忙说:“我同意。”

    路晓明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可现在这架势也不由自己做主,那就……只好去吧,反正离约定的时间还早。

    三人统一了意见,转道走向老顾家。

    其实路晓明还有另一层心思,他身为天庭特派员,以后免不了还要和这些玩意打交道,这马大仙儿被传得这么神,那得是一位正牌专业人士,学学经验也好。

    到了老顾家门口,赶来看热闹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早就把那栋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三人围着人群打转,怎么都找不到缝插进去,这时候就听里面手鼓声一阵紧似一阵,看来仪式已经开始了。

    路晓明正自干着急,腰眼又被棍子捅了捅,回头看,小表妹眼眉低垂淡淡地说:“晓明表哥,把我扛上去。”

    路晓明顿时哭笑不得,说是小丫头片子,可也十七岁了,该长的都长全活了,还让我扛?当着这么多人,像话嘛这……

    “嗯!”小表妹眼神开始发狠,一下下不停地捅。

    路晓明简直要崩溃了,就在他准备屈服的时候,曲秀兰扯了扯小表妹,在她耳边低语一番,小表妹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就这么着!”

第十九章:一顿饭

    “路大仙儿来啦!”小表妹突然扯着脖子喊了一声,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大伙儿全回头望,连鼓点都停了。路晓明汗下来啦,她们这是要干什么?

    “呼啦啦”人群一分,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直通老顾家,大伙儿全都饶有兴致看着路晓明,脸上写着同样的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小表妹还在那儿叫嚣:“这是我表哥,xx大学大仙儿专业毕业的!”

    正对面一个中年男人皱眉看着这边,缓缓站了起来。与想象中不同,这人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很普通的蓝灰色长裤衬衫留着一头板寸,目光坚定有力。

    “阁下,就是路道长?”中年男人把双手背在了身后,淡淡问道?

    一股敌意扑面而来,路晓明打了个哆嗦,这也不怪人家,现在这场合自己突然亮出来,那就等于挑人面子砸人饭碗,换谁都得发作。可问题是,我多会站出来了,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路晓明正准备辩解,胳膊一紧被人抓住,转头一看,来的竟然是那个女老师闵秋。

    “路老师,你怎么还不去学校?”闵秋眸子晶晶亮,虽然是质问,语气中却透着一股狡黠。

    路晓明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您可真是我的亲人呐!比那俩女的好一万……不!一百万倍!

    对面的马大仙儿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提高嗓门问:“路道长,可有指教?”

    “指教?”路晓明想了想,很认真的说:“指教没有,就是打声招呼,您忙,我这就得去学校上课了。”

    说完路晓明点了下头,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人群顿时“哗然”,这算什么意思?也太让大家伙儿失望了吧?最里边,马大仙儿眉头锁成了个“川”字,不过他涵养很好,表情基本没什么变化。

    “马大仙儿,您可以开始了。”

    旁边冷不丁有人说话,把马大仙儿吓了一跳,转头看,俩小姑娘嬉皮笑脸冲自己傻乐,小表妹她们毫不费力进来了……

    路晓明回头看看小表妹没有跟过来,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个“小鬼子”给甩了。他这一路上脑子里反复出现一幅画面,自己在讲台上人五人六侃大山,小表妹举着根棍子在他后面虎视眈眈,每每想及不寒而栗。

    闵秋一直跟在后面捂着嘴偷笑,看见他站住满脸轻松,走上来拉了一把,“快走吧,小心她们又给你惹事。”

    路晓明一听是这么个理儿,赶紧走人。

    事先安排好的辅导课是在下午,闵老师上午又恰巧没课,所以他们俩进了学校后,直接就奔了宿舍。用闵秋的话说,当这个辅导员没工资,所以她代表学校请路晓明吃一顿饭,聊表谢意。

    走过熙熙攘攘的操场,进了菜地,里面放着一只篮子,闵秋不急着回家,拎起篮子开始摘菜。似乎她原本就在这儿干活,也是被鼓点吸引过去的。

    干农活路晓明也不含糊,就跟在一边帮忙。

    菜园子不大,只有几分地,通红的番茄,金黄的南瓜,白生生的茄子都生长的极茂盛,一拢拢整整齐齐,显然主人家日日打理。

    路晓明记得这里原本是一块荒地,就问:“这菜园子谁开出来的?”

    闵秋微微一笑,不答。

    路晓明惊呆了,开垦荒地可是个重体力活,这位闵秋老师这么瘦弱,很难想象她竟然能干这个。他本来就敬佩这位支教老师,现在更是立刻上升到了崇拜的高度。

    “您歇着,我来。”路晓明抢过篮子,死活不让人干,自己摘了起来。

    闵秋也没说什么,站在一边拢了下长长的刘海,笑眯眯看着路晓明趴在地上摘芫荽菜。

    芫荽很难理,路晓明摘得很慢,这些都是人闵老师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他舍不得薅,怕糟蹋了人庄稼。

    摘着摘着,那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男声传来,“咦,这不是路晓明吗?你怎么在这儿?”

    路晓明转头,目光从下往上看,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白色运动鞋,紧接着是纯白牛仔裤,然后是白色的t恤,最后是丁洪涛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他这才想起来,这位老同学丁洪涛正在追求人家。

    为了避免误会,路晓明连忙起身解释:“我是来给一年级上辅导课的,中午学校管饭,就是得自己动手……”

    丁洪涛闻言一楞,想了想走上来抓住路晓明手里的篮子,说:“那怎么好意思让你吃这个,我去绿湾酒店定一桌,把所有老师都喊上,咱们去那儿喝两杯。”

    “不了不了……”路晓明连连摆手,自己是来小学上课的,让你请,那也说不过去啊。

    两人正拉拉扯扯,闵秋在后面淡淡地说:“学校不能随便接受社会上的宴请,丁洪涛先生,你想让我们犯错误吗?”

    丁洪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路晓明连忙拽回篮子,绕到另一边拔萝卜,“你们谈,你们谈……”

    路晓明刚绕过丝瓜架,蹲下去揪住萝卜缨子准备拔,闵秋竟然跟了过来。

    “这边萝卜是留着做种的,不能拔。”闵秋拦住了路晓明,接过了她手里的篮子,走向菜畦另一头。

    路晓明尴尬万分,透过丝瓜架向那边望,就见丁洪涛直愣愣站在原地,手里捧着个精致的小盒子,面色阴晴不定。

    愣了几秒种后,丁洪涛脸色松了下来,对着丝瓜架这边喊:“晓明,我有事先走了啊,晚上去我家喝酒,咱们老同学聚聚,不算违反纪律。”

    “哎,有空我就去。”路晓明连忙答应。

    丁洪涛立刻就走了,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路晓明心里惆怅,怎么上一堂辅导课,也能掺和进别人的感情戏里。说实话,他并不认为丁洪涛和闵秋合适在一起,闵秋似乎也根本就没打算接受,可这也不关我事儿啊,哥已经有……

    好吧,哥什么都没有,林心儿那一出是假的,哄爹娘开心的……可这依然不关我事儿啊。路晓明当即决定,以后绝不跟任何女人单独在一起,省得给自己招麻烦。

    “你在想什么?”闵秋的话语冷不丁在身边传来,把神游物外的路晓明吓了一跳,他这才发现,闵秋已经忙好了,正站在身边笑眯眯看着自己。

    路晓明连忙讪笑,“我就是在琢磨,这萝卜是该红烧还是醋溜……”

    闵秋噗嗤一笑,当真是如花儿一般灿烂,“还没听说过醋溜萝卜的。”

    路晓明也没听说过醋溜萝卜,他那就是满嘴胡说八道,“那就……红烧得了。”

    不知是晒得还是累得,闵秋这时候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红晕,看着路小明,笑容渐渐平复,很认真点了下头,“嗯。”

    看着这朴实又典雅的姑娘,不知怎么的,路晓明心脏抽了一下。其实按照路晓明的标准,闵秋这样的姑娘,绝对就是他梦想中的伴侣,可是……

    想到小表妹手里的大木棒子,又想想他娘贴身藏着的银别针,路晓明心头一寒,连忙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掉,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俩人开始回家,准备做午饭,一路再无话语,路晓明垂头丧气在前面走,闵秋默默在后面跟着,不时拢一拢刘海。这一幕若是有人看见,准会以为是下地干活回来的小夫妻俩。

    小学的宿舍原本是一户人家,土改的时候划给了学校,很有些年头了,不过乡里人朴实,每隔几年就义务修缮,现在屋子的状态还不错。路晓明走进屋子,里面打扫的纤尘不染,显示出住家极爱干净整洁。

    路晓明本打算帮忙做饭,可闵秋不让他干活儿,说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路晓明拗不过她,只得坐在门边充起了大爷。厨房就在右间,“哗哗”水声传来,俩人隔着一道门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原来,这闵秋老师就是江城市人,省师范毕业,和路晓明同岁,不过要早毕业一年。原本她是在江城市一家初中任教,后来看到了鱼牙湾小学的支教信息后,果断选择了来这里,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就叫“缘”,一眼喜欢。

