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思慕
第29章 思慕
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九嶷的夏日没有很热,倒是十分的舒爽,山间林荫浓密,鸟鸣声声,阳光能透过林间的叶子,斑驳的投射在地上。
常曦弯着腰,在农田里闷闷的浇灌着水,青衣上都是泥渍,叹口气:“想不到来九嶷就是为了种田来的。”她扔下手中的喷壶,有些沮丧,忽然有些想念紫微垣。
“师父,你歇着,我来我来。”潮音小跑过来,接手常曦手中的东西,那个忙活的有些不亦乐乎。
常曦看着她身影在移动,觉得东海的小龙女怎么生的如此傻里傻气,初识一副高高在上,谁都不曾放在眼里的样子,相处久了才知道这小姑娘其实是非常好相处的。“当康,你说她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
不然怎么这么多天了,还热忱不减,跟在她身后忙里忙外,都快成她管家了。
当康啃了一口手中拿着的薄饼,表示不明白龙的心理,“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们龙都是奇怪的生物。”放着好好的资源不奋进,非要学的游戏世间,让它这只猪很是惆怅啊。
常曦还没有说话,突然有一颗脑袋凑过来,忸忸怩怩的,想说不敢说的样子,让常曦的手已经伸出来,又默默的收回去,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这不是当康。“有话直话,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姑娘。”
“师父!”潮音声音大的吓了常曦一大跳,叉着腰道:“我本来就是个小姑娘!师父,师父,你也是龙吗?”
“有意见?”她原身是龙,这点她倒是没打算瞒着潮音。
“不敢。”潮音委屈的望着常曦,小眼神十分可怜。
“还不快料理好药田,不然晚饭又要吃烤鱼了。”当康啃完手中的食物,迈着四肢,十分的忧郁,常曦别的不会,只有鱼烤的不错,只是来九嶷这么久,他们已经吃了快十几天的烤鱼了,再好吃的东西,现在光是想到,都觉得会吐,它可是一只品味高洁的当康。
潮音忙不迭的提壶继续奋斗,或许是觉得这样的进度实在是太慢了,摇身一变,一条尚不算大的小龙盘旋在药田中心,张口喷水。
常曦和当康是愣在当场的,从头到脚都是**,她片刻才反应过来,指着潮音的手都是颤抖的,“你,你在什么!东海的潮音!”
“揍她,揍她!”当康蹦跳着,它刚才还说自己是一只有品位的猪,一下子就变成了水中刚捞出的狼狈样,再瞄一眼已经成水田的药田,它想念的晚餐,又成了泡影。
“哈哈……”
林中有低低的笑声传来,有一道寂静的身影默然而立,白色的衣袂随风扬起。
常曦抬头看去,不得不感叹。九嶷的九黎上君,真的生的极美,怕是只有重华能与之媲美了。只是后者得天独厚,是上苍的天之骄子,而他又是凭什么得天厚爱,生的这般孤世月华。
潮音落地化成人形,诚惶诚恐的低着头,面露愧疚之色,“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常曦回过神了,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不成体统,使了个法,让自己身上的衣服变干燥,才施施然道:“小徒顽劣,让上君见笑了。”
常曦越是这样说,潮音的头低的越是低,都快埋到土里了。
“青出于蓝胜于蓝,你教的果然好。”他整个人在阳光照射中,衣袂也只是在寂寞的抖动,美是极美,只是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恨得咬牙。
常曦以往觉得自己的还是挺大度的,只有在九嶷才发现,她的脾气还是没有多收敛,但凡遇上九黎,心中的小宇宙都在燃烧。她勉强按捺住心火,气归丹田,“上君秒赞,愧不敢当。”
九黎瞧着忍住怒火的常曦,嘴角一挑,再次有了笑意,“你既是淮水来的,我怎么从不曾听过淮水有龙族。”
四海以龙族闻名,从不曾听说还有其他的地方还有龙的存在。
“你见识短,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的。”。常曦仰头,将自己眼中明目张胆的鄙视露出来,洋洋得意。
九黎与常曦交战几回,已经有抵抗力,自不去理会,“如此伶牙俐齿,迟早吃大亏。不过你这名字,起的甚好。”
“自然,谢上君夸奖。”常曦轻笑,不带一丝不庄重,是那种发自心里的笑声,让九黎一时间愕然,这个面色平平的仙子,笑起的时候你会忘记她的容色,只记得她的巧笑。
九黎敛下自己的情绪,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既无艳色,如何当得起这个名字。”
