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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风不得意     拾刀行txt下载     拾刀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吾道可参

    “三苏啊,你现在一点也不实在了,出去玩也不带我了”

    一个公鸭嗓的憨厚声音打破芦苇荡的安静,声音的主人同样也长的粗壮憨厚,身披昂贵狐裘,不过狐裘内极煞风景的只穿了一件短衫,看起来有些纨绔子弟的风范,而且是那种混世魔王的类型。

    他名字叫苏武,当代庐主之子,韩三苏的小舅子,同样也是韩三苏最不愿看见的几位之一。

    夜色以深,月色皎洁将芦苇荡映照成一片银色汪洋,广阔芦苇荡中连最聒噪的蛙儿都停止了叫声,痴痴的望着月儿想着遥远的往事。

    万物寂寥,月色幽美,本该是对月廖慨独酌清心风雅的好时节,但韩三苏一脸黑线,老驴已经四脚朝天的睡在芦苇荡里,喊声似扰雷般轰轰不绝,苏武则用狐裘紧紧包裹身体看着韩三苏不断嗦絮叨,就像无数只苍蝇一般。

    韩三苏烦闷将木剑横置膝前,没好气道。

    “我哪里是去玩,我这是要去杀人的,要去放火的,带你去干嘛?”

    苏武听后吧唧了几下嘴巴,满脸不屑道。

    “你去杀人?别闹了,就凭这木剑?三苏啊,你现在不仅不实在了,连脑子也有问题了,连个借口都找的没以前好了,回头我得跟我姐说说,让她给你炖些乌龟八王汤,那玩意补脑”

    韩三苏蓦然想起刚才的那个画面,脸色一黑,抬头看天说不尽的惆怅。

    “三苏啊,你咋不说话了嘞,我姐炖的王八汤特好喝的,我能喝好几碗嘞”苏武公鸭嗓的声音再次响起,将韩三苏还未来得及惆怅成漫天夜色的目光又重新拉回芦苇荡中。

    恰巧,芦苇荡中有一只王八偷偷悄悄的冒出了水面。

    苏武大喜,伸手抓去,谁想被王八一记反口咬到指尖,哎呦哎呦的大跳起来,正欲甩手将乌龟甩掉,可乌龟受惊反而咬的更恨了些,苏武受痛不敢轻易动弹,一身雪白的狐裘在将芦苇荡上打乱成一片零碎。

    “你好歹也是一堂堂叩府境的修者,竟还能……被一王八咬了”

    说完,韩三苏将目光从自己这位可谓是极品小舅子身上挪回,对月又是好一阵长叹。

    “打架我会,可这事第一次见,怎么弄?”苏武哭丧着脸看着韩三苏气冲冲的问道。

    “我又没被王八咬过,哪知道这玩意怎么弄?”韩三苏干脆把头扭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见韩三苏转过身去,苏武又屁颠屁颠的跑到另一侧,直视着韩三苏的眼睛。

    “三苏啊”

    “别叫我三苏,要叫姐夫”

    “三苏啊,我知道怎么弄了”

    韩三苏强忍着怒火“怎么弄?”

    “把你木剑给我”

    “嗯?”

    “我要把它嘴巴撬开”

    “苏武,你要不带着这王八回去吧”

    手持桃花木剑的苏武正在努力寻找着下剑口,下意识道。

    “咋啦?”

    “让你姐把这王八给你炖炖,补脑”

    “哦…………”仿佛突然开了窍,苏武抬头怒视对方,比明月还要炯炯的眼睛瞪的极大憨声道“你是说我傻?”

    “我不是说你傻”

    略微停顿,韩三苏看着眼前这位痴儿语重心长继续道。

    “我只是说你痴”

    …………………

    红尘里有天下人,天下人中最多的是痴儿,情痴,花痴,书痴,道痴,剑痴,刀痴,怨痴,白痴,你痴我痴他痴等各种痴。

    醉心于花者为花痴,迷恋于道者为道痴,痴心与书者为书痴,舞刀的狂客便是刀痴,执念于剑者为剑痴,但不管那种痴,都非入心入神者不能为之。

    苏武是痴儿,白航是痴儿,徐自安从某些当年来讲,也是痴儿。

    俩日里,他从未踏出过客栈一步,甚至连房间都没有走出,若不是小厮每日会到点将饭菜端进房间内,恐怕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一直就在客栈内。

    他在房间内看书,白航虽生性风流,但能在柏庐这种聚集无数出色修者的地方依旧出类拔萃,这一次更被派来与各宗天才学子来竞争跃溪试那寥寥数位的名额,不难看出他的修道天赋之高,悟性之高,少年之龄已然是叩府上境的强者,放眼整个修行史,也是极为难得的。

    所以他的眼光也非常老练独到,为徐自安挑选的那几本识真的典籍以及功法,即便不能算是世间最高深的孤本与珍藏,但绝对是目前最适合少年修行学习的。

    曾被徐自安翻烂的那本地摊货《大道入门简修》,其原本来自千山宗的《玄华识真集》,是由初代千山宗之主编辑修改的,此时这本典籍就静静的躺在徐自安的右手边,书中虽没有密密麻麻的红线圈点,但能看出这本典籍已经被少年翻阅过了不止一边。

    但他此刻手边放着的并不是这本号称识真境首籍,而是一本名叫《溪下论》的书籍,出处来自天机阁,只是不知是不是天机老人编写,他今日一天都在看这本书籍,并不是说这本书籍里的内容有多精彩高妙,对识窍经脉间的关系疏解有多详细,令人耳目一新,而是因为这本书籍,写的实在是太简单直白了。

    关于隐藏在识海中那十八处识窍究竟有何玄妙,之间又有什么无穷的变化与风险,又或者如何将它们自广阔识海中一处处寻找,又如何一处处开启感悟的方法,这本书中只字未提,整本书只有寥寥数页,每页中也只有寥寥数语,语言极为简练精湛,与其他动辄挥洒了千余页的道藏相比,这本书就像一本极薄的小册子,事实上与其说它是典籍,倒真的不如说是一本问疑录,因为里面每章节的内容大多都是些记录与提问,而写书者只是将这些记录与提问记载了下来。

    “由,汝悔而知之,天地为熔炉,变化为万道,道不可道,道谓与心府,流与体表经脉,而现于世矣”

    “百溪聚于海,海则纳百川,溪枯而海涸,溪源而海通,大道承于万物,然万物为何不能道始终?”

    “吾道可参”

    徐自安目光停留在书中最后的四个字上,低头沉默。

    写这本书的人一定是位襟怀坦荡的贤者,而书中记录的那人一定则是位敢为天下人请命的伟人,因为书里的那些言语无一不是如警示录一般的会让人有种当头喝棒的惊醒感,而如果细想下去,则会在那当头喝棒之后突然明悟,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像某位痴人在终于将南墙撞破后,骤然发现,原来南墙之后竟然还有另一番天地。

    他从瞻泊书局带回来书很多,大多数都是白航给他挑选的,这本《溪下论》是其中一本,也是非常不起眼的一本,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相信白航不会无的放矢为他挑选无用的书籍,这本薄册很有可能会被他直接忽略,而如果不是他看见第一句之后莫名想起了某个人,这本单薄隐晦的书籍也会被他粗浅的看过一边之后弃到一边,不管有多少个如果,他既然看到了,就不会再放过。

    未读的典籍还有厚厚一摞,读过的书籍只有仅仅几本,时间很紧迫,他要做的事也很艰难,事实上,俩日的时间他能将那几本读完其实已经非常不易,这主要归功于沈离当初的那些散碎在粥间崖边的教导,作为将世间风景都看遍的传奇人物,沈离能将最复杂的大道奥妙以最直白的方式娓娓道来,一粒葱花便能道清通玄,一盏月光就能将心府的玄妙给剥析明透,关于经脉与心府还是识窍之间的关系更是用水涨船泊这样简单的现象就可说清,徐自安没有修行,但他对修行真的并不陌生,他只是缺少一个系统的知识积累与修行框架,沈离已经不可能再躺着摇椅嬉笑呵骂间为他指明前路,他只能自己前行。

    这本书,却似乎也有这种能力。

    虽然这本书里那些问话与录语与沈离说过的那些直白易懂的话语不同,但其实本质上却非常相似,都是以非常精炼的话语言清最深奥的关系,这种感觉就像书舍的俩位风格迥异的教书先生,教授的方式虽截然不同,可传授的道理却万殊一辙。

    识海有十八处识窍,每颗识窍的位置都不同,无迹可寻也无踪可测,那么,如何通过其中一颗而找到另外的那些?又如何将这些识窍相互联系起来?《玄华识真集》上讲述只有能开启九颗识窍,才能与冥冥中感悟到真元的存在,自己的识窍没有开启,那旧书里的星辉又为何会能聚在自己手中?朱小雨以为他将砂墨误认为了真元,但他敢确定自己从旧书里看到的那些星辉就是真元。

    这是他的直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一个优秀猎人的直觉往往如女子的第六感一般神奇,甚至还准确。

    他现在无法散出神念内视体脉,所以不知道自己身体内到底有什么不同,因为那块冥石的缘故,他又不敢轻易让其他人窥视他体内的异处,无奈下,少年又将目光凝回这本书中,再次看见了那几个平和坚定的墨字。

    “吾道可参”

    这几个以正楷书写的墨字仿佛有种难言的魔力,就像一位通古今明万世的智者正用最深邃的目光凝视着他,徐自安感觉整个身体仿佛融入了对方壮阔磊落的大道中,越看越入神,越看越迷醉,甚至连君翁客栈又来了一位年轻的小掌柜都不知道。

    哪位小掌柜温文尔雅,待人处事都如同春风,谦谦有礼,连说话的声音都从未有过任何波动,有时显得刻板呆滞了些,不过听闻这位小君子算盘打的极好,来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客栈往年未算清的烂账都清算的非常明晰,将客栈里几位曾贪了些茶钱的小厮与伙夫吓的不轻,不过这位谦谦君子倒没责令太多,只是口头惩戒了一番,表示会从下个月的工钱里扣下也就不再计较,那几位小厮与伙夫不满下月工钱被克扣,但又因为这事自己本就做的不对,私下怨言了几句“死板”之后便不了了之。

    哪位小掌柜姓何,名安下,何处才能安下的安下。

第九十一章,垂钓绿湖畔

    跃溪试的日期越来越近,关于棋评测的传闻也越来越剧烈,京都城内,不管是繁华的朱雀街,还是偏僻的南林小巷,大家谈论的话题也不再是千山宗上究竟来了那些强大的弟子,柏庐来了那些神秘的少年,王朝境内又会有哪位俊彦翘楚这一次跃溪试中大放异彩,拔得头筹,而是纷纷发挥出无穷的想象力来推测这届的棋评测,到底会以什么样出人意料的方式来进行。

    酒楼,茶坊,闹市,甚至连官府衙门的衙役与在城中值守的卫兵都在讨论,听闻就连朝中的一些大臣也退朝后闲聊上几句,但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摊夫还是官员,在猜测了无数种棋评测的考核方式后,都会不约而同的感慨一句。

    咱们王朝这位俩朝功臣,受人尊敬的国师大人这些年须发越来越白,可心态却是越来越年轻了。

    或者说,是越来越调皮。

    “棋评测是什么?棋评测就是棋评测,棋评测到底考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考的是棋,用什么方式考?我就是不说,随便你们猜,能猜到算我输”

    皇宫深处的御花园中,由世间各地移来的珍花异草绽放着最艳丽的颜色,奇石罗列,古柳低垂,布满光滑鹅卵石的曲径幽深,身着淡黄色裙服的宫女低头无声行走,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为这处宫廷深处的清贵地添了许多欢快清雅。

    曲径深深深入花园尽头,尽头有一片湖,湖水清蓝,湖畔有秀石假山,山下建有一景亭,俩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此时就坐在亭中,锦衣华袍,内嵌镏金丝边,其中一位精神矍铄,白发间系束着一条艳红罗巾,神态并不如寻常老者般安详慈善,而是奕奕有神,对这个多彩的时间仿佛有些无尽的眷恋与好奇。

    他正在亭畔垂钓,竹竿一头不时垂晃,老者的头也随着竹竿不时垂低,看起来甚是逍遥,几尾金红色的锦鲤在鱼钩处不停嬉游,但就是没有一尾真的咬钩。

    老人姓庄,前朝殿前大学士,当朝国师大人,王朝内屈指可数的真正功臣支柱,不管是门生还是同僚,都会恭恭敬敬的称一句庄老。

    庄老看着湖中浮浮沉沉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鱼线,有些不耐的看着身旁雍容尔雅的那人再次道。

    “世人皆说我是宫里最大的臭棋篓子,嘿,我还真就不信了,连陛下都赢不了我,谁还敢说我是棋术不精?”

    身旁哪位老人淡淡一笑,三千银发随风舒展,仿佛垂柳仿佛流云更仿佛流云中的无尽天机。

    “陛下和你一样,都是臭棋篓子罢了”

    武帝陛下英明神武,文有治国伟略,武能策马鞭指荒原神殿,是位不可多得的无上君王,然人无完人,关于陛下那欺不了方圆,也入不得大堂的粗鄙棋术,大离子民同样也是人尽皆知,不过知道归知道,敢在皇宫深处仍直言不讳的人可没几个,白袍老人如此随意说出,甚至丝毫不避讳庄老就在身旁,那么老人的身份自然也可脱口而出。

    “天机老儿,你不在你的天机阁中研经扶鸢,跑到我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扫兴话吧”

    这位银发似瀑的老人竟然就是天机老人,天机阁的真正主人,也对,整个大离恐怕也只有这位老人敢如此随意嘲谑陛下与国师大人。

    见湖中锦鲤迟迟不肯上钩,庄老耐心全无,将手中鱼竿随意弃到一旁,气呼呼的瞪着对方。

    “扫兴?你扫了天下学子的兴,还怕我来扫你的兴?”

    天机老人没理睬这位鹤发童心的老友,风轻云淡的接过对方弃到一旁的鱼竿,看着湖中那些始终不愿上钩的金鲤,语调虽上挑,但目光却十分宁和,仿佛已经穿过了如玉碧水看见了某条藏在水草深处觊觎着这里的草鲤。

    那草鲤偷偷打量着垂落在水中的鱼饵,不断徘徊,既不愿被锋利鱼钩刺破嘴,又不想舍弃那极为诱人的饵食,怯弱俩难的模样看起来甚是可笑。

    “我可没扫任何人的兴,我只是为大家助助兴”

    百宾而至的盛宴需要酒肉助兴,众人欢笑的欢场需要歌舞助兴,跃溪试虽是一场考核测试,可从某些方面来讲又何尝不是一场盛宴,一场欢场?

    庄老将眉头一挑,看向御花园的更深处,哪里有一座隐在古树珍木婆洒间的清雅宫殿,有些愧疚的说道“当年都是因为我们这些臣子失职,才让那家伙潜入皇城中,导致陛下受了伤,陛下这些年一直在御书房养伤,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君分忧,四大禁地里,幽渊与冥海现在已经有了下落,幽渊………”停顿片刻,国师庄老看了眼天机老人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再次说道。

    “幽渊………由哪位强者亲自看守,也算是掌控在王朝手中,冥海在荒原深处,荒族一日不灭,冥海就只能在别人的手中,如今墓山将启,各方势力都想分一杯热羹,找到那传闻中的第九境,可也不想想,这里是京都,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大离是好客可也不是什么慷慨无私的主儿,柏庐九门,千山宗,还有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阿猫阿狗,虎视眈眈的前来什么意思,莫非真欺我大离年轻一代无人了?”

    天机老人闻言,笑了笑之后指着西南方向突然轻声道。

    “经年去过一次天道院”

    天道院位于京都西南方向,由千山宗一手扶持,这届由千山宗上下来的那几位入试少年就住在哪里。

    而天机老人口中的哪位名为经年的少年,便是京都城内久负盛名的天机三子之一,棋评测即将开启,各方势力虽一直保持着明面上的平和,但暗流涌动,在这种剑拨弩张的时刻,天机之子孤身前往天道观无需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寻访拜会。

    “与宁青鱼见面了吗”

    庄老闻言起身,丝毫不顾自己德高望重的身份腰背前伏,像个好奇孩童一样靠近天机老人的银发兴致勃勃的问道。

    “差了一筹”

    刀剑间的比试应该用招来形容,能用筹形容的只有手谈对弈,不管是围棋象棋又或者是………飞行棋。

    庄老沉默片刻,问道。

    “几步?”