    说到这,路晓明不由有点自卑,人家那学历可比自己有含金量。可为什么自己要在意这个呐?搞不懂……

    不一会,闵秋开始做饭,俩人话题也聊开了,天南地北、未来理想无所不包。对于自己的工作,路晓明依然是那一套,某事业单位供职,就是保底6000的话他没好意思说。

    不知出于某种默契,两人始终都没有说感情话题。

    闵秋做事很麻利,不一会儿功夫,三个小菜做好端上了桌,路晓明抢着盛了两大碗饭,对着放在了桌子上。

    闵秋看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饭碗,笑着说:“我哪能吃这么多啊,分点给你。”

    说完闵秋把碗送到路晓明碗上面,用筷子把路晓明的饭压实了,往里面赶。路晓明着急忙慌喊:“我就是看你太瘦了,才给你多盛点儿的。”

    “那也不能这么多,我实在吃不下。”闵秋笑眯眯说,一个劲儿赶,直到路晓明碗里的饭堆成了锐角才罢手。

    路晓明呆呆看着开始吃饭的闵秋,她那里只剩一个碗底了,这点都不够自己塞牙缝的,难怪她身体这么差。

    “你先吃着。”闵秋给路晓明夹了一块红烧萝卜,“要是吃不下就剩着,我晚上炒了吃。”

    路晓明心说什么叫吃不下?这点也就够我对付个半饱。

    路晓明端起饭碗,俩人不再说话,默默吃这顿奇妙的午饭。

第二十章:为人师表

    路晓明读了十几年的书,见天儿对着讲台,用他自己的话说,和老师对立了十几年,今儿一朝天地翻转,他站在了自己一贯的对立面,信仰轰然崩塌。

    这种无所适从,没上过讲台的人根本无法体会,那真是颠覆性的。

    上课铃已经打响,路晓明背靠在门边偷看一眼,赶紧缩回来,目光呆滞看着眼前虚无,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用紧张的,你紧张学生也会跟着紧张。”闵秋在旁边柔声安慰。

    “我哪有紧张……”路晓明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就是心跳有点儿快。”

    他这话明显是昧着良心的,都每分钟180了,那叫“有点儿快”?

    “快去吧,孩子们还在等着你呐,别害怕,他们都很乖的。”闵秋有些着急了。

    路晓明紧喘了几口气,眼珠子一瞪,都到这儿了,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上!憋住了这口气,路晓明端着架子,低着头恶狠狠杀进了一年级教室。

    这一招果然管用,一屋子小屁孩没一个敢喘气,全都睁大眼睛惊恐看着路晓明。

    路晓明紧握双拳,杀气腾腾在黑板前面走了两个来回,终于摸到了讲台,把双手往上面一撑,抬起头看向那些才刚摘下屁帘儿的一年级小学生。

    “哦……”

    面对着一双双纯净的眼睛,路晓明“哦”了半天就是没下文,压制不住的心脏又开始蠢蠢欲动。就在这时候,门边闵秋用气声喊:“路老师。”

    路晓明转头看,闵秋左手把着门框,右手虚捏,画了一个圈。看见这动作,路晓明幡然醒悟,自己不应该急着发言,得先写点儿什么。

    仔细回想,还真是这样,凡是来的新老师,都是先牛逼哄哄在黑板上乱花一通,然后再就题发挥。

    想到这,路晓明顺手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笔,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在黑板上画了起来。他先是画了一条直线,想想光这样不行,又在直线边画了一条平行线,这才满意的转过头,看着学生们说:“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临时辅导员,我姓路。”

    说到这他又用粉笔在两条平行线之间不停点点点,“是大路的路,而不是小鹿的鹿,更不是大陆的陆,听明白了没有?”

    小屁孩们张口结舌,全迷糊了……

    “嗯……”看着孩子们一脸懵逼,路晓明脸渐渐焦了,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啦!”满堂小学生异口同声,奶声奶气扯着脖子喊。

    路晓明看见孩子们回答的这么整齐,满意的点了点头,瞬间进入状态,“今天,我为你们上辅导课。”

    路晓明话音刚落,就听后排有个女孩子大喊一声,“起立!”

    “老师好!”所有人站起来大喊。

    路晓明后半句话被憋在嗓子眼儿里,“咯咯”作响,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学是得有这么一套。可这能怪我吗?咱不上小学都好多年了,刚积攒起来的信心又给无情地扇没了……

    “好了,坐下。”路晓明抬起手压了压,学生们“呼啦啦”全坐了回去。这回路晓明学乖了,直接又看向门外的闵秋。

    这一次闵秋露出个甜甜的笑,伸处两根食指,在胸前一搭,路晓明顿时了然。

    “下面,我要讲的主题很简单,又不简单。”身后有底,路晓明这会儿一点都不虚,开始滔滔不绝,“时光回溯十几年,我也曾坐在这间教室里,聆听师长的教诲,就是那个座。”

    路晓明伸手一指,孩子们回头看,发出一阵哄笑,这下他们也不紧张了,趴在桌子上好奇地看着路晓明。

    路晓明继续说:“作为校友,我今天要讲的不是课本上的内容,而是……”

    说到这,路晓明又转向黑板,用粉笔写下了一个大大的“人”字。“我今天要讲的主题是人!”

    “人”有什么好讲的?路晓明还没理顺关系,于是他装腔作势扫视一遍学生,果不其然,一个红领巾戴地最标准的小女孩举起了手,路晓明如逢大赦,用手一指,“这位同学请发言。”

    那个小女孩站起来,得意洋洋说:“人字是两个人的支撑,意思就是说,人多才能办成事。”

    这话说得路晓明大受启发,连忙点了下手指让人坐下,开始自由发挥,“这位同学说得很好,一个人的话,什么事都办不成,可人多了就一定能办成事吗?”

    说完,路晓明转过身在那个“人”字旁边又添了个“人”,接着在下面写了个“心”,“这个字谁认识?”

    小屁孩们面面相觑。

    路晓明心说没人认识?那就说明路子走对了,“这个字,它念怂。”

    学生们立刻哄堂大笑起来,气氛顿时活跃。

    路晓明等学生们笑够了,接着说:“这说明什么?人多未必就能办成事,处理的不好还得更怂,我今天要讲得到内容,就是该怎么与人相处。”

    接下来,路晓明就这个话题开始侃侃而谈,把这些小屁孩吹得一愣一愣的。闵秋终于松了一口气,饶有兴致站在门外看,脸上渐渐有了光彩,其实,路晓明刚才一直曲解了她的手势……

    教室内,路晓明吹得脸红脖子粗,根本停不下来,学生们瞪大了眼睛听,津津有味。相比一般老师们刻板的**,路晓明说话可太有意思了。

    一位拿着教具的中年男老师走到门边,和闵秋一起听课,不停点头,赞叹道:“这位辅导员水平不低啊,要是能留在咱学校任教就好了,要不,小闵你试试看?”

    闵秋微笑看着路晓明,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不知不觉中,一节课很快过去,下课铃响了,路晓明意犹未尽。他和孩子们约定,过几天还来,学生们这才依依不舍放他走。

    出了教室,首先迎接他的是闵秋甜甜的笑。“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吹的。”

    路晓明挠着后脑勺憨笑,面对闵秋,他的嘴皮子立刻变笨了。

    孩子们一个个从身边走过,仰望路晓明,喊着,“路老师好,闵老师好。”

    看着孩子们在操场上撒欢奔跑,路晓明感慨万千,他还挺喜欢这感觉的,如果没有办事处的工作,他一准会非常乐意来这里当老师。

    “喜欢上了?”闵秋问。

    路晓明点了点头,“嗯。”

    俩人默默穿过操场,肩并肩走向校园大门,路晓明今天的课已经结束了。

    走着走着,闵秋像是对路晓明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从小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长大的,所以,高考的时候志愿全都是师范院校。”

    路晓明点了点头,他现在也后悔了,当初怎么想起来挑个“公共事业管理”啊。

    就在路晓明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闵秋向校门外一指,“你表妹来接你了。”

    路晓明顺着她手指看,果然小表妹扛着根棍子着急忙慌小跑了过来,他连忙横移半步,和闵秋拉开了些距离。他现在是真怕了这“小姑奶奶”这要是在操场上被敲了一棍子,自己刚建立起来的形象就全毁了。

    小表妹眼睛特尖,离着老远就看见了路晓明,倒拖着大棒子扑了过来。路晓明心说坏了,女人的直觉果然可怕,自己背地里刚干点儿坏事就……这不对啊,自己什么时候干过坏事儿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路晓明转过身拔腿就跑,扔下一脸不明所以的闵秋。

    “哎哎哎,淑凤,你做什么?”闵秋连忙拽住小表妹,这里可是学校,肯定不能让人拖着根大棒子在里面跑,别吓坏了小孩子。

    路晓明远远看着,松了一口气,还是人家闵老师好。

    小表妹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可又不舍得丢了这根“御赐”大木棍,想了想把棍子往闵秋手里一塞,“你先替我保管着,回头我来拿。”

    说完小表妹张牙舞爪继续追,闵秋提着根木棍,彻底懵了,这表兄妹俩演的是哪一出?

    操场另一边,路晓明已经不打算跑啦,没了那根棍子,小表妹就等于没牙的小猫,还敢跟自己耍横?看着扑过来的小丫头片子,路晓明邪邪一笑,双手背在身后,已经捏住了爆栗子。

    他的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笑看小表妹飞速逼近。

    “就是现在!”终于就快要被扑到,路晓明脸色陡然一变。

    啪!

    小表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觉着脑门吃痛,“哎呀”尖叫一声,抱着脑袋抬头看路晓明,哭喊道:“表哥,刚是不是你打我?”

