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泠泠琴音
北渊承平城
山河拥戴,乃龙脉兴盛之地,北渊皇权之都。
北渊近年来政通人和,百姓安乐。临近年关,承平城内,寒风白雪下街区里依旧人潮涌动,喧嚣热闹。城南主街处,肃王府的院墙竟占了大半个街区。因为肃王是当今北渊皇帝的同胞弟弟,因皇帝特赐,肃王府的宅邸竟比其他侯门贵府的不知大了许多。
此时,肃王府内的长遂院西南边一处院落(歆院)泠泠琴音,宛若浮云柳絮,随风远扬,清越苍远。
内室,齐影披裘围炉而坐,脸上略显苍白之色,纤纤玉手抚琴弄弦,清远琴音潺潺而起,旁边有一侍女正歪坐伏榻而眠。忽然,齐影突改轻柔之势,纤指急速挑抹,铿锵之音骤起,那侍女霎时从梦中惊醒。
可芯揉了揉朦胧睡眼,心下懊恼不已:糟了!又睡着了!
“郡主,对不起!我又睡着了.....”
“无妨”
此时,歆院里除了潺潺流动的琴音,四处还飘着浓浓的药气,近三个月来从未间断。
“又是这药味!都三个月,你说世子妃什么时候能好呀?”
“能不能好的谁知道呢!可惜了咱们世子,娶了这么一位药罐子做世子妃。”
“我刚才在正院看见伊表小姐了,不知她从哪里给王妃寻了只会说话的鹦鹉,正和王妃斗着乐呢!”
“伊表小姐的醉翁之意谁不知道?她这些年总爱缠着世子,变着法地讨好王妃。如果不是恰逢北渊、晋两国联姻,圣上下旨让世子娶了这位晋郡主,世子妃之位恐怕是非她莫属的。”
“可如今世子妃之位已经旁落,她还这般讨好王妃又是为何?难道是......想做妾?”
“这位伊表小姐心可高着呢,怎会愿意给人做妾!只怕是想着屋里病着的那位好不了了,熬个一年半载的,世子妃之位还是她的。”
“伊表小姐好会打算,也不知世子妃得的是什么病?都三个月了,总是药水不断,也不见起色。”
“说是水土不服,可谁信呢!大婚那日,我见她拜堂时都要两人左右撑扶着,而且自大婚那晚之后,世子再也没进过这歆院,说不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世子都不愿意见她了。”
歆院的一处角落边,两个侍女正交头接耳地嘀嘀咕咕着。
......
“郡主,您真的不管了吗?外头那些正事不做,总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嚼舌根子......”辛织气呼呼的走进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主子。
齐影拢了拢被子,抬头看了眼辛织,轻轻地叹口气,“你跟她们置什么气?”
北渊的天气太冷了!大家说话呼气时,都感觉像是在吹云吐雾。
“可是她们......”辛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惜拉住了。
“郡主,您真的不能再吃那些药了,是药三分毒,要是真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好!”
惜自是知道些药性,对齐影服药诈病的行为很不赞同。她原是在齐影母亲恒王妃身边服侍的,也算是看着齐影长大。齐影奉旨和亲北渊前,恒王妃放心不下,才把她送到齐影身边贴身服侍。谁知这位郡主来到北渊后偏偏反道而行,总是给自己下药,好好的身子愣是折腾成孱弱兮兮的。惜不敢忘记恒王妃临行前的嘱托,但目前依这位郡主的性子,她除了日日劝说之外,也是无可奈何的。
第二章 倾枫寂瑶
齐影双手缓缓按下,泠泠琴音缓缓而止。
“那明天开始渐渐减些药量吧!做得自然些,不必急于一时,免得让人察觉。”齐影懒懒地说,心不在焉地抚摸着琴身上的纹理,隐约能从中看到“倾枫寂瑶”四个字的轮廓,只是这些轮廓与琴身纹理交汇融合,如若不是刻意辨认,仔细分辨,很难发现其中暗藏的字迹。
惜见多日来对齐影的劝说终于奏效,心里大喜,说:“是,那郡主说多久痊愈合适?”
“一个月吧!年关将近,正是各家走动的时候,正好可以出去走走。”
自从晋来到北渊之后,齐影还真是大门不出,除去初一十五不得不去正院请安外,她连歆院的门都不常踏出,如果不是挂着世子妃的名号,这偌大的肃王府里,恐怕大家已经不记得有她这号人了。
这时,垂帐被轻轻撩起,一位粉衣侍女走了进来说:“郡主,王妃身边的徐妈在外面,见吗?”
“把琴收起来吧!”齐影解下貂裘,倚榻而坐,“请她进来吧。”。
很快,一位年过四旬的仆妇缓步而来,看着她的头饰衣着穿戴,竟不像个仆妇装扮,可见平日里肃王妃对她的厚待。
徐妈走到齐影榻前屈膝行礼:“见过世子妃”
“徐妈不必多礼,请坐!”齐影轻声道,转头看了眼辛织,说:“辛织,给徐妈上茶.......”
“谢世子妃!”徐妈坐在可芯搬来的圆凳上,晶亮的双眼轻轻地打量一下齐影,问:“世子妃近日来身体可好些?”
“虽暂无大好,总算是比以前松乏了些。”
听齐影如此说,徐妈那厚唇一咧,笑着说:“那就好,王妃一直牵挂着世子妃的身子,如今既已好转,王妃也可安心了。”
她伸手接过辛织送来的茶,喝了口又接着说:“王妃今日遣老奴前来,是想让世子妃明日去正院一趟,若世子妃无其它事吩咐,老奴就回了......”
“劳徐妈走一趟,还请告知王妃,我明日便去。”
齐影眼神暗示了一下惜。
惜急忙摸出五两银子送与徐妈,徐妈灿笑着推拒了一下就收下了,乐呵呵地连连道谢几句便走了。
“郡主为何总给她赏赐,她可不是好相处的,平日里仗着王妃宠信四处耍横,这王府里除了王妃,可没人喜欢她了。”辛织早就对徐妈有意见,见齐影还给她赏赐,更是愤愤不平。焉不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正因为王妃宠信她,我们才不能轻易得罪!她是王妃身边的人,她再有诸多不是,也没有针对咱们的。咱们郡主初到王府,毫无根基,现在要是得罪了她,还少得了她不在王妃面前给咱们小鞋穿么?王妃是世子的母亲,到时候你让郡主在这王府里如何自处?”