    “七步。”

    七步棋,就能相差一筹,张经年身为天机三子中的首子,无论境界还是悟性皆是王朝屈指可数的少年强者,然而这样一位大离俊杰,竟没在对方手里撑过七步,不得不说,哪位名叫宁青鱼的千山宗弟子,实力真的强到让人感到心悸。

    “难道那家伙真是生而知之?”

    庄老犹豫片刻,看着身旁的天机老人慨然道。

    “是不是生而知之我不清楚,因为我还没有看到他,但他的确是从后庙来的。”

    天机老人意味不明的说完这句话后,不再言语。

    气氛有些冷清,不知是因为后庙这个地方,还是生而知之这个字眼的缘故,风吹湖面飘荡起几根青青的水草,看起来就像一条条摆动的青鱼。

    “千山宗上那些老道士常年与云雾打交道,自是无聊,棋术高明一些也正常,经年一直在天机阁中修行,天机阁在红尘中,他修的也是红尘道,棋术不赢对方也无可厚非”

    良久后,庄老突然大声一笑,装模作样的点评一番后,突然将话题转向别处。

    “不过还好是下棋啊,若是打架再输了,你这天机老人的脸可就丢到护城河里了”

    “还好是下棋?”天机老人缓缓回头再次问道。

    “某非棋评测考的不是棋术?”

    庄老闻言起身站起,满脸得意的看着天机老人那双清澈似云天般的眼睛,双指微曲,状私拈棋入局般在空中轻轻一点。

    “你天机老人算天算人算命理,却算不出我的想法吧,棋评测,母庸质疑,当然考得是棋术,可如果真的只是随便下盘棋就能通过棋评测,我还给那些远道而来的众客们玩什么神秘?”

    “那你这次又打算如何为难这些小家伙?”

    “不给你说”庄老说完,胡子翘的老高。

    “南溪书院是大离的书院,清风书道也是我大离的书道,他们想通过清风书道来解开寒宫的秘密,我身为大离的国师,岂有随随便便就让他们进入的道理?”

    天机老人没有回话,而是继续看着湖中那条草鲤,草鲤渐渐离开水底,略微灰暗的鳞片在众金鲤红鲤中并不如何显眼,它游的很慢,但目光一直放在浮荡的鱼饵上,似在揣度隐藏鱼饵下的危险。

    “你知道自己身为国师,还要如此皮,也不怕那些小家伙们的长辈背后画你小圈圈?”

    “他们也只敢画圈圈”

    庄老顺着对方的目光也打量着湖中这条草鲤,哼哼一笑,微讽道。

    “真一点风声也不打算透露?”天机老人将目光自湖中收回,看向对方。

    庄老迟疑片刻,突然贴向天机老人,神秘兮兮耳语道。

    “还记得哪位青楼状元吗?”

    天机老人瞬间明白了,片刻后似是感慨,似是啼笑的摇了摇头,轻声道。

    “恐怕也只有你能想出如此不经的念头吧”

    不经为荒诞,天机老人话语看似贬义,但庄老知道他这话里面其实是褒赏,想了想,庄老指着湖中草鲤,寒声道。

    “修行共九境,下三境,中三境,与上三境,如今上三境只有入神与从圣俩境,若从圣境就是道法终止,那又为何有九境的说法,万千年来,无数修者追求圣人之上的那一境,却始终不得真义,传闻第九境曾在冥族出现,与冥族有关的线索只有四大禁地,如果这世间真有第九境,那第九境的线索也只能四禁里,墓山是当年冥族与人族战斗最惨烈的一处禁地,是最有希望发现九境强者线索的地方,当然,前提是这世上真的有圣人之上的人”

    “可谁也没想到墓山竟然在寒宫的后面,寒宫是雪域上的一处冰原裂缝,空间极其絮乱不稳定,实力越强大的修者越容易破坏寒宫的空间平衡,导致哪里彻底崩塌化为虚无。”

    “境界越高的人越无法进入,大家就只能拼门下弟子间的本事,可那寒宫中又有无数幻境,即便中三境的修者行走期间也很容易被心魔入侵,更别提这些只有叩府境的小家伙们了,除非让这些小家伙们提前淬炼心神,将意志打磨成块坚铁,才有可能不会迷失在寒冬的幻境里,而世间若论心守意的场所,只有我大离的清风书道冠绝天下,所以他们才会如这湖中百鲤一般纷纷嗅饵而来”

    说道这里,这位王朝老人神态激动大声道。

    “朵朵那丫头费了这么劲才发现墓山的线索,甚至险些丧命在荒族的刺杀中,他们随随便便就想坐收渔利?啊呸,也不看看我这钓鱼翁愿不愿下这个钩”

    “现在你可不是垂钓翁,我是”

    天机老人看着手中鱼竿,湖中那条草鲤已经在鱼饵处犹豫良久,老人心神微动,手腕轻挑,鱼饵也随即向一旁飘去,那条草鲤见状猛然张口吞咬,接着就听见天机老人一阵大笑。

    “哈哈,上钩了”

第九十二章,春深夏雨弄,窗前那少年

    患得患失是人之本性,万物通灵,这何尝又不是万物的本性,鱼饵未动时草鲤斟酌犹豫迟迟不愿上钩,眼看鱼饵要走才狠下心来。

    天机老人高高举起鱼竿,鱼尾摆动荡出的水花将春光溅出无数潋滟,轻轻挥手,水光悄然敛收,老人指着空中的草鲤笑眯眯的看向国师大人。

    庄老干脆衲袖于身前,翻眼抬头望天,故意不去看那条摆动起劲的草鲤。

    笑了笑,老人将草鲤解下放回湖中,鱼儿受惊陡然游到浮草里,天机老人目光也随鱼身同样荡与碧草清水间,浩瀚眸间竟也倒影出一片碧绿,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湖底的一块黑色卵石上,良久后突然说道。

    “有些事,我没有看透”

    庄老此时正看着天边一片缓缓而来的乌云,闻言低头,惊讶问道“这世间还有你天机老人看不透的?”

    世人皆知天机老人圣术无双,双眸明暗间有窥天之能,能从时间流转中看到天命所归,能于未知无量里看到命理归途,先后数次扶鸢天谕,都被后世证明了准确,连他都看不透的事,那又该充斥着怎样莫测的变数。

    “洛河图中,有一段我看不到的空白”

    “空白?”庄老神色一滞,蹙眉看向对方那双睿智澄明的眼眸,再次问道“洛河图本就是你所绘,你怎么会看不透?”

    苍穹之下,圣人至上,洛河图虽没在圣器榜上出现过,但也是真正的圣器,因为它本就是天机老人夜观洛河时所绘成的无上大符。

    当年公主殿下受天命前往雪域寻找血脉天赋,天机老人就将洛河神图绘于她血脉间,更是将几身的一道圣人之意融入期间,既可作为殿下保命的手段,又可将殿下一路见闻记载于河水涌动间,殿下回京后曾数次入天机阁,天机老人在神图涌动中看到了一幕幕围绕殿下展开的刺杀与战斗,但是所有镜像都终止在了南道岭的悬崖中,就在哪里,殿下与徐自安第一次相见。

    “殿下天生与各种兵器亲近,洛河图是我绘出的符器,但与殿下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符器中的神念早归顺了殿下,殿下刻意不让我看到那段画面,我又能如何?”

    天机老人一边摇头,一边抚须无奈道。

    庄老闻言垂眉思考,片刻后抬起头来,脸上神情有些复杂,似是骄傲又是感慨道。

    “俩年时间,便能将你的神念从洛河图中抹去,看来咱们的公主殿下,真的是长大了,不再是当年哪位喜欢在梨花下玩耍的小女孩了,可是说实话,殿下的血脉不管再如此强大,但境界有限,我可不信你真得就无可奈何”

    天机老人闻言突然收起抚须的手,指了指自己银白柔顺的胡须,苦笑道。

    “我这白须好不容易才留这么长,可经不起殿下折腾”

    仿佛言及到某些不堪回首的痛处,庄老慌张看了眼四周,待没发现花园深处有位系着美丽发朵的小女孩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骤紧的心里才缓了下来,可刚缓下,这位古稀老人又再次想起当年殿下在这百花丛中追着自己拔胡须的画面,不安站起,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讪然道。

    “殿下如今已经懂事,不会再做这种胡闹事了吧……”

    “要不然你试试?”

    “我不试”

    “你不肯试,还要我去试?”

    “你胡子比我多……”

    “我还比你年纪大嘞”

    “哎……………”

    对话至此骤然结束,因为对于这俩位早已无所谓俗世权利与通道天命的老人而言,拔须之痛不仅仅只是痛于体肤,最重要的是疼于心间,就像种田老汉看着自己辛苦一年的收成莫名其妙就被鸟儿叨去大半,谓叹心疼之余也能有无尽的无奈,相顾无奈一笑,俩位不管是境界,还有权势都无疑是世间最顶峰的花甲老人竟同时发出一声长叹。

    阴云越来越近,那草鲤也越游越远,转眼间已游到湖泊深处,春风夏雨,方才艳丽的清阳已变的灰蒙一片,乌云来而水声起,皇宫深处的这座万锦湖中的湿意渐生,又渐凝成片片水雾,湖畔奇花古树在水雾中朦胧好似仙境。

    御花园中,迅速有几位宫女与值卫撑起花伞,细步跑来为俩位老人遮蔽即将而来的夏雨。

    庄老摆摆手示意无需如此多事,几位模样秀丽的宫女相互看着对方眼里为难,不知道是否该退去,她们很清楚这俩位能在御花园中怡然垂钓的老者有着怎样尊贵的地位,只得手持花伞等在不远处随时准备。

    看着眼前风景如画的碧湖氤雨,庄老突然想起某位眼中同样也一片湖面明静的老人,再想起哪位恩怨纠缠了一辈子的老对手如今凄凉的下场,不由黯然低声问道。

    “墨守,真的死了?”

    天机老人抬头看着阴蒙天雾,没有说话。

    庄老明白了什么,紧紧蹙眉,平静湖中渐渐溅起的一圈圈涟漪,老人有些烦躁的抹去发间的一颗雨滴,再次问道。

    “那人呢?”

    那人是何人?那人又能是何人,墨守离京是清夜司与朝廷之间权衡下的一个死数,既然是死数,就不会出现什么变数,但那人何时认过命?当年那人孤身入京,能在宫中无数高手围困下伤及陛下,便是墨守的篱落大阵都没有困住那人,那人被关幽渊,却能在看夜人的怒威下逃出生天,甚至还带走了一块冥石,无数次死局都被那人以不可思异的方式得以逃脱,虽然这一次有墨守及军方强者同时而至,但国师大人依旧不相信那人真的会众望所归的从此消失于世间,不再给这个多彩的世界添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

    能给整个世界添麻烦的人不多,那人是其中佼佼者。

    那人是沈离,一个就是死后都能让这个世界不得安生的家伙。

    仿佛为了安定国师大人的担忧,天机老人扭过头来,难得认真说道。

    “那人死了,死在焚垢中”

    听到这句话后,庄老才安心了许多,他很清楚焚垢鼎中有着怎么恐怖的神火,沈离就是再如何手段通天,也不可能在神火下逃生,更何况,是在堕了境之后。

    “那人既然已死,冥石呢?”庄老严肃问道。

    良久后,天机老人扭过身来,幽幽道。

    “冥石不在他身上”

    雨越下越大,雨点成丝连串最后淅沥成势,天机老人白袍有些湿意,身后那几位宫女侍卫正欲不顾后果前去给老人遮伞,却不想这时庄老竟猛然站起,一只手遥遥指向湖中,情绪显得异常震愤。

    只见庄老此时一手指着湖中大雁,一边对着天机老人大声道。

    “沈离将冥石带走,就一定会将冥石放在身边,人都死了,为何还寻不到?难道那石头还能化成鸟,生出羽翅飞到千里之外?”

    天机老人挥手将湖中云雾拨开,露出清澈湖面,湖中那尾逃出生天的草鲤此时正看着雾气遮浮偷偷浮在水面,雾气骤敛,鱼儿吃了一惊,轻轻一抖重新游回湖底,不敢再露出头来。

    “我看不透的地方就在这里”天机老人将鱼竿收起,声音有些冰冷。

    “因为………它的确出现在了千里之外”

    庄老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洛河图的空白中,出现过一位少年的身影,殿下不愿让我看见太多,所以我只能看出一个大慨”

    湖面越来越澄清,但天机老人的眼眸越来越迷蒙,黑色的眸子渐渐缩小,最后竟似针尖一般,眼白占据了整个眼眶,显得异常空洞不可思异,老人嘴唇蠕动,一道仿佛清正飘渺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苍穹尽头而来。

    “那少年有一把刀”

    “那少年想走向光明”

    “但那少年背负黑暗”

    ……………

    春雨细无声,夏雨涨秋池,此时春深,雨点成势却不滂沱,哗啦啦的将打乱院内芭蕉,打碎道畔红花,打的檐外青柳沙沙檐下少年少女心头乱成麻。

    朵朵坐在西窗畔闻着院外雨水中的阵阵清香,对镜缓缓解开发间的系带,那朵由秀发拢起的小花散在少女肩头,少女撑起下颌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当初离京时想起这皇城一切都是好的,就连一株盆景都能勾起丝缕愁绪,可如今回了京,不过数日就已经觉得皇宫中越来越无聊。

    大皇兄如今还在边外,听闻近期便会回来,二皇兄来过一次,可二皇兄身为大离的储君,向来严肃不苟言笑,自己也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三皇兄倒是来过几次,可说不了几句就会被那些宫中大臣觐见,父王如今少理朝纲,几位皇兄自然辛苦一些,可自己确实很无聊啊。

    “这里是京都,为何还不让自己出宫,荒族的刺客还能在这里威胁自己?”朵朵一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边继续愤愤道。

    “还不如当初在路上时有趣”

    想起路上的种种经历,她就很自然想起某位大青山遇到的干净少年,如今那少年怎么样了?对了,那少年不是说要来京都赴考吗,棋评测已经马上开启,那少年应该也已经来了吧。

    “呀…………”

    突然,少女将那双明眸睁的特别大,惊讶一声从铜镜前站起。

    记得那少年当初说要考入南溪书院,可因为自己的关系,这一次南溪书院可是异常难考,也不知那少年还有没有希望。

    不过并未担忧太久,朵朵殿下便又重新笑了起来,虽然这一次跃溪试的难度很大,但她还是很相信那少年,这种相信很没理由,但她就是相信,很自然的那种相信。

    要不然这几日考虑偷偷出躺宫?老是在宫里待着也确实无趣,也不知城外那片广阔的草甸还适不适合策马扬鞭,都城里那捏泥人的手艺人还在不在。

    顺便也找找那少年?

第九十三章,为何上青楼?

    徐自安此时也坐在窗畔,不过却没坐在邻街那一侧,而是靠近大堂,哪位年轻的小掌柜此时正在柜台前低头拨动算盘,额前发丝被梳理的极为得体,甚至连一根凌乱都无法找到。

    这几日客栈内生意异常火爆,往日略显空旷的大堂新添了好几张新桌,更是请了数名歌姬,也不知这位如清风一般的小小君子到底如何将客栈打点的如此蒸蒸日上。

    朱小雨这几日似乎有许多事要处理,从上次晨间来给徐自安送过赴试贴后便一次也没来过,徐自安想去找他问些事情,可苦于要研修的道藏实在太多,也抽不空,甚至连官府衙门他都没有去,只是听人说这次棋评测会在凌烟阁中里举行。

    至于天南殿到底在哪里,他怎么知道?

    来京已有数日,但这几日他一直在君翁客栈里苦修识真,所以他人虽然在都城内,但对这座风流还真是知之甚少,除了大概知道那些风景名胜在什么方向之外,连需要走几条大道拐几个街口都不太清楚。

    他还是没有识真,这让他很意外,可似乎又没什么意外。

    对于识海中十八处识窍详解他已经背的熟透,当初困禁着他识海的那片迷雾也被墨守老人以大神通驱散通明,按道理说,他如今修道已无任何羁绊,可这已经整整数日了,他连第一处识窍都没有发现。

    第一处识窍名为白溪窍,瞻泊书局带来的那本《溪下论》的开篇,整整一大段讲述的就是这个识窍。

    百溪聚于海,海则纳百川,溪枯而海涸,溪源而海通,大道承于万物,然万物为何不能道始终?徐自安目光停留微黄纸张上的这一段墨字上,蹙眉沉思不得其解。

    “知道什么是天才吗?”