    路晓明立刻摆出愤怒的表情,指着小表妹身后大喊:“是那个熊孩子,他刚拿石子砸你,我看的清清楚楚!”

    小表妹下意识回头看,还没等她找出究竟是哪个“熊孩子”,后脑勺又被重重敲了一记。

    “噗嗤。”路晓明终于忍俊不住,笑出了声,这小表妹憨的可爱。

    这一笑就假了,反应过来的小表妹恼羞成怒,低下头对着路晓明就撞,跟小牛犊似得。路晓明正得意忘形,不防之下被一头撞在小肚子上,向后一仰,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还闹!这么大人了,就没个正形!”小表妹指着路晓明大声怒斥:“老顾头家出事了你知道不?你还不快去看看。”

    “出事了?”路晓明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老顾头都七老八十的人了,难道……他已经不敢想了。

    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路晓明拽着小表妹赶紧走,人命关天,耽搁不得。

    闵秋看着他们兄妹俩打过来闹过去,最后拉拉扯扯跑出了校门,想了想,扛着棍子也跟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夜探

    顾家的房子很老,多少年都没翻新过,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这也难怪,只有他们老两口,都70上下的人了,根本无力修整,只能等人死屋塌。

    可问题是,那老头身板还挺硬朗,一般的活儿还都能干,真不该他出事儿啊!路晓明这一路心急火燎,不住自责,几分钟就赶到了他们家门口,然后就看见了老顾头。

    房子四周依然围满了人,只不过全都离着远远的,神情惊慌。目光穿过人群,路晓明一眼就看见老顾头活蹦乱跳站在门外,不住向屋里引颈张望。

    “口没遮拦,人老顾头不好好地嘛。”路晓明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又准备敲。

    这次小表妹早有准备,连忙抱住了脑袋,气咻咻回嘴:“我又没说老顾头出事,是他们家里出事。”

    不是老顾头?难道是他们家老伴或者闺女?路晓明又收回手,眯着眼睛向那边看,就见顾家老伴和闺女缩在门边,拽着老顾头的后衣角,满脸紧张。

    不是老顾头,又不是他老伴、闺女,难道是……

    “马大仙儿!”表兄妹俩异口同声喊了一嗓子,路晓明冷汗顿时就下来了,“马大仙儿……他到底怎么啦?”

    小表妹脸一红,嗫嚅着说:“他好像神经了,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反正……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看看就看看,又不会掉肉,路晓明瞪了小表妹一眼,猫着腰向他们家摸。围观群众看见路晓明这架势,个个面露钦佩,闪出一条道来。

    摸着摸着,路晓明觉着有些不对劲,回头看,小表妹竟然猫着腰跟在了后面。

    “哟呵,胆儿肥了啊?”路晓明调侃道。

    小表妹推了他一把,“别贫了,快走吧。”

    路晓明又开始向前摸,这回他全神贯注盯着门里,生怕马大仙儿狂性大发扑出来,光是他自己到没什么好怕的,这不是还得保护小表妹嘛。

    摸着摸着,终于接近了门口,路晓明对着人家三口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老顾头会意,扯着自己婆娘闺女顺墙根溜走了。

    现在所有障碍清除,路晓明靠在门边,小心翼翼探头向里张望。老顾头家房子里黑咕隆咚的,路晓明也看不见人,不过似乎没什么危险,于是他脖子越伸越长。

    就在路晓明整个上半身都探进门框里的时候,后边儿传来小表妹大声娇叱:“你给我进去吧!”

    然后路晓明屁股上挨了重重一脚,立足不稳,跌跌撞撞摔了进去。

    路晓明趴地上转身回头看,眼睛顿时就直了,小表妹今儿穿的是连衣裙,可这完全不碍事,就见她双手提着裙裾,跑成了一道光,速度快得难以想象,所过之处落叶飞舞。

    路晓明有些摸不清状况,小表妹难道深藏不露?不能吧?正当狐疑不定,旁边有人捏着嗓子喊了一声,“呀!官人来了!”

    路晓明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声音他听过,不就是那马大仙儿嘛。转头看,没错,马大仙儿满脸“娇羞”从一片阴影里逼了过来。

    但看这时候的马大仙儿,粉面含羞,眼波流转,欲语还羞,将一只手轻轻款款按在了路晓明胸口。路晓明仰躺在地上,浑身一震,就跟被电了似得,怎么个意思这是?

    正自思忖,忽然一股无形的压力逼了过来,路晓明一看,这家伙不但上手,他还上嘴了!

    眼看着那张胡子脸伸了过来,路晓明当时就炸了毛,想都不想反手一耳光抽了过去,爬起来撒腿就跑。他这边刚一发动,后面那位马大仙儿凄凄哀哀喊了一声:“官人,你不要奴家了吗?”

    “要你妹!”路晓明脱口而出,一琢磨又不对,你妹儿我也不能要!

    路晓明这是真怕了,他现在完全能理解小表妹为什么能跑那么快,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他现在跑得比小表妹还快!好家伙,这玩儿比那魇鬼还吓人!

    两步跨出大门,眼看就要逃出生天,路晓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异变陡生!就听“呜”的一声响,抬头看,一根大棒子迎着脑门抡了过来。

    “快蹲下!”

    旁边传来一声大喊,路晓明想都没想,抱着脑袋往下一蹲,木棍擦着他头皮抡了过去。

    梆!

    路晓明回头看,身后边站着马大仙儿,正张开双臂作势欲抱。这一棍子狠狠敲在了他脑门上,挨了重击,马大仙儿眼神一散,晃了晃,软倒在地。

    再往旁边看,闵秋手里抓着木棍,眼神一黯,扶着额头跌跌撞撞,眼看就要倒下。路晓明连忙冲上去,把人一把扶住。

    闵秋现在的脸色比平常更苍白,毫无血色,身躯软的跟面条似得,被路晓明扶住后,好半晌眼神才开始聚焦。

    “我没事,就是……身体太弱了,不能发力过猛。”闵秋苦笑着摆了摆手,刚才就抡了一棍子,她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见闵秋这样,路晓明心狠狠揪了一下,他打着横把人抱起来,着急忙慌往小学跑。

    路晓明刚离开,小表妹蹑手蹑脚走了过来,她还惦记着那根棍子。可还不等她摸到,躺地上的马大仙儿忽然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吓得她屁滚尿流,追着路晓明跑了。

    “我这是怎么回事?”马大仙儿坐起来,四下张望满脸不解,随后他明白了什么,脸色开始一点点变得阴沉。

    时近黄昏,闵秋躺在床上,脸上终于恢复了点红润,听着厨房里“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她想挣扎起来,可终究使不上力气,只得作罢。每次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后,她都会这样,得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晓明,别忙活了,我反正也吃不下多少。”闵秋喊了一声,不知不觉中,称呼也变了。

    路晓明在厨房里忙活的满头大汗,听见闵秋底气似乎足了些,松了一口气,回道:“好了好了,这就来。”

    别看路晓明忙得二一添作五,其实半天下来,也就做好了一锅汤,听见闵秋的呼唤,他连忙捧着汤盆出来,走向堂屋对面的卧房。路过大门口的时候,路晓明一顿,探出脑袋向门边看,果不其然,小表妹畏畏缩缩靠在人家门边,垂头丧气。

    “我不打你,进来吃饭吧。”路晓明一偏脑袋,进了闵秋的卧房,小表妹连忙跟了过去。

    路晓明在闵秋的床边支了张桌子,把汤盆放好,给盛了一大碗。小表妹连忙把闵秋扶坐起来,用俩枕头给她垫着后背。

    “谢谢晓明。”闵秋接过碗对着路晓明甜甜一笑,用汤勺小口喝了起来,特文静。

    路晓明挠了挠头,憨笑着说:“你这该是贫血,以后得多喝猪肝汤。”

    “嗯。”闵秋应了一声,拢了下刘海,回头看向小表妹,“你也盛一碗喝吧,我喝不了这么多的。”

    小表妹噘着嘴,一脸不高兴,不停对路晓明翻白眼,听见闵秋的话,她对着路晓明一指,“表哥,你去给我盛。”

    在闵秋这儿,路晓明是一点脾气都没,楞了一下,“得,我去给你拿碗。”

    看见路晓明出了房间,小表妹赶紧坐在床边,压低嗓音对着闵秋说:“闵老师,我跟你说,其实我表哥已经有……”

    “有什么?”闵秋放低碗,好奇地问。

    “也没什么了……”小表妹彻底泄气,她说不出来……

    这当口,路晓明过来,又盛了一碗汤给小表妹,过程中一直皱眉思考,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忙完后,路晓明郑重对小表妹说:“你在这里陪陪闵老师,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不等小表妹追问,路晓明已经转身离去,没入了夜色中。

    路晓明并没有出校门,离开宿舍后,他往南一转,直接奔了山脚。

    小学校依山而建,最南边就是南山,虽然有围墙,可这对路晓明还是个事儿吗?包括学前班在内,他在这儿上了整整七年学,连哪儿有狸子洞都门清。顺顺当当翻过围墙,又在灌木丛中穿行一段后,路晓明踏上了南山石阶,从这里走过去,半道上就是那座钟馗庙。

    抬头看,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山道上一片漆黑。路晓明又回头看了眼那栋孤零零的宿舍,打开手机屏幕照亮,转过身开始拾阶上山。

