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缩地成寸
大火铺天盖地而下,瞬息将许文才淹没,路晓明只觉灼热难当,身躯似乎都要被点燃。就在他准备咬碎灵气珠自保的时候,许文才抖了抖,重重吸了口气,又狠狠喷了出来。
阿嚏!
这一个喷嚏惊天动地,许文才身上的鼠毛猛地向外长长了好几倍,如一道帘子披下来,将路晓明完全遮住,灼热感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路小哥儿,你别乱动。”
路晓明刚缓过一口气,许文才突然蹦起来落在一边,开始围着自己拼命转圈,挠得黄沙飞扬。随着剧烈运动,他身上光点喷发一般散出来,消失在空气中。
抬头看,大火已经熄灭,天空一片清明,一条乌黑的大蛇盘在天空上,冷冷低头看着。
“结结结!”许文才一边跑,一边大声呐喊,身后的黄沙杨起来半天高。路晓明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只得依言坐在地上,双手撑稳。
一圈跑下来,古怪的现象出现了,路晓明发觉自己开始旋转,越来越快,仿佛是坐在转盘中央。不对!路晓明立刻就发现了症结,不是自己在转,而是整片大地都在旋转,而许文才的真身大老鼠,只是在原地狂奔!
大地转动越来越快,路晓明被转的头昏眼花胸口发闷,四周景物在他眼中开始变得模糊。他再也坐不住,改为趴在地上,无力地瞪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
在此期间,天空上的大蛇一直不动,任由许文才施为。
终于,许文才猛冲了几步后停住,重重一跺脚,大喝一声,“缩地成寸!”
这一声刚喊出来,转动陡然停止,路晓明四处张望,原本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已不见,自己竟然是躺在一座孤零零的山顶上。这座山形似倒扣的锥子,通体黝黑如生铁,直插天穹。
路晓明忽然想到了什么,悚然一惊抬头,果不其然,那条大蛇悬在自己头顶,近在咫尺,一对赤红的眼珠正瞪着自己!
“我的妈呀!”路晓明魂飞魄散,这条蛇只怕有上百米长,吞自己都不用伸脖子的。可他刚爬站起来,立刻天旋地转,胸口发闷,脚下一软,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这一回哪儿都没转,转的是他自己……
一口吐完,路晓明赶紧回头看,大蛇并没有扑下来,反而盘的更紧,戒备着。
下一秒,黑石山开始震动,由轻微到剧烈,仿佛山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往山顶冲。
轰隆隆!
就在路晓明身边不远处,岩石崩碎,大老鼠许文才跟个炮弹似得炸了出来,裹着一路碎石撞向天空中的大蛇。
这一下太过突然,大蛇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被撞了个正着,一鼠一蛇纠缠在一起又冲了一段后,开始下坠。刹那间,咆哮声震耳欲聋,吵得路晓明脑仁生疼。
“小哥儿,就在上面看着,别下来。”
许文才吼声传来,厮打双方从山顶另一边坠了下去,路晓明强忍着恶心,手足并用爬到那边向下看。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天空也发生了变化,如一只碗倒扣在大地上,极目远眺,这里已不再是一眼望不到边,空间直径只剩下了大约一公里。
山腰处,纠缠的两方摔在岩石上,犹自不分开,纠结着往山脚下滚,一路砸地乱石横飞。路晓明看得心惊肉跳,这才明白杨戬他们为什么不敢进来,如果不能施展神通的话,再厉害的人只怕也打不过这条蛇。
大蛇和巨鼠一路疯狂厮打,滚到了山脚下,仍在贴身纠缠。
许文才两只利爪快如风车,围着大蛇狠命抓挠,鳞片碎屑横飞。王一化身的大蛇张开巨口,追着许文才吞,可怎么也追不上,几个来回后,蛇身已经打满了结。
这样的近身缠斗明显许文才更强,大蛇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突然将蛇口张开到极限,向前狠狠一冲。
“想跑?!”许文才停止游走,返身猛扑,张开嘴一口咬在大蛇七寸上。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一般的蛇被制住七寸后,只能束手就擒,可这条,显然不是普通的蛇。许文才刚咬住,巨蛇发疯般向前一挣,就听“刺啦”一声,竟然从张开的蛇口中又冲出一条完好无损的蛇,被许文才咬住的蛇身干瘪了下去。
关键时刻,大蛇蜕皮了!
终于摆脱了许文才的纠缠,王一不敢再缠斗,贴着山脚向前游,许文才甩掉蛇皮,立刻追击。
路晓明从山顶上向下看,黑蛇黄鼠一追一逃,围着黑石山套起了圈。大蛇全力奔逃,许文才衔尾急追,身后带着一溜五彩光点,煞是好看。
好看归好看,路晓明看见这一幕,心却沉了下去。许文才的灵根一直在流失,神通越来越弱,可王一在这里却不受天道影响,再耽搁下去,此消彼长……
路晓明急了,他趴在地上一通划拉,摸到块石头,对着山脚下就砸。石头顺着山坡蹦蹦跳跳,躲开大蛇,准确无误直奔许文才去了……
“嗨!”路晓明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好在许文才没受什么干扰,老鼠尾巴向前一抽,石头粉粹,速度丝毫不减。
“老倌儿,你的灵根只剩下一半了吧?还能坚持多久?”王一一边游走逃跑,一边还出言调侃。
听见这话,许文才没什么反应,路晓明气坏了。他瞪着眼睛左右一寻摸,瞄上了一块足有方桌大的石头,跑过去用肩膀顶住,吐气开声大喝,死命往山坡下面拱。
山脚下许文才一路急追,双方距离逐渐接近,就在这时候,山坡上“隆隆”作响,一块大石头滚了下来,带着一溜碎石,仍然直奔许文才。
许文才一头撞碎大石,终于毛了,再次大喊着“结结结”!大地又开始转动,他身上的光点再一次汹涌喷发。
路晓明刚抱起一块石头,立足不稳摔在了地上。
王一拼命向前游,可大地退的更快,双方距离再一次拉近。
“老倌,我倒要看看你还剩几分力气。”王一索性不逃了,掉转头张口就吞,蛇身抻得笔直,如箭一般。“今日,你我了断恩怨!”
“了断?除非你翼宿魂飞魄散!”许文才停下脚步身形一横,鼠尾鞭子一般抽了过去,就听“啪”一声响,正抽在巨蛇腮帮子上。
路晓明跌坐在地上晕头转向,甩了甩头睁开眼,四周景物又出现了变化,现在竟然是置身于一栋华美的宫殿内。这座宫殿通体由白玉搭建,晶莹剔透,见方大约300米,无门无窗,九根巨柱撑住了屋梁。
左边传来一声巨响,不等路晓明转头,王一的本体乌蛇从眼前横飞了过去,带着一溜五彩光点,显然是受了重创。紧随其后,许文才竟然又恢复了人形,双手各拿着一把倭瓜铜锤,“哇哇”大叫着追杀。
“翼宿,你的幻境都快被我缩没了,看你还往哪里跑!”
这一对铜锤舞动起来狂风呼啸,路晓明赶紧爬起来向后蹿,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呛啷啷啷!
那边传来金属碰撞声,激得人头皮发麻,路晓明探出头看,乌蛇绞在一根柱子上,对着许文才张口一喷,一对长剑射向许文才,被他抡锤砸飞了回去。
“老儿,看你还能撑多久?!”王一怒声大喝,迎着飞回来的双剑一蹿,身躯一截截挤在一起,转眼之间也化为人形,两手一分,接住了双剑。
两人各执兵刃,又战成一团,密集的碰撞声大作。
路晓明根本看不清两人的身形,就见两团“旋风”不停碰撞,火星四射。经过持续不断的消耗后,许文才已无法再占上风,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老狗,你不行了!”斗了大约一分钟后,王一突然后退一步显出了身形,用力向前一扑,身躯立刻拉长,又变成了乌蛇,围着许文才舞成的旋风飞快盘绕。
噶蹦蹦蹦!
蛇身收紧,许文才骤然停住,枯瘦的身躯被缠了个严严实实,面孔憋得通红。乌蛇头颅向后一仰,张开血盆大口,亮出一对森森毒牙,对着许文才头顶便噬!
“糟了!”路晓明魂不附体,从柱子后面冲出来准备上去救人。这要是被活吞了,骨头渣子都不会剩,还收个屁的尸。
当啷啷……一双铜锤被抛落,许伟才咬紧牙关挣出双手,肩膀一拧,反手一巴掌扇在了乌蛇腮帮子上。
乌蛇头被打得一摆,整好看见狂奔过来的路晓明,赤红的双目一凝,凶光乍现。
“小辈,你早该死了!”王一咆哮一声,脖子陡然拉上,迎着路晓明又吞了过来。路晓明只觉腥风扑面,呼吸被冲得一滞,停下了脚步。
这一下蛇噬快逾闪电,根本不容路晓明躲闪,巨大的蛇口已将他笼罩在内!
千钧一发之际,已被缠死的许文才勉强打了个喷嚏,尾龙骨上立刻伸出一条鼠尾,以更快的速度卷向路晓明。
路晓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觉腰上一紧,双脚已经离地,险之又险躲开了这一噬。低头看,一根老鼠尾巴缠在自己腰上,跟升降臂似得,把自己抬了起来。
乌蛇扑了个空,扭转头瞪着路晓明,口中“嘶嘶”作响,目光中透射出疯狂的杀意,又倒卷了回来。
“我的牙……”许文才哑着嗓子低吼一声,他现在被缠的透不过气来,已经喊不响了。
路晓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攥着武器!
生死瞬息之间,路晓明一口咬碎嘴里的灵气珠,右手攥着鼠牙抬到了胸前,准备亡命一搏。灵气珠刚咬碎,一股清凉从胸膛涌向握着鼠牙的右手,路晓明精神大振,只觉自己右臂这时仿佛有了万钧之力!
如果换做刚进来的时候,他不会有任何机会,可现在王一和许文才斗了这么久,无论灵力还是体力都大幅度下降,再加上他绝大部分力量都用在缠许文才上,未必就没得拼!
乌蛇又吞噬了过来,许文才咬紧牙关,鼠尾向侧方猛力一抡,带着路晓明躲开了这一扑。
路晓明怒目圆睁,对着擦身而过的蛇颈狠狠一鼠牙扎了下去,就听“当啷啷”一连串响,鼠牙在蛇鳞上擦出一溜火星,竟然没能刺进去。
第六十二章:幻灭
乌蛇倏忽而过,临空调转头,再一次从上至下噬咬,蛇骨撑开高有一米!
路晓明一击无功正在失魂落魄,鼠尾一卷,将他带到了许文才背后。
“小哥儿!”许文才呐喊一声,向前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了乌蛇脖颈,两相角力,太阳穴青筋毕露。乌蛇的大口张在他面前,赤红的蛇信吞吐,发出厉鬼般的尖啸。
相持不过一瞬,蛇颈突然拉长,对着许文才头颅吞了下来。许文才被缠得不能动弹,勉强偏开脑袋,被一口咬在肩膀上。
路晓明就悬在许文才背后,看得魂飞魄散,这一口几乎咬住了许文才半个身子,热血喷涌,瞬间浸透了上衣。蛇牙深深钉进肩胛骨,乌蛇阴冷的眼珠恶狠狠盯着自己,咆哮扭动。
看见这一双通红的眼珠,路晓明脑海中突然有电光一闪而过。
“快走……记得回来给我收尸。”许文才身躯仿佛都要被撕裂,掐着蛇颈,疼得浑身颤抖。他自忖必死,打算集聚所有的力量,将路晓明抛出幻境。
路晓明刚转过念头,察觉到许文才的打算,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老头后衣领,用力一拉,“少废话!”
一声吼完,路晓明反握着鼠牙,对准乌蛇右眼珠,使尽浑身力气扎了下去!就在刚才,他想起来一件事:所有蛇都没有眼皮。
眼睛是所有生物最脆弱的器官,并且直通大脑,这根鼠牙接近一尺长,一旦扎透,王一必受重伤!
路晓明拼命攥紧鼠牙,灵气珠的能量潮水一般涌向右臂,尖锐的鼠牙转眼刺到。可就在他以为必然得手的瞬间,王一停止撕咬,闭上了眼睛。
他竟然有眼皮!
路晓明心头大骇,收手不及,鼠牙尖端和乌蛇的眼皮相撞。就听“嘭”一声响,仿佛扎在了钢板上,手臂被狠狠弹了回去,手掌巨震,险些握不住鼠牙。
路晓明彻底绝望了,就算是吞了灵气珠,自己也根本没有能力给王一造成伤害,早知道这样,根本就不该逞能跟来。如果没了自己这个拖累,也许许老头就不会这么狼狈……
“路小哥儿,我快没力气了,走吧。”许文才声音已经喊不出喉咙,闷在胸腔里,一直紧绷的身躯也开始变软。
路晓明松开揪着许文才后衣领的手,无奈接受,继续留在这里,除了多死一个外,什么也做不了……面对这些星宿,他是那么的无力。
许文才似乎并没有什么遗憾,他屏住一口气,尾巴卷着路晓明抛向上方。
路晓明默默低头看,乌蛇缠死许文才,咬住他肩膀疯狂撕扯,许老头这时仿佛忘记了疼痛,抬头看着路晓明,竟然裂开嘴发出了个难看的微笑。掐着乌蛇的手已经松开,不但没有再推拒,反而一拢,抱住了噬咬自己的蛇头。
他是打算拼尽最后的力气困住乌蛇,防止王一暴起攻击路晓明。
身在半空,路晓明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双手上,就是这一双手,曾经……
突然!路晓明仿佛被人一锤敲在脑门上,眼珠瞬间瞪得滚圆。他看见许文才双手之间有一个红点,那里正顶在脑门上,竟然缺了一片蛇鳞!
刹那间他回想起来,黑曜曾经从翼宿幻境里衔出来一片蛇鳞!
电光石火间,路晓明左手一捞,抓住了正要缩回去的老鼠尾巴尖,身躯被带的一顿,转而向下落。许文才脸上笑容一僵,转为惊骇,路晓明这时候不走,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送一次了。
“许老头,给我抱紧!”路晓明也不知这次判断是不是准确,总之拼了,今天不是你王一死,就是我们老哥俩亡!他这时候完全忘记了害怕,双手握住鼠牙高高举过头顶,面容狰狞扭曲,发疯一般砸了下来。
许文才也不知路晓明发的哪门子神经,不过他还是下意识攒起全身的力气,双手一绞,死死抱住了乌蛇的头。
王一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头颅一紧,路晓明杀到!
路晓明本已没什么力气,这时候完全是拼命,他乘着下坠的惯性,双臂死力向下一抡,鼠牙尖端正砸在缺口上。
仿佛一锤砸进了铁水里,鼠牙刚扎进去,乌蛇头顶突然炸开了漫天光点,比烟花还要绚烂,路晓明和许文才全都被崩飞了出去。
惊天动地的惨嚎声响起,震耳欲聋,路晓明摔得七荤八素,骨头都散了架。趴在地上抬头四望,到处都是彩光在喷溅飞落,什么都看不见。
乌蛇疯了一般在大殿内翻滚,声势骇人,头顶上喷涌的彩光根本止不住,溅的到处都是,地上“噼里啪啦”犹如下暴雨。
突然,乌蛇竟然对路晓明卷了过来,蛇尾飞快击打地面,“空空”作响。
路晓明这时候跟被抽了筋似得,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看着怒龙一般砸过来的乌蛇,叹了一口气,这下准得成肉酱……
就在将要砸到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红影从旁边闪了过来,扯住路晓明一直滚到了远端墙角。路晓明躺地上晕晕乎乎转头看,许文才老头半坐在自己旁边,咧着嘴冲自己傻乐。“厉害了我的小哥,你打碎他灵根了!”
“真的?!”路晓明万万想不到,这下竟然一针见效!,他还有些不敢置信,呆呆转头看,正看见失控的乌蛇咆哮着一头撞在宫殿墙壁上。
没有山摇地动,仿佛打碎了一面镜子,眼前景象竟然化为片片碎屑,向着头顶倒卷。碎片飞走后,景物变化,他和许文才依然是瘫在墙角,只不过不是在玉石宫殿,而是一处普通的办公室。
乌蛇也不见了,对面墙角有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王一!
“我去宰了他!”许文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抓过掉在地上的鼠牙,走向那个人。他现在灵根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些余力,状态比碎了灵根的王一稍强一些。
几步走到王一身边,许文才左手揪住他头发,向上一提,右手鼠牙闪电般对着他咽喉扎了过去。身怀杀子之仇,许文才丝毫没有怜悯。
可就在将要扎到的瞬间,许文才突然停手,惊呼一声趔趔趄趄后退,鼠牙也失手落地。路晓明不明所以看过去,王一双手撑地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张面孔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奇怪的是,竟然与路晓明有三分相似。
“灵官!吾儿!”许文才哀声大喊,身躯簌簌发抖,又失魂落魄走向王一,颤抖着伸出了手。
“许老头!他不是你儿子!”路晓明急得拼命拍地,他清清楚楚看见,变成许文才亡子模样的王一,已经抓住了掉在地上的鼠牙。
路晓明这一声喊出去,许文才身躯一震,停下了脚步,就在这时,蓄势待发的王一发动了最后一搏。他的样貌瞬间变回原来模样,咬牙切齿,对着许文才飞扑,尖锐的鼠牙正对着许文才心窝。
许文才骤然清醒,双掌在胸前一拍,抓住了刺过来的鼠牙,锐利的尖端已经扎进胸膛一分。
已经见了血,王一箭在弦上无退路,嘶吼一声,双手抓着鼠牙死命往前顶。许文才受不住力,只能向后退,两人贴着玻璃墙,一进一退冲过了路晓明。
退着退着,“轰隆”一声,许文才后背撞到了墙壁上,他的瞳孔立刻散大,看向满面疯狂的王一,心中暗呼:“完了!”