    便在这时,房门被打开,白航身着一身大红牡丹绣衫踏门而入,一边用折扇轻轻拍打手心,一边看着少年此时困惑不解的模样轻笑道。

    徐自安敛回墨字间的目光,揉眼静神片刻,看了眼面前这位似乎总是无所事事的白公子,阖上案上书本轻轻摇了摇头。

    白航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名贵凌娟扇面上也秀了一朵雍容华贵的盛放牡丹,配上白航一身绣衣显得格外英俊翩翩,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天才就是只需要看一遍这些入门的道藏书籍,就已经踏入了识真处境”

    说完白航突然淡淡一笑,一边轻摇折扇一边再次傲然道。

    “而我,只看了一眼”

    ……………

    天才们的世界是个什么样神奇的世界?这就像你还没搞懂那些狗屁复杂方程式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对方已经用这个鬼东西解开了好几道算题,所以天才向来容易惹人怨,而最惹人恨的是,对方还不让你抄答案。

    能书于纸张上的答案还能抄袭,可修行这事怎么抄?难道对方告诉你怎么飞剑你就能把这剑飞起来?大家都知道要以意念控剑,以真元震鸣,但前提是,我他娘的上那找那真元意念?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所以徐自安此时心中就是有满腔忿怨但也只能犹自唏嘘谓叹。

    还好少年从来都不是个容易被落败情绪影响的人,他心向阳光,也从来不会轻易放弃希望?

    不过哪句跃溪试前叩府的豪言壮语………目前看起来只能真的得成为痴言妄语了。

    想到如此,徐自安突然站起,开始一本本的收拾起案上的各种道藏。

    这个动作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因挫败而产生了气馁,白航看了眼对方,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打击了对方的自尊心,心中不免有些歉意,劝勉道。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的信心,而是提醒你不可太好高骛远,我知道你有着一定要进入南溪书院的理由,但认清现实也是很重要的,比如说数日里叩府这种事就很不现实,也不是说让你认命,怎能说呢,就是让你不可强求,命理无常嘛,有时候退一步,就能看见海阔天空不是?………”

    那边白航还在继续想着劝勉之词,这边徐自安已经收拾妥当,除了那本轻薄的《溪下论》还摆在案间,其他的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一边抱书向门外行走,徐自安一边微微扫了眼还在自言自语的白航,很认真的问道。

    “这些书我已经看完了,需要换书,你是准备继续说下去还是跟我一起?”

    白航尬然一愣,随即讪讪随徐自安离开。

    在下客栈的楼梯时,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当时徐自安与白航一同下楼,那位客栈的小掌柜恰好正要上楼,楼道狭窄,容不下俩人并肩,徐自安与小掌柜同时避肩让道,颌首示意,但白航却不知为何不避不闪,甚至还故意堵站在楼道中央显得很是无礼。

    年轻掌柜倒是没说什么,谦谦一让,主动侧肩从他身旁走过。

    但在对方从他身边走过后,白航突然神色大变,目光骤然一紧,有些不解有些困惑,甚至还有些狠厉,直到徐自安在楼下呼叫他数声才回过神来,但白航临走时还是意外深长的回首看了眼对方的身影。

    徐自安发现了这个细节,本想问一下,可见白航神情似乎有些失魂,嘴角紧闭不愿说话,就只好放弃询问。

    一路无言行走,自瞻泊书局出来后天色已经黄昏,徐自安难得没有拿任何书籍,世间道藏典籍虽有万千,但关于识真境的书籍却很少,尤其是识真处境的书籍,因为识海中的识窍翻来覆去无非就那些几处,无论再如何详解都脱离不了这个基础,若天赋不够,便是看尽天下道藏书籍也无济于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徐自安还是不得认清一个事情,自己的天赋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优秀。

    沈离曾说过他天赋还算尚可,不算优秀但也不算特别差,当时他还以为这是一个客观的评判,但目前看起来,这哪里是客观的评判,这分明就是个含糊的敷衍嘛………

    于是俩位少年再次在街道上开始漫无目的的行走起来,数日不出客栈,如同囚居一般将自己困在房屋内苦修识真,如今骤见客栈外真真实实的人间风景,少年抑郁苦闷的心情舒畅了许多,远远眺望了眼天边艳红似血的夕阳,他突然驻步在某处卖着各种棋具的店铺前,向身旁的白航好奇问道。

    “你说那个飞行棋,到底怎么玩的?”

    白航的情绪早已从客栈时的疑惑失魄中缓回,此时偷偷看着灯下数位正准备卿卿我我的少年少女,听到徐自安问起自己最擅长的飞行棋,以为对方有意向自己探讨下飞行棋的趣味与奥妙,不由大为得意,一边轻拍着手里象牙折扇,一边眉飞色舞道。

    “怎么?想玩玩了?我跟你讲,很有趣的,你想想,俩人端坐于石案前,清风朗月花间提酒,看似风轻云淡的对谈博弈,实则心神意念全放在骰子的转动间,一个疏忽就得重新回到起点,万一再进了棋盘上的禁区就直接出局,既不用打打杀杀又体验下刀光剑影的快感,对了,像你这样的凡人没有操控真元,还真体会不到……”

    “也不是想玩,就是好奇”徐自安出言打断白航的喋喋不休,想起什么般再次说道。

    “以前觉得你是一挺潇洒的人儿,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话唠?”

    “我这怎么是话唠?”白航收回折扇上的那朵盛放牡丹,虚点徐自安高声怒道。

    “要不是你问起,我干嘛给你解释这么多,再说了,飞行棋本来就是我的最得意,我忘形一下有什么不妥?”

    徐自安想了想,发现这事还真没什么不妥,就像他自己虽也是向来少言,但如果有人问起那葱花面怎么做的话,相信他也能絮絮叨叨的介绍半晌,不过很不凑巧的是,至今还真没人向他请教过这些关于柴米油盐葱花面的问题。

    怀揣着某些不易为人言说的小心思,徐自安眼神闪烁的小心向白航说道。

    “其实………我葱花面也做的挺好的,你要不要学学?”

    白航闻言斜乜了徐自安一眼,没好气道。

    “君子远庖丁”

    徐自安愕然,长嘶一声后叹道“这话题不好,换一个………额,你一直说飞行棋非常有趣,为什么京都里从来都没见过那家店铺买飞行棋的?”

    白航停顿片刻,突然问道

    “你知道世外和世内的区别在哪里吗?”

    徐自安同样也皱起眉来,以为对方突然这么问是考验自己这几日对于识真的体悟,斟酌片刻不确定道。

    “世外者修的是世外大道,行天事,觅天道,与天斗?俗世中人则过的是红尘俗事,柴米油盐,鸡毛蒜皮?是这个意思不?”

    还没等徐自安猜完,白航手持折扇对着他就一记响亮的敲打。

    “这些玩意都是那些老神棍的酸词废话,专门哄那些不喑世事的天真少女和你这种乡下少年的,世外与世内的真正区别就是……”说到这里白航故意停顿了下,挑足了少年胃口才贱兮兮的再次道。

    “我们玩的东西你玩不到,你们玩的我早就玩腻了”

    徐自安想反驳几句,可发现这话还真没法反驳,只好道“这样说飞行棋我怕是一辈子也玩不到咯?”

    白航想了想,认真道。

    “还真有处地方能玩。”

    “哪里?”

    白航意味不明的暧昧一笑。

    “裳云楼”

第九十四章,云想衣裳花想浓,小娘想谁?

    云想衣裳花想容,小娘粉黛为谁红?

    前朝那位青楼状元虽半生混迹勾栏胭脂中,但留下的许多风流名句还是流传甚久,比如说这句被绘于云裳楼雨廊间的名句。

    小娘们到底为谁轻黛为谁红恐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白航很想弄懂每一位漂亮姑娘的心思,但他有这份闲情,可没这个雅致,他是花间客,来青楼画舫就是为了挥金洒银寻欢作乐,寻欢作乐嘛,欢乐就行,那儿顾得了那些凄凄怨怨?

    笙歌曼舞,酒醉肝肠,薄纱霓赏包裹下的蔓妙身姿在酒意的发酵下绝对能勾起每一位男人的遐想,相信某位姓柳的男子当年怀中抱着的一定不是云裳楼的姑娘,不然那段坐怀不乱名扬天下的美传可能就得换个说法了。

    云裳楼佳丽无数,每一位皆有倾国倾城之貌。

    一身大红牡丹绣花袍的白公子翩翩而行,穿坊行廊,多情星眸辗转流连在身旁经过的每一位娇丽身上,不时伸出手来揩去一番腴嫩,惹的那些楼中伊人们眼波流转颦笑连连,甚至有些大胆清馆红粉儿还主动伸出莲藕般白嫩的手摸摸白航那张英俊的有些过分的脸,一边媚笑一边打趣道。

    “哪里来的俏公子?今夜要不然让姐姐宠溺一下?”

    若是寻常少年遇到这种绮旎阵势一定会羞臊到不知所措,但白公子何人也?万众丛中过的美号可不是白得的,只见白公子浪荡一笑后,伸手重重向对方丰腴翘臀上一拍,无所顾忌。

    “去,回房里等着,把身子洗香把酒温好,本公子一会下完飞行棋定去姐姐房里好好探讨探讨…………”

    徐自安在身后看的愕然,心想白公子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儿,连来这里下飞行棋都能说的这般堂而皇之。

    打量了四周的清雅又不失情调摆设与装潢,绕是做足了准备的山间少年也是一阵感慨,惊叹于这京都第一楼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瞅瞅这份富丽华贵的气派,瞅瞅那得体有礼的管事小厮,听听那悠远清长与淫秽二字根本沾不到关系的袅绕琴声,堂间佳丽也是粉状黛宜的正到时候,或挑弄或花枝招展或依偎浓坐都皆有分寸,多一分浮荡,少一分则清冷,根本就不会出现那些想象中出格**的场面。

    他与白航进来后就直奔厅后的雨廊,雨廊后是一座座相隔而建的小楼,不时有同样穿锦带金的富人与骚客插肩而过,脸上皆带着意犹未尽的神色,想必还在回味在楼中的鱼水滋味。

    他与白航虽脸嫩,但来这里的官宦子弟与年轻人也不少见,本来并无什么特殊,可白公子如此无所顾忌的大声说完关于飞行棋的话后,意味立刻就不一样了。

    佳人相邀,竟还让佳人相等,原因是要下什么劳什子飞行棋,这种事听起来有些荒唐,这就像同样**的一对男女共处了一室只是聊了一夜天,而且聊的不是风花雪夜,是什么狗屁民生国策,这种比禽兽还不如的行为无疑惹怒了许多在厅间独自郁闷饮酒的花客,只是转眼间,就已经不知有多少不忿敌视的眼光嗖嗖地从白公子的身子穿过。

    云裳楼是风月场所,是销金蚀骨的地方,似乎这种烟花地只要肯付银子就不应该出现独自一人寡郁饮酒的场面,但其实在这里,这种场面经常可见,并不是那些客人吝于钱囊不舍得点上几名佳丽陪伴,而是因为在这座楼子里,姑娘们若是不肯出阁相陪,还真没什么客人敢强行破阁而入。

    这里确实是风月场所,但这里的清馆伊人敢真的只谈风月,在整个京都城,能做到如此程度恐怕也仅此一家。

    当然,作为烟花之地,这里的清馆花魁们还是会保持着基本的职业操守,不会故意摆谱不接客,毕竟能在这里占上一席之地的佳丽们都是从京都各处青楼画舫里调来的头牌,本就是风尘女子,逢场作趣是起码的功课,若不是特别难缠的客人,姑娘们还是不会太挑剔,但是,耐不住来点牌子的客人太多,只好委屈下其他客人先等待了。

    尤其是在如今棋评测越来越近的情况下。

    或许是国师大人心怜天下试子,不愿看见那些千辛万苦才能来到京都试子们再为棋评测为难,又或许是某些聪颖的人隐约猜出了些线索,关于棋评测的考核方式很有可能隐藏在云裳楼的传闻愈传愈烈,这些时日,云裳楼日日爆满,不仅仅是来寻欢的花客,还有许多来寻题的试子,甚至还有许多来看热闹的闲人以及同样心怀好奇的贵人。

    当然,作为贵人,是不会与其他人一般在大堂中露面,都会由专门的小厮从其他小径中带入雅阁中。

    世人皆知,云裳楼与那位青楼状元渊源颇深,那状元郎最擅棋道,云裳楼的姑娘们也棋术精湛,每年都会举行一场论棋会,今年的论棋会特意选在棋评测开启的前几天,而今夜,就是论棋会开启的日子。

    慕名而来的雅士,来一睹芳泽的妇人,还有某些故充文雅的纨绔,甚至还有一些皇宫里的国手,纷纷如嗅见了腥味的鱼儿,来到这里等待看棋盘纵横间的深奥。

    能来这里的客人无疑都是非富即贵,而男人这种荷尔蒙生物向来都被下半身支配,最见不得在佳人娇丽面前落了面子,凭什么大家一共前来我就得等着?意气之争最易挑起争斗,大离男子性情彪悍最好面子,按理说,这里应该三五日就会有一场决斗又或者群殴,可事实上,即便是如今鱼龙混杂的时刻,云裳楼里也一直平和,至多只是些口角之争,根本无人敢玩什么就地决斗又或者呼朋唤友的戏码。

    原因很简单,这里是阮郎归朝夕入道的地方,阮郎归,就是前朝的青楼状元。

    事实上,当他做出朝夕入道的修行壮举后,这里已经有了某种神圣的意味,每年都有许多修者特意前来只为瞻仰下那状元郎故居风范,听闻这里的许多字画都是阮郎归亲手书绘,而他居住的客房更是一直保留着原来摆设,每日会有专人负责清扫。

    阮郎归最擅棋术,甚至以棋术入道,这处他生活了半生的云裳楼里不可避免会留有许多他无意摆下的残局,那些残局如今已经成了云裳楼的一道风景,听闻这里还有一张棋盘,更是当年那书生入道时所持的那副。

    朝夕间叩府,七日入知承,春风一度就破了启天,游历三年再次入京,竟然已经跨入上三境世间至强者的行列,这样的修行速度,放眼整个修行史也惊为天人。

    他最后到底有没有入圣?世人倒真的很少知晓,因为他最后一次离京后,世间就再也没有听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那状元楼最后一次出京去的地方是冥海,比北部荒原还北的地方,四大禁地里最神秘诡异,同样也最让世人恐惧的禁地。

    听闻带给荒族战士无数年恐惧的那片黑暗,就是自冥海里散发出来的气息,仅仅只是些气息,就能让整个荒原陷入恐慌,很多史学家说过,当年荒族不惜耗费举族之力也要向中原地区挑起战乱,就是因为冥海越来越不稳定,那片黑暗越来越壮大的缘故。

    黑暗侵蚀的地方越来越多,留给荒族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少,关于生存的战争不可避免。

    无数年来,进入到那片黑暗中的人,都没有在出来过,无论是凡尘俗子还是圣人贤者。

    那状元郎无论境界再如何高,经历再如何传奇,但毕竟不是圣人,连圣人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他如何能例外?

    所以人们一直都猜疑这位传奇男子也随前人一样化成了黑夜下的一捧尘埃,当然也有许多不肯同意如此说法的人,比如这座云裳楼里的许多娇丽佳人。

    “阮郎归,阮郎归,问声阮郎归不归?…………都去了那种鬼地方了,怎么归?”

    白航折扇一摇,看着描于房中某副字画下的一行婉转凄凉小令,无来由的恼火道。

    墨画中描绘的是一颗崖间青松,苍翠挺拔中透着傲然劲,墨稠韵淡间又有无尽的脱洒意味,能将松柏绘出如此清傲淡泊的男子一定也是潇洒阔达,至少绝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半生潦倒。

    这首小令应该是后期加上去的,字迹秀丽笔道凄婉,想来是楼中某位红娘心念期间风度寂寞而书。

    徐自安知道白航莫名的恼火来自何处,笑言道。

    “那种鬼地方?你对那里很熟悉?”