    其实这几天来,路晓明想了很多很多,鱼牙湾突然出现了这么多撞邪闹鬼事件,并且愈演愈烈,这绝对不正常。万事皆有因,村里并没有别的变故,唯一的异常就是那个给钟馗像贴金的大胡子。

    那天的感觉绝对错不了,这个人肯定有问题,之所以一开始没去找麻烦,只因为他自忖不是人对手……想到这他就后悔万分,人家周天的“天机步”多棒,这“开天辟地诀”都什么玩意嘛。

    他本想等办事处的人回来后,再对付这家伙,可事情越来越离谱,已经没法再等了。这里生活着他的亲人、朋友,还有闵秋,决不能看着他们也受伤害。

    走着走着,前面视线一开,月光下,黑洞洞的钟馗庙出现在眼前,路晓明站在门外定了定神,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推开院门跨了进去。

第二十二章:在下是你徒儿

    叮叮叮……

    庙堂里传来不间断的金属撞击声,清脆有节奏,一盏孤灯下,那个大胡子坐在钟馗像边摆开了家伙事,正在小心翼翼敲打。路晓明远远打量了一会,正在犹豫该怎么开始交谈,那边先说话了。

    “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大胡子说话的时候看都不看这边一眼,继续干自己手里的活,都这样了,路晓明也只好先进去再说。

    山上只有这么一座小庙,平常也没人住,所以连电都没拉,大胡子干活的时候,照亮全靠两盏蜡烛。他的家伙事是一座精钢砧,一把小钢锤,外带一套喷枪,路晓明走过去的时候,他刚点燃喷枪,在小心翼翼调整火焰的大小。

    “这儿也没地方坐,你就随便看看吧,等我忙完了这一把再说。”大胡子全神贯注,调整好喷枪火焰后,打开脚边一个木盒,用镊子夹了一粒绿豆大的金色颗粒,放在了一个小坩埚里。

    这是金子,用来给神像贴金的,丁洪涛家的30万绝大部分都花在了这上面。放好金颗粒后,大胡子将喷枪头慢慢凑上去,开始灼烧,这是一项很精细的工作,大胡子全神贯注,浑然忘我。

    路晓明看不出门道来,可又不好打扰人家,就在这间不大的庙堂里随便走走看看。

    贴金工作已经开始,那尊神像的底座已经变成了耀眼的金色,就要开始贴神像本体,从进度来看,估计还有半个月才能完成,到时候还将有一场盛大的仪式。

    “看看可以,不能摸。”

    路晓明正准备绕到后面看看,那个大胡子的声音传来,回头看,大胡子将喷枪关掉,用钳子夹着坩埚,把金颗粒倒在了钢砧上。然后他拿起那柄精巧的小锤,开始捶打那颗已经发白的黄金,清脆的敲击声再度响起。

    路晓明走过去看,就见那把小锤子在他手里上下翻飞,密集如雨点,不停变换方位敲打。那颗黄金在他的敲打下,贴着钢砧快速扩展,犹如自然蔓延的浓稠液体。

    路晓明看傻了眼,这玩意他虽然没接触过,可难度是可以想见的。黄金很软,打得这么薄,只要下锤稍有一丝偏差,就会被打穿,而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几乎是一面黄金镜子,可以清楚的反映出斜对面的影像。

    路晓明大气不敢喘,仔细盯着,那柄小锤不断移动位置,敲击节奏始终不变,黄金“镜面”渐渐铺满了整座钢砧。这座钢砧长宽都为约50公分,没亲眼看过的人很难想象,那么小一粒金子,居然能在手工敲打下延展到这么大!

    捶打完毕,大胡子松了一口气,突然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路晓明心里一毛,赶紧往后缩,心说这是要动手了?

    大胡子看了路晓明一眼,面无表情,将刀尖剔进了金箔一角。路晓明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对付我的……

    刀刃一点点剔了进去,大胡子的神情也开始有点儿紧张,他屏住呼吸,定了定神后,手腕忽然一错,锋利的刀刃紧贴着钢砧划了过去,一整张金箔被完好无损揭了下来。接下来他踢开身边一口木箱,用长刀挑着金箔放了进去,关上箱盖,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大胡子坐直身体锤了锤后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路晓明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想好说辞。

    “你知道我是谁吗?”想了想,路晓明以退为进。

    大胡子放下茶杯,抬头定定看着路晓明,半晌后直截了当说:“咱们也不用兜圈子,我知道你是天庭特派员,也知道你的职责,我不为难你,等手头这件事忙完后,我自己回去。”

    路晓明松了一口气,这大胡子好相处,他最烦那些躲躲藏藏打哑谜的人。既然人家开门见山,他也就没必要拐弯抹角,“什么时候回去不重要,我就想问问,最近鱼牙湾总闹鬼,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大胡子露出个玩味的笑,“我说和我没关系,你信吗?”

    路晓明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问,愣住了,能相信吗?“那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大胡子靠回去,摇头轻笑,说:“凡间的事,我是不能插手的,只有一句话送给你今日因,明日果,万事万物都逃不出个‘缘’字。”

    “缘?”路晓明心说这算什么回答?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嘛,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人家说了这儿工作完了自己回去,那就没法动用职权,他又说鱼牙湾闹鬼不关自己的事,无凭无据,总不能强加罪名吧?

    如果可以的话,把人抓起来审问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可他怕真动起手来,结果不定是谁审问谁……

    “那您忙,我先回去了。”路晓明闷闷不乐告辞,再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了。他来前做了各种心理准备,甚至包括大战一场,现在倒好,这等于是被人给糊弄回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路晓明想起来了什么,回头问:“你究竟是谁?”

    大胡子这时候站在庙堂门框里,背衬着神像,悠然一笑,“到时自知。”

    得,咱不问了,路晓明跨出了院门,他现在才回过味儿来,这大胡子看着憨厚,其实内里刁钻。别看他一副万事配合的架势,其实从头到尾等于什么都没说,这一趟白来……

    出了钟馗庙,路晓明立刻拨通了杨戬的电话,他最近和李刚闹别扭,不能先找人家,那样显得弱势。现在这儿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他是真搞不定,只得向办事处求助。

    电话接通,老杨戬似乎已经睡下了,不耐烦的哼哼着,“晓明啊,又想我啦?”

    “想你个头!”路晓明满肚子委屈,直接就骂上了,“你们倒好,在外面玩的潇洒快活,我这儿探亲假都休不安生。”

    杨戬听出来了,路晓明那是真生气,连忙端正姿态,“是不是你那儿出事了?快向我反映反映。”

    路晓明一听这话,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险些没哭出来,他一边下山,一边向老头大倒苦水。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心疼话费,把到了鱼牙湾后的经历,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一口气叙述完后,杨戬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究竟有多长?估计着得有小半个钟头,一直等路晓明快走到小学校,那边才有了回应,“刚才我们开了个碰头会,这事你先别轻举妄动,等待援军。”

    路晓明这才松了一口气,有后援就好,不过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死老头开会都不知道挂电话,“回头你得给我报销……”

    “话费”两个字没说出来,那边挂了,紧接着一条短信发了进来:本机已欠费,限制呼出。

    路晓明欲哭无泪,他身上倒是还有钱,可全是现金,想交话费还得去县城。不是他想带着现金充大款,办事处搜集来的全是零票,atm机不认,柜台他不好意思办……

    他是真委屈啊,不就是想回来睡几天大头觉,结果搞得比上班还忙。本以为这半个月探亲假是占了便宜,结果是一大号火坑,现在居然连电话都停了。

    想到这儿,他是浑身无力,连围墙都懒得爬,顺着墙根往学校大门口走。

    到了大门前,“铁将军”把门,不过这早就在路晓明预料之中,对他也构不成障碍。他弯下腰,有气无力对着挂锁喊了一声,“开!”

    嘎达。

    挂锁应声崩开,路晓明把锁退掉,就在这时候,大门对面风声乍起,一条黑影迎头扑了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路晓明左脚丁右脚八,踩成了阴阳步,右手反着一招,对着黑影面门就扇了过去。招式刚发出,就听黑影着嗓子大喊一声:“路道长!”

    啪!

    结结实实一大耳刮子扇在脸上,那黑影被扇趴在地,路晓明这时候才琢磨过味儿来,那声音他耳熟,马大仙儿!

    “嘿!你老小子不好好抓鬼,还干上劫道儿了!”路晓明这个气啊,高高举起了挂锁,对着人家脑门儿作势欲砸,“你别动,要不然给你来下狠的!”

    说完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欠费的电话也能打110,这是常识。

    不等路晓明拨出号,马大仙儿趴地上嚎了起来,听上去还挺兴奋,“路道长,路仙人,求您收我为徒吧!”

    路晓明拨号的手一顿,怎么个意思?“不是来劫道的?”

    马大仙儿趴地上双手合十不停的拜,虔诚无比,“哪能啊,小徒虽不贪恋钱财,可这么些年下来,乡民们的供奉也有几十万,还沦落不到那一步。”

    路晓明想想也对,人家这么大名气,趁个几十万还真不算什么,有了几十万谁还去劫道啊?“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了?”

