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我做上神那些年TXT下载我做上神那些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做上神那些年全文阅读

作者:谢暄妍     我做上神那些年txt下载     我做上神那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做上神那些年全文阅读

第1章 上神

    第1章 上神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烈风呼啸这百丈城楼,细雪飘飘。

    三九寒冬,她提裙嫁衣如血,步摇随风轻摇。

    “公主……”旁边有侍女哭着出声。

    “阿奴莫哭,檀郎何在,阿瑜自然是要随他而去的。”她回头轻笑,摘下头上的凤冠,随风坠下城楼,却蓦然笑出泪水,“自他请命出征,我早料想有今日。”

    大夏建国安邦近四百年,曾逢太平盛世,也几近大厦倾颓,从不曾像如今这般骨肉相残,同室操戈,邦国分崩而离析,盖萧蔷祸矣。

    定国公世子以三万铁骑请命对抗叛军二十万大军,离城之时,凤京依旧风雨飘摇,皇子夺位,大臣争权,竟无人在乎那三万大军如何。那个时候,她也是一身红衣,举杯为他践行。

    萧怀瑜曾问他,“以卵击石,世子何以请命。”

    “家国尔,孝瑾不忍。”他仰首饮尽,掷杯于地,纵身上马,“阿瑜,瑾定会守住你的万里河山,如若不然,你当好自珍重。”

    他铁骑银甲,率军离城,她在城楼上泪流满面。

    战火燃尽千城,紫禁深宫歌舞升平,文仪长公主自求和亲南帝,以求南北分江而治。

    长公主出嫁前夕,前线传来战报,定国公世子战死。

    她推开掖庭的大门,躲进这无人的冷宫,记起当年初见高孝瑾时,她还不过稚龄。今上曾经最珍爱的公主,因母亲之故被锁掖庭四年,宫人对于这个公主既不敢打骂,也无法亲近,便只能无视。

    是他带她出掖庭,重获公主该有一切。她看着他名满天下,看着他提笔芳华,却从没想过他有朝一日他会会驰骋战场。如今回顾掖庭四面,至今公子再不还。

    她记得南地一别,曾经的定国公世子自小便是掉一根头发,下人也是要问责的,而如今那一双写奏疏的手上,满满斑驳的枪痕。狼烟烽火,满目尘烟,萧怀瑜看过幕府聚兵,也目送他提枪打马,尘烟糊了他笔直的身躯。

    如今逝者已逝,生者痛不能自愈。她来时孤单一人,她走的时候,还是孑然一身,江湖奔走,最终还是没有归宿。

    烈风扬起她长发,萧怀瑜闭上眼,自百丈城楼一跃而下,鲜血染红了她嫁衣如许。

    可怜他千里外埋骨无坟,一将功成骨枯。

    她不恨,也不盼来生,就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文仪长公主萧怀瑜跳楼殉国的时候,她就站在城楼下,看着这场景莫可奈何,也只是闭眼潸然泪下。三年前,萧怀瑜与高孝瑾还曾许下盛世太平、归隐山林的心愿。

    三年后,长公主亲自求和亲南帝后,站在掖庭深处接到定国公世子战死的消息,信上犹遗憾没有替她守住家国。

    大夏的文仪长公主用终身,想换回烽火暂息,然终究也没能挽留住他年轻的生命,于城楼之上殉了她的檀郎。

    人世间爱恨情长的,她看过甚多,却独独没有像这一次一样,泪流满面,肝肠寸断。

    她一生孑然,魂魄无所归,是阿瑜陪着她十几载如一日,她看着他们的一生,忘了自己何所来何所去,却没有此刻这般看透世间天道。

    地上鲜血染红的嫁衣,她如雕像一般守着,看着鬼差来临,看着阿瑜笑着跟她告别,看着长明灯指引阿瑜的魂魄远去。

    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几百年了,她都快忘了她自己是谁了,看过世间那么多生死,经历朝代更迭起伏,却没有一盏长明灯是为她而来的。

    她痴痴的笑了,这世间百苦,她是再不留恋了,什么爱恨,什么情缠,都抵不上岁月时光里的漫漫虚无。忽地,身边华光大甚,仙音袅袅,耳边蓦然响起巧笑倩兮,“常曦历劫归来,当真是可喜可贺。”

    愕然,她看不见开始,料不准结局,却也断然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收场。

    “常曦上神,东荒千载封印,久候你多时。”那人说着,还望向了还在混沌中的女子,摇了摇头,挥袖凌天宣旨。

    上古的梵文,依次罗列。

    常曦上神,主寂灭生死,为东荒元君。

    她轻轻的笑了,叩拜天地,领上古谕旨。

    宣旨的人,方踩着祥云回九重天复命去。

    烟雨蒙蒙,扑面袭来,她蹙了蹙眉心,想起那些记忆早随着她死去不复存在了。

    她回首再看一眼巍峨的城墙,凤京依旧,心累如斯,常曦闭上眼再不去想,这一场空欢喜,生别离。

    如今,她是常曦,东荒的元君。

    一叶轻舟,一叶浮生,站在船头的姑娘,一袭青衣执箫吹奏,随悠悠清江水,似不是人间音。船老大沉浸在袅袅音乐中,一眨眼江中哪里还有什么青衣姑娘,仿佛刚才都只是幻觉。

    常曦从容的自小舟里跳下来,落在满目春色的渡头,然后系舟树上。这十里渡头的尽头,便是东荒结界的源头。

    “常曦。”

    耳边蓦然想起熟悉的声音,就仿佛是隔了千百年,那种久违让她一时竟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此人又是谁。可是记忆一点点回来,她笑的唤道:“北寻,你竟到我东荒来,许也是稀客。”

    她口中的北寻,一身红衣妖艳,只离她不过半尺的距离,那种风华绝代如何也是掩盖不住,他摊开手心,赫然是一颗晶莹的珠子,打趣道:“你自凡世间历劫许久,你这东荒的好酒可让我都搬的差不多,可不许叫我赔。”

    北寻看着静静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这个上古唯一司生死,主寂灭的女神,只是这样低眉敛容,都带着说不出的清冷,人人都道四海八荒第一绝色乃花神,可在他看来不过是众仙尚未见过这一位。

    北寻有些遗憾,多年前的常曦,不是这样的性子。

    他与常曦初识,阴差阳错,可谓不打不相识,只是而后的故事,如今想来也只能说,是缘分。她酿的一手好酒,而他又是欢喜杜康之物,一时间引以为知己。

    自常曦玉京山学艺归来,便从不轻易踏出东荒,除却这东荒北寻是再也寻不到一个能与自己举樽共饮的女子了,是以东荒便成了他常常来的地方。

    “东荒的酒,除了你和阿姒,还有谁会来喝。”她一身落寞,只是一瞬间便是风华云清,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接了北寻手中的珠子,“凡世这么多年,你倒也是沧桑了不少。”

    “你说这四海八荒的仙子,如不是为了飞升,方才去历劫,大都是无奈之举,你倒好却是闲着发慌去的凡间。司命神君也是歹命,让你遭了这么一番罪。”他负手,片刻又絮絮叨叨,“你这情劫造的也委实不是什么好的,倒也不怪你,紫微垣插手,所幸及时脱手,不然倒让小辈笑话了。”

    她一身素衣,指天画符,那般颠倒乾坤的事在她做来竟然如行云流水般轻易,漫天星光中,东荒缓缓开启。

    有什么东西悄然落下,北寻眸中一紧,欲言又止,终是开口“常曦,那人是。”

    常曦叹了一口气,踏着幽幽青草,“这一梦黄粱数十年,孤魂野鬼我也做了几百年,当真是累了。北寻,他不后悔,我亦不会强求,三生石说我们无缘,如今我信了。”

    她捻诀,紫光缭绕,方才那珠子明显出现了隐隐水光荡漾,“谢谢你提了他的元神。”

    北寻略有所思,看着那个气泽转好的锁魂珠,心也宽了,“你与我还需要这般客气作甚,果然是你的气泽养他。你平日都嫌东荒无聊,等他出世,你带着他来青丘,青丘比你这可有趣多了。”

    “仙乡福地,你治得很好。”青丘,北寻的辖地,治理得如同凡世一样的男耕女织。

    “那我也便放心了,我尚要去幽冥司送濯儿下去,便不同你一道进去了。你好好休养一阵子,改日我再来东荒讨杯酒。”常曦近些年来,十分稳重,北寻自然没有想太多了,便告辞回去了。

    东荒还是那个东荒,小瀛洲依旧碧玉凝翠,清幽异常。

    眼前红光一闪,朝她扑过来。她也没有躲开,只是顺手将人一揽,低头笑道:“红雨,劳你守着这寂寞的时光。”

    “常曦,常曦你可算回来了。”蓦地有娇俏的声音响起,红衣小人儿,七八岁的模样,玉雕似的玲珑。

    “常曦,我等了好久。”她蹦蹦跳跳的围绕着常曦转,漫天花雨纷纷落下,洒了她一脸。

    常曦倚着桃树,忽然展颜笑了,甚是落寞,“是啊,我回来了。”

    “司命神君甚是不地道,竟让你穿小鞋,当真可气。”红雨说的时候,是有些咬牙切齿的。

    “是吗?”她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影斑驳,隐去她曾经梦中的旧楼阁,“终究是回归神职了,该知足了。”

    这天地沉浮,终究是毁了她旧时模样。常曦信了一生,念了一世的缘,终不过是天道上的宿命注定。三生石定的三生,她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第2章 大梦

    第2章  大梦

    东荒岁月悠悠,尘世不知几千年过。

    常曦提着几壶桃花酿,红雨站在她身后。“我此去拜访阿姒,你便守着此地待我回来。”

    “常曦,你上次也让我等着,我等了好些年,你是不是这次也打算一去不回了。”红雨幽怨的拽着常曦的袖子,眼神颇不愿意。

    常曦细想自己确实如红雨所说那般,便道:“你自生来都未曾出过东荒,这次就随我去拜访阿姒吧。”她自历劫归来,便一直守在东荒不出,谢绝各方道贺,许久的以后,才想起任姒,对友人甚是愧疚。

    红雨闻言,自然是高兴的好一会儿,她对东荒以外的世界,很是好奇。

    因上的九重天,常曦携着红雨踏云而行。

    此番拜访,又恰逢任姒领兵外出,常曦大感遗憾,遂将几壶桃花酿留下,便琢磨着打道回府。

    五彩祥云,许是看见什么,红雨异常兴奋,“常曦,好像是人间的花神节,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数十亿凡世,许多人许多事早已黄土白骨,常曦没有拂了红雨的意,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悠悠小舟,她站在船头,执着伞,看着如画的江南。

    石板小路,弯弯石桥,清澈的小河从镇中穿过,两岸黛青瓦面,中间有小船划过。

    烟柳画桥,风卷帘幕,像一副色调分明的画。看着人世间来来往往的男女,巧笑倩兮,俯身放走一盏盏莲花灯。

    恍然想起哪一年,她在河边仰头,等谁一起抬袖放莲灯,眼泪倏然就落下了。

    此去经年,悠悠岁月,还有谁记得,漫天绯红,飞絮蹁跹中,有人折一枝桃花,许她一个白首韶华。

    有人揩去她眼角的泪水,让她一惊,低头,“红雨,怎么了?”

    “仙人,是不能落泪的。”四海八荒,但凡有品阶的仙人,更甚者是上古真神,再如何悲喜都不会轻易在人前流下泪水。

    “是吗,大概是我经历过红尘,喜怒哀乐有些控制不了。”常曦轻笑,回眸,“这么多年过去了,凤京景色依旧,只是人事全非。”

    “凤京?”红雨疑惑,她自幼生于东荒,凡世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常曦刚想回她话,却见有落水声,溅起一地涟漪。

    “常曦,我们走吧。”红雨是上古之神遗留下来的精灵,她看得清人的命格定数,然而又因随天地而生,她是十分遵循天道的。

    她撑着伞打算离开,原本就是命数,她既做不得主,也不忍心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逝去,那么离去便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他说得对,她终究被保护的太好,以至于过于心软。莲步点过水面,没有溅起半点水花,她一手撑着伞,一手将小女孩儿捞起,隔空行走,落到河边。

    周遭的人,早已被缓缓落下的女子惊呆。

    那个小女孩,粉雕玉琢,惊魂未定,抱着常曦不撒手,仰头,“神仙姐姐,你从画里走出来了吗?”

    常曦一愣,低头含笑,道:“你的家人呢,再不回去可要着急了。”

    她话才说完,那边层层围住许多侍卫。常曦脸上的笑容僵住,她想,现在是笑不出来了。

    她历劫孤苦,寡亲缘、情缘,怎么料得到,今夜的二月二,恰好在最初的凤京。

    一群侍女簇拥着一个人朝着他们走来,一头银丝梳成随云髻,绾着五凤金步摇,身上着着百花朝凤襦裙,眉眼如画,身段窈窕,不怒而威中却又带着暖意。

    随行的侍卫纷纷行礼,“属下参见大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公主万福金安。”

    “皇姑姑!”怀里的小女孩探出脑袋,脆生生的喊到。

    两人站在河边,河边流水潺潺。

    灼华看着对面颜色倾国的少女,不是记忆里的眉眼,然而除了她记忆中的那人,这里无人能入。她想开口,千言万语,终是化为无言。

    兄长已逝,如今都过去几十年了,她白发苍苍站在昔日挚友面前,而她却是豆蔻年华,貌美如花,如何让她再问一句,阿妍,是你吗?

    常曦诧异,下意识回首。

    这个世上,四海八荒的仙人唤她上神,东荒的臣民唤她元君,熟一点的好友喊她常曦,却抵不上最透彻心扉的一句阿妍!