    白航突然扭过头来,不知是否想起了某些不愿想起也不肯想起的往事,眼神莫名恍惚了下,片刻后才幽幽道“我怎么会对那种鬼地方熟,四大禁地啊,都能和冥君牵扯上关系的东西,我又不想死,招惹那些鬼东西干什么?”

    本想从白航口中多了解一些关于四大禁地的事,可没想到似乎触及到了白航心里的某些隐秘事,徐自安深喑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识趣闭上嘴,掀起长衫坐在铺有松软皮毛的楠木椅上,凝着眉尖看着案上图有各种侍女图的棋盘,燃香下那些侍女图脸上线条朦胧,更添几分暧昧诱人之感,倒是将那些预示禁区的壮汉图显的非常怪异别扭。

    徐自安看着房中无处不透着绮旎暧昧粉红摆设,还有无疑是新世界般不可描述的神奇器具,尴尬的挠了挠头,窘迫道。

    “呃………咱们不会真的就在这下………飞行棋吧”

第九十五章,那书生知道。

    “我没有真元,你可不能以真元操控骰子”

    “放心,这点棋德我还是有的”

    “你怎么又打出了个六?”

    “我运气好”

    “你怎么总是打六?”

    “我哪里知道”

    “那为什么我老是走入禁区?”

    “我说你点背你信吗”

    “信是信,但问题是为什么你一次也没进过禁区?”

    骰子在桌上转动,眼看就要停在某个点数,那个点数恰好便是白航棋子的禁区,但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怪风,硬是将已经停稳的筛子重新吹动,最后很神奇的又打出了六。

    六六六六六……

    “门房禁闭,烛火不动,风只吹骰子而不动青烟,你说你没做手脚,来来来,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原理?”

    这怎么解释?这确实没法解释,白航也干脆不再解释,起身负手抬眉看着屋中画梁,俨然一副似我这种风流人作弊这等下作事是万万不会做的。

    一阵尴尬沉默后。

    “好无聊的飞行棋”

    “不是飞行棋无聊,是你无聊”

    “你总是作弊,我怎么能下的过你?”

    “那怎么办?”

    怎么办?徐自安也想问怎么办,京都第一夜便在清夜司的牢狱中凄凄凉凉的度过,第一次逛青楼如果只是下了一夜的飞行棋相信他自己心里也很鄙夷自己,虽然来这里确实是为了见识一下白公子口里的飞行棋究竟如何有趣,但真到了这里,见了身旁莺莺燕燕你侬我侬的绮旎场面,如果说心里没些对于春风几度梦回温柔乡的人生幻想,相信不仅连白航,便是他自己都觉得很虚伪。

    他是来自山川的质朴少年,也是浅溪旧书里干净书生,但终归他还是个少年,正值青春热血懵懂好奇的年级,哪有不对烟火新鲜的?

    就在这时一阵欢腾声打破了房屋里的尴尬,悠扬丝竹琴瑟声一个转调陡然欢快起来,似银铃般清脆似莺燕般热闹的笑声响起,藏娇纳丽的小院里不时有房门开启的声音,搂着娇人的贵客们从房中出来向大厅走去,原来是论棋会要开启了。

    云裳楼的姑娘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棋术让许多驰名已久的棋手都自叹不如,这里举办的论棋会,无论规格还是精妙都是非常高的,更何况,论棋会很有可能隐藏着棋评测的考核方式,人们自然好奇。

    满头银发的国师大人敢跟天下试子开玩笑,但没人敢跟这位俩朝功臣开玩笑。

    听见外面的热闹,白公子绣袍一掀,单手弯曲放于身前做慷慨赴义状,对着少年道。

    “走,带你走向新世界去”

    …………………

    论棋会的地点并未如徐自安所想般放于大厅中央,而是靠近厅墙的一侧,与其他布满各种装饰品的墙体不同,这道墙上一片雪白,如同刚抄晒出的新纸,连一丝瑕疵都没有,也不知云裳楼是在这种接宾待客的喧哗地留下这么长的一道白墙,又为何要舍弃这大一片空白。

    白墙下摆有一张上等梨花长桌, 长桌看似浑然一体,刻纹色泽也相差无妨,但其实是由数节拼凑而成,主要是因为实在太长,搬动挪移太过不便。

    长椅上摆有数个棋盘,围棋,象棋,百家棋等各种棋类皆有,当然最盛行的还是黑白交间的围棋,中间不时穿插各种残局,听闻都是前朝圣手与棋盘大家留下的,等待后人去解

    不过很让徐自安好奇的是棋盘旁一个通体黝黑的小匣盒,小匣盒四四方方,造型别致玲珑,但并不像寻常下棋时用到的器具。

    摆在长桌上的残局有许多,当然,最中央几副的还是阮郎归当年留下的。

    大离以武见朝,但国之一事若一味靠武更易决裂,藩王群阀的实力过盛影响朝廷安危的事王朝也不是未曾经历过,但千年过去,王朝能一直保持昌盛团结除了龙椅上的君王每一任都雄才大略的明主之外,就是因为有五位侯王的存在。

    与剑阁守护下的万岭数国不同,王朝的侯王从不是世袭,甚至连王亲国戚都很少能担任,大多数都是通过层层择选与很长一段时间缜密观察后才能定下,清夜司连藏在黑里最深的脏虫都能扒出,调察一个人的身世是否清白并非难事,对于品行是否值得王朝重任,天机老人上能窥清天道,更别说窥探人心。

    五位侯王无一不是对王朝最忠心之人,同样也是王朝内权柄最重的人,甚至与当朝的首辅大学士等重臣与军方几位大统领权位无差,可以说真正的帝国砥柱。

    最重要的是,这五位侯王本身的都是上三境的实力,单纯论个人武力,就是五侯中境界最低的宁王侯,可能都比军部十八位大将军中的单良蟒大将军还要高。

    单良蟒大将军排名第二,能将其打败并不是说军方武道不堪,而是因为军方更善群体战术,十八位大将军的作用是配合玄甲重骑的力量,若给他们足够数量的玄甲重骑,他们可以碾压世间任何修者,连第一大宗千山宗都不得不避其锋芒,这就是军将强大与传统修者强大的不同。

    排名第一的是钟离大将军,钟离大将军同样也是五侯之一,只不过这位大将军心怀军部对其的培养与教导,才始终以将军一职自称。

    五侯的存在,对于王朝的整个框架而言就像一道最坚硬的铁箍,将大离王朝紧紧箍成一个紧密的铁桶,外敌不可侵,内乱不可为。

    如今边疆战事渐少,大离也呈现前所未有的繁华,所以学术治国之风就会如夏雨秋荷一般盛行开来,武人建国,书生治国,这在任何强大的王朝都是必然发生的脉轮,在如今书生气愈发盛行的大框下,博弈手谈等与智慧谋略有关的事物在大离异常流盛。

    君不见,连武帝陛下都喜欢在皇宫深处会坐论几把,更别提京都城的子民。

    在这种风气下,云裳楼的地位无疑更高一些,能在每年论棋会中大放异彩的人不仅能获得云裳楼无数清馆佳人们的青睐,甚至还能入朝担任国手棋招恃等官职,俩全齐美,何乐而不为。

    长条桌前,有数个用轻薄帷幔轻遮的单阁,帷幔浮动间能看到里面蔓妙无比的美人身姿,应该是云裳楼的精通棋术的才人们,而来台下众位宾客应该就是与她们对弈的对手。

    徐自安与白航出门较晚,大厅间早人满为患,他俩很自然的站在了大厅边缘处,大厅的二楼处也有许多布置精美的雅房,视线极好,但同样都以帷幔遮掩,门窗雕花间能看到丝丝砂墨流通的泽光,用来给房内之人隔绝厅内杂音,清幽又不失高雅,是留给贵人们的地方。

    徐自安站在边缘处翘首而望,隐约能棋盘纵横线条间黑白,少年心想自己这还是常于山中打猎的老猎户,目光较之寻常人已经好了许多,可依旧只能看出个模糊,那其他人都看什么?难道就是过来看看热闹?

    还没等徐自安腹诽完,大厅中的所有烛火灯光骤然熄灭,只余镶嵌在厅间玉珠上的夜明珠在散发了幽幽的柔光,照到的整个大厅如同勾火栏下的一处梦幻俗尘。

    连灯都灭了,这不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吗?徐自安疑惑打量着四周,见厅中众人神色自若,根本没有一丝不满好奇的表情,心中不由更加好奇。

    就在此时,那道白若白雪白若纸张上的墙体上,如同有一支无形的磨笔般开始浮现出一道横线,接着,另一道竖线也交错出现,不多时密密麻麻的线条横竖交叉将整个墙体占满,线条上,数个摆放的黑白棋子开始渐渐移动,拈下,就像俩道无形的春风在吹拂着墙上棋子对谈一般。

    “看见了吗棋盘旁边那个东西了吗?”白航似乎知道了徐自安的疑惑,神秘兮兮的说道。

    徐自安顺着白航的话语看向棋盘旁,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一开始就好奇过的小黑匣盒。

    “那是朱砂斋中出品的幻器,能将桌子上的棋局映在墙上,所以那道墙才会特别白,至于怎么个原理,我给你说你也不一定能听懂,不过不得不承认,朱砂斋出品的符器确实有独到之处,同样是幻器,这里就可以丝毫毕现栩栩如生,就是可惜了这里太远,无法隔着帷幔看清下棋的妙人倾貌,这是逼着我要上二层楼?”

    二楼是雅间,风景更好,视线也自然开阔。

    徐自安正惊奇于小黑匣的种种奇妙,暗叹这修行世界果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神奇,殊不知在多少年后又或者多少年前的某个工业时代里,这种不可思异的技术已经化成了人人可用的现实,它有一个神奇的名字,叫做投影仪…………

    或许某个书生知道。

    因为惊奇暗叹于这种天马行空的神奇,所以徐自安没有听到白航后面的话,不过他听到估计也不会上心,在他看来,二楼是贵人们去的地方,似他这样穷乡僻壤来的穷白少年是如何也进不去的,不过他似乎忘了一件事,他无法进入,但来自柏庐的少年强者,白航白大公子却…………可以。

第九十六章,楼下的棋儿,楼上的人儿

    棋之一道说来深奥,各种棋路套数举不胜数,穷极一生也难以专研透彻,但棋道说来又很简单,无非输赢之分,所以论棋会的规矩也很简单,胜者自胜之,也不拘年岁大小,何方人氏。

    云裳楼的姑娘们坐于帷幔后,轻盈悦耳的声音不时响起,幔外一名模样俊俏的小厮则依言落子,与之对弈者若是自认棋力不足自可离席,由下一位挑战者继续对弈,有时一盘棋会有数位棋手接替,厅堂间许多品酒携佳的宾客也会不时提出一些建议为挑战的棋手点路,从某些方面来讲,论棋会只是云裳楼的姑娘们与天下才子的一场对弈。

    当然,作为京都城第一等的清贵地,来此间的也都是有身份且自持身份的人,不会出现闹市菜摊般哄闹的场面,各色精美果子吃食也是被纷纷送上,清香扑鼻的伶人儿们纷纷依偎在肯花钱的阔主上,一边饮酒一边看着白墙映射下的各种棋局。

    只是来看论棋会的人儿实在太多,来晚不能入坐客人只能站在勾栏竹林廊坊下,好在幻器精巧,那道白墙又格外宽大,所以不管多远,棋局上的风云变化也能领略一二。

    白航看的不是棋,自然不甘于大堂边缘,径直向视线更好的二楼走去,徐自安不懂棋,也无所谓在那看棋,所以随白航一同走去,不过在上楼前倒遇见一位熟人,原来是那瞻泊书局的中年掌柜,徐自安换书时见过对方几次,知晓对方名为吴起江,同白航一样也是位花间常客,相请不如偶遇,本就相熟又趣味相同,白航便邀请对方随自己一同入二楼。

    也不见楼外的小厮如何阻拦,白公子便大模大样的带着他与吴起江一同拾阶而上,吴起江年岁稍长,但性情风流开朗,年轻时常行江湖一张嘴皮子练的也是极溜,又在京都厮混多年,对那家勾栏里的那些清馆都有着那些高妙技巧等事熟悉异常,与白航这位同样宁做花下鬼的家伙只一相遇,便聊的很是热火。

    二楼居高,厅堂众人一阅而尽,帷幔遮掩下的佳人身姿也在夜明珠的柔光下时隐时现,袅绕婀娜朦胧曼丽着实另有一盘风味。

    要了俩壶美酒,随便点了几名名头不及花魁响亮的清馆儿来作陪,选了个近勾栏的位置,也未有什么幔帘薄纱之类遮挡,白航与吴起江就这样随意坐在一处小木案上,一边搂着怀中酥人儿不时揉捏下白皙水嫩,一边如饿狼般盯着厅下帷幔后的那些正在论棋的妙人,眼神幽幽泛着绿光,如沙场点兵般讨论起楼下哪位美人胸脯上那几两肉可能更重一点,哪位美人腰肢更柔软点,哪位美人更适合暖床等话题,吐沫星子险些串成了丝落在厅下宾客的头上。

    那几位来作陪的妙人见白公子模样俊俏狂狷如白玉天郎,不由心里一酥纷纷有意无意间拨挑白航的绣袍还有脸畔,让徐自安看着也是瞠目结舌,心想这哪是白公子来寻乐?明明是那些姑娘们占他的便宜嘛……

    好在他眉梢顺且舒柔,让他并不特别出众的容貌也显得颇为清秀,一位如烟水秋波般的姑娘见他眉清可爱就偎坐在他身旁。

    可问题是,坐是坐在了身旁,自己应该干些什么?

    如白公子和吴起江那样伸手入对方衣襟中就是一阵鼓捣?徐自安趁低头持箸时偷偷瞄了眼身旁女子裙衫下紧绷的一道深沟,心想这深是够深的,可下手似乎也下不去啊。

    难道还能硬下?

    少年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别人都是广袖轻挥间便伸了进去,说不出的潇洒,自己若真如在山中打猎剥皮般硬是往里面塞也不太妥当,显得自己太没风度,再说了打猎剥皮也是一门讲究技巧的活儿,那是说靠着蛮力硬撕就能成的?

    为配合幻器的效果,大厅的灯火已经全部熄灭,虽然此时整个云裳楼非常昏暗,虽然白公子选的这处位置偏僻清幽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虽然这里是少有人声的二层楼,虽然那女子本就是风尘女子,虽然众人的目光都放在论棋会上,虽然有许多个虽然,但是,这里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啊。

    少年那颗确实没见过这阵仗的心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

    无所下手更不知该如何下手,这就像大好春光在侧自己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春光红了樱桃却凉了自家的芭蕉,这种感觉十分郁闷,徐自安想了想干脆把眼闭上把耳堵住把心静起,如同诵经朝圣一般正襟危坐的冥想起来,在心中默背起前几日看的那些识真道藏,一边用假象的神识来寻找着识海里的那些识窍,一边用真实的心声暗叹这新世界的大门,果然不是说声芝麻开门就能真的打开的。

    那如烟波的女子倒是倩笑嗔怒说不出的落落得体,斟茶倒酒间眉波一挑便有风情妖娆,见徐自安如此郑重如山中老钟的紧张模样,又看对方眉目稚嫩,心思一转便知恐怕又是位脸皮儿薄不经事的少年郎,不由心里生出某些促狭逗乐的念头,芳躯紧紧偎靠着少年,朱唇微起,芬芳的热气仿佛街角晒暖老汉向往的人生第二春。

    白航与吴起江见此有趣场面故意提高声调,不仅话题越来越开放,连举止也越来越放浪形骸了起来。

    受这俩位老少损友的哄闹所至,本来大厅中许多专心于棋局的客人也纷纷抬头看向此处,待看清楚场间局面后也都露出了某种男人间意领神会的笑容

    偎在肩头的柔软白嫩是油,白航调侃声是火,厅下众人意领神会的怪异笑容便是火上浇油,甫入青楼便遇此尴尬事,风度何在?尊严何在?日后又怎么横行春风十万里,笑看人间遍地花?