    路晓明请的是“问句”,那就等于把话头递了过去,接下来该怎么定性,你自己看着办,这一招还是最近从他娘那儿悟过来的。

    马大仙儿也是个妙人,不点都透, 趴地上也不急着起来,赔着笑说:“这是仙长在教我功夫呐,小徒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只可惜徒儿功夫不到家,让仙长您老人家失望了……”

    路晓明心说,你都这么上路了,那就原谅你吧,“咱起来说话,别小徒小徒的,我听着别扭。”

    “哎!徒儿遵命。”马大仙儿终于爬起来了。

第二十三章:人在这里

    马大仙儿规规矩矩站在路晓明身侧,微微弯着腰,两只手垂着,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你……”路晓明忽然发现,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这姿态,咱们还怎么愉快滴对话啊?难不成得这么喊,“小李子,伺候着。”

    哦……不对,该是小马子,嗨!这也不对。

    眼看路晓明脸苦了下来,小……马大仙儿小心翼翼试探着问:“要不,咱还继续那个话题?”

    路晓明低下头用力一摆手,“说吧。”

    毫无征兆,马大仙儿“噗通”一声跪在路晓明面前,重重一个头磕在地,“求路仙长收我为徒,再下马明启,本地人氏,幼时师从海州白云观松云道长,后自立门户,小有悟性,愿追随仙长,鞍前马后,侍奉百年!”

    一套话喊完,对面悄无声息,马大仙儿有些疑惑,抬起头一看,对面空荡荡,哪里还有路晓明的身影。

    “别看了,我在这儿,咱们就这么说话吧。”校园里传来路晓明的声音,转头看,路晓明已经把门锁上,隔着铁栏杆对他喊话。

    路晓明是真怕了,这么大个人,都快赶上自己爹岁数了,动不动就对个大小伙子下跪,这成何体统啊。这一回他干脆不给马大仙儿说话的机会,抢先问:“今天白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大仙儿也不起来,就这么用膝盖蹭转身,恭恭敬敬回答:“在下一不留神,着了那厉鬼的道,得亏仙师来得及时,将那冤魂厉魄打散,要不然,命丢了事小,一世清誉尽毁。”

    “厉鬼?!”路晓明听得一惊,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称,现在回想起来,果然比那什么魇鬼要厉害得多!只不过那玩意可不是自己打的,得是人闵老师。

    “唔……谢谢啊,我得回去了。”路晓明若有所思,转过身就跑。

    马大仙儿还没琢磨过来怎么回事,路晓明已经不见了人影,他跪在地上眼珠“滴溜溜”一转,面上露出一抹阴霾,“黄口小儿,真当自己是仙师?!”

    冷“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他凑在院门前,对着挂锁喊了一声“开”!挂锁毫无反应。背着手思忖片刻,马大仙儿转过身头也不回没入了夜色中。

    路晓明赶到宿舍的时候,大门还开着,走进去一看,俩女人正靠在床上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淑凤,咱该回去了。”路晓明站在堂屋里喊。

    小表妹连忙跑出来,把路晓明拉在一边说:“咱今晚不回去了,闵姐姐身体不好,陪陪她。”

    陪陪就……陪陪吧,路晓明自顾蹿上人家大桌子,缩头缩脑就睡,“你们聊吧,别太晚。”

    不一会儿,路晓明就进入了梦乡,他还打鼾,小表妹暗暗骂了声猪,欢欢喜喜跑进了闵秋房间。

    翌日,清晨,三人早早就醒了过来,吃过早饭后,路晓明领着小表妹告辞。

    今天是周六,闵秋也不用上课,把表兄妹俩送出校门后,回去接着睡。经过一夜休养后,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已无大碍。

    山里面早起会有晨雾,古旧的村落被笼罩在薄雾里,另有一份典雅,路晓明一路走来心旷神怡。不过走着走着,他发现了异常,今儿早上这下湾村格外安静,脸鸡鸣狗叫都听不见。

    “淑凤,这人都哪儿去了?”路晓明忍不住问。

    不单是他,小表妹也发现了异常,抬手打断路晓明,侧着耳朵细听,半晌后她向旁边一指,“那边有人来啦!”

    果不其然,那边巷子里脚步声越来越大,晨雾一分,一个瘦小的精壮汉子慌慌张张跑了出来,看见兄妹二人吓了一跳,随即释然。

    “你们怎么还不走?再不去就占不到好位置了!”那人着急忙慌喊了一嗓子,从俩人夹缝里钻过去就跑。

    路晓明连忙把人拉住,不解问:“大伙儿干什么去啦?又开始放露天电影了?”

    “你傻啊?!”那人瞪了路晓明一眼,挥开了手,“现在哪儿还有那个啊,再者说了,大白天的看什么露天电影?”

    路晓明一想也是,自己这几天被折腾得都有些弱智了……

    那人原本想走,可看见路晓明憨憨的样子,心里不忍,又转回来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昨晚上下湾村闹鬼啦!”

    路晓明和表妹对望一眼,就现在的下湾村,闹鬼他还算个事儿?不闹鬼那才真有鬼了。

    男人见路晓明和小表妹一脸少不经事的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跺了下脚说:“和以前不一样,昨晚上是真的看见鬼了,好家伙!那玩意儿一身白茫茫,在村子里飘来飘去,撞见人那是真掐啊!”

    路晓明听见这话,脸当时就绿了,听他的描述,事态还在升级啊!这可就不是附身这么简单了,变成直接入侵了这是!

    “那有伤到人没?”路晓明连忙问。

    男人想了想,摇了摇头,“人倒是没伤到,不过村里的鸡和狗全死了,猪也死了好几头。今早上天不亮村里就炸了锅,大伙儿全跑了。”

    听见这话路晓明看了眼伸脖子看了眼这男人背后,那儿拴着一条猪后腿,毛都没蜕,一看就是刚割下来的……

    男人顺着路晓明的目光一看,打了个哆嗦,连忙赔着笑说:“自家的,我自家的。”

    不等路晓明进一步盘问,男人转过身撒腿就跑,跑着跑着许是步子迈的太大,裤腿儿里甩出来一只死老母鸡。

    “这……”路晓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晓明表哥,这人该是来做贼的吧?”小表妹眯着眼睛看那人的背影。

    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那得是真弱智,不过路晓明现在也没心思管这个,都闹腾成这样了,谁还顾得上死鸡死猪啊。

    “我进去看看。”路晓明顺着那人的来路摸进了雾中小巷,小表妹一激灵,赶紧追上去拽住了路晓明裤腰带。

    “你这是干嘛啊?”路晓明被这么拽着,路都走成了顺拐。

    小表妹哭唧唧嘟囔:“表哥,我怕……”

    路晓明心说我还能丢下你直接穿越了不成?怎么地你吼一嗓子我也得立刻出现吧?不过看见小表妹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就只好随他拽吧……

    俩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进了巷子里,一同走顺拐。

    巷子里雾气更浓,能见度只有两米左右,走着走着,路晓明脚步一顿,小表妹撞在了他背上。

    “坏了!”路晓明说:“那人没撒谎,下湾村的事情真的闹大发啦!”

    小表妹扶着路晓明腰,偏过脑袋一看,赶紧又缩了回去。就在路晓明前边,一条大黄狗僵直着躺在地上,表情狰狞,大睁着眼睛,就这么死了!

    “表哥,咱们快回去吧……”小表妹改为双手抓着路晓明裤腰带,哭哭唧唧说,闭着眼睛不敢看。

    路晓明安慰:“有我在,没事儿,我看看这狗的死因就走。”

    说完路晓明蹲下身,开始给这条死狗做“尸检”,小表妹把整个脑袋都藏在路晓明背后,拧着头龇牙咧嘴。

    一番捣鼓后,路晓明站了起来,满脸疑惑,他忘了一件事,自己哪会什么尸检呐……目前得到的信息如下:这条狗应该不是被掐死的,在它脖子上并没有掐痕,然后就是这条狗的死状有点恐怖,面目扭曲,嘴里吐白沫,其他再无有用的信息。

    可这能说明什么?

    “再往前看看。”路小明反手拍了拍后边儿的小表妹,开始一点点往前蹭,不是他胆小,实在是迈不开步。小表妹这时候死活不肯睁眼,把脑袋顶在路小明后脊梁骨上,跟影子似得。

    又往里走了一段后,太阳渐渐高升,雾气开始消散,路晓明脚步一顿,拽着小表妹转身就走。前面到处是死牲口,全都死相狰狞,路晓明都看不下去了。

    急急忙忙跑出巷子,路晓明敲了小表妹一下,小丫头片子会意,长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俩人脸色都有些发青,不再说话,赶紧沿着下湾回家。

    路晓明越走越快,他现在担心上湾也闹成这样,那鱼牙湾就真是彻底的鸡犬不宁了。

    不一会功夫,俩人爬上了坡道,上湾村展现在眼前,兄妹俩站定了一看,顿时被惊得面无人色。只见小小的山谷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挤得满满当当。

    绿色的帐篷,白色的蚊帐,乱堆乱放,还有人正抡着大锤在山路中间打桩,看架势,好似是要在这里起房子。

    路晓明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下湾没人了,感情全在这儿。

    整个鱼牙湾拢共三千多口人,下湾占了三分之二,现在全挤在上湾,拥挤程度可想而知。这些人拖家带口,还有大包小包细软铺盖,占了块空地就支床搭棚子,都没法走道儿了。

    路晓明往近处看,人群里还混杂了一些肥猪水牛,被挤得颇为烦躁,不停摇头摆尾哼哼。再往上看,自家门口更热闹,晒谷场上人挨着人,都打起来啦!