惜说得辛织无处反驳,见齐影不发话,便打发辛织出去。
“你这番话说得没错,辛织心直口快,你以后还要多提点提点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她这样的性子,日后恐怕是要吃亏的。”
说完,齐影已经有些困乏,便开始闭眼小憩。
第三章 王府女人
翌日,齐影早早地领着惜往正院去见肃王妃。当她来到正厅时,此刻厅内已经坐着四位装扮华丽的妇人,正有说有笑的聊着,她们见齐影进来,便开始七嘴八舌地对齐影一番打趣。
她们是肃王的四位妾氏,齐影进入肃王府的第二日就见识了她们的牙尖嘴利。
柳夫人,是四位侍妾中最早入肃王妃的,生于江南,能歌善舞,早些年最受肃王喜爱。
宫夫人,弹得一手好琴,曾凭一曲《红颜醉》让肃王爱不释手。
方夫人,在肃王的众妻妾中,书画最出众,肃王的书房里挂着几幅丹青墨画均出自于她之手。
戚夫人,棋下得好,时常陪肃王下棋解闷。
齐影刚坐下不久,肃王侧妃杜敏也到了厅内。杜侧妃出生不低,是礼部尚书的庶出女儿,日常在人前总是知书达理,进退得宜,让人挑不出点错处。
肃王有持家有道的正妃伊氏,知书达理的侧妃杜氏,还有几位侍妾不仅琴棋书画歌舞乐技各有所长,而且各个容貌上乘,因此肃王的齐人之福不知羡煞多少人。
“听闻世子此次巡视咸州,身边跟着一位美人,不久将同世子回承平来,不知世子妃可知?.....”柳夫人的话,让厅内众人一愣,一时间厅内敛去喧闹,个个屏声,唇角微翘着看向齐影。
“咳咳咳......”齐影霎时连连咳嗽,惜急忙递上茶喝了口才止住。
“柳夫人说什么呢!世子的事,世子妃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许是觉得齐影一时为难无法作答,杜侧妃开口说道。
这时,见肃王妃才领着徐妈姗姗而来。柳夫人因被杜侧妃怼了一句,一时无话,众人也渐渐收起嬉笑神态,端起恭谨之态。
王妃先是问了侧妃及各位侍妾府内之事,或斥责或客套一番的例行问询之后,才把目光转到齐影身上。
“昨日东宫传来消息,太子妃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你们同为晋姐妹,又同时嫁入北渊,理应前去贺喜探望。你身体若还撑得住,待世子归来后,请旨一同进宫探望一下太子妃去,以免失了礼数......”
“是”齐影轻声回道。
“听闻......”柳夫人刚想说话,宫夫人骤然咳嗽两声,柳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宫夫人,媚眼一笑,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听闻世子妃和太子妃在晋时便如亲姐妹一般,太子妃善舞,曾跳过一曲雀屏舞冠绝天下,闻名九州,世子妃可见过?可否与我们说说?”
齐影此刻脸色依旧是苍白之色,精神不佳,听柳夫人此话,也只是眼帘轻轻卷起看了她一眼,浅笑一下说:“太子妃才貌双全,她的舞姿自然独一无二,只是我才识浅薄,怕言不达意,惹夫人笑话,平白坏了雀屏舞的盛名,请夫人见谅。”
“柳夫人对雀屏舞如此好奇,莫不是也想学?”戚夫人打趣道:“只是听闻此舞,须是体态柔韧如无骨,轻盈如燕,方能舞之。柳夫人虽然善舞,这柔韧轻盈怕是还不够吧......”说着,戚夫人捂嘴轻笑。
戚夫人此话引得众人目光均转向柳夫人身上,或有意无意地上下打量一番。柳夫人已经是人近中年,生过三个孩子的女人,哪还有年轻时候的轻盈柔媚之态。
看着众人忍俊不禁的神态,柳夫人脸色阴郁更甚,她脑怒戚夫人的嘲讽,却不好在此地发作,便借说有事先行离开,之后其他人也随之各自散去。
第四章 褚炎旭
而此时咸州街上,褚炎旭身边确实跟着一位秀丽美人,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俊男美女,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在路人若有若无的眼光打量中,美人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红晕,她用眼角余光轻轻地看了看身边的褚炎旭,见他依然坦然自若地沉默着,为了打破两人间细微的尴尬,只好轻启朱唇,说:“听说齐......世子妃来到咱们北渊后,有些水土不服,不知现在是否好些?”
“总会好的”褚炎旭不太热忱地回答。
此时,他脑海模糊地浮现着新婚那夜掀开盖头时的画面,喜帕下的那张脸明明神态虚弱,面色无泽,却让他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怦然一动。
“身体有恙应该尽早调理才是......我家有位大夫,最善调理身体,如果世子妃有需要,我可以写信......”
“不用”褚炎旭开口打断。
美人没想到褚炎旭拒绝地这么干脆,脚步微顿,脸上的红晕更甚。
“暂时不用”也许觉得拒绝得太过于直接不好,褚炎旭又改为稍微委婉的口吻。
虽然同样是拒绝的话,干脆的和委婉的拒绝相较,两者间给人的心里冲击相差甚远。
果然,美人眨眼间又恢复隐隐笑颜。
走到一家乐器店门前,褚炎旭突然顿足,抬头看了看那块黑底银字匾额,抬脚缓缓走进去。
店内此时客人稀少,店掌柜坐在柜前无所事事,忽见这对华服男女走进,双眼一亮,急忙走来迎接。
“公子,小姐,想要点什么?随便挑,小店里的乐器绝对是咸州城最好的......”
褚炎旭淡淡地看了一眼掌柜,不加理会,绕过他往里面走去。
这家店店面宽敞,里面的乐器品类繁多,但这些乐器归类摆放倒有些章法,量多而不让人眼花缭乱。
褚炎旭快速地在店内扫了一眼,最后走到一把七弦琴前停下,伸手摸了摸琴弦,若有所思。
掌柜见状,急忙笑呵呵的小跑过去,“公子好眼光,此琴乃我们店内镇店之宝,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咸州城内绝对是绝无仅有的。”
“哦!”褚炎旭抹了一下琴弦,“可有什么出处?”
“此琴是从一位晋来的女子手上买的,听说是从祖辈手上传下来的,原是个官家女子,后来家中落才流落到咱们北渊,因为盘缠没了才把此琴卖给小店.....你看这琴弦金丝练就,琴身乃上好古木所制,上面有冰纹可见,最难得的地方就是它乃仿倾枫阁的寂瑶琴所制,虽不是真的寂瑶琴,但也是世间罕见啊!”
褚炎旭突然眸光如炬:“你见过寂瑶琴?”
掌柜呵呵一笑说:“公子说笑了,寂瑶琴是倾枫阁的宝物,只传承于倾枫阁的舵主,轻易不会示人,小人不曾见过......”
“寂瑶琴既然是他们倾枫阁的宝物,想必是非常稀罕的。倾枫阁把这么稀罕的琴传给他们舵主,那他们阁主是用什么琴?”美人被褚炎旭和掌柜的对话引起极大的兴趣,忍不住插话问道。
“小姐有所不知,倾枫阁有四把绝世好琴,除了寂瑶琴,还有寂韵琴,寂鸣琴,伏寂琴,而伏寂琴就是倾枫阁历代阁主传承。这四把琴都是倾枫阁首代阁主所制,均是这世上独一无二之物。”
“既然你也没见过寂瑶琴,怎么确定这把琴是仿制寂瑶琴的?”
“嘿嘿.....”褚炎旭所问使掌柜尴尬一笑:“小人虽不曾亲眼所见,但对寂瑶琴也有所耳闻,看这形状与传闻的倒也十分相符,再是那卖琴的姑娘说得言辞凿凿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掌柜勉强自圆其说,理由虽牵强,但也暂时找不着其他说辞了。
对于掌柜的说辞,褚炎旭也不多加争辩,付了钱买下那把琴便离开。
第五章 肜媛
“郡主,世子回来了......”可芯回到歆院后,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齐影,“只是世子身边带着一名女子,她们说是...说是......”
可芯性格活泼,口舌伶俐,很会与人打交道,自进入肃王府三个月以来,齐影对肃王府的人物资信了解,多半是可芯的功劳。
难得见可芯说话吞吞吐吐,踌躇不安的样子,齐影不由地想打趣一番:“来,给我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让你愁成这样?”
“奴婢哪是为自己愁的,郡主净会打趣我......”可芯唇角撇了撇,不过很快又浮现信心满满的样子,小眼神闪亮闪亮的:“不过,那女子虽然还看得过眼,但还不及咱们郡主之万一......”
你这是哪来的自信??齐影摇头失笑。
“可芯,别什么女人都拿来跟郡主比......”辛织气冲冲的进来,“就一个狐媚子,师兄长师兄短的叫得可真亲,准是第二个伊表小姐......”