常曦面色一冷,道“何必如此伤人,我的名字又碍不到你。”她一掌袭在石面上,脚尖一点,飞升而起,“上君请指教,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当得起,九黎二字。”
上古记载,九黎曰天下,这么大气的名字,她今日一定要好好指教。
九黎不曾打算迎战,而是抽身打算离去,“你打不过我。”
“但请术法,不比修为。”常曦道,她修为被封,但是术法都记在脑海里。
九黎怔了怔,眉目松开。
两人斗法,常曦自然是打不过已经是上君的九黎,只是交手中,越发心惊,这些秘术诀法,她都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都曾见到过。
九黎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高傲样,收势,道:“入我门下,省的浪费大好资质。”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夭夭天资极其高,只怕是生性懒散,荒废了大好时光。
“绝无可能。”她只认一人为师,常曦落在树尖,“上君,你的术法学的很好。”
“既然如此,你可入我箫韶,不必师徒相称。”九黎想了个折衷的法子,见常曦笑道:“你许我几日自由出入九嶷,我便答应了。”
九黎面无表情,走了。人人都以做他徒弟为荣,他以前是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这个女子,好不识好歹。
常曦憋住笑,知道这九黎上君,怕是内心的弯弯曲曲又开始绕了,明明面上那么高冷的样子,其实真正的别扭性子,倒是不像传闻中的他了。
潮音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交谈,心里怏怏,心道,还没为师父做点什么,还让师父在上君面前丢了脸,师父一定讨厌她了。
她心有所思,一直于没瞧见,常曦已经同九黎斗法走远了,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扭头一看,却见那边白袍锦衣的青年端端站在那边,配着九嶷弟子惯有的长剑,是昭明。
昭明道:“我方才见上君同夭夭一道离开,你怎么不走?”
潮音有气无力的扫了他一眼,抱着膝盖蹲下去,“昭明哥哥,你怎么来了。”
昭明与她一道蹲下,望着她苦哈哈的样子,心中大约是猜到了些,“莫非又闯祸了?”
潮音点点头,视线朝着那一片汪洋水田,努了努嘴,“我把事情搞砸了,师父一定更加不喜欢我了。”
“多大的事,夭夭不会放在心上的。”他揉揉潮音的脑袋。
“我长大了,不能揉了。”潮音跑开,还是放心思在放在刚才的事情上,“刚才师父因为我,被上君嘲笑了。”
昭明失笑,也不知九黎上君为何,总是与夭夭十分不对头,双方若是逮到对方差池,必然是要好好嘲笑的,难怪潮音郁闷了。只是这些常事,他倒是不放在心上,于是又想起了什么,“东海来信,说你杳无音讯,十分着急。”
说着拿出东海的信物,潮音才缓过神,眉眼弯弯,“我都忘记给父君音讯了,昭明哥哥你真好。”
“信我已经带到,得回去了。”他起身,理了理衣摆,将走的时候,又嘱咐道:“我知道你们已经许久不曾好好用膳,特意将一些果子送你们住的地方去了。”
昭明已经走远,潮音回过神,脸上有些泛红。南海与东海渊源很深,她自小就认识昭明,感情自然也是比常人深厚些。
她转回住处的时候,当康已经在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见潮音回来,眼神都不曾移动一下,只嘴巴招呼她:“小丫头,你回来了,你的小情郎让人送了许多吃的。”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潮音恼羞成怒,将一颗果子塞进当康的嘴里,环顾四周,才问道:“师父,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当康回答的理所当然,一面还是吃的很开心。
潮音气急,端着水果就走,打定主意不理当康了,“师父不在,你不能把东西吃光了。”
“她在紫微垣什么吃不到,就别愁了。”当康不依,纵身跃上潮音手上,差点让潮音松了手,它见时机一把端走水果,那动作和神情,颇有小人得志的样子。
紫微垣?潮音思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当康说漏嘴了,她即便再孤陋寡闻,紫微垣是什么存在还是知道的。师父她一个连君位都没有的仙人,为什么会跟紫微垣有关系。
当康似乎浑然不觉,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第30章 疑云
第30章 疑云
常曦最终还是同九黎达成了君子协议,她当晚就离开了九嶷,这次连当康都不曾带上。她上次离开紫微垣的时候,重华就不再见她,是慎言直接把她打包送出来的,她要回紫微垣,问问重华到底为什么把她送往九嶷。
尤其是,九嶷的九黎上君,到底是谁!
