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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上神那些年全文阅读

作者:谢暄妍     我做上神那些年txt下载     我做上神那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凡心

    第16章  凡心

    晨起时候,雾气很重,朦朦胧仿佛不在凡尘,常曦正恼着,她同司命同出一脉,都能载人一生命格走向,可昨晚明明都已经取得了命薄,这次却是一个字都动不了,她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跟着书中剧情,她也是有些不由自己,叹了口气,姑且让自己做一回戏子,反正陪唱的不是还有紫微垣那位尊贵的帝君吗。

    “虽说春日晨起,雾气有些浓,但也没有到人看不见人的地步,你躲着点。”她低声说着,怕别人听到。

    重华看着周遭雾蒙蒙,早在自己身上下了隐身术,除了这个傻傻的姑娘看得见,凡人是瞧不见的。他本可以不跟随着过来,只是不放心常曦初来咋到,怕她乱了阵脚。不过刚出来的常曦,明明十分不痛快,奈何这姑娘忘性大,一下子就揭过去了,“你小心行事,切记不可与常人一般。”

    常曦一脚已经过去了,不过重华已有教训,自然闪躲了。常曦抑郁,她现在才知道,人人都说紫微垣的帝君是世间最持重、最有神味的神君,可种种迹象都告诉她,那些仙人都是瞎了眼,迷了心,现在要是谁再来她面前这么说,她非要胖揍那人

    “来了,来了。”常曦迅速躲到一丛花树下,这个谢府的花园,竹篱笆,流水拱桥,写意盎然,有人就站在那个桥上,没有分明艳丽的颜色,可是她只是那样站着,却让人说不出精致,清丽中带着雅韵,常曦知道,这个人是谢九珍的母亲,荣华长公主。

    荣华长公主素来醉心她的药园子,除却心爱的女儿能博她一笑,平时轻易不出门。可是常曦昨夜翻了谢九珍的人生,顺带看见了她母亲的一生,这对母女看似锦衣玉食,富贵不愁,实则一个遗憾终生,一个红颜薄命,都是可怜人。

    那边有丽人迎面徐来。

    “公主。”她盈盈而立,简洁干练的装扮,一张媚骨天生的容颜,只浅浅一笑便有颠倒众生之意,“我是辛夷。”

    “问君识花意,十丈辛夷着花未?久知佳人,今日一见才知汗颜。”她看辛夷的时候,似是在怀念什么,十几年前,她没有打马御驾前,也许这个辛夷便是如今的谢家夫人了,真真是名副其实的伉俪。

    辛夷看着眼前这个占据她所有一切的女子,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原以为自己会怨恨她,却不想她想错了。这么一个高洁淡雅的的丽人,只那么站在那里就如同画里走出来一般,让人生不起怨恨。“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抱歉,早十五年前就该来见你了。”

    两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缓步走在廊桥上,荣华长公主眉眼都未曾动过,只是平淡如水,“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深几许。若十五年前,早遇你,当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辛夷停在那里不动,荣华长公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个人就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看着她们二人。

    “夫君,你回来了。”荣华愕然的望着辛夷,许又明白了什么,既然她能走进谢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有什么看不清的。

    相顾无言,何须多言。问君有二意,早该相决绝。她再不说话,转身便想回了自己的药园子,只是未过桥,对面却站着一个让她心慌的人,“珍儿,你怎么在这。”

    春寒料峭,她的女儿本来就先天不足,长公主摸着女儿冰凉的手,心中却是一阵阵抽疼,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女儿层层包住。

    那边稚女却脆生生的开口,“阿娘,她是谁?”她是你爹的旧情人啊,常曦在腹诽,面上却还是十分天真的问道。

    她是谁,她是谁?长公主闭上眼,抱住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十三岁了,却如同五六岁的孩子,天真善良不知事,她怎么知道对面站着的人,是谁。“珍儿,阿娘带你回去。”

    “阿娘,她们说父亲带了我姐姐回来,我想见见她,姐姐在哪里呀,阿娘。”常曦照本念台词,这谢九珍的姐姐可不是常人,凤皇这世历劫的凰星啊,若说谢九珍是个阶梯,那必然是谢念之的阶梯,她救的人,遇上聪慧的姐姐,个中虽有政治考量,可毕竟是天雷勾动地火了。

    长公主却猛然望向对面那双璧人,目光森冷,是皇家人特有的威严,她可以不争不抢,那是她十五年前造成的因果,她认了。可她的女儿何其无辜,她已然有不足,她必须是谢家尊贵的嫡长女,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拂了她的福分。

    长公主摸了摸谢九珍的头,慈爱的安抚,“下人混说,娘的珍儿没有姐姐,珍儿是谢家唯一女儿。”

    “是吗?”常曦若是谢九珍那自然是听不懂她母亲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她不是谢九珍,她转过身,指着自己父亲身后的那两个人,“那她们是要做我院子的姐姐吗?”

    她院子里的姐姐,自然是侍女,伺候人的。

    谢意面色有些难看,察觉到身后妻女面色更是难堪,“九珍,念之是你姐姐。”

    “阿娘。”常曦扑进长公主怀里,俏生生的钻出脑袋,看着谢意,“儿虽愚钝,却也知道,阿娘只我一粒掌珠,皇舅舅说了,珍儿是皇室郡主。”

    常曦说的话,自然是她自己添的,真正的谢九珍,是说不出这么一番话的。她其实不在乎人间的恩怨,只是她进的谢九珍的身子,看过她的一生,或许是谢九珍的情绪在作祟,她有些同情长公主。

    十五年前的事情,如今又有谁说得清,可是荣华长公主没有对不起谢家,更加没有对不起她唯一的女儿,要怪就怪当年谢家一意孤行。

    常曦才说话,长公主就神思有些转动,不动神色的打量了一下谢九珍,抚摸女儿的脑袋,“珍儿长大了。”

    常曦心中扑通一下,玩着公主的腰带,一派天真,“阿娘,我饿了。”然后用了仙法传音,十分沮丧,“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重华这才细细打量常曦,才发现东荒的元君,并非他想象中,这般只会耍些小聪明,她其实也十分明白各种轻重,只是年纪尚小,玩性大了些,待他好好**,他日必能当的住所有人的一声元君。

    “无妨,既然命数已定,变不了什么。”重华难得出口安慰人,只是他才开口,那边的小姑娘已经喜笑颜开,即便只有他看得见,也能感受到常曦的心情,他既已经决定好好**,便开口道:“上位者,当喜怒不形于色,你当知道,上行下效。”

    “师父说了,我一生要活的肆意,不可学上古真神,顾念前后,活的甚是无聊,尤其是紫微垣那位。”常曦颇有些挑衅,她知道她的师尊是平生帝君的兄长,她的靠山还是十分强大的。

    重华一笑,径直走着,忽而开口,“此间事了,便来紫微垣,不必回玉京山了,青玄兄长那里也不必操心。”说着便消失在常曦眼中。

    常曦本能想要去追,可是发现自己已经在公主娘亲怀中睡着,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后来的日子,她在谢府过的悄无声息,也不知道皇室怎么默许的,谢念之最后以谢九珍孪生姐姐的身份,出现在谢家家谱上,只是那时候,常曦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重华了。

    她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份浮躁,安安分分的做着谢九珍。

    再后来她再见那人时,已然不是重华了,常曦自嘲,总算揭过了换魂一事,他是紫微垣的帝君,天地大事,委实没有必要来告诉一个小神女,他已经回去了。

    她顶着谢九珍的名字,后来再救了一次凤皇,匕首进入她腹中的时候,确实是有些疼,她才想起来喊疼,却最终没有喊出来,这里是凡间,没有人替她疼,她现在是谢九珍,不是玉京山的小神女,也不是东荒的元君。

    常曦其实是知道的,这是谢九珍的情愫,她一生痴傻,真正疼她的人不多,因为痴傻,她连疼都不知道要喊出来,她其实有些心疼她,若有朝一日,她也想去人世间尝一尝人世间的爱别离、求不得。

    三清境紫微垣,重华方闭目,他在水镜中看到的常曦,还有她落下的泪,叹息:“还太小,怎么当得起她的责任。”

    慎言立在一旁不语,帝君自访友归来,他奉上问心笔后,这几个时辰,君上便是看着这一方水镜,因是人世间的俗事,他一时间,不知道君上说的是谁,莫不是除了九重天的凤皇,还有谁在这处历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常曦尚且不知道紫微垣已经安排好她的日后,她如今还在谢家蹦,终于有一日她起身的时候,喜笑颜开,身边的人不知道她何事如此开怀,只有她知道今日是结束之日,谢九珍的一生,当终于今日,而今日是花朝节。

    她一路过桥,今天谢府其实没有什么人,原本今天谢九珍也是要随长公主一同进宫请安,只是前些日子她生了病,自然不能冲撞了贵人。风吹湖面,柳条还拍打水中。

    谢九珍掉进湖里的时候,常曦的元神已经出来了,看着她在湖中挣扎,渐渐的沉下去,她捻诀施法,想渡化那个虚无魂体,却见幽冥司来了鬼差,向她还了揖礼,“我家上神差我向元君问好,道此女有恩青丘帝君故来世必福禄双全,快意一生,还请元君不必插手。”

    “黄泉八百里路,太长了,你且等等片刻,她母亲随她一道,好有个伴。”命薄有载,谢九珍殒命当日,长公主一条白绫,了此一生恩怨。她做过几日谢九珍,就当还了那几日公主待她的拳拳慈母心。

    虽说幽冥司时辰记载从不允许有差错,只是眼前这么是东荒的元君,是他们主君的好友,幽冥司做事的,谁敢不给几分面子,况且他出来时,主君便言明,若常曦执意带走谢九珍,便也不多加阻拦的,何况如今只是延后复命,多少是无碍,也看得出来玉京山教出来的弟子,还是守大道的。

    常曦转身欲走,不欲再多管闲事了,只是她还没出了这世地界,便远远瞧见紫微垣的人,那个十分严肃的仙君,慎言。她猛地想起一件事,此间事了,便来紫微垣,这人不会是来带她去紫微垣的吧。

    “常曦元君请留步。”慎言是奉旨前来等候常曦的,一个时辰前,帝君让他来这边带人,他才知道帝君与东荒的元君不仅有赠笔之谊,日后只怕还有师徒之实了。

    常曦被叫住,也不好不管不顾的走了,便正正经经的还了一礼,笑道:“慎言仙君,不知何事?”

    “奉旨,引元君紫微垣学艺。”东荒的元君,慎言本就很是尊重,此后更会是紫微垣的第一个入门的弟子,他自然更尊重。

    “阴魂不散呀。”常曦嘴里嘀咕,转头朝着玉京山的方向一个大礼,“常曦早有师门,玉京山元始天尊妙无上帝青玄乃是我的师父,若更弦易调,恐负师父教导之心。”

    “君上说了,这是上古之神的谕旨。”上古之神的谕旨,当的是天地共主,便是如今的九重天凤皇,便也只能尊从,不得违抗。

    最后常曦憋屈,随慎言归紫微垣。许多年后,即便她伤的支离破碎,她也不曾后悔过,那段岁月,是她无极时光里唯一一段值得拿起来细细品味,时时怀想。

    东荒有芙蓉,宛转在紫微。三清紫微虚无,添了一抹秀色。

第17章 桃夭

    第17章  桃夭

    烟雨岁月,氲了满地落花;沧海流年,葬了古今寂寞。

    紫微垣的时光,静的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唯有林中的七叶树花开不败,似乎风中都能听到花开的声音,常曦睨了一旁拿着佛书看的十分入迷的神君,表情有些微妙。

    她自从入的紫微垣,玉京山便遣人让平生帝君好好教导,且不能放任自流,于是她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但是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她来紫微垣只有一件事,便是看书,看的不是别的,就是佛书。

    常曦刚开始还坚持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重华根本不在紫微垣,便索性上树下水的,让紫微垣里清心寡欲的鸟兽苦不堪言,日子过的跟玉京山没什么区别,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日日拘在紫微垣不得出去。

    日子实在无趣,她便有些想念几个好友,自从那日一别,已经许久不见了。紫微垣后院子十分大,自然墙也十分的高大,让常曦有些苦恼。她在紫微垣动不了法术,便想着怎么出去。

    青石砌成的瓦,爬起来也不是很困难,若没有跳进来一个人,她应是能顺利出去的。

    “这是打算去哪里啊。”身前有人挡住她的视线,声音中带着笑意。

    常曦瞪大双眼,暗道自己时运不济,赶忙稳稳的站在屋顶,小媳妇儿一样的立在他身边,“师父。”

    重华哪能听不出她口中的不情不愿,他虽然领了常曦,却并没有打算收入门下,便道:“你的师父是青玄兄长,这点从不变。”

    “平生帝君既然领了常曦入门,却又不承认师徒,这是作何?常曦不才,也曾师从玉京山,便是拜入紫微垣也是使得的。”常曦不悦,言辞便有些锋利。

    “我怎好夺兄长爱徒,不过是替他教养你几日,别多心。”重华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复又开口,“你生性不羁,怎么钻这般牛角,这可不像是小丫头你的性格。”

    “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常曦低头,有些落寞,“我只是有些想玉京山了,还有幽冥司。”

    “你想玉京山倒是情理,这幽冥司暗无天日的,你这喜好颇有些特殊。”他上次去的幽冥司,有许多年了,那时候和常曦在幽冥司,黄泉八百里黄沙,遮得昏天暗地。

    常曦仰头,嘲笑道:“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幽冥司早不是那时候的样子了,现在的幽冥司,彼岸花开满了黄泉,绵延到幽冥司门口,我瞧你日日着红裳,应去看看那边血红一片,与你这红色也是有的一比的,当真像跟天连在一起。”

    重华瞧着她的脸,从原先的嘲讽点点染上色彩,竟有些怔住了,好像第一次瞧见常曦一般。他向来知道的,东荒的元君生的冠世风华,便是有四海八荒第一美人之称的花神魏紫也难与她媲美,只今日不知为何,却觉得她生的更加艳丽动人。

    “我忘记了,你还骗了小花呢。”常曦见他没什么动静,便又愤愤想起一件事,“我本来还挺怪你的,如今想想,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的小花。”

    “小花?”重华有些疑惑,许是紫微垣的墙有些高,风有些大,他不动神色的替她挡去。

    常曦一拍自己的脑门,笑呵呵的解释,“我忘记了,你们不知道,小花就是花泣雪。幽冥司现在当真好,你若得空,不妨去看看花开的样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怪这些年不见,你的性子愈发跳脱了。”幽冥司司主花泣雪的名声,即便他在天外天也是听说过的,他见常曦想要辩驳,顺手将她揽过来,跳下了墙头,“常曦,你是东荒的元君,日后执掌生死寂灭。。”

    常曦撇嘴,指了指墙头,又指了指重华,“重华,你是紫微垣的帝君,如今还执掌天地经纬、日升月沉。”她端的一本正经,摇头晃脑,“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块墨可比小花黑多了。”

    重华一时哭笑不得,他想训诫她,反而被她将了一军。

    其实那以后常曦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图一时嘴上爽快的,她一直在想,亏她还以为平生帝君多么清心淡薄,分明心里黑得很,十分小心眼,若不然怎么会压着她日日瞧着枯燥的佛书,任她如何求情,都不肯绕过她。

    常曦放下书,心中委实有些忧郁,她在玉京山藏了许多小折子,但从不喜欢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难怪后来飞升的仙君都如此无趣。世人都说神仙好,然而无情无欲的活着,无极时光虽漫长长生,然终无意趣。索性,这些天规戒律,从来不是为他们写的。

    此时有七叶树上的花朵飘落,落在发间,又悠悠的掉在衣上,红衣白花,相得益彰,然而重华却连眉毛都没有眨一下,常曦心中有个古怪的念头起来。

    手一摊,掌心有柳条出现,她捏着柳条,猫着腰起来,小心翼翼的凑到重华面前,柳条在眼前上下晃动,然后事实证明,此神果然在打盹。

    紫微垣的平生帝君,即便是打起盹来,都是一本正经的,外人不仔细看决计是看不出来。往昔,常曦学艺在玉京山,大多时间是跟随大师兄,她的师尊端的是真正的上神之姿,是以她还从来没有想过紫微垣的平生帝君,竟是个会打盹的。

    她眉目一转,将方才落在重华衣袍上的七叶花捡起来,思忖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插上重华的鬓间,掩嘴轻笑,怕惊到重华,又故作正经。如此忙忙碌碌了片刻,又觉得甚是无趣。此间七叶树颇多,将整片林间都栽满了,好看是好看,只是白的花,绿的叶,委实单调。

    前些日子,重华不在,常曦一个人辟出了一片地,当时紫微垣能做主的只有慎言,慎言仙君自然不敢逆了她的意,是以荒出来的地如今还空着。常曦素来喜欢酿酒,又甚是喜欢酿桃花。

    说起她的桃花酿,其实也是有一段来历的,她喜看折子,有一日便耐不住好奇,从玉京山偷跑出来,去了凡世,恰逢阳春三月,凡世间的桃花开的甚是曼妙,恰乡中又有人出嫁。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路边有小童唱着,常曦看着花中出嫁的人,只觉得十分的美。乡里人十分热情,便请她饮喜酒,她喝了一杯桃花酿就的女儿红,便记住了这种味道,回了玉京山还想着这酒的味道,以至于后来回东荒,满地都是奇花异草的小瀛洲便从此栽满了桃花树。

    若说彼岸花不仅开满了整个幽冥司八百里黄泉,她东荒的桃花,与之媲美也是说得过去的。她想着,便撩起袖子,将早先收集好的种子拿出来,开始栽树。

    重华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情形。青衣小神女,弯着腰,在那一片空地上移动着,不知在做些什么。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理了理衣服,踱步到常曦身边,“这是做什么?”