“你们也不必气恼”齐影看看可芯、辛织两人,叹息道:“我生于王族,嫁于王族,早已不是往日那个天真女孩,不再执着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许.....今天若无她们,明天必有其他女子,与其和她们气恼伤身,还不如早日看开,过得自在些......”
“郡主,王妃派人来说正院备了家宴为世子接风洗尘,让您晚些过去。”惜走到齐影身边轻声道,转而又对可芯、辛织两人说道:“世子归来,王妃正高兴,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咱们,你们也不必愁着脸,免得让人笑话。”
“那就给我梳妆吧,早些过去。”齐影由惜扶着到梳妆台前坐下,“梳个简单平常的发型吧!”
当齐影她们走到正院时,宴席还未开始,听说肃王妃正同世子说话,正犹豫着进不进去,此刻徐妈恰巧出来,亲自领她们进去。
齐影对于她的这个夫婿褚炎旭本没什么印象,他们俩成婚三个月以来,也就仅见过三次,一次是在成亲那日,两次是到正院请安时碰上,两人说话次数更是屈手可数。
此时厅内坐着四人,肃王妃,世子褚炎旭,表小姐伊思倩,另一个是今天备受关注的‘世子身边的美人’。
齐影领着惜进去,向王妃和褚炎旭行了礼,便被安排在褚炎旭旁边坐下。不过才坐下片刻,对面的美人就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走到齐影面前屈膝行礼:“肜媛见过世子妃”
齐影微笑着颔首:“肜姑娘不必多礼”
肜媛打开盒子:“肜媛有幸与世子同门习武,曾蒙世子诸多照拂,世子和世子妃大婚时,肜媛不在京城,不能前来祝贺,甚是遗憾!今日送予这串西域白玉手串作为世子、世子妃大婚贺礼,还望世子妃不嫌弃。”
“此物贵重,又是肜姑娘回世子旧日照拂之情,当送与世子”齐影转头微微瞥了一眼褚炎旭,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开口的意思,继而又说:“然肜姑娘盛情,拒之不敬,今日权当代世子收下了,谢肜姑娘......”齐影示意惜从肜媛手里接过盒子,当下拨弄一下手上的链子,脱下递给惜:“这条玲珑手链是晋玄顾大师所制,虽不如白玉手串贵重,却是难求,今天赠与肜姑娘,算是见面礼......”
肜媛推拒几下无果才收下,嘴角微微一翘,笑着说:“玄顾大师所制的物件精巧无比,更是千金难求,肜媛谢过世子妃......”
“第一次见面,表嫂就赠与如此稀罕之物,可见表嫂对肜姑娘看重,以后肜姑娘想要常到王府作陪,想必表嫂也会欢喜吧......”伊思倩似笑非笑着说。
褚炎旭也许觉得这样的闲聊无趣,便说有事要跟肃王商议就出去了,厅内剩下几个女人,各怀心思,表面又维持着相互阿谀奉承地闲聊场面。攀扯一会儿,齐影倍觉心累,最后索性做一个少言寡语地听众。
第六章 喜怒无常
自褚炎旭回府之后,除了当晚家宴前的那点小插曲之外,很快又一切如常,至少齐影是这么觉得的。
几日下来,齐影和褚炎旭两人甚至连面都没再见过,她照常窝在歆院养病,对于褚炎旭的事也没有刻意打听,倒是听说肜媛在王府里住了四日,但不是住在长遂院,是被肃王妃安排和伊思倩住在一处,昨天已经离开。
夜幕降临,黑暗渐渐将稀薄的黄光吞噬,天空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
“郡主,下雪了,明日还进宫吗?”惜问道。
“准备着吧,帖子都递过去了。”
承平自入冬以来,隔三差五地下雪,跟随齐影从晋来的几位侍女都得了冻疮,这样酷寒的天气,她们是从没有经历过的。每次下雪天,她们几个几乎都窝在齐影卧房的内室考暖。
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了声“世子”,齐影和惜几个顿时讶然,随后就听到褚炎旭的声音,是询问齐影在不在的话,惜等人感知到褚炎旭可能会很快进来,霎时都化作鸟兽散,但还来不及散远些......
褚炎旭拨开垂帘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副这样和谐的画面:齐影端端正正地坐在座榻上,惜在给她揉着太阳穴,辛织在给她捶肩,可芯在给她捏腿,而齐影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一副谁也没留意到他进来的样子。
褚炎旭愣了愣:“你们先下去吧”
听到褚炎旭出声,三个人立刻浮现如梦初醒的刻意神态,匆匆离开卧房。这拙劣的演技让人不忍直视。
待惜三人都出去后,褚炎旭走到在齐影身边坐下。
“世子妃平日都是这样看书的?”褚炎旭嘴角上翘,似笑非笑地看着齐影手上的书。
齐影柳眉微微一蹙,一时间不明所指,转头见褚炎旭笑意更深地看着她手上的书,细看之下才发现自己把书拿反了,顿时双颊泛灼:“咳!......听闻古人常有倒背如流之说,今天闲来无事,试一试......”
褚炎旭双眉往上挑了挑,笑意不改:“原来‘倒背如流’还有这样的说法,倒是有趣!”
“不知今日世子来此,是有何事?”
“无事就不能来吗?”
褚炎旭直直的盯着齐影,眼神幽深。
齐影被这一问愣住了,被盯着更加不自在,心怦怦直跳,半晌不知作何回答。
褚炎旭沉默片刻,说:“看来你是忘记‘世子妃’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了?”又冷哼一声才继续说:“明日辰时我送你入宫......”说完就站起往外走去,到了门口时又冷冷地开口:“以后府内,我不想听到有‘郡主’的叫法。”
惜等人忙应:“是”
今晚,齐影算是切身领会到褚炎旭的‘喜怒无常’了。
见褚炎旭走远,惜几人急忙进来卧房:“郡......世子为何发怒?”
齐影长叹口气,冷冷地说:“谁知道呢!简直不可理喻,不过是问一句他来这儿有何事而已......”
“郡主怎能这么问呢?您是他的世子妃啊!虽然自成婚那日后,世子都没来过这儿,但这里始终是您和他的寝室,您这不是把他往外推吗?”
齐影:“我......”
“郡主,圆房之事您不可再拖延了啊!您也就比嘉惠公主迟三日成婚,如今嘉惠公主已经有孕将近三个月了,而你们却至今还未圆房,就算您和世子不急,王妃会置之不管吗?......皇亲贵胄最重子嗣,届时王妃以您久无所出为过,延绵子嗣为由给世子纳妾,到时若是妾氏先您一步生了长子,到时郡主您该如何自处?”惜双眉紧蹙,满眼殷切地看着齐影,温声劝说。
“我就是现在生了他就不纳妾了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人要纳妾,谁能拦得住?他要纳便纳......”
“郡主,您不可说气话啊......”
“惜,我还有事未做,现在还不想,不说这事了。”
“郡主有何事要做?与这又有何冲突?”