她驾着祥云停在天外天,尚未迈入天外天,就看见门外有一抹紫色的身影正巧离开,与她撞了正着,常曦此时敛得容颜,那个紫衣女子怔在当场,于是开口道:“仙友是与我一样误入天外天?”
常曦停下来,抬头打量了一下此女,花容月貌,冰肌玉骨,心下已然明白,这些年她在紫微垣算是看得多了,四海八荒的女仙子大多十分开放,喜欢什么便会主动追求,旁的也说得过去,但是紫微垣不一样。
一见重华误此生,平生帝君长的却是也是极其美,于是许多仙子频繁迷路在天外天。常曦面色间有些冷淡和疏离,她不喜欢这些人。尽管她不知道眼前的是谁,也只是点头打了招呼,直奔紫微垣而去。
守门的天将已经看见常曦,他们是认得如今容颜的东荒元君的,纷纷低头行礼迎接。
“见过元君。”
不说常曦如何回应,那紫衣女子已经愣住,方才她还在心中嘲讽一个相貌平平的散仙,还打紫微垣的主意,但是耳边的声音却让她蓦然一惊。
元君啊,如今能不列君位,却被喊一声元君的,除了东荒,她还就不知道有谁了。这个世上,总有人,站在所有人起点之上,他们修仙苦苦追求的,梦寐以求登上上君之位,可这些天子骄子,生来却就是神女,不用修炼就有君位以待。八荒何曾甘心拜在常曦之下,可又能如何?
她目中有复杂,也有羡慕,若她也能有这样的出身,何至于连紫微垣的门都进不去?何至于,想见那人比登天还难。
天将见她不曾离开,反而是陷入沉思,好心出声提醒,“魏紫上仙,且速速离去,若是慎言上君知道了,于仙子反而不妥。”
紫微垣的慎言仙君,对待乱入的仙子从没有怜香惜玉的前例,大多都是秋风横扫落叶,那脸色让他们这些大男人都觉得难为情,别说这些脸皮子向来薄的仙子。有时候他们想,帝君几十万年不曾开过一朵桃花,有一半原因,肯定是慎言仙君太不解风情了,连一只母的都不会放进来。
还好,百岁前,紫微垣终于迎来了常曦元君。
魏紫再望了一眼古朴的大门,转身上云,差不多快看不见紫微垣的时候,她又倏然回头,暗暗下了决心,终有一天,她一定光明正大的进去紫微垣,告诉神君,她是魏紫。
话说常曦颔首直奔主题,还没去的谷,大殿的门口,门口已经远远站着一个面色正经的熟人,慎言。
她走一步,慎言紧跟一步,她停下来,慎言也绝对是停留在后面不会多走一步,常曦瞥了一眼,没好气道:“慎言,你跟着我作甚。”
“小仙需先确认元君要做什么?”慎言低头,神情十分恭敬。
“我要去谷,路我认识,你不要跟着我。”常曦嘴角抽了抽,脚步一分都没有停下来,大有甩掉慎言的意思,“慎言!”
“君上不在谷宫。”慎言寸步不离,肃容。
不在谷宫?这句话成功留住了常曦的脚步,她想问重华的事情,依着她这个急性子是一刻都不想等的,但是慎言却告诉她重华不在谷宫?这不是在逗她吗。“慎言,我记得你家君上已经避世很多年了,你见过避世的神到处乱跑的吗?”