    “种花呀,你要来帮忙吗?”常曦头也没抬,忙的不亦乐乎。

    重华忽然觉得这话似乎很是熟悉,在哪里听过,然很快便记起来,当年他初次认识常曦,这个小丫头便是在玉京山种花,如今一晃都不知道多少年了。“紫微垣地贵,居之不易。”

    常曦手上的动作一顿,歪着头,有些不明白,忽然莞尔一笑,也是想起年少时做过的荒唐事,“你放心,紫微垣地贵,不碍了你的宫位,不过是些桃树,若有缘得道,也是它们的造化,到时候你送与东荒便是。我东荒虽比不上你的紫微垣,可还是留得下几个小仙子的。”

    “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有理了。怎么有精力在这边胡闹,还不去上课去。”重华被她的笑意感染,可还是想起常曦来紫微垣的正事,于是板着一张脸训道。

    常曦也不顾手上还是泥巴,哒哒的跑到重华身边,拽着他的衣袖,只差眼泪汪汪了,那委屈的模样,只怕寻常神都要心软,“重华,你行行好,这一日三课都不落下,空闲还得跟着你看佛书,你瞧瞧,你都看睡着的书,我怎么能有你的定力,今日你就放我一马,明天我一定乖乖的。”

    重华不是寻常的神君,平时也不是心软的主,只是对常曦却有着常人没有的心软。转过身,不去看常曦唱戏,“行了,别演戏了,你老是说司命写的一出好折子,你呀也是演的一出好折子。”

    常曦腹诽,打算苦肉计不行,正欲要改变策略,耳边又传来重华的声音,“下不为例。”

    七叶树下的红衣青年,被少女一把抱住了腰,常曦蹭了蹭,然后又松开,“重华最好了,比大师兄还要好。”她开心的跑开,却不知道乱了某神一池心湖。

    比大师兄还好?重华思忖,印象中似乎青玄兄长是有那么个大弟子,改日有空讨教讨教。

    慎言来七叶林的时候,他们的君上正在同东荒的元君栽树,他便静静的立在那里,等候回禀。

    “你这般喜欢桃树,可有缘由?”重华替常曦擦去脸上的污渍,两人算是把七叶林中生生种出了一片桃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如此美景,天上人间皆应该共有。”常曦不在意的擦去自己的脸,有些好奇,“怎么我弄的一身泥,你倒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不公平。”于是乎,一爪子过去,红裳上暗了大片。

    慎言咋舌,这元君着实大胆,这世上除了她没人敢怎么做。

    重华拎过常曦,不管小姑娘不乐意,出了那刚辟出的桃林才放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唯有这夭夭衬得上你,日后便唤‘夭夭’可好?”

    常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同意,“不行不行,夭夭,夭夭,不相熟的会以为是妖妖,我可是神女,不行,不行。”

    重华失笑,他深知常曦的性子,于是利诱,“你若是应了,我便赠你一物贺你。”

    常曦狐疑,贼兮兮的瞄着重华,她想起问心笔,想起紫微垣的平生帝君是不世大才,他手中的东西,哪样不是惊天地的神兵利器,“真的?如果是你亲手铸的,我便勉强接受了。”

    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子,深得重华心意,他喜欢这个纯粹的神女,斤斤计较的时候也是光明磊落,他低头念着这个名字,“夭夭,夭夭,这个字,唯卿可衬。”

    常曦惦着脚尖,凑到重华跟前,重华一时不解,也没有动任由她胡闹,她将重华头上的七叶花取下,吐了吐舌头,“你既答应赠我一物,我也不好让你带着七叶花出去了,算回礼了。”她玩笑归玩笑,慎言都来了,便不好再玩笑了。

    常曦心情十分好,脚尖一点,跃上七叶树顶,翩跹起舞,舞姿曼妙,不染纤尘。“还你赠我一物之情,许久不曾舞,你可不许嫌弃。”

    树尖有神女翩翩舞袖,树下有神君侧目欣赏,她跳的正是《桃夭》,应了景。桃夭为女子出嫁之词,舞的也是求爱之情,最后常曦是舞到重华面前,侧首回眸,拱背弯腰,递过去一枝桃花。

    慎言是在场的人,却也忍不住抽气了,不过很快就摒住呼吸了,因为他们帝君接过了那枝桃花,只听常曦道:“待此间桃树开满桃花,我再折一枝赠你。”

    她自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纯粹觉得桃夭舞到最后,应的景罢了,再看了一眼慎言,抿嘴一笑,“慎言仙君,你可别误会,我是应景,总不能找你这么个小辈,三生石上,我与你家君上是无缘的,你大可放心。”

    重华不知道是怎么形容听到这句话的,方才盈热的心,被浇了腊月的冰,一腔冷到头,“幽冥司不是早没了什么三生石了。”

    “慎言,他怎么了。”常曦是丈二脑袋摸不着头,只知道自己似乎又不小心惹到他了,赶紧小碎布跟上去。

    慎言看着他们离开,又看了空无一人的七叶林,叹了口气。

    后世没有人知道,东荒元君常曦上神,有一小字唤夭夭,册在紫微垣北极中宫。

第18章 朝暮

    第18章  朝暮

    紫微垣的七叶林,一条道通到大殿,然而这件事却是别人不知道的。而此时,正有两个小仙子,面上苦哈哈的望着彼此,急的打转,愣是在此间迷路了。

    “小师弟,今日得幸前来拜会平生帝君,是我好不容易同师尊求来的,若因此错过了,不但要受责备,只怕也从此再无机会上紫微垣了。”那个小仙君说的时候一脸沮丧,唉声叹气。

    他们的师父后虽然身为上神,只是甚少机会上九重天,何况是天外天,此次他也是因着师父着实是有事脱不开身,才遣的他们师兄弟前来。方才他们奉师命入紫微垣聆听佛法,原本应随着众仙一道入的大殿,只是他们师兄弟被远远的一片绯红吸引,一时竟被吸引擅自进入。

    只是那一大片的桃林却被七叶树包围,如今再想找出路的时候,却被绕的头昏脑胀。如今瞧着时辰马上就要过了,他们却还迷在一大片林子里。

    另外一个被称为小师弟的仙君,瞅了瞅前方,“大师兄,前方似乎有个仙女,不若我们去问问。”

    “我瞧你们许久了,可是那桃花引得你们来的?”七叶林前方竟有一个大湖,湖畔有块大石,此时石旁的神女懒洋洋的开口。

    两位仙君赶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小仙奉后上神前来紫微垣,迷失此间,望仙子君指点迷津,小仙感激不尽,他日携重礼拜候。”

    常曦原本是盯着湖面专心致志垂钓的,此时鱼漂在湖中打了个转,散出许多涟漪,“你们吓到我的鱼了。”她在紫微垣许多年了,这湖里的许多鱼已经怕了常曦,轻易不肯上当,如今好不容易有条新来安家的上钩了,却被两个小仙君吓跑了。

    景和景岫听到这话,眼角皱了皱,这时候见那个仙君已然转过身,年岁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着一身青衣,再细看那容貌,让他们摒住了呼吸,他们见过花神魏紫,却及不上眼前这位仙君的容色。

    他们出自后一脉,紫微垣又生在天外天,是以他们对紫微垣可谓是一无所知,只知紫微垣上古真神,以及平时掌事的仙君。听闻紫微垣仙气充沛,养出的仙君大多出色,只是一个不出名的仙君都这般天地侧目,也不知平生帝君是何等风华。

    “再瞧下去,若是后责备你们,可不许赖上紫微垣。”常曦呵了一声,已经站在景和景岫身前,“还不随我走。”

    景直起身子,仍是将不满缓缓道来,“小仙虽有误入此地之嫌,可仙子如此直呼师尊,是否不妥?”

    “不妥?小仙君,我是常曦。”常曦抬步往前走,回答的时候不急不慢。她在紫微垣近百年,将重华人前的气度,学的也是丝毫不漏的。

    景岫飞升的时候不过须臾数千年,许是没有听说过,景却是一惊。常曦,常曦,那是东荒的元君,传闻学在玉京山,四海八荒见过的人不多,没想到竟然在紫微垣相遇,更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东荒元君,生的这般灼灼芳华,那风姿难以言语。

    “元君恕罪。”景疾步后退几步,低头执礼,莫怪这人敢直呼师尊,还如此不客气,与生俱来的神,都有这份傲气。

    “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且自行离去吧。”说着便踏云而上,今日紫微垣有盛事,重华许了她今日自由活动,方才她耽搁湖中垂钓,本想着烤几条鱼赠与他们,奈何不管是神山的鱼,还是紫微垣的鱼,都成了精似的,半条也不肯上钩了。

    两仙君见神女踏祥云离去,柳暗花明之后已经不见方才那片七叶林,只远远还能瞧着一片绯红,在古朴的紫微垣显得十分异常,却又分外和谐。面前是大殿的广场,但有许多仙君陆陆续续出来,景心中一沉,瞧一眼日色,心道,终是错过了。

    “大师兄,这可如何是好?”景岫愁眉苦脸,默默的跟在景身后。

    景叹了一口,又转身看了一眼紫微垣,“罢了罢了,都说紫微垣好,终是没有福气,无缘,自去请罚。”

    景岫欲辩解,但看一眼景的神情,终于是忍下了满腔疑问,离去紫微垣的时候还在想什么天外天,早知今日就不求着师尊,进益无回去还有一顿刑罚,得不偿失。

    绵延千里的玉阶,走到头才是紫微垣的大殿。此时空旷的大殿,只有一个修长的背影被拉长。与往常不同的是,重华今日着了玄衣,长袍曳地,腰间的玄色的腰带在阳光下有些泛着光芒,这种厚重古朴划过时间的痕迹,远古的神,即便只站在那里都有久远的威压。

    紫微垣法会,不过须臾一个时辰,殿中的前来拜会的人都已经离去,各自回府,重华站在玉阶顶端,不知在想些什么。

    慎言规规矩矩的跟在重华身后,遂听重华开口道:“今日,后差的那两个弟子,见了夭夭了。”

    “回禀君上,是的。林里桃花灼灼,引了个别仙君。”从有人踏入七叶林,慎言便察觉到了,七叶林在结界里,稍有外人误入,他们这边便会知晓。只是因着当时常曦元君在场,他们便不打算发落,后来两个小仙君错过法会,回去后那自会受罚,此事便轻轻过了。

    “她倒是好雅兴,我在这边上课,她却跑去钓鱼了,着实不长进,也不知青玄兄长惯成什么样了。”他说的时候,还带着笑意。

    慎言回想起湖里频频来告状的鱼儿,经不住笑道:“小仙想起许多年前的事,那时候湮落上神,也尤其酷爱垂钓,当时湖里的鱼对她也是避之不及的。”

    慎言说完,才知道自己犯了禁忌,垂首再不敢多说一句。

    “慎言,湮落走了多少年了。”他是一步一步走下的玉阶,每隔几年,他总要走上一遍,紫微垣长有千里的玉阶,想起当年还有许多挚友一起走过,如今只剩下他了。

    “回禀君上,算来有十几万年了。”十几万年前,慎言那时候还飞升不久,第一次听到四十九声天钟响彻四海八荒,才知道那是上古之神陨落时的哀乐。那个时候,帝君就站在紫微垣的长阶尽头,吩咐他从此关了紫微垣。

    重华似不经意抚过手中的扳指,周身颇为寥落,“是啊,十几万了,世间再无湮落。”

    这虚无寂寥的岁月里,湮落堪不透情劫,逆了天道,自然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即便她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位女上神。

    他还记得她说过,这静止时光,她过的太累了,争不过天意,所以她不恨,也不怨,只是无缘。

    “如今连夭夭,也走了。”不知是不是紫微垣留不住人,重华想的时候有些抑郁。

    慎言跟在身后,万没想到重华会来这么一句,良久才道:“元君,会回来的。”这些年来,常曦在紫微垣过的日子,慎言是看在眼里的,君上纵的无法无天,只有一事不肯答应,便是不得离开紫微垣。

    或许别人不能理解,慎言却想起很多年的事情,那时候的君上,除了玉京山的青玄帝君,还能经常出去访友,只是后来发生太多事情了,湮落上神魂归大梦,神山上的云引帝君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慎言知道,他必然心里还是怪他们君上的。

    大约两万年前的一日,帝君自玉京山归来,心情十分愉悦,那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下却是能明白了,应是遇见了常曦元君了。

    “这丫头颇没良心,只怕这一去,乐的都不记得紫微垣长什么样了。”他提起常曦的时候,便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摇摇头,很无奈。

    数百年朝夕相处,重华对常曦知之甚多,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知以后如何当得起东荒的重责,年岁渐长,就是心眼不长,让他十分担忧。“她由来不长记性,这百年来我拘着她,也是怕花泣雪将她往歪里带得更歪了。”

    慎言忍住笑,自然不敢附和,他家帝君十分护短,嘴上说的常曦元君如何不是,这心里未必是这么想的,只怕哪里都是顶顶好的,他记得人世间似乎有个词是这么形容的,叫口是心非。“元君真性情,君上教导的好。”

    “慎言,我记得你是叫慎言,怎么也学会贫嘴了。”重华停下来,头一次回头瞄了一眼自己钦点的掌事仙官,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慎言心虚,头低的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呀,日后少与夭夭打交道,她这块墨,染黑你还是绰绰有余的。”重华停下来不再走,复又有些遗憾,“今日夭夭若在,正好能陪我走一走紫微垣的路。”

    这千里长阶,太长了,今日突然失了再走的兴致。

    慎言却突然想起一事,恭敬禀报,“元君离去之际,让小仙传达君上,百年前许她的法器,怎么就赖了这么久。”

    “慎言,本君今日不想看见你。”重华淡淡的看了一眼慎言,慢悠悠对着慎言道。

    “是,君上,小仙告退。”传话人不好当,尤其是君上恼羞成怒的时候,慎言说罢,便果断消失在重华身后。

    重华没有踏云,只是离开了广场,转入紫微垣,往昔他总在七叶树下翻阅书卷,近百年来,七叶林里的桃花开了,他便随着常曦转移了阵地,只是花开百年,常曦却再也没有兑现当初的诺言,折一枝桃花赠与他。

    他记得那日七叶树尖偏偏起舞的神女,自然还记得许她的承诺。如今灼灼桃花,开了百年不凋谢,她不过离开个把时辰,他却有些惶然,果然是越活越过去了。

    紫微垣冷清了十几万年,如今有夭夭,方显得有了一丝生气。

    有微风吹过,落了满树花雨,他略一思索,便想到了什么,转瞬回了自己的书阁。

第19章 大妖

    第19章 大妖

    常曦离开紫微垣到达黄泉的时候,此时的黄泉正值花落,漫天绯红不见,但余扑面的绿,染的整个幽冥司都十分的生气,有万物复苏之感。她尚未落地,便远远瞧见花泣雪站在奈何桥上,眺望不知何处的远方,鹅黄色的背影略显单薄。

    “小花,好久不见。”常曦跳下云头,懒洋洋的走上桥,“百年不来你幽冥司,三途的水又红了许多。”

    奈何桥下滚滚河水,涛涛流向不知何处的尽头,十分壮阔,也红的怵目惊心。

    花泣雪十分鄙夷的眼神,头都不曾回,“百年不见,你连出息都不曾长些。阿姒这百年不知道平了多少乱,人人都惧畏,虽不是上神,可四海八荒谁人能小觑。”

    “你瞧瞧你,玉京山不思进取,瞧你现在的样子,大抵紫微垣也没有学到什么,说出去我都替你感到丢脸,你日后可千万不要说你与我幽冥司有交情,我怕脊梁骨都要被笑穿了。”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只差没离常曦十万八千里了。

    常曦面上潮红,脸色不是很好看,对花泣雪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你夸阿姒便夸,作甚要把我损得这般不是样子!你幽冥司要是不欢迎我,我去别的地方。”

    “我是要你长进些。”花泣雪悠悠叹道,“常曦,没有人能时时刻刻护着你,你现在是东荒的元君,日后要执掌一荒,不要临了了像我一样。”

    常曦将花泣雪打量了一番,笑了笑,“小花,这四海八荒、天外天,执掌天地的人都在,你又犯的哪门子的愁,说来让我笑笑。”

    “常曦。”花泣雪打断常曦的话头,一手不客气的盖在常曦脑袋上,“别跟我说大道理,姑奶奶心烦着呢。”

    “你不是上神吗,幽冥司谁不怕你,你烦什么?”常曦游刃有余的躲过了花泣雪的拳脚相向,“你说来听听,也许我还能替你解解愁。”

    花泣雪仔细上下的端详了常曦,看来看去也没觉得常曦有什么变化,“你修为涨的有些含蓄。今日若是阿姒,或者北寻来的幽冥司,我倒是可以略略放心,偏偏来的是你。”

    常曦的脸彻底的黑了,转身便要走,“那你继续愁,我回紫微垣了。”

    她踏云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衣摆有些吃力,回过头,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又做什么,我可帮不了你什么。”

    花泣雪一脸幽怨的望着常曦,那模样颇有些可怜,“常曦,你帮我请平生帝君来吧。”

    常曦瞧着花泣雪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遇上大问题了。你呀,早说不就好了,非要拐弯抹角的挤兑我,发生什么了。”

    “上古有妖名碧落,为祸四海八荒,连神山的云引帝君都奈何不得,十几万年前,平生帝君避世紫微垣的时候,顺势将此妖镇在了幽冥司九狱的荒山。我刚继任幽冥司的时候,九狱的荒山颇不安宁,只是两万多年前,我飞升上神后,碧落再无声响,可近日我查看封印,只怕就是这几日要破封印了。”花泣雪说的时候,神情十分郑重。

    上古的神,亦或者是妖,都有难以言喻的特殊之处,她往日里同常曦一样,都是混日子的,对上这种大人物,也只是上去送人头的。

    常曦的眼睛瞬间亮了,眼底竟然洋溢的是兴奋,“你是说碧落?小花,你是说碧落,是碧落。”

    “你这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样子,我委实不懂了,你不会不知道碧落吧。”对于有这种好友,花泣雪觉得自己心好累,好想揍她,怎么办。

    “天地间的第一条龙,重华怎么把他压在九狱了。”常曦在阁念书,曾看见过碧落的寥寥几笔,她那时候便十分好奇,碧落的下落讳莫如深,便也没有再打听了,没想到尽然是在幽冥司。

    “我忘记了,你还是万年老二啊。”花泣雪指手画脚的比了比常曦,又指了指幽冥司的一方,嘲笑道。

    常曦虽然启智不到五万岁,但是若论实际年龄,她同仅剩的那些上古真神都相差不大。这个世间随天地而来,东荒诞育出的第二只神龙。只是这个龙女,光破壳就用了几十万年,可见悟性是多么差,花泣雪觉得常曦是暴殄天物,浪费她得天独厚的血脉。

    “若我破壳的早些,指不定谁是老二呢。我们龙族从来都不会是妖,碧落绝不会是一只妖。”常曦说话的时候很坚定,眼神带着倨傲,“小花,你带我去封印之地。”

    “送头吗?”花泣雪下了奈何桥,转向三途河的渡头,“诚然你我前去必然挫败,但我仔细想过了,剩半条命可以请来你的靠山,也是值得了。”

    常曦身后靠山十分之多,原先的玉京山单单不说,就像现在的紫微垣一个,都能结了她燃眉之急呀。好友好友,不拿来利用利用,都对不起这份情。

    万一剩不了半条命呢。常曦心中嘀咕,但是嘴上却是不说的。她玉京山学艺差不多三万年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便不代表她辜负了师父的教导,加上花泣雪说的封印术,她凑巧会一些皮毛,这点重华从来没有藏私。

    两个人是坐船的,艄公掌舵,行驶在血色的三途河上,两岸皆是绿色的彼岸花,红绿相间,颇似红花绿叶。常曦却突然想起那年三生石畔,重华递给花泣雪红花石蒜的场景,花叶相间,便许花泣雪心愿。

    花泣雪瞧着突然沉默下来的常曦,有些不习惯,“怎么了。”

    常曦摇摇头。“想起了一些往事,心里有些伤感。小花,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我活的比你久,哪能记得那么多,捡重要的记着,大多忘记了,你若是再不来,我也不记得你是哪位了。”花泣雪说的确实有道理,时光太漫长了,她若事事牢记,必然过的辛苦又繁琐,所幸她忘性大,隔段时间记忆有段消失,她也从不曾在意。

    “日后,我也想要学学你。”师父说,常曦你要活的自在,可她到底没有自在。

    两人不再说话,艄公将船停下来,系在岸上,这便是幽冥司九狱的荒山了。周围四周弥漫着浓厚的阴森之气,但是阵法密布,常曦在阵法中却闻到浓厚的仙气,这个仙气让她十分熟悉,紫微垣太多了。

    花泣雪让艄公山下等着,她同常曦一道慢悠悠的爬山。“这座荒山,在幽冥司没名字,但是幽冥司不会有人不记得它。以前有过九狱的厉鬼,曾逃狱想躲进荒山,山脚下就灰飞烟灭了。”

    常曦瞧着花泣雪频频拭汗,狐疑:“小花,你很热?”