    至远至疏,原本该久别重逢的场景,如今不过是陌路。她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在月色中落在地上,“灼华。”

    多少年没有听别人这么叫过她了,怀中的小女孩却疑惑的出声,“皇姑姑,你怎么哭了。”

    灼华泪眼朦胧,眼前的女子,哪里还有半分的旧时模样。

    “常曦,我们也走吧。”红雨扯了扯李妍的衣角。

    灼华才注意到常曦边上站着的红衣小女孩,自然也是注意到她的称呼,“看你如今过的这般样子,我便也是放心了。”

    她还是撑着伞,只是静静的看着灼华,努力的回忆过往的记忆,却只隐隐约约的声音,辨不清容颜,“灼华,灼华……”

    隔了那么多年,两个生死离别过的女子,终于再次相逢,紧紧的抱在一起。

    许多年前,到底是多少年前,常曦已经有些记不清了。耳边依稀还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她记得那是灼华,而她那时叫李妍。

    “阿妍、阿妍,你说这凤京虽大,谁敢越了你去。”她笑着执着一枝桃花,一路走的颇为潇洒,哪里有赵王府长乐翁主该有的仪态,她把桃花插在花瓶上,接过边上人递过来的茶水,一口饮尽,笑道:“渴死我了,这些人净想着立牌坊,晚些时候啊,我收拾了去。”

    李妍捧着书,没有抬头,却是扑哧的笑了。

    灼华,萧灼华,是大秦赵王府的翁主,出生的时候父皇赐了长乐的封号。大秦的长乐翁主,在李妍还未出生的时候,她曾经是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大家闺秀。

    “这阳春三月的,你折的这桃花,若是让长兄知晓了,这未央宫你还想不想进了。”李妍放下书本,弯腰凑近闻了闻,“倒是长得不错,你哪里采的。”

    “赵王府里有一大片林子,按我说呀,比这未央宫也是不差的,有过之无不及。”灼华说的时候满脸得意,再看好友弯腰的样子,灵机一动,“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你这弯腰的样子与这阕词啊却有异曲同工之处。你还真别威胁我,这未央宫谁不知道睿王殿下最宠的就是你,我折一枝桃花赠与你,借花献佛的,殿下还能吃了我不成。”

    “就你贫嘴,我呀说不过你。走走走,我去你府上瞅瞅。”李妍直起腰,唤了贴身的侍女进了内殿,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青衣华发玉簪,远看着就像画中走出来一般。

    灼华有些看痴了,她早知道谢后是凤京出了名的美人儿,皇帝陛下早年也是龙章凤姿,天日之表,膝下皇子帝姬也是生的倾国倾城,许是谢后知深浅,宫中帝姬容颜如何模样,竟一点风声也没有传出去。

    “痴儿,发什么呆,走。”李妍看灼华出神的厉害,利索的赏了她一个栗子。

    一路出了这寝殿,汉白玉桥边早有人牵着一匹小马驹候着一边,李妍左手将马缰和马鬃抓住,右手抓住马镫,脚一点很轻松的上了马背,看的灼华直跺脚,“你耍赖,欺负我不能骑马。”

    未央宫是皇城,皇城大内,臣子车马都必须停在五凤楼前,大秦唯有一人得此特殊,说起来倒是也有一段故事。建安十二年年,启元帝姬八岁稚龄,恰逢先赵王回京。

    赵王萧氏一族,多出良将,守护大秦塞北要塞。

    “皇叔,你说我们凤京的闺秀可比得上塞外?”她那时候年纪还小,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小大人模样。

    许是大伙都不记得当时赵王说了什么,可李妍下一句话有让人有些意外,“听说塞外女子豪情不比男儿差,驰骋草原,快意恩仇。”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倒没有轻视,而是语气中颇有羡慕之意。

    她的母后,不经意中总是流露出羡慕。

    宣平帝听着话一愣,想起自己这闺女,打小做皇子打扮,跟着次子里里外外,整一跟屁虫一样,如今越长越懂事,却让他又觉得遗憾。他膝下子嗣不多,对于闺女自然是有求必应,当下摸着她的脑袋,“你呀,身子若是大好,朕许你策马扬鞭。”

    “父亲说话可算话,北地草原万里,大秦未央宫宽广,可就这么许我策马扬鞭了,女儿谢主隆恩。”若说谁最懂得得寸进尺,非李妍莫属。

    宣平帝很显然被她的话给噎着了,但是边上尚有赵王,便想着自己纵然是答应了,这皇后断然是不会许的,便也没再说什么,“鬼丫头。”

    至于后来李妍真的骑马出了未央宫,离了凤京,宣平帝这才反应过来,然而这一颗慈父的心自然是拗不过亲闺女的撒娇耍赖的,自然也随她去了。

    李妍伸手,一把将灼华带上马背,马鞭一扬,“谁欺负你了,你倒把丽夫人那恶人先告状的把戏学的十足十!”

    灼华嘿嘿笑着,两个少女在大内禁地挥鞭驰骋,说不出的洒脱。

    赵王府的桃花,却是开的灿烂,倚着桃树,阳光肆意,洒了零零碎碎一地,她于漫天花雨中,瞧见桃花树那畔的玄衣公子,君子端方,如圭如璧。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如同书上描写的那般,容貌秀丽到倾国倾城,一如浊世翩翩谪仙人。

    花落了一地,李妍看着那人,蓦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赵王府内,再瞧他风华气度,李妍想此人是赵王无疑了。

    孤光风华,清雅无比,再也没有比这几个词更好的形容赵王了。

    萧重华目光清冷,久不在凤京,却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启元帝姬。”

    “赵王殿下。” 她是君,他是臣,她还半礼,算是全了礼仪。

    萧重华微微一怔,有些失神。今上只有一女,养在深宫大内,轻易见不着。他曾以为,如此女子该是养的娇蛮,即便不是也该如同凤京其他大家闺秀一般,可如今方才见识到,什么叫清华自成,遗世独立。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芳华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陛下的启元帝姬,即使没有倾国之姿,也能让人见之能叹一声,总不如,何况这般天姿国色。

第3章 前尘

    第3章  前尘

    恍惚中,常曦睁开眼,却还依稀记得自己还在过往那个梦里。

    建安十九年,丽夫人所出周王逼宫,未遂,诛。

    那年李妍人在哪里?塞北燕丘净月湖,她那时候离凤京许久,母后许她三年韶华光阴自由,凤京的启元帝姬如今尚大病,养在朝阳殿不见人。

    燕丘净月湖再见,那时候她执着鱼竿,一人独钓,湖畔那么多桃花,洋洋洒洒落了她一身。

    彼时他一身落寞沧桑,早已疲惫不堪,而她还是当初美好,只是隔着另外一张脸,她同他相逢不相识。

    她收了鱼竿,眉眼如画,一身清高孤傲,似曾经的他。

    地上有红狐窜过,她才注意到地上血迹,“你一身是伤,浑身是血,却不喊一声,多疼啊。”

    那时候的萧重华,面色清冷无华,见她开口,再看她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左右,一身明媚鲜妍,良久才开口:“亲者痛,仇者快,你还太小,不懂。”

    李妍那时候心里猛然就痛了,这句话戳到了她心底的伤,她的岫哥哥是再也回不来了,想着再不开口,只是从腰间摸了两瓶药丢过去,“给你,这瓶是金疮药,那瓶是疗伤圣品,你吃了吧,我不会害你的。”

    后来她见他似乎是不信,眉眼笑开,“你若是不信那便让自己流干血,反正与我无关,若是用了我的药,痊愈了,我自然也是有所求的。我救了你,你自然是要以身相许的。”

    听着话,萧重华一下子就笑了,平生第一次他不多疑,相信这个女子是良善之辈。

    那是他们初识,净月湖畔,和煦的阳光,满树的桃花,临溪边曳地的柳条,花与柳絮,纷纷落了一地。飞花贱玉,落在不远处的湖中。

    后来,她常常在净月湖看见他,一袭玄衣,坐在她边上,看她垂钓,也不说话。那时候她告诉他,她叫谢夭夭,再没别的。

    她知他的身份,而他却从不曾问过她的来历。或许,那时候的他们就知道,一个人知道太多了,对方反而会离自己更远。

    净月湖畔有间小屋,屋前拴着一条乌篷船,两边是她修剪好的桃花,伴着她渡过了一日又一月。

    三九寒冬,她站在乌篷船头,青衣玉箫吹奏了一曲,不曾打算告别,她同他本就不该有过多的纠葛。

    她也该换一个垂钓的地方,她蓦然就想起许久不曾记起的人,周王李岫。

    岫哥哥,我走过江南,看过塞北,立足你曾经想去的每一个地方,可是如今你魂魄可曾跟着我,归来兮。

    金吾西沉,净月湖下起小雪,想起记忆里这些人,这些事早随周王逼宫后,烟消云散了,早已没有未央宫挥鞭驰骋、红衣蹁跹的启元帝姬了。

    她如今守着大秦万里河山,暂且忘记了凤京中还在昭阳殿的帝姬,只肆意的做一回江湖无名氏,兰陵谢氏。

    “凤京萧氏珩,求娶谢门夭夭,愿结秦晋之好,承白首之约,贽白雁为礼,不纳妾侍,窈窕仕女,可愿否?”他一身天青色绣五龙长袍,玉腰带束腰,容色冠世,单膝跪在湖畔,执白雁问娶。

    凤京萧氏赵王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即便是今上在此都无需叩拜,如今他就跪在她面前。那时候,她不无感动。

    她的泪就潸然而下了,纵然心意相通,然则时运不济。凤京已经传来消息,她的皇长兄太子殿下李病重。

    “此间事了,再约黄昏,定与君共饮一杯。”那时候她想过,凤京终有再见之日,却不曾想过启元帝姬从未离过凤京,从未去过塞北,从不曾想过,有些事情真的太匆匆。

    建安二十一年春中,皇太子李病逝,上悲恸,上谥号文昭,史称文昭太子。是年夏初,宣平帝驾崩,传位启元帝姬,着令中宫坤仪殿皇后兰陵谢氏殉葬。

    李妍死的时候,京城暗里风雨飘摇。

    勤政殿过于森冷,周遭冷冷清清,说不出的肃杀,她身下的龙床,她坐过的椅子,她盖过的印玺,这些东西随她一生,却也因这些带走太多东西。

    她的四哥,在丽夫人逼迫下,终是被诛了;她的大哥,因为愧疚,走的时候尚不过而立;她的母亲,在这未央宫郁郁寡欢几十年,最终是一条白绫三尺。

    世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说的果然一针见血。

    “灼华,扶寡人起来,昭阳殿的桃花,是不是也开的甚是灿烂?”有人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自嘲的想,如今她已经也成了孤家寡人了。

    灼华看着她面色似乎有了气色,知道不从怕又要恼了,到时候身体只怕更差,灼华眉眼间红红的,许是方才哭过,“陛下,桃花何时没有,你养好了身子再看不迟。”

    李妍笑了,又像从前那般摸了摸灼华的头,“你也喊我陛下,如今倒真是孤家寡人了。”随灼华给自己披上披风,她低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你说怀光候几时才到凤京。”

    怀光候萧重华,孝文三年由赵地迁楚,改封楚王,孝文七年降怀光候。

    “他已过兰陵,不日进京。”灼华忍着泪,扶着李妍。

    李妍冷笑一声,晕了晕,还是站住了脚,“算来我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他了,此番召他回来,想必是带着美人一起回来了。”

    灼华听着自然没有说话,萧重华是她长兄,于私长兄如父,于公君臣有别。

    昭阳殿的园子里,桃花果然开的灿烂,李妍凭着幼时的记忆,于一棵树下驻足。“这棵树下埋着一壶酒,我曾以为必定是一壶女儿红,四哥和母后去后,这儿便也只有我知晓了,可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壶花凋罢了,枉费了母后当时的慈母心。”

    大秦习俗,闺女出生埋一壶酒于树下,出嫁挖出饮之,便是女儿红,若女子早夭则为花凋,意味着花凋零了。皇族之中自然没有这么一说法,然而中宫谢后尤为疼爱帝姬,启元帝姬出生之时,便在亲自种了一棵桃树,埋了这么一壶酒。

    灼华惊讶了,她自然记得,帝后大婚,孝文女帝就在这棵树下等过当时的赵王萧重华,只是最终没有等到。“陛下,你从不说……”

    李妍掩面,靠着树干坐下来,心里却有人狠狠的质问自己。说什么,说到底,说破嘴,又有谁能相信。启元帝姬李妍于他赵王不过是个陌生人,孝文女帝对他也不过是君王罢矣。

    “灼华,我还记得当时的未央宫,我的小灼华,才那么点大,如今一转眼,孝文十年了。我一生愧对你,留你在深宫大内,蹉跎华年。”她闭上眼,叹息。

    长乐翁主萧灼华自启元帝姬四岁入宫伴读,她长帝姬两岁,一生未嫁,侍奉君王左右,把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自己的至交好友。

    李妍一直记得有个女子,从小到大一直喊着她的名字成长。

    “阿妍……”灼华含泪,掩面拭去,她是自愿留在未央宫的。

    眼前的君王,是她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她陪着李妍在这华丽的未央宫度过了二十几年,亲眼见证过她的喜怒哀乐,知道她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帝姬将这大秦治理的歌舞升平、开元盛世是多么不容易。

    她合该一生荣宠,招一个驸马,无忧无虑的活着,岁月太残酷,将不该属于她的一切统统加注身上。更甚者,他们萧家负了这个寂寞的女子脸上最后一丝温暖的笑容。

    “塞北,燕丘净月湖,不该遇见……”她说的不清楚,有些含糊,灼华最后唯有听见她喃喃而语,“重华,重华……”

    她咯了一地的血,染红了身下那片埋藏花雕的土,闭上眼后,却再也没有睁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满庭芳华,掩盖她一生,而送她离开的时候,身边便就只有一人了。

    凤京城门口,一片肃然,御林军云立。

    城门口有一匹玄色骏马挥鞭而来,当时,金乌西沉,日色已趋温和。马上的人手上缰绳一拉,停了下来,回首目光落在了黑烟缭绕的北城外,眸中倏然一紧,心中痛的厉害。

    他在赵王府停下,六年不见,赵王府依旧,甚至连牌匾都未曾换过,只是挂上了白色的宫灯。萧重华跳下马背,赵王府前已经有人候着。

    “王爷,天子崩卒,宣您进宫。”早上未央宫才传来消息,如今的凤京满城戒备,谁都在揣测下一任君主是谁。

    空气中带着微凉,又有血腥味弥漫。

    他眸中有痛意,低低的笑了,眼中竟有泪光,“竟然死了,死了……”

    孝文女帝者,宣平帝幺女也,母兰陵大族谢氏。建安四年,以长皇子为睿王,四皇子岫为周王,以帝姬为启元公主。启,开也;元,始也。

    建安十九年年,帝废周王为庶人,以睿王为太子。二十一年春中,文昭太子薨,同年宣平帝崩,传位启元公主,为孝文帝。

    元年七月,赦天下。十月,除田半租。

    二年春,立赵王萧重华为皇夫摄政王,赦天下。同年,遣宫人三千归其家。秋,塞北雨雹,大着五寸,深者二尺。荧惑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间。

    三年元月,长星出西方,庐陵晋王李岑,济南吴王李岐,九黎代王李峰反。上遣大将军李敢将兵,不止。六月,皇夫摄政王亲征,将兵诛之。赦亡军及代王世子与谋反者,徙赵王为楚王。

    四年春末,楚王归塞北。九月,以赵地为邯郸。冬,代王世子薨。

    六年三月,江都风暴自西北来,坏城十二丈。四月,封长乐翁主为镇国长乐翁主。十一月,赦天下。

    七年五月,阳陵地动,降楚王为怀光候。八月,兰陵大蝗。赦兰陵徒做者。

    八年,上有疾。八月,兰陵大旱。

    九年,上病益甚。

    十年春中,孝文帝崩。

    遗诏传位于皇夫,是为昭帝。

    孝文帝遗言,言两朝君主不宜合葬,复新帝百年后,死生不复相见。

第4章 玄女

    第4章 玄女

    园有夭桃,无子空长。

    “常曦,不要魔怔了。”天道轮回,自有因果,天机泄露太多,最后都抵不过诛仙台上一跳,红雨手一挥,接过伞,周遭的所有人都忽然静止了。

    “红尘事,当年一场痴心看不穿,罢了,罢了。”常曦回首望一眼这虚幻的红尘,闭上眼,似乎有什么落下,再睁眼时,面前依旧繁华,可哪里来的什么灼华,哪里来的故人重逢。

    红玉惊的说不出话来,唯有常曦知道,这是他的执念。如此可怕的执念,留住早不曾在的过往,期许她回头的到来。可任凭他如何执念成伤,她亦是铁了心不再回头了。

    “红雨,我听闻许多得道成仙的人,都可以饮一杯瑶池水。”