    看见有人在自家门口动手骂架,路晓明急了,这像什么话!他连忙带着小表妹往上跑。

    刚接近,路晓明立刻就被认了出来,人群大哗,路晓明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烦躁的挥着手狂吼:“别挡道,我要回家!”

    他的话特好使,立刻就有人大喊:“让开一条道,送路大仙儿回家!”

    接下来人群一分,一条大路出现在表兄妹俩面前,路上铺满了床铺被褥……

    路晓明懵了半天,弱弱问:“您们的意思,就这么让我踩过去?”

    “踩!”大伙儿齐齐一挥手,豪气干云。

    不等路晓明下脚,身边的小表妹欢呼一声,跳上床铺,在人家被子上蹦蹦跳跳踩了起来。路晓明想起来了,这丫头打小就喜欢在床上蹦哒,这回能过够瘾了。

第二十四章:还有一个

    路晓明简直都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反正挺软乎,飘飘荡荡就到了家门口。

    要论热闹,哪儿都比不上这里,不大的晒谷场床挨着床,给整成了一个超级大通铺。乡下的木床四角都有立柱,往上面绑一快塑料膜,这就算是有窝棚了……

    “这是干什么?”路晓明云里雾里,家乡什么时候有了这风俗?

    旁边有人“嘿嘿”坏笑,“这不是路大仙儿家嘛,咱们住在这儿安全,马大仙儿都废了,也就他能镇得住那些妖魔鬼怪。”

    路晓明回头一看,正是那小偷小摸的精瘦汉子……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人嘴里的“好地方”指的是哪儿了,感情就自个儿家大门口。可问题是,现在大门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别说人进出了,连猫儿都没路回家上灶。

    “可你们就不能睡远点?堵着我们家大门口算怎么个回事儿?”路晓明这个气啊,可他刚想发作,所有人立刻转过头不看他,该干嘛干嘛,对于他的质问权当听不见。

    看着面前一片大孩儿哭小孩儿闹,孩子他妈睡大觉,路晓明顿时泄气,这一片晒谷场挤了上百口人,跟蚂蚁窝似得,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嘴撵人。

    “算了吧……”身后传来叹息,肩膀被拍了一下,路晓明回头看,来人是他爹路大伟。

    老头态度起了180度大转变,悲天悯人说:“乡亲们这就算是遭了难了,你能帮就帮吧,注意点儿安全,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

    “不是!”路晓明急眼了,正准备辩解,又觉着在这儿说不合适,扯着他爹袖子往家里走,“咱先回家,我有事儿跟您们二老说。”

    急匆匆回家,路晓明又寻着他娘,一手一个拉进了自己屋子里,正准备关门,小表妹削尖脑袋也挤了进来,路晓明也只得由她。

    扣好门,回头望,二老夹着小表妹坐在了自己床沿上,全都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看见这一幕,路晓明觉得自己舌头有些倒不过弯来,该从何说起?

    看见儿子抓着门闩发愣,他娘语重心长说:“晓明,我们知道你有事瞒着,如果真开不了口,那不说也行,只要不是什么坏事。”

    路晓明闻言叹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他娘前面蹲下去抬头仰望,满含深情开了腔,“妈哎,您儿子我是那种能干坏事儿的人嘛?!”

    他娘余麦香笑着点了点头,“老头子,我没问题了,儿子大了,也不用什么都跟我说。”

    他老爹脸色前所未有的庄重,“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说:“我和你娘也不是老糊涂,知道有些工作得保密,可你总得给我们交个底吧?”

    听见他爹提到“保密”两个字,路晓明心中一动,老爹这就算是递话给自己讲了,借题发挥那可是自己的专长。

    “这事儿,他的确得保密!”路晓明先顺着定了个调,接着就开始白话了,“首先呐,我工作的绝对是一正规单位,有编制的!只不过我们的工作内容……”

    说到这路晓明神秘兮兮点了点头,那意思你懂的……

    三位听众连忙跟着点头,全都表示懂了,路晓明心说我都没懂,不知道你们都懂了什么……

    过了第一关,接着说重点,路晓明脸色一苦,哀叹道:“我的确是学了点本事,不怕那些东西,可捉鬼我是真不会,这么些人窝在这儿,不顶事的。”

    他娘听明白了,连忙站起来说:“要真这样,那我出去打个招呼,让他们赶紧投奔亲戚去,别搁这儿耽误了。”

    余麦香是个急性子,又是个热心肠,说完就奔了外边。目送母亲出门,路晓明满怀期待,就凭自己这点儿本事,这么多人的安保工作他是真承担不起啊。

    “没用。”他娘刚出去,路大伟就摇了摇头,“丁家人在外边有亲戚的不多,而且你做的事他们都看见了,现在让他们走?根本就不会有人信,指不定还得落个骂名。”

    理想很美好,现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终究还是老爹看得准。就听见余麦香在大门口喊了几嗓子,外边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切照旧,不一会儿功夫,他娘就垂头丧气回来了。

    “唉……”路晓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家子人相对无言,坐着发愁。

    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肚子里喊饿了,路晓明才撑着膝盖站起来说:“不行就先这样吧,我已经联系了办事处,很快就有同事来,应该有会捉鬼的。”

    听见这话,小表妹眼睛一亮,连忙跳起来抓住路晓明,“是不是我心儿姐姐也会来?”

    路晓明听见这话当时就呆了,那帮家伙都在外面旅游,办事处只剩下了铁扇公主和林心儿,你说来的能是谁?这要是林心儿真的来了,就冲自己对母亲撒的谎,这篓子可就捅大了啊!

    “嗨,嗨!”小表妹看见路晓明有点儿魂不守舍,使劲晃了晃,满脸惊喜问:“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心儿姐姐究竟长什么样啊?”

    路晓明呆呆转过头看向他娘,就见老人家满脸喜色看着自己,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路晓明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晚饭点,两家人围着桌子坐成一圈,个个喜气洋洋。路晓明他娘今儿特高兴,烧了一大桌子菜,还拎出了两瓶酒,号称也要喝两盅。

    看着欢欢喜喜两家人,路晓明一头碰死的心都有,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边二杠子满上两杯,往路晓明跟前一墩,“你小子行啊,哥哥我敬你一杯!”

    路晓明茫然抬起头,看着二杠子一口干了,他跟个机器人似得,端起酒杯也是一口闷。接下来他仿佛开了窍,抢过酒瓶挨个儿敬酒,不管人家喝多少,他是统统一口干!

    “晓明,别喝醉了。”他爹小声叮嘱。

    舅舅不干了,呼开路大伟的手,一脸嫌弃说:“新媳妇上门,这么大的喜事,喝醉了都应当该当。”

    说完他舅舅撵着路晓明碰了下杯,自己有滋有味抿了一小口,又转过头恶狠狠瞪了二杠子一眼。二杠子一脸不乐意,我又哪儿碍您事了?

    路晓明一连两圈喝下来,终于支撑不住了,他也就那点酒量,这会肚子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很失败,本想把自己灌醉,可这还没醉,就要吐了……

    “你们先喝着,我出去吐会儿……”路小明落寞地说,其实他本想说“我出去哭会儿”,终究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就在他起身的时候,兜里铃声大作,有电话来了,路小明掏出手机一看,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来电显示,赫然是林妖精!

    别误会,这就是林心儿,路晓明存电话那阵子正对人家不满,就成这样了。

    “哦……林妖精。”小表妹眼睛特尖,一撇就看见了,拿腔拿调作恍然大悟状问:“老实交待,心儿姐姐是不是姓林?”

    听见这话,一屋子人全都捂着嘴“吃吃”偷笑起来。

    路晓明欲哭无泪,“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我们想的哪样啊?”大伙儿异口同声问。

    甭管哪样,这事儿指定越描越黑,还是先接电话吧,路晓明捂着嘴平复了下呼吸,接通电话对在了耳边。

    “晓明吧?”电话里传来的是铁扇公主的声音,路晓明暗自松了一口气,许是因为做贼心虚,他现在听见“林心儿”三个字都会心跳加快。

    “哎哎哎,是我。”路晓明神情松了下来,连忙答应。

    铁扇公主在那边“噗嗤”一笑,问:“许久不见,想我们了没?”

    “呀!她问表哥想不想她!”小表妹在旁边压着嗓子惊呼,跟发现新大陆似的,路晓明二话不说,撩起一脚把她给踹飞了出去,然后向着后门外踱步。

    “你们后天到?行!都有哪些人来?”路晓明讲着讲着脚步忽然一顿,身体僵住了。

    片刻后,路晓明放下电话,慢慢转过了身,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大家正在交头接耳拿路晓明打趣,看见他这副神情,全都楞住了。

    “来不了了?”他娘小心翼翼问。

    路晓明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回答:“她们说,这种情况,可能会越闹越凶,在她们来之前,下湾村最好别住人。”

    “那上湾会不会有事?”路大伟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路晓明回忆了下谈话内容,说:“阴气如流水,一般不往高处走,上湾没什么大问题。”

    大伙儿闻言松了一口气,幸好人全聚到了上湾,现在下湾空无一人,随那些东西闹腾去。

    “不……”路晓明紧紧抿着嘴唇,语气沉重吐出一句话,“下湾,还有一个人在。”

    “闵秋老师!”小表妹这时候反应过来,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得去把人给接过来。”路晓明嘴里念念叨叨,一把抓过墙根下的柴刀,插在了后腰上,跑向大门口。

    打开大门,路晓明转回头看向家人,郑重其事嘱咐:“我身份特殊,那些东西上不了我的身,你们可千万别跟来!”