    “我不是热,我是怕山中气息。”她虽然是上神,但是荒山留下的封印十分可怖,尤其她们正朝着封印中心点而去,“常曦,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别这样看我。”花泣雪用袖子挡住常曦的眼神,“我刚觉得,我们上来可能会丢半条命在荒山,我现在觉得我们会把整条命丢在这里。”

    “出息!你还是个上神呢,说出去不怕被人嘲笑。”常曦护住花泣雪,让她跟随在自己身后,随机开始捻诀,她长的本就好看,因此施法的时候的都像画一样美,“这是上古的威压,不是碧落发出来的。”

    “你是说,我担忧的封印都是上古威压?常曦,我虽是后天飞升的上神,但是到底比你多活了很多年。”花泣雪一副你别诓我,姑奶奶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的样子。

    “我想,重华下的封印早就没了,起码有三万年了,这些年碧落安分守在荒山,就是惧怕这份威压把。”难怪常曦一进山,就感受到铺天盖地的仙气,却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封印。

    花泣雪凝聚仙气,拉住常曦的手,回头就走,一刻都没有犹豫:“你居然不告诉我,还同我爬了半山腰,快回去。”

    “小花,你听我说。三万年前封印已破,紫微垣却没有半点动静,说明这荒山绝对还有什么禁锢住碧落了。碧落出之龙族,上古龙族只有我和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我这么晚破壳,又为什么修炼这么慢。”常曦挣开花泣雪的手,手一挥,将花泣雪笼罩在其中,这是重华亲自教她的,纵使上神也解不开。“你留在这里,这个咒法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小花,我问好就回去,碧落绝不会伤害我。”

    “常曦,你放开我,我同你一起去。”常曦挣扎,纹丝不动,她急的有些脸红,“荒山有唯有主君知道的逃脱之法,你让我同你一起。”

    常曦却不再理她,在花泣雪身边将结界布好,方才开口,“我待会儿再来跟你一起回去,你乖乖呆在这里。”她所用仙法,与紫微垣同出一脉,又是重华亲自教导,与荒山的仙气相互十分和谐,她倒是不怕这些威压会伤到花泣雪。

    花泣雪急的眼泪都出来了,眼睁睁看着常曦消失在荒山的山腰却无能为力,她十分后悔为什么要在常曦面前提起这件事,若是常曦出了什么事情,她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荒山的上空突然晴朗一片,又忽然风雨大作,两条巨大的龙腾空而上,花泣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出事了!

第20章 龙女

    第20章  龙女

    荒山的中间,有一间小屋,爬山虎绕满了两旁的竹篱笆,屋前有许多不知名的蓝色小花,丛丛簇簇压枝开,间或竟有彩蝶翩翩舞。花丛前方是一大片遮天蔽日的青竹,竹林摇曳,竹叶在风中飒飒作响。

    常曦没有想到,三途河尽头的荒山,荒无人迹,连幽冥司最凶神恶煞的九狱厉鬼都不敢靠近一步的地方,爬上山顶的瞬间,竟是这么个别有洞天,风景犹胜九重天的瑶池。一叶障目,当真是不仅误了世人,也掩盖了许多了仙人的眼。

    上古龙族,即便世间人人称之为妖,但光凭他生活环境就能看得出他的性情,常曦不相信碧落真如天书上记载的那样,上古有妖名碧落,肆虐八荒,后不知所踪。

    碧落,不是妖,龙族决不允许。常曦在心中默默念道,他和她一脉同宗。

    竹林中间有条曲折小径,常曦还没有踏入,有一玄色缓缓从逆光中而来吗,看不清容色,却有一股淡然气息扑面而来。

    荒山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踏足,能在这里出入的,除了碧落,常曦不做他想。何况他们血脉里有共鸣,那是远古共同出生的震颤,她或许没有见过碧落,也不认识他,可此时她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玄衣青年,他是谁。

    那人见常曦的时候,明显有些愣住,随机便面色如常,十分了然,道:“三万年前,我便知道你破壳出世了。”他的声音十分温润,然而声调表情却十分冷淡。

    “你是碧落神君。”常曦开口的时候,用的敬语,是肯定,她没有带着一丝犹疑。

    “神君?”他自嘲笑道,“已经十几万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我没想到十几万年以后,第一个这么叫我的居然是你。世事沧桑,报应不爽。”

    “九重天从未褫夺神君之位,平生帝君也从不曾是真的困住神君于荒山,否则三万年了,如何会放你在此逍遥。”上古神君之位,九重天从来没有资格插手,这个世上能执掌神君的,便只有紫微垣了,而紫微垣并无记载。

    常曦坚信,碧落不是妖。

    碧落闻言哈哈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了,“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太蠢了,青玄就是这么教导你的?玉京山没有告诉你,我同你不能共存一世。”

    “你我从不认识,何来不能共存?”她第一次见碧落,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到底听出了不对劲。

    碧落的神情有些复杂,眼底露出一些意外。想到常曦破壳快五万年了,玉京山竟然连一丝一毫都不曾告知她。

    东荒元君常曦,没有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先君羽化后,她便突兀的出现在东荒,以幼龄承继东荒,执掌瀛洲。四海八荒,乃至九重天,都对此并无异议。

    但碧落知道的,却是他自身,他曾是东荒第一任主君。那时候人人都知道,东荒的帝君,是上古孕育出的第一条神龙,呼风唤雨,神力无边,久到连碧落自己都以为这些都是事实。

    可东荒一隅偶现的龙蛋却提醒他,这些都是他窃取而来的。

    父神开天辟地,洪荒孕育出的第一条龙,便如今还可怜兮兮的蜗居在壳里,几欲夭折。洪荒世界过去太久,让他几乎忘记,他曾经是龙女身边的一条水虺。那时候,天道还没有这么厉害,龙女破壳之日,他无意识将其元神之力悉数吸入,化而成龙,凌空而出,而原本要诞生的龙女却因再无能力破壳,陷入无尽的沉睡,落到了东荒沼泽深处。

    上古之时,他曾一力平定东荒之乱,将祸首镇压东荒山脚下,令东荒几十万年不曾有战乱。若非是,本源之力不属于他,若非因此他生出心魔,或许连天道都不会发现,东荒的帝君其实并非真龙。

    “常曦,我以前有个名字,或许你听说过,十几万年了,我都以为自己忘记了,现在想想它还镌刻在我的灵魂深处,东荒有神君,名庚辰。”这个名字随着常曦的出现,彻底成为禁忌,从此他叫碧落。“东荒元君一做这么多年,呵呵,就从不曾知道庚辰曾是上古第一条神龙?究竟外面是如何抹去这一切,让你知道世间的第一条龙是碧落?”

    常曦闻言,后退几步,几乎站立不住,浑身有些颤抖。庚辰这个名字,她太过于熟悉了。东荒第一任主君,她一直以为那是她的父神,庚辰帝君。“为什么,为什么重华将你镇压在这里。”

    她翻过东荒的史书,也在阁翻过天历,那里记载的庚辰帝君,是为上古做出牺牲重大的神君,一直以来那是东荒的骄傲,但从不曾言明,庚辰帝君原身是什么,就如同她从不知道师父和重华是什么,而现在那书上记载的大妖碧落却告诉她,他是庚辰,世间孕育出的第一条龙。

    “我放出了东荒的淮阴。”他嗤笑,东荒大妖淮阴,他一手将它镇压在东荒山脚,却也是因为他生出魔障。东荒有淮水,他年幼时便生活在里面。淮水汤汤,淮阴与他是一起长大的。

    他因造化捉弄化身为龙,淮阴却没有那么好的气运。上古时候,他作乱淮水,致使淮水逆流,祸害一荒。当时的四海八荒,天地共主平生帝君,便令他平乱,将其诛杀之时方才发现是儿时玩伴,存私心将其镇压东荒。

    淮阴困于东荒,日日怨恨,他深知庚辰来历,竟鼓动庚辰心魔顿生,以至后来的事情都发生的猝然不及。他在东荒深处发现常曦的时候,那时候生出了诛杀之意,只是彼时淮阴已然被他放出。

    淮阴作乱,使得四海翻江倒海,生灵不宁,东荒折了三名上君,九重天失去了一位上神。也是那时候,众神才第一次发现,上古之神、执掌天地的平生帝君,竟然是如此厉害之神。紫微垣不过几束雷电而出,便将淮阴诛杀的魂飞魄散,永生永世都再无回转契机,他甚至都没有反抗的机会。

    那时候的庚辰在做什么,他已然入魔,打着要将龙女之力尽数吸收。那时候的平生帝君,端的也是风姿卓然,那红色落入他眼中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挽留的余地了。

    只是上古的第一条神龙,却愈加形神枯竭了。

    “庚辰,既然已经化身为龙,何苦再为难这么个小丫头。”重华手一伸,将那颗蛋收入袖中,眼神有些怜惜,这颗龙蛋命途坎坷,若非淮阴再乱,只怕再没机会面世了,“本君念你与东荒有功,从此你便叫碧落,守着幽冥司荒山不得再出,若再生异念,本君绝不轻饶。”

    庚辰知道,从此以后他再没资格叫庚辰,那是属于东荒帝君的荣耀,日后他真的只是碧落了。他以为此后就这样守着幽冥司荒无人烟的荒山,到底低估了心魔的力量。

    四万多年前,常曦在紫微垣破壳,三万年前启智,他到底还是生了怨恨。恨世道不公,恨常曦生而为龙,而他却要躲在暗无天日的幽冥司。

    有些神,生来就是让人嫉妒的。

    常曦清楚的看见碧落的面色有异,一头青丝竟然染成了白色。她自然是知道淮阴的,十几万年早已经被诛杀的魂飞魄散了,只是他让四海八荒生灵受尽了苦楚,那是东荒史上最惨烈的牺牲,三位上君白白折了。

    “既然如此,与我何干?你如今冲天怨恨又是做什么。”原先那淡然的青年,如今周身被浓浓的怨气笼罩。

    “你身来就是神女,又怎么知道别人的求而不得。”说罢化身为龙,腾空而起。

    常曦受到冲撞,后退几步,胸口气血翻涌。她毕竟根基太浅,竟被碧落激得显出了元神。

    东荒元君,原身是一条苍龙。她的身形没有碧落之大,两龙腾空而起的时候,远远瞧着竟蔚为壮观。一时间,天空天雷阵阵,风雨大作,幽冥司下起了几万年都不曾有过的磅礴大雨。

    而此时的紫微垣一侧,重华却忽地心神不宁,他掐指一算,眉头瞬间皱的舒张不开。再回首时,偌大的书阁里,哪里还有什么身影。

    花泣雪感受到禁锢松懈的时候,心中已然大惊,这种术法失效,通常只说明一件事,施法的仙君已经没有多余的修为去维持了。

    常曦进的荒山,如今她的术法失效,只能说她此时已经精疲力竭。此时荒山仙气波动太大,竟然花泣雪都能腾云而起,匆匆赶往双龙起飞的方向。

    她看见常曦的时候,常曦已经虚弱的化不了形,只做一条小小的青龙,奄奄一息的倒在一旁,身下的泥土都染成黑色。花泣雪心中一痛,她分明还看见那条墨龙还源源不断的吸取常曦身上的修为。

    吸取别人修为以增进自己修为的行为,那是十恶不赦的魔才会做的。她面有怒色,开始行云流水的施法,额前上神之印隐隐浮现。

    那边的墨龙被打断,一时风起云涌的怒色,转身欲将来人一举歼灭。两人缠斗不过片刻,花泣雪就知道她抵不过,她上神之尊,即便死那也是要战死到底。她仰头闭上眼,迎接墨龙最后一击。

    谁知那墨龙当头一击的时候,看见花泣雪时分明震惊万分,法术已出冒然收回必然反噬。他是吐血收回最后一击的,又被远远而来的一道雷电击得跌落地面,化身为人。

    那边有神君踏五彩祥云驾临,远古的威压,百兽诚服,凤凰鸣叫,竟然地上两位都深深压的起不来。

    “夭夭!”

    常曦抬起眼,无力的望了一眼,终于放下了一颗心,“重华,我好疼。”

    她从不轻易喊疼,但凡能忍绝不会开口,现下这般样子只怕是已经忍无可忍了。重华痛极,他一手将常曦揽进自己的怀里,开始为她疗伤。

第21章 消逝

    第21章  消逝

    风停雨歇,骤然之间。

    常曦被揽在重华怀中,只觉得周身被充沛的仙气笼罩,原先荒山荒芜的地方,都瞬间草木森森。她现出人身的时候,还是一身朴实厚重的青衣,只是长裙上多了许多上古繁琐的梵文,额间有隐隐神印,衬托她如玉的容颜更加耀眼,不可亵渎。

    花泣雪悄悄抬起头,她已是上神之尊,却觉得此时的常曦让她看一眼都有跪下去的冲动,那额前的印记,呈水滴样,灼灼生辉,与她从前在古籍上看见的颇为相似,似乎紫微垣的帝君也是这个神迹。

    倒是碧落面如死灰,身上被透支的修为,尽数归于原主。他没有气力去看地上恢复神力的龙女如何,只是目光仍旧落在与他一同跪地的花泣雪身上,目光缱绻,柔情似水,没有方才半点戾气,仿佛那一切都是别人的错觉。

    灼灼目光盯着,花泣雪自然是感受到了。此时常曦恢复的差不多,身上再无方才看见的神迹,她想大约是平生帝君将那神迹封印常曦体内了,而常曦一无所知。

    荒山有五彩祥云,百鸟迎着祥瑞飞来,远处的东荒也有神迹降临,雅乐响彻四方,那是上古之神降生的预兆。

    等一切尘埃落地,花泣雪才循着那目光看去,吃了一惊,她同这个碧落,竟然是旧相识。

    “是你。”花泣雪道。幽冥司的岁月十分枯燥,比起四海八荒尤为甚之,曾经的幽冥司,有八百里黄沙飞扬的黄泉,也有血色绯红的三途河,更有奈何桥上新鬼烦冤旧鬼哭,独独没有生机。

    在幽冥司瞧不见一丝绿色,那是被父神放弃的边缘地带,却又承载着世间秩序的轮回之地。那时候的花泣雪,还是个上君,时任幽冥司主君,碧落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刑犯孤煞,克六亲死八方,那时候他自然不叫碧落,幽冥司人鬼神都知道他,淮渎。每一世轮回,都是她亲自喂下的河水,送他入轮回。只是两万年前她飞升上神,再也没有见过他了,难怪方才会手下留情。

    真是可惜了,花泣雪十分悲悯的摇摇头,将常曦伤成这样,本身又是待罪之身,即使她想救他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常曦恢复大半,没有察觉自己身上的异样,听花泣雪开口,有些愕然,挣开重华问道:“小花,你认识他?”

    花泣雪点点头,“我不是同你说过,我曾经十世送过一个人入轮回,就是他了,不过你可不许让平生帝君治我的罪,那时候他叫淮渎,我根本不知道他是碧落。”

    若她早知道那是大妖碧落,给她胆子都不敢凑上去找事。不过话说也是奇怪,三万前,碧落是怎么出的荒山,竟还入了轮回。

    花泣雪这么一说,常曦却马上想起黄泉路上的那件事,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碧落竟然是小花从前心心念念的夫君。她还在沉思,没有看见重华隐怒的表情。

    “庚辰,本君昔年早说过,若再生事端,绝不轻饶。”他面色清冷,说话节奏也十分慢,若是紫微垣熟知他性情的人,应知道他们的帝君动怒了。

    “我恨天道,什么化身为龙,本就不是我的意愿,她又凭什么得天独厚。紫微垣护她出世,我当青玄怎么会教出这么个天真的神女,原是你护着了。”他半跪在地上,仰头大笑,“平生,我只恨自己不是生来的天命!”