鼠牙就顶在胸口上,只要扎进去两寸,心脏就会被刺破。他现在灵根已经近乎枯竭,生命力比凡人强不了多少,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就在路晓明和许文才斗绝望的时候,异变再生。
王一刚准备发力,两人侧面的玻璃墙突然出现了一片金光,紧接着玻璃轰然炸碎,一个浑身燃烧着淡金火焰的人影从两人之间撞了进来,将鼠牙一头冲飞。王一和许文才都已力竭,被这人一带,全都摔在了地上。
路晓明大喜过望,来的是林伟!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回天庭。
林伟这时候其实也差不多了,他身上火焰熊熊看着壮观,其实跟回光返照差不多,撞开两人后,就地一滚,也爬不起来了。
现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瘫着三条神仙加一个天庭特派员,没一个能动,相互大眼瞪小眼。
王一艰难地翻了个身,指着林伟身边的办公桌,哑声说:“我的抽屉里,有枪。”
林伟苦笑着摇了摇头,“到了这一步,你还想斗吗?”
“哈哈哈哈!”不知为什么,王一躺回地面,开始疯狂大笑,林伟默然。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一脚踹开,一位身披银甲手拿三尖两刃的秃顶老头威风凛凛闯了进来。
“嗨!”路晓明简直没法说了,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那成事不足的老杨戬。
“我的大爷……”路晓明吞了口唾沫,他本想说“你怎么才来”?想想还是算了,改口道:“啥也别说了,快救人吧……”
杨戬一愣,“这就打完了?”
看他那武装整齐的架势,估计是原本打算宁犯天条,也要把犯人给抓起来,现在用不着了。
路晓明唉声叹气,“你要觉得没过上瘾,那就变出三头六臂接着打,这里的人随你挑。”
“哦……”杨戬五不是六不是支应一声,反手扔了三尖两刃,转着圈儿一打量,奔了路晓明。
路晓明心头一暖,到底是自家人呐!会心疼人,不过就是眼力件儿不行,自己又没受什么伤,当然得先去救许文才。那老头今天拼得浑身是伤,灰衣服都变成了血红色,触目惊心。
就在这当口,外面又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那是办事处的大部队到了。
第六十三章:事情搞复杂了
接下来可就热闹了,紧跟着杨戬,第一个跑进来的是身穿皂袍手拿风火旗的李刚,然后是一身金丝软甲的嫦娥、白色劲装的小白、扛着把大蒲扇的铁扇公主,最后边跟着一身碎花连衣裙的林心儿。
林心儿刚一进屋,就看见了身上“着火”的林伟,吓得她尖叫一声,扑上去拼命拍打。
“心儿,我没事……”林伟抚摸着林心儿的秀发,看着她惊慌的神色,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后进来这几位看见这一地人,也全都沉默了,可以想象,刚才打的多么激烈。
“心儿,别拍了。”李刚为难的劝说,“快松手让你爸爸走吧,上了天就没事了。”
李刚的话林心儿没明白,可听见要让自己爸爸走,那她是决不能答应,她见横竖拍不熄,一把抱住林伟哭了起来,“爸爸,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
林伟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林心儿的后脑勺,柔声说:“别听那老东西瞎说,爸爸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心儿,我还要看着你嫁人呐。”
说完,林伟闭上眼睛一咬牙,重重“嗯”了一声,身上的金色火焰猛地向外一涌,身上扑不熄的“火焰”终于彻底熄灭。
众人面面相觑,竟不知说什么好了,林伟自废了灵根,也选择了和丁不厚一样的路,成为凡人,在凡间走完这一世。
不管满不满意,林伟这件事算是解决了,大伙儿又提心吊胆看向许文才,生怕他也来这一出。
神仙放弃灵根的话,散出去的灵力仍然会回归天道,任务其实算是完成了,只是这结果让人扼腕。如果灵力散失完的话,回天庭后修炼个几千年也就基本复原了,可灵根碎了的话,就只能等死后归位,那样就算有一天灵识再生,也不是曾经的自己了,和死过投胎没什么区别。
好在许文才没这么极端,也不需要,他就算是回了上界,最牵挂的人也有可能再见到。说起来,这里一派凄凉,唯有他许老头诸事圆满。
“路小哥儿,有空的时候,我就下来找你喝酒啊。”许文才浑身浴血,却毫不在意,笑眯眯看着路晓明说。
路晓明名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许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走吧,别耽搁了时辰,真得要我给你收尸。”
许老头毫不着恼,“哈哈”一笑,“不忙,我还有事要问翼宿老贼。”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最后一人身上王一。
“翼宿,你与虚宿无冤无仇,当年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儿子?”杨戬抢先一步走到王一身边,代替他问。
王一一直笑到现在,嗓子都有点发了,闻听这话,他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看向杨戬,用一种阴冷古怪的语气问:“你真的想知道?”
杨戬眉头皱了起来,王一给他的感觉很不正常,却又想不出缘故。当年事发的时候,据说是许文才的儿子灵官和王一起了争执,两人一言不合斗了起来,灵官修为不够被王一失手打死,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王一躺了很久,这时候竟然艰难爬坐起来,冷笑着扫视屋里众人,咬牙切齿说:“总有一天,你们都会知道的,到那时候,不知你们还有几人能活命!”
听见这话,杨戬身躯一震,突然,一道红光从他身边擦过,正打在王一眉心。王一头顶立刻开花,哼都没哼一声,目光一黯仰头摔倒。
王一碎了灵根,这时候灵力彻底消散完,几乎与凡人无异,竟然就这么死了!
“有狙击手!”杨戬暴怒,翻身一个箭步冲到窗户边,将路晓明挡在身后,瞪大眼睛向夜色里探查。窗外依旧是万家灯火,霓虹闪烁,根本找不出枪手在哪里。
突然,远处一栋大楼顶红光一闪,直刺杨戬,就听“当”一声响,杨戬胸口火星四射,银甲挡住了这一枪。
杨戬顿时暴怒,直接从12楼窗户跳了出去,落在大厦广场上砸出一个坑,向着那栋大楼狂奔。
路晓明扭头朝那边看,夜色中引擎轰鸣传来,一架直升机冉冉升起,掉头飞向东面,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大伙儿再看王一,他的尸体竟然在一点点融化,变成黑气盘旋着飘出窗外,化为一道黑色的烟柱,冉冉升向夜空。林心儿被吓坏了,躲在林伟后面,满面惊恐看着这一幕。
王一死了,星宿归位,不会在凡间留下一丝痕迹。
“别怕。”林伟拍了拍女儿,安慰道:“等我百年之后,也会这样离开。”
林心儿这时候似乎明白了什么,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林伟的脖子,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痴痴喊了一声,“爸爸……”
没有人再说话,大伙儿静静看着王一归位,就连许文才面色都变得庄重起来。生前纵有刻骨仇恨,如今人死万事消,一切都随风去了。
一刻钟后,黑烟全部飘上了天,从窗外看,背衬着冷月,那道黑色的螺旋仍在慢慢向上升。
“他这一路,要走500年。”许文才叹息,“我老人家也该上路了。”
说完,许文才转回头,满面不舍看着路晓明,“我老人家这次下界,最高兴就是认识了路小哥,不虚此行啊!”
“别嗦了,快走快走。”路晓明催促,其实他也挺不舍得的。
“老倌,我送送你?”李刚问。
许文才摆了摆手,“不用,我老人家就算只剩一条空灵根,也照样回得去。”
接下来他不再废话,站在破碎的窗户边,抬起手捏了个古怪的法诀,嘴里念念有词。天空开始有闷雷滚滚,云层中有雷光隐现,许伟才转过头笑眯眯回头看着路小明,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路晓明正准备挥手告别,就听“喀啦”一声响,一道狂舞的银色闪电劈在许文才身上,他的眼睛被强烈光芒狠狠刺了一下,下意识闭上,等再睁开,已没了许文才身影。
“他这就走了?”路晓明茫然问,心里空落落的。
没有人回答他,大伙儿也都挺感触的,事先谁都没想到,今年办事处的头号案子,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了结。
现在三位星宿的事都有了结果,最后剩下了路晓明,他其实也挺惨的,力气被抽干了不说,浑身青肿,软组织挫伤至少206处,躺地上完全无法动弹。作为办事处唯一的特派员,这件案子出力最多的功臣,总得有些表示。
“晓明,组织上这次……总之挺对不起你的……”作为现场唯一的领导,李刚不得不独自面对,陪着小心问:“现在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路晓明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眼看着就中秋节了,等拿了薪水,我想回家看看爹娘,特想……”
“没问题!”李刚牛x哄哄一摆手,“我现在就以办事处主任的身份,给路晓明放半个月的带薪假,让他回家探亲,大家没有意见吧?”
“赞成!”铁扇公主第一个应和。
“你也太抠了,至少得一个月假!”小白不满的嘟囔,
嫦娥跟着起哄,“一个月哪够?怎么也得一年!”
“两年!”
“五年!”
接下来一通瞎起哄,李刚听得心惊肉跳,继而暴跳如雷大吼:“你们是打算让他直接退休不成?咱办事处就他一个特派员!活儿谁干?”
这句话点到了要害上,几个人赶紧收声,全体表示,半个月假正合适。统一了意见后,大伙儿看向路晓明。
呼噜噜……呼噜噜……
路晓明躺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细密鼾声,已经睡着了,不知梦到了什么,偶尔还抽抽两下。嫦娥连忙把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大伙儿赶紧闭嘴,路晓明这是真的累坏了。
就在这时候,窗户外人影一闪,银甲老头杨戬跳了进来,一身山文甲叶子“哗”一声响,路晓明就在他脚边,被震得抽抽了下,大伙儿立刻投过去凶狠的目光。杨戬人老成精,低头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做了个道歉的手势,踮着脚走到李刚面前。
“人跑了。”杨戬有些丧气的说。
李刚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这件案子表面上看是解决了,可临了来了这么一出,反而又搞复杂了。事情到这里,仿佛冰山露出了一角,水里面究竟有多深,完全看不透。
李刚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们可以结案了,就这么报上去,其他的事情,上头会有人去调查,咱们只是个小办事处,职权有限,不用管那么多。”
杨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认可了李刚的做法。
转向林伟父女,杨戬刚想说什么,林伟摆了摆手,“我现在挺好的,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吧,时间不早了,你们走你们的。”
时间的确不早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都快亮了。
大伙儿七手八脚把路晓明架起来,由小白背着,全体班师回府。路晓明是真的乏透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丝毫没有醒的迹象,趴在小白耳边鼾声不断。
年轻人先出门,李刚和杨戬押后,他俩刚走出房门,林伟在后边儿喊:“两个老东西。”
“什么?”俩老头莫名其妙回头。
林伟看着他们竟然笑了,“没事的时候,我去找你们喝茶。”
第六十四章:腥风血雨办事处(第一卷完)
路晓明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上午九点才起床去办事处,其实睡两天他就好了,不过能赖班不赖,那不是傻子嘛。
照着他自己的意思,能睡一天算一天,不够七天不下床,可今天他是怎么的也得去办事处,风里来雨里去了一个月,今天是领工资的日子!
诸位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领工资时候的情景吗?我反正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一大早,我就换上了节日盛装,迈着欢快的步伐,直奔咱那个办公室,心里既忐忑又美,总之很兴奋。
走在上班的路上,尽管知道自己能领几个糟钱儿,可我还是忍不住幻想,拿到了钱该干点啥?给自己买件新衣服,换一部新手机,再给爹妈带点儿礼物,家里的小妹喜欢毛绒娃娃,总之算来算去是肯定不够……
好像跑题了……言归正传,继续说路晓明。
路晓明今儿没蹬三轮车,轮不到,他就这么欢快的走在马路上,要不是街上人多,他准得蹦蹦跳跳,其实他现在的步伐就已经有那么点意思了。
尽管知道自己能领几个糟钱儿,可他还是忍不住幻想,领了工资后该干点儿啥?首先得买一对大大的月饼,然后再给爹妈买几件秋衣秋裤,中秋节过了,天气也该转凉了。
爸爸有一件几乎和自己同岁数的呢子大衣,旧得不成样子了,得给换件新的,这样穿出去也有面子。
想到这,他脑子里浮现出一幕画面,他爹穿着新大衣,挨家挨户串门,逢人就亮衣服里子,“看见没有,我儿子给买的,名牌儿货!”
呵!那叫一神气!
然后,母亲喜欢看戏,给她置办一台手提dvd,以后走哪儿看到哪,各路叫不出名字的角儿就揣包里,见天儿听,听烦了为止!
看出什么来了没有?路晓明首先觉悟得比我高,然后人家也比我会算账,这一通下来,他这个月工资足够,还饶出了来回的车费加未来一个月的生活费!这真不能比,人家是天庭特派员嘛!
路晓明美滋滋的走在大街上,嘴怎么也合不拢,这路边也没个镜子,要不然给他照照,多少能收敛点。
总之人家一路哼着小曲儿,根本不觉得路远,走着走着,前面就是人才市场,不知不觉快到办事处了。
人才市场一如往常,里里外外全是人,绝大部分都是才毕业又找不找工作的失落青年。想想就在一个月前,自己还是他们中的一员,整天介的忧心忡忡,而现在……真是恍如隔世啊!
路晓明根本不打算不在这里流连,那日子一去不复返啦!
可就在他从大门前晃荡过去的时候,门口那儿传来一声惊喜大喊:“晓明!你也在这里啊!”
路晓明一愣,这谁啊?
转过头看,一个敦敦实实的小伙子跑了过来,是高飞!
高飞今天似乎也格外高兴,拦下路晓明,笑眯眯摸出包烟递过去一根。路晓明看他的神色,笑着拍了下他肩膀,“怎么着?终于找到好上家了?”
高飞“嘿嘿”一笑,打着火给路晓明点上,神神秘秘说:“正相反,我们今天是来往回领人的!”
路晓明瞪大了眼珠,“哟呵,你小子行啊,自己干上老板了!”
高飞摇了摇头,转身向回一指,“那里还有个熟人,你看是谁。”
路晓明往那边看,洋溢了一上午的笑容渐渐凝固,人才市场门前站着一个光头,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姑娘。那光头不是别人,赫然竟是雷震子转世水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路晓明有点发懵。
高飞笑着把路晓明扯到一边,给从头说了起来,原来他是这么这么一回事……
自打水生从办事处回去后,他那爱招雷的毛病一扫而空,这么说吧,据说他现在掐 住一条明线,那一路就得马上停电。总之从此以后,他就成绝缘体啦!
他这一恢复正常,爹妈自然也就搬回来和他同住,一家人终于团圆。不过团圆归团圆,是得干活不是?这一点甭操心,水生独居的那些年里,一直在自学畜牧技术,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他们家和村里一合计,承包了东面一座小山包,山上满是竹子,到了春天卖竹笋,收入差不多就抵消了承包费用。然后再养上香菇木耳,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最最关键的是,水生还要在小山包上散养土鸡。
这绝对是一个好主意,土鸡和土鸡蛋现在卖的老贵不说,鸡还吃虫子,保护了山上的作物,相得益彰!
水生的打算公开后,高飞坐不住了,反正也找不着合适的工作,不如就跟水生合伙干!当下两人一拍即合,承包下了连在一起的两座小山包,当起了农场主。
活干大了,两家人齐上阵还是有点忙不过来,今天他们干脆就来人才市场,招募有文化又愿意扎根山里的有志青年,这不,刚来就招到了一位,那姑娘……
水生这时候领着人走了过来,路晓明一看,那姑娘健健康康,长得也不错,心里暗骂,“你小子到底是来招工还是来领媳妇的?”
水生看见路晓明,说不出的高兴,可他这人有点口拙,憋半天只憋出一句,“晓明,那事情……太感谢你了!”
这里只有路晓明知道“那个事”,想了想,对水生招了招手,“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俩人走到一边,路晓明左右打量无人,开始斟字酌句,这话他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反倒是水生“呵呵”一笑,先打开了话匣子,“其他话不用说,我都明白。”
路晓明想了想,问:“那这事……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也许那俩老家伙有办法让你恢复。”
水生听见这话跟见了鬼似得,连忙后退一步不住摆手,“千万不要!我现在过的挺好,别的哪儿都不想去。”
路晓明点了点头,他完全能理解水生的想法,“那就,过好这一辈子吧。”
俩人相对点了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伸出手用力握在了一起。
“有空的时候,常去我那儿玩,土鸡野味管够!”水生拍了拍路晓明胳膊,“我还得再招俩人,这就先忙去了。”
“你忙,我也得去办事处了。”路晓明也拍了拍水生,转身就走,男人之间就是这样,聚散皆爽快。
又来到了小卖部,杨戬正趴在柜台上对着账本盘点,自打这里交给路晓明几天后,小卖部的管理严谨多了……
“大爷,早啊。”路晓明乐呵呵打了声招呼。
杨戬连忙呲着牙做了个笑脸,“小路啊,快上去领工资,就缺你一个了。”
说完老头继续埋头算账,路晓明从他身边过,就听他在那儿嘟嘟囔囔,“奇了怪了,这账怎么横竖就是对不上?”
能对上就奇了怪了,路晓明心里说,这账短在那儿,他心里门清,可他就是不说,“噌噌噌”上楼去了。
办公室里别人都不在,只有李刚一个人坐在里面,对着个表格写写画画。看见路晓明进来,李老头停下手中笔,抬头一笑,“我们的大特派员来了!”
自打解决了星宿事件后,办事处据说被上面狠狠嘉奖了一番,不仅是口头上的,还把办事处的等级提升了一级,从倒数第一级晋升为倒数第二级……
这事有点尴尬……不过甭管现在处于哪一等级,升级那是假不了的,工资待遇自然也跟着提升!而这一切最大的功臣,当属特派员路晓明,他的人望也随之水涨船高。
“李主任早。”路晓明自自然然走进去,满脸期待看着李刚。
李刚懂他眼神中的意思,微微一笑,招了招手“来来来,我给你算算工资,上个月加一起一共是……八千整!”
听见这个数字,路晓明都起鸡皮疙瘩了,八千呐!这可超过他预期太多了!日晒风吹算什么?出生入死又算得什么?这可是八千呐!