    “嗯,忘却前尘往事,许多仙人都会舀上一壶,如此便干干净净,了无牵挂了。”大多神仙得道都是如此,执着过去不过是徒添烦恼再无别的了。

    凡世记忆太过凄苦,纠结她午夜梦回。

    瑶池万顷莲花盛开的时候,她边上站着红雨,伸手接过瑶池仙子递过来的夜光杯,里面的液体清澈见底又闪着银光,煞是好看。

    瑶池仙子见她神伤的样子,便有些惊讶,复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她在守着瑶池千万年了,见过许多仙人,初来时的满腹柔肠,而后不一样再无记忆。“常曦上神,饮尽一杯瑶池水,从此不做痴情人。这瑶池水自天地以来便存有,当年平生帝君也曾喝过,虽不知他情锁哪位仙子,只如今天地太平,可见情不是什么好东西,忘了罢。”

    常曦痴痴的盯着玉碗盛来到水,眼前的仙子,不知道瑶池水,却守着瑶池年年岁岁,她有些嘲讽,那年她在阁,翻过关于瑶池的来历,便道:“仙子有所不知,瑶池水只忘人间事。”

    瑶池仙子蓦地抬头,那神情十分错愕。

    常曦含笑,仰头饮尽,泪流满面。

    这一杯水下去,前尘往事,再无牵挂。

    重华,我对你终是再无要求了。

    瑶池万顷芙蕖,常曦辞别瑶池仙子,携红雨回了东荒。当此之时东荒正落下瓢泼大雨,惊了一地落花零落。她关上门窗,倚着竹榻而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自难忘……

    常曦朦胧中,梦里挣扎不醒。

    她看见梦中人相约来世,又模模糊糊见到一人站在一棵树下等了一宿,最终独自而归。百年轮回,只遇一人,不得一世善终,最终只化为一生凄楚无奈的放手。

    韶华光阴,千百年来,黯淡了她所有的气力,再也走不下去了。

    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常曦睡醒在阳春三月,当时东荒的桃花开的甚是烂漫,纷落的桃花瓣和着春风飘进了她的竹屋,落在她的身上,惊了她一场好梦。

    她起来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青衣素手,掐指算了算,这一睡竟然又是百年。出了竹屋,果然洞外几许篱笆,种着许多桃树,桃树在春风中伸着枝桠,不见许多枝叶,但有纷纷落英飘下,乍一望过去,雪白夹着粉色一片,把小道都掩盖的密密实实。

    无极时光太过漫长,她觉得有些无聊,琢磨着是不是要继续再睡一会儿,或者寻个时间拜访友人。她正打算回去补个回笼觉,耳边蓦然有声音响起。

    “常曦,你可算是醒了。”那人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惊喜,估摸是觉得自己来的很凑巧呢。

    即便是睡的很久,脑袋有些糊涂,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玄衣仙子。

    恭行天律,部领雷兵,九天之方,可以扬兵布阵。九天玄女元君大天尊,任姒。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她自回归神职,东荒的元君,却依旧谢绝访客,这一谢绝便又是百年之久,与好友玄女确实是阔别,阔别的岁月她都算不清了。

    “我倒是无恙,如今八荒甚少战事,我听闻你上次来寻我未果,这不才回了府上便赶来你这里了,不曾想恰逢你睡醒,倒是省了我叫你了。”任姒睨了常曦一眼,十分率性的席地,直接坐在了满地都是落英的小道上,自身上拿了壶酒,自斟自饮,“如此风光,若没这壶桃花酿,真是会添上几许败笔。”

    常曦认识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好酒贪杯,转身没打算搭理不靠谱的玄女,“东荒景色确实好,你久居九重天,是要好好赏。如此闲情逸致,我便不打搅了,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任姒被噎回去了后面要说的话,常曦话说的没错,九重天景致确实是比不上东荒,她叹了口气,“你东荒风光好,倒是让我也想起了神山。常曦,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常常一起钓鱼。”

    过往太多事,让常曦不愿意想,神山的主人也已经没有了。“阿姒,都过去了,岁月是个好东西,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得了,算我没来过。”任姒也不在伤春悲秋的惹常曦不悦,又饮了一口桃花酿,这天上人间,唯有此间桃花酿最为醇香,任姒酌酒,似是不经意的一提,“原本是来看看你醒了没,醒来了就一道前去紫微垣贺寿。看你这样子,我便勉为其难的自己一个人前去赴宴了。”

    紫微垣?

    常曦意兴阑珊的神情,听闻后,停下脚步,转身道,“紫微垣,不是谢客十万年了吗?”

    她虽是东荒元君,可早年拜在玉京山,如今上古之神都羽化的七七八八,唯有紫微垣的那位帝君让她十分尊敬,那是一位比天道还正经存在的上古真神了。

    任姒摇摇头,“这个中缘由,我自然是不清楚的,帖子就送到我府上了,你的呢,红雨是不是收起来了。”

    “阿姒……我与你一道去。”东荒,并没有收到紫微垣的帖子,紫微垣似乎在不经意中,忘记了东荒的元君。若放在平时,常曦自然是不会计较的,只如今时隔十万年,她想去看看如今的紫微垣,怎么样了。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任姒自然是顺着台阶就下了。

    “无,最近可还好?”任姒问的时候有些犹疑,她虽然近些年来甚少来东荒,当时却是她和北寻一起,提了无的元神,候着常曦早日归来。

    她同常曦自幼相识,眼前这个四海八荒都尊敬的女上神,不是她记忆中的好友,东荒当年的元君,玉京山的常曦,生的肆意洒脱,豪情万丈,她会胡闹,会闯祸,却不会像如今这般稳重,像极了一位上神。

    “漫漫时光,总会好的。”常曦拍拍她的肩膀,“走了。”

    任姒见着常曦驾云,瞧着她面色如常,才将一颗不安的心,装会胸中。北寻说过,常曦早放下过往了,而紫微垣也避世十万年了。

第5章 平生

    第5章 平生

    中元北极紫微宫,北极五星在其中。

    常曦自入天外天,紫微垣广场停下,便不再踏云。上古真神之地,不管你是何神职、仙位,都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为的是表示对远古之神的敬意。

    紫微垣许久不招待仙人,只这一次聚集的都还是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仙君,平生帝君华诞,众神贺寿。

    任姒遇上旧友,一时没留意常曦的异样。

    常曦望着众多仙君一步步踏上千里长阶,她眼前有些模糊,印象中有人还在这里肆意驾云而过。她抬头,紫微垣上空,星罗密布,北斗星群,事事有期可寻。

    她随任姒前来紫微垣,不是为了赴宴,而是想要再看一眼如今是何模样,因而没有跟随大流,折步朝着一边而入,七拐八弯的,就瞧见七叶树盛开,边上还有一个偌大的湖,那是紫微垣的七叶林。七叶树花开,淡白色的小花纷纷飘落,将树下白衣青年渲染的分外美。他斜卧树下,脸上还盖着一本书,似是睡着了。

    既然有人酣眠,常曦觉得不好打扰,犹疑不过瞬间,便打算离去,却见那人倏然睁开双眼,天地月华,竟没有与之争辉的资本,皎洁清冷,“何人喧哗。”

    喧哗?!

    常曦停住脚步,一脸黑线,不过到底是神女做久了,知道自己打扰了别人好眠,转身笑意盈盈,拱手一礼,“常曦打扰仙君休憩,望神君海涵。”

    今日来紫微垣皆是有脸面的人,她不识得此人,以仙君相称合乎情理。

    白衣青年起身,隔着不过几步路,就看见这个世上主生死寂灭的女神眉眼含笑,盈盈施礼,眉宇间还隐藏着俏皮却又故作庄重,似乎记忆中在哪里见过,“紫微垣错综复杂,不可随意闲游,回去罢。”

    常曦兴致挫败,觉得有些寡淡,怏怏回话,“多谢仙君提醒,告辞。”

    她转身便走,却又止步,蓦然笑着反问,“得仙君指点,敢问仙君名讳。”

    或许是这个小辈问的问题已经许久没有人问过,他对她都是又多看了几眼,难得露出了几丝笑容,“紫微垣,重华。”

    重华仙君?她蹙着眉头,好像在哪里听过谁这么说过,可似乎还不知道四海八荒的还有这么**仙君,隧又作揖礼,“重华仙君,此地不宜久留,可一道离去?”

    重华似乎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是真的不认得自己,这才抬头细细打量,“你不识得本君。”

    他话音才落,常曦才惊讶的抬头,久久回不过神,良久才恢复如常,“你你是九重天上哪一位帝君?九重天上,没有叫重华的帝君。”

    此地是紫微垣,七叶树花开,此地自称本君,莫非是“你是紫微垣平生帝君。”

    无极时光里,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到,主宰世间日升月沉、天地经纬的平生帝君,竟生的如此的……天地争辉,也从不曾想,他们是这么见面的。

    人人都知道紫微垣避世十万多年了,东荒的元君也从不曾见过平生帝君。

    “常曦拜见帝君。”

    “起罢,你司生死,主寂灭,当恪尽职守,万不可辱没了上神之名。”他是上古真神,于天地共生,受的起四海八荒任何一个神的大礼,何况底下跪着的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小辈。

    常曦行大礼,自然是嘴上称是,她对平生帝君印象很好,可现在却又不好了,或许上古真神都跟凡世间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爱说教,偏偏他说便说了,她还半句不能反驳,只觉得心里有些憋屈。

    于是紫微垣的七叶林里,便出现了一幕意外的场景,白衣青年在前面走,后面跟着无精打采的青衣女神。

    只是重华眉眼却有不经意的皱褶,他似乎听到七叶林中似乎有清脆的铃声,而这铃声有着异样的熟悉,“常曦上神,可佩有合欢铃。”

    不是疑问,是肯定。

    常曦原本就神情怏怏不乐,听前面想起清冷的声音,下意识的伸出手腕,如玉的手腕上,银色的手镯上镶嵌着一个金色的铃铛。“平生帝君可是说的这个铃铛?”

    “倒是不知道它叫合欢铃,只是我一直带着,可有不妥之处?”她眉眼太高,望向前方停下来的帝君。这铃铛她已佩戴成习惯,只是她从没听见过铃响,又觉得自己下意识伸出的手,这个习惯委实要改。

    重华不再说话,只是片刻,复又开口,“前方便是大殿。”

    常曦顺着他的视线,便知道可以原路绕回去了,只再回头的时候,紫微垣的帝君已经不在原处。她只道这些上古真神神出鬼没,便没有细想,不动声色的回了原处。

    青衣女神消失在七叶林,再看不见身影,重华挥手撤去了天幕,赫然是在一座书阁之上。

    合欢铃,他记得凡世间有象征夫妇和睦恩爱之意,可方才常曦身上所佩戴的合欢铃,若没猜错还兼有锁魂之力,更荒唐的是,此物竟出自自己之手,而他却不记得自己何时做过此物。

    他翻开神器一览,末页合欢铃在上,很明显是后面有仙君添上。重华闭上眼,自他回归神职,中间有许多事情过于巧合,若非这合欢铃,他还一时没甚在意,或者说他回归神职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漫漫时光,总归有其造化与缘分。

    七叶林回归大殿,常曦的心情十分低落,是以至离开的时候还是郁郁寡欢。

    任姒见常曦败兴,颇有些玩味儿,“平日里对紫微垣的帝君倒是尊敬有加,方才见你闷闷不乐,怎么,失望了?”

    常曦摇摇头,扶额,“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无聊罢了。紫微垣果然是上古真神的地儿,我呀还是适合回我的屋里睡着,醒着人间走走,看看几出折子戏,倒比这儿强多了。”

    人世间数十亿凡世,每一世都演绎了种种人生,她倒是爱看的很。

    “行了,这才子佳人的,你瞧着也不腻歪。只是这四海八荒如今也忒是太平,我这身子骨也闲着发慌,愈发懒散了。”任姒叹了口气,俩人出了紫微垣。“不过,这才子佳人的,想来也是一桩趣事。我听闻多年前,你也凡世轮回了几圈,如今我也有了这番心思了,好打发无聊的时光。”

    “你若是闲得发慌,可来我东荒的桃林里修剪桃枝,得空了随我凡间走走。诚然轮回是可以打发时间,可太伤身了。”常曦笑眯眯的回道,她近来懒散,瀛洲灼灼桃花,已是许久没有修理,正缺个人打理,“你也是知道的,司命神君与我有过节,你与我关系四海八荒的,但凡有点八卦的都知道,你若是轮回少不得司命神君与你穿小鞋,待你凄凄惨惨的过完一世,回来再同我算账,我可是大大的不划算。”

    常曦没说,任姒倒是没有想到司命神君。说起这司命神君,四海八荒,除却紫微垣,她最佩服的一个上神。常曦司生死,主寂灭,可这世间的命格却是掌握在司命神君的一支笔上,一本薄里。

    万物定数,司命薄上早已注定,恩恩怨怨,其实不过是司命神君的几行字罢了。天道轮回,都挣脱不开这一行字的束缚。

    早年任姒征战四方,于人间春波桥下惊鸿一瞥,亲眼瞧过那只笔划去一个人本该孤苦的一生。她即便威重九天,却也是身在其位,各有各的愁。

    只是很多年前,常曦尚年幼,师承玉京山,少年轻狂。当时与玄女初识,见不得人间生死别离,又误打误撞得了司命薄。照理来说,这司命神君的司命薄除了本尊是谁也写不出墨水的。可常曦不是常人,她司生死,主寂灭,与司命神君同出一脉,这世上除了她还真没有别的人可以动神君的笔了。

    是以两个天真的仙子,不谙天道循环,私下改了许多人的命运。原先司命神君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后来人间凡世又异动,这才留意,方才发现这其中奥秘。他本是上神,奈何常曦伶牙俐齿,又出自玉京山,此事便不了了之,只是从此以后司命神君便惦记上常曦了。

    常曦后来历劫,他也没少给她穿小鞋,是以常曦觉得司命神君忒是小心眼,那件事都过去千百万年了,他居然还惦记了这么久。

    “倒也是,司命神君小气的很,我若是轮回道这么一跳,等于白白送上去给他添了乐子,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我也是做不出来的。可你那满园子的桃花,可我也真心不愿意搭理,你自己修理去罢了。”思量着,任姒若有所思,“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桃花酿可要给我留着。”

    若说这个世上最得懂得寸进尺的,莫过于任姒了。天上人间的,见过那个仙人与别人讨要东西还如此这般的理直气壮。

    临走的时候,常曦又回头远远的望了一眼身后的紫微垣,想是没个千百万年,大约是不会来了。

第6章 旧识

    第6章  旧识

    常曦再次来到了这六朝古都,站在人际鲜少的朱雀桥下,望着这一方汪蓝的天空,只觉得久违。她的不远处还有偌大的府邸,门匾上御笔亲题“敕造睿王府”,感慨颇多。

    睿王府起造之前原是很多朝前帝王为宠妃造的行宫,其瑰玮虽然比不上皇城,但胜在雅致。前朝皇帝将其赐予公主,工匠修建公主府多年,只是后来那位公主跳了城楼,公主府荒废多年,直至皇朝覆灭,几百年风雨,朝代更迭,于是当年的公主府才有了如今的敕造睿王府。

    一揽芳华,是整个睿王府府最雅致的地方。一弯绿水环绕,曲径游廊,一路行来的时候竹影斑驳,远远可见后园还有成片的梨花与芭蕉。此时正直春中,微暖,即便是夜晚一揽芳华也不是特别的寒气重,那片梨树林盛放的灼人,在幽幽月华下可见隐隐雪白。

    “阿姒,出来罢,我是常曦。”她朝着寂静的夜色中轻唤,见无声息,足尖一点跃上树顶,“我带了你爱的桃花酿,今日与你共饮一杯。”

    “你如何得知我爱饮桃花酿。”许久,她的身旁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幽幽目光,出落的倾国倾城,“你又是谁。”

    常曦敛眉轻笑,看着眼前这缕似有若无的魂魄,哪里还有她记忆中友人的样子,“如今你怕是不认识我了,你阳寿已尽,随我回去罢。”

    任姒没有什么心思说话,她留在这里许久,早已没有再世为人的心,摇了摇头,“我不走,这世上哪里还有我的去处。”

    “留这里作甚!坊间早传闻此间厉鬼作祟,你若不走,迟早酿成大祸。”常曦心中恼怒,倒不是对着任姒,她心底早早有些察觉,这剧本的风格,倒是司命神君的风格,“我早说过,你不适合这人间话本,偏不信,吃亏了吧。”

    任姒自然是听不懂常曦的话,歪头,“你以前认识我?”