    当然,这种壮观的画面都只是些操蛋的籍口,当年余镇的提亲大队倒是真实存在过。

    经过一阵激烈思想碰撞后,少年把心一横,伸出手来就要策马扬鞭的踏入新世界的大门,却不想在这时突然一道冰冷高傲的讥讽声又将少年欲要策马扬鞭的撒欢重新打回老马迷途的悲伤。

    “都说柏庐之人行事向来荒唐,前有韩三苏行事无常荒诞,今便是你这样的登徒子来此丢人现眼,如果你们庐主大人不知如何大离的规矩,本宫…………不介意代为管教管教”

    冰冷傲慢的话音刚落,只见他们这处案几旁的一处雅阁内薄纱微微掀起,显出屋内的一些景色,锃亮的地板尽头,一张不知用何材质制成的长几上,各种精美果事铺陈,连盛装的器皿都是珍玉名器,数位云裳楼的貌美姑娘持美酒立在一侧,竟是连落座都不敢。

    长几旁坐着几位男女,皆仪表不凡气宇轩昂,一位男子身着道袍头插道簪,眉目间看似平和自律,似流云般有出尘之意,但整个身上却有着说不出的孤傲,仿佛于顶峰上见惯了众山小。

    另一位与之邻坐的男子身着素清长衫,梳有整齐的发鬓,腰间配有玉佩,与白航入楼时取出的那块极像,不知为何,这位年轻人眉目微皱,带着些隐羞晦怒。

    与之对坐的则是一名眉开眼阔的少年,身着典型的离人广袖,广袖极大,仿佛里面容纳了许多乾坤。

    长几一头的主位上,坐着一名女子,一位红装似血红艳似火红颜似万年冰霜又似朱雀般的女子。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词能形容她,那便是风华绝代。

    能进入云裳楼的姑娘,即便是一位侍茶倒酒的伶人也是有着绝佳之貌,但与她相比,皆成了红花下的淤泥,不仅仅是说容貌上的差距,而是说她身上有一种势,一种绝艳高贵敢让天下人尽俯首的势。

    徐自安隔着曼帘遥遥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目光仿佛被万道火焰在炙烤般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嘭嘭几声,他握拳用力捶敲了胸口数下,想以大毅力强行压住胸中几欲汹涌而出的郁血,或许是心间冥石感受到了他此时正在遭受某种神念攻击的危机,一股溪泉般的清凉自心府流出,缓缓流入他身体里每一处神经,那股炙烤火焰才慢慢熄灭下来。

    沉闷喘息了几下,徐自安心有余悸的想着刚才那种骤然而至的灼烧感,才发现后背早以湿透,贴在肌肤的粘稠感让他十分不适,扭头看了眼白航与吴起江,发现白航英俊的脸上也有些白皙,看起来也受到了不小的攻击。

    而吴起江此时已摇摇欲坠,眼神散涣无神,就像体热将死之人一般浑身僵硬,手中酒杯更是洒出一道水光掉落下来。

    啪。

    酒杯坠地而碎,脆响刺耳。

    如果任由吴起江这样继续下来,相信用不了多时坠地而亡的便是他本人,徐自安不知该如何解救对方,只好浑身肌肉紧绷正欲如脱缰之马一般起身向雅阁中冲去,这种修者间的战斗他无从下手,只能用自己擅长的方式来帮助对方脱救。

    就在徐自安将要起身时,白航一边眼神拦下了他,一边起身走到了吴起江身旁,也不见如何动作,吴起江神色渐渐恢复,只是苍白无比,精神看起来极为萎靡。

    本是寻欢作乐的场所,便是论棋会讲究个清静但也不能一见面就因为几句孟浪词要人性命,这位明显无比尊贵的美艳女子如此视生命如草芥的冷漠做派,无疑惹怒了徐自安那颗少有波澜的心,但现在自己三人都安然无事,他也不能如刚才般冲进去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讨个说法。

    他最擅长的事情不多,搏杀战斗无疑是其中做的最好的事情。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就在徐自安再次起身准备用自己最不擅长的方式与对方理论一番时,白航却突然走了他面前,看着他目光阴沉的狠狠问道。

    徐自安知道他这话不是在问自己,于是沉默等待白航继续。

    果然,白航突然狂妄一笑,目光虽依旧看着徐自安,手指却缓缓向房中那位一身艳红绝色高傲的女子指去,醉眼散发狠厉道。

    “小爷我说过,这辈子要喝就喝最烈的酒,要玩………就玩最绝色的女人”

第九十七章,都是不是东西

    世间烈酒,最烈不过栖凤。

    世间女子,绝色不过红装。

    人生在世,就当喝最烈的酒,骑最野的马,佩最锋利的宝剑,玩最绝色的女人。

    当初在君翁客栈,白航就如此说过,只不过当时他说的只是自己痛饮过了三十斤栖凤,并没有说其他的,场间所有人也都以为那是白公子的酒后醉话,如今看来,这哪是醉话,这分明就是白航的心里话。

    他喜佩花少有佩剑,不代表他就没有剑,事实上,他的剑的确是世上最锋利,只不过他不屑于去拿,更懒得去拿。

    他喝清酒喝浊酒但最爱烈酒,因为烈酒最有滋味,烈酒入喉如刀入脏腑,痛快之余便是一场醉生梦死的酣畅。

    如果说栖凤是酒中圣品,那这位一身红袍雍容华贵的红袍女子,便是可以说是世间最绝色。

    最高傲最冷贵的绝色。

    事实上,在这位女子身上,绝色冷艳等词已经不可以再来形容她,因为…………这些词都太俗气。

    没错,就是俗气,俗不可耐俗庸无趣的那个俗气。

    在她眼里,倾国倾城这些词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称谓,她本就是世间最艳丽,又怎么会在乎会不会艳压四方?

    她知道白航来自强大神秘的柏庐,甚至场间就有一位也来自柏庐,当着同门的面还如此不留情面的嘲弄甚至动了杀意,这位艳装女子,如果不是一位高傲强大到极点的疯子,就是尊贵显赫到根本不需要在意任何人情面的真正贵人。

    柏庐这一次共派出了十四位少年强者,为首之人名为廖平,就是隐带恼羞神色的那位少年。

    另外俩位少年,一名是张经年,一名叫…………宁青鱼。

    分别来自天机阁,还有千山宗。

    柏庐,天机阁,千山宗,除了万岭剑阁,这三处地方分别代表了世间最强大的三个修行圣地,而这些人的名字,也代表了这次跃溪试实力最强大的几位。

    不提数千年来这些宗门间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剑,你欺我一尺,我就得还你一丈的仇怨风雨,就眼下棋评测即将开启之际,这三处注定是成为彼此间强敌的宗门少年,似乎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同坐一桌把酒言欢的场面,都是各自宗门给予无限重望的天之娇子,无论是少年的骄傲还是宗门得使命也都不允许他们产生什么惺惺相惜的操蛋情怀。

    这些少年早已习惯了众人瞩目,当遇到了另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时,就会因为某些少年意气更想在对方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强大,所以,能将这些世间最负盛名的少年强者共邀一室而且还相安无事的人…………不简单。

    她真的不简单,因为她是桐宫之主。

    桐宫位于皇城深处,是皇城宫殿里尤为特殊的一处。

    因为这里曾住过一位白衣女子,那女子曾被世人称为白凤,她逝世后,这处故居便被世人称为桐宫。

    但她不是凤凰,因为她叫朱雀。

    上古传下的瑰丽神话中,尤为七宿流传最久,七宿分别代表了世间七种最强大的神兽,而同归天地神兽行列的朱雀与凤凰却互为蔑视,凤为百鸟之王,朱雀高傲从不肯归于百鸟之列,桐宫取自梧桐之意,本为凤凰居,她是绝鸟朱雀,却要独占凤巢,因为她本就比凤凰高贵。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那就占了它的巢,毁了它的果,看它如何栖,如何食,如何饮。

    面对一位如此高傲骄纵的女子,尤其是这女子不仅身份极为尊贵,实力异常强大,白航如此粗鲁污秽的话语就显得很作死,事实上,包括廖平在内的任何人都以为他这只不过是一句受了侮辱之后的赌气话。

    廖平身为这次柏庐赴试少年之首,如今又因白航的原因在朱雀面前丢了颜面,脸上羞怒更重,正欲出言训斥这位行事向来无法无天的家伙,然还未等到他开口,却不想白航醉眼一挑,嗤笑着抢先说道。

    “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惯,不仅是你,同你一起的那些弟子和庐里的那些老家伙也是,觉得我不过是一外姓子弟,凭什么就能入九门历练,而且还获得了山魂剑的剑意,但是………”

    说到这里,白航突然停顿了下来,轻蔑看着廖平的眼睛一字一顿缓缓道。

    “韩三苏都不敢训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不是你是什么人,不是你是什么身份,而是东西,这不是轻蔑鄙夷,而是明目张胆的羞辱。

    张经年觉得自己是听错了,脸上的神情也是颇为精彩,广袖挥动,拿着桌上酒樽润了口心中怪笑几声的念头,心想,这登徒子虽然长的妖孽了点,但没想到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妙人。

    在他看来,同门之间,不管再如何心有芥蒂,哪怕就是躲了小师妹这种不共戴天的仇,大家也应该关了门再打个你死我活,家丑自己丑就行,决不能在外面丢了笑话。

    宁青鱼神情依旧平静,似乎这位在千山宗见惯了云起云落的少年根本不在意世俗事,他一心大道,不羁绊于任何红尘事,而且千山宗在大离王朝地位尴尬,他入京后一直在天道院中专心修行,一是不愿看着这座京都城的那些蚁民对千山宗的不敬态度,二是他向来自律,不肯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荒废与修道之外的杂事。

    如果这次不是为了看一眼那只传闻中的朱雀,他也不会来。

    廖平则很简单,因为他心仪朱雀已久矣。

    这次来大离王朝参加跃溪试,他认为凭自己这些弟子完全足以打败其他入试者,所以对于庐主安排白航一同而来的做法本就心有埋怨,他不敢将怨言发在庐主身上,却在心里对白航的厌憎更深了一点。

    在心仪佳人面前丢了人,而且还是被眼前这个家伙打了脸,廖平心中怒火攻心,起身就要出手好好教训一下这位所谓的同门师弟,但还没有等到他起身,一道冰冷漠然的声音再次想起

    只见朱雀轻眉微挑,如饮了数杯血汁般妖艳红唇竟压住了阁间最明亮的明珠。

    “本宫说过要管教他,那他只能由本宫管教,你算什么东西?”

    又一句你算什么东西,好一句你算什么东西,怎么可以又是这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廖平脸色变得难堪异常,瞳孔因为酸楚愤怒变的有些狰狞。

    他并不是为身后女子的态度而愤怒,他是柏庐大弟子,一身境界早在叩府上境,甚至随时都可踏破叩府的边境,跻身跨入中三境强者的行列,作为可俯瞰天下众清俊的真正天之骄子,他有理由骄傲,更觉得自己心仪女子也必须有这种睥睨天下的骄傲,他只是愤怒白航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惊扰了朱雀亲自动手。

    “我还真不算什么东西”

    白航没看廖平眼中的愤怒,耸动着肩膀无所谓道,那朵绣在他衣衫上的大红牡丹同样也跟着随之轻摆,遥遥看去,就像是一朵绽放错了地方的花朵,让白航此时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今日这事,本就是朱雀恶毒在前,他不过说了几句秽语,对方就打算要他们的命,然让他没想到的是,廖平竟将怒火全责怪在他身上。

    这事,真的很是无趣。

    白航怅然望着厅下以近尾声的论棋会,突然觉得柏庐也好是无趣。

    “他不是东西,他是人,你也不是东西,你也是人,不过…………你没他漂亮”

    就在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徐自安突然站了起来,认真说道。

第九十八章,相邀,何妨先**

    沈离最头疼徐自安生气,不是因为每次少年生气后就不给他洗衣做饭解闷聊天,而是因为每次生气时,徐自安那张本来还算清秀的脸就会变得异常认真严肃,让人感觉像是一位严谨刻板的私塾先生,正在训斥不懂事的顽劣书童。

    他是一位典型的老流氓,可不想当什么童心未泯的老顽童。

    上过云霄殿,下过幽渊阁,破得了篱笼大阵,见识过雪山圣洁,天地间还真没沈离去不了的地方,连那片黑夜也困不住他那颗不爱寂寞却总是被寂寞困扰的心,如此嚣张之人依旧还是会败于少年生气后严肃钪锵的模样,更别提眼前本就已经足够愤怒的廖平。

    身为柏庐大弟子,庐中年轻一代的大师兄,师弟师妹向来以他为首,论境界,论天赋,论刻苦,廖平都皆极力做到最好,受得庐内各位长老的青睐,可惟独白航是个例外。

    从多年前那个柏庐的叛徒将这个孽种送来时,白航就一直是如此吊儿郎当的放纵模样,从未将他这个大师兄放在眼里过,连门内的长老都屡次不敬,庐主因为某些内愧的关系,对这个浪荡子极为包容,庐中珍品随他选,最强大的功法任他去修行,甚至连九门试炼,也让他第一个进入。

    一个外姓人,凭什么能占了他的荣誉与资源?

    最让他感到耻辱愤怒的是,那把剑竟认了白航为主,而白航却待那把剑冷淡如弃物。

    廖平气极反笑,笑声冰冷无比,就像寒冬时屋檐下结出的冰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徐自安凝视着他那双冰冷到毫无任何情绪流出的眼睛,知道对方已经动了杀机。

    “我说你………真的不是东西,而且,你也真的没他漂亮”

    这句话说的倒不如刚才般刻意压闷,很认真,也很直。

    直的很客观,认真的很伤人。

    天下没有真不在乎自己容貌的人,修者也不例外,即便是质朴清淡的道姑也会在枕下柜中藏一盏小铜镜,更那些本就自命不凡的人。

    廖平看不惯白航的浪荡作风,更看不惯白航那张妖异的比女子还俊俏的脸,因为他的容貌,真的很普通。

    所以徐自安这些话,就像一把钝刀般慢慢切开了他隐在骄傲下的某些痛楚。

    钝刀磨肉最难受,钝刀切人最狠毒。

    “好好好”

    廖平一连说了三个好才起身,手臂微微抬起,帷幔无风自动,纷纷向两侧摆去,席间夜明珠的柔光也不再幽幽,而是向雅阁外照去,就像是惧怕某种冰冷强大的气息而躲避一般。

    帷幔彻底掀开,所有的灯光尽数照在徐自安身上,廖平的目光,也灼灼落在徐自安身上。

    这里是云裳楼,他虽是柏庐弟子,但也耳闻过这处名响天下的青楼,知晓这里的规矩,朱雀敢在这里动手,因为她是大离王朝的桐宫之主,云裳楼与宫里的关系密切,她无惧但他却不敢太过放肆。

    但对于如他这种强大的修者而言,有些时候,不动手,也足以让对方痛不欲死。

    凡人若想让一只蝼蚁死,何须染了自己鞋底,一块稍大些的石块就能将蝼蚁变成一滩肉泥。

    朱雀只需一眼,险些让吴起江昏厥死亡,他实力不及朱雀,但是想要一个并未修行的普通少年死,又怎么需要多看一眼?

    他的目光不再愤怒,而是冷漠,因为在他眼中,眼前这位比臭水沟比石头都更碍事的少年,已经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如帝王般允许给对方一丝死亡前最后的怜悯。

    徐自安平静道。

    “我叫什么不重要,但他是我的朋友”

    ……………

    答非所问这四个字在不同的场景里就会不同的含义,廖平允许给徐自安死前的大度,可徐自安却根本就没想过要接受对方所谓的怜悯与大度,在少年心中,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死,尤其是死在对方手中。

    没修行不代表就是弱者,没涉足大道玄妙同样也不代表他就是那什么卑微孱弱的蝼蚁。

    你见过能心纳天地的蝼蚁?