“......时机到了再跟你们说吧!”齐影若有所思,“我累了,休息吧。”
惜暗自忧心地叹息!但也知道她们这位郡主执拗起来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住,干着急上火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七章 进宫
第二日,齐影早早被惜从榻上拉起来,冬日夜色漫长,下雪天更加漆黑无光,昏黄的烛光在寒冷的黑暗中微微摇曳。
这是她来到北渊以来,第一次这么早起床,此时她还未完全恢复的身子浑身乏力,昏昏欲睡,整个没从沉睡的混沌中清醒,直至由惜拉着梳洗完毕才稍清醒些。
褚炎旭到了歆院门口的时候,齐影正领着惜,辛织,可芯三人缓步出来,两人目光对视时,褚炎旭眼神冷冷地,又恢复了昔日生人勿近的神态。他瞥了眼齐影之后,未等她走近就又抬脚向院外走去。齐影见他凛若冰霜的样子,一时不想去招惹他,便带着惜三人跟着他的后面而去。
路上,褚炎旭骑着白马走在前面,随后是齐影坐的暗红蓬帷马车、后面跟着惜、辛织、可芯三人乘坐的青蓬马车,再后面跟着两名骑着马的侍卫。
好在昨夜的雪下得不大,此时街上积雪不多,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吱的声音。齐影偶尔撩起帷帘眺望街景,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早,此时街上没什么人走动,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少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车弯弯绕绕地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才慢慢地停下。
惜几人拿着礼物箱囊先下了车,齐影本来想扶着惜的手下去,可这时褚炎旭已经站在旁边伸手过来,她楞了一下,迟疑片刻,才扶着他的手扶下了马车。
齐影今日身着白色海棠织锦交领裙,外披青色白梅刺绣织锦皮毛斗篷,发鬓上戴着一对银步摇。她此时素雅的妆容,配上自有的淡雅气质,如凝脂般的肌肤,使她本就上乘的容貌更加夺目。
而褚炎旭的着装如常,银灰深衣,腰束白色祥云纹腰带,佩戴一块白玉,身形修长,脸型棱角俊美,黑眸深邃透亮,此时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傲孤清之气。
这时两人在皇宫中并肩前行,总会时不时引来些宫女太监们的注目。
到了东宫后,褚炎旭去见太子,齐影被引去见太子妃,也就是晋的嘉惠公主齐静彤。
齐静彤知道齐影今天过来,早就命人在暖阁摆了果子点心,见外面的宫女来报,扶着宫女起身去门口迎接。
齐影走跟齐静彤面前,屈膝行礼:“见过太子妃”
“你我同宗姐妹,不必多礼,快起来!”说着,太子妃忙叫宫女扶起齐影。
“身体可好些?我身边倒是有一位医术不错的太医,可要请来给你瞧瞧?”齐静彤问道。
齐影自然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便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大好,婉拒了。
“太子妃您如今正怀着身孕,身份更加尊贵了,肚子里的小皇孙才是最要紧的,齐影怎敢再劳烦太子妃分心关照。”
“自打怀了身孕,我这肚子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这里得小心,那里也得防着,身边能常常说些心里话的就金谂姑姑一人,如今妹妹好不容易进宫,却也总是太子妃,太子妃的叫着,好不生分!......”说着,齐静彤伸手握了一下齐影的手,“我们本是同宗姐妹,在无外人的时候,何不姐妹相称?”
齐影温婉一笑,说:“听姐姐的”
“听说今日是世子陪妹妹进宫的?”
“是的”
“世子对妹妹真不错,院里至今只有妹妹一位妻室,进宫都陪着妹妹,真让人羡慕!”接着,齐静彤又有些失落地说:“不像我,太子大婚前就有了侧妃,侍妾成群的......”
闻言,齐影笑而不语,暗自腹诽:您口中的好世子,目前虽无妾氏,但他有红颜知己啊!
“真希望你也早日怀上,以后常常带到宫里来,让我肚子里的这位也有个伴。”齐静彤轻轻地摸摸自己还未显孕的肚子,似是在抚摸珍贵之宝。
“姐姐福泽深厚,定能多子多福,您的孩儿还怕没有弟妹作伴么?”
齐影和齐静彤正说着话,有宫女进来说是淑妃来访,齐静彤便让宫女领进来。
来人是宫里的妃嫔,于礼,齐影该起身迎接。
齐影才站起来,便见身着墨绿织锦裾裙,头戴翠珠点缀金步摇的淑妃由一位宫女扶着缓缓进来。齐影走到她跟前屈膝向她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对齐影说了声“免礼”,又和齐静彤相互见了礼便坐在齐影原来的位置,齐静彤及时让宫女另安排了一个位置给齐影。
“妹妹可知淑妃娘娘?”齐静彤故作深意地问齐影。
齐影微微颔首,说:“妹妹虽今日才见淑妃娘娘,却也不至于不知淑妃娘娘就是咱们晋的娴纯长公主殿下.”
“时间过得真快,我出嫁时,世子妃可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竟已嫁做人妇了!”淑妃感叹之间,思绪像是回到了青春时光,而又思及现下,更加感慨韶华易逝,青春不在,岁月催人老。
北渊东宫里,三个晋女人就这样说着现下,回忆故乡。时间过得飞快,直到齐影不得不出宫的时候,三人才依依道别。
出宫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刚出了宫门不久,褚炎旭说他有事,自己就先走了,留下两位护卫护送齐影等人回去。
到了南城街头的时候,见时间还早,齐影索性下了马车,带着惜几人踏着街上的薄雪,慢悠悠地走回去。
“太子妃对郡主真好,竟舍得把这么珍贵的镯子赏给郡主.....”可芯盯着齐影手上的镯子,也就是这个宝石翡翠镶缀黄金手镯,满眼艳羡,“郡主带着真好看!”
“不过是道枷锁罢!”
齐静彤今日对她的好,焉不知也是在给她施加压力。要说北渊里谁最希望她的世子妃地位稳固,那就是齐静彤。
因为褚宁珩的太子之位还未稳如磐石,最后能不能顺利登上帝王之位还多有变数。他日后如果能得到肃王府的支持,必定是一大助益。只是肃王和世子褚炎旭平时与众皇子交往一直都亲疏有度,礼数周全,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之意。而今他们有了这位同样出自晋的世子妃作为纽带,哪怕肃王他们的态度再中立,别人也会认为肃王府已经偏向东宫,下面自然就会有人跟风站队。当然,如果齐影的这个世子妃之位不在了,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第八章 做戏做全套
齐影和惜几人回到王府门前时,竟见到褚炎旭就站在不远处,他那身修长挺拔的身影,倒是给人一种芝兰玉树的气质,此刻那张棱角俊美的脸上,神情淡淡的,见到齐影几人走近的时候,那双深邃的黑眸只是深深地看了齐影一眼,随即转身抬腿就进去,意味不明。
这让齐影很莫名其妙,不明其意!猜想他这时候等在门口,也许就是为了瞪她一眼而已,越想越觉得她这个想法很对。他早上出门前就瞪了她一眼,回来后又等在门口瞪她一眼,他这一天对她的不满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胡猜乱想已经严重背离了事实,人家褚炎旭真的不是在瞪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已,‘看’和‘瞪’本意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齐影先到正院见了肃王妃,把齐静彤给府上女眷的赏赐交给她后,才回到歆院。吃了晚饭,清洗完后,感觉体力不支,早早就睡下了。
迷糊之间,齐影好像听到褚炎旭的声音,随后似乎是寝室的门被打开,不一会儿,感觉背下的床好像有重物压下的下陷感,吓得从床上腾坐起来,借着夜光一看,是褚炎旭这厮坐在床沿上,还扭着头静静地看着她,黑暗中看不清他表情,不过反正不是什么好的。
“躺进去一点,这么大的床,挨着床沿做什么?”
黑暗之中,齐影心中警铃大响:“你要干什么?”
“睡觉”褚炎旭言简意赅地回答,直接扯过枕头,躺下。
齐影:“......”
“我现在还没准备干什么,如果你要试图撩拨的话,我还真得干点什么......被子......”说完,拉过齐影手上的被子盖自己身上,转过身,给齐影留个后脑勺。
被突然来这么一遭,齐影惊魂未定地盯着褚炎旭的后脑勺半晌,想拎起旁边的枕头向他后脑勺盖去:谁要撩拨你?!