    说完,路晓明带上大门落了锁,直接钻进家门另一边的灌木丛,向着下湾扑了过去。身后隐约传来母亲余麦香的呼喊:“晓明,你可千万得当心点!”

第二十五章:雾锁下湾

    路晓明在灌木丛里飞蹿,不一会儿功夫,上衣就被荆棘划得稀巴烂,脸上身上到处火辣辣的疼。一想到闵秋孤零零待在那个危机四伏的村里,他的心就像被人死死揪住一样,疼得喘不过气来。

    一番胡冲乱闯后,前方视线一开,下湾展现在眼前,可路晓明的心却沉到了谷地。清冷的月光下,两山夹峙之间,地势低洼的下湾完全被浓雾笼盖,从半山腰看下去,犹如一碗沉寂的汤,什么都看不见。

    雾气这么大,里面根本就看不见道,路晓明放弃了直接进村的打算,转身再一次扑进灌木丛中,沿着半山坡绕向小学校方向。奔跑中抬头看,坡上的钟馗庙依旧亮着昏黄灯火,隐约还有敲击声传来,那个大胡子似乎正在加班干活。

    山路难行,等路晓明深一脚浅一脚冲到学校院墙下的时候,已经快累瘫了。扶着墙根紧喘了几口气,路晓明一咬牙,踩着墙上的洞眼翻了进去,摔在了院子里。

    顾不得浑身锐痛,路晓明赶紧爬起来扑进了浓雾里,一边分辨方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这条路路晓明很熟悉,不一会儿就赶到了那栋孤零零的宿舍,开始用力拍打房门。他喊了一路,毫无回应,这让他愈加担心。

    拍了一会门后,里面依旧毫无动静,路晓明情急之下退后两步,冲起来对着大门来了个飞踹,老旧的大门轰然倒地。

    不等尘埃落定,路晓明一头闯进去,找到开关打开了灯,然后就看见了闵秋。

    闵秋躺在床上,睡得很安静,呼吸平稳而有节奏。路晓明有点疑惑,自己整出了这么大动静,怎么她居然还不醒?这睡得也太死了吧……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人没事就好,路晓明就地一坐,一边倒气一边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凭闵秋的身子骨,走山路她是肯定不行,可大雾里指不定有些什么东西,要带着他穿过去,路晓明又不敢。

    正自左右为难,背后床上传来细微的挣扎声,路晓明赶紧扶着床沿站起来看。刚才还好好地闵秋正在闭着眼睛挣扎,表情痛苦,额头上转眼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路晓明赶紧抓住闵秋肩膀摇晃,大声呼喊,闵秋挣扎越来越激烈,突然大喊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睁开双眼惊恐地盯着路晓明。

    路晓明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停止摇晃,放松语气轻声说:“是我,别害怕,是不是做噩梦了?”

    盯着路晓明一会儿后,闵秋眼中的恐惧逐渐变淡,长舒了一口气,柔声喊:“晓明?”

    “嗳,是我。”路晓明忙不迭点了下头,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回应。

    接下来,闵秋做了一个打死路晓明都想不到的举动,她眼中柔光一闪,抬起双手攀上路晓明的脖子,一把抱住,带着颤音在耳边呢喃:“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吓死我了……”

    路晓明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喘,心脏狂跳,双手悬在空中,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再继续一会儿,路晓明指不定就得给自己憋死。

    可路晓明仍然没有动,感受着耳畔轻柔的发丝摩擦,肩头温热的呼吸,路晓明觉着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这感觉是如此的非同寻常,哪怕真的把自己给憋死,他也不舍得打断。

    耳边,闵秋依旧在小声诉说,如梦呓,“我梦见了一个很可怕的女人,她用一双竖立的瞳孔看着我,一动不动……”

    听到这儿,路晓明悚然一惊,心神终于从能杀死人的温柔中挣脱出来。现在处境危险,必须得赶紧把人带离开,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一老爷们,人家姑娘可经不起折腾。

    路晓明扶住闵秋双肩,艰难地把人推开,看着闵秋不解的双眼,面色凝重说:“下湾现在有危险,村民们已经全都跑了,现在全村只剩下了你一个,我必须得马上把你带到上湾去。”

    “啊?!”闵秋吃了一惊,她可能一整天都没出学校,根本不知道这些变故。不过她也没有多问什么,目光立刻转为坚定,对着路晓明点了下头,“我跟你走。”

    路晓明连忙起身退后一步,“现在就走,咱们得快点。”

    闵秋点了下头,正准备起身,忽然脸颊一红,嗫嚅着说:“你先转过身,我换件衣服。”

    路晓明连忙转过身,还把眼睛也给闭上。

    身后一番“”,路晓明肩膀被拍了一下,闵秋声音传来,“好了。”

    路晓明睁开眼回头,闵秋已经穿上了一身红色连衣裙,正低着头系鞋带。他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你总穿红衣服。”

    “我喜欢红色。”闵秋随口答,系好鞋带站起了身。

    可刚一站住,她的身躯晃了晃,连忙抓住了路晓明胳膊,“我可能刚才受了惊吓,现在腿有点软……”

    路晓明现在只想尽快带着人离开,闻言想也不想背过身一蹲,“我背你就是,咱们不能再耽搁了。”

    闵秋毫不犹豫伏上了路晓明的背,一双纤瘦的胳膊紧紧抱住了路晓明脖子,路晓明站起来颠了颠,跨出房门冲到了大门口。闵秋将脑袋横着搁在了路晓明肩膀上,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对自家可怜的大门视若未见。

    路晓明站在门口左右一打量,外面的雾气更浓,在夜色中,已几乎谈不上什么能见度。稍作犹豫,路晓明转身向右,一头闯进了浓雾中。

    现在背着一个人,虽然不重,可也绝对无法爬山了,穿过下湾就成了唯一回家的路。

    好在这里他很熟悉,不一会儿功夫就撞到了学校大门,他想也不想对着门锁大喝一声“开”!前面雾气一阵剧烈翻滚,排开一大片空间,门锁应声崩开。

    “晓明,要不歇会吧?”肩头上,闵秋轻声问。

    经过这一段负重狂奔后,路晓明已经开始喘息,身上也开始冒汗。

    “没事儿,我身体好得很,这才刚进入运动状态。”路晓明随口支应着,打乱呼吸节奏后,喘得更厉害。闵秋也没再说什么,“嗯”了一声,继续安静地伏在背上。

    路晓明手忙脚乱扔了锁,打开门闩一脚踹开,背着人进入了下湾。

    自打在外上学后,这里他已不再熟悉,加上这几年村子里变化很大,现在视线又不清,接下来能不能走对,只能看运气了。

    弥天大雾中,路晓明就像个没头苍蝇,背着闵秋来回乱闯,到处一片死寂,气氛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其实在这样的环境里,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顺着房舍一栋栋向前摸,可路晓明心急火燎,根本没法沉下心这么做。

    跑着跑着,路晓明脚下一顿,面前出现了那座熟悉的铁门,又回到了学校。

    “我靠!”路晓明忍不住骂了一声,白忙活了这是。

    闵秋伏在他背上,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胸膛,“不要急,认准方向慢慢走。”

    路晓明心说不慢也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两圈套下来,我就该没力气了。当下他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转过方向背对校门,开始走直线。

    他隐约记得,这样走下去的话,能走到下湾湖边,到时候顺着水向西,一定能到上湾。

    走着走着,一路无障碍,他的脚步渐渐开始平稳,呼吸也更有节奏,这样走下去可行,他的心态也就渐渐变得平和下来。闵秋再也没有说话,安静地伏在他背上,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正前方,浓雾紧锁,渐渐打湿了发梢衣襟,秋天的山区夜晚气温很低,路晓明开始觉着有些冷。

    又走了一段,前面隐约已能听见下湾湖水拍岸的声音,眼看就要到达第一预定地点,就在这时候,闵秋忽然抓紧了路晓明肩膀,急促喊:“停下,前面好像有东西。”

    路晓明一愣,依言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张望,可大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并没有贸然行动,他现在对小表妹那句话深信不疑:女人的直觉是很灵的。

    站住不动,四周寂静的可怕,目不能视物,路晓明这时候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行走在人间,而是……正自胡思乱想,眼前的雾气突然起了一阵细微扰动,一阵寒意袭来,路晓明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路晓明一把勾紧闵秋,开口大喝,“开!”

    咒语刚喊出去,就听前面“呜”的一声,雾气倒卷,清开了一片约5米长的喇叭口形空间。路晓明瞳孔猛然收缩,雾气逼退后,一条白色的人影直直站在自己面前,相距只有三米远!

    这影子能有两米高,似乎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曳地长袍,光线太暗看不真切,反正从头到尾一片白茫茫。它似乎没想到路晓明会突然来这一手,愣了一瞬,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身形立刻横向拉长扭曲,化成一条白线又钻进了大雾中。

    路晓明身上乍起的汗毛还没松下来,大雾向回涌,转瞬又锁死了视线。

    “那是……什么?”闵秋终于抬起了头,哆哆嗦嗦问,胳膊搂得更紧。

    路晓明没有回答,颤栗片刻后,不知怎么的,一股无名邪火涌上心头。招你惹你了?我就背个人回家,至于死缠着不放?!