    常曦不回答,默默的又了递了一杯酒给她,见她在月光下粉面如玉,“嗯,你该好好睡一觉了。”

    树尖两人饮酒,片刻须臾,已有人幽幽犯困。常曦扶着她的魂体落在地上,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盏长明灯。困守凡间多年,常曦自知劝不回执拗的玄女,方才任姒的酒盅便有一味药名瑶池水。

    长明灯一盏,引君渡彼岸。

    世间凄苦,求不得,爱别离,就连神也看不破。

    “你是何人?!”

    她提着灯,青衣虚无,月色飘渺。

    常曦回眸,嫣然一笑,“睿王杨渊,久仰久仰。”

    “你是何人。”睿王面色冷肃,显然不欢迎夜来不速之客。

    常曦又笑了,似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提灯,灯火妖艳,照映出睿王儒雅的面容,“相传睿王博闻强识,可识得此灯。”

    见他似有恼怒,她又似乎悟到了什么,“我忘了,睿王不过是凡间俗人,如何识得。此灯唤长明,渡亡魂。睿王问我是何人,此行为何?我来渡引你府上亡魂过忘川。”

    “你,她人呢。”睿王的脸霎时间就惨白了,他向来不信神鬼,可如今他却对眼前的人深信不疑。

    “人?自然是死了。”常曦好笑,任姒千里迢迢嫁于他,守空闺十年,困守睿王府十年,失了本性,她自然不会给眼前这个人好脸色,若不在他心口插上一刀,怎么解心头的忧愤,“你若不欢喜她,当初就不该给她希望,凡间男子皆薄幸。”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察觉出语气中的愤然,只是再不想多说一句,便径自离开。

    睿王再回神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女子的身影,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他傻傻的站着,仿佛成了雕塑。

    “常曦,你又扰了纲常。”

    常曦才出了睿王府,耳边便有淡淡的声音响起。

    “……”常曦收了长明灯,面上已然有些抽搐,她晓得此时跟她说话的是哪个了。转过身说话的时候,已经换上一副端庄的样子,“司命神君,别来无恙。”

    那神君着紫袍,锦衣玉冠,右手执笔,左手捧着司命薄,面上无神情,“别来无恙?你我别后不见,这人间方太平。随意更改命格,你倒是多年不曾变。”

    忍住忍住,常曦心里抓狂的很,但是面上笑意连连,言语上不知不觉就讽上了,“不敢不敢,神君多年不见,还是这般无情,常曦委实伤心的很呐。”

    “你休要转移话题,玄女既然入了凡世,你便不该插手她的事情,更不该现身凡人面前。如此这般胡闹,迟早出事。”司命神君面色冷肃,四海八荒许多仙人都不敢随意靠近,更别说嬉皮笑脸了,唯有对着常曦,他常常觉得自己的脑细胞不够用,往往有暴跳如雷之举

    “我若不肯,你又奈我如何。”常曦见他刀枪不入,也不再执着,说完就要走。

    司命神君抚额,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常曦,你尚自顾不暇,何以多管闲事。天道轮回,你自己躲不过,玄女也……”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常曦打断,“你不要再说了,司命神君,你不过是仗着自己能视天道罢了。天道有缘还是无缘,我如今早已堪破,阿姒于情之字看不破,我便不会坐视不管。”

    “你我都是造化神奇,何苦为难彼此。多年前,我年少不更事,望神君海涵,告辞。”说罢腾云而去。

    司命神君无奈的摇摇头,翻开司命薄,划去睿王元妃任姒的名字,抹去她在世间的所有痕迹。常曦总说他记着过往恩怨,可谁又知道他又多少次替她们善后,从不明言。

    她说的没错,天道注定的无缘,又岂是他一个司命神君能改写的,她的命运从来都是天命安排,他从未插手丝毫。

    看着她喜悲,看着她落寞,多少年下来,当他想要离开目光时,视线却已然离不开。

    常曦,这么多年了,你也从不曾好好看过我一眼。

    司命薄随风翻页,期间起伏,竟有空白的命格。

    世间命格,大抵是写的凡尘俗人,于常曦,不过只是一本废纸罢了。

    常曦堪不破这红尘,他又何尝不是。

第7章 天道

    第7章  天道

    东荒千百年来未曾改变,满树桃花衬着漫天红霞,随风落下,洋洋洒洒。

    常曦坐在树下,闭眼养神。

    “师父,师父,你整日只知道睡,不无聊吗?”

    突然耳边有声音响起,没一会儿面前就有一道红影闪过,端的是倾国风华,杵着下巴望着看似睡着的常曦。

    “阿姒,你整日问这句话,不无聊吗?”常曦没有睁眼,淡淡的回了问。

    她带回任姒容易,奈何这玄女已入轮回,历劫尚未结束,不能回归神职,让她着实忧伤的很,这天地间的挚友,整日里喊着你师父,她心里尤其渗得慌。

    她还是比较喜欢记忆中的那个任姒,一身玄衣,一把长枪,能惊住多少四海八荒的仙人,而不是如今这个空有这绝世容色、天真烂熳的女子。

    常曦这么一想,思绪有些一顿,这般容色的女子,她记忆中,也有过,是小花。她睁开眼,迫使自己不再想,心里告诉自己,常曦,她早就不认你了。

    “不无聊啊,师父你睡着的时候,我翻了你书架上的折子戏,每一出都尤其有趣。”她回答的甚快,眉眼如画,竟带出许多风华,“师父,我听红雨说,我看的几出戏,竟还有是师父你演的。”

    常曦豁然起身,眼神扫向红雨,见红雨摆着手要阻止玄女说话,袖子一挥,笑道,“都是历劫前的事儿,做不得数,一盏瑶池水下去,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阿姒,人世间情情爱爱的,最要不得,你还小,倘若遇上了,最好避开,才不会伤到,知道吗?”

    “师父,你这是逃避,但凡要发生的,都是天道注定的。”任姒撇嘴,有些不以为意,拍了拍衣裙,“师父,天道轮回,该来的都跑不掉。”

    “你说的是,我从前不知道你是个这么遵循天意的。”常曦笑得如春风拂面,很心安的摸摸任姒的脑袋,说的话就没有她动作那么温柔了,“既然如此,你入我门下也定是轮回注定的,那就去修桃枝去吧,没修好,这桃花酿我这千百年是不会再酿了。”

    任姒皱着眉头,反驳,“师父,你这是摆明在报复,你一个上神,你做这事都不感到羞,师父,我瞧不上你。”

    “得亏你没瞧上我,这要是瞧上我,你若回归本职,我可是要防狼一样防着你,所幸你也瞧不上我,那便维持原判,修桃枝去罢。红雨你替我瞧着,这阿姒要是修不好,饭不给吃不重要,这酒一定是要扣下的,知道不?若你徇私,与她同罚。”伸个懒腰,头也不回的朝屋里走去。

    任姒气的直跺脚,朝着常曦做鬼脸,常曦的声音远远的,老神在在的传来,“你若再不听话,数罪同罚,可不是不给饭不给酒这么简单了,你可要想清楚。”

    “师父,你真讨厌,我要离家出走。”任姒朝着门关起的竹屋道。

    “仙子,你就别再说了,常曦可是说到做到的,你就乖乖的修桃枝去。”红雨弱弱的插上一句话,她其实是有点惧怕任姒的,九天玄女虽说是自己元君的好友,但那杀伐决断也不是放着好看的。

    她又默默的看了一眼任姒,虽然现在的玄女确实是放着好看的,但她还是怕回归神职后,万一玄女来找自己算账。

    任姒抬头看了这望不到尽头的桃林,心中在咆哮,这要修到何年马月。她讨厌这么长的桃林,更讨厌修桃枝!

    然而行动还是必须的,红雨蹦蹦跳跳的看着漫步树端修桃枝的玄女,觉得自己也要表示一下,“仙子你先忙着,我去看看常曦气消了没。”

    “你去罢,记得帮我说说好话,”任姒现在是如霜打了的茄子,有气无力,看着红雨走远,立马从树上跳下来,朝着东荒出口跑去。她日日困在东荒,师父从不让她出去,她知道东荒好,可外面的世界,她也想要去看看。

    东荒结界,若不是常曦打开,她根本离不开。后来她不经意中听红雨说过,于是悄悄留意过青丘北寻上神拜访东荒时,东荒结界的异样,终是让她找到了破绽。

    红雨再回来的时候,一时还没回过神,心里一紧,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现在是欲哭无泪,常曦一睡不醒,这只会点点皮毛仙术的玄女又跑出了东荒,这都什么事儿啊。她想归想,还是留了讯号,期待常曦早些醒来,自己便寻任姒去了。

    天道轮回,昭昭可期。

    常曦站在紫微垣前,望着星罗密布的天空,唯有这么一感。

    她早料到东荒留不住任姒,却不知道会搭上红雨,致使东海崩塌,世间再无九天玄女。她便是费一身修为,也唤不回湮灭的玄女与红玉,唯有上古真神,唯有紫微垣的平生帝君可力挽狂澜。

    常曦与平生帝君明面上不过一面之缘,并无交情,她知道自己不该上的紫微垣,然而这一生,她能留住的真的不多了,因此才拿出昔年的厚脸皮,跪在紫微垣大殿前。

    “东海之滨,满目苍痍,山河狼藉,她可曾想过,天道遣之?你与玄女昔日挚友,今日师徒,祸起之时,尚未论你大罪,今如何敢求在本君面前?”他负手而立,白衣如雪,语中清冷,却不讲一丝情面。

    “玄女一生征战,为九天立下汗马功劳,此番东海大劫,起因于她,她已尽数还清,望君上功过相抵,留她性命。”常曦再拜,却心知已是无多大用处,她所知的平生帝君,绝不会答应了。

    “本君昔年与你说过,你主生死寂灭,万不可辱没你上神的名号,如今你令本君失望至极,走吧,日后不可再来紫微垣。”重华转身,不再看地上跪着的青衣神女。

    “昔年,我不懂,紫微垣的紫微斗数为何只有平生帝君可执掌,一直以来我以为只是因为帝君为上古真神罢了,如今方才知,天道天道,与天道同心,帝君与司命神君果没有辜负天道。常曦不知事,告辞。”常曦拾阶而下,背影决绝,空中依稀还有她回音,“依神君之意,常曦至此永不拜会紫微垣。”

    她从来都知道,平生帝君是最自律、最遵守天道的神,却还是怀揣希望而来。她离开紫微垣大殿,踏云而起,再不留恋。

    常曦上神,东荒第二位元君,天道上注定孑然,她偏不信,撞的头破血流,只是当年会心疼的人,早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

第8章 花神

    第8章  花神

    紫微垣静悄悄的,七叶树数年开花,竟有微风徐来,花瓣轻轻颤抖,摇曳生姿。

    慎独仙君瞅了一眼拿着书赫然睁眼的帝君,只觉得受到了不少惊吓。他是平生帝君的侍书小童,默默的接过帝君递过来的书,确认自家帝君已然醒来,方才上前禀报。

    “君上,花神魏紫上君还跪在殿外。”四海八荒第一绝,花中之主魏紫上君,已然跪在紫微垣多日。

    重华任由慎独替他披上外袍,蹙了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过往,“本君记得,她不该是这种性情。”

    他不记得为何入的轮回,却记得轮回中发生的事情。记忆中的那个姑娘,明媚鲜妍,即便后来为帝多年,却依旧遗世独立,否则怎么会同他死生不复相见。

    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

    世人都这么说,大秦的陛下萧珩,冷酷无情,手段残忍,是这个世间最淡漠的一个人。可如今这满室的空凉,谁还记得他的心伤。

    他想到这时,心痛的厉害,竟颤抖的立不住。慎独慌忙上前扶住,脸上忧心不言而喻,“君上可还好?”