见褚炎旭安静的侧卧着,暂时没有其他动作,齐影才稍稍安心地朝里面挪过去,几乎贴到床内壁才躺下,扯了被子,背对着褚炎旭侧卧着。不过很快,她的被子又被扯走了,再想用力扯回来,被子愣是纹丝不动,焉不知被角和边沿已经被褚炎旭那厮卷压在身下。
跟流氓夺被,自讨苦吃!
齐影抢夺不过被子,只好自己往回挪去,随后她也把被角边沿卷压在身下,这时被子已经被他们两人扯得像一个矮雨棚状,两边四角稳固,中间紧绷透风,冷风灌进来,背脊冰凉刺骨。
刚才的困意经褚炎旭那么一闹,早已去了大半,她现在背脊冰冷,越发睡不着,索性拿起傍边那床备用的薄被,折起来放在中间,背脊的凉意才渐渐散去。
......
第二日,齐影起床的时候,已经没见褚炎旭踪影,他昨夜躺过的位置已经冰凉。
惜她们进来伺候的时候,心情似乎都很愉悦,暧昧的眼神时不时在齐影身上瞟来瞟去。
齐影懒得搭理她们,只是暗暗祈祷褚炎旭那厮晚上别再过来跟她抢被子了......
然而,褚炎旭这晚不仅跟她抢被子,而且还时不时用脚蹬着床晃来晃去,足足半个时辰。
气得齐影怒骂:“下流无耻”
褚炎旭:“我不介意让你切身领会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下流无耻!”说着,从袖口摸出一块白色手帕丢给齐影。
齐影:“你,你.......”
这正是那张今早找了半天也没找着的手帕,上面竟沾斑斑点点的血!
“让你的侍女拿给徐妈”说完,他的黑眸还看了齐影一眼,嘴角微微翘起,意思不言而喻。
齐影瞥了瞥手帕:“帕子上的血迹哪里来的?”再看两眼,转而一脸嫌弃地看眼褚炎旭,“不会是去祸害人家黄花闺女了吧?”
“懂的还不少!”褚炎旭突然靠近齐影,灼热的气息喷在她侧脸上,“如果觉得这帕子上的不好,我倒不介意用你的”
齐影顷刻面红耳赤,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必了,我的血才不好!”
咳!自损也可以这么猝不及防!
齐影赶紧把手帕收起来,腹诽:思维还挺缜密的嘛,作假都这么逼真!哦!晃完床,是不是还要叫人备热水啊?
果然,褚炎旭竟然真的叫热水,还要拉着齐影去。齐影哪里肯!抱着被子死活不撒手。
褚炎旭:“做戏做全套,想前功尽弃么?”伸手用力地夺了齐影手上的被子丢开,抱起齐影就走,还趁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咬了口她的脖子,说是为了效果更逼真。
齐影被这一咬彻底蒙了,感觉褚炎旭靠近她脖子时喷出的灼热气息久久未散,扰得她心怦怦直跳。
到了澡房,褚炎旭竟然真的开始脱衣服。
齐影惊呼一声,赶紧转过身去,离得远远的。
“你来真的啊?”
“今晚还没洗澡......”
齐影:“......”
经此一事,齐影已经毫不怀疑褚炎旭对‘假戏做全套’的执着态度,接下来的几夜基本准时造访,好在后面没再拖着她去澡房,只是在他洗完澡后,让侍女准备了盘热水给他端来放在床头,十足的好丈夫形象。
那几夜外人眼里,他们是夜夜**,而在齐影心里,那是夜夜噩梦。
看不透褚炎旭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在抗拒这桩婚姻?还是为他的红颜知己守身如玉?不会是身体不行......吧?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褚炎旭没有强求圆房,现在对于齐影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第九章 敬国公府
新年前几天,齐影的身体果然基本康复,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新年将至,各府各院都很忙,上至主子,下至奴仆,大家似乎都忙得不可开交。前日,齐影去正院请安,肃王的各位妾氏夫人请了安就匆匆散去,连一向最喜欢挑事打趣齐影的柳夫人都是来去匆匆。褚炎旭似乎更忙,连续十来日不见踪影,直到除夕用团圆饭的时候才见到人。
年初三,肃王妃回去娘家拜年,带着褚炎旭和齐影。
敬国公儿女众多,府上人丁兴旺,肃王妃伊淑婉是敬国公的长女,又是肃王正妃,身份尊贵,是众姐妹中的典范,一直备受追捧。作为新晋儿媳的齐影,托肃王妃的福,在国公府内也受到到诸多关注,其实更应该说是审视,是对于一个外来入侵者的审视。
谁说不是呢,齐影一个邻国郡主,竟堂而皇之地占了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已久的肃王府世子妃之位,生生断了不少未婚少女的痴心念想,她们怎会轻易就放弃!
在敬国公府中,伊思倩对于齐影来说算是个熟人了,齐影认识过国公府众位长辈之后,伊思倩便寻机邀她去逛院子。
两人走到一座假山处,伊思倩指着假山之下的山石说:“表嫂觉得这假山如何?”
齐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仔细打量片刻,说“质若珉石,纹路清晰,形有鬼斧神工之妙,甚美!”
“这是去年祖父六十大寿时,世子表哥送的贺礼,祖父甚是喜欢,特让人把它置于假山之下,日日以清泉润养.......”
齐影:“如此”
“祖父最喜欢世子表哥了,曾打趣说,要是亲孙多好......”伊思倩眉飞色舞地说着,似乎是在说一个件很有趣的事,“姑母却说,亲孙是不可能了,但亲孙女婿倒是有可能的......”
这话是真是假,齐影不知,但伊思倩费心对她说这番话的意思,她却很明白。
齐影暗笑一下,并未答话。
“倩姐姐在跟表嫂说什么有趣的事?也不让我们也听听......”
拐角处走来几位少女,纤柔艳丽,各有千秋,姿色不输于伊思倩。
“倩姐姐刚才给表嫂说的那番话,可是祖父当时高兴多喝了杯酒说的,倩姐姐却当做趣事讲给表嫂听,不怕祖父怪责么?”说话的是一位紫衣少女。
伊思倩脸色忽变,瞪了眼紫衣少女:“你倒是耳聪,我不过是随口转说给表嫂听听罢,祖父怎会责怪于我?”