这避世避得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她师父也是不理俗事很久了,自她来了玉京山,就从不曾见过师父经常迈出玉京山,只偶尔去一趟神山,反观是重华,她感觉以前自己到哪里都能遇见他。
“见过。”慎言脸不红心不跳,面无表情的答,复又默默加上一句话,“况且,君上本就在紫微垣。”
常曦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上下打量端的肃然的慎言,“几日不见,慎言你耍滑头的本领又长进了。”
都说紫微垣的慎言上君,得天意入了平生帝君法眼,虽然世道法纪刚度出自紫微垣,然而大家都知道,起草之神大多是掌事的仙君慎言。平生帝君世人少见,却能从慎言仙君的言行举止中得知帝君的行事作风。
而慎言给众人的感觉就是,肃然持重的一个仙君,可以说比九重天的天君凤皇还要得民心的存在。
慎言心中叹了一口气,做紫微垣的掌事仙官不好做,尤其是面对常曦元君的时候,轻不得,重不得,轻重必须得当,否则大有会坏事的节奏,能控制这种节奏的君上,现在是撂担子不管了,他的内心也很是惆怅啊。“元君过奖了,慎言不敢当。”
常曦眯眼,她可不是在夸慎言,不过大约也能从慎言现在的态度中得出什么信息了,道:“既然在紫微垣,我自己去找他,你不必跟着了。紫微垣这么多事,你跟着我也着实是浪费了人才了。”
“君上闭关,元君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回九嶷要紧。”但凡君上闭关,即便是常曦元君把紫微垣翻遍了,也是见不到君上的。上古之神的地方,不想见谁的时候,自然谁也见不到,不管你是谁。
常曦听着慎言的话,总算神情严肃了,丝毫不见方才同他开玩笑的那样了,百年这么长,她在紫微垣同重华朝夕相处,从不曾听说过他要闭关,她不过离开数日,再回来的时候,这就要闭关了,种种迹象,只说明一件事,重华不想见她。
她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手腕间,那里银色的手镯牢牢地戴在她手上,金色的铃铛在日光下还闪着光芒。那日相赠合欢铃时,分明还是好好的,为何说变脸就变脸了。常曦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烦躁,她内心有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被自己强制压下。
“常曦,是你们紫微垣的玩具吗?”她顿了顿,握紧自己的掌心,甚至没有察觉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弥漫了泪意,面上俱是苍凉的嘲讽之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昔日也不是本君求着上你们紫微垣的,今当离去,各生欢喜,不必再见了。”
她只静静站在那里,便生出睥睨之势,只是声音少有往常的冷冽,慎言觉得如今的常曦元君,才能当得起八荒之首的元君,女主临天地,而不是那个嬉笑顽皮的小神女。
“元君切莫误了君上苦心。”慎言的态度愈发恭敬, 不敢丝毫慢待,怕讲此时搞砸了,到时候君上追究起来,他也难逃其咎,毕竟这位元君同其他的不一样,北极中宫,那颗最明亮的星星,此时还耀眼在他们头顶。
“不劳费心。”常曦转身,不复当时的吊儿郎当,“常曦正式承袭君位之时,再请帝君降临东荒,为我东荒带来世代福泽。”
慎言再来不及说话,常曦已经径直离开,他摇摇头,这性子急躁的连解释都听不得了。于是身形一闪,消失在当前。
偏避的一隅,有光芒降落。
此地荒凉,极目望去是一片汪洋湖水,似乎连尽头都看不见。慎言静立湖畔,等候他的君上。
仿佛隔了百年的时间,湖中有波纹漾开,一道金光自湖心腾空而起,夹带着风雷,片刻湖心恢复平静。
“君上。”慎言恭敬行礼。
“可是夭夭回来了。”重华坐在湖畔的石椅上,一手放在膝上,面上轻描淡写。
“回禀君上,方才元君回来了。”依照常曦元君离去是那样气冲冲的样子,只怕也是不会安稳回到九嶷山的,如此一来君上安排的事情只怕会生了意外,他斟酌言辞,道:“元君,似乎存了赌气之意。”
“赌气?”重华轻笑,他是能想到常曦的神情的,“她只怕不是赌气这么简单,连狠话都说了吧。”