“主任!”路晓明一个箭步跨上去,紧紧抓住了亲人……李主任的手,用力一抖,激动半天憋出一句完整话,“给现金还是打卡里?”
“现金?”李刚笑容一收,愣住了。
“打卡里也行。”路晓明从裤兜里一顺,掏出一张新办的卡,他早就准备好了。
“卡……”李刚盯着那张银行卡,眼睛直了。
路晓明把银行卡捧在胸前,摆出个灿烂的笑脸,点头哈腰仰望李刚。
李刚似乎觉得压力有点儿大,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扶住了办公桌,看着路晓明吞了口唾沫,艰难地说:“晓明啊……我想,这里边可能有误会……”
听见李刚的话,再结合他的表情,路晓明笑容一收,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了心头,难道……
“日币?”路晓明小心翼翼问,心跳开始加速,其实他本想问是不是津巴布韦币,可没那胆儿,他怕李刚真点头……
李刚这次低头沉吟了很久,直到瞥见路晓明攥紧了拳头,才苦着脸为难地说:“这事情……他怪我们,事先没跟你解释清楚,这领的工资其实不是钱,而是……”
满腔激情的路晓明听见这话,就觉着眼前一黑,晃了三晃,险些没晕过去。这就好比一个人兴冲冲跑相亲,结果媒人告诉他,那对象既不是美女也不是丑女,而是一头花毛老母猪!
刹那间,路晓明血压急剧升高,脸色潮红,脑袋里“呜呜”咆哮,就跟煮了一锅开水似得,还从耳朵眼里往外喷蒸汽。
月饼没了,秋衣秋裤没了,大衣和能装包里的dvd全没了,原先那些打算多美,就这么成了泡影,全没了啊!我!要!疯!啦!
“晓明……晓明你要冷静啊!”李刚看着路晓明神色很不对劲,连忙一边往后缩一边劝。
路晓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咬着牙,浑身绷紧,一步步逼向李刚,喉咙里憋出野兽般的低吼:“不是钱?你特么发工资发的不是钱?冷静?你还要我冷静?!”
终于,李刚一步步退到了墙角,面色陡然一变。路晓明立刻疯狗般扑了上去,展开了惨无人道的撕扯,办事处里顿时惨叫声大作。
第一章:开天辟地
阳光晴好,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在皮沙发上,带来融融暖意,可路晓明瘫在沙发里,却面如死灰。今天早上他还给爹妈打了电话,说是中秋节要回去看他们,并且还扬言要给他们带去个惊喜,这下完了,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
这个打击太突然了,路晓明根本不能接受,脑子里“嗡嗡”作响,处在半崩溃状态。一只手不停抹着他胸口,为他顺气,手是小白的。
小白回头看了一眼,李刚坐在办公桌边唉声叹气,两眼乌青,杨戬老头正在跟他耳语着。
“唉……”小白叹了一口气,加重力道给路晓明顺气,同时对旁边使了个眼色。一旁忧心忡忡的嫦娥和铁扇公主会意,连忙围过来蹲在路晓明脚边,饱含真情仰望。
路晓明两眼发直,看着眼前的虚无,神思也不知飞到了哪里。
“晓明。”嫦娥点了下头,深情款款呼唤,路晓明被她喊得一哆嗦,目光渐渐开始聚焦,茫然低头,呆呆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庞。
“你知道,咱们办事处发的工资有多珍贵吗?”嫦娥逮住了路晓明的手。
路晓明依旧呆呆看着她不说话。
“八千灵气点啊!”嫦娥用力握了下路晓明的手,拔高嗓门儿,“可以换整整八颗灵气珠!在咱们内部还可以换天赋神通,这些可都是无价啊!”
嫦娥的安慰还是有效的,路晓明终于开口说话了,“那我把这什么……灵气点匀给你们,换八千块钱行不?”
“不行的。”旁边杨戬说话了,“工资其实是上面发的,已经跟你灵魂绑定了,无法出售转借。”
“我不要那玩意!”路晓明陡然暴起,狠狠拍了下沙发“噌”一声站起来,指着俩老头愤怒咆哮:“我要钱!要钱!你们都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我能和你们比?我不吃饭得饿死,爹妈生病了得花钱瞧,我还得娶媳妇,哪样离得开钱?”
这一番话振聋发聩,一屋子人全都低下了头,完全没法反驳。
路晓明火气又上来了,根本停不下来,他一通小碎步迈到杨戬跟前,手指头直接戳在老头鼻子上,横鼻子竖眼质问:“当初怎么不说清楚?你们这就是诓我!我跟你说,今儿你要不给我个交代,我就跟你们没完!”
杨戬被戳得实在受不了,抬起双手把路晓明往椅子上扶,苦着脸安慰:“晓明啊,咱们跟一家人似得,至于为了点小事这样嘛?”
路晓明屁股刚沾着椅子,听见这又弹起来,狠狠一拍桌子,“小事?三天不吃饭我就得饿死!这还是小事?”
“在我这儿吃,反正饿不着您,这总行了吧?”杨戬老脸都皱成了菊花,他是真怕了这位“祖宗”,太能闹了。
路晓明终于又坐了回去,想想不甘心,又狠狠拍了下桌子,“我还要一对大月饼,回家敬奉爹娘的!”
“成成成,应该的。”杨戬连忙答应:“从我小卖部里拿,刚进的货,随你挑。”
“唔……”路晓明陷入了沉思中,就在大家伙儿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又狠狠一拍桌子,“我还要一件大衣,送给咱爹的!”
杨戬一愣,面露难色看向嫦娥,这东西小卖部里真没有。嫦娥倒也不含糊,站起来一摆手,“应该的,这东西包在我身上!”
说完嫦娥直接下楼去了,大伙儿松了一口气,心说可算搞定这位爷了,可没成想,路晓明又重重拍了下桌子,“我还要一台dvd,随身带的那种!”
老几位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落在小白身上,小白还是很讲义气的,几乎没有做什么思考,点了下头恳切地说:“孝敬父母是大德,这部机器我支援了!”
说完大伙儿又把目光落在路晓明身上。
路晓明也没让大家久等,又狠狠一拍桌子,大吼道:“我还要来回的路费!”
这回不用杨戬发话,每人都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破破烂烂的钞票,扔在了路晓明跟前。路晓明用眼睛瞄了下,凑凑怎么着也能趁个大几百,来回路费是足够了,于是他又低头陷入了沉思。
老半天后,大家见路晓明一动不动,估摸着都这样了,他应该闹不起来了吧?
“要不,我去给你把表格拿来?”杨戬小心翼翼问,底下的手使劲向外挥,示意大伙儿赶紧走人。这里虽然都是神仙,可都不富裕,再被路晓明闹下去,准得集体破产。
那几位也都不笨,站起来点头哈腰陪着笑脸,一步步向楼梯口退,如临大敌。
就在四位挤到门口准备转身落荒而逃的时候,身后“嘭”一声响,把几位吓了一哆嗦,心惊肉跳转回头看。
“唔……我还没想好。”路晓明维持着沉思的姿态,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几位如逢大赦,争先恐后夺路而逃。
办事处人去楼空,路晓明立刻把那堆钱往怀里一拢,高高兴兴数了起来,刚才的沮丧半点不存。他一张张把钱对齐压实,嘴里哼着小调,别提多得意。
就在这当口,办事处门被推开,杨戬站在门口看着路晓明,目瞪口呆。
路晓明脸皮一抽,默默叹了口气,把那一把零碎票子掖进怀里,看着窗外怅然若失。
不得不说,路晓明这番表情拿捏的很到位,杨戬懵了半天,愣是没敢问刚才什么情况。他轻手轻脚走到路晓明身边,把一张纸放在办公桌上,细声漫语说:“晓明,表格我拿来了,咱要挑一个不?”
路晓明漫不经心低头看向那张表,依旧维持着落寞的神色。
其实路晓明现在的内心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礼物解决了,路费解决了,饭辙也解决了,跟着就能掌握梦寐以求的神通法术!这一切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以后咱就是那不愁吃喝的小神仙了!
他想笑,可又不敢笑,憋得很辛苦。
再看那张表格。
这就是一张普通a4纸打印的表格,上面列了三大类,分别为:神通术法、法宝丹药以及灵气珠,后面都标有当前价格。
灵气珠很简单,一千灵气点换一颗珠子,这玩意路晓明尝过,也就那样,想要愣是吃出神奇来,没个万儿八千估计打不下来,于是直接就被他忽略。
至于第二项丹药法宝,路晓明只看了一眼,就出了身透汗,里面最便宜一玩意叫“洗髓丹”,功效是延年益寿强身健骨,价格是18万灵气点……坑人嘛这是!
现在只剩下了最后的选项神通法术。
这也是最杂的一项,各种法术分门别类,密密麻麻铺满了大半张纸,比法宝丹药多出了好几倍。路晓明从上捋到下,共计天、地、人三大类,价格天差地别。
详细说吧,“天”字号神通里最贵的是“腾云驾雾”,价格是一千九百万灵气点!而同类法术中最便宜的“开天辟地”,则只需七千五百。
又说“人”字号最贵的是“起死回生”,标价是一千八百万,而最便宜的“五灵**”,只要六千灵气点就能学。
“要不,先攒着,等灵气点多了再学?”杨戬在旁边提议。
路晓明手指点着表格,从后往前数,数到第二个就数不下去了,最后一个几千,倒数第二个就得好几万,得存一年!这谁受得了啊?
东西都端上来了,你就让人闻一下,然后说一年后给你吃更好的,这行为简直没有人性!路晓明一巴掌拍在表格上,瞪了杨戬一眼,今儿怎么也得尝尝鲜!
现在选择的其实很少,就那俩工资,能买的神通只有三个,分属三大类最后一位。天字号的:开天辟地,地字号的:铜皮铁骨,人字号的:五灵**。
就字面上的意思来说,最吸引路晓明的就是“铜皮铁骨”,现在这工作挺危险的,要是真有一身铜皮铁骨,遇上人拿马克沁都不怕,安全就有了保障。于是他点住这一条,朝杨戬投过去个询问的眼神。
杨戬瞄了一眼,面露为难,“现在第一层,也就是皮厚点,什么都挡不住。”
路晓明顿时泄气,要那么厚的皮做什么?这还不如没有,于是他又点向了“五灵**”。这名字听着就威风,用心感受,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位飘飘欲仙的老者,手掌一挥,五彩斑斓的法术挥洒而出,天地为之色变!
“升级到第三层才能发出一点光来。”杨戬淡淡地说。
甭管升级到第三层需要多少灵气点,反正路晓明短时间内肯定是不够,用不出来的法术学他干嘛?于是他只得把目光放在了最后的选项上。
开天辟地!
单就威风程度来说,这一条绝对是最吸引眼球的,甚至盖过了最贵的腾云驾雾,路晓明之所以一开始不选这个,只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这法术是干什么的。真把天地给撕开?那不能够,可到底能开辟什么?从名字上又完全看不出端倪来。
“这个……”路晓明再一次点着法术名看向杨戬。
这次杨戬没有立刻摇头,“咂”了下嘴说:“这法术倒是学会了就能施展,可是……”
没等杨戬“可是”完,路晓明不耐烦了,你这该不会是故意不让我学神通吧?
“我就学这个了!”
路晓明刚喊完,身上一凉,不由自主打了个摆子。杨戬叹了口气,“既然都学会了,那就这个吧,恭喜晓明,你现在也身怀神通了!”
第二章:成心捣乱
“我就会法术了?”路晓明有些发懵,也不来个传功仪式什么的?这也太不严肃了吧?人家郭靖学个降龙十八掌还得拜师苦修,这可是神通啊!搁我这儿就值这么一哆嗦?
路晓明在身上胡乱摸索起来,从头到脚不漏过一处,杨戬在一旁看得好奇,“你摸什么呐?”
“我想看看有没有多什么零件。”路晓明嘟嘟囔囔继续摸,摸到下面的时候一愣,随即释然,那不是。
杨戬懂了,这小子八成是在找开关。“别摸了,这法术开关不在身上,在你的嘴里。”
路晓明一愣,嘴里好像也没多什么啊?
杨戬笑眯眯招了下手,“你跟我来。”
接下来,杨戬领着迷迷瞪瞪的路晓明走到办事处门口,反手把门关上,移开一步,指着门把手说:“你对着它喊一声‘开’。”
门是老旧的木门,锁是“四不灵”锁,别看老,锁起来还挺牢固的,有钥匙都不定能打开。路晓明就是搞不懂,这扇们难道成精了,能听懂人话不成?
“嗯哼?”杨戬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晓明不乐意了,指着门说:“你这逗我玩儿呐?干嘛要对着门喊‘开’啊?”
路晓明话音刚落,就听“吱呀”一声,那扇被路晓明指着的破木门应声打开,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愣了一秒钟,路晓明幡然醒悟,脸色瞬间变得潮红,呼吸开始急促,这是激动的。
“这就是开天辟地诀……的第一层!”杨戬在一旁解释。
不用他解释,路晓明已经懂啦!什么开天辟地,分明就是溜门撬锁。不过……这神通好像很实用啊?以后但凡遇着进不去的地儿,只需这么喊一声……
想到这,路晓明赶紧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不好的想法驱散,这神通副作用还挺大,诱惑人犯罪。
“能再试试不?”路晓明抓着门把手问,挺好玩的,他想再来一次,这心态大家都能理解。
杨戬表示“请便”。
路晓明喜笑颜开把门关上,站直清了清嗓子,笑容一收,对着门把手吐气开声大喝:“开!”
果不其然,房门应声打开,门把手还自动转了一下,就跟外面有人似得。
“嘿,这好玩。”路晓明又忙不迭把门关上,站直了开始运气。好歹也是神通,只喊一声就完事,那也太不庄重了不是?
杨戬在一旁提醒道:“一层的开天辟地,每天只能施放三次,多了无效。”
路晓明闻言仔细想了想,今天应该也不会需要破谁家的门而入,用光就用光吧,于是他摆了个阴阳手,深吸一口气。
就在这当口,房门被人推开,嫦娥拎着个袋子走了进来,路晓明没反应过来,对着嫦娥胸口恶狠狠一喷,“开!”
就听“崩”一声响,嫦娥前襟一枚扣子飞了出去,开了……
杨戬连忙别过脑袋,路晓明还什么都没看清,耳旁风声呼啸,被一耳光抽趴在了地上。嫦娥还不解气,抬起脚使劲踩,办事处里哀嚎声大作。
半个小时后……
办事处再次齐聚一堂,开起了工作会议,仍然由熊猫眼的李刚主持,其他人正襟危坐。同样熊猫眼的路晓明一个人瑟缩在墙角,抱着脑袋发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什么破法术居然还能崩飞人家扣子,挨巴掌就算了,还什么都没看见,冤不冤啊?!
“嗯……”李刚照例先打一番官腔,等吸引了大伙儿注意力后,开始照本宣读。
“下面我来公布一件喜讯,鉴于本办事处成功晋级,资质提升,人员也将得到补充,上面不仅会给我们派下来一位新科员,更重要的是,我们将可以拥有两名特派员。”
哗啦啦!
热烈的掌声响起,大伙儿这是发自内心的,这从他们兴奋的神情就能看出来。来不来科员那无所谓,多一个特派员,那可是等于增加了一倍的有生力量啊!
“新特派员在哪呐?”路晓明举手提问,对于这个他最上心,这可就等于担子减轻一倍啊。
“这个问题问得好!”李刚乐呵呵站了起来,走到屋子中央,“关于新特派员嘛,当然还是老套路,由我们自己解决。”
路晓明往后缩了缩,面露不屑,这俩老家伙又要开始坑人了,不知道这回轮到哪个倒霉蛋。回想起自己当初的经历,那真是不胜唏嘘啊……
正琢磨着,路晓明觉得屋子里气氛有些不对,怎么大伙儿都不说话了?抬起头看,他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看着自己。
“看着我干什么?”路晓明莫名其妙。
这时候杨戬凑过来,和颜悦色说:“招收新特派员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不是!”路晓明连忙站起来,对着吼:“凭什么啊?这么缺德的事儿我可不干!”
“哎!”杨戬连忙拉住路晓明,苦口婆心劝导:“你怎么就不明白?多了个特派员,对谁最有利?就冲着能少干一半的活儿,这个责任你也该负起来吧?”
不得不说,杨戬那是真会说话,这一番道理掰下来,路晓明要是还不答应,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就这样吧,大家都信任你的工作能力,这事必须得在你回家探亲前完成,散会!”李刚主任依旧是那么的干脆,交待完一招手,众人一哄而散。
“不就是忽悠个无知青年吗?算什么?!”路晓明冷哼一声,下了楼拐出小卖部,直奔人才市场。
下午三点,人才市场依旧熙熙攘攘,无数青年男女来这里接受命运的检阅。他们都朝气蓬勃,对未来满怀憧憬,不过,几乎是注定的,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将会被现实磨平棱角,最后甘于平庸。
看着这些同龄人,路晓明感慨万千,自己当初也和他们一样,现在是彻底没了脾气。曾经自己也幻想着能名利双收,顺带着还能学点儿法术,现在可好,混成了这副样子……
那个所谓的神通不提也罢,至于钱嘛……那是完全没有,路晓明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忙活了些啥。可经过这一段后,真要他离开办事处,又舍不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回头看一眼办事处方向,路晓明长长叹了一口气,戴上一副墨镜,汇入了求职的人群中。
招工市场上,找上家那是个力气活,找下家那可就是个技术活了,对此,路晓明在路上做了不少功课。首先这人得是个男的,身手得好,这是他从自己经历中总结出来的惨痛经验,然后这人还得老成稳重,心眼也不能坏。
这事很重要,绝对马虎不得,要是招了个二愣子和自己出外勤,那还不如单干。
以上这些看似简单,其实光是第一条,就把一半人给刷了下去,然后一层层筛下来,能入路晓明法眼的绝对是人中龙凤。路晓明从外逛到里,又从里逛到外,就没发现一个合眼的。
站在人才市场外,路晓明大摇其头,难怪这些人这么难找工作,都不知道加强自身吗?