    他心里有块冥石,那块冥石代替了他的心府,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的心中,同样有一个世界,一个浩瀚辽阔神秘瑰异的大世界。

    强大骄横如朱雀的神念攻击都被冥石化去,更何况实力不如朱雀的廖平。

    白航挑着眼,眉梢的神色变得很是精彩缤纷。

    他确实没想到徐自安会突然发声,更没想到往日里木纳平和的山间少年,生气后竟然可以这么认真严肃,甚至严肃到有些可爱。

    他最没想到的是………少年那句关于朋友的话。

    虽和对方相处时日不多,也经历了某些有趣的故事,比如牢狱一日游,共赴云裳楼,但内心深处,白航还真的没把徐自安当做那种可以谈心谈患难的朋友,因为他从没想过要与任何人成为朋友,甚至说,在他心里,还真不知道这朋友二字到底是个什么样东西。

    因为某些原因,他与柏庐同门之间的关系向来不和,而且他又天性不拘,也实在懒得去做什么礼节性的貌合神离。

    他过花摘叶的风流客,最是有情也最是无情,看任何事都不过一场欢场,根本不会在乎欢情过后的事情。

    所以徐自安此时越是认真,白航倒越是觉得对方有趣。

    轻轻走到徐自安身前,白航笑着将目光洒向曼帘内,看似寻向廖平但其实一直落在朱雀身上,一双桃花眸在那身红装下多了许多荡漾。

    他看着对方,目光挑衅玩味,仿佛能隔着那身红袍看见其后性感妩媚的身体。

    他不是刻意在冷落廖平,而是因为白公子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他在这里,徐自安还能出事?这话说出去,恐怕韩三苏会带着那头老驴一桃花剑宰了自己。

    至于苏武那憨货,算了,还是别想他了。

    朱雀低头慢慢抿酒,美酒入红唇,唇边印红意,仿佛春季里最诱人的果子,百花间最孤傲妩媚的杜鹃。

    眸间依旧高傲,透着某种睥睨天地目空一切的意味,朱雀知道白航正在用目光猥琐着自己的身体,可她并不在乎,剜了对方的眼就好,每年护城河里总会有些不明死亡的杂鱼。

    场间的气氛很紧张,很微妙,廖平愤怒的看向徐自安,徐自安则看着白航,白航盯着朱雀,丝毫不掩饰目光的贪婪下流,而身为主人公的朱雀,则衔酒举杯,仿佛世间除了那抹红之外,就没有任何事可以再扰乱她的情绪。

    “希望你的眼睛,能让你平安的带出京都。”

    朱雀将饮尽的酒杯轻轻举起,杯沿还残留着一抹妖娆唇釉,像是在向心上人儿邀杯更像是要为死者送行。

    “希望到了床上你还能如此高傲”

    白航不甘示弱,同样也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高高举起,像是在赴佳人相邀更像是在与寻常女子**。

    即便对方…………是那只传说中的高高在上的朱雀。

第九十九章,跟你……回家咯

    张经年的酒樽也还未彻底放下,拢在广袖间,嘴里的酒甚至都没咽,听到这俩句看似**实则暗流汹涌的话,差点一口老酒喷到对面盘膝而坐的宁青鱼道簪上。

    宁青鱼的道簪插的很随意,既不指天又不斜地,就这样随随便便的从发鬓一侧斜直而去,看似随意却有让人感觉极有道理

    就像那道簪本就应该这样斜进去一般。

    千山宗在千山之巅,宗内弟子向来自持且骄傲,看似平静如山巅流云常年被世人仰首而瞻,世间第一大派的风度尽显其中。

    不过即便这样,张经年照样没觉得喷到对方身上酒水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虽前几日下棋轮到输给了对方,虽然对方是被喻为生而知之的………神子。

    生下来就知尽世间道理?明晓万种法学?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千山宗这种世外大派的作风,倒更像是街头神棍的胡言乱语,因为他师傅都不敢说出如此大言,更何况只是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他的师傅,可是天机老人,能窥清天机的圣人。

    千山宗藏经无数,道法万千,是万年的修行大派,可论道法与物器,天机阁中的珍籍藏品也是大离之最,他承认自己打不过对方,但想来没道理就会输的那么难堪。

    没错,就是输的难堪。

    身为天机三子之首,张经年无疑被大离王朝赋予了许多厚望,甚至连宫里也隐隐将维护王朝荣誉的希望放在他身上,至今为止,他与对方不过一场手谈的较量,还未真正比拼过道法实力,如此这样形容自己,不免有些灭自己威风涨了他人志气。

    但他确实很清楚,自己打不过对方,生而知之这个称呼虽然有些玄乎,但不可否认对方真的很强大,少年之龄,对于天地的感悟与道法的理解就已经到了如此深秒的程度。

    更可怕的是,这人还如此平静内敛,就像天边遮住了夕阳壮烈的那朵雄厚霞云,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在云絮下还隐藏着什么样不可思议的强大手段。

    听闻宁青鱼在千山宗梅园里曾摘下了九十三朵梅叶,这是很难以置信的事情。

    千山宗共有七峰,每一座峰管一方规事,屹立在其它六峰之上的主峰之巅,则有一片梅园,梅园常年盛开着三千梅叶,一片不多,一片也不少,代表了世间三千最强大道法,能悟的其中一种道法便可摘下一片梅叶,当然,梅叶会在摘下后孕天地神辉再次生长出来,当代千山宗主峰掌教听闻年轻时也不过摘下了八十一枚,宁青鱼竟比掌教还多了整整十二枚,不得不说,在大道修行上,这位少年的天赋已经到了让整个世人惊叹艳羡的程度。

    这并不是寻常意思的赞赏,而是强如他们这些各宗希望的称叹。

    不过张经年倒还真对此产生过什么自愧气馁的情绪,作为典型的大离子民,他有着一位大离子民最宝贵的品质,打不过对方就是打不过,咱们慢慢来,一时的不如并不能代表一辈子的成败,大离王朝当初建朝时,便是传奇如青帝大人不也是穷的险些连国玺都卖给别人吗?

    但是当时才初建王朝,为何会国玺这种东西?

    性格使然,场间只有他把这热闹看的最为起劲,同样也对徐自安的兴趣越来越浓。

    白公子的大名,他当然有所耳闻,也知晓这位登徒浪子的行事作风,对于他能如此狂狷轻荡的行径并不如何感到吃惊,他只是好奇,那位少年是何人?又怎么会和白航这种家伙做了朋友?

    他看的很仔细,那少年衣着并不如何华贵,应该不会有什么隐藏的背景或手段,眉眼中有稚气,虽然那双认真干净的眸子让他看起来稍微木纳成熟了点,但如果不出意外,那也只是乡间少年的朴质,并不是什么愚钝蠢笨以至于看不透场间暗藏的危机与杀意。

    张经年看的很清楚,那少年身体里并没有真元,只是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山间少年,无背景,无实力,为何还要来趟这摊浑水?

    为朋友?为情谊?为了男人之间可以互插几刀的那种豪气?(为何我写到这种情节时总感觉有种基情四射的感觉………是我太罪恶,还是这个世界太纯洁……汗颜汗颜)

    离人性格豪爽,重情义重脸面重荣誉,他身为典型的离人,对于徐自安这种品质很是赞赏,所以他决定,起身把这场更像是闹剧的针锋较量化解,至少也保那少年一个平安。

    白航连廖平都不放在眼里,想必实力一定不输于廖平,朱雀实力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真无声无息就把白航的眼睛给剜去,至少,在云裳楼这种背景连他都无法摸透的清贵地里,大家做事总是要讲些规矩。

    事实上,在场也只有他能将这场危机化去,因为他有一位老爷子,那老爷子名叫天机老人。

    “大家要不然先各退一步?出了这楼咱们打生打死?当然,这不是我的面子,我也知道我没这么大面子,这是借的我家老爷子的面子。”

    就在这时,厅下突然声乐大响,清幽盈盈的弦乐声变得欢快夷愉,楼下众人也响起一片叫好声,原来是有人解开了论棋会的第一道残局。

    而且还是阮郎归留下的残局。

    ……………

    晚风送凉,湖畔青柳,不夜城里永远都热闹,但俩道身影却走的有些落寞,将脸色虚弱的吴起江送回瞻泊书局,好在这位中年男子常恋勾栏,未娶家室,不然俩位少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家室交差。

    一路沉默,他俩不知说什么也不知有什么可说。

    云裳楼的突发事件,朱雀,廖平以及宁青鱼张经年等人的出现,双方之间的针锋相对,这无疑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虽然最后被张经年劝和,没有现场出现什么生死相对的局面,但接下来的日子里,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朱雀如果真的决心要剜白航的眼,柏庐的名声也根本护不住,毕竟这里是京都,西山的暮光照的再远,也永远照不到这座雄城里。

    同样,廖平若要真执意要杀死徐自安,白航也护不住,他毕竟是柏庐之人,廖平身为柏庐大师兄,随便找些由头就能让白航无暇顾及自己。

    怀着对未来的惴惴和某些不想提及的心事,白航与徐自安一道行走,也一路无言,直到行至某处街角的分道口。

    这是一道三叉路,徐自安习惯性的右转,右转不多远便是君翁客栈,往日里白航会在这里与他分道告别,左转回到自己的住处,但今日白航犹豫了下,然后紧随着他的脚步一同向君翁客栈行去。

    “你不回了?”

    徐自安明显问的有些多余。

    “怎么回去?把柏庐大师兄都给得罪了,大师兄啊,你懂这个词代表了什么吗?”白航挑眉弄眼的怪叫一声。

    “意思就是说你本来在柏庐就没什么好果子吃的悲凉生活,如今就要更凄惨了点?”

    徐自安这话说的好像更多余了点。

    “什么叫我没好果子吃?你没看见廖平被我气成什么样了?打不过我,天赋还没我高,人缘也没我好………当然,这个主要体现的庐中的那些花痴师妹身上,就连那把大宝剑都归了我,他才是那个凄凄惨惨的可怜人儿好不好”

    白航不服输的反驳完,看着徐自安一脸你随便编,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信的纯真眼神下突然站停脚步,讪讪道。

    “好吧,我承认那里确实无聊,我在那过的也很不爽………所以,我打算不回去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这话明显还是多余。

    “去哪?”白航说完准备一摇折扇,突然发现折扇落在了云裳楼里忘了拿回,于是干脆嬉皮笑脸的一揽徐自安肩膀。

    “跟你………回家咯。”

第一百章,我曾把那场火焰看穿

    大雁南归为家,飞燕衔泥为家,徐自安在鼎炉时想背沈离回家,白航要回的地方也是家。

    只是,何为家?

    有人的地方就是家

    可以是男人,可以是女人,可以是亲人,也可以是………朋友。

    有情有义的朋友。

    “话说你当时不怕吗?廖平虽没我厉害,但好歹也是叩府上镜的强者耶,不说一记剑气,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能把你弄成白痴”

    “怕”

    徐自安停顿了下,用一脸无辜的神情再次重复道。

    “但我说的是实话,这世上还不让老实人说老实话了?你们本来就不是东西,他长的也确实没你漂亮。”

    数个时辰内,关于这些漂亮的大实话徐自安说了三遍,每次都是用认真朴实正经严肃的语气说,自然让白航心中大为高兴。

    “我就喜欢听你这种老实人的老实话”

    “那一句?你不是东西?”徐自安停下脚步,大声喊道。

    “你才不是东西嘞,下一句”

    “我忘了………”

    “嘿,您老忘的可真合适。”

    月光似水,星光如纹,倾洒大地便如水波潋滟,琉瓦将潋滟化为粼粼,小巷方口露出一角的君翁客栈,在潋滟月光下看上去异常美丽。

    只是美丽下,总感觉有些不为人知的影子隐藏在其中。

    如果多年后徐自安再次看见这抹肃索的影子或是残冷的感觉,那他一定会知道,这个影子……并不是楼阁遮蔽月光后背影。

    而是刀光血影中的那个血影,也是匿形避影的阴影。

    世间需要隐匿身影的人不多,可不管那一个都是见惯了刀光血影的人。

    善隐,残忍,这样的人就像是沼林中的毒蛇,毒蛇围聚下的君翁客栈,自然就是一处蛇窝。

    只是这处蛇窝隐藏在了灯火阑珊的背后,往日里看不到罢了。

    还好徐自安不知道这些,白航,也大概只知道一些。

    “那只朱雀………很厉害吗?”

    站在灯火并不如何通明的客栈门前,徐自安看着那块请君入瓮的竖匾,仿佛是突然想起,也仿佛是压抑了整整一路,神情严肃的闷声问道。

    白航沉思良久,幽幽道。

    “比我可怕。”

    徐自安注意到他说的是可怕,而不是比你厉害,用力皱起眉梢。

    “可她看起来年纪也并不比我们大多少啊。”

    白航突然掀起长摆,一个大步跨上了数道门阶,并未回头,意味深长道。

    “正因为这样,她才比我可怕。”

    ……………

    正因为她和我们同龄,所以她可怕,正因为她是宫里那只冷傲强大无法无天的朱雀,所以她可怕,正是因为她不仅强大显赫而且冷漠疯狂,所以她才最可怕。

    这个逻辑似乎有些不好理解,但又很清晰,实力强大,身份显贵,极度傲娇放纵且又对生命也极度冷漠轻蔑的人,尤其是一个美艳无比的女人,是绝对不会介意将任何人变成死人。

    比如说他们俩。

    “对了,你明明没有真元,识窍也尚未开启,为何能挡的住朱雀的攻击?”想着云裳楼的经历,白航在踏到最后一道台阶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徐自安。

    徐自安沉思片刻,突然道。

    “或许…………因为我是一块石头。”

    少年不仅心中有石,石上还有花,花是一朵小白花,像梨花像桃花更像心花。

    心花,才能怒放。

    所以,他不知道,在朱雀以霸道念力攻击他时,心中那个浑然自成的小世界里偷偷有了条极小的缝隙,缝隙里清泉渐淌,土质肥沃,一朵小花也从悄悄冒出了娇弱的朵瓣。

    ………………

    天色以晚,君翁客栈已近打烊,他们俩人进入的时候其实已然收场,只有几名醉汉在堂间逗留,年轻的小掌柜或许在后院对着今日的流水,或许已经休息,所以他们直到进入客房时也没有见到对方。

    点烛阖门抻铺,烛火下的俩位少年看着房中唯一的一张床铺,相顾一视,同时问道。

    “你睡床上?”

    “你睡床上。”

    …………

    你睡床上?是某位翩翩公子的故意客套话,而你睡床上则是某干净少年对他的回答。

    将案前烛火挑的更亮了些,徐自安低头研修那本《溪下论》,今夜变故颇多,从瞻泊书局出来时他并没拿什么道集,只好在案桌上先读这唯一的书物。

    薄册抹章处那几个大字依旧荡气回肠,每次看到总令人不由胸潮澎湃,心驰神往。

    吾道可参。

    单纯字面理解,让人不免觉得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骄傲到极点之人,天下人皆可参修吾道,那这道,将是怎么一种无上大道。

    但事实上,那几个字书写的非常严谨工整,横竖偏捺间皆有一丝不苟的意味,不像是那种狂妄自大之人书写,更像是一位平静自持且冷静缜密的书生在款款道来。

    而且这位书生一定是为圣贤,不然也敢有这般为天下先的勇担与无愧。

    能把毕生研修的大道著现于书供世人修行的人,谁又能言不是真圣贤。

    “他可不是什么圣贤,他其实只是一个疯子,这个时代………哦不,万古以来,最疯狂的疯子。”白航似乎明白徐自安心中的想法,打断少年的思路幽幽说道。

    “疯子?”

    “对,他不仅仅一个疯子,而且还是一个固执到极点的疯子,这个世界,差点就因为他而覆灭”

    白航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低沉,低头看着木板上的纹落,仿佛那些木纹脉落里记载那人当年做过的疯狂的事。

    徐自安诧异蹙眉,感觉很是不可思议,能将自己的一生所修的大道无私传于世间的人,怎么可能是疯子?又怎么可能是那种要毁掉这个世界的疯子?

    如果这人真是疯子,那为何又能为其立书,这本溪下论明显是后人为纪念这人而做的行传,如果真如白航所说只是他个癫痴的疯子,那这本道集凭什么还会在大离王朝传播?

    王朝虽然风气开放,鼓励世间各种道法密术传播,只要不是太过残忍血腥都很少干涉,可并不代表朝廷真的会放任不管,教机处与清夜司等王朝部堂,每年就会有一批官员专职负责审核道经典书等可以传播甚远的籍物,确保不会有什么残暴之道流传开来,被人修去毒害人间。

    更何况,这本书还是白航自己推荐的。

    “乱世之战……你知道吗?”白航抬起头沉声问道。

    徐自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身为离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些王朝初建时的腥风血雨。

    数千年前,千山宗离奇发出闭宗诰令,七处主峰全部禁闭,宗内弟子纷纷归宗不理红尘世,荒族趁此机会挑起战乱,向肥沃中原发起祸端,大离王朝也在此时建朝,而那数十万的玄甲重骑,就是在这场祸及了整个天衍大陆的战乱里,用铁蹄与英勇打下了无敌于世的赫赫威名。

    这是每一个大离子民皆知的事,但人们只知道王朝有过这样一段风雨动荡的建朝历史,却不知在这段历史里,一直被世人供奉敬仰的千山宗为何会突然离奇闭宗,甚至不顾整片大陆生灵涂炭也迟迟不肯开启宗门执剑捍道。

    “他们倒是想开宗门,但天启大阵都被毁了,那些宗内弟子长老们自顾还不暇,用什么开?”