    “我一生都为东荒,最后还是将整个东荒送到她手上。元君,元君,东荒的第一位帝君,你们时时刻刻都告诉我,我是天道犯的错误,可我有什么错!”当年本源之力不是他自愿吸收的,他只是太嫉妒了,以至于后来看见龙女就克制不住杀意。

    身为故事重要的角色,常曦觉得自己听得云里雾里,更遑论茫然的花泣雪了。“重华,庚辰帝君于东荒有功,你不要杀他。”

    花泣雪暗暗咂舌,冲着碧落这句话,都能发现许多远古秘史,心底升起了一丝玩笑之意,“常曦,你可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你就舍不得杀他呀。这美人有毒,还是不要太重口了。”尤其若是不杀这碧落,囚在幽冥司,这万一这厮又生出什么心,她老人家可吃不消。

    “闭嘴!不说话没人当是哑巴。”不怕神一样的敌手,就怕小花这样猪队友了。常曦目光凝重,她知道眼前这个碧落,对于三万年前的花泣雪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若有朝一日,小花想起了一切,又该如何自处。

    “小雪,你要杀我。”碧落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有些许不可置信。

    “打住打住,虽然我送你轮回了许多世,可没有交好到这个地步。你压在我幽冥司多少万年,今日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竟妄图伤害神女以进益自身,其罪当诛。”重要的是,那神女可是常曦,那是他们四小分队的灵魂存在。

    花泣雪义正言辞,又偷偷瞟了一眼平生帝君,觉得自己务必要好好巴结,好让平生帝君替幽冥司除了大患。

    “花泣雪,你闭嘴!”常曦怒道。

    花泣雪闪身,躲到树后,探出脑袋,“常曦,姑奶奶告诉你,我可是为你好。佛陀割肉喂鹰的壮举不适合你。”

    “够了。”重华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扫了一眼常曦,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中已经有隐隐不耐烦了,“幽冥司主,你可不悔?”

    花泣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问:“我要后悔什么?”她需要后悔什么,这话不是应该问常曦吗?

    碧落闻言,挣扎着想朝着花泣雪走去,被常曦一把按住,“庚辰帝君,小花为你迷失黄泉数千年,如今好不容易飞升上神,你还要坏她修行吗?”

    她说话的十分小声,还故意隔开了花泣雪。“你当幽冥司为何开满了彼岸花,那是她为你耗尽的心血,她现在这样十分好,你放过她吧,我为你求得生机。”

    碧落闭上眼,许久没有说话,睁开眼的时候,眼底一阵清明,“常曦,你太不了解平生帝君了。”

    有功则赏,有过必罚,遵循天道,恪尽职守,这是平生帝君最真实的写照了。

    “我过去对不起你,便是如今再多说也无济于事,我一生到如今算是真正无憾无怨,唯有小雪,她既然不记得过去了,也不必再纠缠了。”他同她,一世情缘,十世送渡,两万年前甘心守着荒山,只是为了彼此再见一眼,却不晓得心中念念不忘之人,便在山的那一头。

    他被囚荒山时,平生帝君就说过,此生庚辰窃取龙女福分太多,碧落活着孤苦,死了亦然,克六亲死八方,即便是幽冥司主转世,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只如今茫茫大梦,无人回顾,到底是至远至疏,夫妻。

    常曦别过头,不忍再看,这本是夫妻离别的场景,可奈何花泣雪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了。“重华……”

    重华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见常曦已经哀哀的望过来了,转身不再看常曦,目光直视碧落,甚是威严,“如此,便尘归尘,土归土,从此你不欠任何人。”

    他捻诀,不断有灵气自碧落身上涌出,缓缓凝聚成珠子,重华随手将凝聚成晶莹剔透的珠子纳入袖中,“本君准许你一刻时辰,日后你还做你的淮渎。”

    天道赐的庚辰已经不在,碧落也赎了自己造下的孽,从此往后,他就只是淮水河中最初的那条水虺淮渎。

    “常曦,随我回去。”重华眉宇收敛,淡淡道。

    常曦朝着花泣雪和碧落,或许是淮渎,看了一眼,重华最终留下了他的命,只是本源已经失去,从此他真的做不了神、也做不了妖,亦入不了轮回,淮水汤汤,那里的水虺不会在知道自己曾经是东荒的主君庚辰,也不会再记得凡世间深爱过的妻子。

    这样的结局,说不上来,却是最好的结局了,毕竟他们都活在四海八荒。常曦不再回首,朝着空中飞去,不多时便消逝在荒山半空。

    荒山的淮渎,望着树后黄衣明媚的上神,蓦然笑了。

    “你笑什么。”若是她早笑不出来了,她看出重华做的事情,作为不出息的上神也是知道本源失去,回归最原始的时候,她听了这么久的墙角,隐隐听出来,这碧落大妖,似乎并非是龙,既然他不是世间的第一条龙,那又是什么?

    “我还能再叫你一声小雪吗?”他靠近花泣雪,手拂过她发髻,却被她迅速闪躲,“是我唐突,你别生气。”

    “莫名其妙,走了。”花泣雪环顾荒山,觉得自己也可以安心睡个百年了,从此幽冥司再也没有什么能压在她心口喘不过气了。

    那便边的上神,毫不留情的消失。淮渎怅然若失,回身走入了自己住了十几万年的小屋,那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处作相思。

    还忆当初,都是枉然。

    小雪,以后这个世间真的没有人记得我们了。

    花泣雪过黄泉的时候,黄泉花开,罕见花叶相间,一时幽冥司红花绿叶,引为奇观。花泣雪摇摇头,不做在意,彼岸花开的着实奇怪,从来都是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不相见,上次花谢不过百年,这次居然花叶都相见了。

    不过这种奇观没有坚持多久,很多便花谢了,幽冥司还是那一片绿油油。她回顾四周,却猛然觉得心口痛的难受,似乎有什么东西面目全非,天涯无踪。

    “八百里黄泉,无花无叶,你若令黄泉彼岸盛开此花,花叶相间,本君便许你夫君再世契机。”

    “幽冥司主,你可不悔?”

    花泣雪痛的难以忍受,脑中来来回回便是几句话,她仰头长啸,释放出上神之力,幽冥司一时黄沙再起,遮天蔽日。

    “我不悔!”

    那边荒山,冷光闪现,淮水河中回来了早年的水虺。不曾启智,不曾有过几十万年的记忆,一日又一日的徜徉在淮水河中。

    无尽的思念,无尽的等待,都消失在淮水汤汤中。

番外 梦里听时光眠了(庚辰)

    庚辰番外  梦里听时光眠了(一)

    我亦飘零许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问人生,到此凄凉否?把空名料理传身后。

    言不尽,平生万事、苦寒难受。

    致东荒帝君庚辰

    庚辰出世的时候,东荒已经是东荒,却还不是八荒之首,只是那时候的庚辰还不是庚辰。那时候的他,还是东荒淮水河中一条不谙世事的水虺,他有个知己小友叫淮阴,而他是淮渎。淮水幽幽,清江怀抱东荒,那时候的他们无忧无虑,不问世事更迭,沧海桑田。

    淮阴曾问过他,“淮渎,若有朝一日离开淮水河,你想做什么?”

    彼时他哪里知道后事苍茫,不过付之一笑,“淮水无限好,我为何要离开。”

    是的,他是一条没有追求的水虺,余生只想徜徉在淮水河中,酬一知己,若可以再娶一位貌美的伴侣,大抵岁月静好。

    可哪里来的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他还没有负重前行。后来这个道理,他终于明白了。

    世间第一条神龙应天命诞生,那时候庚辰就在龙女的身边。彼时天道尚未成熟,天命降临龙女时,他错将本源之力悉数纳入。

    淮水河中不起眼的水虺,得天道错爱化身而成龙,上古史中,从此有了他新的名字,庚辰。紫微垣万千星光中,东荒最耀眼的那颗,是生来就是神君的存在,那时候的他甚至能与平生帝君声名并驱。

    东荒的瀛洲,那时候还甚是荒芜,执掌天地间大事的,还是紫微垣的平生帝君,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天道犯得错误,而他自己亦然。他曾在凡间看过一句诗词,大抵能形容他当时的境况,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都说神山的勾陈大帝是世间的战神,可又有谁不知道,庚辰神君亦是能征善战。平八荒、战四海,赫赫战功,平生帝君见到他都能和颜悦色道一声,天之支柱。

    因生于东荒淮水,故东荒一脉尽归他名下。

    上古之神大多在为这个世间尽力中牺牲,所剩寥寥无几,紫微垣的平生帝君、神山的勾陈大帝、玉京山的元始天尊,还有东荒的庚辰帝君,这哪一个不是小辈口中提起来都带着敬意的神君。

    所得太轻易,所以从不曾想过,这一切都不曾属于他。十几万年前的那日,他奉命平东荒大妖淮阴。东荒大妖淮阴,作乱许久,只是他从不曾细想,这样的妖,会同自己有什么关联。

    他所学术法,能诛杀妖邪魂飞魄散,从此再不能出现在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可淮水汤汤,给了他如此震撼的迎面一击。所谓大妖,竟是他儿时小友,淮阴。

    紫微垣诏命,诛。

    世上还不曾有谁,敢违逆紫微垣那位冷峻的帝君下的诏命。而他,是第一个,亦或许是最后一个。不曾全力诛杀,亦不曾将其镇压锁妖塔,而是就近封印在东荒淮水的山脚下。耳边依稀还是淮阴怨毒的声音,生生唤的是,淮渎,淮渎,你是淮渎。

    他甚至想,淮河水中,淮阴的本性是不坏的,他曾经是了解过他的,母亲河,总能唤起淮阴丢失许久的良知。

    叛乱诛灭,紫微垣复命,上古时候积威甚久的紫微垣,即便还未靠近,都能感受到浓浓的震慑和威严。

    平生帝君正在虞渊主持月升,虞渊之巅的月桂树,海面有一轮明月缓缓升起,花开满树,花香溢满了整个虞渊。那边的玄衣帝君,连头都不曾回,只静静站在树下望着升起的明月,若有所思。

    明月照宫阙,人与明月共一色。

    “庚辰,若你不曾后悔,本君亦不会多加责怪。”许久,才传来平生帝君冷冽的声音,那是帝君惯有的语气,无欲无求,仿佛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情绪。

    庚辰思索,便觉不悔。

    淮阴虽坏,可以说丧尽天良,然他自有能力压制,算是全了年少时的一份情谊。他那时候哪里听得出平生帝君的弦外之音。

    他走的时候,路过紫微垣遍布星辰的上空,遥远的东方天际,有一个灰暗的女星隐隐围绕在他身边,有突围之意。星辰浩瀚,庚辰不甚在意,洒脱离去。

    庚辰走后,平生帝君才转过身,望了远去的东荒主君,叹了一口,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那以后,九嶷山多了一个九黎上君,东荒的沼泽有龙息隐隐约约。

    东荒十几年如一日,他所求也并没有因为淮阴而多了什么,或少了什么。只是淮阴日日怨恨,让他十分遗憾,旧时小友一去不返。

    有一日,他回想过往,便徒步去了当年成龙之处。

    自打应天命成龙,他已经许久不曾回到淮水了,淮水的一草一木,淮水河里的每一个生命,都让他十分的亲切,甚至产生眷恋。他征伐多年,早已冷硬的心,在母亲的怀中,软的一塌糊涂。

    他是在淮水河中的沼泽塘深处,找到的那颗龙蛋,黛色苍苍,壳上许多复杂的梵文,中有隐隐微弱的龙吟,无一不昭示着,这是一条与天同生的龙,且是一条龙女。

    龙族繁衍艰辛,龙女更是稀少,更何况这颗孱弱的龙蛋,似乎承袭天道,生而为龙。

    庚辰身怀的本源之力,情不自禁便想亲近,但凡他只要靠近,血脉中的共鸣就想臣服的跪下。他已然察觉到异样,却还是克制不住被吸取修为。

    这颗龙蛋,想要他身上的本源之力。庚辰脑中出现这样的念头,而他也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本源之力并不排斥这样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有些亲和这种行为。

    庚辰被自己的想法骇到,施法迅速脱离此地,逃也似落在东荒的山脚下。他面上沉寂,似乎瞧不出什么,奈何压在山脚的淮阴已经闻到熟悉的味道,发出莫名的笑声:“淮水回来,遇见什么了?让我猜猜,淮渎遇见了什么。”

    “本君是东荒的庚辰,你究竟意欲何为?”淮渎一名,早在岁月沧桑中消失,他如今是庚辰,执掌东荒,率八荒诸仙。

    “偷来的名字,也用的这样开心。淮渎,我真替你可悲。”东荒山脚地底深处,多少术法符文将淮阴囚住,他却能在这期间哈哈大笑,似乎一点也不曾受到困扰。

    “淮阴,你压在东荒这么多年,本君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处处针对,你我本是幼年小友,何以至此。”山脚无人,他问话的时候,也只有地底深处的淮阴能听见,这也是他将淮阴困在东荒多年的疑惑。“自打相遇,自问从不曾薄待你。”

    他甚至能为淮阴违逆平生帝君的旨意,而偏偏当时之人却不领情。

    “天道不公,为何你能应天命而生?”或许深渊太深,淮阴想起一些往事,双目含泪,“我苦苦修炼,却遭遇不公,我以为这就是命,可是淮渎,你也只是淮渎而已,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你胡说,本君应天命而生。”若非天命如此,他怎么能从一只水虺成就四海八荒人人敬重的神君。

    “你威风赫赫,诛杀妖邪的时候,却从没想过有无辜之人丧命!”淮阴大喝,语气中布满怨恨,“你凭什么,你以为你凭的是天命?”

    “你都见到她了,为何还冥顽不灵。”四肢被铁链锁住的淮阴笑声中透出极冷的寒意,“那个困在沼泽的龙女,才是天命,你不过是凑巧偷了她的人生,东荒的帝君当久了,真以为自己叫庚辰了。”

    若是往日,他自然有话驳斥,但是淮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内心就默认了。而后一错再错,他生出执念,生出心魔,听信淮阴建议,用吸取龙女龙息的邪术为代价,放淮阴出去。

    庚辰不知道出去以后的淮阴如何祸害生灵,只后来知道,紫微垣第一次将世间生灵诛杀的如此一干二净,连反抗的机会都不曾有过,世人才恍然大悟,紫微垣那是比神山勾陈大帝更善战的存在。

    他是束手就擒的,因为知道自己生的心魔太可怖,而他毕竟做了几十万年的东荒帝君,对每一寸世间的生灵,都曾怀有博爱之心。不论发生了什么,他终究曾经做过这个世间的庚辰神君。

    平生帝君抱起龙蛋的时候,眼神很是慈悲,他向来端的是大道,即便他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解释的,那日他还是出奇的耐心,不知为何,庚辰在他的眼中看出了同病相怜的味道。“庚辰,是你为苍生做了无数功德,不是她。”

    即便是天道出了错,但也不能磨灭庚辰对世间、对苍生的贡献,他若守心如一,依旧是世间的第一条龙,是东荒的帝君,这一点任谁都无法改变,因为这是既定的事实,天道有错,他必须将错就错,承认庚辰。

    “君上,是不是早知道了。”庚辰此时早已面色如常,他单膝跪在平生帝君面前,只有如是一问,“当年君上问我,可会后悔的时候,是不是就知道了。”

    平生帝君不曾开口说话,庚辰知道这是默认,可笑他上蹿下跳,到头来还是一场笑话。“苍天,同我开了玩笑。”

    语气寥落,遍生萧条。

    “虞渊第一次月桂盛开的时候,本君就知道了。”虞渊月桂从不开花,第一次开花的时候,星辰阁星象有异,象征东荒之君的主星那里,多了一颗灰暗的星星。他给了庚辰机会,天道有错,若龙女阴差阳错再无机会出世,自然也怪不得庚辰。他虽心怀苍生,可毕竟是庚辰跟着他们多年,而不是那个尚未出世、且不知何性情的龙女。

    “为什么,为什么!”庚辰仰头哈哈大笑,眼泪随即而下,“哈哈,天道也会错了吗?哈哈……”

    “庚辰,既然已经化身为龙,何苦再为难这么个小丫头。”平生帝君将龙蛋收好,若是平日他可以当作没有,可如今淮阴闯下大祸,这一切的源头是庚辰引起的,“本君念你与东荒有功,从此你便叫碧落,守着幽冥司荒山不得再出,若再生异念,本君绝不轻饶。”

    那边帝君踏祥云离去,这边庚辰痴痴发笑。

    东荒的帝君羽化,个中原因不知道所以,就连天钟都不曾为他响起,正如后来的天道再不承认他的来历,所有有关东荒帝君庚辰的记载,在岁月中慢慢模糊,四海八荒似乎都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个神君的存在。他们不在知道世间第一条龙,立过什么大功,也不知道过往恩怨究竟如何。上古史中,再有载时,东荒有大妖, 名碧落,犯禁忌被囚幽冥司荒山。

    东荒也有了元君,常曦神女。元,始也!哪怕她尚未出生,她也是顺天命而来,承继生死寂灭。天道对她,永远都多了一份别的神君没有的厚爱。

梦里听时光眠了(二)

    番外庚辰  梦里听时光眠了(二)

    幽冥司的荒山,暗无天日。它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因生在轮回场所的幽冥司三途河尽头,血色河水浇灌整座山脉,使其荒芜生机,连鬼魂都不愿在此居住,久而久之被幽冥司的长居土著戏称荒山。

    庚辰刚来的时候,十分束手束脚,不是很自在。在这里,甚至没有一丝生命的存在,就连叹一口都能回响半天。他搭起了竹屋,便不再管屋前如何荒凉,只一心皈依大道。

    荒山的岁月,没有纷繁,没有喧嚣,除了过于寂静,不知道外界如何,比起东荒也没有差别的。有一日,幽冥司九狱的一只厉鬼传入此地,寻求荒山庇佑。

    那厉鬼不知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同他絮絮叨叨,讲的还大多是东荒的事情,比如常曦。他知道常曦哪一年破壳出世了,哪一年常曦启智了,熬得他心魔愈发难以控制,挥手就将那只厉鬼诛杀。

    可心魔再生,如何能轻易压制。他从不知道,十几年过去了,光是听到常曦的消息,都能让他愤懑不平,他以为他已经控制的很好了。为防止事态朝着严重的后果发展,他使用了禁术使自己神思分离,离开了荒山,原身安睡荒山。

    荒山以外的幽冥司,极目黄泉八百里黄沙,瞧不见人影,三途河血色漫漫,中有艄公日日空渡。奈何桥上过望乡台,庚辰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何而来,望的东方又是哪里?