感叹完,路晓明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人群,再不行就得换地方了。可就是这一眼,他发现了“猎物”,前方不远处一小伙子坐在台阶上看书,正是他期待的那一型!
这人大约20来岁,剃着干净利落的板寸,身高大约一米八,体型虽不算强壮,可浑身上下没一丝赘肉,透着一股子精干。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路晓明心说,被我不经意看到,那就是你小子的大幸!
路晓明轻咳一声,准备上去开始忽悠,这事其实很简单,只需把人给弄进了小卖部,有那俩老家伙在,到时候想不干?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他这边刚一动步,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晓明,你在这做什么?”
路晓明回头看,顿时直了眼,来人可不是林心儿嘛。
林心儿今天依旧是一身连衣裙打扮,清亮如花儿,站在人群中是那么的耀目,她见路晓明回头,双手背在身后,俏皮一笑,“我有这么好看吗?”
路晓明昧着良心恶狠狠说:“一点都不”,完了继续奔自己的目标。
对于林心儿这样的女孩子,说实话,没人会讨厌,路晓明也不会。只是他心里有个结,总也打不开……
走到那人身边,路晓明和人头顶头蹲了下去,笑眯眯打招呼:“嗨,哥们,找工作?”
那小伙子从书里拔出脑袋,左右一打量,确定是跟自己说话后,合上了书本,疑惑问道:“你招工?”
“当然了!”路晓明“呵呵”一笑,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嗓音说:“我们是一家事业单位,工作没压力,待遇高,福利好,现在招出外勤的特派员,空缺只有一个!”
听见这话,小伙子一脸警惕往后缩了缩,“事业单位?你们不招考的吗?”
路晓明被说得一愣,心说得露馅儿了……连忙打着太极解释:“因为是外勤人员,所以就免了招考,不过你放心!待遇方面一点不差,每月6000保底!”
“6000保底!”旁边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语调夸张,路晓明横鼻子竖眼瞪过去,不是林心儿又是谁?
林心儿被路晓明气势一压,连忙讪笑着闭嘴,可她也不离开,竟然一拢裙摆,和路晓明肩并肩蹲了下来。同时面对着他俩,那小伙子目中警惕更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路晓明现在也没空和林心儿计较,办正事要紧,他赶紧又笑嘻嘻看着人小伙子说:“待遇绝对没问题,我就是特派员,今天刚领了工资,加上奖金整整8000呐!”
路晓明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抽了抽,这是真亏心那……
对于一个刚走入社会的青年来说,每月8000这个数字绝对有点儿震撼,那小伙子虽然很警惕,这时候也不由动了心,连忙追问:“你们单位在哪儿?主要从事什么工作?我的专业是公共事业管理,不知道对不对口……”
路晓明听见这话,当时就想撂挑子了走人,好不容易遇到个同专业的,他是真的不忍心坑人家。可一想到重担在肩,他只好把那一丝良知泯灭,继续忽悠。“我们单位主要就是研究研究国家政策啊,做做社会调查什么的,干脆跟您交个底吧,平常基本就不干什么活儿。”
那小伙子越听眼睛越亮,不住跟着点头,路晓明心中得意,还怕你小子不上钩?
就在这当口,林心儿又在旁边一惊一乍插话了。“当然不用干活,你只需拿出3000块做基础金,交给我们打理,到时候发展出10个下线来,你就可以坐享其成!人滚人,钱滚钱,坐收整整3658万!”
那小伙子听见这话,吓得顺着台阶就爬了出去,连书都不要了。
路晓明这个气啊,“我说你是成心来捣乱的吧?!”
第三章:赶车
小伙子跑了,这是肯定的,现在的人都猴精猴精的,看见这架势还不跑,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来。路晓明目送那远去的背影,满脸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这满大街的人,总不能强拉吧?
恶狠狠转回头,林心儿依然是背着双手,冲着自己甜甜的笑,任谁也骂不出口。路晓明瞪了半天,什么话都没说,慨然长叹,回办事处再说。
林心儿眼珠一转,跟在了他后面。
“晓明啊。”走着走着,后面的林心儿说话了,“你是不是打算回去弄个木牌,把待遇写上面,然后满世界乱转?”
路晓明心里一惊,这也太聪明了吧?这里插句话,在学校的时候,林心儿属于学霸那一拨,路晓明虽然谈不上学渣,也强不了多少,总之学霸的世界他不懂。
二人一路无话,直奔了办事处,路晓明走在前头怒气冲冲,林心儿乖乖巧巧低头跟在后面,跟受气小媳妇似得,路上行人为之侧目。路晓明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出来那种,林心儿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那么出众,就这你还给人家气受?简直了!
俩人上楼的时候,就听见里面“稀里哗啦”响,推门一看,四位正在搓麻将。他这边刚一露头,李刚眼睛一亮,“行啊晓明,这么快就把人给招来了,容我来审查审查。”
路晓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往门边一让,露出身后的林心儿,丧气道:“哪儿啊,是林心儿来了。”
他的话刚说完,林心儿一步跨到前头,双手交握在胸前,端端庄庄说:“各位,我是来应聘特派员的!”
静,呼吸可闻,如果有呼吸的话,实际上大伙儿都忘了呼吸,直眉楞眼看着林心儿。
林心儿毫不畏惧,继续端着姿态,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一遍,“我是林心儿,对办事处特派员的工作很感兴趣,并且有足够的信心干好!”
这下可就热闹了,犹如一块石头扔进水坑里,就听“哗!”的一声,大伙儿开始交头接耳,神态各异。贵家千金,貌美如花娇滴滴的大小姐,尾宿星官的女儿,她要来办事处干出外勤的特派员!这事如果捅上天,那绝对是八卦版的头条啊!
“你当真要干?”李刚又问了一遍,神态前所未有的严肃。
“嗯!”林心儿显然经历过大场面,八风不动点了下头。
那四位又头冲着头合计起来。
过了没一会,嫦娥拽出脑袋对着林心儿点了下头,眼神中满是鼓励,“我看好你,干吧!欢迎你的加入!”
“这似乎不太合适吧?”小白在一边嘟囔。
路晓明到现在才回过神来,他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林心儿,直接就不干了,“就你这身板,怎么能干得了特派员?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活儿!再者说了,你以为一个月真的有6000保底?我告诉你,那根本就不是……”
说到这路晓明把话吞了回去,凭人家的家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钱不钱的……
就在大伙儿吵吵嚷嚷无法统一意见的时候,能一锤定音的人来了。
“我来说两句吧。”房门被推开,杨戬捧着茶杯一摇三晃走了进来。
林心儿连忙让在一边,对着杨戬欠身致意,“杨老,您来了。”
路晓明冷眼旁观,当时就有了谱,现在意见僵持不下,杨戬老头的态度就举足轻重了,绝不能让林心儿这丫头占了先机!于是他一步蹿上去,轻轻款款把老头托住,跟伺候老佛爷似得。
“杨顾问,杨书记,杨大爷,您听我说。”路晓明对着老头耳朵扇起风来,“您该知道这工作性质,我这才干了个把月,刀光剑影遇到了多少回?让她干这活儿?那等于把人大小姐往火坑里推啊!我的杨老……”
这话说得似乎很有道理,旁的人都陷入了沉思中,这么漂亮一小姑娘要是搞得缺胳膊断腿,别说没法跟他爹交代,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啊。
杨戬笑盈盈看了路晓明一眼,莫测高深摆了摆手,把人给挥开,往自己位子上一坐,先来一口茶润润嗓子。
“我看这事,他能行!”一口茶喝完,杨戬直接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路晓明当时就觉得这老头不亲了,“我刚都说了,这打打杀杀的事儿她能干得了?”
杨戬摆了摆手,“咱的业务也不全都是打打杀杀嘛,其实我们一直不提倡这样,应该是以说服教育为主,这你能胜任?”
路晓明缩了回去,就自己这笨嘴皮子,连个无知小青年都忽悠不来,能说服谁啊?
“这就对了!”杨戬得意洋洋,接着说:“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有阴有阳万物才能调和,我们以前的办事方式太简单直接,很有必要引进新思维新方法,就我个人意见,心儿姑娘很合适干这个特派员。”
这一番话说出来,路晓明心中哀叹,这就算是定了调了,自己这小泥鳅,再也无力翻天。一想到以后要和林心儿出外勤,他不由悲从中来,带着这么个超级大累赘,可该怎么干活儿啊……
那边厢,林心儿和嫦娥喜滋滋坐在一堆,低着脑袋开始做登记,俩人小声嘀咕着什么,不时发出轻笑,那个亲密哟……没法形容。
路晓明看得满肚子不高兴,对着李刚冷冷打了声招呼,借故要收拾行李,跑回家去了。
翌日,清晨,路晓明六点钟就起了床,洗漱完毕准备出门。
明天就是中秋节,今天他得踏上归途,去看望远在山区的父母。早班长途汽车七点半就开,每天只有一趟,决不能误了点。
今天路晓明下穿灰色休闲裤,上穿一件蓝白条纹海魂衫,打扮的清清爽爽。洗漱完毕走出屋子,院门口大伙儿全都等在那里,拎着大包小包相送。
嫦娥先走过来,抓着路晓明上下打量一番,抻了抻他衣服,退后一步满意的点了点头,“很精神,爹妈看了保准高兴。”
小白走过来,用拳头顶了下路晓明的肩窝,把手里的大旅行袋递了过去。这里面装着一对月饼,一件驼绒大衣,还有一台手提式dvd,那是同事们凑钱买给他孝敬二老的。
走到院门口,李刚微笑着点了点头,“快上路吧,别误了车。”
走过李刚,最后是站在门框下的林心儿,她微微一笑,双手从背后伸到路晓明面前,说:“把这个带上。”
路晓明低头一看,林心儿细白的手心里躺着一枚亮白色的别针,似乎是银质,上面镶着一只翠绿色的云雀,做工小巧精致。
“不不不!这个我可不能要!”路晓明连忙摆手。
林心儿捉住路晓明的手,把别针拍在他手心里,说:“这是送给阿姨的,又不是给你的。”
“这……”路晓明抓着别针,抬头四望,大家伙儿都微笑看着他点头。
“快走吧。”小白推了路晓明一把,没轻没重的,路晓明一个趔趄跨出了小院。
回头看,路晓明不知怎么的,视线变得模糊了。
甭管又多少感慨,路晓明还是拔腿转身就走,再墨迹就该赶不上车了,这么一会儿下来,都六点四十啦!
江城市总共有三座长途汽车站,中心汽车站离他们那不远,转过两条街就到,北站在城市北边,紧挨着长江大桥,而他要去的南站可就远了。
跑出建筑工地后,路晓明站在路边心急火燎拦出租车,南站在城南,离这儿有7、8公里,坐公交车肯定来不及。
往常这时候,空出租车多得是,可今天倒了霉了,路上的出租车全都翻着牌,有人。他这才想起来,马上就要中秋节,大伙儿这都赶着回家呐!
路晓明左等等不到,右喊喊不停,急得在路边跳脚,毫无办法。他这个悔恨呐,怎么就忘记了这茬?要是早半个小时起床,蹬着三轮去的时间都够了。
这一趟他计划了很久,办事处所有同事都出钱出力,难道在最后关头就这么流产了?!
路晓明根本无法接受,他这个急躁啊,在路边使劲揪头发。揪着揪着,一辆蓝白相间的摩托车停在他身边,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哟呵,这不是晓明师弟嘛?大清早在这儿练的什么功夫?”
路晓明揪头发的手一顿,抬起头看,惊喜瞬间爬满脸庞,来人竟然是方卫明!
方卫明穿着笔挺的交警制服,骑在新警用摩托上,威风凛凛,微笑看着自己。路晓明来不及解释,拎上旅行包,不管不顾跨上后座,“快送我去汽车南站,十万火急!”
“我这正要赶去上班儿呐!”方卫明急了。
路晓明根本不搭理他,对着人吼:“上班迟到一会有什么?我这赶回老家看爹妈呐!误了车你负责?!”
方卫明一听,这责任还真负不起,算我倒霉吧,载你去。
一把油门轰下去,警用摩托转了个向,开向了城南。
方卫明之所以愿意送路晓明,除了真不敢惹人家爹妈外,还有一个原因。自从在许文才那儿集训过一周后,等他有空再去,却发现废品管理站已人去楼空。
情急之下,他经过多方打听找到了房主,得到的回复让他很失望,许文才已经退房搬家了,至于搬去了哪儿,房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打那以后,方卫明每天上下班都要从这里过,希望能遇见路晓明,打听下许文才的下落。
摩托车上,路晓明听见这个问题犯了难,该怎么回答?实言相告那是不可能的,人家根本就不会信,那就……撒谎吧。
当下路晓明随口胡扯,说许文才去海南旅游去了,得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临走的时候还传了第二招给路晓明,等他这趟回来就教给方卫明。
方卫明这人其实骨子里挺传统的,打听到了老头的下落,他也就放心了,至于学功夫那事,反倒不着急。
俩人一路嘀嘀咕咕,穿过市中心奔了城南。
第四章:噩梦
出江城市再往南,就进入了茫茫群山,绵延横亘千里,纵穿过这一片山区,就已是临近的江左省。路晓明的家,就在这一片大山里。
说起来,路晓明祖上并不是山里人家,落户在那里,还是他爷爷那一辈的事。
他爷爷本是一位北方汉子,当年响应号召,加入了上山下乡的洪流,插队在了山里,并且娶妻生子。后来返城的时候,老人家一口回绝,说是老家都没人了,妻儿都在这里,咱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大山里扎根了。
其实老爷子当初选择留下来,还有另一层考虑,这一片大山物产极其丰饶,野味众多,只要你能抓得到,随时有肉吃。那个年代物资还比较匮乏,城里买肉还得凭票,定量供应,总是吃不到肉,那不是要命嘛!
反正老爷子最终留了下来,并且作为典型还被嘉奖了一番,最后县里给安排了工作,成为了一名养路工人。后来到了90年代,老爷子看架势不对,干脆提前退休,把岗位顶给了路晓明爸爸,后来又托人把路晓明娘也给安插了进去。
再后来到了路晓明上大二那年,老两口也退休了,领着退休金搁家里颐养天年。山里培养个大学生不容易,路晓明这学历在老两口看了,足够光宗耀祖,他们也就没什么追求了。
哦……还是有的,自从路晓明大学毕业后,老两口平均三天一个电话,开口第一件事,必然是问有没有找着媳妇。提到这事,路晓明就头疼,他也想找个媳妇啊,奈何真没有合适的。
正胡思乱想着,摩托车到了城南长途汽车站,今天这里人山人海,到处熙熙攘攘。
离着老远就见人潮一分,一辆绿头大巴鸣着喇叭从人堆里钻出来,开上了304国道。路晓明眯着眼一看,顿时急了眼,使劲拍着方卫明的背,让他赶紧追上去。
那车屁股后面漆着一行大字:江城市铜鼓山,正是路晓明要赶的车!
“车都出站了,不能追。”方卫明不干了,干脆把摩托车停了下来,人家可是交通警察,怎么能违规?!
“得,我自己去。”路晓明没空跟他理论,赶紧跳下来,撒开丫子亡命跟后面追,大喊大叫,“回头那招不教你了。”
方卫明听得脸皮直抽抽,险些没当场脑溢血。
人肯定是追不上汽车的,哪怕是预备役神仙也不行,不过路边到处都是旅客,那辆汽车暂时还跑不起来,跟蜗牛似得往前蹭。另外不单是路晓明在追,车门边还跟着一穿红裙子的姑娘,不停拍打着车门,显然也是被落下来的。
汽车已经出了车站,路边就有交警,司机是死活不敢开门,那姑娘追着追着终于绝望,脚步慢了下来。就在这时,路晓明左手拎着旅行袋,带着一阵旋风,杀气腾腾从红裙姑娘身边超了过去。
看见有了同道,那姑娘勉强鼓起余力,跟在了路晓明后面。
汽车眼看就要挤出人群,司机已经准备挂进三档,就在这时候,路晓明冲到了门边。司机实在是爱莫能助,于是他对路晓明摆了摆手,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
接下来,路晓明邪邪一笑,对着紧闭的车门大吼一声:“开!”
夸啦!
车门应声打开,路晓明拎着包钻了进去,嘴里不停念叨着:“谢谢哥们,谢谢啊!”
紧随其后,红裙姑娘也钻了进来,对着司机柔柔地说:“谢谢大哥。”
俩人一前一后奔最后排去了。
司机目瞪口呆,下意识一脚把汽车刹停,低头呆呆看着开门按钮,自己刚才按了吗?
“嗨,你怎么回事?!”车门外有人大喝一声,把正在发愣的司机吓一哆嗦,转头看,可糟了,那是一交警。
“大哥,这门真不是我开的……”司机快哭了,他现在才琢磨过来,自己是肯定没给人开门。
交警当时就怒了,你这是糊弄二傻子吧?你不开谁能开得了,“把车停路边,驾照拿过来!”
路晓明在后面看不下去了,管你怎么处理,别耽误我回家啊,这一路还远着呐!
“这位交警同志,我证明,车门绝不是司机大哥开的!”路晓明站起来发言,司机回头递过去个感激的目光。
有了路晓明带头,一车子人全都跟着吵起来,纷纷表示门绝对不是司机开的门。
人多也没有用,交警反而被惹恼了,可就在他准备采取严厉手段的时候,一辆警用摩托停在了车门边,方卫明下来对着那交警点头致意,说:“别误会,是我让这车开门接受检查的。”
“是吗?”交警有些狐疑。
方卫明笑了笑,上车望了一圈,对司机挥了挥手,“没超载,快走吧,别挡着道。”
“哎!”司机大喜过望,赶紧进档,等方卫明下了车,立刻关门起步。
路晓明坐在最后排右边靠窗的位置,对着方卫明挑了个大拇指,大巴绝尘而去。
“谢谢你。”旁边坐着的红裙姑娘小声道谢,她一直紧跟在路晓明后面,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清二楚。
“小事一桩。”路晓明随口支应,打量了一眼。
这姑娘大约一米六出头,长得还挺漂亮,梳着整齐的马尾辫,红裙子衬得皮肤雪白,就是太瘦了,脸上都没点血色,看上去病恹恹的不太健康。不仅如此,她似乎还非常内向,说话的时候低着头连人都不敢看。
那姑娘正准备还说点什么,路晓明口袋里传来骚骚的铃声,有人来电话了。路晓明赶忙掏出手机接通,对在耳边“喂喂”起来。
“爸啊?我上车了,下午就能到……您别来,让二杠子来接我就行……哎!哎哎!”