见慎言默认了,重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一生虽然坎坷,可这些坎坷她自己又何尝知道。如今活的这般肆意,从不曾吃过亏,我总担心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谁又欺负了她去。”
慎言只听着却不开口,这世间但凡还尊敬玉京山和紫微垣的,谁敢真正小瞧东荒,那是隐隐中都被护佑着。“此生得遇帝君,常曦元君幸矣。”
若非十几万年前机缘巧合,只怕如今东荒沼泽深处的最后一息龙脉已经断送了,紫微垣护佑了她这么多年,从小小的一枚龙蛋开始,精心孵化,耐心教导,看着那个小小的龙女启智,方才送去玉京山,承继东荒。
天道对不起她,但是紫微垣却是有大恩于常曦,只是这些枝节她从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重华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似乎被回忆触动,眼底有了几丝不一样,“是我欠她的。”
“她总不能事事都依赖着我们,总要长大的。”他让她去锻炼,去一处没有人知道她身份的地方,好好学着,“我不能,陪着她一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阖起,苍凉孤寂,与他面容十分不符合。
这三界众生,即便是他喜欢的,也不能肆意挥霍,有些东西,他自己知道就好。重华周身陡然泛起凛冽,竟有肃杀之意。
第31章 天君
第31章 天君
常曦觉得九重天以上的仙君,大多矫情,离开紫微垣后,头也不回的打算回东荒去,但是又想起当康还在九嶷山,虽说那只笨猪总是给她找不痛快,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合她心意,遂决定去九嶷山带回来自家的猪。
驾云路过九重天的时候,这次倒是没有多犹豫,打算拜访一下许久不曾真正见过的阿姒。只是往常从不觉得九重天有多难进,今日大概也是能经历一遍了。
常曦起先是打算直入九重天的,只是被守门的天将拦下了,这里的天将不认识常曦,可没有天外天的好说话。“天君有令,若非九重天仙籍,不得擅入。”
说罢还用眼神上下打量了常曦,一身平平,再无出色,连君位都不曾有,这修为只怕是连他们都不如,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勇气,敢直闯九重天。
他们的目光太过露骨,严重**裸的鄙夷让常曦脸色唰的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倒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为紫微垣。尚未去紫微垣的时候,她也是师从玉京山的,修为谈不上十分厉害,可哪里还能被人小瞧了去。她和几个好友,向来都秉持着不用学的精,但也不能被人欺负了去。如今想想,连九重天一个守门的天将都能对自己评头论足了。
只是她现下十分狼狈,不好报自己的名号,怕丢了自己的脸。这么一想倒是平静下来,行了常礼,“我乃东荒元君座下童子,奉我家君上之名,求见九天玄女。”
天将一听,面面相觑,倒不是怀疑,如今这个世道,大抵没有谁敢冒充谁,会这么说约莫也是真的。又想起九重天一侧的女煞神,确实有同东荒交好的小道消息。“既是东荒使者,且待小臣回禀君上,好生招待。”
常曦摆摆手,她百年前见过天君,他们还做了一些天君不喜的事情,能不见就不要见了,免得让天君回忆起那件事了,笑道:“东荒记得九重天盛情,只是大不必如此,仙僚太过客气,我先走一步了。”
天将恭送常曦,心里还是泛着嘀咕,这可是九重天第一次见到东荒来的远客,也不知道传闻中那位究竟是如何模样?只是他们位卑职小,若将来东荒元君不打九重天来,他们也是没有机会相见的。
常曦同任姒相识在神山,大多时间都是在神山、玉京山度过,是以对于任姒在九重天的仙邸,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路上见过几个小仙娥,也问了路,摸索着大致方向。