    入轮回,克八方,带着这样的命运,他下了轮回道。

    第一次见到小雪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她是幽冥司新上任的司君。他已经轮回许多世,每一世都不曾有过好结局,他也曾怨恨上天,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困苦,每一世都记得清清楚楚,轮回镜无法洗刷他过往的记忆。

    那时候的小雪,年纪轻轻,明眸善睐,就那一个小小的笑容,都给他枯涸的岁月浇了些许久违的甘霖。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谁?他当时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阴差阳错的,他想起了自己每一世轮回的名,都叫的同一个。“淮渎。”

    小雪歪着头,一脸茫然。庚辰摊开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将字写在她的手心,抬头问她,“现在知道了吗?”

    “渎,沟也。”花泣雪收起手,笑嘻嘻的道:“淮水的小渠,你的名字好生奇怪。淮渎,淮渎,你既叫的这个名字,可曾去过淮河?”

    他摇摇头,淮水如何他亦是不知道的。

    “如此可算是遗憾,不过你既去不了淮河,为何不渡三途?”花泣雪已经观察他许久,每一世都拒绝上奈何,最后大抵都是被她的属下用强硬手段送入轮回的,可周而复始的如此,让她十分好奇。

    三途河过彼岸,不入奈何,不见三生石,艄公替你舀一碗河水,直入轮回,不再记得前尘往事。只是艄公不喜生魂,许多新鬼即便想直接坐船,也无此机会。

    “世人都道人间好,我却不愿再入了。”幽冥司纵然无日色当头,也无葱葱绿意,到底不再苦凄凉,做鬼反而自在许多。

    花泣雪转身,手一挥,面前出现一卷书册。幽冥司有生死簿,册尔一生功过,轮回何从。上头空白,无一人唤淮渎。

    她阖起卷书,目有同情。五行之外,不在幽冥司生死簿,她倒是好奇此魂究竟是谁?后来,她听淮渎一一道来,心下思忖,改日当好好上司命神君那问问,是哪路神仙将他得罪的如此透彻,所以生出如此命数,天煞孤星都不足为道也。

    庚辰不知道为何,三途河划船的艄公,破天荒的愿意渡他入轮回,河水入口的时候,小雪就坐在他身边,他想即便生死惨象早已注定,他第一次期盼早入幽冥司,见一见这个笑盈盈的姑娘,也许她是个仙子。

    可惜,他是想多了。三途河血色的河水入口,并没有让他遗忘,他横死街头的时候,马蹄踏过他的躯体,熟悉的鬼差出现,他临死前还是含笑而终的。

    那个黄衣仙子,就站在那里等着他。他们的缘分,生在没有人气的幽冥司,而后有了十世送渡,他从不曾细想过她是谁,为何能世世出现在他身边,因为太眷恋生命中的阳光,以至于他从不敢问,却日日盼望生死回转黄泉,能见她一面。

    几十年人世间苦痛,能换来一面相见,庚辰觉得十分值得。即便上苍使他有孤煞之命,然他还是感谢他,若非这孤煞如何能遇见小雪。

    也许苍天听到了他的祈求,有一世的他们在凡间相遇,而他并不知道这一世的缘,是她为他们结下的。

    花泣雪上过九重天,偷偷翻过司命薄,比起幽冥司她都没有这么上心过,可任何记载中,都没有淮渎这个名字,她以上君之位接紫微垣任命幽冥司主君,这种事情在她辖下发生,让她睡不着觉。

    从不曾知道,她已送他十世,每一世都不曾有好下场,无踪无迹的来历,平添幽冥司惶恐。那一日她从榻上起来,一拍案,“崔钰,我要入世!”

    幽冥司查案判官崔钰手一抖,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们的主君衣冠不整,瞧着是榻上刚爬起来的样子,大殿上拍案而起的样子,大有谁不同意就跟谁急的架势。“君上三思。”

    花泣雪瞥了一眼假装正经的崔钰,她再了解不过自己的属下了,“我已经五思了,就这么定了,我就不相信我堂堂幽冥司主君,还改不了一个人的宿命了。”

    崔钰恍然,自然领悟花泣雪口中的人是谁了。他在幽冥司查案赏罚,对这个淮渎也是有好奇,他却不看好花泣雪所为“我赌君上铩羽归来。”

    花泣雪瞪了他一眼,斗气昂然,轮回镜中洗了记忆,便火急火燎的改命去了。

    凡世狗血的桥段,他们相遇的时候,京都的蓝花楹开满了郊外。

    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像极了普普通通的凡间夫妇,幸福到让他以为,十世前的天煞孤星命都是值得的。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小雪那把刀推进胸口的时候,如同刺进了他的胸上。上苍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回报他天真。

    他因家族连坐,未曾先斩首,夫人先行一步。她死前犹遗憾空负了他一生蹉跎,苍老了他一世繁华寂寞。

    小雪骤然逝去让他神魂俱惊,回归本体,环顾萧然,世间哪里还有黄泉的淮渎,只有人人口中的大妖,碧落。

    再归荒山,他将荒山种满了竹子,将门前布的如同凡世一般,哪怕这些一景一木都时时刻刻在耗竭他的修为,他也不曾后悔,只有如此他才能安慰自己心中的空虚。

    年年岁岁,守着荒山一载又一载,只是想着有朝一日,他能亲自离开荒山,再去黄泉见一眼他的小雪。可三万年了,他守着荒山又三万年,也曾瞒过天道回到曾经的幽冥司彼岸。

    此时的黄泉,哪里还能见到八百里黄泉,彼岸花开满天际,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回顾无人,天地间却似乎从不曾有过小雪这个人。

    直到那一日,荒山来了不速之客,常曦。他想,他们终究是见面了,前尘恩怨还是要清算,不管是谁欠谁的,也即便常曦什么都不知道,若不了宿愿,他到底意难平。

    为她困守荒山十几万年,为她犯下恶报因果,他想知道常曦凭的什么,仅仅是天道吗?他一生为天道捉弄,求而不得,就连最后一丝温暖也不曾能留住。

    常曦,你究竟凭得什么!

    他恨意顿生,发如雪,这几年仙气耗尽,荒山终于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但是常曦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哪怕最后,他亦会被天道诛杀,也要同常曦一道离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和小雪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

    哈哈哈,他吐了一口血,笑天道,笑自己天真,他们这些神明,说到底不过是天道的棋子,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既定的棋盘上,可笑他还天真的以为可以翻盘。

    幽冥司上神花泣雪,他几万年心心念念,却不曾想到的人。幽冥司女神,唯有司君,他身在局中,出不去,而她如今亦不再知道,淮渎是谁了。

    那段过往的岁月,只存在他一人最美好的回忆中。

    常曦说的对,她如今很好,他如何忍心再坏她修行,他们原本就没有可能。一个是幽冥司的上神,一个是镇压在幽冥司的大妖,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一场天道看的笑话。

    小雪,小雪,这个世上只有你真心付予庚辰,庚辰如何能负了你。

    日后黄泉,淮水,绵延千万里,你做幽冥司的上神,我成最初的淮渎,就真的不再记得你了。两两相忘,对你也是最好的结局。

    那段过往,梦里听时光眠了。

    我,从不曾后悔遇见你,只恨天命弄人,我不是庚辰。

第22章 教训

    第22章 教训

    世间因果,常曦是来不及去细想,她如今战战兢兢的跟随在重华身后,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自幽冥司荒山归来的途中,重华全程没有同常曦说过一句话,便是两人连眼神的交互都不曾有过。

    回紫微垣的路需要经过九重天,常曦看见形色匆匆归来九重天复命的任姒,眉眼间一下子就舒展开来,张嘴就想要跟她打招呼,但见重华的眼神幽幽扫来,吓得她马上乖乖缩回他身后,低头敛眉,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任姒面有戾色,一身玄衣都透着浓重的血腥味,也是瞧见常曦的身影,百年不见好友,似乎又变了许多,瞧她畏畏缩缩的跟着紫微垣的那位尊神,说不上的委屈,她满身疲惫,终是喊了她,“常曦。”

    那头的常曦哪里敢回应,倒是背后悄悄的比了无事的手势,随即被一只手拍落,她蓦地瞪回去,想起这次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又委屈的嘟囔:“很疼。”

    “这点疼,你记不住。”说罢像拎着篮子一样把身后的神女拎过来,下手干净利落,一下就消失在九重天的大门口。

    “……”任姒看的傻眼,连复命都忘记了,随机摇摇头,“真是越活越窝囊了。”从前常曦虽然胡作非为,但到底四海八荒的人都敬她是东荒的元君,是神女,都不曾与她多计较,何曾有人能这样把她拎起来直接带走的,只怕常曦在玉京山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偏生她还不敢顶嘴,只能生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世上果然都是相生相克的,早年没有并不代表没有,只是说明那个人没有出现。

    “都几万岁了,怎么还是这么个性子。”身后有人传来幽幽叹息。

    任姒回头,心中讶异,笑道:“常曦还是这个性子,我们都很欢喜。”

    她性情爽朗,性子更是洒脱,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常曦性情大变,这样就很好,他们作为好友,都希望常曦能一直这样下去。

    “玄女,她是东荒的元君。”司命神君望着常曦远去的方向,心中不知想些什么,背对着任姒,负手道。常曦是东荒的元君,她若立不起,即便那么多人护着,终有一天也是要吃大亏的。

    “我们与神君素来无瓜葛,不劳操心,任姒还有事回禀天君,先告辞了,神君好走不送。”任姒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他们都不想常曦变成八荒主君的那样子,现在的常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岁月如此静好,她甚至无法想象常曦负重前行的样子。

    且不说九重两位不欢而散,此时的常曦已经和重华回了紫微垣。她是被丢在大门那的,心里也是十分委屈的,见重华也不打算搭理自己,憋着一口扭头就打算回自己住的地方。

    “我说你可以回去了?”重华说着的时候,一道光束已经将常曦禁锢住。

    “你也没说我不可以回去!”紫微垣百年岁月,常曦的胆子也是养肥了不少,她方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重华对她冷处理,尤其是刚才在九重天门口那拎东西的动作,让好面子的常曦觉得自己在任姒面前下了面子,故而语气也是十分冲。

    气势汹汹的顶撞,若是寻常人早已经被问罪,而重华此时只觉得头疼,暗暗思索自己是不是哪里教育出了问题,心变软下去。只一想到荒山的事情吗,又觉得自己必须要让常曦好好受到教训,否则下次还是这般莽撞。若这次不是他在她身上下了禁锢,又怎么会那么快将她救下,只怕这丫头一身修为要被庚辰吸收殆尽。

    “知道错了没有。”他按住太阳穴,十分头疼。

    “我没有错。”常曦倔强的昂着头,她追寻自己的本源有什么错,只是低估了碧落,也高估了自己,她哪里知道碧落居然是庚辰神君,姜还是老的辣。

    “夭夭!”重华喝到,面色冰冷,“我纵着你,无论你在紫微垣怎么样胡作非为,只要不不伤及无辜,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知道这前提是什么?”

    “我不想知道。”常曦现在是不争馒头争口气,心里其实也是虚的,就是憋着一口气不认错。

    “今日你必须知道,我这些的前提是,你必须是完好无损的。”他可以不计较什么,这些原本就是他们欠她的,欠了她几十万年的岁月,所以他们愿意让她无忧无虑的活着,更甚者他也喜欢这个纯粹的神女,“你今日太让我失望了。”

    “你就知道凶我……”常曦小声嘀咕,语气中已经有些委屈了。

    慎言瞧见外面动静的时候,已经出来,大殿的玉阶前,他们的帝君正一脸肃然正色,而边上的常曦元君被困在原地不能动弹。他瞧着帝君虽然是训人,可是方法是似乎不太对,这可不是那些上君、仙君的,常曦元君可是娇滴滴的神女。

    “君上,元君还小,还是要慢慢教。”慎言是时候的插上一句话,旁边的常曦简直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了,重华说话的时候她虽然敢顶嘴,但是到底底气不足,但是慎言开口的时候,一句还小就可以抹了她犯的错了。

    她眼神溜溜转,重华自然是看见了,心火自然也被常曦不知悔改的样子给引出来了,他算是知道了,他方才说的每一句话,只怕她是一句话都不曾放在心上了。“还小?还小!本君五万岁的时候,已经替父神执掌天地了!”

    这话一出,慎言和常曦相视一眼,没法反驳。平生帝君,五万岁替父神执掌天地,而后便执掌了几十万年,这些超高天赋哪里是他们能比的?底下战战兢兢的两人,第一次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鄙视了平生帝君,拼实力他们可拼不过他。

    “送去坐忘山,没想明白,就不要回来了。”说罢,徒步朝着长阶一步步走去。

    “君上,三思。”慎言遂跪地求情。

    坐忘山,是紫微垣惩戒有大错的仙君之地,自来进去的仙君没几个千年出来不来。虽然叫的山,其实就是一面天崖,有天堑阻隔,下面是咧咧雷电,若不是真心认错,决计是不会放出来的。他不知道常曦究竟犯了什么错,让君上恼的要送她去坐忘山。

    回答他的,只有重华的背影。

    “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常曦豪气的转过身,决定这百年都不跟重华说一句话了。

    “元君哟,你是不知道坐忘山是什么地方,那不是你能玩的。”慎言苦笑,语重心长的劝解,“元君,还是早日随君上认错,这么犟下去不是事啊。”

    “不怕,慎言。”常曦自信满满,她现在就向玉京山的大师兄通风报信,让师父快些来救她脱离苦海,日后再不来紫微垣了。

    “唉……”慎言叹口气,送常曦入坐忘山。这也不知道是玉京山纵的,还是紫微垣纵的,纵的常曦不知人人惧怕的平生帝君,想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他在坐忘山雷电劫那头停下,看着那神女再无身影,才回头打算去复命。

    慎言以为他会见到一个满身寒气的帝君,却不曾想到,大殿里的殿军,站在窗前,拿着一只纸鹤似笑非笑。他不敢问,只上去回禀,“禀君上,元君已经入坐忘山。”

    重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如今恢复大半从前自己的修为,坐忘山虽然伤不到她,却也能让她受点教训。”

    慎言腹诽,不知道到时候心疼的又是谁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他放下手中的纸鹤,将其一挥,上头落下一行字:大师兄救命。“还想搬救兵,当真以为紫微垣结界是摆着好看了。”

    慎言自然不会附和,事后若是帝君想起此事,指不定自己也有小鞋穿。不过说实在,紫微垣的结界,四海八荒从没有人小瞧过,当然除了东荒的那位元君。其实此事也怪不得常曦,她来紫微垣那么久,除了不能轻易动用法术外,真真是半点感受不出紫微垣的结界波动的。

    “小仙有一事不明白,元君此次又做了什么。”慎言踟蹰,到底还是问出了内心的疑问,毕竟紫微垣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进的坐忘山了,这次进去的还是帝君放在心上的神女,他很是好奇常曦元君又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了。

    慎言这么一提,重华自然就想到了荒山的事情,那时候常曦现了原形,一身鲜血躺在地上,他看见的时候,只听到她呼痛,便心痛的不能自抑。“她去见了庚辰,被吸光了一身修为。”

    慎言大惊,他知道的庚辰,是东荒正义的神君,他自然不能明白东荒前任帝君不是已经羽化,如何去吸尽如今东荒元君的修为?难怪方才紫微垣星光大作,北极中宫多了一颗耀眼的星辰宫位,原来是东荒的元君进位神君了。

    可是不对呀,方才常曦分明与平时无异。

    “本君将她一身修为封存了。”常曦已经自恃神女,不思进取,做什么事情从不顾及后果,如若让她知道自己便是上古孕育出的第一条神龙,且修为大进,只怕会更加懒散。“此事,你亦不必记载,就让她多做几年无忧无虑的神女。”

    慎言点点头,自然谨遵,随即道:“如此小仙也就放心了,最近坐忘山跑进去了一只混沌兽,想必元君定能解决。”

    “糊涂!”混沌长四足,形似犬,十分抵触心善的人,自然也十分厌恶仙气充沛的神仙。

    “小仙糊涂,君上恕罪。”慎言屈膝弯腰请罪,但见那端的君上踱来踱去,自言自语,“还是要让她吃些苦头。”

    慎言告退,他用脚都能猜到,一会儿大殿的帝君只怕就要去坐忘山守着东荒的小元君了,嘴硬心软,难怪常曦愈发得寸进尺,归根究底,还不是帝君自己惯的。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怕被灭口。

第23章 认错

    第23章  认错

    坐忘山说来是山,其实不是山,只是紫微垣思过的地方,但是能上紫微垣的仙君大多都是上君之流,是以会犯大错的可能是相当的少,几千年里尚不见一个,常曦是坐忘山第二个进来的神女,第一个湮落早已消失在时光里。

    她靠近坐忘山的时候,见雷电交加,中间本没有路,却要踩着雷云而过,瞧着也是十分心惊,因为只要低头往下面看,就能看见雷云大作下的地方,瞧不见深度,紫微垣如此仙气充沛的地方,在这里是见不到一丝的飞鸟踪迹。

    常曦耳边呼呼传来风声,夹杂着雷鸣,一步踏上去,便觉得浑身被电触了似的,她虽有修为神位在身,走过那条天堑的时候,仍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回头想跟慎言打声招呼的时候,才发现对面什么都没有,似乎过了那道雷云,便与世隔绝,不在三界五行之内了。

    “真不讲义气。”她悄声嘀咕,却没有料想到耳边随即传来自己的声音,常曦才立刻环顾四周,一面崖,崖上还有流水下来,但是却听不到一丝的水声,周遭除了树,连一丝生物的影子都瞧不见,就连那树都是屹立在那里风吹都不动,一片叶子都不曾落下。

    常曦朝着那崖下走去,她算是知道重华把她送进来的目的了,这是要把她闷死的节奏啊。这周遭**静了,安静的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第一天,她觉得自己是能坚持下去的,即便是周遭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第二天的时候,常曦觉得重华将她罚到坐忘山,并没有说不允许她睡觉。她收拾好崖下一些枯草,打算补补近百年来不曾睡过的懒觉。

    第三天,天空还是那个天空,只是电闪雷鸣,竟是要下雨的节奏,常曦一宿无眠,无奈起身,开始思索是不是要向重华示弱。虽然外面的岁月也很是无聊,但是相较坐忘山,那是精彩了许多。

    可是常曦认错的态度,被一只嗷嗷叫的小猪打搅了。

    一座不是山的孤山,虽在紫微垣,但是被隔绝世外,竟然出现了一只十分可爱的猪,这让常曦起了浓重的兴趣。

    她那时候还闭着眼靠着树下假寐,它是爬在她脑袋上抓着,似乎要将常曦挠醒。常曦本就不是真的在睡觉,于是趁它挠的专心,一把将它的蹄子抓着,整个提起来,“小家伙,挠的很开心呀。”

    “坏人,坏人,放开我。”它张嘴就是人话,整个身躯开始挣扎,露出锋利的牙齿,“我要叫阿萝揍你。”

    “阿萝?”常曦将它提到自己面前,朝着它问道:“坐忘山还有别的人吗?我怎么来了几天都没有看见?”