路晓明那边兴高采烈讲起了电话,红裙姑娘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
打电话的功夫,买票的来了,路晓明一边讲电话一边掏出一把钱,正准备说话,旁边伸过去一只白生生的胳膊,那姑娘抢先一步说:“我到鱼牙湾。”
路晓明一愣,指着姑娘说:“我跟她去一个地方。”
路晓明的家乡就在鱼牙湾,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跟自己是老乡,他打小在鱼牙湾长大,岁数差不多的都该认得,可这姑娘却很是面生。
打完电话,路晓明准备跟人家聊聊,可转头看,那姑娘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她的刘海很长,偏头的时候,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看上去更显羸弱。
路晓明把她的包架在货架上,坐下来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汽车很快就从平原进入了丘陵地带,满眼苍翠。虽然从小在山里长大,可路晓明就喜欢森林,总也看不够。
大巴车离了市郊,速度越来越快,摇摇晃晃跟摇篮似得,车里再也没人说话,一片安静。经过早上的劳累后,很多人都进入了梦乡,包括路晓明……
滴答……滴答……
有滴水声在耳边回荡,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冷,路晓明迷迷糊糊就觉得有液体一滴滴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滑到嘴角。他尝了尝,咸的,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腥气,然后他接着睡。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死死盯着头顶。
滴答。
又是一滴水落下来,正砸在路晓明颧骨上,冰凉冰凉,路晓明瞪着眼睛一瞧,自己正对着空调出风口,感情滴下来的是空调水……
往四周看,车厢里一片寂静,所有能看到的人都歪着脑袋,似乎都睡着了。仰头看窗外,一片墨绿向后飞退,景色看不真切。
路晓明嘟囔两句,挪了挪位子,闭上眼睛继续睡,到鱼牙湾还早得很,预计得下午三点左右。
可这次还没等路晓明完全睡过去,就觉着脖子一凉,仿佛有一条蛇钻了过来,擦着他游,冰冷的鳞片摩擦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一惊非同小可,路晓明陡然睁开眼,哆哆嗦嗦向下瞄。视线中一条黑色带搭在自己前胸部位,飘飘荡荡。路晓明往源头看,身边那红裙姑娘睡大发了,靠在自己左肩上,一头长发全钻在自己胸口。
路晓明哭笑不得,今天这觉是没法儿睡了,什么什么都跟自己过不去。
既然没法睡,那咱就还是看风景吧,路晓明艰难地转过头向外看。可他一动脖子,就觉左肩膀酸麻难当,就快失去知觉了,也不知这姑娘歪自己肩膀上睡了多久?
甭管那姑娘舒不舒坦,路晓明反正是很不舒坦,不是你肩膀你不心疼是吧?
“姑娘?姑娘醒醒。”路晓明努力抖了抖左肩,那姑娘脑袋晃了晃,一点反应都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一会这肩膀就该落下毛病了,路晓明这时候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他探出右手食指从那姑娘披散的刘海中探进去,点在她额头上,轻轻巧巧向后推。
这姑娘很瘦,估计都没一百斤,路晓明一根手指头推起来毫不费力。随着脑袋向后仰,她那长长的刘海向两边分开,一张惨白的脸渐渐露了出来。
路晓明一愣,这姑娘脸色不对啊?该不会是坐车坐出毛病来了吧?于是他凑近了仔细看。
就在他凑上去的时候,那姑娘突然睁开眼,露出一对血红的眼珠,竖立的瞳孔像蛇一样,恶狠狠盯着自己。
路晓明措不及防,当时就炸了毛,下意识想抬起右手。可就觉手腕一紧,被一双苍白的小手牢牢捉住,他试着挣了挣,完全不能动弹。
抬头看,那张邪恶的已经脸凑了过来,路晓明绝望之下一咬牙,扯开嗓子大吼一声,“救命啊!”
喊着喊着,路晓明眼前一蒙,视线变得模糊,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个人抓着自己胳膊在使劲摇,慌张喊叫:“大哥快醒醒,你做噩梦了吧?!”
第五章:往日情怀
路晓明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一张有些苍白的面孔出现在视线中,瘦削,美丽,透着紧张。旁边还有许多人围过来看着自己,一个个憋着笑。
低头看,自己靠在座位角落里,双手缩在胸前,被那红裙姑娘抓着手腕。
噩梦?看来真的是做噩梦了……
路晓明对着围观者讪笑,“不好意思啊,睡大发了……”
围观者一哄而散,坐回自己的位置窃窃私语,路晓明尴尬的要死,忍不住小声问旁边的姑娘,“我刚才……都干了什么?”
红裙姑娘若有所思,问答:“你也没干什么,就是隔一会就大喊大叫,什么……血啊!、蛇啊!,对了,最后你使劲喊了一声兰子!”
听见前面的还好,听见这最后一声“兰子”,路晓明的脸当时就憋成了猪肝色,自己根本就没梦到,怎么会喊出这个名字?
“你喊的兰子,该不会是曲秀兰吧?”红裙姑娘又伸过脑袋,神神秘秘问道?
路晓明一惊,连忙甩了甩头否认,心里一阵发虚,如果自己真的喊出了“兰子”,那除了曲秀兰还能有谁啊?
“唔……我有点不舒服,靠一下。”路晓明连忙找借口结束这个话题,转过去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陷入了追忆中。
他和曲秀兰是同乡,都住在鱼牙湾,初中同班同学。年少懵懂的时候,两个人关系很好,两家大人也对此心照不宣。
后来路晓明考上了县二中,曲秀兰初中毕业就没有再上学,俩人一开始还时常鸿雁传书,可到后来曲秀兰回信越来越少,到最后就此断了联系。再后来,路晓明考上大学那一年,曲秀兰嫁给了丁洪涛,那也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初中毕业后就跟着他爹在外面搞建筑,听说发展的不错。
路晓明其实不并认为那就是爱情,可他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他觉得,曲秀兰欠他一个交待……这想法似乎有些不可理喻,就连路晓明都搞不懂自己这是纠结什么。
旧事被一个梦翻了出来,这让路晓明有点不爽,回家的兴奋劲也被冲淡了不少,他就这么瘫在角落里胡思乱想,一直到下午都没怎么动地方。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身旁那红裙姑娘碰了碰路晓明,“就要到了。”
路晓明惊醒过来,连忙从架子上把两人的行李都拿下来,提着走到了门边准备。前面两座大山夹峙,开过去后,就是鱼牙湾。
鱼牙湾位于一片开阔的山谷中,村子极大,有好几百户人家,分为上湾和下湾两大部分,路晓明的家就在深处的上湾。一条小河穿过上湾潺潺流到下湾,聚成了一座小湖,再从最东面的坝子出湾,奔流向东。
大巴车在蜿蜒的山道中疾驰,前面山障一开,一片粼粼波光展现,鱼牙湾到了。路晓明远远就看见一个高高壮壮的男青年等在路边,看见大巴来了后,用力挥着手。
“嘿!晓明。”车门刚打开,那青年兴奋地喊了一声伸出手,接过了路晓明手里的旅行袋。他就是二杠子,大号叫余仲龙,路晓明的二表哥。
路晓明跟他从小一起撒尿和泥长大,也没什么好客气,就由着他抗包,俩人踏上了归 途。那位红裙姑娘低着头不语,背着旅行包默默走在两人前面。
下了大路后,走过坝子就进入了下湾,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走在箭垛似得石墩子上,波光踩在脚下。
二杠子许是觉着光这么走路有些乏味,凑在路晓明后面坏笑着问:“那姑娘漂亮不?”
路晓明懒得搭理他,这家伙的德行他门儿清,没啥大问题,就一毛病嘴欠。
二杠子不依不饶,“这姑娘可是咱鱼牙湾公认的第一美女,要不要说给你做媳妇?”
路晓明站住回头瞪了二杠子一眼,再让他扯下去,娃娃都快从他嘴里蹦出来了,“要不要我给你把嘴封起来?我这儿有……”
说完路晓明真的从兜里摸出一根亮闪闪的银别针,二杠子赶紧把嘴巴捂住,人家有备而来的。
俩人又开始一前一后走路,三秒钟后,二杠子忍不住又开始白话了,“晓明,刚才跟你开玩笑的,这姑娘是外边来村小学支教的,这段时间丁洪涛一直在追求她,见天儿往小学宿舍里跑。”
路晓明对这些乡间八卦一点兴趣都没,可听到丁洪涛这三个字,浑身一震,转回了头,“丁洪涛?他不是和曲秀兰结婚了吗?”
“离了!”二杠子也是一脸不忿,“其实压根就不用离,他俩结婚时候不够年龄,就没打结婚证,直接散伙了事。现在曲秀兰一个人独居在上湾的老屋里,深居简出,很少能看见人。”
听见这话,路晓明心里就好比打碎了五味瓶,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滋味,半天后有气无力摆了摆手,“管别人家的事干嘛?走你的路。”
过了水坝就是下湾村,那红裙姑娘已不见,俩人顺着山道开始上坡。
上湾在半山坡上,看着近,可路不好走,直到黄昏时分才到了家。远远就能看见,一栋粉墙黛瓦的老房子前站着俩人翘首张望,正是路晓明的爹娘。
他爹叫路大伟,他娘是本地外姓,名叫余麦香。
“爸、妈,我回来了!”路晓明心中激动,离着老远就开始小跑,把满头大汗的二杠子远远抛在了后面。
老两口比路晓明还高兴,连忙迎上来一左一右抓住路晓明,不停上下打量。
“瘦了……”路晓明娘沉痛地说:“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不行咱不干了,我俩退休金都花不完。”
路晓明脸顿时就苦了下来,这叫什么话?再者说了,自己明明重了8斤整!怎么在她老人家眼里就瘦了?
还是路晓明的爹明事理,瞪了他娘一眼,“不会说话就别乱说,这么大小伙子靠我们养?”
“我乐意,怎么着?用我自己的退休金,看不惯你别看。”他娘根本不吃这套。
“老娘们见识,这俩退休金咱们得存着给儿子结婚的!”
路晓明:“……”
老两口居然就这么在路口唇枪舌剑,路晓明和二杠子站在旁边目瞪口呆?
突然,二老齐刷刷转过头,盯着路晓明面色不善,“你小子在外面混了这么久,别跟我说还没找着媳妇!”
路晓明脑门上汗都下来了,就怕这一出,他嗫嚅了半天,苦着脸想说什么?又不敢,最后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了林心儿送的银别针,昧着良心说:“找着了嗨,可漂亮了,就跟仙女儿似得,她这次有事来不了,托我把礼物带给咱娘。”
他娘盯着路晓明察言观色良久,突然劈手夺走了那根银别针,捧着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顿时涌现出喜色,对着他爹使劲点头。
路晓明无语了,这能闻出什么来?
得了他娘的准信,老头立刻喜笑颜开,亲亲热热拉住了路晓明,“这才是我的儿子嘛!走走走,咱回家说去。”
路晓明悲从中来,感情没找着媳妇,就不是您儿子了……
四个人高高兴兴转回家,一场丰盛的家宴正在等着他们。
就在这时候,背后传来个柔和的女声,“是晓明吗?”
四人回头一看,全呆住了,后面站着一清秀的女子,穿着绿色套裙,薄施粉黛,楚楚动人……曲秀兰!和从前相比,她的身上已没了青涩,端庄大方,透着一股成熟的韵味。
“这……”老两口呆呆看向路晓明。
也就愣神的功夫,路晓明表情瞬间恢复自然,走上去大大方方伸出了手,“老同学,好久不见了。”
曲秀兰有些迟疑,不过还是伸出手和路晓明轻轻一握,轻声问:“刚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嗯。”路晓明点了下头,这次丝毫不觉得亏心,接着他又随口说了一句:“要不要去咱家吃饭?”
这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路晓明话刚出溜出来,曲秀兰有些落寞的眸子一亮,脆生生答应:“好!我回去换身衣服就来。”
说完曲秀兰松了手就跑,脸上竟然带着一抹红晕。
路晓明张口结舌,眼睛都直了,二杠子走过来,沉痛地说:“晓明,我发现了一件事,你这嘴得比我还欠!”
“你作死!”路晓明整好想哭找不到扁嘴的地方,当时就准备直接上手。
那边传来曲秀兰欢快的声音,“婶子,我家里还有些柿子饼,给带过来啊。”
路晓明抬起的手僵在那儿了。
“晓明啊。”他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虽然咱还没见过未来的儿媳妇,可咱家做人,得有始有终,可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我没有……”路晓明带着哭腔大喊,这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嘴欠。
到了晚上,中秋家宴铺开,曲秀兰果然来了,还拎来了一大包柿子饼。这下气氛可就尴尬了,中秋家宴都是一家人团圆吃的饭,曲秀兰夹进了,路家三口浑身不自在,可也不好说什么,还得强颜欢笑。
几乎每隔10分钟,路晓明爹妈就把他拉到里屋狠狠批斗一番,路晓明这顿饭一点滋味没吃出来,闷闷不乐撑到了结束。
吃完饭,没等一家人松口气,曲秀兰又出幺蛾子了,她目露期盼对着路晓明说:“中秋佳节,咱们去后院儿里赏月吧?”
中秋赏月是在折的节目,可真正吃过团圆饭去赏月的有几家?反正路晓明家里还从没这么风雅过,一家人全呆了。半晌后,路大伟低下头狠狠一挥手,表情痛苦,那意思很明白,你俩去看月亮吧,这儿子我豁出去了!
路晓明无奈,“那就……去看看月亮吧……”
真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第六章:重塑金身
路晓明家背靠着山,从院子边的石阶走上去后,有一块大青石,他小时候经常爬在这上面玩。青石台边搭着架子,一溜竹筒从山上接下来,将甘冽的清泉引入后院,潺潺无声。
路晓明趴在竹筒边接了一把水,唏哩呼噜洗了把脸,他今晚喝了不少酒,脸上发烧,山泉冰凉正好醒酒。曲秀兰在后面默默看着,幽幽叹了口气。
路晓明翻了个身坐在青石上,装模作样抬头说:“哦……看月亮,看月亮。”
曲秀兰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轻声说:“晓明,你不要误会,过去的都过去了,只是有些事情憋在心里,我得说出来,给你个交待。”
路晓明闻言沉默了。
曲秀兰在路晓明身边坐下,单手托着腮,看着圆月娓娓诉说:“当年你去上高中后,我那相依为命的爹就病倒了,去医院一查,癌症晚期……”
路晓明身躯一震,心揪了起来,记忆中那个慈祥老者的影像浮现,他记得,就在曲秀兰结婚前不久,老人病逝了……
曲秀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治疗需要很大一笔钱,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家能拿出来的,所以我不敢跟你说,你能理解我当时的绝望吗?”
路晓明听到这,心沉到了谷地,默默点了点头。
“那时候丁洪涛家正在县里做工程,听到了这事,就主动来医院提亲,说是只要我嫁给丁洪涛,我爹的医药费他们家就全包了。”曲秀兰说到这,低下了头,捂着脸无声抽泣。
路晓明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心里堵得慌。
“后来,你们怎么又离婚了?”许久后,路晓明小心翼翼问。
曲秀兰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撑着地站起来,淡淡地说:“原因你就别问了,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时光回溯,我还是会选择走那一步。”
说完,曲秀兰转身走下台阶,身影一点点隐没入黑暗中,说不出的孤单凄凉。
世上事纠葛难明,谁又能说的清对错?又何必非要问缘由?不如大醉一场,忘了吧!路晓明坐在青石上,忽然酒性上涌,头重脚轻,往后一仰,躺在大青石上。
“干嘛非要告诉我……”路晓明喃喃自语着,渐渐睡去了。
山里比不得城里,尽管白天还很热,可晚上气温会急剧下降,路晓明又是躺在青石上,不一会就蜷缩在了一起,不住梦呓,睡得很辛苦。
忽然,他觉得脸颊有些痒痒,仿佛有一丛长发在他脸上轻拂。他下意识抹了把脸,向旁边一推,嘴里嘟嘟囔囔:“别闹,让我再睡一会。”
朦朦胧胧中,他以为是曲秀兰回来了,和他开玩笑。
阿嚏!
刚翻过身,路晓明重重打了个喷嚏,头脑清醒了些,这才想起来,露天睡在这石头上,时间久了搞不好得生病。于是他勉强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不情不愿睁开了眼睛。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一张女人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长长的刘海遮住两腮,露出的面孔惨白,通红的眼睛里瞳孔竖立着,直愣愣看着自己。
路晓明哭笑不得,眯着眼睛推了一把,埋怨道:“兰子,你干什么啊?”
这一掌推上去,一片阴凉,却什么都没碰到,路晓明悚然一惊,这根本就不是曲秀兰,到和自己在大巴上梦见的那个一般无二!
这一惊非同小可,路晓明使劲一挣,猛然坐起来,视线再一次从模糊到清晰,四周月光皎白一片,哪里有什么“女人”。看了看四周,路晓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是一个梦……
“奇怪,我怎么又梦到了那个东西?”路晓明挠了挠头,大叹倒霉,是不是自己身体出什么问题了?据说人在生大病前,就容易反复做同样的噩梦。
可自己最近身体挺棒的啊,再者说了,天天跟神仙在一起,又吞过两颗灵气珠,还顶着个预备役神仙的名头,哪有那么容易生大病。
百思不得其解,倦意来袭,路晓明决定随他去,回家睡觉先。反正做噩梦又不会掉肉,下次再梦见那女人,索性就别醒了,调戏调戏她,看她能把自己怎么样。
不得不说,能做天庭特派员的人就是心大,这个想法一般人谁敢?