    话题既然已经挑开,白航睡意也索然,干脆翻身坐起,抱着松软铺盖坐在床边,隔着徐自安肩头看向案间那本薄册说道。

    “天启大阵?这是什么?”

    徐自安也起身也披了条薄毯,重新回到案前,反问道。

    “天启大阵你都不知道?”白航惊讶问完,想到徐自安来自偏乡僻壤,不知道这样修行界的事情也属正常,继续解释道。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阵法,当然,很强大的那种,比柏庐的西山炼炉都要厉害许多,当然,这主要因为我柏庐并不是什么主修阵符的大派,不然也不会在阵法一道上差距这么大,对了,阵法………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徐自安回头看了眼挂在墙畔的小黄伞,目光所及伞布零落,看上去很让人心酸,更别说遮风避雨遮阳。

    但谁能想到它曾抗住怎样的怒火狂澜?

    这些他是不会告诉白航的,虽然今夜之事让他们的友谊更深,但有些事毕竟太过重要,就是最要好的朋友也不能轻易告知。

    于是他用眼神示意白航可以先继续说。

    “以天石为阵机,以神鼎为阵枢,以圣火燃阵意,以梅园三千叶为阵符,阵眼,坐于宗门最神秘的后庙中,不得不说,当年创立千山宗的那位道门之主确实有通天之能,竟可以将这些天地圣物全部纳于一阵间,各自牵连又各有轮回,生生不息永世不断,难怪连庐里那些眼高于顶的老家伙们都感慨大阵开启时威力就如同真正的开天辟地,混沌初开………”

    “你说的那神鼎,是不是一座青鼎,而那圣火,就常年燃在这座大鼎中。”

    无意间听到这里熟悉的字,徐自安的手陡然一僵,没听完白航接下来的话语,急促问道。

    “我也没见过,不过听韩三苏说过应该是青色的,怎么,你见过?”

    白航听出徐自安话语里的急促,心生生出一丝困惑,下意识回道。

    徐自安想着那夜撑伞独行前的最后一幕,漫天圣火与鼎外的无限光明。将手上不知何时出的一层密汗在膝上薄毯上搓了搓,幽幽看了一眼墙畔破伞,艰难道。

    “我…………确实见过”

第一百零一章,何以闭宗门。

    我见过沙漠有黑雨,见过海上生明月,见过光明与黑暗,见过一把来自九万里的剑,见过一朵开在溪畔向阳生长的花,见过一位书生向黑夜里前行,见过言出法山,见过封刀轻万候,见过临渊而息的老人,见过光明与黑夜相交的那一刹那。

    最重要的是,我见过焚垢,虽然那只是一个仿制品,我还见过神火,真正存在的神火。

    那些是这世上最神秘且最尽头的事物,但我见过,真真实实的经历过。

    白航诧异起身,连怀中被褥散落在地板上都没有意识到,半天后才回过神来望着徐自安坐案而读的背影幽幽道。

    “这玩笑可不好笑。”

    徐自安没有说话,长长呼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畔,窗外夜色倾城,砂墨在雕花刻痕间流淌的晶莹美丽,就像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平静道。

    “我也想这是一个玩笑。”

    但这肯定不是一个玩笑,所以白航很轻易就从徐自安话语里嗅到了某种名为悲凉的意味,想着这可能又是少年的秘密之一,白航将地板上的被褥重新抱回怀中,故意道。

    “行啊,连千山宗藏的最深的神鼎都见过,如果不是确定你尚未识真,我可真怀疑你到底是那处世外地偷偷溜下山来的小道童了。”

    ……………

    我来自无人知道的畏山,来自桃花枯蔫下的余镇,我不是道童,但我做的事却很像是一个侍童,而且我不是偷偷溜出来的,我是挥刀撑伞伴着光明走出来的。

    那伞就在墙畔,那刀就在床边,那旧书还在枕下。

    枕下!!!

    徐自安瞬间觉得脖颈处一凉,因为他看见就在白航弯腰拾被褥时,床侧的竹枕被白航无意间撞开,承载了无数神秘的旧书,就这样在灯火阑珊下显出了封面上的古朴。

    古朴之余,还有浩瀚。

    如星空一般的浩瀚。

    “这是什么?”

    白航余光打量到了旧书一角,躬身好奇从枕下抽出旧书,然后………翻开一页。

    “别动!!”

    徐自安瞳孔瞬间收缩,如同迅豹一般向白航扑去,他的速度已经很快,膝上的薄毯甚至还未落地,他就已经纵身跃到了白航身前,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阻止白航将目光阅至旧书。

    不知什么原因,沈离在余镇时从没有看过旧书,所以这本书至今只有俩个人看过,一人是徐自安,一人便是余镇边将,张毅然。

    张毅然看了一眼,然后看见了永恒的恐惧,死不瞑目。

    如今,白航的目光,就要落在旧书间。

    ……………

    “当年那个疯子看见了什么?”

    世人皆知千山孤峰上有着一片在脱俗傲然的梅园,却极少有人知道那梅园其实更像是一处富家院落里的一处后花园。

    这户院落叫做后庙。

    后庙终年隐于云雾中,辉光难进,视光难入,分四层,屋脊有檐,檐高翘直入天际,每层中都有几位实力深不可测的道人居住其中,用以守护梅园散发于云海间的秩序,更用以看守后庙背面的禁崖。

    如果说清夜司的夜狱关守的是世俗间穷凶极恶的乱臣贼子,那这处禁崖下,拘禁的都是些罪恶滔天强者修者。

    这里是千山宗的后庙。

    世间所有道法的尽头。

    迟暮寒钟袅袅云烟,清清冷冷百梅寒蝉,翻云覆雨间,一位身着白衣的道人穿过梅园,来到后庙殿外驻步而立,指尖轻轻触过围在梅园外的篱笆,篱笆是寻常竹条所制,杂刺繁多,白衣道人鬓角霜发微起,似乎被这恼人的细刺所烦躁。

    能修到如他这般无谓天地流通,云海倒腾的超然存在,似乎早已经将道心修至通明,应如玲珑一般剔透静名,而不是如玲珑一般仅仅被几根竹条间的杂刺拨乱。

    “你的道心,已经乱了。”

    后庙**,一道神圣玄妙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携了万钧重雷一般轰轰而鸣。

    在这道轰隆的声音下,白衣道人怔怔看着指尖篱笆,有一道云絮被这道声音震碎,缓缓降落在竹条间,看起来异常斑驳。

    就像那夜在山间凉亭里看见的那座以夜色编制出的篱落一般斑驳,一样刺眼。

    尤其是隐在篱落最后的那块血迹。

    那股讨厌,熟悉的气味让他恨不得事后将整座畏山夷为平地。

    “师兄,我不甘。”

    白衣道人感受着胸口处的伤痕累累的道心,眼神赤红,嘶哑着从嗓间挤出一句。

    凉亭一战里,沈离与墨守双双归于夜空,他也受伤颇重,孕养无数年的法器被毁,请出的言出法规被沈离一刀砍破,最后又被剑圣自九万里之外的一剑彻底毁去道心,他的骄傲与强大被一次次踩下泥塘。

    更让他无法承受的是,那少年,竟然在他的眼下跑了。

    他以宗门圣火焚烧对方时,已经确定了冥石就在那少年身上。

    他本为清除当年沈离在他道心上留下的缝隙,如今缝隙并未修复,却险些被彻底毁去,他如何甘心。

    “你守鼎千年,太过自律且自傲,对自己极度苛求,盼道心如焚垢神鼎般固不可摧,但你可曾想过,便是焚垢神鼎依旧会毁,何况区区道心?”

    那道声音再次从后庙不知第几层楼阁中响起,语气缓慢平静,缠绕云端许久不绝,语重心长。

    这句话本为劝勉,但训斥的意味却更重,白衣道人作为千山宗地位尤为独特崇高的守鼎人,便是连当代千山宗主峰宗主,沛齐峰主都不可直言斥呵。

    不知为何,白衣道人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如洞心骇耳一般颤栗起来,鬓角白发簌簌抖落,他寒颤着惊恐道。

    “那个疯子…………难道真的能将焚垢神鼎破坏!!!”

    后庙中人不知为何突然沉默起来,檐角兽狞,梅叶不动,寒蝉禁鸣。

    焚垢神鼎作为千山宗的镇宗之宝,天启大阵中至为重要的能量来源,早已具有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圣意味,宗内修者别说对其有任何言语上的亵渎,就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要接受神火的洗礼,后庙中的那人以焚垢神鼎被毁作为劝勉的举例,那么,期间意味便诏若皆知。

    只有真正被毁过,才能被当做例子。

    当无数年前,那位在千山脚下放牛的牧童在一次无意间发现了某块印有大道气息的天外神石之后,千山宗数万年的超然历史便开启序幕。

    道童以世人无法想象的天赋悟得天石中的本源大道,而后更是在飞升之际以无上神通将天石炼制成如今的焚垢神鼎,所以这座神鼎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早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的规矩,因为它的本质是本源神石,是天衍大陆外的神圣存在。

    当然,传闻中天衍大陆之外的存在里,还有一个令世人畏惧的冥间,还有整整数十块来自冥间的冥石。

    如果说冥石是冥君留在这个世间唤醒之物,那天石就是将这个世间唤醒的圣礼。

    一份来自天国的神圣礼物。

    没有人知道这些孕有大道气息的天石究竟有多少块,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天石,还有天石间的大道气息,人们根本无法从混沌里感悟到第一缕真元波动,更别说研修出之后数以万千的道**决。

    这个世界本没有道,因为有了天石,才有了大道。

    天石对于人世间的神圣与玄妙,自然不言而喻。

    作为数万年来世间第一大宗,千山宗的底蕴早以超过了人们的想象,光天石就积存了数块,可是无数年来,没有一位宗门强者能炼制出新的焚垢神鼎,甚至连修复神鼎破损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这些天地圣物慢慢自己愈合。

    本来这些事可以慢慢等,大离王朝的崛起虽然影响了千山宗作为第一大宗的地位,但双方都相互忌讳,也不会轻易发起争乱。

    可如今不同,四禁以开俩禁,第三大禁地甚至也极有可能在这个天启年间开启,冥君的影子,也一点点笼罩在了整个世人的头上。

    如果天启大阵在四禁齐开时还无法修好,那千山宗即便是世间第一宗门,又如何在冥族的侵略下保全自身?

    难道,还如当年荒族入侵时一般禁闭宗门?

第一百零二章,天启之年说天启。

    荒族为何侵袭,因为千山宗不再庇护天衍大陆子民,少了那些修行强者的威胁,荒族自然无所顾忌。

    千山宗为何禁闭宗门?因为那疯子来过,那疯子一共走了三步,挥了一刀,然后…………半座后庙残破,焚垢神鼎被毁,数块神石下落不明。

    从此,天启不再天启。

    强大之人不可怕,因为有道德善念的约束,他们会对这个世界一直保持着可以容忍的宽容,可怕的是那些强大而疯狂的人,这些人有能力将他们的疯狂付诸于行动,带给这个世界不可承受之痛。

    那疯子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数万年来,人类修行史上的最强者,甚至有可能看见了那传说中的第九境之人,疯魔,无常,喜怒全在一念之间,无视世俗礼法的约束,也不管人间的道德是非,世界是否存亡对他而言不过只是喜怒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让世界害怕?

    “当年那疯子一直静守在溪下书舍教书授道,从未有过任何异常,为何就突然发了疯来到我们千山宗,毁掉焚垢神鼎,拿走神鼎内常年熔炼的那些天石?”

    “难道………他真的看见了什么?”

    良久后,白衣道人诧怒的情绪才稍缓,复杂望着后庙殿门,寒声问道。

    他一生守鼎,较之千山宗其他六峰之主,他知晓更多关于神鼎又或者天启大阵的机密,他知道那些天石常年被熔炼在焚垢神鼎内,他知道这些天地自衍的圣物动静间皆有天意,甚至在宗门密辛中,天启大阵的存在,就是当年的那位放牛牧童为人类抵御冥族入侵的而设置的强大阵法。

    如果说那疯子只是想由此证明自己的强大,那杀尽千山宗内的修者就好,何必毁了人类抵御冥族入侵的希望?

    事实上,那疯子先后的数步与唯一的出刀皆落于天石与神鼎上,半座后庙也只是因为庙中之人想要阻止他才被毁去,整个千山宗除了出手阻拦他的人有不同程度的负伤外,没有一人死亡,这就不免让人觉得蹊跷,难道,那疯子入宗只是为了毁掉天启大阵?

    又或者说,只是为了引发后来的乱世之战……

    可这种说法又有诸多不通,他本就有毁灭这个世界的能力,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引发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乱,又何需要如此麻烦?

    从日出的起始开始,一路走到日落的尽头,走一路,杀一路,岂不是更为省事?

    可真实是,他极少杀人,他的手传闻很白皙,身长长衫也很干净,有时还会像一位真正的贤者为世人讲解大道上的疑惑,少见血腥。

    或许这便是世人一直称他为疯子,却从来没有称他为屠夫的原因。

    屠夫嗜杀好杀善杀,他则是行事无常。

    ……………

    “没人知道那疯子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疯子一定在黑暗里看见了什么,因为在来宗之前,他最后一趟去的是冥海。”

    后庙中人幽幽说道,声音打乱了梅园里的气息,震荡着空中的雾气,无数水珠凝聚,千山脚下的某个小镇上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场雨。

    “冥海?”

    白衣道人迷惘望着后庙殿门,失声惊问。

    “是的,传闻中冥王一直藏身的禁地。”

    四大禁地里,惟独荒族极北的冥海常年充斥在黑暗中,也惟独这里会永远散发着恐惧诡异的气息,所以人们一直猜测,这里可能是冥王最后的栖身之地。

    白衣道人陷入良久的沉思,直到空气中的水意将他的霜发与白袍全部打湿后才抬起头来,艰难问道。

    “难道,他也真的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只有冥间。

    后庙中人听到白衣道人说的是他,而不是那疯子,不再言语,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

    他,而不是那疯子。

    这俩个称呼自然指的是俩个人,可对白衣道人而言,却做了相似的事。

    那疯子险些毁灭他一直守护的神鼎,那个人却险些毁了他数百年来苦修的道心。

    千山宗历代修者无数,但可掌焚垢神鼎的人却只有一位,皆由宗门最虔诚同样与神火最亲近之人继承,所以,焚垢神鼎所在的玉钟峰一直都是一脉相传,前代掌鼎人将神鼎传承给他时曾数次交代,焚垢鼎是天地神石所化,不可揣度,他只需将神火掌控妥当,确保鼎内神火不断既好。

    接下来的数百年里,他一直独处在焚垢神鼎旁,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看守神鼎,虔诚而忠敬。

    在他心里,这座强大的似乎能与天同存的鼎炉,已经不再是一座冰冷的法器,而是他生命中的全部意义。

    坚硬,神秘,美丽,沉溺。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看见了神鼎的某处铭纹上有一道若即若离的阴影,那道阴影是一道刀痕,刀痕并不如何显眼,却似乎能延伸入神鼎的内壁,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能真正无坚不摧的存在。

    而就在那一次,他第一次看见了那个满脸粗狂胡渣的家伙。

    那人就这样从神鼎的阴影中爬了出来,然后还问他要不要吃另一个世界的果子!!!

    那个人,名叫沈离。

    整个千山宗皆知他对沈离恨之入骨,包括其他六峰之主,都以为他只是曾经败在沈离手下才会在道心上留下遗憾或怨恨,但其实,他只是因为沈离打破了他对焚垢神鼎的虔诚才心有不甘。

    似沈离这种俗世泥塘里赖虫,为什么会蹊跷的从焚垢神鼎里面爬出?神鼎又为何会有一处刀痕?