    “你不也没有看见我。”它鄙夷的道,十分瞧不上常曦,它被封印在坐忘山许多年了,究竟有多少年它自己也不知道,若不是常曦被送进来,只怕它还得继续睡着。

    “不说,我就把你烤乳猪了。”常曦满不在乎的威胁到,无视它扑腾腾的挣扎。

    “阿萝,救命啊,有坏人要吃当康了。”当康,就是那只小猪,拼命在空中划拉自己短小的四肢,嗷的坐忘山都是它的回音。

    “当康?”常曦若有所思,将当康一捆,扔到地上,缓缓踱着,“你是当康,怎么会在坐忘山。”

    凡间灵气孕育出的灵兽,形似小猪,能遇见丰年,是以在人间相当收欢迎。因凡间本就灵气十分稀少,故而这种灵兽能孕育出来的几率也是十分之小,她也只在异兽录见过,不曾细想过坐忘山居然还有一只,还凑巧让自己捡着了。

    “小爷当然是当康,这坐忘山,百年前,阿萝带我进来的。”当康在地上打了个转,眼珠子溜溜转,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泄露了底细。

    “据我所知,百年前,似乎没有谁被罚坐忘山,你那个阿萝是不会傻的自己跑进来思过吧。”常曦失笑,解了对当康的禁锢。

    当康气鼓鼓的站立起来,猪脸都圆鼓鼓起来,虽有张牙舞爪之意,奈何长相出卖了它,瞧着不仅不凶恶,反而十分蠢萌,“阿萝才不傻呢,就是紫微垣那个冷面神把她放进来的。”

    “冷面神?”紫微垣的冷面神?常曦露出了明显的好奇之意,她知道的紫微垣,能面无表情的神,似乎除了一个慎言,再也没有别人。虽然紫微垣的上君都是十分正经的,但是也没有到冷面地步,每一个上君待人都十分和蔼,只是太过注重规矩了些。“你说的,是慎言?”

    当康有些不耐烦,面露不悦,“我说你这个神女怎么这么笨啊,慎言不是那个才飞升上来的小仙官吗,怎么会是冷面神,难怪你会被送进来思过,真的太笨了。”

    常曦闻言一愣,总算听出当康的不一样了。“慎言,飞升紫微垣已经十几万年了。”

    话外之音就是,你那个百年前似乎已经有十几万年了,“你那个阿萝又是谁?”

    “阿萝就是阿萝!”当康喃喃自语,然后才十分落寞的说:“阿萝就是你们的湮落上神啊,我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很显然,这个答案让常曦十分错愕,她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说,湮落上神曾经被关在坐忘山思过?你说的那个冷面神,是平生帝君?”黄泉曾经的主人,原来曾经也被罚在坐忘山思过。

    当康哼唧唧的十分傲娇,肥嘟嘟的四肢,瞧着都十分可爱,“你快点思过,记得带我出去,我要去找阿萝了。”

    常曦见它一副天大地大阿萝最大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告诉它事实,她摇摇表示自己也很无奈,“首先,我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这点十分严肃。”

    “那你不是就不能带我出去了。”当康十分沮丧的低下头,“你也是被冷面神发配进来的,阿萝当年也是这样进来的,只是我一觉睡醒就没看见阿萝了。”

    它当年随湮落一起被罚坐忘山,有一天突然十分困了,一觉醒来就再也找不到湮落了。

    “你的阿萝,她……”常曦斟酌用词,叹了口气,“日后你若有机会出去就知道了。”

    黄泉的主人,上古孕育出的第一位女神,早在时光中湮灭的没有踪迹了,下面的小辈也早已经不知道曾经黄泉还有主人,世间还曾经存在过孟婆氏。

    一神一猪,在喋喋不休的聊着,让日子过的十分的快。坐忘山的日子实在是太清闲了,以至于当危险靠近的时候,常曦觉得紫微垣完全是在逗她来着。

    面前站着的一直犬,长毛四足,气势汹汹,面露凶相的望着一神一猪。

    常曦眯起眼,率先双手结印,金色的阵法自她手中而出,将她和当康笼罩在其中,把那凶兽隔绝在外。“思过都能思出事来,这狗不会是上古凶兽混沌吧。”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点常识。”当康幸灾乐祸的打趣常曦,猪脸上多了几分促狭,“认不出小爷,倒是知道混沌兽。”

    常曦面色不善,打算将这猪丢出去喂狗,这都火烧眉毛了还说风凉话,“世间猪这么多,偏你话多。”

    “世间神女不多,偏你事多。”当康可不是吃素的,见缝插针的怼回去。

    她想后退回雷云劫那里,奈何没有紫微垣旨意,入坐忘山的神或者人都是无法出去的。常曦知道自己方才受过伤,即使得重华很好的治愈,一时只怕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上古凶兽,尤其这传说中的混沌兽是被封印在镇妖塔中,不知道是怎么入的坐忘山。

    “当康,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吩咐当康先撤退,手中光芒一闪,一把长剑闪过,霎那间便破出了自己的阵法,直冲混沌兽而去。

    “卑鄙的神仙,今日吾要将你吃了!”方才还是小犬的混沌兽,瞬间体型膨胀,庞大的十分狰狞,上古凶兽十分憎恶善良的人,尤其这些心善还仙气充沛的神。

    “大言不惭。”常曦正面迎战,她术法学的马马虎虎,但是神山上勾陈大帝司战,她往日来去找阿姒玩耍的时候,顺便将剑术也是学的七七八八。

    常曦同混沌兽打斗的时候,仙剑却应声断裂,她迅速后退几步,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心中却有些懊恼,当初在紫微垣的时候应该多拿几个法器的。

    她退无可退,只能现出原形冲向天空,冲着底下的巨犬张嘴就喷火,底下被仙阵笼罩的当康,一张猪脸,惊的张着的嘴都合不起来,“会喷火你早不喷。”

    一条会喷三昧真火的龙,非要挨揍了才使出绝招,当康表示自己十分鄙视这条龙。

    常曦落在地上,看着地上烧的连毛都没有混沌兽,苍白的脸上挂上贼兮兮的笑意,让混沌兽心里抖了抖,打了个寒颤,无毛的庞大身躯生生后退几步,“你想对吾做什么?”

    “原来你怕火啊,我要把你挂在九重天的门口,让四海八荒的人神都看看,上古凶兽混沌兽没毛的样子。”常曦笑道,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自从受伤后,还多了一项技能喷火,方才不过是情急下的本能反应,到底是火候不够,没有烧死它。

    混沌兽原本还有些惧怕常曦,听了这话立马就炸毛了,虽然此时它并没有毛,爪子就朝着常曦抓过来。当康别过头,决定不去看那个自找麻烦的神女,不忍直视。

    冒牌三昧真火只能烧了混沌兽的长毛,却成功激发出了它的愤怒,不得不得说,常曦这方面确实是个实打实的的天才。

    常曦虽有警戒,还是让它袭中了肩膀,瞬间疼痛传来,让她脸色更加苍白。与此同时,她眉心的水印已经隐隐出现,神情也十分冷冽,她手法很快的施法,这次出手已经招招致命。

    当康是看着常曦的变化的,从自己的袋子里淘啊淘,终于淘出了宝贝,朝着常曦掷过去,“笨丫头,你接着。”它已然发现常曦已经是进位的神君,只是大半修为被封存在体内,非生死关紧只怕是不能激发,而她如今还差一件武器。

    常曦回头,升至半空,将当康扔过来的武器接住,一把扇子。一把闪着蓝光的扇子,瞧着还没有她方才长剑厉害。她吐了一口气,顷刻间凝聚灵力,眉心的水印已经呼之欲出,青衣古朴,在半空中远远望去,厚重而**。

    正当当康以为她要发大招的时候,面前有身影闪过,再转眼的时候,方才那个气度不凡的神女已经不见,但见狗腿子十足的常曦,已然抱着来人的,大腿

    “重华,我错了!”

    当康掩面,觉得自己不认识她,太丢脸了。

第24章 初心

    第24章  初心

    紫微垣殿里踱步的神君,终究是放不下心。他其实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隐在旁边,是以被常曦发现的时候,他还有些猝不及防,那边还端方的神女已经不管不顾的抱住他的下摆,咳咳,大腿。

    “还不放手。”重华脸有些黑,也是觉得自己的脸丢大了,尤其地上那头猪还转过身的动作,让他多了一丝复杂。

    常曦可管不了这么多,她又不是任姒,拜的师父是司战之神,因此需要常常上战场,常曦平生之愿,惟愿好吃懒做,最好可以睡着飞升。既然不是金刚钻,这瓷器活自然不用她揽着,师兄说过了,天塌下来还有他们这些高个子顶着。

    现成有个靠山,她不靠好出去,她就不是常曦了。

    不过这次,常曦倒是十分听话,退到自己设下的阵法里,又掏出藏在自己身上的葵花籽,有一搭没一搭的嗑起来。当康觉得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你太丢神的脸了,居然不去帮忙。”

    常曦眉眼一挑,指了指自己的左肩的伤口,“我又打不过,上去帮倒忙吗?”她吐了葵花籽壳,幽幽道:“你们这些没有靠山的,是不懂有靠山的无敌。”狡黠之意,不言而喻。

    “脸皮真厚。”当康一把抢过常曦的葵花籽,看着半空不曾行动的重华,神情惆怅,“以前,阿萝也什么都依着冷面神的。”

    “……”常曦总觉得期间有什么隐晦的地方,她认识重华这么久,真的没有听他提起湮落上神,“你的阿萝,为什么被送进来思过,是因为桑则上神?”

    当康话还没开口,一股庞大的仙气,夹杂着雷霆之意,隐隐中有铺天盖地的威压之力而来,悬在半空的神君,已然将混沌兽打入镇妖塔中,眼底有些暗沉,让当康想要说出口的话都憋回肚子里。

    它知道重华在警告它,警告它不要多嘴,它身形一转,躲入常曦袖中。从方才一幕之中,当康已经知道,常曦存在的重要性。它虽然不是很认同常曦,但是常曦有句话说得对,有靠山确实比没有靠山强,例如现在的常曦就是它的靠山。

    “重华,重华,我知道错了。”她手一挥,撤去阵法,尾随在重华身后,只差扑上去认错了。

    “你有什么错,是我错了。”重华负手站立,坐忘山的风都有了生气,经过几日他对常曦还是有着养不教、父之过的心态,却已然缓和了许多,“做事从不思量前后,是我们太惯着你了。”

    他又一眼看见常曦肩上的伤口,眸色深沉,不知道想什么,却让常曦一瞬间觉得愧疚,分明伤的是自己的身体。

    她连连摆手,认错态度十分诚恳,“不不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意孤行,不该不听你的话,以后我一定乖乖的,不惹祸、不闹你,你就放我出去吧。”

    重华叹了口气,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认错的态度这么诚恳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这次出了坐忘山,下次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他抚过常曦的伤口,金光闪过,肩上只剩下血迹,再不见伤口。

    常曦心里已经打起了擂鼓,重华这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让她委实很惆怅啊。

    “将当康放下,我们出去。”重华已经下了决心,自己家的小孩,决计是自己教不好的,玉京山又太宠着夭夭,为今之计他要好好思量一下,将夭夭放到哪一处长进长进。

    袖子里传来骚动,当康躲得更加里面了,常曦抿嘴,大抵觉得大局为重,而重华也愿意揭过她的事,她自然是万分给面子,“这只笨猪,我早看它不顺眼了,马上扔了。”

    当康气的咬牙切齿,被扔在地上,震的头昏脑胀,眼前一黑就神识不知了。

    常曦回头的看了一眼坐忘山,总觉得在这里有许多故事,她还不知道。她随重华过雷云劫的时候,小心思已经蠢蠢欲动。

    她学艺几万年来,术法不曾精进多少,但是偏门的小法术却学的十分好,比如曾经她在重华和司命神君面前,换过司命薄。

    紫微垣  阁

    自紫微垣不理天地事务以来,九重天受三界朝圣,四海八荒都以九重天为尊。都说九重天藏书之多,浩瀚不见尽头,但常曦知道,那是因为后来升仙的仙君都不曾有机会来过阁。

    当年的平生帝君,执掌天地,阁曾被笑谈是天帝藏书的地方。许多九重天晦暗不明的事件,在阁或许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阁平日打扫卫生的小仙君,是刚刚升上来的上君,常曦同他十分熟稔。

    “慎独,我想看看湮落上神那卷书。”常曦直接过阁的门禁,一眼望过去,眼花缭乱,往日里她都是随便走到哪处就是哪处,今日却是有目的的。她不是很清楚阁藏书次序,但是慎独不一样。

    他是阁的侍书仙君,平日里一应事务就是管理阁。慎独还礼,“元君若是想要看,千万别让君上知晓。”

    常曦点点头,细细打量守礼的慎独,这是她每每来都要做的事情。紫微垣说起来,有些大,但是却没有九重天那么多仙君。可能上紫微垣的,即便就是阁一个掌管书籍的仙君,那也是上君,仅次于上神的存在,甘心日复一日的在打理书籍。

    慎独领着常曦绕过前方高大的书架,转入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那里还有个古朴的门,门前还守着看门的小童。

    常曦第一次知道阁还有内门,她往日从没有往这么偏僻的角落里来,门上匾额落下两字:溯源。

    那小童不识得常曦,却是认识慎独的,面上露出笑意,“慎独上君,可是要开溯源?”

    慎独点点头,摸了摸那小童的脑袋,“有劳天一了。”

    常曦还没有明白,见那小童身形一换,已经成了一把钥匙,她眼底有些稀罕,“他原身是溯源的锁?”

    “天一是溯源的锁,紫微垣都知道。”言下之意就是,只有常曦不知道。

    “此事拜托慎独。”溯源的门打开,常曦进去,又退回去,朝着慎独行揖礼,巧笑盈盈。

    慎独面色一红,腰间的双手猛然握紧,眼前的少女言辞诚恳,怎么瞧着都让人十分心悦,但凡想到此处,他面色就愈加肃然了。

    常曦见他神情疏离冷淡,不过短短片刻之间,也就没有说话,朝着里面走去。

    阁溯源内,记载着都是上古之神的事迹,许多野史、正史如何记载,此间都有说法。

    常曦袖子一挥,地上黑光闪过,一只猪出现在地面上。“你自己找找。”

    地上的那只猪,自然是坐忘山带出来的当康,常曦将它偷天换日藏在自己的法器里。当康小短腿跑着,一直到记载湮落那个书架下停住,常曦耳边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便也不再去关注。

    她面前牌子上挂着的,是平生帝君。偌大的书架上,一大摞的书籍,记载的是紫微垣平生帝君的一生功过是非,期间还有许多空白,显然是还没有写完。常曦心下思忖,毕竟此尊神还避世在紫微垣,许多后事自然还没载上。

    常曦这么一想,脸上嘴角的弧度有些异常。以前都说紫微垣的帝君避世十几万年了,如今想想这尊神避世都没有避世的样子,活的十分逍遥。常曦是羡慕重华,他有逍遥的一切资本,传说中的平生帝君,可是比起司战的勾陈大帝都要厉害的多。

    这一页页记载的,可不就是作为天地共主的丰功伟绩。

    溯源内本就十分寂静,只能听到翻书的声音,因而有别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大声。常曦放下书,就看见当康哭的十分凄惨,都说的上嚎啕大哭了,只是一只猪哭成这个样子,常曦却觉得十分之喜感。她大约也能猜到,当康应该是看到湮落上神的结局了,一睡十几万年,醒来物是人非,她虽没有这样的经历,但也能理解这种感情。

    “常曦,我以后再也见不到阿萝了。”四条小胖腿是直接扑在常曦身上,眼泪鼻涕都往常曦身上擦,“阿萝她,不要当康了。”

    你是故意的吧。常曦心里腹诽,脸上十分嫌弃,“你莫要伤心,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当康一听,哭的更加伤心了。它记忆中的阿萝,也曾经也这么说过,那时候它还是人间人人喊打的一只小猪,是阿萝替它洗雪冤屈,当康不是妖,是人间瑞兽,报丰年。

    耳边还有她笑语盈盈,再回首时百年身。“冷面神,为什么不救阿萝,我讨厌他。”

    常曦不知如何回答,湮落上神陨落,紫微垣避世,就连溯源都不曾记载,就好比阁里的庚辰是东荒的帝君,碧落是上古的妖,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也不知道这两个神和妖,是一人而已。

    史书,不管是人世间的,还是他们的,能记载的都是他们可以知道的,至于那些不能知道的,便会随着时光消逝,谁还能道一句初心不负。

第25章 合欢

    第25章  合欢

    常曦离开阁的时候,当康还躲在她袖子里哭个不停,她觉得自己以后是不会再来了,世间大道都一样,既然永远都不能知道真相,这些书籍对于她来说也是无意义的。

    她叹了一口气,低头瞅了瞅袖子里的当康,清清嗓子开口,“行了,别哭了。”奈何当康根本停不下来,常曦伸进袖子里,一脑袋拍下去,表示自己要揍它了。

    “你有没有同情心。”当康哼唧了几声,声音从常曦的袖子里传出来。

    “我要是没有同情心,那你如今还是呆在坐忘山。”谈起坐忘山,常曦觉得那是一个不愉快的经历,一个风声都被控制的方外之地,却偏偏在她进了那里以后,先是有了当康,后来连混沌兽都来了,啧啧啧,不得不说,这运气别人都是比不上的。

    “恃宠而骄。”当康弱弱的补上一句,它认识平生帝君比常曦早了很多年,平生帝君昔年是什么人,它跟在湮落身边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而它之所以能从坐忘山那里出来,绝不是因为常曦的术法学的有多么精进,而是这种行为在平生帝君眼里,本来就已经是被默认的。

    常曦一听,眉眼笑得弯弯,自然是想起来重华,拍了拍当康的脑袋,“老实点,我要去找重华了。”

    当康嘟囔着,心中却是十分复杂,平生帝君待常曦太好了,好到让它都怀疑,那并非是它曾经认识的平生帝君。阿萝曾经说过,平生是天地间持身最正的神,也是世间最寂寞的神。

    天鸡晓彻扶桑涌,扶桑树花开如芍药,朝开暮落,落则复开,自花开之日起便不曾断绝。谷宫是重华的寝殿,常曦往日里也来过这里,只是从不曾见过日升起的样子,自然也不曾见过重华主持日升月沉。

    扶桑树头,一轮日头缓缓升起,天鸡报晓,世间万物开始苏醒。

    她见过七叶树下酣眠的青年,见过神山执子的神君,也见过荒山面无表情的平生帝君,却从未见过身着玄衣长袍,唤醒日头的重华,阳光普照,逆光中的平生帝君,让常曦生了可遇不可求的念头。

    这才是四海八荒曾经的主人,即便如今避世多年,可谁又曾小瞧了他。她怎么会觉得,往日里与她嬉笑怒骂的红衣青年,与她是一路的,大抵都是她的错觉。

    常曦心下百转千回,又怒其不争,自打来了紫微垣,不过短短百年间,她已经屡次生出自卑感,果然是紫微垣呆久了。

    她准备离开谷,回自己的小地方呆着去,那边的重华已经朝着她走来,“怎么来了又要走?我听慎言说,你去了?”