“表姐对世子表哥的心思,我们又岂会不知?表姐哪里是想说外祖父的话给世子妃听的,不过是想把姨母说的‘亲孙女婿倒是有可能’这句话说给世子妃听罢了......”青蓝广袖襦裙少女说着。随之,旁边的几位少女纷纷衣袖掩嘴轻笑起来。
“你,你......”伊思倩俏脸灼灼,顷刻泛起红晕,一时反驳不成,甩脸转身就走。
伊思倩走后,几位少女拉着齐影说了好些话,大多数是编排伊思倩的话,齐影听着无趣,便借口走开。
齐影沿着石子路走着,远远地看见一处凉亭上,对面像是褚炎旭,正与两男一女围坐着喝茶说话,那女的就是刚刚抛下她,羞恼而去的伊思倩。
这时,褚炎旭突然抬头向齐影看来,远远地四眼对视。齐影被突然直射过来的目光刺得怦然一震,急忙转头装作看向他处,转而按原路折回客厅。
午饭过后,肃王妃说是年节下府上诸事繁多,早早地就带着齐影等人回去,倒是褚炎旭没有一起回。肃王妃没说什么,齐影更不会多事。
第十章 梵净寺
年初五,齐影与肃王妃说想去京城郊外的梵净寺祈愿,她倒是没多说什么就准允了。于是,齐影和惜早早地就坐上一辆青篷马车,在两名王府护卫的护送下,轻装简从地向梵净寺而去。
每逢年节,承平城内无论贵族豪门还是平头百姓,都喜欢拖家带口去梵净寺焚香拜佛。因此,去梵净寺的路上,人群络绎不绝,热闹不凡。
在梵净寺一间僻静的净室内,齐影正在见两个人,是她离开晋前,母亲跟她说过的两个人。一个是比她母亲年轻几岁妇人,脸面轮廓之间与她母亲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之间比她母亲少几分刚毅,多几分优柔之态;另一个是体魄健壮的男人,眉眼粗扩,肌肤黝黑,并无与她母亲神似之处,观之倒是与敬国公有七八分相似。
他们就是齐影母亲一母同胞的亲弟妹,也是敬国公的嫡出次子和三女,但与肃王妃伊淑婉并不同母。敬国公发妻生下三女伊淑柔之后就病逝了,敬国公把当时的妾氏赵氏扶正,也就是肃王妃的母亲,现在的敬国公夫人。
齐影年初三那日让惜悄悄给伊淑柔递了信,邀他们一见。因此,伊淑柔今日就带上兄长伊孝泽如约而至。两人见到齐影时眼眸越发红润,伊淑柔走近齐影,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一下:“那日相见,竟不知是姐姐的骨肉”,伊淑柔咽喉哽咽着说,“上天有眼,姐姐还活着,不想今日还能见到她的孩子......”
“我原是不知道的,母亲送我来北渊前才向我说起。那时她遭人陷害,险些丧命,幸得琦长公主所救,扮作陪嫁侍女到了晋,机缘巧合之下嫁与我父王,才有了现在。府内赵氏掌家,母亲怕祸及舅舅姨母,不敢贸然递送消息,后来晋、北渊两国险些起了纷争,私信更是不敢私下递送,后来琦公主病逝,母亲渐渐没了舅舅、姨母的消息,后来也渐渐消少了念想。”齐影说着,从盒子里拿出两封,一个封给伊孝泽,一封给了伊淑柔。此时,伊淑柔已经泪眼模糊,伊孝泽的双眸也泛着红丝。
“姐姐现在可好?”伊孝泽问道。
“府内,我母亲是当家主母,弟弟孝顺,诸事还算顺心,只是身体不大好,是当年被陷害时落下的病根,反反复复地,未曾痊愈。”
“赵氏恶毒,如此残害我至亲,我定不饶她......”伊孝泽双拳紧握,满脸愤恨。
齐影:“舅舅请息怒,赵氏恶毒,该有报应。只是现在赵氏根基深厚,助力太多,非一时一事能撼动她,我们还须等待时机才是.......”
“影儿说得没错,赵氏身边不仅有个身份尊贵的肃王妃女儿,父亲的公爵之位也被牢牢抓在她亲儿子手里,我们现在如何奈何得了她?若要对付她,须得剪其羽翼,断其依仗,徐徐图之。待她依靠薄弱之时,再替母亲、姐姐报仇也不迟。”伊淑柔不紧不慢的说,“只是影儿,你如今嫁了伊淑婉的儿子,身在肃王府,对付赵氏的事就让我们来做吧,不能让伊淑婉他们察觉到你的身份。伊淑婉心思深沉,狠辣不输赵氏。还有,她很不喜她儿子娶你这位邻国郡主,以后在王府里过日子,你得小心应付。”
齐影:“姨母放心,影儿自会小心。母亲那次遇害,与伊淑婉应该也脱不了干系。母亲当时没有明说,是怕我为她找伊淑婉报仇,置自己于险境罢了。既然舅舅和姨母决意为外祖母和我母亲报仇,我怎么会袖手旁观。”
“世子是你的夫君,更是伊淑婉的儿子,让你置身这恩怨之中,你们的婚姻该如何维持?”伊淑柔还是不放心,继续劝说齐影。
“自古远嫁和亲的,几人敢奢求婚姻美满?姨母切勿再为我忧心才是.......”
“影儿看得明白,姨母也就放心了。我如今在府里倒还说得上话,你姨夫官拜兵部侍郎,以后若有事,可让人来找我......”
伊淑柔拉过齐影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伊孝泽已经冷静下来,眸光怒气已消散,柔和的看着齐影:“舅舅还是住在敬国公府,只是我常年带兵在外,国公府里处处有赵氏的眼线,不便来往过密,你姨母跟你舅母平时常有来往,有事可通过你姨母转说与我......”
齐影颔首,说:“是”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伊淑柔站了起,想外面看了看。
“好,还请舅舅和姨母先行,我们一起走怕引人耳目。”
齐影告别了舅舅和姨母,才从小道回到佛堂,上了几炷香就带着惜等人乘车回去。
第十一章 元宵夜 上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元宵佳节喜庆之际,齐影总在不觉中回忆起在晋时的一事一物,不管当时是觉得美的,丑的,好的,坏的,此时都觉得异常珍贵。也许是身处异乡,月是故乡明的思念使然。甚至偶尔半夜梦醒,朦胧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元宵夜里,肃王府内的楼台亭阁前,高矮树枝上,都挂满形状多异,色彩斑斓的灯笼。彩光汇聚,置身其中会恍如身在一个缤纷多彩的梦境。
今年的元宵节,肃王府不同往年一样统一采购花灯,只是拨钱给各院自行准备,或买或制,自行决定。
因此,肃王府各院之间,多以花灯争奇斗艳博人瞩目,故而千奇百态的花灯之间,有不少别出心裁之品。
夜幕笼罩,街上早已人群涌动,肃王府的众人今夜多半不结伴上街逛花灯,竟成群结伴地在府内各院游走赏灯,仿佛不受府墙之外的热闹影响。
然而,这是齐影在北渊过的第一个元宵节,她不想错过外面的热闹,于是临时去向肃王妃申请上街逛花灯,不想引来些小骚动。肃王府的几位庶出小姐非得跟着她出来凑一下热闹。
然后,齐影身边真的很热闹!六位小姐,一群侍女侍卫一齐出动......
这哪像是去逛街!完全有去砸场的架势,街上看哪家不顺眼就砸哪家。这样走在街上,齐影有种大当家的感觉,身旁娇妻美妾,身后一群虾兵蟹将,很威风,但也......很烦恼。
比如那位七小姐光顾着看热闹差点掉了队,五小姐走路差点摔倒砸了人家摊子,四小姐被踩了一脚跟人家理论半天,三小姐和六小姐猜个灯谜非要执着谁第一,八小姐远远看到褚炎旭的身影就叛变弃队而去......
远在数米之外的褚炎旭在不知觉中突然被八小姐的小身板一扑,一时站不稳踩了旁边的美人一脚,场面顿起一阵小慌乱。
美人痛得想捂住痛脚却又忍痛站稳,柳眉紧促,杏眼泛湿,伤痛之苦不言于表,可又不能失宜发作。
褚炎旭连连道歉安抚,转身嗔视一眼八小姐,责备的话还未出口,就见齐影等人徐徐而来。
齐影直视一眼褚炎旭,特别理直气壮:老兄,有没有被捉奸的感觉,心里慌不慌?
旁边的美人好像也发现了异样,抬头的瞬间就被眼前的阵容惊得一愣,慌忙半屈膝行礼:“世子妃安好!”
齐影温婉一笑,看着肜媛微微拧紧双眉的样子,像是疼痛难忍,“肜小姐的脚不碍事吧?”