    自帝君凡尘归来,这心痛的毛病竟也跟了他千百年了,每次帝君痛的冷汗淋漓时,紫微垣的漫天星光便移位错乱。

    重华稳住自己,勉力不使自己晃动,“让慎言,带她进来,本君要见花神魏紫。”

    花中之主,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若束素,齿如编贝,当得上‘花貌惭花花亦惭’,曼妙的很。

    “魏紫拜见帝君。”她盈盈拜倒,风姿绰约。

    坐在榻上的重华,良久睁开眼了,看着地上拜倒的仙子,也不叫起,心中已是无波无澜,却还是想起那时初初回归神职的自己。

    三清境幻境,紫微垣虚无,星辰满布。

    萧珩醒时候,不在他熟悉的未央宫,周围没有围绕着哭哭凄凄的宫人。

    面对一室清冷,他终于想起来,似乎是一切回归正途了。

    这个世间,再没了凡世间的那个萧珩,也没有了那个爱而不得李妍,他是平生,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执掌天地经纬,以率日月星辰、诸天神佛。

    一番寒彻骨,尝了一遍爱恨。爱别离,求不得,心底空的发慌。

    “阿妍,阿妍……”他捂着心口,疼的厉害。

    “花神魏紫上君,转世曾为大秦孝文帝李妍。”紫微垣的仙官慎言禀告,帝君下凡,司命神君无权干涉,这一世纠缠全由造化,后紫微垣才晓得随帝君一世爱恨的,乃花中之主魏紫上仙。

    再有意识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九重天的花神府邸前。

    他不敢进去,近乡情怯。

    直到那个紫衣仙子蹁跹出来的时候,他瞧着陌生的容颜,竟心中无一丝情怀,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的更厉害了。

    即便他的阿妍是她的转世,而花神魏紫终究不是她了。世间之大,他终究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子了,也不见她的一颦一笑。

    思也难,恨也难,而今卿我两隔栏。

    “本君说过,你我此生不必再见。”重华说的时候,痛意难忍,他自然记得那年阿妍崩卒,留下一纸诏书着他登基为帝,却让他此生再不能相见,生不同时,死不同穴。

    那时他便想,她已然恨极了他,竟让他生不能见,死也不能见。他以为死后,黄泉碧落,他都将她镇魂昭陵,总能相见的,谁曾料,果然是天上人间不相见。

    “夫君……”魏紫闻言,泪水便流下来,梨花带雨,煞是惹人怜爱。

    “住口!!”榻上的重华赫然起身,他的眉目淡漠如雪,但凡殿中伺候的仙娥仙官都知道,此时的帝君震怒了,广袖一挥“花神魏紫,目无尊上,褫夺仙职,着府中思过万年,无旨不得靠近紫微垣半步。”

    魏紫软在殿中,看着那个白衣上神离去,心中竟害怕的厉害,她以为凭着李妍旧时情谊,凭着紫微垣记着李妍为花神转世,必能得帝君青睐。谁知,竟是这般下场,是她痴傻愚钝,她自以为的屏障,竟毁了自己。

    这紫微垣的平生帝君,果如众仙口中那般无情无义,所幸她与他曾经无一丝干系,那替了她历劫的孤魂野鬼,真真是枉死。

    许对于很多人来说,千年当真是一个漫长的岁月,那是因为人的寿命短暂,不过百年。然而对于众仙来说,这样的岁月适才是不过转眼,但也改变不了这期间的无聊。

    这东家长,西家短的,仙人们法术不知道是否精进了没有,但八卦之心那是越演越烈,有**的趋势。今日某某仙子与某某仙子鸡鸣狗盗,明日又是哪家仙子红杏出了墙,戏折子是一出一出的来,比司命薄上演的还要精彩。

    九重天,身家清白的仙子也遭了某些八卦仙人才子佳人的戏折。不过如何无聊,总归没有人编排上古真神的。倒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编排不出什么。

    当某仙官传出三清境紫微垣那风流韵事时,四海八荒沸腾了。

    是以,这百花宴呀,更显热闹。

    “仙友可注意到,往年这百花宴呀,都是魏紫上君主持的,今岁果不见魏紫上君呢。”百花宴百年举办一次,自然也是花主操持事宜的,原本模模糊糊的韵事因魏紫上仙的缺席更显神秘。

    “这魏紫上君,那是花中之主,当的是四海八荒第一绝色,去岁小仙还在瑶池见过一面,那姿容甚是倾国绝色。”那人本着一脸陶醉,说的头头是道。

    旁边的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是没有反驳,显然是赞同了这话,四海八荒第一绝色花神之主魏紫上君,这是众仙公认的事情。他们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绝色的仙子,竟然与平生帝君有了牵扯。

    “上古真神,由来不予众仙有太多的交集,可这会儿也许是空穴来风。”有一仙子默默插上去一句话,他自是觉得上神高高在上,向来不跟他们有太多联系。

    “上古真神,与天道同心。”常曦青衣素服,腰间别着一把竹笛,若不是那通身的气派,她给人的感觉定然是一个清冷的仙子,谁曾想她竟然是一位上神,她混在众仙里,浅斟独饮。

    “可不是,东海陨落了一个九天玄女,现下紫微垣又让百花少了一花神,但凡与上古之神有牵扯的,必不会有好下场。”坐在常曦边上的一仙子淡淡的道。

    常曦起身,转入后花园,果然见北寻在此。“她如今提上来做了这花中之主,你还有什么可惦念的。”

    “濯儿她不记得前尘往事,初初上九重天,自是需要我好好操心。”北寻扶额,显得有些疲惫。

    “连濯……”她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阿姒和红雨,却再也回不来了。”

    “常曦,也许对于她们来说,这未必不是好事,虚无时光,活着甚是寂寥。”北寻安抚着一身落寞的常曦,只是从此东荒少了这么几个人,常曦该是更寂寞了,“我还未多谢你来百花宴。”

    “你我何须言谢,理当的。”常曦看看天色,又道:“东荒需要你看护几年,无他一直醒不来,也一并交由你了,大恩不言谢。”

    “好,你只管去做你的事,东荒我会照管。”他不曾问为什么,多年为友,早已不用多问什么,常曦做什么自然有她的章理,一如当年他替桑则守着连濯一样。

    百花宴由新上任的花神连濯有条不紊的主持着,紫微垣中的帝君才放下手中的佛经。

    “慎独,你可听见什么声音?”他脑中嗡嗡作响,适宜放下卷轴。

    慎独摇摇头,紫微垣过于清静,七叶树林向来连风声都不怎么许进来。

    “东海,合欢铃响了。”那声音渐渐清晰,重华知道那是合欢铃响了。那个他亲手铸造的合欢铃,正在发挥它最重要的使命。

    慎独刚想回话的时候,却发现身边早已经没有他们帝君的身影。他有些疑惑,东海才遭大劫,怎么又要出事了。

第9章 重华

    第9章  重华

    东海烟涛,万顷水光,浪花拍岸,卷起千堆雪,中有神女行云流水般施法。重华云端之上,尚看不见她是什么容色,却恍然觉得熟悉莫名。

    常曦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于迷茫当中已经瞧见云端的尊神,蓦然落泪。

    成神数万年,常曦看过太多的花开花谢,执掌生死寂灭的上神,清华无比,游走在红尘万丈,独独遵守着与师父的约定,此生在未满十万岁前,绝不踏足上古真神的辖地。

    遍游沧海,说不清人世间的爱恨纠缠,抑或也见过太多的长安一世,幽冥司的三生石畔,她是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震撼,只赋予淡然一笑,会对他人说,这便是人生。

    多年前,她尚且年幼,不过是玉京山一个调皮的神女,不信天命,不管天道,任谁说一句天道纲常,天命无缘,她都能嗤之以鼻。

    她第一次见到除师父以外的上古真神,那时玉京山的桃花,开的比东荒瀛洲的桃花灿烂,那人一袭灼灼红裳,笑意不减。“玉京山,难得出了这么个性情跳脱的神女。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常曦没有停下手中的活,继续专注的填坑,道:“玉京山那么多上仙,都唤我一声神女,你这个小辈,忒无礼了。”忙活着手头的活,连头都没有回。

    “你在做什么?”听出她语气中的不以为然,重华蹲下来,耐着性子问道。实在是,这须臾时光里,他从未被人当作是小辈,或许这天地间能将他看作小辈的神,大抵都已经身归混沌了。

    “种花呀,你看不出来吗?”她自人间提回来一只桃花妖,神行有些受损,不过她很是喜爱,玉京山自来利于修行,将她埋在土里,好让她养伤。

    重华捻觉,华光一闪,原先埋在土里还看不见身影的种子,霎那间开满了一树桃花,常曦惊讶,回头望去,灼灼桃花,曼妙不过他一身红裳,甚至额间那滴水印神迹都显得华光流转。都说四海八荒一绝色花神魏紫,若站在他的边上便失去了颜色。

    “是你呀。”若是往常,她是不识得此神,可她在神山见过他。那时候他同勾成大帝正在神山博弈,她偷偷见过一眼。

    “小丫头,竟知道我?”他多年不出紫微垣,许多小辈早已经不认得,眼前这个小丫头竟认得他。

    “我自然认得你,神山的草鱼仙同我说过,他们的子孙都快被你烤完了。”想起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得好好跟这人说说,她每次去神山找阿姒的时候,都已经看不见草鱼仙了。

    “神山?”重华略一思索,近来似乎去神山的次数是有些频繁,他与勾陈下棋是假,每次逗弄神山湖中的小鱼却是一桩趣事,“你这是替他们抱屈?”

    常曦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脸不屑,“我只怕你将他们吃光了,我下次就没得烤了。”神山的草鱼,烤火味道尤其鲜美,她每次同阿姒都要吃上许多条。自这厮上山,湖里的草鱼几乎绝迹,往日里还能见他们在自己眼前蹦跳,后来干脆搬家迁徙了。

    重华哈哈大笑,见眼前的小仙子气鼓鼓的样子,尤为惹人喜爱,“倒是我的罪过,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玉京山常曦。”她撇过头,不为美色所诱。

    “哦,是东荒的小元君呀。”东荒的真神已大梦,羽化过后留下稚女一名,天生神胎,司职生死寂灭,据悉学艺拜师玉京山,没想到是这么个有趣的小丫头。

    小元君!!这世上能听说她的名号,还嫌她小的,眼前这个神她记住了。她气的有些咬牙切齿,下手就攥住重华的手,狠狠的捏下去的同时脚也已经踩上去,在他惊愕的中,回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表情,然后跑了。

    重华瞧着那消失的小仙子,摇头连连失笑,玉京山的弟子,大多都端庄稳重,甚少有这么符合他脾性的。

    “久不见你如此开怀,可是见到什么趣事,为兄倒是听你说道说道。”那边走来一个青衣神君,见重华笑的甚是开怀,打趣道。

    “青玄兄长收了个有趣的弟子,我是羡慕不已。”重华口中的青玄兄长,正式常曦的授业恩师,玉京山的主人元始天尊妙无上帝。

    听重华这么一说,青玄顿觉头疼不已,这玉京山谈的上有趣的,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那个让他操心的小徒弟。“常曦向来胡闹,也就你觉得她有趣。”

    “怎么个胡闹法,玉京山森严的戒律都困不住?”重华一听,来了兴致,玉京山学艺的人众多,因此戒律也是十分苛刻,可在这么严苛的戒律下,还能上天入地蹦达的小神女,确实是不多了。

    “几天前,人间捡了司命神君的笔,你说这丫头,合着神山云引的弟子,硬是将一些人的命薄给改了。司命神君前不久才离开玉京山,我好说歹说,让这丫头改改性子,她非是不听,捧着人间提上来的桃花妖,又非要种在玉京山。”说起小弟子的荒唐事,他只觉得三天三夜也诉苦不完,“玉宸护的跟宝贝一样,我是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

    玉京山是什么地方,能在此地落户,便是成仙了,这人世的桃花妖尚有孽缘未了,如何使得。不过青玄自己自然没有发现,若无他的纵容,他的大弟子玉宸如何再护佑,也不能免了常曦的罪责。

    “你既如此嫌弃她,不若让我收入门下。”重华的紫微垣门下空虚,尚无弟子,若是带回这么个弟子,紫微垣只怕不会太冷清了。

    只是他话才说完,青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语气也有些怪异,“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什么时候惦记上的。”虽说常曦性情确实不似一般上神稳重,可这不妨碍她的讨人喜爱,玉京山这两三万年来,过的颇舒坦。

    自家的小孩,什么时候被隔壁惦记上了,这心情委实有些微妙。“不成不成,这可不成。”

    重华失笑,他方才不过是一时兴起,倒没有多认真,瞧兄长一副他抢了他宝贝疙瘩的模样,这几十万年也是少见了,竟忍不住再逗上一逗,“你若不同意,我又怎好夺兄长掌珠,不如让我带回去教养几日,再送还玉京山?”

    “玉宸,送客!”青玄睨了他一眼,不怀好意。

    原先不在身边的玉宸,却瞬间出现,俯身作揖,“师父,弟子遵命。”而后转身,做出请的动作,“帝君,请。”

    他奉师命本无错,原先还不知师父为何气呼呼要送平生帝君,后来师父偶然间谈起那天之事,玉宸暗暗记在心里,庆幸自己那日果断的送客,这不然小师妹都不是小师妹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第10章 黄泉

    第10章  黄泉

    经年一别后,相见君如陌。

    他们再相见时,幽冥司百里黄沙飞扬,将八百里黄泉遮的瞧不见鬼影。

    常曦瞧不见茫茫的黄泉路,遑论过忘川,她就是连三途河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她由来蹦的地方都在四海八荒,是以从未来过幽冥司,所以不知道这一日的幽冥司,格外戒备。

    “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她瞧不见什么,耳边却传来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声音,那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笑意。

    常曦挥袖,挡住眼前扑面而来的黄沙,才堪堪将面前的尊神认出,玉京山一面,她经过师兄点悟,已经知晓此神是谁,故作轻松的打了一个招呼,“平生帝君安好。”

    她打招呼谈不上多诚意,只是师父、师兄们耳提面命的,她给紫微垣帝君的尊敬也只能表现在脸上,只是心里怎么想,想必师父、师兄是不会管,也管不到。

    重华瞧她面上压抑的样子,已然知道这个丫头是知晓了他的身份,只怕内心不是她面上这般顺从,却不点破,“幽冥司九狱,哪里来什么帝君,你且唤我一声重华便好,我不过长你几岁罢了。”

    常曦几乎是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此神忒不要脸。她虽在四海八荒辈分稍大,可这斯比她有过之无不及,除却她的师父和神山的勾陈大帝,这个世上还有谁只是小了他几岁?那是用日月相隔的距离都不能形容的小几岁!

    倚老卖老!常曦愤愤,悄声嘀咕,“老不要脸。”

    “你说什么?”他俯身笑道,常曦才发现,此神不仅生的霁月风华,长的也十分修长挺拔,她在神女中已然不算是娇小,此刻他弯腰的时候,她竟还够不到他的头。

    “你听错了。”常曦抬头扬眉,笑着拍拍重华的肩膀,看上去十分好哥们。“不知道平生帝君今日如何会来的黄泉,也是来看黄沙的吗?”

    她本就长的十分绝色,这一笑,不知黯淡了多少人的眉眼。重华眼眸暗了暗,复又不经意的道:“今日幽冥司迎候旧主。”

    常曦讶然,她挑的日子,竟是花泣雪飞升上神,回归幽冥司的日子。

    说起幽冥司君花泣雪,近万年来四海八荒一奇迹。当的幽冥司君,却一点未沾染幽冥司任何一丝妖邪,那绝色在幽冥司自是找不到第二个,便也是四海八荒排得上名的。可惜一这么倾城绝色的仙子,整日与鬼混,让不少仙人觉得可惜。

    后来常曦认识花泣雪,才默默的改了自己的认知,所谓幽冥司第一绝色,是因为花泣雪是幽冥司唯一一个女的,自然找不到第二个了。

    只是她虽是仙胎天成,可要修炼成神,也需要历经八十一难,需过情劫方成后天之神。

    大约多日前,她听大师兄提过一嘴,说花泣雪在凡世间失去踪影多日,幽冥司人心惶惶,怎么不过几日,她便道心大成了?常曦狐疑,倒是有些好奇了。

    对面的神女陷入沉思,重华凌空施法,方才黄沙蔽天的黄沙,顿时晴朗不少,向着那人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前方过黄泉,就是忘川了。”

    循着他的指向,常曦同重华一起走过八百里遥遥无际的黄泉,黄泉之上无客栈,九泉之下许多鬼,进入虽然异于往常,但仍是秩序,可见花泣雪统治下的幽冥司昔日状况。“他们,看不见我们吗?”