    在沈离逃出千山宗后,他凝视着那处神鼎阴影许久,突然意识道,神鼎可能不止一次被创伤过,或许是两次,或许是更多次。

    沈离,可能只是恰巧找到了这处神鼎最薄弱的地方,所以才从另一个他不知道的世界里逃出来。

    只是,神鼎之内的世界,又是什么世界?难道,就是那个被黑夜侵蚀掉的世界?

    他很迷惑,所以今日才会来到后庙,想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后面中良久没有声音传来,只有一声幽幽的叹息。

    …………………

    “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航掬起一捧清水,用力拍打在苍白无力的脸上,如雕花般精致的眉梢在清水的捧打下显得很是颓靡,就像刚从清夜司监狱中饱受摧残的犯人,更像是重伤初愈的患者。

    徐自安莫名想到自己也曾数次向沈离问过同样的问题,侧首看着窗外一轮总是似曾相识的明月,低落道。

    “我能不能说……自己是一个好人”

    这话说的很有大龄文艺青年的范,很容易让人感觉太酸太腐又或者太装逼的味道,然而白航却十分认真的看着徐自安的眼睛好久,直到将少年如墨玉黑石般通亮清澈的瞳孔全部看尽后,才突然说道。

    “我相信你是一个好人”

    “但,这个世界可不是一个好的世界”

    …………

    这是个什么世界?

    孩童们会说这是一个海晏河清众生美好的世界,忧国者会深思于海晏河清下的民生疾苦国家社稷,而修道者则痴于道,修于行,不会理会也不愿心系这世界到底是何种模样又或者本该是什么模样。

    白航是修者,可他是个贪恋红尘意的修者,所以他很重视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又或者说,这个世界里的姑娘们,到底可爱在哪里,自己又该怎么样爱护她们?

    没错,是她们。

    他认为潇洒风流英俊如自己,就如同云裳楼里那些倾国倾城的佳丽,应该大无私的将自己的风度与潇洒送予每一个需要自己的人儿窗前,不管是深阁幽院里的娘子,还是宫廷里的贵妇,只要是每一位有姿色的寂寞女子,他觉得自己都有必要送去慰藉与宽安。

    但他注定又会是证得大道之人,会有无尽且漫长的生命,眼看着那些芭蕉或红桃随时光渐渐枯萎老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红粉变骷髅,佳人变黄土。

    这是一件很操蛋的事,就像刚才看见的那个操蛋的世界。

    不久前,他打开了那本旧书。

    然后,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片黑夜中。

    不是进入,而是囚困,被囚困在了一处黑暗中。

    黑暗浓稠如墨汁,透着冰冷无情恐怖寂寞的味道,他试图穿过这片黑夜,然而不知为何,那些黑暗就如树脂一般在岁月的滚动下渐渐凝固起来,然后将他包围,最后变成一只被困在琥珀下的昆虫,他越挣扎,困的就越紧。

    这种感觉很奇怪,比九门中最神秘的第七门还诡异。

    如果不是徐自安最后强行阖上了旧书,他感觉自己可能真的会在那片黑夜里彻底迷失,一辈子陷入无尽且无穷的黑暗沼泽里。

    那种感觉很难言清。

    就像,就像………

    就像看见了真正的冥君。

    (磕磕绊绊了半年,总算是上架了。)

一篇不怎么正经的上架感言

    磕磕绊绊大半年,总算是上架了。感触的话倒没多少,倒是有很多题外话想说,我随便一说,有些乱,你们也随便一听,无需当真。

    其实一开始并不打算上架的,因为上了架就要设v,身为一个不怎么称职的作者和一个更不合格的读者,我讨厌任何带v的东西,比如电影,比如小说。

    好在有盗版。

    哦,对,还是得说一下,支持正版,虽然这话并不怎么走心。

    他们说上架感言要写好,这玩意就像你的作品简介一样重要,能激起大家继续看下去的**,但我觉得,我长的不漂亮,而且我是一个男的,大家有没有**………好像和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这本小说更到现在,我不想去管什么成绩之类的,因为这样会让它变得很复杂,我想好好的写一个故事,至少可以证明过我曾经想要做一件事。

    到了这个年纪,很尴尬,很诚惶,一边是过去二三十年的庸庸碌碌,浑浑噩噩,一边是不愿二十年后的自己还依然浑浑噩噩,庸庸碌碌,这样的生活是没了皮的咸鱼,沈离嘴里没挑刺的鱼,我不想活成这样。

    于是我写了它。

    一朵花和一位少年的故事。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也应该有所坚持,每个人也应该在现实外给自己种上一朵小花,然后培养它生长,即便它长的很丑。

    这是我们对这个不正经的世界一个很正经的态度。

    说完花,那就在说说其他。

    真正的文学和网络没关系,莎士比亚的时代里没有网络,但那些作品依旧流传世界,真正的网络又和文学没关系,如今我们的世界里有网络,可永远不可能出现莎士比亚。所以,网络文学这个词本来就像**牌坊一样不伦不类。

    当梦想照进现实,当兴趣成为一种带有强制性的工作时,你会发现,这就是一种痛苦,我喜欢写东西只是我自己喜欢写东西而已,可要我每天都必须写东西时,我就会想起当年学校时老师每天布置的作业。

    有作业的日子,是每一个孩子们最讨厌的日子。

    我很讨厌这样强制性的事情,所以停更了数次,可每次又都捡了过来,究其根本,可能还是舍不得吧。

    舍不得不爱寂寞的沈离,舍不得风流的白公子,舍不得大青山畔的朵朵,舍不得以后会逐渐登场的韩三苏,舍不得那个憨傻奸诈的苏武,舍不得那只南雀,舍不得俩只荷花的余唯,舍不得看书的你们。

    我可以成为一个不敢面对梦想的孬种,但我不想变成一个对不起自己的懦夫,它们是我创造出来的,我需要给它们一个交代。

    还是那一句,我不敢保证不断更,或者多更,但我一定会写完它。

    好像到了要感谢的环节了,我感谢那些默默坚持不肯舞虚做假的作者们,感谢那些真心待书也用心看书的读者们,感谢小平安,感谢启木木,感谢那些让我知道了贵圈不乱的人们,还有最重要的………一直陪我的你们,但是…………我不感谢这个世界。

    最后,深深鞠躬,感谢书中可爱的人和书外可爱的你们。

    再次鞠躬,谢谢………这个我不觉得有必要感谢的世界。

第一百零三章,三苏愁。

    一夜无话。

    白航闭眼看着身前的黑夜。

    徐自安睁眼看着旧书里的光明。

    灯火摇曳,俩位少年看着各自眼前的光明或夜黑挨过了仿佛永夜般的一宿,直到东方真的出现了第一缕天明。

    没有练刀,没有梳洗,没有说话,随随便便喝了碗客栈送来的食粥,白航推窗看着外面喧闹又千篇一律的景色,突然说道。

    “又是一夜。”

    “是啊。”

    徐自安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同样看着窗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平静道。

    昨晚从打开旧书之后,他们俩便很少交谈,气氛有些压抑,也有些紧张,直到此时窗外的阳光照进房间,才将他俩复杂沉闷的心情照的疏通了些。

    让他们沉闷的原因有许多,旧书只是其中之一,最主要还是关于那只骄傲冷漠的朱雀。

    毕竟是王朝最强大的朱雀,如果说不紧张于她的报复,那肯定是在说谎。

    好在一夜无事。

    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只朱雀仿佛收起了她的冷傲与骄纵,这很不正常,也很不对劲。

    朱雀连百鸟之王的凤凰都要压下一头,又怎么会对他们俩收敛起骄傲?

    徐自安突然想起朱小雨给自己的腰牌,试探问道“会不会因为我有清夜司的身份。”

    白航沉着脸扭过头来,没好气道。

    “朱雀连整个黑夜都能燃烧,还怕你一个黑夜里的小飞虫?”

    徐自安讪讪然低头,发现这话虽有点伤自尊还确实如此。

    既然想不透,那就不要去想,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惹怒一位贵人还不用承受贵人的怒火更刺激的事,尤其是这位贵人还是那只最冷艳骄傲强大的大火鸟。

    “大火鸟,小朱雀…………”白航一边笑眯眯的哼着油滑小调,一边遥遥欣赏着窗下的桃花与桃花下的姑娘,突然想起昨夜心思全放在如何气对方了,竟没仔细看那只朱雀的真正面貌,大为恼火道。

    “还是不能喝酒,喝点酒就坏事。”

    徐自安误会了他的恼火,接话道“你昨晚可没醉,我倒是真醉了,不然也不会帮你说话,更不会把你捡回来。”

    “嘿………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把我捡回来,这客栈是我花银子租下的好不好”白航一手扶着窗棂,一只手虚点着徐自安道。

    “这倒是……………”徐自安尴尬低头,随即转移话题道。

    “不过你的银子都是从柏庐来的,你都和廖平闹翻了,廖平身为柏庐大弟子,怎么还不将这些东西收回去?”

    “正如你所说,他不过就是一个大弟子,那能操控得了这些事?”

    “那谁有?”

    徐自安随口问道。

    白航同样不假思索道。

    “苏武。”

    “苏武是谁?”

    “一个喜欢穿裘皮大袄的傻大个”

    …………………

    “哈切。”

    行走在某处荒山野岭的苏武突然打了个喷嚏,以为自己是这些时日随韩三苏走山淌水露天而息时见了凉气染了风寒,赶紧用力裹了裹身上的裘皮大衣,恼火的拍了拍身旁还摇摇晃晃的老驴,心想原来风寒这么厉害,自己如此壮实的身体竟然也扛不住。

    “你都是快跨入沧海境的修者了,上那感染风寒去?”

    随老驴摇晃同样也颠簸不停的韩三苏将背上的桃花木剑赶紧藏好,生怕被这个傻舅子一会想不开,给当成废柴烧了取暖。

    “哦………原来我不会伤风啊。”

    好半晌后苏武才恍然大悟,赶紧解开裘皮,一边来回扑闪着驱散体内躁意,一边看着天上那轮愈加炙热的大太阳,心想早晚得把天上这个亮灿灿的大家伙打下来,这般炽热的照在自己头上,以后自己的裘皮大衣还怎么穿?

    韩三苏歇乜着眼瞟了下苏武身上那件厚实明华的裘皮大袄,犹豫了许久才问出某个困惑了自己一路的问题。

    “苏武,你为什么总是要穿这身裘皮?难道不热?”

    “热啊。”苏武一边吭哧吭哧的扇着风,一边用力的抹去额头上汗珠闷声答道。

    “热还不脱了?”

    韩三苏刚好心提醒完,苏武随即就蹦得贼高,大声道“那可不行,我爹说了,我们柏庐是千世大派,跟那剑阁还有………什么名字来着”

    “千山宗?”韩三苏小心试探道。

    “对,就是它,并称为世间三大修行圣地,有的是法宝,有的是钱,不穿裘佩玉的显现不出我二世子的身份。”

    苏武一脸正经的说完,还不忘炫耀般的指了指自己腰间配的一块精美玉佩,玉佩剔透晶莹,铭纹繁多,散发着的阵符气息,寻常人或许看不出这快佩玉的玄妙,但强如韩三苏又怎么会不知。

    这快佩玉其实名为纳配,看似寻常宝玉其实却内有乾坤,能清心,明意,储物,避防等许多玄妙的作用,甚至这块不起眼的玉佩,可以挡的住他韩三苏的一击。

    这是很不可思异的事。

    想着自己那位可谓是极品的老丈人,还有这位更加极品的小舅子,韩三苏暗叹一声也是醉了后感慨道。

    “你爹………也是个人才。”

    “是吧,要不然怎么能培养出我和我姐这种出类拔萃的人嘞。”

    苏武没听出韩三苏话语里说不完的感慨与惆怅,以为对方是夸他爹,得意洋洋道。

    “是是是,都是人才,都是人才,对了,你从那学的出类拔萃这个词的?”

    “我姐教的。”

    “哦………你姐还教你这些了?”

    “是啊,我姐说我姐夫,额………就是你,是个出类拔萃的人,让我好好跟着你入世修炼,一定会有很多收获。”

    “你姐………这话说的我喜欢听。”

    走到某块巨石旁,苏武突然停下脚步喊道。

    “三苏啊。”

    “叫姐夫。”韩三苏再次纠正道。

    “三姐夫啊。”

    “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姐?”

    “那还是三苏吧”

    韩三苏看着天边余晖,再次长叹。

    “你高兴就行。”

    “三苏啊,咱们这趟到底去啊,你骑个毛驴挺舒服,我可是走着嘞”

    苏武不知从那摸出根山参,递给老驴,老驴大喜,犹自啃的正欢,韩三苏看着苏武手中的纳佩,心想早知道你这次来的时候带了这么多东西,老子还需要因为几颗………丹丸去跟那无良柳掌柜做生意?更不会惹上不久后要遇到的那些杀人放火的麻烦。

    “我哪里晓得?”

    “不知道去那你还出来干嘛?好好的在家里待着多舒服。”

    韩三苏拍了拍老驴鬓毛。“天天跟你姐在一起,我也需要自由,需要散散心的你知道吗?”

    “你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来着,不行,我得告诉我姐,你背后说她坏话。”

    说完,苏武开始解纳佩,也不见如何动作,纳佩玉色莹润,有缕缕波光开始流动。

    纳佩有一个神奇的功效,可千里传音,如果苏武在这里传念,纳戒另一头的某个女人也可以听到。

    韩三苏脸色大变,赶紧道。

    “别………小舅子,小舅爷好不好,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好话啊,比如说夸你姐漂亮之类的。”

    “我脑子笨,理解不了。”

    苏武大大咧咧一摆手,表示这玩意行不通,韩三苏再次长叹,无奈道。

    “九门中的秘籍,随便选一个。”

    “九门都是我家的,我还需要向你学?三苏啊,你这样说我可是更加没法理解了。”

    苏武说罢直接开始启动纳戒阵法,一脸老实憨厚。

    “西山欺神剑,白航都不过学了一剑,给你全籍,全籍!!!这样总可以了吧,当年我就是靠着这招行走天下的”

    “都好多年前的功法了,学不学有什么意义?再说,白航都学过,我学了万一还打不过他,不丢人?理解不了,理解不了,不行,我必须得跟我姐说。”

    苏武一边嫌弃道,一边想着怪不得庐里这段时间总感觉特别冷清,原来是少了白航那个家伙。

    少了白航的柏庐,确实是个无趣的柏庐。

    苏心疼很长时间后,韩三苏看着自己这位怎么看都和憨傻沾不上关系的小舅子终于道。

    “我的绝学,乱野的全部功法心决。”

    “乱野?这功法好,这样一说我倒能理解了,但是三苏啊,你咋不早说嘞,我都跟我姐传过去了。”

    “苏武,我现在想一剑刺杀你”

    “哎呀,你敢杀我,不行,这话我也得给我姐说,说你狼子野心,想打死我。”

    “…………”

    三苏干脆沉默,好一段心酸又无奈的沉默。

    “对了,三苏啊,可我现在还是有些事没弄懂啊。”

    “乱野心决都传给你了,你还不懂?”韩三苏恼火的朝看笑话的老驴肥臀一拍,干脆道。

    “去吧,去吧,给你姐说罢,大不了老子这次回去了把你们家的西山给你爹跪穿。”

    撇了撇嘴,苏武满脸不屑道。

    “你看你脾气大哩,我又没说跟我姐打小报告,我就是不理解咱们这趟到底去那来着。”

    “再说一遍,我也不知道。”

    “可你前几日还说去杀人嘞。”

    “杀人是顺道,但不是主要的事。”

    “哦………那主要的事是啥?”

    “我他,娘的真不知道。”

    韩三苏大声喊完,突然想起了某些眼犯桃花的家伙,一想对方如今少了自己这些人的看管,现在可能就在那座风流京都城中谈风花谈雪夜谈风流,再想想自己的处境,不由更加恼怒。

    “苏武,想不想打架?”

    眼神骤然明亮了无数分的苏武兴奋一跳,憨声道“打谁?说,这事我擅长。”

    韩三苏不怀好意一笑。

    “走,去京都,咱们打尽风流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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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刀行介绍:
春风得意,新梅压了旧梅
少年拾刀行,笑言那四禁里也总是有错对
夜不能寐,山峦雄危,青天不语,少年无愧
剥开一片青叶,看见半座京都,喜上眉梢,
“嘿,你别说,这京都城的雄墙还真是比咱那的土墙高上不少嘞”
拾刀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拾刀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拾刀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