走着走着,路晓明一顿,把刚才挠头的右手抬到了面前,借着圆月,那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根乌黑的长发。
“是曲秀兰的吗?”路晓明张口一吹,回家去了。
翌日,天刚亮,一震急促的手机铃吵醒了路晓明。
“谁啊这是?”路晓明满心不耐烦,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手机,缩回被窝里接通。
电话是鱼牙湾的村长丁家财打来的,内容莫名其妙,喊他今天中午去参加xx界小学同学会。路晓明当时就懵了,就算要搞小学同学聚会,有你村长大人什么事儿啊?
随口支应了两声,路晓明扔了电话从被窝里爬坐起来,挠着下巴沉思,这丁村长演的是哪一出?不过甭管是哪一出,既然人家都邀请了,自己又在家,不去也说不过去。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路晓明套上衣服下了床,和他娘(不是骂人话……)打了声招呼,出门奔下湾去了。道儿还挺远,等走到也差不多中午了。
刚出家门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呼唤,回头看,曲秀兰穿着一身牛仔装跟了过来,长发披肩,整洁又大方。
“晓明,你也去参加同学会?”曲秀兰赶上路晓明,问道。
路晓明点了点头,感情俩人都受到了邀请。
接下来俩人肩并肩下山,一路闲聊,路晓明终于明白了这所谓同学会的来龙去脉。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鱼牙湾的由来说起。
据说在南宋的时候,有一位姓丁的太中大夫被下放江南任职,过长江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大风浪。就在渡船将要倾覆之际,江中竟然浮起来一尊钟馗的石像,口吐人言,说是江水里有冤魂厉鬼作怪,只需把石像供在船头,就能保一船平安。
生死一线,丁大官人赶紧照做,把石像安放在船头,全船人纳头叩拜。果然,风浪顿止云开雨收,渡船平安过了长江。
上岸后,丁大官人感恩戴德,就带着这尊钟馗石像赴任。等他年老辞官后,因喜欢这一方山清水秀,索性举族迁到了鱼牙湾落户,并在山谷南面修了一座钟馗庙,世代供奉那尊石像。
还别说,自此后千年,丁家在这里人丁兴旺,开枝散叶。
那座庙如今还在,路晓明小时候经常去玩,不大,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很破败了,那尊钟馗像他也见过。而这一次的所谓同学会,其实是丁洪涛倡议发起的,说白了就是他想捐款重修这座钟馗庙,可又担心这事没人知道,就撺掇村长大张旗鼓来了这么一出……
路晓明听到这简直无语了,干嘛不敲锣打鼓走村串乡喊啊,那样得更多人知道。不过当着人家前妻的面,这话也不好说,就随他去吧。
甭管怎么说,修庙铺路在山乡里都算是功德,这事路晓明还真没法批评人家。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不一会就下了山,进入了下湾。这里紧挨着那片小湖布满了人家,比上湾住户要多出好几倍,鱼牙湾小学就在村子最后面。
离着老远,就听那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无数村民往那边涌。路晓明裹在人群里唏嘘不已,这就是自己最初的母校啊!
学校门口,远远就能看见站着三人,一位是老村长丁家财,还有一位是个不认识的黑脸大胡子,站在他们前面招呼人的,就是丁洪涛。这家伙个子和路晓明差不多,有些微胖,白白净净的,今天穿着一身酱色西装,胸口别着一朵小红花,满脸喜庆。
“哟!路晓明来了!”丁洪涛看见路晓明,高高兴兴迎了过来,对和路晓明同来的曲秀兰视若不见。曲秀兰转过头四处打量,也不与他照面。
路晓明和丁洪涛随口寒暄了两句,被往小学里面请。
就在进校门的时候,路晓明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刚才一刹那,他感觉到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目光像锥子一样。
有人在背后看自己,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能感应到的目光,就没那么简单了。路晓明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面对翼宿星官王一的时候,难道……
路晓明猛然转身向后看,人群熙熙攘攘,一切如常,那奇怪的感觉已消失不见。
“奇怪。”这感觉来去都太突兀,路晓明不肯放弃,挨个打量起来,最后目光落在丁洪涛身后那个黑脸大胡子身上。
那个大胡子双手交握眼眉低垂,跟庙里的佛爷似得,谁都不看,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
“那个人是谁?”路晓明问身边的曲秀兰。
曲秀兰顺着路晓明目光一看,解释道:“那是村里请来的师傅,给钟馗像贴金的。”
路晓明又四处打量了一会,实在找不到疑点,只得放弃,顺着人流进了学校。
接下来的所谓同学会更是让人无语,大操场上流水席摆开,除了路晓明他们这一届的同学有座外,其他人走到哪吃到哪。对面的主席台上,各级乡村领导轮流用大喇叭喊话,大伙儿吃的正高兴,任由他们喊得声嘶力竭,完全没人搭理。
你想啊,换了谁正在吃东西,也不乐意有人扯着脖子大叫大嚷吧?只有路晓明没什么胃口,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领导发言完毕,丁洪涛上台,宣布自己私人出资30万!重修钟馗庙,为乡亲邻里造福祉保平安,大伙儿才勉为其难给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到此,再也没人说话,敞开怀吃吧。
路晓明一直东张西望,忽然发现,那个黑脸大胡子和丁洪涛打了一声招呼,背上一个木质的工具箱,出校门奔了南山,看架势,竟然是要立刻开工。
第七章:那是你舅妈
离了小学,往旁边一拐就是上山的小道,丁家在这里经营了千年,山上的故道掩映在绿树丛中,不经意很难发现,却四通八达。
眼看着那大胡子离开,路晓明立刻离席,远远辍在了后面,曲秀兰也跟了过去,寸步不离。相比之下,曲秀兰更不想待在这儿,路晓明一走,她哪里还坐得住?
山路七弯八绕,离着10米就看不见人,不过这样正好跟踪,路晓对这里门儿清,这条路没有岔道,直通钟馗庙。刚才的感觉绝对错不了,其他人都是熟悉的乡亲,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个外乡人身上。
曲秀兰距离一步走在路晓明后面,路晓明不好赶人走,也就任由她跟着。
走了没一会,转过最后一处弯角,钟馗庙出现在眼前。
和大家印象中红墙碧瓦的寺庙不同,这座千年古庙只有一进一殿,完全由当地产的条石砌成,毫无装饰,显得很古旧。走进破旧的大门,里面是一个约40平米的院子,再前方就是供奉钟馗石像的大殿。
说是大殿,其实也就20来个平方,正对着大门就能看见那尊钟馗像。
这尊石像由黑石雕刻而成,雕工精细,与常人等高,单腿站在供台上,左手握着一只小鬼,右手持剑平端过头顶,满脸络腮胡子如钢针,相貌丑陋凶狠。
“晓明,你要来拜钟馗?”曲秀兰好奇的问道。
曾经的钟馗庙远近闻名,不但鱼牙湾的人时常来敬拜,附近别村也常有人来,只不过随着庙宇越来越破败,香火也渐渐冷了下来,现在难得有人。
路晓明也没法和她解释,只好点了点头敷衍过去。
进了大殿,路晓明左右一打量,那个大汉果然在里面,他将工具箱放在墙角,提着根长鸡毛掸子正在掸灰。翻新庙宇最后一项才是贴金,前面还得要为大殿画上壁画。
路晓明虽然怀疑人家,可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直接上去质问,可别被人当成神经病了,所以他打算借机多观察一会,看看有没有破绽。于是他装模作样走到钟馗像前,把蒲团摆正了,准备跪拜。
就在他屈膝的当口,一直背对着他们干活的大汉忽然转过身,大吼了一嗓子,“你不能拜!”
那人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九,膀大腰圆,这一嗓子吼出来,大殿天花板上都“扑簌簌”往下掉泥灰,路晓明吓了一哆嗦,心说这人什么毛病?
那大汉似乎急了眼,连忙跑过来把蒲团踢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换金身的神像不能拜,你不懂吗?”大汉这时候脸色恢复了正常,拉着路晓明说。
路晓明哪懂这个啊,不过人家师傅都这么说了,应该错不了,他只得茫然点了点头。
“二位先请回吧,等塑完了金身再来。”大汉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虽然还算客气,可那架势就等于下了逐客令。
这人除了身材高大一点外,外表就是一普通人,挺邋遢的,乱糟糟的头发里还有一点点颜料末,看不出丝毫异常。路晓明有些泄气,只得打了个哈哈走人。
他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该把黑曜带来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是回来度假的,也犯不着这么认真。
接下来没事可做,俩人就从另一条路回了上湾,分开后,路晓明回家接着睡大觉。终于可以轻松一段,他准备恶补一下睡眠,把前一个月欠的都睡回来。
这一觉路晓明睡得昏天黑地,等醒过来后,天都黑了,其实如果不是那个倒霉的二杠子跑来,路晓明估计还有的睡。
黑灯瞎火的,二杠子风风火火闯进门,左右一打量没看见人,扯着脖子大叫了一声:“出大事啦!快救人呐!”
这一嗓子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都变调了,路晓明正睡得迷糊,冷不丁给他来这么一下,一个鲤鱼打挺摔在了地上。
“我说二杠子,你抽得什么疯?”路晓明托着下巴爬起来,一脸痛苦埋怨,刚才差点把他下巴钩子摔脱了臼。
二杠子听见路晓明在里屋说话,一头冲进来抓住了衣冠不整的路晓明,没说话先哆嗦上了。路晓明一看真出事了,二杠子这人平常虽然不怎么靠谱,可人挺乐观的,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今天他就跟受惊的兔子似得,煞白煞白!
路晓明还从没见过二杠子这样,连忙问:“咱不着急,先说说怎么回事?”
二杠子眼珠子瞪得浑圆,深深吸了一口气,颤声说:“快去把你爹妈找来,我家里……闹鬼了!”
“闹鬼?”路晓明愣了,神仙他见过一大堆,办事处里还有好几个,可关于闹鬼这事,他一时半会还真有点不太能接受。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要不……咱先上医院去看看?”路晓明小心翼翼说。
二杠子急眼了,“你懂个屁!跟你说不清,我找你爹妈切。”
说完二杠子扔下路晓明,又扑到他们家门口,对着大黑天扯开嗓子嘶声惨叫:“姑爹,姑妈,你们在哪里?!”
路晓明听见声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别闹鬼了,就你这嗓子,比鬼都难听!虽然他也没听过鬼叫……
路大伟老两口正在隔壁邻居家显摆,听见这一嗓子,连忙一路呼应着跑了回来。山里晚上天黑,他俩打着手电筒使劲晃,示意人在这里。
就冲二杠子那声音,老两口知道他们家肯定出事了,也顾不得回家,两边人半道上汇合在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赶。他们这边刚上路,路晓明穿好衣服冲出了家门,撵上了他们仨。
他爹连忙往回赶人,“回家切,你跟来做什么?”
路晓明当然不能答应,爹妈都这么大岁数了,自己怎么能所在他们后边?再者说了,自己是什么人?神仙都打发走一大串了,还能怕鬼?何况他也不认为真的是闹鬼。
“别耽误了,要出人命了,快走吧!”二杠子急得在地上蹦了。
到了这一步,他爹也不敢耽误了,赶紧走吧,“你可得往后缩点!”
路晓明嘴里“嗳嗳”着,脚下一刻不闲,直接冲到了前头。
这一路上,二杠子话也说不利索,临到家门的时候才路晓明一家三口才弄明白,二杠子妈(也就是路晓明舅妈),黄昏时候在下湾里洗了下衣服,回来后整个人就开始不正常,到晚上就闹起来了,用二杠子的话说,那情景是相当恐怖!
这下可把老两口急坏了,路大伟在这儿就这么一家亲人,要是有个好歹……
路晓明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儿就好,办法可以慢慢想。
二杠子家住在下湾最西面,独门独户,紧挨着上湾,三人下了山坡就到。山里人家没什么夜生活,一般都早早熄灯睡觉,可今儿个二杠子家里灯火通明,老远就能看见一姑娘站在院门外焦急张望。
二杠子有兄妹三人,他排行老二,老大在外面做工,院门外这是路晓明小表妹余淑凤。
“姑爹,您快来,我妈那儿闹腾的更厉害了!”小姑娘今年才17岁,没经历过什么事,今晚显然给吓坏了,喊话都带着哭腔。
路晓明一个箭步蹿上去,拽着表妹往屋里跑,嘴里不停安慰着,“不怕,这不是有表哥在嘛。”
表妹一听这话,嚎啕大哭起来。
路晓明也是无语了,我是太岁啊?
甭管小丫头,进了院子都能听见屋里响动了,路晓明索性扔了好哭佬,自个儿循声奔后屋去了。舅舅家是新盖的两层小楼,二杠子和妹妹住楼上,老两口住在楼下后屋。
风风火火冲到后屋门口,舅舅余大有正拼了老命拍门,显然那扇门被反锁着。路晓明一把挥开舅舅,耳朵贴在门上听,抬起食指“嘘”了一声。
听了半天,门里面静悄悄,毫无响动,这时候后面的人全都涌了过来,围着余大有追问。
余大有都苦出一脸褶子了,在那哭诉:“孩儿她娘刚才一脚把我踹出了,反锁了门,死活都不开啊,也不知道在里面闹腾什么,急死人了。”
“我去拿斧子破门!”二杠子大吼一声,直接奔了后院,山里的门都是实木的,瓷实,不用斧子根本劈不开。
“慢着!”一片闹哄哄中,路晓明一声断喝,所有人都直眉楞眼看了过去,这是要怎么地?
“退后一步,我来开门。”路晓明双手一分,大伙儿被他的气势一冲,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情况紧急,也不知里面在闹什么幺蛾子,路晓明架势也不摆了,立刻冲着门大吼一声:“开!”
那扇门“吱呀”一声开到了底,大伙儿面面相觑……
路晓明一个箭步跨进去,在门边一拍,灯亮了,然后他就看见了舅妈。
苍白的灯光下,屋子里一团糟,地上撒地全是米,舅妈目光呆滞坐在墙角,把一床被子抱在怀里,低着脑袋啃,甩得到处都是棉花絮。
“嘿哟!孩他娘啊!”舅舅余大有哭喊着往前扑。
“妈呀!”二杠子和小表妹也上去了。
路晓明一家三口在后面大眼瞪小眼。
“你小子给我老实交待,在城里究竟干的什么营生?!”路大伟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冲路晓明吼。
他娘狠狠扯了路大伟一把,和他对凶,“你嚷什么,有事等回家说去。”
路晓明张口结舌,这是把自己当贼了啊!
不过这也能理解,能眨眼就撬开这扇门,那还不能是一般的贼,得是大贼!可我该上哪说理去?
不等路晓明想出说辞来,那边又嚎上了,就见自家舅妈把自家舅舅按在地上,恶狠狠掐着脖子,目露凶光。两兄妹在旁边哭喊着使劲拽,怎么也分不开。
这倒不奇怪,路晓明那舅妈身高得有一米七,膀大腰圆,舅舅才一米六五,瘦小枯干……
这事决不能坐视,掐脖子是有可能出人命的!路晓明想都没想,下意识蹿上去,左手一招,双脚一错,右手反着就抽了上去。只听“啪”一声脆响,他舅妈被抽了一跟头,舅舅终于脱离险境。
舅舅被吓破了胆,坐地上使劲往后蹭,一边咳嗽一边指着他媳妇喊:“不能打!咳咳咳……那是你舅妈!”
第八章:夜半梳头
不能打?路晓明心说不打也不行了,舅妈她又瞄上我掐了!
今晚舅妈就跟野猫似得,刚被路晓明扇下来,立刻翻身爬起,嘴里“呜哩哇啦”乱叫,对着路晓明就掐。路晓明本来体重就吃些亏,刚才被舅舅吼了一嗓子,手一软,被舅妈一头扑倒在地。
好在路晓明刚才使的是阴手,左手掌挡在咽喉部位,这一下没掐进去,要不然下场和舅舅没什么区别。可尽管如此,路晓明也被闷得说不出话来,脸庞瞬间涨的通红,下巴钩子都要被抵掉了。
抬头看,往日慈祥的舅妈满脸疯狂,五官全都扭曲变形,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路晓明被掐得不能动弹,只得转头看向表哥表妹,可那俩货只顾把他们爹往后拽,看都不看路晓明一眼。
关键时刻,还得是爹妈靠得住,二老一看不好,一左一右扑过来,使劲掰舅妈的手,两下掰不开,他娘急了眼,张开嘴对着舅妈胳膊就咬。
路晓明吓坏了,他娘牙齿特好,这一口下去,还不得掉肉!于是他攒了一口气,憋在胸膛里喊:“不能五……”
“什么?”他娘没听明白,不过倒是没咬下去。
他爹听明白了,“晓明说的是不能咬。”
听见这话,路晓明他娘当场就哭了,“他舅妈你撒手啊,晓明要给你掐死啦!”
一片乱糟糟中,路晓明一咬牙,把自己左手挣了出来,一把托在了舅妈下巴上。人的下颌关节特无力,路晓明胳膊比她舅妈长,这么一托,他舅妈脖子一仰,双手松开。
趁着这空挡,路晓发狠了,他右手抡到左边往右一绞,反手拿住舅妈的大背,用力一带,俩人顿时攻守易帜。现在变成路晓明缠在她背后,左手托着她下巴,右手和她两条胳膊绞在了一起,两边全都不能动弹。
这一下干净利落,老两口全看呆了。
“别发愣,快看看舅妈嘴里有什么。”舅妈今晚力气特大,挣扎得很厉害,路晓明绞得很辛苦,连忙大喊,再一会他就该撑不住了。
路大伟夫妇反应过来,连忙凑上去看,路晓明左手捏着两腮帮子肉一使劲,舅妈的嘴应声张开。
“是有东西!”路大伟直眉楞眼嘀咕。
当然有东西,刚才路晓明被掐在地上的时候,就看见舅妈嘴里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还不小,没看清是什么。正常人绝不会在嘴里含这么个东西,指不定舅妈发疯就和这东西有关。
舅妈在那儿挣的厉害,不停晃,路大伟老两口怎么也看不清,路晓明心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就快捏不住了,“得赶紧把这玩意给弄出来。”
老两口目瞪口呆,他舅妈这时候凶的就像只母豹子,谁敢把手伸进她嘴里掏东西?