    “给我滚出来!”路晓明背着闵秋,转着圈大吼,他现在给气得头皮发炸,满脑子怒火,甭管揪出来什么,他都能给按地上踩扁了!

第二十六章:选择

    大喊大叫也是个体力活,何况还背着一个人,几嗓子喊下来,路晓明就又开始喘气儿了。

    闵秋见他情绪有些过于激动,连忙凑在耳边说:“不要喊,安静地听。”

    闵秋的话语就像药一样,路晓明瞬间安定了下来,喘了几口气后反过来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了。”

    “嗯。”闵秋答应,又伏低下了头。

    路晓明刚才被闵秋提醒,终于冷静了下来,现在什么都看不见,鸡毛子喊叫纯粹是浪费体力。自己还背着人家姑娘,也等于背负着一份天大的责任,绝对不能任性。

    站在原地稍作休息后,路晓明注意力再次集中,开始以更慢的速度向下湾湖走。

    既然看不见,这一次路晓明索性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应。随着心神一点点沉下去,他仿佛又回到了许文才老头的小院,在暗夜里安坐,感官越来越灵敏。

    渐渐地,他能听见蚊子从身旁飞过,围着闵秋绕了半圈后,又转身飞走。一只飞蛾被打湿了翅膀,艰难地从头顶掠过,重重撞在了某棵树干上。脚下踢到了一颗小石子,向前滚了一小段后,撞上了一块石头,路晓明立刻稍稍转向。

    就在这时,左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路晓明赶紧停了下来,面朝那边站定。

    有细微的破空声转眼临近,路晓明掐了下时间,侧身向左一让,一股阴冷贴着胸膛划了过去。路晓明腾出一只手,照着判断的方位狠狠抡了过去,就听见“啪”一声脆响,这一巴掌拍了个正着。

    “是谁?!”背后传来闵秋的惊呼声,路晓明睁开眼一看,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脱手落地。剑的主人被自己一巴掌拍在面门上,用双手捂住口鼻,连连后退。

    路晓明当时就毛了,被鬼骚扰还不够,现在还蹦出一大活人行凶,那么长一把剑要是扎在胸口上,自己的小命搞不好就得当场交待了!

    “你找死!”路晓明大喝一声追上两步,趁着那人正在后退,一脚蹬在小肚子上,直接把人踹倒在地。

    来人仰面朝天摔倒,连忙翻过来戒备,俩人这才真正打了个照面。

    “马大仙儿!”

    “路道长!”

    两人同时惊呼,原来还是熟人,偷袭的人赫然就是那位马大仙儿!

    “您怎么会在这儿?”马大仙儿连忙辩解道:“我是出来探路的,听见这边有动静,还以为是厉鬼恶魄……”

    他这么一说,路晓明想想也有道理,村里应该已经没人了,置身在这大雾里紧张难免,刚才应该是一场误会。不过他又觉得不解,这马大仙儿本事似乎也不咋地,这样恐怖的夜晚,他在下湾村游荡什么?

    似乎看出了路晓明的疑惑,马大仙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解释说:“我师尊他老人家已经来了,正在丁道全家,让我出来探下路。”

    路晓明一听,顿时有了计较,丁洪涛家在下湾湖边,离这儿不远,回上湾正好顺路,不如……

    “路上没问题,我们刚打那边过来的,快回去吧。”路晓明索性挡着道往回赶人,这一路背下来,他腿肚子都快转筋了,得赶快回上湾。

    马大仙儿没再说什么,抹了把鼻血,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从兜里掏出了一部机器。他现在是真怕了路晓明,拿着武器干不过人家赤手空拳……还背着一个人,那是一点儿脾气没有。

    马大仙儿调试机器的时候,路晓明在旁边伸着脖子看,艳羡不已。这是高精度定位仪,军用级别,自己这个天庭在册的正规特派员没法比,太寒酸了……

    找准了位置后,马大仙儿招了下手,头前领路,路晓明赶紧跟了上去。

    高科技就是高科技,人家的定位仪上村子结构显示的清清楚楚,一番七绕八拐后,丁洪涛他们家到了。

    作为鱼牙湾首富,这栋屋子当然也特气派,依湖而建的三层别墅不算高,占地却足有上万平米,被三米多高的围墙圈住。墙头每隔一段就有一个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监视着房子周围的一切,据传说,墙上还有看不见的红外防盗装置。

    在路晓明看来,这纯属多余,鱼牙湾就是他老丁家的地盘,住的绝大部分都是本家,再加上山里人淳朴厚道,谁会去偷他们家啊?

    走到门前,一辆宝马m760lixdrive停在门边,车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路小明还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现象,整片下湾都被浓雾锁死,唯有他们家这块一片清明,大门口方圆百米内一丝雾气皆无,看来这马大仙儿的师傅果然有真本事。

    马大仙儿马明启绕过汽车,打开一个观察窗,对着里面恭敬大喊:“师尊,徒儿探路回来了,暂时还没发现您所说的状况,应该可以通行无阻。”

    路晓明不想和他们家人照面,背着人赶紧走,现在已经到了下湾湖,贴着水边走绝不会错。

    他刚转过身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沉重的开门声,紧接着有人大喊:“秋儿?你怎么在这里?”

    那是丁洪涛的声音,有些急切,路晓明根本不搭理他,反而走快了些。村子里都闹成这样了,真关心人家,近在咫尺不会去看?

    眼看着路晓明大步流星,丁洪涛似乎真的急了,喊道:“秋儿,车上还有一个座位,我带你离开!”

    听见这话,路晓明脚步一顿,转回了头。

    丁洪涛站在车门边,看见路晓明转身,松了一口气。

    路晓明偏过头轻声说:“闵老师,这里很危险,你跟他们走吧。”

    说完,路晓明开始往回走,距离上湾还有很远,他并没有十足把握能安全带着闵秋到达,并且背了这一路,他也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走着走着,路晓明忽觉胸口一紧,闵秋一把抓住了他的胸襟,在他耳边问:“你要,丢下我不管吗?”

    路晓明心一揪,苦笑着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里是真闹鬼,让你待在这儿我不放心。”

    肩膀上传来细微摩擦,似乎是闵秋在摇头,她说:“与其和他为伍,我宁愿与鬼作伴!”

    路晓明目瞪口呆,再也迈不动步了。

    看见路晓明又停了下来,丁洪涛焦急大喊:“秋儿,你还磨蹭什么?!”

    一直昏昏沉沉伏在路晓明肩膀上的闵秋突然抬起头,冷冷回应:“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吧?我可不叫什么秋儿。晓明,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了。”

    说完闵秋挣扎一番,双脚踩在地上,抓住了路晓明一条胳膊,说:“我们回去吧。”

    到了这一步,路晓明再也无话可说,那就……走吧。俩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上路,沿着湖边走向上湾,这回任由丁洪涛呼喊,他们再也没有回头,转眼没入了浓雾中。

    “为什么不先离开呐?何必这么倔?”路晓明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他始终无法理解闵秋的行为。

    闵秋低头走着,毫无不安,闻言打趣说:“我是女人,直觉很灵的,这条路我们一定能安全走过,跟着他们走,反而会更危险。”

    路晓明被她逗乐了,“那就借你吉言了。”

    话音刚落,左边宁静的下湾湖里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响,仿佛有一块大石头扔进了水里。路晓明回头看,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接下来,湖面方向就跟端着盖板儿下饺子一样,“噗通”声响个没完,越来越密集。深更半夜,漫天大雾中,没人的村落边闹出这动静,任谁都知道坏了!

    路晓明愣愣看了闵秋一眼,“这次你的直觉,好像不灵啊……”

    闵秋平常给人的感觉无比柔弱,可现在她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她根本不理会接连不断的水声,平静说:“我不看,也不管,我知道你能把我带出去。”

    路晓明被她的镇定感染,恐慌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突然想笑,自己一大小伙子,居然还不如个柔弱女子勇敢,说出去丢人……

    俩人就这么走着,不快也不慢,对周围的动静仿若未闻,路晓明忽然感叹道:“小时候吧,我每天上下学都是走这条路,想不到今儿历史重演,只是一起走的小伙伴竟然换成了老师,我这算不算本事见长啊?”

    闵秋听得“吃吃”直笑,嗔怪道:“你怎么这么贫?”

    说话间,湖面落水声停止,周围的雾气开始剧烈翻滚,仿佛有无数只手在里面胡乱搅和。

    “你怕吗?”路晓明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轻声问。

    闵秋低着头摇了摇,“说了你可能不信,我独自面对过很多很多事情,身体也不好,经常会害怕,可现在,我很平静,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说话间,前面近在咫尺雾气忽然凝结,转眼化成了一个灰白色的人影。这人影约两米高,似真似幻,融在雾气里时浓时淡,冷冷面对走过来的二人。

    路晓明连忙上前一步,蓄势戒备,可还不等他架势摆好,闵秋绕到另一边推了他一把,说:“不用理会,我们走我们的。”

    说完闵秋就这么默默低着头,从那个灰白色的鬼影旁边绕了过去。

    路晓明吓了一条,连忙跟上,他怕那鬼影暴起伤人,擦身而过时用阴手抡了过去,那鬼影被手掌扇过,又变成雾气消散无踪。

    路晓明走过去回头看,雾气又在身后凝结成鬼影,一步步跟在了他们后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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