九重天虽叫的九重天,其实却有许多重,究竟有多少重,常曦没有细细研究过,就像天君的住所,其实在九重天最高处了,而任姒的府邸也十分近。相较于紫微垣的古朴庄重,九重天就多了十分的华美,雕栏玉砌,处处都能标示着这里的大气奢华。
常曦走马观花,并没有多大兴趣,她大概也是一个喜欢清净雅致的神,对这些过于奢靡的东西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来厌恶,只能说是无感吧。她转身过瑶池的时候,天空却蓦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将她淋的一脸呆若木鸡,好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九重天下雨了!四海八荒以至于九重天,很少四季分明,大多时候都是春日里的和煦,即便是下雨那也是为了应景才下的毛毛细雨,这猝然不及的大雨估摸都是很少见过的。
瑶池碧波万顷,芙蕖花香,加上磅礴而下的大雨,让常曦十分惆怅,心道,这段日子果然是出师不利,算算都已经被从头淋到脚两次了。她手掌一摊,金光一闪,出现了一把油纸伞,将伞撑开。
宁静的瑶池,似乎并无一人,唯有天地间的雨声在敲打河面。曲水萦绕,竹石亭榭,似乎这里是九重天雅致清幽的代表了。常曦撑着伞,迎着小径向上,这里着实不太像九重天了。
走过长长的小径,两旁芙蕖花尽,前方是一个一望无际的天台,那里站了一个人。他没有撑着伞,但是大雨并没有滴到他身上,常曦上前一步,将伞撑过他的头顶,才眺望远处,底下寒气阵阵,电闪雷鸣,竟是九重天的诛仙台。
“这就是诛仙台。”诛仙台诛仙人,她也只是听说过,从不曾真正见过,第一次见到诛仙台,才知道诸仙害怕的诛仙台,一路行来的时候没有想象的可怖,还有万顷芙蕖相送,世人谁能料想到,诛仙台的入口居然会是九重天的瑶池。
青年听到说话声音的时候,才冷冷回过头,挥去头顶的伞,“滚。”
常曦先是注意到他的容色,刚毅俊秀,这张脸她自然是见过的,九重天天君凤皇。她心肝都颤抖了一下,听到声音,也只想麻溜的滚蛋的。
凤皇先是看见面前这个青衣小仙撑着伞,脚下生风,活像后面有狼在追赶,而后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仙子的背影似乎哪里有些眼熟,“站住。”
常曦是紧急停住的脚步,垂首低头,有气无力,“小仙九嶷山地仙,奉君上之命拜候九天玄女。”
“九黎上君?”凤皇皱眉,他自然是听说过九黎的,那个十几万年飞升上君的仙君,迟迟不接受九重天招贤,以上神之实却不肯飞升历劫,在他心里是个刺儿头。“把头抬起来。”
心一横,把头果断抬起来,九重天选上来的没一个仙娥,都是貌美如花,与眼前这个青衣小仙比较,这确实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凤皇自然是不曾见过的。“诛仙台凶险,你们这些小仙子还是不要靠近了。既然是九黎上君寻玄女,那方向就是,速速离去。”
常曦狐疑,什么时候这九重天的天君,这么好说话了,这似乎不大对劲。她压下心中的疑问,打算离开,现在可不是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时候。
“九嶷山的九黎上君,我怎么不知道,我同他还有交情?”瑶池不远处传来爽朗的声音,听口气中意思,应是任姒无疑了。
一身玄衣映入眼帘,常曦诧异,多年不见,任姒已经进君位了,反观自己还是停滞不前,莫怪小花当初会那样嫌弃自己,任姒同她自己完全不在一个修行频道。
“玄女拜见君上。”任姒先是给凤皇见礼,而后才仔细瞅了一眼面前撑伞的青衣小仙,面上不曾严厉,还是一贯的浅笑,“我方才入门,听天将说东荒有人拜访,约莫沿着瑶池去了,便想着来瞧瞧,这才不过多久,小仙子如何就又成了九嶷山的地仙了?”
常曦面上尴尬,已然是想问候任姒全家,奈何面前有凤皇在,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自己是常曦,“小仙确实是元君所遣,只是元君与你多年不见,故让小仙前来报平安,诛仙台见天君谎称九嶷山地仙,实在是不想九重天兴师动众的铺排。”
她说的时候,还一个劲地朝着玄女使眼色。凤皇嘴角扯过一个弧度,缓缓道:“你究竟是谁?九重天不是你戏耍的地方!”