    重华点点头,他已经施法,周遭大多数鬼魂是瞧不见他们的,“黄沙铸造黄泉路,他们不见我们方是正道,我们渡船。”

    “渡船?”常曦反问,“你可别诓我,虽然我没有来过幽冥司,但是我是知道的,幽冥司奈何桥,亡魂必须过桥,登上望乡台,再喝一碗孟婆煮的汤。”

    “你我本不是亡魂,何须上桥?”他红裳灼灼,眉眼如画,话音一转,却颇有些遗憾,叹了口气,“忘川已早没有孟婆了。”

    “世间本来就没有孟婆,幽冥司沧桑寂寞,此后一个花泣雪足以。”重华领着常曦,又补上了一句话。

    天书上并没有记载关于任何孟婆的事件,想来这不过是红尘传言,常曦心里暗忖,听他的口气,这早没有了,说明曾经是有过的,可话锋一转又说本没有,这是个有故事的帝君,她心里忖道,必然知道天书上没有的记载。

    常曦回头望了一眼重华,黄沙迷了她的眼,叹:“黄沙这么大,过路的亡魂想必寂寥。若是黄泉八百里开满了花,些许能给亡魂一些最后的慰藉吧。”

    “小丫头,你还太小了。父神成就世间,尚且归于混沌,不是你想就能得偿所愿。人世间,爱别离,求不得。”重华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个小辈意外关注,总觉得她十分像曾经的一位故人,年少轻狂,有一腔热血。

    想起许多年前的故人,斯人已逝,黄泉茫茫两不知,只可惜他们这些先天之神,从来没有机会过这个八百里黄沙漫漫。他是希望,这个性情跳脱的小神女,日后走的路不要这么坎坷,不要跟湮落一样,撞的头破血流。

    “可是,我们不是人啊。”他们不是人,所以不是少一些人世间的爱憎恩怨吗?常曦十分好奇,她身而为神,日子漫长,却从来率性而为,玉京山的天条戒律,从来不是为她们这些神女制定的。

    常曦懊恼,不知道是不是又讲错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道:“我们不是人,所以没有这些人的爱恨。”她说着拍拍胸口,有些庆幸,“还好我生来就是神女,不过我听大师兄说过,日后神女飞升上神,定是要过情劫的。”

    四海八荒太多仙君,可真正飞升上神的寥寥无几,可见情劫是十分难过的。

    “若你当得起东荒,紫微垣替你圆了情劫。”重华见常曦十分困扰,脱口而出的承诺,只是身旁的神女并没有领情。

    黄泉太长,他们便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很多年以后,重华想起自己说过的这句话,想起那时候的黄沙漫漫,想起那个与他一起走过许多路的小神女,那时候她只是玉京山的常曦神女,而非东荒的元君,常曦上神。

    而紫微垣,果然送了常曦一个情劫。

第11章 石语

    第11章  石语

    忘川,前望是一望无际绵延的黄泉,过奈何桥连接无边的幽冥司。都说幽冥司阴森,可这只是去幽冥司的路上,也十分萧瑟寂寥,八百里黄泉尚有黄沙,在这却只能瞧见三途河中血色的河水。

    常曦没有渡船,走过桥,桥头那边,矗立了一颗嶙峋的石头,想必这就是三生石了。石上三生,多少有情人在此,问前生,望今生,期盼来生,身前身后事茫茫。

    三生石嶙峋看不见什么,常曦却看见了入黄泉的第一缕生魂。她刚想开口,却见身边的重华已经抢先了一步,“三生定三生,你缘何于此?”

    那缕生魂,起先有些迷茫,迷迷糊糊想起许多事,一声苦笑,她走在这条从未有人烟的三生路,第一次有人问她问什么,可她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日复日,年复年,她都不知道站在三生石畔候了多久,可惜并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人。天演命盘上,寻不到他与她的缘分,司命薄甚至都没有他的一页踪迹。

    她想,她的夫君,必然是舍不得的。

    所以她执念,执念成伤,书写一段未知的空想。

    可是,即便她的夫君,纵然再舍不得,也只能消逝成韶华中的一粒尘埃,多少年回首,沧海俱以成桑田。沧海桑田的那头,没有她要等的人。

    昔日她不信,而如今却不得不信。几滴清泪落下,浸入忘川贫瘠的土地上,不见踪影。

    “三生石无缘,何须执念。天道昭昭,回头是岸。”

    常曦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重华,才像是紫微垣的平生大帝。她似乎有些明白,他不是随意的来的黄泉九狱,幽冥司迎旧主,他应是来度化入神职的,这忘川上唯一的生魂,怕就是幽冥司司主花泣雪了。

    她渡情劫多年,竟在忘川生出了如斯执念。常曦不懂情劫,她自然不知道情之伤人,更伤神,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可怜。

    那个女子回头看着他们,幽冥司在她的记忆里,至少有百年时光,见过太多的王侯将相匆匆,却从未遇见这样的。神,两个神,出现在暗无天日的幽冥司。

    “你,认识我?”她的声音很柔和。

    “不认识,我来渡化你。”

    “谢谢,我想我不需要,我还要等我的夫君。”说到这个人,她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你与他夫妻一世,已然还了十世孽缘,过多强求,必成执念。”重华道。

    花泣雪的故事,大抵是发生在忘川,那人世世走过那条路,不肯喝下那碗水,每一世都是花泣雪亲自喂下。久而久之,她便将这个不肯轮回的人记在心里,琢磨那是一段怎么样的故事,让人死后也不肯轮回。

    十世孽缘,忘川河上她替他亲自摆渡,送过轮回塔,他不记得十世摆渡缘,只是每一世固执的记着不可轮回,后来花泣雪以为必然是有个心仪的女子,后来司命薄打开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还有惨到这样的。

    十世轮回,次次天煞孤星,寡亲缘、绝恩义,每一回都是不得善终。彼时她尚顽劣,瞧不上天命,与座下打赌,这一世她要改变他的命运。

    花泣雪听着,眼泪就下来,止也止不住,几乎是哽咽着,“只愿凡世再续,纵此身消散,亦不悔。”

    “此话当真?”重华凝视面前落泪的女子,道:“本君可以答应过你,你若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花泣雪拜首,语中坚定,没有丝毫反悔之意,“不悔,求仙人成全。”

    “八百里黄泉,无花无叶,你若令黄泉彼岸盛开此花,花叶相间,本君便许你夫君再世契机。” 他的手中有一颗种子,瞧着并无多大出色却能种在黄泉这种黄沙里。

    唯有常曦一眼就认出,她曾随师父西方听佛,见过这花,红花石蒜。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世不相见,即便八百里黄泉盛开,也只能见花不见叶,如何花叶俱相见。

    “承君此恩,何以为报?”没有犹豫,她失望了多年的心,若是有仙人帮她去寻找,必然是可以找到的,可是明明希望在眼前,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欢喜,隐隐中还有一种梦醒后的荒凉。

    “若此后你还记得此恩,便再来还吧。”重华语毕,开始凌天步结界,所有诀法,他与生而来,使用的时候行云流水,修长的手指都带着光华流转。

    花泣雪阖起双眼时,重华左边云袖一挥,三生石旁的三途河水,灌进了花泣雪的魂体里。常曦心中一惊,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片刻又见重华轻轻抚过花泣雪的头,将她身上拔下来的东西随手扔进了黄沙里。

    “你拔了她的情丝。”这是有违天道轮回的,花泣雪已然喂了三途河水,忘记过往,为什么还要拔掉她的情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神,红花石蒜从不能花叶同相见,你骗了她。”

    “是吗?”最后的光芒消失,幽冥司重新迎回主君,重华才道:“待红花石蒜花叶相见时,本君也许你一个心愿。”世间有因有果,他许下因,若是有缘必能结果,只是此时的幽冥司太需要一个主君了,而花泣雪恰又做的不错。

    “谁要你的心愿了。我只是有些好奇,什么东西能让神都沉溺不自拔。”她出世不过一两万岁,自然没有经历过这些,再看看三生石畔,空无一人,常曦若有所思,“都说三生石记三生,不知真假。”

    她站在三生石前面,想了许久,转头反问,“你知道这块石头有用吗?”

    “有用没用,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重华手中光华一闪,多出了一支笔,他示意常曦,“问心笔,你去写上试试。”

    常曦接过笔,想了想,顺手写下了一双姓名,三生石本无字,落姓名成书,恰是常曦写的那个人的三生,她眼前一喜,侧过身就扯着重华的手过来,兴致勃勃,“你看你看,竟然是真的,这是我在人间看过的一对有情人。”

    重华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没有开口,见常曦又落笔,这次她写了自己的名字,思索了一瞬间,脸上有着恶作剧的笑容,在常曦的边上添上了一个名字,重华。

    三生石受问心笔影响竟能书写上他们的姓名,只是他们的名字只存在眨眼间,石上只留两字言,无缘。

    她方才有些紧张,此刻却是舒了一口气,才看着难得十分深沉的重华,“看来,这块破石头,是真的了。”他是紫微垣的平生大帝,她是东荒的元君,天命自然是无缘的。

    重华负手,施法挪去了三生石,“此石挡着入幽冥司的路,还是挪一旁去了。”他看着面色有些不虞的小神女,道:“你莫恼,若是欢喜这块石头,自去紫微垣搬一块到玉京山,或是东荒都好。紫微垣别的不多,这种石头尤其多。”

    谁稀罕。常曦别过头,语气还有些较真,“你爱挪哪里挪哪里,我不奉陪了。黄泉看了几百里黄沙,忘川还不让玩一块石头,真是扫兴,走了。”

    重华摇摇头失笑,这个火急火燎的丫头,也不知道玉京山是怎么教出来的。

第12章 北寻

    第12章  北寻

    玉京山不谙事的小神女,见识过紫微垣平生大帝如何将一个堪不透情劫的仙君强行点化成神的,羡慕被上苍厚爱的远古神君,便暗暗下定决心好好修炼,若有朝一日,她能如此行事,方才不枉此生。

    只是后来意趣索然,于是两个忘年交便在忘川分了手,各回各的府邸,只是去往玉京山的途中会路过东荒,常曦思忖了一下,似乎有些时候没有回东荒了,还是回去看看。

    仙乡福地,她居住在东荒的小瀛洲上,岛上没有别的仙娥,毕竟她常年不在,只留了一个看家的小精灵。

    瀛洲此时正在下一场细雨,空气中不知道弥漫着谁的醉意渐浓。因对着来人的背面,她只瞧见满眼灼灼红色,修长的手指握着酒盏仰头饮下,听见他喃喃而语,似是对面坐着久逢的知己,“好酒,好酒。”

    常曦长这么大,若说认识的人,还喜爱着一身红裳的,非紫微垣那位尊神莫属,眼前这位在她属地喝的如此畅快的,又不知是哪位。莫怪才入的这瀛洲,红雨便欲言又止的跟在她身后,那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让人瞧着也十分的恨铁不成钢啊。

    眼前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喝了她藏了许多年的桃花酿,醉卧桃花树下,可天空中的雨却不曾沾染半分,反而是那缤纷的桃花更染了他几分醉意。常曦的心中有些感触,她酿的一手好酒,可能与她举樽共饮的,却寥寥无几。

    常曦上去就踹了几脚树下的某上神,不顾红雨的讶异表情,“哪来的,为什么不打出去。”

    红雨摇摇头,她是上古之神留在东荒的精灵,虽然灵气十分,但是说起仙法却不是个中内行,对付寻常的小神仙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个尊神她是掐不过,“常曦,我打不过。”

    她是东荒的守护精灵,常曦不在东荒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想赶过,施法的时候被那扑面的威压震慑住,只能瞧着他日日来东荒,将窖里的桃花酿搬的七七八八。这哪里是尊神,分明是强盗,于是红雨便盼着常曦快些回来。

    常曦觉得憋屈,看着地上摔着的酒瓶子,也不管来人是谁,又踹上了几脚,却听那人迷迷糊糊的道“此酒只应此地有,不知何处酬知己。”

    常曦眯眼细细打量眼前这个醉鬼。红衣斐然,若说重华着红衣尚掩盖不了他尊神气息,便是眼前这位红衣也是正气凌然,只不同在于,他天生自带媚态妖娆,醉态掬然也掩不住他身上与身俱来的上位者气度。她玉京山学艺恰又学的认真,这再看一眼就认出他的真身,青丘天狐。

    青丘狐有九尾,喜红衣嗜酒,除了青丘那位上神,她是想不出另一个人了。“上神,你醉了。”

    北寻醒来的时候,浓浓的春色中,一个女子的身影就那般静静的出现的视线之中。她一身青色长裙,发髻只是挽了一个简单的髻,手中还拿着一支笔,静静的看着他。

    “你是?”他也是久居青丘不出的性子,加上东荒多年不曾迎客,他循着酒香而来。即便处处仙乡,奇花异草,但守候这个地方的不过是个小仙子,他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个仙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脚印,失笑,“便是喝了你几坛子酒,也不必拳脚相加,赔你便是。”

    闻言,常曦差点又抬脚,红雨在边上使劲的拉住她的动作,“几坛子,你将我赠与好友的桃花酿都喝光了,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赔我。”

    常曦的笔指着他,北寻挪开眉心的笔,反问:“问心笔你是哪里来的?”

    常曦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她师父是玉京山的青玄,她不能丢师父的脸,冷笑:“你偷我的酒,反来质问我的笔哪里来的,这是贼喊捉贼吗?”

    “我?”北寻一张嘴,就听面前的女子气冲冲的喊道:“红雨,还不打出去,送客,送客!”