    常曦点点头,又摇摇头,神情十分惆怅,低头瞧着脚尖,却是不说话了。

    重华是了解小姑娘的心思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一软,“往日你只盼你稳重些,如今你这模样,看着还是不如昔日顺眼。”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拘着常曦了。

    常曦一听,眉眼瞬间自带光芒,猛然抬头望着重华,“真的!”她才说完,看了一身玄色森森的重华,道:“你说的没错,昔日是我太胡闹了,以后我会跟着帝君好好学习的,回了玉京山好不负了你的教导之恩。”

    重华一愣,没想到常曦会这么说,目色沉寂下去,“夭夭,你这样就好。”他眼中的夭夭,如今这样便很好,他不想有一日她变得不再需要他,那样的代价太大了。

    只是重华,你活了这么多年,如何堪不透,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金乌西出,你都忙了?”常曦不迎合重华的话,生硬的将话题转移。

    “忙完了。”日头正缓缓移动,将光明散布每一处角落,“往日里这些琐事都是慎言在做,只是万年一次祭日倒让你遇上了。”

    “万年?每日金乌升起,不是该日日吗?”常曦一下子来了兴趣,一副你别诓我,我也是读过书,拜过师父的,你骗不到我的样子。

    重华刮过常曦的鼻尖,失笑道:“你呀你,若我日日劳心劳力,这三界五行,四海八荒岂不是要乱了章法。万年祭日一次,只是让金乌知道,紫微垣还是我主持天地日升,让它安分守己罢了。”

    昔日父神创世,将日升月沉交于他,金乌只认他为主,这也是为什么他避世以后,虽不再主持九重天事务,却还仍然执掌经纬、日升月沉的原因,率领诸天神佛本就是他宿命里的职责,不是说避世就能不要的。

    有时候他还是羡慕常曦的,虽然一生坎坷,到底把他们不敢想、不能活的都活出来了,上古先天神,从来都不曾真正快活过。

    常曦似有所悟,问道:“万年一次日升,是不是月升也是万年。”

    重华点点头,手指向扶桑树,“谷宫扶桑树头起日升,日落在虞渊,那里也有一株随天地而生的月桂,下次到海上生明月的时候,领你一道见识。”

    虞渊的月桂树,眠过明月,万年生明月,月桂趁月开,那景色也是天地独一色的,只是他主持日升月沉的时候,向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紫微垣,因而除却紫微垣个别仙君,尚且无人见过。

    世人只知谷扶桑树,不见其花开,虞渊月桂一绝,亦不曾亲眼所见。

    “重华,你生来就这么可怜吗?”常曦猝不及防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说完才觉得自己失言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重华,你生来就这么可怜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重华以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情绪。是啊,他生来就是神君,生来就执掌别人求而不得的一切,所有人都羡慕他,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生来就可怜。

    作为紫微垣的帝君,他自生来肩负的便是苍生,苍生太重,所以他只能负重前行。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重华,你愿意做这个紫微垣的帝君吗?

    “夭夭,我不会让你也变成这样的。”他将常曦搂进怀里,告诉常曦也是在告诉他自己,夭夭只要做她想做的东荒元君,别的他都会替她收拾好。

    常曦挣扎,脸上绯红一片,他们神仙虽然没有男女大防,但是也没有这么亲密,她着实是不习惯,因而离重华五步远,一改方才不虞的心情,小眼神灼灼火的瞪着重华,“你说归说,做啥子动手动脚。”

    重华一下子觉得自己果然是想多了,常曦的这副性子,果然是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瞧这是什么。”

    常曦凑上去,重华手中出现了一个银色的手镯,上头还有镶嵌着金色的铃铛,瞧着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常曦看着却是十分喜欢。

    “那时候便说了,要赠你一物,今日还你一诺。”他拉过常曦的手,将手镯给她戴上。

    那日常曦受伤,他便想过了,他无法日日陪伴常曦,若再发生荒山的一幕,谁也不知道常曦会变成什么样。常曦本源之力锁在这个手镯里,若有一日到了一定要用的时候,本源之力会融入常曦神魂中,他寻的合欢木又兼具锁住元神之力,方能确保常曦安危。

    “亏紫微垣宝贝这么多,你拿个手镯也好意思。”常曦心中喜欢,嘴上却是十分的嫌弃,她那日在坐忘山结果的扇子,据当康说那也是重华铸造的一把仙器,藏着内里乾坤,可如今重华拿出的手镯,怎么瞧着都不是什么好宝贝。

    她狐疑的望着重华,倒是有些犹豫,“你该不会是那么多年没有打造仙器,然后生疏了,就随手铸了个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手镯打发我吧?重华,你这样不厚道。”

    重华板着脸转过身,一时间有些不想同常曦说话,“合欢铃,能保你性命无碍。”

    “合欢铃!!”常曦更加震惊,那样子看重华,无形中就像在说,没想到你这样的神,“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是不会看戏折子的。”

    戏折子?重华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大抵常曦能想到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道:“夭夭,收起你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我瞧你是三天不打上屋揭瓦。”

    常曦把话憋回去心里,凡间折子戏里说,合欢合欢,象征夫妻和睦恩爱之意,重华是不会看这些的,一定是巧合,肯定是巧合。

    “那我勉为其难的,就生受了。”左右瞧着手上的手镯,又举手摇了摇,疑惑:“怎么没有声音。”

    “太吵了,所以我将它弄哑了。”其实不然,若常曦遇上危险的时候,合欢铃响,不管他在哪里都能听见,只是这些他不会告诉常曦,省得常曦有恃无恐。

    “哪有人送东西,还是坏的。”常曦戏觑,“我还是藏起来,省的被人知道平生帝君送出手的东西不仅寒碜还是坏的,让你平白被人嘲笑了去。”

    重华将她衣袖放下,理好衣服,才缓缓开口,“对了,明日你便收拾行礼,去九嶷呆上一阵子再回来。”

    夭寿,这才是今天的重点,给了枣子马上来了大锤,常曦表示自己现在想撞死。

    “可以不去吗?”常曦目光期冀的望着重华。

    重华无视她的眸子,淡淡道:“不得再议。”

    常曦咬咬牙,回首行礼:“常曦知道了。”

第26章 九嶷

    第26章  九嶷

    常闻九嶷群山莽,奇峰秀水乾坤分,十万河山明月清。

    苍梧之渊的九嶷山,群峰拔地起,层峦叠翠,自来有万里江山朝九嶷之说。山间九曲十八弯,曲曲折折,十分绕路,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故曰:九嶷。

    常曦望着不见尽头的主峰,再看看周遭许多停停歇歇的小仙们,心下十分郁卒。

    “你就别恼了,这九嶷可是个好地方。九嶷山的九黎上君,传闻一身白衣配银发,那是好看的很,当年阿萝也是垂涎过的。”当康被常曦牵在手中,小短腿十分欢畅的跑着。

    九嶷山上君九黎,早十万年就已经飞升上君,论资历也是够格飞升上神了,只是九黎一向自诩瞧不上上古条条框框,宁愿当着一个上君,也不愿历劫飞升。而这次消息,是九嶷时隔十几万年以来第一次传来要收徒的意愿。

    对于四海八荒普通的仙子来说,能被九黎上君收下,并好好教导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毕竟有个虽无上神名号却又有上神之实的师尊,飞升仙君之列也多了几分把握,哪怕这个师父是出了名的严厉,但是比起飞升都微不足道。

    “你又知道了?”常曦被重华敛了周身仙气,又掩了容貌,是以在周围人看来不过是个相貌清秀,又不知道是何出身的小仙子,“重华说,九嶷森严,让我好好呆着,难道再森严的规矩,还比得上玉京山和紫微垣吗?”

    世间最讲究规矩的地方,都教不好她,她是不相信九嶷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旁边有个人闻言,十分轻蔑道:“九嶷自然不比玉京山和紫微垣,那是上古之神的地儿,你倒是有机会去,再好做两厢比较。”

    常曦闻言转过头,就看见面前站着个紫衣青年,生的十分貌美,只是额间犹有触角,是个龙族之后,不知是四海哪一脉。她心道,这玉京山她住了几万年,紫微垣也胡打胡闹过,若非是两个地方都治不住她,又怎么会把她送入九嶷山。

    “你是何人,如此没规矩。”当康虽然平时会怼常曦几句,但是它护短之心也是十分不讲道理的,蹦着小短腿,不客气的反问,“就你这规矩,还想上九嶷,回去吧少年。”

    常曦暗道坏了,掣肘了一下当康,想用仙法传音,又发现自己似乎连传音仙法也被重华压制了不少,紫微垣出来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无名小仙,会点小修为,都是上不得台面,“当康,你别说了。”

    当康还想再说,也是发现了此时一神一猪的处境,常曦此时不能做东荒的元君了,这里的仙人,人人都可以小瞧他们。

    那人一惊,有些意外,“南海昭明,敢请教阁下。”

    “淮水夭夭,请见谅。”常曦出来的时候就被再三告知,不可说出自己真是姓名。东荒有淮水,应了她小字夭夭。

    “我听闻淮水河中常出大妖,难怪你瞧着也不是什么善茬。”昭明边上有仙女,语气十分轻蔑,“昭明哥哥,你不要理她。”

    “我以为龙族只是角长在头顶,没想到连眼睛也是高于顶啊。”当康十分慵懒,扑上常曦怀中,寻求庇护,“四海龙族,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常曦不曾反驳说什么,倒是边上的潮音,涨红了一张脸,她是东海最小的龙女,自小养的有些骄横,一路上九嶷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对南海二公子昭明又心存好感,因见昭明对常曦起了兴致,便忍不住出声讽刺。

    “抱歉。”昭明原先对常曦也是抱着偏见的,直觉一路上大伙都是一道前来,唯有这个夭夭不合众,且方才口出狂言,他素来敬重九黎上君,故而轻蔑出口,事后觉得自己莽撞,不该如此不知礼。

    “你道什么歉!夭夭,妖妖,谁知道她是淮水河里什么妖,做什么清高!”潮音听昭明道歉,心火立马烧的十分旺盛,“九嶷也是什么妖都能上的。”

    “哈哈……”一声轻笑,自远处响起。“一别经年,阿萝不过羽化了十几万年,你这新主又择出来了?”

    “要你管,老妖怪!”当康对着虚空,语气也是十分冲。

    不过一霎那,便已有人站在常曦面前。白衣翩跹,面如冠玉,不输冰雪,一头银发被金冠绾起,端庄的跟画里出来的一样。

    “拜见九黎上君。”

    众仙躬身见礼。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比阿萝差远了。”

    耳畔传来极冷的声音,是嘲讽,常曦皱眉,目光直视,“百闻不如一见,九黎上君不过如此。”

    九黎哼声,笑得十分冷冽,“既然不过如此,你踏入本君九嶷山,又是作何?”

    底下潮音暗暗自喜,最好让这个夭夭惹怒了九黎上君,好好教训一番赶出去,方才消了她心头之愤。昭明却是一头汗,觉得这个淮水来的夭夭,胆子着实是十分之大。

    “早先误传吧,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常曦也不管当康是什么眼神,作势就要离开,她来九嶷本来就不是自愿的,如若九黎不欢迎她,她还乐得高兴。

    当康拉住常曦的袖子,拼命的摇摇头,出门的时候平生帝君虽然没有对常曦说什么,但是慎言仙君却是找上了它,务必要让常曦入九黎门下,否则常曦回得来,当康却不必回来了。

    “你也看见了,这样子了,他定然是不会收我了。”常曦小声同当康嘀咕。

    “老妖怪,你可别公报私仇,今日九嶷择徒,那是公平竞争。”破天荒一次择徒,在九嶷山是十分慎重的,只是今日凑巧遇上九黎上君,当康觉得常曦的霉运也是常人比不上的。

    常曦还想要说话,当康已经跳上她的肩膀,用小猪蹄死死的捂住她的嘴,那神情已经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了,“祖宗哟,你消停些,我不想被冷面神打的魂飞魄散。”

    九黎斜斜的睨了一眼,终是不再说话,拂袖而去。

    当康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膛,总算保住了猪命。九黎昔年与阿萝交好,性子委实是十分冷的,他从来都是惜字如金的,那时候它以为只有紫微垣的那位才能压的住,毕竟两人性情都是十分投合,但是它现在见了这俩昔年的冰山,一个变它不认识,一个倒是一如往昔。

    九黎性子虽冷,以往待人也是十分随和的,如今为难看起来不过是个小丫头的常曦,大抵是迁怒。阿萝,毕竟是他的挚友,而它是阿萝曾经的神兽。

    九黎已走,众仙才起身,倒是潮音上前,十分好心,只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听都能听出来,“淮水的那个夭夭,我看你可以回去了,上君瞧着十分不待见你,你怕是上了苍梧之渊,也是不会有什么希望的。”

    昭明见九黎走远,才开口道:“若是夭夭天赋异常,还是有希望的。”却听常曦道:“这苍梧之渊,我今日还就非上不可了。

    当康见常曦斗志昂扬,便也放下了一颗心,反观潮音是十分不以为然,她觉得常曦是没有什么希望了,能让九黎上君厌恶的仙,怎么能能入九嶷,这收徒又不是给自己添堵。

    大伙都默默不闻,继续赶路,上山的路十分曲折,本想沿着九黎上君离去的方向而来,奈何上君离去时的方向在走走停停的过程,已经不见了。现下众多小仙子心中都领悟过来,只怕走九嶷走到苍梧之渊的箫韶,便是最初的考验了。

    “好可爱的兔子!”潮音看见路旁树下有一只十分肥美的兔子,将它抱人怀中。“小兔子,你叫什么名字?”

    “诞,我叫诞。”那兔子却蓦地开口,吓得潮音将它丢入地上,它十分委屈,“小龙女,你不喜欢我吗?”

    潮音犹豫,又见常曦肩上趴着的当康,随即将诞抱进怀里。

    常曦翻白眼,她索性也不开口,却对九嶷山存了几分警惕,那只兔子分明是一只讹兽,只是修行尚短,作兔子形,待它修炼差不多,又会成人面兔身,言多不真,喜欢骗人,吃了讹兽从此便也说不了真话了。

    “夭夭,可是看出了什么异样。”昭明已经看出常曦细微的变化,为谨慎起见,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九嶷山毕竟不是别的地方,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太容易相信了。”说着瞄了一眼潮音怀中的讹兽,讹兽受惊,将脸埋入潮音怀中,瑟瑟发抖,它有些害怕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仙子。

    “你胡说什么!”潮音提高声音,面红耳赤,复又洋洋得意,“这可是会说人话的小兔子,别以为你有一只会说话的猪就不允许别人也有。”

    当康忍无可忍,辩驳道:“你才是猪,看不出你抱着的是一只讹兽吗?”