“我……”路大伟往后缩了缩。
路晓明他娘机灵多了,拢着双手对后面喊:“大有,快过来,你媳妇有救啦!”
路晓明佩服不已,这才叫会说话,注意他的用词,不是我的“弟媳妇”,而是“你媳妇”,这语言能力杠杠的!
舅舅余大有连忙跑了过来,心急火燎问:“怎么救?怎么救?!”
路大伟指了指他舅妈的嘴,余大有凑上去一看,脸皮一紧,赶紧爬起来寻摸,“老虎钳子放哪儿了?”
“不能用钳子。”路晓明也是无语了,“你就不怕磕掉了舅妈的牙?”
“也是啊……”舅舅余大有挠着后脑勺发懵。
“用嘴给吸出来,快!我撑不住啦!”路晓明干脆挑明了。
余大有一拍巴掌,“这主意,我看行!”
媳妇有难,余大有哪敢耽搁?他连忙扑上去,一把捧住他老伴的脸,猛咬钢牙!恶狠狠对了下去。屋子里人赶紧把眼睛闭上,偏过了脑袋,那是真不敢看……
滋滋滋……
大伙儿都屏息凝气,一阵阵奇妙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不息,路晓明心说你还有完没完?我胳膊就快没力气了。
“好了没?”路晓明闭着眼睛问。
他舅舅声音传来,有些不耐烦,“马上好,还差两口。”
然后继续:滋滋滋……
就在路晓明行将崩溃的时候,就听“崩”一声响,舅妈身躯一软,瘫在了地上。路晓明抬头看,顿时就想哭。
他舅舅目露凶光,直勾勾盯着自己,跟要吃人似得!
路晓明这次反应快多了,奋起余力蹿过去,趁着舅舅还没完全进入状态,往他身后一缠,用同样的招式把他拿住,对着门口喊:“二杠子,换你啦!”
门口的表哥表妹面无人色,被路晓明这么吼了一嗓子,俩人全都一哆嗦。
“这……”二杠子抖得都快站不住了。
他表妹转身就走,临了慌慌张张扔下一句话,“我去上茅房!”
路晓明简直了,气得破口大骂:“别这个那个了,这可是你爹,快给我过来!”
二杠子魂不守舍走过来,面对着他那满脸凶狠的爹,眼泪都下来了,“爹,冒犯了啊……”、
“别嗦了,下嘴吧。”路晓明捏开舅舅的嘴,别过脑袋闭上了眼睛。
身旁“咚咚咚”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路晓明不用看都知道,自家爹妈也溜了。然后路晓明就觉着舅舅身躯一紧,“”一声响,他也软了。
其实,所有人都没意识到路晓明的伟大,就在他喊二杠子的时候,后果他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并且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舅舅刚一软,他立刻睁开眼,向前做了个虎扑,把二杠子扑倒在地。
“劳资是天庭特派员,不信你敢在我身上捣鬼!”路晓明咆哮一声,捏住二杠子鼻子,一头对了下去!
房门外边,谁都没上茅房,三个人都在,低着头哆嗦成一团。
“姑……爹,里面怎么没……动静了?”小表妹余淑凤结结巴巴问。
路大伟老两口对视一眼,恐惧爬上脸庞,“晓明该不会出事吧?!”
话音刚落,房门被一脚踹开,路晓明跌跌撞撞走了出来,脸色煞白。老两口赶紧围上去问,路晓明艰难地摆了摆手,分开三人,扶着墙拐着内八字跑到前门口,“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余淑凤推开#房门一看,自家亲哥哥趴在地上早就吐得稀里哗啦,爹娘全躺在地上直“哼哼”。
“他们……应该没事儿了。”路晓明趴在前门口挥了挥手。
路晓明这么判断是有依据的,在他面前吐出来了一滩黄疸水,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把梳子。这玩意黄杨木质地,很小,以前妇人用来插在发髻上的那种,做工还挺精巧。
路大伟夫妇过来,看见这玩意也愣了,“就是这玩意在作怪?”
路晓明也顾不得脏,把梳子捡起了甩了甩,“应该就是这玩意闹得。”
“可你为什么没事?”还是路晓明他娘精明,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
听见这话,路大伟也想起来了,沉声质问:“刚才你还没说,你小子在外面究竟干什么的?怎么溜门撬锁降妖捉鬼什么玩儿都会?”
路晓明就怕问这个,没法解释啊,说自己是天庭办事处的特派员?老两口非得背过气去不可。
“真没干坏事儿,您儿子我是那样的人嘛?!”路晓明随口支应着,落荒而逃,奔了外面的下湾,这梳子酸不拉几黏黏糊糊的,得洗干净了。
看着路晓明疲惫的身影,他娘笃定的说:“我相信,咱们家晓明绝不会干坏事,老东西你少说两句!”
他爹嗫嚅着闭嘴。
夜色中,路晓明脚步虚浮走到了下湾湖边,走上水埠,把梳子探进水里来回晃荡,目光呆滞,不住唉声叹气。
倒不是因为自家亲爹不信任,那事早晚能说的清,真正让他无法接受的是……
我说这是路晓明的初吻你们信不?不管信不信,这都是事实,他今天牺牲可太大了!
“怎么会这样……”路晓明嘴里念念叨叨,手机械地在水里摆动,一时还无法接受。
就在这时,后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路晓明回头看。皎白的月光下,一位穿着红裙子的纤细女子走了过来,端着一个木盆架在腰间,姿态袅娜。
晚风吹来,那女子长长的刘海轻摆,露出一张瘦削靓丽的面孔。
“是她?”路晓明愣了,来人他见过,还曾同车一路,正是当天和他一起坐车从江城市来到鱼牙湾的那位。他不知道这姑娘的名字,只知她是来鱼牙湾支教的小学老师,丁洪涛正在追求人家。
这大半夜的,她一个年轻女人来下湾水边做什么?
那女子轻轻款款走上水埠,看了路晓明一眼,什么都没说,把木盆轻轻放在水埠上,蹲下了身。接下来她从盆子里拿起一把梳子,沾湿水把齐腰长发往一边梳,动作轻缓柔和。
路晓明离她只有一米看着,眉头皱了起来,今晚他对梳子特敏感。
那女人梳着梳着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路晓明淡淡一笑,“这把梳子不好用,能把你手里的梳子借给我用用吗?”
路晓明楞了一下,赶紧摇了摇头,解释说:“这把梳子弄脏了,不能用。”
“哦。”那女人也没说什么,继续转过去梳头,等头发全沾湿了后,从木盆里拿出一瓶洗发水,倒了一些在手心里,在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上揉搓。
原来,她是来洗头的。
月色将湖面染成粼粼银白,岸边水声“唧唧”,这一幕安详中透着清冷,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份安宁,路晓明赶紧掏出手机,原来是他娘给他发来的微信,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舅妈一家安好,不过他们不敢再待家里,要去咱们家住,快回来搬人。
路晓明连忙起身,随口和那姑娘打了声招呼,从窄窄的水埠上蹭过去,跑向舅舅家。擦身而过时,有阵阵幽香传来,还挺好闻的……
第九章:练胆儿
就语言天赋来说,路晓明最佩服的人就是他娘,看看人家的用词:往家里“搬人”,这个“搬”字实在是太精秒了,可不正是搬嘛。
他们一家四口撂倒了仨,这会儿虽然都恢复了神智,可全都躺地上不能动弹,就剩一个17岁的小表妹急得直跳脚,看见路晓明就跟看见了大救星似得。路晓明刚风风火火闯进来,小丫头赶紧一把把人逮住,死不撒手,仿佛怕他就这么跑了。
这也可以理解,家里大人全躺下了,就她一个那是真怕啊!当然,路晓明不可能跑,真跑了他爹妈也饶不过他。
“舅舅、舅母,您们都没事儿了?”路晓明走进里屋小心翼翼问。
“没事儿了,就是身上发麻不给力。”他舅舅客客气气说,完了还由衷道谢:“多亏了有晓明在,看看人家,这大学没白上,一身的本事。”
路晓明听见这话,臊得抬不起头来,大学里就学这玩意啊……
别白话了,搬人吧。
路晓明左右一打量,二杠子那家伙最重,他支着双手把人往后背一兜,给背了起来。这也就是现在,换在一个月前,二杠子这身板他想背起来可不容易。
接下来路大伟背起了他舅,没费什么力气,他老人家身体好。可他娘背他舅母就费了大力气了,就见她老人家歪歪倒倒,脸憋的发红,老半天才算站稳了脚跟。
小表妹一脸惊慌在旁边扶着,担心地说:“姑妈,不行我来?”
路晓明他娘满不在乎一摆手,“没事儿,年轻时候我挑两百斤都带小跑跑跑……”
“跑着跑着”他娘又开始向一边歪,小表妹脸色一变,赶紧用背给她撑住。
“别废话了,走起来就稳了。”路大伟转身背着人出门去了,路晓明和他娘背着人赶紧跟上,迈着小碎步出了门。
负重就是这么回事儿,干过农活的就知道,站在原地不动的话,不但特费力气,还站不稳,得走起来。果不其然,开始上路后,路晓明他娘小碎步迈得很有节奏,一颠一颠儿的,稳稳当当,路晓明心中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这边一行人刚出院门,后面“哐当”一声,小表妹带上家门,抱着一大堆东西跟了过来。这屋子里全是人她都害怕,更别提就她一个人了。
“晓明表哥,等等我!”小丫头紧赶慢赶,和路晓明跑了个肩并肩。自打刚才开始,她就觉着跟在路晓明身边特有安全感。
路晓明看着有些楞,“你这一大包,都什么玩儿这是?”
小表妹余淑凤气喘吁吁说:“有包包,卫生用品,换洗衣服,还有今儿个母鸡刚下的蛋,给爹妈冲蛋花汤喝。”
说着说着脚下一绊,小表妹摔了个大马趴,爬起来伸手在包里一捞,满手鸡蛋黄……
二杠子趴在路晓明背上抱怨:“你这丫头,带那几个鸡蛋做什么啊?衣服全涝了吧?”
路晓明看见小丫头又开始扁嘴,恨不能腾出手来抽二杠子两下,有你这么当哥的吗?“走吧走吧,脏了没事,到家了表哥给你洗。”
一群人吵吵嚷嚷没入了夜色中,踏上了去往上湾的坡道。
大约20分钟后,终于到了路晓明家,三口人赶紧给他们一家腾房间支床铺,等全都安顿下来,都凌晨一点多了。
路晓明累得满身臭汗,就着山泉水冲了把凉,赶紧钻被窝里去了。山上的泉水冬暖夏凉,始终维持在十几度,这把澡洗得他浑身鸡皮疙瘩。
进了被窝,终于安静下来,路晓明摸出那把梳子端详起来。
黄杨木梳子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触手微凉,由于年代久远,材质看上去有些发黑,除此之外再无特异。路晓明颠过来倒过去,始终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索性对着梳子大喊:“你是谁?出来!我不打你。”
连喊了三遍,那把梳子毫无反应,路晓明纳闷儿了。想了一会儿后,他又出了新招,把梳子往耳朵边一贴,闭上眼睛仔细听了起来。
听着听着,什么动静都没,他自己倦意来袭,慢慢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路晓明忽然觉得身上一凉,睁开眼,就见面前一片水波荡漾,一条水埠延伸进了水里。一位身穿红衣的娇小女子坐在水埠尽头,背对路晓明,抱着膝盖,静静看着远方。
水天相接处,一轮圆月斜挂,月光洒在水面上,正对着路晓明,摇曳辉映。
只用了一秒钟,路晓明就断定这是梦境,这玩儿最近太频繁了,他都有经验了。想到这儿,路晓明松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个梦而已,就算梦里天崩地裂山河倒卷,又伤不了自己一根汗毛,怕个腿儿。
这里插句题外话,路晓明小时候特贪嘴儿,经常被爹妈臭,“你这么好吃,丑是不丑?”
路晓明的回答理直气壮,“丑又不会疼,怕什么?”
他就这性格,耿直!
再仔细打量那女人,看堆货差不多也就不到一米六,穿着一身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大红裙装,反正不是现代的,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把梳子,看形状,正是路晓明吐出来那把。
由于角度的关系,还能看见她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大小也就35码。这一身打扮,就跟古装戏里的新娘子似得,孤零零坐在一片湖水中央,透着一份诡异。
“耿直的”路晓明有些奇怪,想了想,对直不打弯走上了水埠,根本不害怕,如果这不是在梦里,他还打算点根烟再上去。
走着走着,大约在距离两米的时候,前面那女人肩膀忽然动了一下,幽幽一叹,“这位公子,请停步。”
这声音带着颤,跟录音机绞带似得,听得路晓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不过他转念一想,不过是在做梦,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重重咳嗽一声,又抬起了腿。
“公子果然好胆量,面对我这个游魂,竟然丝毫不惧。”那个女人又说话了。
路晓明心说,这梦可真怪,什么玩儿游魂都出来了,还喊自己“公子”……“哎,你说你是什么游魂?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不?”
那个女人闻言低下了头,过一会又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寄居在那把梳子里也不知多少年了,名字、还有曾经的经历,全都忘了……”
路晓明有点懵了,怎么梦见的东西说话这么有条理,难道……
“你真是那把梳子里的……游魂?”路晓明在那女人身后蹲下来,小声问,他隐约觉得,自己恐怕真的接触到了什么未知世界。
那女人点了点头,“公子不用存疑,你我却是梦里相见,只是游魂无脸,小女子不敢回头。”
“哦。”路晓明顿时来了精神,问:“看你也不像什么坏人,怎么弄得我舅舅一家那么凶恶?”
那女人似乎特爱叹气,听见这个问题她又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我们这些游魂野鬼都是冤死,带着戾气,一旦被激发了恶念,根本就控制不住。”
“激发恶念?”路晓明没听明白。
正思忖着,那个红衣幽魂继续说:“多亏公子昨晚把我镇压了回去,要不然,那家人后果堪忧,小女子也会变成永不超生的厉鬼。今夜约公子前来相见,有一事相求,但望公子看在奴家孤苦经年的份上,超度了奴家,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路晓明不知道怎么办了,答应吗?自己哪里会什么超度啊……可不答应,人家说的这么可怜,怪不落忍的。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把梳子,扔了的话,指不定被谁捡到又得出事儿。
左思右想,路晓明眼睛一亮,自己不会没事儿啊,办事处一帮神仙妖怪,处理个什么游魂还不是手到擒来?
“成,我答应你,不过咱可说好,你别想害我。”有了决断,路晓明一口答应。
那女人幽幽一叹,“谢公子,您请放宽心,公子法力无边,小女子根本就触碰不到公子的魂魄,想害都害不了。”
路晓明顿时得意起来,自己这个天庭特派员果然不是白当的,安全系数貌似不低。
既然不会有事,路晓明胆气更壮,又提出了个匪夷所思的要求,“那这样,你回过头来让我看看脸。”
“奴家,没有脸……”那女人语调转为落寞。
没有脸?那就对了,路晓明要的就效果。“没事,我就看一眼。”
路晓明语气坚定,那女人左右为难一番后,默默点了点头,缓缓把脸转了过来。路晓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一点点侧过来的脸庞,一片惨白逐渐在视线中扩大。
那女子猛一回头,又“”一下转回去,慌慌张张说:“没吓着公子吧?奴家实在是……太难看了。”
路晓明心说,你有多难看,我哪儿能知道?就在那女游魂转回头的瞬间,他下意识闭了下眼,所有细节全错过……
错过就错过吧,反正路晓明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心满意足站了起来,豪情万丈说:“这算什么?完全没什么好怕的嘛!”
那女游魂似乎在掩嘴偷笑,“公子果然英勇盖世。”
路晓明一挥手,“反正就是在做梦,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掉块肉,你信不信,连这湖水我都敢跳!”
说完,路晓明飞身跃起,张开成“大”字,对着梦里的湖面就趴了下去。临入水前他似乎听见那个女游魂惊呼一声:“公子不可!”
可不可反正都下去了,就这么着吧……接下来路晓明就觉着眼前金光一冒,胸口狠狠闷了下,睁开眼看,自己居然趴在了床下,硌得他半天喘不过气来。
“这倒霉的……”路晓明趴地上喘匀了气后,嘟嘟囔囔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把梳子。
想了想,他把梳子塞进了枕头下,钻进被窝接茬儿睡。
第十章:路大仙
第二天天刚亮,路晓明家就有人到访,来人姓丁,是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汉子,下湾人。
整个鱼牙湾最不缺就是姓丁的,三千多口人里得有两千多姓丁,来人路大伟夫妇见过,不过不熟,叫不上名儿来。当时两家人除了路晓明外,全围着大桌子喝稀饭,这个瘦瘦的男人畏畏缩缩跨进了门槛。
“请问,这是路大仙儿的家吗?”那个中年男人点头哈腰轻声问,带着轻微的颤音,仿佛怕惊了人家蚊子。
大伙儿停下筷子,面面相觑。
“您搞错了吧?”他舅舅一脸懵逼,“咱们这儿只有路大伟,没有路大仙儿啊。”
那个中年人听见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凑近了说:“对对对,我找的路大仙儿,就是路大伟的儿子!”
哗啦啦……路晓明爹妈筷子同时掉地上了,老两口面面相觑,省吃俭用供出个大学生,就这么成了大仙儿?
“不能吧?”路大伟有些心虚的问:“我儿子学的是公共事业管理,不能是跳大神儿。”
那人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包软中华,当面拆开,甭管是谁一人塞了一根,就连小表妹都没放过。一圈散下来后,他声情并茂说:“不瞒各位,我家闺女昨晚好像摊上那玩意了,整个人都不对,求路大仙儿去给看看,乡里乡亲的,您们也不好见死不救吧?”