    红雨默默的扯了扯常曦的衣袖,想想自己的元君,这爱好虽多,但是酿酒是其中一个不能代替的爱好,她辛辛苦苦酿的酒,被一个人牛饮了,只怕气头上,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送客。

    北寻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识趣的先走人,他瞧着这小仙子的脾气,要是此刻不走,只怕等一会儿会被真的打出去。他叹了一口气,自然也猜出常曦是谁了,这东荒的元君的性格委实是有些爱憎分明,十分对他的脾性。

    常曦跺跺脚,看了一眼手中的笔,将它幻化成小小的一枝簪子插入发中。北寻是青丘的上神,他都认的笔,只怕不是凡物,紫微垣果然是物华天宝,先借她用用,改天还是要送还。

    她给师兄传了信,说是晚几日回玉京山。玉京山上的人早习惯小师妹神龙见首不见尾,于是各自在心中默默祈祷,师妹万万不要闯出一堆祸事再回来。只是他们都知道,下次小师妹回来必然也是来避祸的。

    话说这边东荒,自前些日赶走了青丘的不速之客,反而是让北寻日日上门了。

    常曦喜爱酿酒,北寻喜爱饮酒,这两人初次相遇不愉快,后来东荒的酒一日日少了,竟然他们生出了知己的感受,真是应了人间那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

    “我东荒无事才得空能酿酿酒,我素来知道青丘事忙的,你倒是空的很。”常曦说的没有错,她接手东荒的时候不过几千岁,虽当的东荒元君,但是更多时间是在玉京山,但是北寻不同,据说青丘原本是两位上神共同治理,只是后来有位上神羽化了,剩下的北寻上神便是十分忙碌了。

    “便是再忙,我也是要来修理桃枝的,不然怎么抵得了酒钱。”北寻替常曦修好桃枝,才从枝上一跃而下,道:“青丘俗事多,日后你便知道了。”

    常曦握着锄头的手顿住,直起身来,嗔道:“瞧你说的,我堂堂东荒元君,缺你那点酒钱了。若照你这样说了,你得日日在我的桃林里,方才能赎了你搬走的酒。”

    “别别别,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做不得数。不过,今日过后,怕也有些日子来不了。”北寻打趣,想起青丘的事情,头又十分大,“我也是只在东荒能喝你几坛子,青丘最近不太平,我得好些时候不能出去了。”

    “你且安心去,我空的时候,给你捎几壶酒去。我离开玉京山也好些日子了,也要回去溜溜了。”她将桃树下的酒挖出来,斟满,“今日共饮一樽酒,他日青丘再与你浮一大白。”

    “畅快,青丘候元君到来。”北寻酒樽,两两碰杯,“小红雨,你且将酒看牢了。”

    “上神,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腿,别又来了。”红雨回了一句,便又替他们拿酒去了。

    “这个小红雨……”北寻讪讪,大笑:“如今你东荒的小仙子,都敢怼我了。”

    常曦浅斟,笑得低下头,将头上的簪子掉了下来,北寻弯腰拾起,道:“这不是问心笔吗?”

    “有何不妥?”这是北寻第二次问她了,紫微垣的问心笔难道有什么惊人之处?

    北寻笑道:“倒没有,这支笔约莫是平生帝君无聊至极方才铸的,没什么大用处。不过紫微垣之物,怎么在你身上?”说着,他将问心笔重新插回常曦发间。

    “一时忘记还了。”常曦将来历一一道来,却见北寻神色一变,匆忙说着:“常曦,青丘有事,便先走了。”

    常曦还没反应过来,北寻便已经不见了人影,她失笑,自认识北寻,青丘总有事情让他失色,改日定要去看看的。

第13章 秘事

    第13章 秘事

    勾陈大帝曾说,司战者,夫决然不可,往往颇出。

    常曦从未想过,会再一次进幽冥司,一如她从没有想过,她会真正认识花泣雪。

    那夜月色寂寥,她捧上几坛仅存在玉京山的桃花酿,腾云在一处月朗星稀的林子里独酌,几杯酒落肚,醉意酣然。许是酒香太过醇香,竟然让打云头过的幽冥司君花泣雪引诱过来。夜色下的林子,有仙子而来,常曦借着醉意把人给调戏了,而后几万年来孽缘不断。

    如若时光可以倒流,她想,她一定会将酒窖里的桃花酿悉数送于青丘,亦或是倒入东荒的海里,也不想与花泣雪有任何干系,可惜世间必然不会让事情重新发生。

    常曦有时候在替花泣雪收拾烂摊子时会想,昔年她的脸皮闻名于玉京山,师兄们曾说,这天上地下除却青丘北寻上神,便没有人比得上常曦脸皮的厚实。可偏偏这两大尊神,因缘际会下还成了知己好友,令许多神仙感叹,真是臭味相投。

    时光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静的像流过的水一样,常曦原本与任姒一道玩耍,神山的草鱼仙苦不堪言,最后索性搬家,后来两万年里,两人小分队,逐渐变成四人小分队,让常曦一度错觉,其实这样的漫长岁月也不是那么寂寞无聊,她也不必再一个人数着东荒的花谢花开,或者守着玉京山的术法度日。

    只是有时候,她会想起她第一次去黄泉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第一次看见花泣雪,想起重华对花泣雪做的事情,半夜醒来的时候也会愧疚,只是那个时候三生石畔的女子太过凄楚,她更喜欢如今活的没心没肺的花泣雪,少了一些东西,她似乎过的更加舒心了,于是这种愧疚她就抛诸脑后了。

    八百里黄泉,她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第一看见这样的血色,漫天绯红,似乎绵延至九重天。早先黄沙遮掩住天地的黄泉,似乎在这些年红花石蒜的花开花谢中,再不复相见。没有人,也或者没有鬼知道,这种花叫什么,他们赋予了它新的名字,彼岸花。

    彼岸花开一千年,花叶永世不相见,就像花泣雪永远不记得她曾经执着的守候在三生石畔等候着一个人,因为就连那块三生石,也因为她嫌太挡路,给永远搬出了忘川。

    忘川没有过三生石,黄泉也没有过孟婆。

    常曦进幽冥司的时候,离黄泉忘川已经很远了,最近几年轮到幽冥司坐庄,他们四人约好再次继续柳叶牌,这是人间最近兴起的,也让他们很是欢喜,打发时间。

    只是常曦瞧着那边仙子,一身杏黄长裙,梳着天仙髻,眉目如画,寻常人若见了必然觉得倾国倾城一绝代佳人。美人如花,若她把脚收回来会显得更加如画中仙人一般纤尘不染。

    她十分嫌弃的开口道:“小花,你这形象确实要改改,我瞧着委实觉得诡异。”

    “这幽冥司,姑奶奶想怎么就怎么!你才小花,你全家都是小花,姑奶奶堂堂幽冥司主君,你全家才叫小花。”花泣雪只要一想起自己这么怂的名字,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憋屈的想吐血。

    想来幽冥司,她花泣雪那是说一不二的主,谁敢放肆就直接放下三途河里沉塘,居然让这群损友取了这么个诙谐的绰号,这脸都丢到四海八荒了,是以谁要是敢当着她老人家喊她小花,依着她的性子不予小辈计较,但准放在心里记恨上千千万万年。

    任姒嗑着葵花籽,翘着腿,才慢悠悠的啐了一口,“德行。”

    “不过常曦,话说回来,上次我出征鲛人族回来,又瞧见司命神君了,啧啧啧,那小眼神,很是酸爽啊。”任姒师从神山,神山的勾陈大帝司战,她年纪轻轻,也是随着师父上过战场的。

    花泣雪倒是很好奇,她知道常曦与任姒同那司命神君有过过节,只是不曾见过,却让她愈发好奇,“你们说,这司命神君也真是小气,什么事情不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记上这么多年,我看着都觉得怪累。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师从神山,比阿姒还爱打架。”常曦用眼神扫了花泣雪一眼,瞧着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才道:“北寻该不是认不得幽冥司的路吧?”

    花泣雪拍案而起,叉腰指着常曦,“我告诉你常曦,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路。本君八百里黄泉,彼岸花开到了幽冥司,除非他瞎了,否则不可能迷路。”

    “得得得,我惹不起,惹不起。”如今的黄泉,确实是从入口开到忘川的尽头,直入幽冥司,要不是漫天绯红,要么就是碧绿冲天。

    任姒继续嗑着葵花籽,不屑搭理两个傻子,吵了两万年了,还吵的津津有味。

    须臾片刻,那方姗姗来迟一人,却不是青丘的北寻,而是他青丘地仙。常曦去过青丘几次,自然认得来者何人,便正色道:“可是你家上神出了什么事情?”

    昕越一一见礼,方才禀来:“我家上神近日事忙,恐不能赴约,特让小仙前来告知。”

    花泣雪从椅子上跳下来,围着昕越绕了一圈,一边打量,“啧啧啧,这青丘的狐狸长的都是这般,这般妖娆吗?”

    昕越后退几步,他不认得花泣雪,却也知道与自己上神交好的好友中,有一位放荡不羁闻名四海八荒的,是幽冥司的上神,“请上神自重。”

    任姒哈哈大笑,走到花泣雪边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面上十分同情,“竟饥不择食到这般地步了。”

    花泣雪拍掉她的手,不屑的看了任姒,一副傲娇的样子。“姑奶奶可是幽冥司第一美人,只是瞧着这小仙子十分顺眼。”

    这话让常曦和任姒笑得合不拢嘴,花泣雪确实是幽冥司第一美人,只是这幽冥司上上下下鬼差数不清,长得都是奇形怪状,花泣雪是他们中长的最周正、标致的。不过他们都知道花泣雪的老底,可惜青丘的那位小仙子却是真真不知情的,不过面上没什么表情,大抵心里也正在吐槽花泣雪的厚脸皮。

    常曦近些年也收敛了许多,没有过往的跳脱,她忍住笑声,“让你见笑了,可是你家女君出了什么事情?”青丘虽是北寻掌管,也只是代管,青丘的女君连濯尚且年幼,据悉八字偏轻,自出生以来大灾小难不少。

    昕越却不曾再多言,只是眉间颦蹙,匆匆告辞。常曦心下了然,真是连濯出事了。她想的入神,花泣雪却不容她再发呆,道:“可是那位连濯?”

    青丘之国,由来是九尾天狐统辖,而他们的主君向来也是女主,此乃合乎天道。只是许多年前的青丘,他们的主君却是一位男神,与他一起管辖青丘的还有北寻上神。只是不知某一日,青丘多了一位小帝姬,没多久青丘便羽化了一位上神,那位小帝姬便继任了女君之位。只是这些便也没有什么大碍,说到新任的女君却不得不令人再说说她的身世。

    青丘现任女君连濯,原身是一朵不折不扣的莲花,其母未明,根骨十分孱弱。青丘民风淳朴,加上有北寻上神操持事务,倒也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只连濯常年体弱,修为不易,让很多青丘子民谈之摇头。

    花泣雪知道连濯绝不是因为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掌管幽冥司多年,幽冥司载人一生功过是非、恩怨情仇,幽冥司历禁忌一页,她曾经翻过。书载黄泉之尽曾有女神名湮落,生女连濯,奈何桥煮汤度日,后不知所踪,故黄泉再无二主,收归幽冥司。

    玄女和常曦听花泣雪娓娓道来,其中震惊可想而知。黄泉有主名湮落,在她们听来太过荒谬,只是他们身边都对这段过往讳莫如深。“连濯若是湮落上神的女儿,那凤羽长公主又怎么会罢休,九重天最是护短,怎么会不声不响。”

    常曦说的凤羽长公主,是九重天天帝凤皇的嫡亲姐姐,青丘上任帝君曾十里红妆,灼灼桃花从九重天铺到了青丘,迎娶回来的帝后。后来桑则上神羽化,凤羽长公主也自青丘回了九重天,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花泣雪摊手,表示她如何知道。他们是后辈,长辈要瞒的事情,他们想要知道太难了。不过一边的任姒却若有所思,她出自九重天,九重天有些事做的虽然隐秘,却还是有些蛛丝马迹的,而她又恰好知道凤羽长公主出嫁的事由。

    常曦思忖了一会儿,胸中有心事,也没注意到任姒的神色,便不打算在幽冥司再待下去,思索着去青丘一趟,不瞧瞧心中总是放不下心。“小花,柳叶牌是凑不齐了,我且去青丘溜溜,改日再约。”

    “你以为遛狗呀,常曦,等等我。”花泣雪心中骂娘,脚下也没有停留,她最是八卦,尤其扯上幽冥司的。

    放下葵花籽,任姒终于不嗑瓜子了,觉得一前一后离去的画面,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一个幽冥司上神,一个东荒元君,做的事情,宛若智障。她从心里叹了口气,以前一个常曦,现在又搭上小花,她觉得自己压力有些大。

第14章 命里

    第14章  命里

    幽冥司路好认,有彼岸花一路指引到目的地,而青丘风情却大不相同,此处浮云若行,青烟若撩,颇有世外桃源之气。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过青丘结界,中有阡陌交通,往来男女怡然自乐,垂髫小童在正在溪头卧剥莲蓬。花泣雪是第一次来的青丘,面上十分嫌弃,“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入了凡世呢。”

    常曦没有反驳,花泣雪说的没有错,青丘太像一处凡世了,所以才会说民风淳朴,男耕女织。她其实有些羡慕,她作为东荒的元君,的确没有青丘做的好。“北寻他,没有负了桑则上神的嘱托,青丘这样便很好。”

    桑则上神,常曦和花泣雪都没有见过,但是一个羽化这么多年的旧友,北寻却仍然牢记着他的嘱托,将青丘照顾的这般有声有色,单单从青丘的黎民来看,这个上神,应该是一个非常温和的神。

    因常曦来过青丘,虽青丘路九曲十八弯的,但是她们还是很快便进了连濯住的的地方,床榻上躺着的女子,确切的说应是个女童,不过十岁左右,气若游丝。

    他们神女,从来都不是根据年龄长的容貌,好比这个连濯,虽说长常曦许多岁,但是在她面前,却是常曦的小辈,一个大了常曦好几万岁的小辈,却还长着稚童的模样,这便跟她的修为有关了。

    连濯可以说,没有修为,一个没有修为的神女连人身都很难维持,只怕这稚童的样子,还是北寻耗尽心力养着的。

    常曦眯了眯眼,她往日里见到的连濯,虽然身体不好,但还能起来打个照顾,却也没有到这种地步,隐隐约约都能瞧见她的元神真身了。

    站在床榻旁踱来踱去去的北寻已经看见常曦她们来了,叹了口气,“你们怎么来了。”

    “候你许久,你不来,大抵是连濯很不好,不放心便来瞧瞧。前阵子还好好的,怎么成如今这般模样了。”常曦在床榻边坐下,施法给连濯输送生命。她掌的生死寂灭,恰好对连濯之症,有一丝丝帮助。

    花泣雪瞥了一眼,她向来没心没肺、直肠子,什么话也藏不住,“离魂之症,早夭之相,准备后事吧。”

    她的话才说完,北寻的目光已经变了,花泣雪躲到常曦后面,探头道:“你这么凶作甚,我说的是实话,你不是也早知道了吗,不然养她的魂做什么。”

    这话含义就大了,养魂一事,违背天道,是禁术。常曦自问见识短,毕竟也是在玉京山这么多年学艺的,即使半桶子水,她也知道养魂是什么意思,“你,在养魂?”