“不碍事的”
“那就好!八妹妹,过来!”齐影向八小姐招招手,“八妹妹年小好动,一时调皮,让肜姑娘受了伤,还请莫怪......”她那双芊芊细手轻轻地拍了拍八小姐的小肩膀,“快给肜小姐陪个不是,以后可不能这么调皮了!”
“不是我踩的,我不要给她道歉......”褚妙撅起稚嫩的嘴:两端小巧的眉头都快在挤到一起了,“嫂嫂,我困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小小意外而已,怎敢受八小姐致歉!”肜媛神情隐忍痛意,吐息之间有些紊乱的粗喘气息。
齐影笑笑,便领着众人往回走,至始至终好像不曾察觉有个人一直瞪着她......
第十二章 元宵夜 下
褚炎旭就这么生生被人忽视了,他盯着齐影渐渐离去的背影,浑身散发的冷气已经波及周围人群,五步内纷纷绕道。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在桥头碰面吗?”一位年轻男子拍了一把褚炎旭的肩膀说道,说话间有些轻微的喘息。
“肜媛受了点伤,交给你了。”说完,褚炎旭就朝齐影她们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回到肃王府门前,褚炎旭让其他人都回去,突然拉起齐影的手就往外走,还特命人不许跟着。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的走到河边,齐影想挣脱褚炎旭的手,用力掰扯,而褚炎旭却纹丝不动,任齐影对他抠掐拧掰,竟也不生气!齐影折腾累了,也就停歇了。
“这里的环境怎么样?”
褚炎旭放开齐影的手,改搂着她的肩膀。
“一条黑漆漆的河有什么好看?冷飕飕的”
齐影伸手试图去掰下她肩膀上的手,却换来更大力的压制,半个后背已经贴到了褚炎旭的右肩,她敏感地感觉到褚炎旭身体的温热透过层层衣物温灼着她的后背。
“看对面!”
褚炎旭左手指向河对面说,此刻那边烟炮声齐齐响起,数十颗烟花接连着冲向黑暗的夜空,飞到最高处瞬间绽放,流光溢彩,灿烂稍纵即逝,成了黑暗夜空最绚烂的色彩。
“好看吗?”不知什么时候,褚炎旭已经轻轻的把齐影拥在怀里,温热的吐息拍打在齐影的耳廓。
齐影回过神,忙要推开褚炎旭,两人却越推越近,她一气之下假装站不稳趁机踩褚炎旭几脚。
褚炎旭忽受重踏,脚掌的钝痛让他顿时停止扯动,眉头紧蹙,隐忍了一会儿,他双手忽转,趁机把齐影转过身来,钢铁般强硬的双手钳制着齐影一转一推,毫不费力就把她压在大树和他之间,无法动弹。
“放开”齐影低声怒吼,双颊通红。
“别闹”褚炎旭嗔怒的看着齐影,脚上的痛感使他青筋暴突,重重地喘息扑打在齐影的脸上。
齐影此时不敢直视褚炎旭,心跳大起大落,更加耳红面赤。
痛感渐渐地缓和,褚炎旭稍稍松开齐影,缓缓低头向她靠近。齐影慌忙退缩躲闪,褚炎褚的唇就落到了她的耳鬓处。
陌生的触碰惊得齐影内心怦怦直跳,四肢一时无力,使不上劲。
从耳鬓到面颊,再到.......
褚炎旭的鼻息氤氲着齐影的唇,看着眼前的点绛朱唇,喉结滚动,向下压去。
两唇相碰,齐影抵抗退缩,褚炎旭纠缠追逐,陌生的湿热感使她羞赧不已,咬牙抵抗,惊慌之中急中生智,抬脚踢向褚炎旭,而他早有防范,双腿灵活得躲过,忽然右腿一压夹住她的腿,下身紧紧地压住她。
齐影惊呼一声,让褚炎旭一时有机可乘,灵舌闯进她口内追逐纠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齐影感觉自己要窒息而死之时,褚炎旭才慢慢退出,扶住她已经虚脱的身体,面颊抵着她的额头喘息,有些薄茧的双手轻抚起她的秀发。
回到歆院时,齐影趁其不备,狠狠地踹了褚炎旭一脚,再动作迅速反手关门,把他关在门外。
第十三章 左右为难
褚炎旭元宵夜私会佳人的事,第二天就在王府内飞传,作为一个引人注目的目击者齐影,被肃王妃传去问话了。
“听说你们昨天观花灯时碰到世子和肜媛了?”肃王妃用打量的目光看着齐影问道。
“是的”
“你觉得肜媛怎么样?”
“啊?”
齐影的这声‘啊’,交织着轻柔,惊讶,疑惑。
“我是说如果肜媛作世子的妾氏的话,你觉得她怎么样?”
肃王妃已经收起打量的目光,端坐起来,凉凉的眸光中参这着一丝笑意,冰凉而不容忽视。
齐影立刻了然,“肜小姐知书达理,花容月貌,与世子又自幼相识,甚好!......”
她知道肃王妃是一向看好她的侄女伊思倩的,现在竟是要纳肜媛给褚炎旭做妾的意思,不知是何打算!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肃王妃似是很欣慰地点头:“他们若情投意合,肜媛做了妾氏,也算成全了他们,以后同在长遂院,她也能给你帮衬一二,你认为如何?”
帮衬?不堵心就谢天谢地了。
至于情投意合嘛,他们当然是,不仅如此,他们还郎情妾意,心心相惜,在天宛若比翼鸟,在地亲如连理枝呢!
内心已经很跳跃的把褚炎旭他们腹诽一遍的齐影,仍然维持低眉顺眼的神态说道:“母妃做主就是!”
“你和世子也该有个孩子了,有了嫡子,诸事顺遂,方能和美......”
肃王妃话说得漂亮,十足十的端庄大气的好婆婆形象。
齐影:“是”
回去歆院路上,辛织忍不住问齐影:“郡主,您就这么答应了?”
“不答应又如何?这王府后院里她做主,她想让什么人进来,我又能奈何?”
“可王妃刚才询问您的意见,您为何不推阻呢?”
齐影突然驻足,转头看了一眼四周,而后又深深地看一眼辛织,长长地叹了口气:“她那是先礼后兵,所谓询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我若不知进退,出面阻挠,就算挡得了一时,难道还得挡得了一世么?要是因此驳了她的面,我们往后在王府还能安稳么?”齐影伸手触摸着新栽的桂树,竟生出同病相怜之感:“这是什么时候移栽过来的桂树?”
辛织:“......是年前栽的,郡主问这个作甚?”
“辛织,你说,他们把它移到此地来前,可有人问过它愿不愿意?”
辛织忽觉越来越听不懂她家郡主的话了。
“......郡主,它是棵树,怎会懂言语”
“是啊!你是棵树,不懂言语......”
又摸摸发黄的树叶,齐影喃喃自语:“可我懂,却也由不得愿不愿!”继而轻轻地拍两下树干,自顾自的往歆院走去。
辛织:郡主魔障了?竟然对着一棵树说话!莫非这树.....
一步三回头地瞅那棵桂树,辛织觉得越看越疑心,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连忙小跑回齐影身边。
傍晚时分,齐影听到侍女说了句“世子来了”。片刻,就见褚炎去迈步进来,脸色很阴郁,眼底如深潭,深不见底,射出的眼光如深秋潭水,冰凉透心。
“为什么?”褚炎旭冷冰冰的问。
齐影:“......”
她绞尽脑汁去搜索脑海里的记忆,扪心自问,她今天温顺得像一只兔子,好像没做什么事惹到这位世子爷吧?
褚炎旭嗤笑一下,他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很会装傻充楞,“你就那么希望我纳妾?”