    讹兽向来都是灵气四散的样子,许多人都喜欢它。

    昭明此时算是明白了,这个自称淮水来的小仙子,只怕见的世面很广,竟一眼就能辨识出讹兽,也不知是什么来历。他连哄带骗让潮音把那只兔子放了,不论真假他们都不能带着这只可疑的东西上路。

    潮音不情不愿,却愈发不喜欢常曦了。

第27章 试验

    第27章  试验

    入夜后的九嶷,周遭都能听到溪水潺潺的流过,莽莽群山中,夜色笼罩的九嶷不仅阴森,还十分的寒冷,即便如此在月色中还能隐隐看见似乎在不远处的主山脉箫韶的那样子。

    这是常曦来了九嶷之后第一次觉得饥寒交迫,往日里她周身仙气浓厚,即便是百年不吃不喝也是没有大碍的,今日却意外的又冷又饿。她这么一想,便有些埋怨重华,将她修为仙法都敛得干干净净,自己却躲在紫微垣逍遥自在。

    但是来九嶷的诸位,大多是准备好干粮的,夜晚来临,点起篝火,坐在一侧开始享用。当康有些羡慕,“常曦,我好饿。”

    “你叫我什么。”常曦一巴掌打下来,半分面子都没留。

    当康才反应过来,此时也是敢怒不敢言,那表情十分悲戚,傲娇的扭过身,它家阿萝就从来不揍它,这个常曦就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潮音故意在常曦面前吃的十分开心,又顺带拿出水果诱哄当康。当康表示自己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十分傲娇的跑开了,气的潮音扔了手中的东西。

    “若是夭夭不嫌弃,粗茶淡饭倒还有些。”昭明将自己的东西奉上,他是有意交好常曦。

    常曦抬头看向昭明,见他笑得十分和煦,便也没有觉得不妥,接受了他的善意,心想东荒日后定是会还南海今日之情的。

    她认命的啃着手中的薄饼,耳朵一动,觉得有什么扑扇的声音,迅速起身,脚尖一点,后退数十步,抬头一看,觉得自己心都凉了。

    半空中挥舞着双翅膀,体积十分庞大,人脸兽身,正朝着他们发出攻击。

    底下的都是有根基的,见常曦有异样的时候,都已经纷纷撤退,做出迎战架势。“九嶷不曾听闻有什么妖兽啊,父君说了十分安全的。”

    当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潮音一眼,要是别人都知道,九嶷还有什么神秘可言,或许知道的人都早已经葬身兽嘴了。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妖兽,中天兽天织都拿出来考验我们,九黎是下了血本了。”常曦愤愤,传闻此兽喜欢食人,早年就被收复居于昆仑山了,也不知道九黎怎么把他弄过来的。一个上君,能动得了这些上古的东西,只怕这个九黎不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上君了。

    箫韶峰上,九黎抬了台眼,听到镜中的常曦传来声音,有些讶然,这个名不经传的小仙,居然认得出中天兽天织。

    中天兽天织可不认识什么,见到有声息都攻击,一时间闪避不快的人,都纷纷挂了彩。常曦管不了别人,她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双手合掌,将记忆里的术法纷纷招出。

    许多小仙见招架不住,纷纷从九嶷离去,九黎上君如何神往,总归是要有命享用的。

    夜色深沉的山中,风云突变,阴云密布,八方雷电交集,纷纷朝中天兽而来,加上潮音同昭明原本底子也不差,竟让他们三人没有受到伤害,但是同样也没有讨到好处。

    常曦心中十分着急,她全盛时期都没把握拿下中天兽,何况如今只剩零零散散、时灵时不灵的仙术。不过她天生有个优点,万物生机都由她,因而九嶷山的树木都受她诏命,倒是困住了中天兽。

    招呼共同作战的同伴迅速撤退,“今日是上不了箫韶了,走吧。”

    昭明十分遗憾,都临门一脚了,最后还是没有机会拜入九嶷山。

    一直躲在常曦袖中的当康却语不惊人死不休,死死的抓住常曦,“不能走不能走,这中天兽是虚影,绝不是真的。”它知道的中天兽早已经守在昆仑山,镇守八方,是不能出来的。

    “虚影?!”潮音不可思议的反问,中气十足的很,一点都不像刚打过架,“你这只笨猪,一个虚影都这么厉害,真身来了我还不死翘翘哦。”

    “东海就把你教出这么点出息吗?”当康爬到常曦肩上,用十分不屑的语气鄙视道:“异兽录瞧过没有,中天兽的虚影,只要过了夜晚就好,啧啧啧,没文化,真可怕,多看书啊,少年。”

    潮音气的跳起来,喝到:“迟早烤了你!”

    昭明语气十分着急,打断他们的争吵,难得的斥责,“都什么时候了,吵吵吵,当务之急是怎么困到得住中天兽到天明。”

    常曦摊手,她可不擅长打架,若是阿姒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拼上一拼。当康目光责备,这常曦实在是太懒散了,自把中天兽困在结界外,便消极怠工了,她是巴不得马上离开九嶷山的,“不知道谁发的豪言壮志,说一定要上的苍梧之渊呢,就你这样子回去,连慎独都要笑你。”

    常曦呸道:“你别对我使用激将法,没用!我是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情况,哪里还能有什么天大本事。”花间一壶酒,举杯邀明月,是她毕生所求,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结界外的中天兽还在咆哮,当康也沉默了,常曦说的没错,她如今的确什么都做不了,平生帝君把她的术法都封印了。九黎这只老妖怪也是做的绝,竟半分情面也不留,它沮丧的想着,脑海中却一闪而过,“啊……”

    常曦被它啊的心烦,一掌拍下去,把昭明都逗笑了,这主仆的交流方式实在是太逗人了。“有话就说,啊什么!不知道自己声音大啊。”

    “冷面神是不是教了你唤日术,是不是!”当康兴奋起来的时候手舞足蹈,它只见过几日平生帝君待常曦的样子,简直惯的无法无天,若是常曦由他教导,必然是不会藏私的,而唤日术是平生帝君的一门独有神术。

    常曦闻言,眼中一亮,脸上笑意盈盈,随机双手飞快施法,夜色浓重的山林,开始缓缓变得明亮,林间有一轮日头明晃晃的挂在上面,照散林中的魑魅魍魉。

    除却当康眼神复杂,昭明已经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常曦,反观潮音已经是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常曦了。唤日术,他们听都没听过,但是能将金乌召唤过来,可见这术法的厉害之处了。

    “我,我要拜你为师!”潮音双膝是直接跪下的,十分诚恳,颇有常曦不收她,她就不起来的架势。

    常曦头疼,那小姑娘跪在她面前,信誓当当。她循循引导,“我如今同你一样,不过是个散仙,连下君都不如,你若拜我为师,可就太没面子了。”

    “我不管,我就要拜你。师父,请受徒儿一拜。”潮音横着头,见常曦似乎是不愿意,干脆直接开始磕三个响头,“自今日起,东海潮音入淮水夭夭门下,师父若不弃,徒儿一生相随。”

    夭寿,还有强行拜师的,常曦觉得头疼,弯腰将她扶起来,“今日你太过冲动,此事改日再议,你若此念坚定,他日再来东荒淮水,我定不拒绝你。”

    潮音利落的起来,小媳妇儿的样子尾随常曦身后,“那,九嶷的时候,我就先跟着师父了。”

    常曦扶额,昭明嘴角的弧度也十分明显,当康啐了一口,“哟,这不是刚才眼睛长在头顶的小龙女嘛,这拜师可没那么容易。”

    常曦收徒,那是东荒的大事。她本身师从玉京山,又与紫微垣平生帝君有师徒之实,这可比拜入九黎门下划算得不知道多少倍了,人人求而不得的资源倒是让她误打误撞碰上了。

    潮音瞪了一眼当康,心中暗暗记下当康的小九九,以后趁师父不在,一定将它烤乳猪了,这只笨猪。

    林中中天兽的影子也已经消散干净,三人一猪从结界出来,一起朝着箫韶出发。

    箫韶是苍梧之渊的主峰,亦是九黎的居所。

    绕过九嶷的九曲十八弯,通往箫韶峰只有一条路,山路崎岖,青石板铺就的石阶,十分的厚重古朴,却也十分的难走。

    一路上,常曦细汗频频,第一次发现爬山这么累,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比去的荒山还要艰辛万分不止。潮音十分热情,她出门的时候什么都备齐,扔在自己的储物袋里,见常曦渴了立马递毛巾送水的,热络的很,让当康冷嘲热讽了好几次,她红着脸跟在常曦后面不顶嘴。

    昭明也觉得稀奇,潮音是东海的幺女,龙族产子不易,尤其是龙女,因而潮音在东海十分受宠,若是往日里谁这么冷嘲热讽,她的小脾气只怕已经爆发了,可如今为了拜师竟然忍了平时不能忍的,可见她是十分中意淮水这个小仙的。

    对于自称夭夭的小仙,他心中不免有些打量,似乎是修为很浅,可是却知道很多他们都不知道的术法,只是因为修为根基浅,使出来的时候才会没什么威力,但倘若此人日后修为精进,只怕上君之位也是妥妥的。

    黄昏时刻,终于箫韶出现在他们眼前,人烟罕至,飞鸟不来的苍梧之渊,就这样突兀的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好久不见,箫韶。

    当康从常曦肩上跳下来,望着那座巍峨的山峰,目光深远。

    有须发灰白的老者早已候在山门,见三人拾阶而上,面露微笑,迎了上去,“恭喜三位,顺利来到箫韶。”

    “丹朱下君安好。”三人认出来者,一一见礼,没有不耐。

    九嶷山如今有九黎上君,但是管事的是上君座下仙君,丹朱下君。丹朱历时九嶷最久,见过形形**上山的人,却一眼认出了地上的当康,不由对常曦多看了一眼了。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九黎上君的来历,他一人收拾了九嶷的魑魅魍魉,而后飞升上君,其中的神秘都比得上上古之神了。上君向来独来独往,却独独与黄泉之主湮落上神交好,湮落上神每每来九嶷的时候,身边都跟着一只黑漆漆的小猪,那便是眼前的当康了。

    只是事隔多年,佳人芳华不在,无事人非,不得不叹一声,遗憾。

    “上君吩咐,先问问仙石。”丹朱指的地方,有一块大小适中的岩石。

第28章 九黎

    第28章  九黎

    问仙石,问仙路,问仙缘。

    九嶷有仙石,是除忘川外的一块遵循天道的石头,如今忘川早已已经移除了三生石,天底下离开紫微垣,能有这种联系天道的石头,就只有九嶷了。

    常曦不明白,九黎上君来历成谜,时任九嶷主君多年,就连天道都承认他的存在。一个人或者一个神,如何会没有丝毫来历。现下的世道,秘闻真是太多了。

    只是她常曦生来就是神女,又不知道问仙石能问出什么?她有些不怀好意的想。

    昭明首先上去,问仙石闪着微弱的光,他毫不犹豫的将手心放上石面。石面光滑流转,七彩频换,最后在青蓝交接中失去了动静。

    丹朱点点头,看昭明之眼,颇带赞赏。问仙石以七种颜色为主,红橙黄绿青蓝紫,以紫光最为强盛,如今南海旁系的二殿下能有偏蓝带青,说明以后仙缘身后,至少能问鼎君位。

    潮音跃跃欲试,却还是用眼神询问常曦。常曦扶额,点点头,默许了。

    可惜的是,潮音并没有昭明的好气运,石面上只有浅浅的青色。丹朱见她面带失落,出言安慰:“如今四海八荒仙子虽多,然根骨有限,有君位者更是稀少。东海龙女不必自卑,假以时日,定有所成。”

    如今女上君稀少,屈指可数,最为有名的莫过于九重天长公主凤羽,九天玄女任姒,再则上神之尊更是稀少,大约一只手可以数完。

    潮音沉默,退居常曦身后,十分落寞。心中所想,百味复杂,亦不知夭夭师父是否会因此更加嫌弃她。她本就在师父面前有了坏印象,如今连入门的资本似乎也不够了。

    所有人的眼光最后都落在常曦身上,常曦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手一按,大伙都表示惊呆了。问仙石毫无变化,连一丝光芒都吝于出现。

    古往今来丹朱只知一人如此,那便是如今的九嶷山主君九黎上君。当年君上也是慕名而来,问仙石毫无反应,君上心有不甘,竟以此为激励,最后再九嶷飞升上君。如此看来,此结果无非两种选择,一来天赋绝佳,问仙石无能为力;二来根基全无,问仙石问出无浓厚仙缘。

    此间种种缘由,常曦和当康都知道,也不欲与他人言明。倒是潮音,扯了扯常曦的衣袖,“师父,你不要伤心,东海有许多灵芝仙丹,日后我都给你搬过来。”

    常曦挑眉,淡淡看了潮音一眼,心中大抵消了许多偏见,她不过是使了个唤日术,竟让一个小姑娘对她如此死心塌地,委实造孽。遂抬头望向箫韶大殿,道:“那如此,我便只能告辞了,无缘九嶷,先恭喜昭明兄。”

    她语气中,着实是听不出一丝遗憾,九嶷山再好,如何比得上她朝夕相处的玉京山,如何抵得上紫微垣的无私相授。

    “拜师!”

    大殿传来冷冽的声音,丹朱才反应过来,对着常曦恭敬的行礼。

    常曦心中咯噔一想,自然没想到这一招。她即便在紫微垣,重华都说过,她的师父只有青玄。她敬重师父异常,自然从没想过再拜师尊,尤其此上君还十分的瞧不上她。

    “我来九嶷学艺,不拜师。”常曦无视他们惊讶的表情,丹朱低声道:“仙子这是何苦,我家君上向来不收徒,今日有幸结下师徒之缘,是天命注定。”

    昭明眼神复杂,终究是没有开口,反倒是潮音小眼神一直瞟着常曦,恨不得替常曦跪下了。大殿里的九黎,缓缓出现在问仙石旁,“为何?”

    “我不信天命。”什么天命注定的师徒之缘,她统统不信,若真是天命,常曦的天命师父只有玉京山的青玄大帝。

    “本君亦不信天命。”九黎站在她面前不动,风吹衣袂,飘飘乎遗世而独立,连发丝都有些许跑到面颊上,只听得他冷冷的道:“你回去罢。”

    天命如何?他如今能站在九嶷,就是逆天而行。

    常曦喜上眉梢,见白衣上君转身欲走,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何,要在九嶷收徒?”九黎以上君立于诸仙之上,若是要收徒,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中天兽,不是你招来的。”

    她肯定的声音,倒是让九黎停下了脚步,“许多年前,有人说虞渊的主人会在今日出现在九嶷,我想看看他是谁,承的又是什么天命。”

    “虞渊?”常曦不曾去过虞渊,却听重华说过,虞渊的明月和桂树是天地一绝。“谷虞渊,从来只有一个主人,今日重华不曾出现。”

    九黎的眼中有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在场也许有人不知道重华是谁,他却如雷贯耳,“好风凭借力,送你入九嶷,原来是你。”他方才不过是诈一诈眼前女子的底细,竟一句话引出了紫微垣,“难怪瞧不上九嶷,原来是紫微垣的。”

    他对于重华十分熟悉,却不曾见过,盖当年湮落总是在他面前提过这尊神。

    “你不看上古史吗?”常曦比划了一下,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鄙夷,“上古之神平生帝君小字重华,主日升月落,日升在谷,月落在虞渊。”

    九黎哑然,被小辈一句话怼回来,面上愈加冷凝,“也难怪,这样粗俗紫微垣怎么瞧得上,你就留在九嶷打杂吧。”

    当康小声跟常曦咬耳朵,“好汉不吃眼前亏,冷面神说了要你留下来,你就必须要留下来。”

    常曦十分不情愿上前行了礼,“多谢上君收留。”

    丹朱十分遗憾,君上终究还是不曾收徒,九嶷山太清冷了,一如君上的性子。

    “收起你的小聪明,九嶷不比别的地方。”他冷冷警告,不过显然这不是对常曦说的。

    当康觉得自己的背后飕飕冒冷风,横着脑袋抬头,有翻身农奴做地主的滑稽感,“你现在不能打我了。”他才说完,就觉得有什么自他脑袋招呼来,一下子就怒了,“九黎,小爷告诉你,别太过份了,我是一只有尊严的猪!”

    九黎‘呵’了一声,“我是替湮落教训你的不知天高地厚。”

    当康拼命的挣扎,若不是常曦按着它,只怕要跳到九黎身上吐唾沫了,“放开我,我要揍他。”

    “你又打不过。”常曦拽着当康,也是用了些力气的,见当康还不消停,又是一掌拍在当康脑袋上。

    当康泪流满面,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潮音憋着笑,却一点都不同情它,当康听到耻笑声,更怒,见常曦那副架势,到底还是非常没有出息的忍住了。

    九黎不再理会他们,径自走了。他走后,气氛少了方才的剑拔弩张,潮音耐不住好奇已经凑上来了,“师父,你好厉害,九黎上君估计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打住打住,我可还没同意,你别叫早了。”常曦一本正经的笑道。

    “师父,你别嫌弃我。”潮音知道她在同自己玩笑,还是委屈了一张脸,“我以后也会同师父一样博学的。”

    昭明叹了口气,复朝丹朱行了一礼,“昭明先行告辞。”九嶷不再收徒,又只留下一人,于情于理,他已经没有道理留下来了。

    丹朱可惜,到底是怜惜他一身绝佳根骨,“二殿下且慢,不如拜入老朽门下?”

    丹朱下君是九嶷掌事仙君,入他门下一样可以学九嶷仙术。昭明想,依着九黎上君的性情,即便是入上君门下,只怕教导之责还是丹朱下君。这么一想,他便双膝跪下,行叩拜之礼,“师父。”

    “好好好,今日以后,你便入我门下,当尊师爱幼,与同门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飞升。”丹朱捋了捋灰白的须发,十分高兴。

    潮音捂嘴笑着,面上有些绯红,“昭明哥哥,恭喜你。”

    昭明目光一抬,看得却是常曦,“也恭喜夭夭。”

    他看得出来,九黎上君只怕是很中意她,若非如此怎么找台阶留下她。他入丹朱门下,常曦以后会是九黎门下,两人起点不同,立场也不同。

    潮音皱眉,有些不喜欢昭明说话的口气,她想开口,却被常曦拦下,“劳烦丹朱下君带我们落脚。南海有昭明,四海可兴。”

    昭明不语,默默跟随丹朱身后。

    丹朱不曾怠慢,他是个和蔼的老仙人,十分和气,笑呵呵的领着常曦他们入了九嶷其他的地方,不曾再入箫韶。

    九嶷山一处,九黎站在山峰之顶,迎风眺望,九嶷浩渺,望不见山的那一头。他眼中有迷茫,这么多年了,他不知道自己如何降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降世。

    方才那个丫头问他,中天兽不是他招来的。其实他也很茫然,中天兽确实不是他招来的,但是他所有的术法,即便从不曾学过,用起来的时候也是信手拈来,仿佛这是生在骨子里的。

    九黎上君师从无门,却问鼎君位,震慑三界众仙,人人都知道他来历成谜,却不知道他自己也在找寻根源,如今天命终于将他的有缘人送来,这个将解答案之人,终于在他等待了多年以后来到九嶷了。

    阿萝,你说我也是承天命而生,我倒是想看看,同为天命眷顾,她是如何承袭这宿命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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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上神那些年介绍:
远古众神凋敝时,常曦还是玉京山不谙世事的小神女。常曦入世那日,人人都道她是被她那万年铁树不开桃花的衰运给气的,只有常曦知道,她求的是不悔。 可一世凡尘,她心心念念所求,最终还是争不过天道,被困千载。千秋梦过,如今她坚信,东荒元君,司上古女神之职,从不开桃花。 只是东风凭借力,桃花簇簇压枝来。我做上神那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做上神那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做上神那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