    将早夭的魂养在人的肉身里,与人的灵魂同居一体,而那个人的福气便会缓缓转化为此魂的,这也会早就人的早夭不长命。对他们这些持身为正的神来说,这就是旁门左道,而旁门左道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

    常曦听过此类事件,那时候九重天的天君连辩解都不曾给予,就将一位上君诛得魂飞魄散,此例不可开,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哪位仙人敢去尝试。

    北寻闭上眼,耳边依稀还有挚友临去时样子,他知道是天道,他们争不过,也争不了,可濯儿何其无辜。“她命格太轻,我既承了她父神嘱托,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常曦,我们争不过天道,可我还是想为濯儿争一争,最糟不过一死,可濯儿还那么小。”

    死,对于他们活了这么久的人来说,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

    常曦主生死寂灭,花泣雪掌人间轮回,这两人听北寻这么一说的时候,都不觉黯然,他们是顺应天道而生,可天道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连濯可是黄泉曾经的主人湮落之女?”花泣雪问,北寻点头,“既然是我幽冥司之后,你且将她交于本君,必然将完好无损的青丘女君交于你。”

    “得幽冥司大恩,我替濯儿谢谢你,他日幽冥司若有差遣,青丘毕竟前仆后继,在所不惜。”北寻面上一喜,幽冥司有秘法,唯有主君知晓,但他神思一转,面有难色,“濯儿现下急需元神回转,可是……”

    “可是什么?”常曦也想到了这里,既然是养魂之法,本身都快湮灭了,怎么还不将连濯神魂取回,她灵光一现,“不会是,你放连濯的肉身,正巧有人历劫吧。”

    但愿别让她猜对了,但是她瞧北寻似乎是点了点头,顿时头疼,“是哪路仙友。”若不是来头特别大的,悄悄的将连濯的魂还回来,他们去替上几日也是可以的,只要不乱命数,司命神君应该是发现不了的。

    “九重天天君凤皇。”九重天天君凤皇此时正在那出凡世渡紫微劫,让他头疼不已,“你知道的,人间凡世紫微星渡劫尚且紫微垣有载,况且是天君凤皇,紫微垣的平生大帝最是注重天道循环的尊神,我若贸贸然前去,只怕濯儿生死垂危,遑论回魂。”

    上古之神,尊的上古天道,到时候连濯灰飞烟灭,别说其他不实际的了。

    真是一盆狗血淋下来,把常曦浇的目瞪口呆,她现在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第一例开的养魂之法,诛仙的就是这位天君凤皇。“北寻,你是怎么做到把连濯放到凤皇边上的。”

    北寻哪里还听不出常曦的画外音,他做养魂之事,自然是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初时与司命有些交情,看过这个人的命格,是极其贵重的,不过是个早夭的岁数,我想着这样更好,只是后来没有想到凤皇凑巧选了这处历劫。”

    “这个凑巧真是凑巧。”常曦干笑,倒是花泣雪一言道破,她看了一眼边上蠢蠢欲动的花泣雪,想起第一次在忘川遇见她的样子,小花绝不能去紫微垣,否则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枝节,她心一狠,道:“还是我去紫微垣。”

    虽说她同紫微垣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与重华也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她的师父是平生大帝的长兄。富在深山有远亲来形容常曦再合适不了,套近乎的话重华还是常曦的师叔,巧的是常曦的脸皮也是厚实的。

    先稳住紫微垣,再悄悄还回来,所幸凤皇此时并不知道,他们做的隐秘些,应也是妥当的。只是这紫微垣,要想稳住,真是谈何容易啊。常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要把此后几万年的都脸皮都借来今日用用了,但愿那位能领情。

    紫微垣,九天之上,三十三重天外,天外天。

    昔年帝君执掌天地时,四海八荒戏称此处为帝宫。**的神殿,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万年,只遥遥远望,那远古的威严都扑面压来。约莫十万年前,帝君避世紫微垣,将许多事情移交九重天凤皇,除了上古之神之地,已经少有小辈能见到这位帝君了。

    常曦望着这**而又清华无比的大殿,心下嘀咕,这紫微垣与重华的本身实在联想不起来,却又想起他沉下脸的样子,一时间竟然觉得那才是平生帝君才有的样子。

    她是走上千里长阶的,常曦有些埋怨,这踏云过千里不过瞬间的时间,这走路一步一脚印的,实在考验耐性。好不容易过了长阶,大殿前站着一位仙风盎然的仙官,怕是如今紫微垣掌事仙君,慎言仙君了。

    慎言自然也是注意到有人在打量自己,脸色一摆,这些年这些后来得道的仙人越发不知体统,青天白日的都往紫微垣里来,当真是没有规矩。

    “来着何人?擅闯紫微垣可知罪?”那声音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凌冽,听着都有股瑟瑟之意,渗人的很。

    “东荒常曦拜见平生帝君,归还问心笔,烦请慎言仙君引见。”这是常曦在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辞,正巧问心笔放在她身边多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正巧用的上。

    慎言闻言,还了一礼,方才笑说道:“不知是东荒元君,不巧帝君访友,好些日子未曾回来了。”

    常曦心里一喜,这不在最好啊,他们去人间换魂动静再大,只要第一时间平生帝君不知道,事后不过诛仙台跳一跳,也没有多大碍的。她面有喜色,问道:“那不知帝君何时归来,常曦好拜谢帝君借用问心笔之情。”

    她这么问自然是有目的,若重华久久不归,便少了一份风险。

    慎言狐疑,自家帝君甚少与小辈交往,只是瞧那小元君手上的问心笔确实是紫微垣的那枝,便正色谨慎道:“帝君归期不定,恕小仙不能回禀。”

    “无碍,无碍,这问心笔就劳烦慎言仙君交于帝君了,常曦先告辞了。”她摆摆手,双手将问心笔奉上。

    慎言接过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知帝君何时与东荒的小元君有了赠笔的交情了,只那个小元君已经走的很快,到最后已经是驾云过的长阶了,慎言摇摇头,帝君素来喜欢稳重的神,而这常曦元君着实看来太不稳重了。

第15章 缘起

    第15章  缘起

    常曦回青丘的时候,床榻上只有连濯躺着,花泣雪和北寻都不见踪影,她叫来昕越一问,才知道他们已经去了凡世。

    此时的凡世,正是月黑风高,她看着结界里三个神,顿时哭笑不得,“你们,这是唱戏?”

    北寻被她问的哭笑不得,指了指结界外的人,“瞧见没有,凤皇壳子里的不是凤皇。”

    “那不是更好,赶紧换了走呀。阿姒,你不是回九重天了吗?”常曦看也没有看,踏云就要走,却被花泣雪一把拉住。这才狐疑的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吓得三魂离体,那边似乎察觉到什么,竟也朝着她微微一笑,天呐,这哪里是九重天的凤皇,这分明是紫微垣的煞神啊。“平、平生帝君,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这斯比起凤皇的存在,还要可怕的存在,千防万防,没有防到凤皇壳子里呆着的居然是紫微垣的帝君。常曦觉得,正经起来的帝君,他们不仅是要魂飞魄散,大约还要挫骨扬灰。

    对于她的疑问,三神摊手,表示无辜。

    任姒又朝着上头的屋檐指了指,面部表情抽搐,常曦觉得自己似乎想不到词来形容,抬头,吓走的三魂都归了位,“夭寿,司命神君!”

    上头静静望着他们的,不是司命神君又是谁。她小声的问,“你们怎么把司命神君那个短命的都招来了,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当年为了司命薄的事情,司命神君可是亲自告状上玉京山,师父差点没把她关起来,只要遇上司命,依照往昔的惯例,她一定会倒大霉的。

    三神再次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他们来的时候司命神君就已经在屋顶很久了。

    任姒和花泣雪对视一眼,在北寻和常曦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不,两脚就将常曦踹下去,趁机拽出来连濯虚弱的魂体,招呼北寻快走。

    “常曦,反正你跟平生帝君熟悉,司命又与你有过节,就你一个人承受了,我们就先走了,不用送不用送。”说着,消失在夜空中。

    常曦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已经将他们三个祖宗问了几百遍,觉得自己臀部太特么痛了,这些王八蛋下脚也不轻一点。

    “小丫头,好久不见。”重华瞧着卧榻上利索起来还不忘捂着腚的姑娘,理了理身上染血的衣服,似笑非笑的道。

    常曦干笑,“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确实是好久不见,久到黄泉的彼岸花都花开花谢了好几回,“帝君怎么会在这儿,好巧好巧。”

    “不巧,本君等到你们了。”重华似笑非笑,他本不该插手此间事情,可是阴差阳错下答应了小凤皇的求情,却没想到等到了常曦,“方才那几位怎么,抛下你了?”

    常曦这么一听就怂了,看来重华是无意间知道了换魂的事情,他老人家无聊的在守株待兔,然后他们几个傻兔子自己钻进来了。真的是给这些大神跪了,这样的事情都能被逮住。于是她恶从胆边生,把头一横,“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想怎么样。”

    重华看她一副大义凌然,无所畏惧的样子,却猛地笑了,四海八荒的,还敢问他一句想怎么样的人,着实是没有了,常曦算一个,可他却突然的不想怎么样了,“事后,来紫微垣万年,我便忘了今日所见。”

    忍住,忍住,常曦你要忍住,这货是紫微垣帝君,不能打,绝不能打,心里却是怂了哀想,这想打也打不过。她挤出笑意灿烂,“我仰慕紫微垣久矣,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若不同意,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平生呵了一声,没有说话,这时候有人进来,他迅速躲入床榻里,吩咐道:“放下帘子,装睡。”

    那边传来声响,是个女声,“姐儿是醒了吗?”

    常曦一来还是懵比状态,就见重华一直给她使眼色,随口道:“我没醒。”

    她自己话才说出口,顿时被自己弄笑了,她已经看见重华那忍住笑容的样子了,顿时踢了他一脚,又道:“我在睡,你别进来。”

    她这话才说完,屋里灯火便被点亮,进来几个十几岁的侍女,容色有些着急,竟自顾自的掀开帘子要进来查看,常曦心里是有些慌的,她才进了这具壳子,什么都没有理清楚的时候。不过耳边又传来声音,“莫动,不要说话,睡觉。”

    还能这样做,常曦有些狐疑,但是还是照做了,那些侍女见里面的人安睡无恙,方才退出去。常曦舒了一口一次,用传音问道:“什么情况?”

    重华坐起身,无视身上的伤口,道:“你现下是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常曦这句话纯属是下意识的回应,这个世上还真没人这么说过她,但是话音才落,似乎感受到什么不对劲,她指了指自己的身子,“你是说,这个我,是个傻子。”

    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重华点了点头,常曦挣扎着要出这个躯体,被他按下,“世间哪有你想来就想来,想走就走的地儿。”

    “不行,我要去见司命。”她知道司命就在屋顶上,她要让司命改一改,虽说没待几日,也不能是个傻子,这次重华倒是没有阻止,他知道司命神君候他很久了。

    司命神君进屋的时候,布了个结界,朝着他们揖礼,面无表情,“小神候二位许久。”

    常曦十分不屑,司命神君最爱板着一张脸,她常常在红尘与他相遇,端得都是大道,她平时没个正行,也十分看不惯那些端着身份的仙君。

    “本君早闻司命行事刚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甚好。若你愿意,本君紫微垣为你画星。”他昔日主天地事务,如今退居紫微垣,掌着日升月沉、天地经纬,已经很少欣赏这些后来的神君,能得他一诺的,如今几乎不可见,只是但凡得他点化画星的,紫微垣必有他姓氏宫位。

    “小神谢过帝君抬爱。”司命神君在还一谢礼,方才正色,“只是如今天君离魂,凰星已然出现,帝君与元君冒然出现,是何说法?”

    “凰星?你是说我这个身体?”常曦指了指自己的,表示不解,北寻虽说触发禁术,但是应该没道理将连濯的元神养在有凤命的躯壳里,这不是更容易招致发现?

    “你是个傻子。”重华笑着重复,一副气死常曦不偿命的样子。

    常曦憋着一口气,气的脸色通红,却也明白言下之意,她不是凤命,现下的世道,即便再尊贵也尊贵不过天家,哪能让天家聘一个傻子。

    “无妨,凤皇过几日便回来了,本君暂且替他过几日,待他回来自然会消了他往事的,至于”重华话音拖长,见床榻上坐着的小元君气呼呼的样子,心下决定继续逗逗她,“这个傻子,她干扰不了凤皇历劫,本君会好好看着她的。”

    噗通,有声音响起,好在结界里,并没有人听见,重华本在人的躯壳里,一时没有防备,被某个忍无可忍的神女一脚踹了出去,一面还振振有词,“嘿嘿,傻子不懂事,我控制不了自己啊。”

    司命神君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嘴角的那个弧度明显有些异常,重华忽然觉得此神有些碍眼,起来拍了拍衣摆,“若没其他事,你先退下。”

    “别别别。”常曦一把攥住司命的袍袖,那副样子,有多谄媚就有多谄媚,若是花泣雪看见,必然说她一副狗腿样子,“给我改聪明点呗。”她委实不想装几天的傻子,太辛苦了。

    司命神君睨了她一眼,表示不愿意搭理她,“三纲五常,本不能错乱,你们本已经乱了命数,且不能再自作主张了。”

    常曦最烦他讲大道理了,心下灵机一转,妥协了许多,“你不给我改,我认了,可你总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司命神君还想说什么,常曦又把话茬子给接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保证不乱任何人的命数,你总要把来龙去脉给我瞅一眼,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露馅的,帝君你说是不是?”

    重华本来不打算说话的,但常曦这丫头说的头头是道,分明听着都十分有理,但总觉得哪里似是有不对劲的地方,便点点头符合。

    司命神君想了一番,倒是觉得常曦这次说的似乎是有些道理,虽然这个祸事本来就是他们惹出来的,但是他已经有些习惯替常曦扫尾,因此虽然有些黑脸,最后也是拿了册子给常曦翻阅。

    常曦翻着命薄,想直接翻到自己这页,突然想起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低头问:“我叫什么名字。”

    “九珍,谢九珍。”

    “九珍,谢九珍。”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常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看去。“啧啧啧,司命你这才华,戏折子都没你写的精彩啊,九重天确实埋没了你啊,你来东荒吧,东荒欢迎你。”

    这谢九珍,傻子一枚,奈何人家有个高贵的娘啊,即便是傻子,那也是高贵的傻子,日子一样过的金尊玉贵,唯一遗憾的,就是红颜薄命了。十三岁那年稀里糊涂的救了已故太子之子,人生就像开了外挂一样的,悲惨。

    常曦一页一页翻过去,不时发出唏嘘声,再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重华,不,重华的壳子,那眼神带着鄙视。

    看得司命神君和重华都快起罪恶感了,干脆转身不看她了。常曦合上册子,下了最后一个结论,“天下男儿皆薄幸,还你。”

    司命神君收到东西,看了一眼常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离去。

    司命离去后,常曦叹了口气,“唉,这寻常不认识司命的小姑娘,都能让司命写的如此惨,若我历劫,这小鞋怕是穿不完喽。”

    重华闷声笑着,正想撤去结界,却听身边传来放肆的笑声,刚才还在唉声叹气的某神女,现在已经十分得意洋洋了,“早知道司命不会给我改的,还好我跟大师兄瞒天过海学的不错,借几天用用,等司命发现了再还不迟。”

    重华回头一瞥,常曦手中拿的东西,不是司命薄又是什么?这什么时候偷的命薄,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558/ 第一时间欣赏我做上神那些年最新章节! 作者:谢暄妍所写的《我做上神那些年》为转载作品,我做上神那些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做上神那些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做上神那些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做上神那些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做上神那些年介绍:
远古众神凋敝时,常曦还是玉京山不谙世事的小神女。常曦入世那日,人人都道她是被她那万年铁树不开桃花的衰运给气的,只有常曦知道,她求的是不悔。 可一世凡尘,她心心念念所求,最终还是争不过天道,被困千载。千秋梦过,如今她坚信,东荒元君,司上古女神之职,从不开桃花。 只是东风凭借力,桃花簇簇压枝来。我做上神那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做上神那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做上神那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