六月飞霜般的冤屈扑面而来,把齐影拍得一愣一愣的,她用那双长而整齐细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眨动着的双眼盯着褚炎旭,久久不语。
褚炎旭冷笑:“我真不明白,我纳妾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有好处?”齐影双眼停住眨动,气急而笑,“你倒是说说对我有什么好处?”
褚炎旭:“那你就不该推波助澜......”
“世子爷是在责备我么?”齐影不再隐忍,怒目以视,“是谁在元宵夜私会?是谁形影不离地把她带在身边?你现在做出一副不想纳妾的样子,是怕妾氏的位分配不上她么?”
“你在胡说什么?”褚炎旭不可置信地看着齐影,“你听好了,我和肜媛清清白白的,容不得他人蓄意曲解。”说完,气冲冲地离开。
第十四章 戚夫人的愤恨
元宵节后,北渊太后的身体开始不好,几天前还是精神矍铄的老人已经变得已经奄奄一息,骤然露出即将下世的神态,这让太医院里的众太医束手无策。
老太后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在弥留之际时不时传近亲的子孙和亲眷进去说话,交代后事,因此近几日太后宫里总是聚满皇室宗亲。
肃王,肃王妃几日来几乎都待在在宫里,褚炎旭偶尔随同,齐影也陪肃王妃去探望过两次后。
正月二十,太后薨逝。
太后薨逝,北渊举国同哀,丧期期间,北渊国内禁婚嫁。因此,肃王妃曾提纳肜媛为褚炎旭妾氏之事也不了了之。
太后薨逝百日祭日那天,皇宫里恩德殿内安排的祭礼,肃王和王妃早早就动身进宫随祭。
而这天,戚夫人被罚跪佛堂整整一日,此时正怒火烧心。
“杜敏这个贱人,王府何时由她做主了,也敢当众责难于我”戚夫人眼冒怒火,咬牙切齿地说,精致的妆容因愤怒变得扭曲。
“夫人息怒,杜侧妃不过是借着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而已,明日您去禀了王爷和王妃,告她擅权,看怎么处罚她?”仆妇钱氏献计。
“容我想想”戚夫人思忖片刻,“今日是先太后仙逝百日之日,是我大意了。今天她们以我装扮鲜艳作由头,众口一词,给我安个对大行太后不敬的罪名罚我跪佛堂,倒也有些手段。王爷一向孝敬太后,若是王爷听信了她们的说辞,只怕今天这事还没过去。”戚夫人越想越心惊,背脊发凉,额头渗出薄薄一层冷汗。
“夫人不过是多带了两支金玉步摇,衣服是偏素的,怎么就装扮艳丽了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们众口一词的,就是白的也可以变成黑的;到时杜敏矢口认定,柳茹烟煽风点火,宫若馨从旁帮腔,方彦当时虽不闷声不语,但也不帮咱们。若王爷追问起,我是百口莫辩”
戚夫人咬牙很暗,她现在是寡不敌众啊!没想到她也有成为众矢之的的一天!
“可是她们为何突然这样为难您啊?”
“你忘了这两支金玉步摇如何得来的了吗?”柳夫人目光狠利地直射向钱氏,“那是晔儿前几日得太子赏识,宫里皇后娘娘赏赐的,她们早就眼红嫉妒了。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大行太后仙逝百日,宫里恩德殿做法事,王爷同王妃前去悼念祈福,她们这就迫不及待地趁机打压起我来了。”
“三公子长大了,现在太子殿下都对公子青眼有加,这福气都在后头呢!夫人您也无需怕她们了。”
“她们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惧怕。杜敏的侧妃之位不过是依仗有个礼部尚书的爹,权且让她得意几日,日后再慢慢跟她算账。”戚夫人得意的冷笑。
“行了,准备就寝吧。明天请安,我们得早点过去,免得晚了又让她们趁我们不在,聚一起胡说八道。”
戚夫人今日跪了一天佛堂,膝盖肿痛不已,虽说刚刚与钱氏说得快意,但心底始终有点不安,直至半夜不曾睡着。
第十五章 错失
第二日早晨,肃王果然踏入妻妾们日常请安议事的偏厅,虽是无请前来,却在她们的意料之中。
这时除了戚夫人心跳不安,其他人都相互对视暗笑一下,都等着看好戏。
肃王正值壮年,剑眉浓墨,双眼深邃有神,此时一身暗紫色长袍,身躯凛凛。他自进入厅内坐下后,一直默然直视着戚夫人,神态冰冷严肃,目光寒凝。
见状,众人皆恭恭敬敬的端坐着不做声。戚夫人被盯着背脊发寒,心七上八下的跳着,更不敢出声。
“戚氏,你可知错?”肃王冷冷地开口
“妾......不知王爷所问为何?”戚夫人弱怯怯回答。
“为何?昨日之事,你当我不知?”
戚氏不安地吞咽一下,缓缓走到肃王前面跪下。
“昨日之事,都怪妾身粗心,不曾留意翠珠给妾身梳妆时插上不妥之物,但妾身绝不敢对大行太后有不敬之意.....”
“亏得妹妹今日明白了那是不妥之物,也不算辜负昨日姐妹们的百番劝说了。”杜侧妃边说边悄悄留意肃王脸色。
“谁说不是呢!昨天侧妃劝说时,还受了妹妹好一顿责怪。妹妹昨日言辞犀利,不想过了一夜就想明白了!”柳夫人接着添油加火。
宫夫人上下打量一下戚夫人,朱唇轻起:“姐姐今日妆容真是素雅,虽没有昨日的烈焰朱唇和精致妆容,但姐姐天生丽质,还是美貌不减。”
宫夫人嘴里说着恭维的话,却句句诛心,针针见血!
几位夫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王妃却一直未曾开口,冷眼旁观。戚夫人气得咬牙,而肃王越听越气恼,冰冷的目光如冰针头直射向柳夫人此时正低垂着的脑门!
“戚氏,你还有何辩说?”肃王再次开口。
“妾身知错,以后定会多加注意,求王爷宽恕......”
“此事虽说是你大意,但事后却不服众人劝说,品行欠妥。本想看在你生养晔儿的份上,请求皇兄封你个诰命身份,现在看来你还当不起这份尊荣。回去抄写两份佛书供奉佛堂去吧。”说完,肃王理一理衣袖就站起来走出厅去,任凭戚夫人哀声告饶也不回头看一眼。
戚夫人怎么也没想到一朝错败,竟是失去诰命尊荣,悔恨不已,身子软软地瘫坐在地。
其他几位夫人相互挤眉弄眼,均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戚夫人回到郦清居后叫把翠珠带到跟前,让侍女狠狠地打翠珠的脸,以平复错失诰命尊荣的愤恨。
“夫人,不可再打了。”钱氏在旁边劝说,“夫人心里不快,怎么责罚翠珠都不为过,可不能是现在,免得传出去又生出事来才是。”说完,钱氏直接拉住正在抽打翠珠的侍女,示意让她出去。
翠珠的脸已经被打得红肿,急颤颤地跪爬到戚夫人面前:“夫人,女婢知错了,以后一定小心侍奉夫人,求夫人饶了女婢吧......”
戚夫人恨恨地闭了闭眼,何曾不知道此时就是打死翠珠也于事无补,不过是泄愤而已,便无力地挥挥手让翠珠退出去。
“原以为不过要受几句斥责和过几日冷落的日子罢了,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
“夫人莫灰心,今日王爷只是受几位夫人挑唆,一时气愤而已。只要夫人以后好好打算,王爷所说的诰命尊荣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呵!这王府里面的女人真是越来越会唱戏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起来真精彩!”戚夫人冷哼,神色鄙夷,“我以后当然会好好打算,唱戏谁不会?且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