“不是!”路大伟挡住他娘,一脸严肃问:“就算你们家真有什么事,那也该去找神婆道士啊,我儿子,那就一刚毕业的大学生,真不会那些东西。”
路大伟这边刚说完,小表妹像模像样夹着烟站起来兴奋大喊:“我晓明表哥当然会驱邪了,昨晚上我妈……”
话没说完,她妈照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把小丫头片子给随手拍熄灭,他表妹五不是六不是坐回去,夹着烟生闷气。
这下来人可算是看见亮了,对着余大有点头哈腰说:“这不是大有兄弟嘛?昨晚听说弟妹也摊上了……我就是听着消息来的。”
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这一夜的功夫,余大有家的事就传遍鱼牙湾了。现在人就站在饭桌边不走,期盼的看着,都是乡亲,能怎么办?
路大伟低着头沉痛一挥手,这就算彻底自暴自弃了,“还在那屋睡觉,你自己问去吧。”
来人大喜过望,鞠了一躬跑到路晓明房门边,正准备敲门,想想又把手收回来,恭恭敬敬喊了一声:“路大仙儿在吗?”
“不在!”
屋里路晓明冷不丁吼了一嗓子,大伙儿一愣,怎么路晓明还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紧接着屋里又吼了一嗓子,“什么?去了九寨沟?什么时候走的?”
大伙儿这才了然。
“打电话呐,我在门口等着,咱可别打扰大仙儿。”那个中年人回头小声说,然后正了正衣冠,直挺挺站在门外等,姿态要多恭静有多恭敬。
路大伟一脸不高兴,自己在儿子面前还得陪着小心?这都什么事儿啊。
屋子里,路晓明的确在打电话,今天一睡醒,他就赶紧拨通了办事处的电话,想就这闹鬼的事问问几位同事的意见。可得来的消息让他很失望,那一帮子人居然全都去九寨沟旅游了,整个办事处就剩下了铁扇公主和林心儿俩女人。
更可气的是,据铁扇公主口述,杨戬临离开的时候对铁扇公主说:“晓明不在,这小卖部交给你,我放心!”
合着就不放心我啊!
路晓明强忍怒火,又问铁扇公主,“那心儿在不在?”
那边沉默了一会,铁扇公主弱弱地说:“心儿,她出外勤去了……”
一听这话,路晓明在床上暴跳如雷,“怎么能让心儿一个人出外勤?开什么玩笑,快把她给我叫回来!”
这一声吼得山响,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一桌子人对望了一眼,晓明他娘神秘兮兮点了点头,小声说:“记住了,叫心儿。”
屋子里路晓明语气松了些,“好好好,你快叫吧,哎对了,我在这儿逮着了个游魂,这东西该怎么处理?”
门外那中年人面色一喜,什么叫大仙儿?这就叫大仙儿!人家对付那些东西是用“逮”的,听上去跟逮小鸡差不多,这才叫威风!
屋子里,电话那头,铁扇公主“噗嗤”一笑,“我当什么呐,一个游魂而已,随你怎么折腾,或者干脆扔火里烧了,魂飞魄散。”
那边挂了电话,路晓明坐在床上琢磨起来,这林心儿也忒胆大了,这么放她在外面乱跑,搞不好得出事。思来想去,他准备等林心儿回来后,设法从她那儿把林伟的电话套过来,到时候打电话给她爹,把她领回去。
总之,对于林心儿干特派员这回事,他到现在依然是那个态度纯粹胡闹!
这事情只能先撂在这儿,路晓明套了一条大号沙滩裤起了床,准备先吃早饭。他这边刚推开门,就看见门口直愣愣站着一人,把他给唬了一跳。
更吓人的还在后面,那人一看见路晓明出现,一把逮住他的手先来了一嗓子:“路大仙儿,救人呐!”
路晓明回头看看也没别人,这才确定是跟自己说话,直不楞登回:“大叔,您认错人了,这儿没大仙儿。”
那人根本不撒手,听见路晓明这么一说,当时身子一矮,路晓明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托住,这是要下跪啊!路晓明年纪轻轻的,这人都这么大岁数了,这哪儿受得起啊!
“别别别!”路晓明几乎是把人搂着了,带着哭腔喊:“您说什么就什么吧,千万别这样!”
那人立刻不跪了,依然逮着路晓明,说:“我家闺女摊上那事儿了,求大仙儿快给她看看吧,您要是不去,她娘儿俩指不定活不过今晚呐!”
一听事情涉及母子两条命,这可是关天大事!路晓明赶紧回屋拿了件褂子往肩膀上一搭,回头对自己爹妈招呼了一声,俩人拉拉扯扯出门直奔下湾去了。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余大有陪着小心问:“咱家晓明真干上大仙儿了?”
路大伟听见这话,脸当时就绿了,谁都不搭理,对着半碗粥生闷气。
都这样了,还有人不省心,那边路晓明他们刚出门,小表妹淑凤从凳子上跳下来,嘴里反叼着根烟,蹦蹦跳跳追了过去。“我去看着晓明表哥。”
“死丫头,你给我回来!”余大有气得破口大骂,就你能看好谁啊?奈何一点效果都没。
去往下湾的路上,来人抓着路晓明一路絮絮叨叨,说起了关于他女儿的事。
这人姓丁,名叫丁道根,夫妻俩住在下湾最东边,一生只育有一女,叫做丁玲。由于是独女,这丁玲从小被当做掌上明珠养,等大了后,他们两口子还不舍得放手,招来一上门女婿,给家里撑门面。
这种事在鱼牙湾丁家很普遍,作为全县最密集最大的家族,很多家里兄弟多的男人都爱入赘到丁家,这就等于有了座大靠山。
当然,这一切也是有条件的,首先这上门女婿得不能干坏事,否则丁家绝对容不下。另外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婚后的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女,都得姓丁,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招上门女婿,不就为了给家里留个后嘛。
俗话说:世事无常,他家的上门女婿过门两年后,刚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跟着建筑队出门打工。钱没挣回来几个,从钢桁上摔下来,就这么走了。自此后丁玲就成了寡妇,守着孩子在娘家生活。
就是这么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昨儿晚上出事儿,按时间点看,也就比舅妈家迟了大概半个小时。
当时一家人正睡着,就听楼上传来丁玲撕心裂肺的尖叫,两口子急急忙忙冲上去一看,丁玲抱着才四岁的女儿,瘫在墙角里,瞪着眼睛发抖。两口子吓坏了,连忙上去问怎么回事,可这丁玲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摇头,恐怖至极的样子。
大人这样也就算了,可她还死抱着孩子不撒手,什么话都不听,掰都掰不开。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你说家里人看着揪不揪心?
两口子正六神无主,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邻居,一快嘴妇女过来看了眼,神神秘秘告诉丁道根,西头余大有家刚也摊上事儿了,让路晓明三下五去二就给解决了,于是就有了大清早这一出。
路晓明听完颇为震惊,昨晚他也没见有谁围观,这消息怎么传出去的?
这边震惊当口,更震惊的人来了,就听后边有人脆生生喊:“晓明表哥,等等我”。他表妹追上来了……
“你跟来做什么?”路晓明抬手就要赶人。
很明显,人自家爹都拿她没办法,路晓明哪里赶得走?小表妹围着丁道根转圈,滑溜的跟泥鳅似得,路晓明怎么都抓不着。
丁道根被俩人转得头晕眼花,哭丧着脸吼了一嗓子,“路大仙儿,救人要紧呐!”
听见这话,路晓明转不下去了,只得恶狠狠瞪了小表妹一眼,吼道:“待会你给我老实点,不准乱跑乱说话!”
“嗯!”小表妹立刻不跑了,凑上来挽着路晓明胳膊,抬头冲他傻乐。路晓明这才发现,屁大点丫头,嘴里居然还叼着一根烟。
“像什么样子!”路晓明一挥手,烟飞了出去,三个人风风火火赶往丁道根家。
第十一章:神棍小表妹
丁道根家在鱼牙湾最东面,靠近公路的地方,夫妻俩开了一家小卖部。要去他家得穿过整片下湾村,当然也包括他舅舅家。
路过舅舅家的时候,小表妹急匆匆冲回家里,不一会就挎着个小包跑了出来,继续挂在路晓明身上。
“这又是带着什么东西?”路晓明很好奇。
小表妹把盖子掀开,路晓明打眼一看,里面装着小半包米,还有一个鬼里鬼气的娃娃,最里面有一个小玻璃瓶子。
“糯米可以驱邪,巫毒娃娃能冲煞!至于这瓶子里吗……装的可是圣水,专克狼人丧尸!”小表妹一脸鄙视地说:“就你还大仙儿,连法器都没有。”
路晓明目瞪口呆,都什么玩儿这是?同时他也明白过来,昨晚舅妈房间里那一地米是怎么来的了。“这些你哪儿来的?”
“淘宝。”小表妹一脸得意。
路晓明彻底无语了,这孩子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难怪连高中都考不上。与他相反,丁道根看的佩服不已,连连称赞:“果然是大仙儿世家啊!”
路晓明觉着,带这小丫头来,绝对就是个错误,只不过错已铸成,走吧……
穿过庞大的下湾村,几个人越走越快,就在走过小学校的时候,校门里红影一闪,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好走了出来。路晓明有些纳闷,这姑娘是从不换衣服啊,还是所有衣服都这一个颜色款式?
来的自然是昨晚水边洗头的支教女老师,她抱着一捧书闷头走路,差点撞了三位。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女老师连连道歉,看见路晓明,愣了,连忙拦下来问:“你就是路晓明吧?”
路晓明也没工夫和她白话,“哎”了一声就要走,结果人还把他拉下来了,说:“你是从咱们学校走出去的,我代表全体一年级学生,邀请你担任年级辅导员,可以不?”
“没问题!”小表妹大大咧咧一挥手,扯着陆晓明就跑。
路晓明这是真怒了,这丫头怎么胡乱给自己找事,这帮孩子他清楚得很,比自个儿小时候还熊,给他们的当辅导员?还不定谁辅导谁。
“我就!”路晓明曲起右手中指,准备给小丫头脑门儿擂一下,后面传来那姑娘的声音,“说定了啊,到时候我联系你。”
路晓明颓然撒气,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别跟我凶,小心我告诉心儿姐姐!”小丫头反过来凶路晓明。
“呵!这丫头,你知道心儿是谁啊?那是一男的!”路晓明满嘴跑火车,“再说了,你能告我什么?”
小表妹余淑凤惊了,一把拉住路晓明,直眉楞眼看着他,颤声说:“原来,表哥你喜欢男……”
路晓明简直想跳下湾里去,这都什么啊?!他觉着,这个话题已经没法再继续下去了,横鼻子竖眼转身就跑。后面传来小表妹恳切的呐喊:“表哥,我支持你!”
路晓明脚下拌蒜,险些趴地上。
丁道根一辈子老实巴交,表兄妹俩的谈话他听得似懂非懂,又心惊肉跳,后脊梁骨上冷汗就没干过。要不是为了闺女,他早就撇下二人落荒而逃了。
好在已经离得不远,丁道根自闭视听,咬着牙挺住,只管一路快走,不一会儿终于赶到了家。
路晓明往人家院子里一打量,心立刻就揪了起来,至于嘛就,这一屋子人。
丁道根家正对着公路,正屋是两层小楼,前面有个小院,紧挨着院门开了一家小店,今儿门是关着的。透过院门向里看,满满当当一院子全是人,摩肩接踵窃窃私语,什么表情都有。
你说这些人吃饱了撑着还是怎么地?人家都倒霉了,你们窝在这儿看什么热闹啊。这还是小事,真正让路晓明头疼的还是,当着这么多人面以大仙儿的身份闪亮登场,估计等回去后,他爹也就不要这个儿子了……
“能不能把这些看热闹的都赶走?”路晓明抓住丁道根小声说,头都不敢抬。
丁道根面露难得,“这些都我们老丁家里的人,这是关心咱家闺女,不好赶人。”
路晓明偷偷打量,这些人一个个说的兴高采烈唾沫横飞,他们就这样表达关心?不过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路晓明也没法坚持,已经到了人家门口,他也不能拍拍屁股走人,硬着头皮上吧。
小表妹才不像路晓明那么没出息,她是毫不怯场,头前开路!
“让开让开,我们来了!”小表妹走在前头大喊大叫,往两边呼噜人,路晓明垂头丧气跟在后面,犯了错似得。
山里比不得城市,时常有鬼狐精怪的传闻,因此大家对所谓的道士大仙儿都很敬畏,听见小表妹这么一咋呼,大伙儿连忙往两边闪,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来。路晓明向前瞄了一眼,堂屋里也一帮子人,扶着一个哭天抢地的妇女,看来就是丁道根他媳妇。
听见小表妹的叫嚣,屋子里立刻迎出来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这人路晓明认得,丁洪涛他爹,号称鱼牙湾第一富翁的丁道全。
“大仙儿快请进。”丁道全领着小表妹往里走,这才看见跟在后面的路晓明,“这不是……大伟家的路晓明吗?听说你大学刚毕业。”
小表妹牛x哄哄说:“对!我表哥正经大学毕业的……大仙儿……”
路晓明瞪着小表妹,就看她那小嘴儿“吧吧”,恨得牙痒痒,可又不好发作。他现在才发现,和这位活祖宗比起来,二杠子那只能算是沉默寡言。
“别废话了,快上去看看人吧。”路晓明已经没法再保持沉默了,再不说点儿什么,指不定从她那红口白牙里还能蹦出来些什么来。
“对!快去看看我家侄女儿。”丁道全也不纠结这个,赶紧把人往屋里领。
进了门后转头看,楼梯道上同样挤满了人,“呜哩哇啦”扯着不着调的话,这些人看见丁道全面色不善看过来,连忙闭嘴。
“都……都回家去吧,这里需要安静。”路晓明想了想斟字酌句说。
丁道全不含糊,站在大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满满当当的人立刻如退潮一般从院门撤了出去,熙熙攘攘的院子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路晓明佩服不已。
现在诸事具备,就等着路晓明这个大仙儿上场了。
路晓明也不含糊,几步跨上二楼,抓住了门把手。
“大仙儿且慢!”
丁道根连忙拦下路晓明,“打从今早开始,我那丫头就不认识人了,只要谁敢进这屋,她就能动手打人。”
“是吗?”路晓明琢磨起来,难不成这丁玲也和舅妈一样,是遭了游魂?要是这样的话……路晓明瞄了一眼身边的小表妹,把她带来就对了,反正自己是牺牲不起了……
“你们都下去,这里我来解决。”路晓明这时候心里有了底,向后一挥手,大伙儿见他表情淡定,立刻奔下了楼梯。
对于游魂这种东西,路晓明是一点都不害怕,等人全走了后,他一拧门把手,推开了房门,伸过脑袋向里看。这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一个茶杯对自己脑门飞过来,转瞬即到!
路晓明想都没想,反手又把门带上,就听门里边“哗啦”一声响,茶杯砸了个稀巴烂。
他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冷汗“”一声就冒出来了,刚才要是手慢一点,脑门恐怕也得跟着稀巴烂。转头看一眼楼梯下,抬头张望的丁道根面孔一苦,“就是这样的,我们开门她也砸!”
这下事情可就难办了,路晓明抓着门把手沉思起来,半天后面露为难,对着丁道根问:“这屋里还有多少东西能砸?”
丁道根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半晌后笃定说:“还有俩茶杯,一茶壶,一暖水瓶,其他就没什么了,那台40寸电视估计她搬不动。”
路晓明松了一口气,东西不算多,也没有致命凶器,由着她砸就是。当下他给小表妹使了个眼色,猫着腰做准备,小表妹点头会意,在对面掐住了手指。
一切就绪,路晓明一拧门把手,猛然推开门,看了一眼赶紧带上门,大吼一声:“茶杯!”
哗啦啦!里面碎了,小表妹掰下去一根手指头。
路晓明根本不停,又猛地推开门,然后赶紧关上,喊了一嗓子,“还是茶杯!”
哗啦啦!小表妹又掰下去一根手指头。
接下来再开,碎一茶壶,又开,暖水瓶也没了,小表妹果断抬头断喝:“没了!”
路晓明犹如听见了发令枪,一把推开#房门,摆出饿虎扑食的架势扑了进去,然后就听见他在里面惊呼:“好大的力气,电视机来啦!”
接下来一阵山摇地动,“嘭”的一声震耳欲聋,显然是那台40寸的电视机也没了。小表妹吓得魂不附体,尖叫一声“表哥”!不管不顾也冲了进去。
楼下的人全慌了神,那可是40寸的电视,差不多得有60斤重,轰在路晓明天灵盖上,这人只怕就得当场交代了!这要是女儿没救成,还闹出人命来,不用警察上门,路大伟就不能饶了他们家。
楼下一大帮子人全冲了上去,包括满脸涕泪的丁玲她娘,他们急匆匆冲进屋一看,顿时傻了眼。就见他们那宝贝闺女脸朝下趴在地上,路晓明反别着她一只手,用脚死死踩着后背,正在咬牙切齿较劲。
两人旁边,一台电视机碎在地上,后壳子都崩飞了。
看见来了人,路晓明对着床上一指,“别发愣了,赶紧抢了孩子下楼,这里交给我处理!”
一家人顺着路晓明手指看,果然那四岁的孩子躺在床上,张着嘴哭不出声音,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没有任何犹豫,保护小孩要紧,一家人连忙冲到床边把孩子抢过来,头也不回下楼去了。临出门的时候,丁道根扶着门畏畏缩缩回头问:“那我家闺女……”
“甭管了,她没事儿!”路晓明使劲摆手。
丁道根不敢多问,赶紧下楼,临了还不忘带上了房门。
路晓明见这儿就剩下了他们表兄妹,脸立刻就苦了下来,说是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刚才他情急之下反手一巴掌抽过去,丁玲整个右脸都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