“本君叱咤战场多年,你这种小伎俩,可是见多了,快说你是谁!”玄女面色肃然,大有她不招,就将其拿下的架势,“前面就是诛仙台。”
常曦嘴角抽了抽,阿姒你是瞎了,我都跟你使了多少个眼神了,还没有认出我来。她伸手在自己的百宝袋里掏啊掏,总算是找出了多年前任姒送她的一件小物件,那是一把木簪子,是多年前常曦同任姒在神山砍了几十万年乌木的枝桠子做的,她们一人都有一根。
旁人瞧不出这木簪子有什么异样,任姒却不可能不认得的。她看见木簪子的时候,觉得常曦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派遣了一名陌生的小仙,东荒那么多上君、小仙的,她也的确不曾一个个都见过的。
凤皇自然看出她们的小动作,也不做多加干扰,只让他们自行离去。
常曦心中狐疑更加深了,今日的凤皇确实太好说话了。
任姒同常曦离开凤皇的视线中,才悄悄开口:“常曦呢,怎么会派你来。”
“我那日瞧见她了,这丫头十分没良心,走的时候都不曾同我打声招呼。”任姒还记着前些日子的事情,颇有些埋怨。
“你瞎吗,没看见平生帝君的脸都黑成那样了。”常曦没好气的回道。
“你……”任姒自然是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你了半天你不出来了,指着撑伞的人道:“你放肆!”
“我还放五呢。”如不是还下着雨,常曦估摸能把伞敲在任姒脑袋瓜子上,“阿姒,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正经时候啊,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常曦!”任姒总算智商回转,惊喜的道,围着常曦绕了一圈,啧啧作声,“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说起这件事常曦自然是气不打一出来,只是她在这里倒是没有开口说,抱怨道:“不提也罢,不过你这九重天也十分不好,我一来就淋了个透彻。”
任姒贼兮兮的拉过常曦,开始咬耳朵,“你不知道了吧,方才有人,跳诛仙台了。”
常曦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两个久违的老友,肆无忌惮开始讲诉前因后果,丝毫不曾发现诛仙台那边,九重天的天君已经黑了一张脸。
这东荒的元君,同他们的玄女,果然是臭味相投。
第32章 挚友
第32章 挚友
话说方才常曦刚到瑶池的时候,有个小妖跑瑶池仙子那里讨了一碗水,然后跑诛仙台径自下去了。诛仙台虽然诛仙,但是对于许多妖来说,那也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她们自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故事,但能这么决绝的先忘情,后跳诛仙台,只怕这个故事也是十分伤情。二人有一起唏嘘片刻,缓缓转过瑶池,竟忘了身后还站着一个九重天的天君,更不曾想过这个天君有可能是主角的嫌疑。
任姒的仙邸,十分简陋,与九重天有些格格不入,这大概与她常年在神山,后又奔波战场有关。明明是一个刚毅的女子,住处却是十分清幽别致,倒像是常曦在凡世间看见的那样,如一个闺阁居所。
门前栽满石榴树,花开橙红,受方才大雨的影响,地上有许多凋零的花瓣。常曦道:“你这处地方,比其他地方瞧着顺眼了。”
“九重天到处明晃晃的,我前些日回来也是十分不适应,总觉得晃眼,所以干脆将府邸改了样子,种些花草养养神。”任姒不理会还在树下站着的常曦,径自坐在石椅上,沏了一杯茶自饮。
有幽幽茶香飘出,常曦大感意外,“你不是想来无酒不欢,现在居然喝起以前你十分嫌弃的茶水了,也是稀奇事了。”
“师父说了,我杀伐太重,让我回去好好静静心,嘱咐了不将他给的茶喝完,是不会再准许我上战场的。”任姒无奈,解释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心酸,整天喝茶,喝的内心愈发焦躁,偏生师父还送了整整一屋子,这是没几年是喝不完的。
常曦还想说什么,耳边传来凄绝的声音,“当年貌比桃花,今朝命绝梨花……”她抬眼,那声音是自另外一道墙传过来的,“你旁边住的谁,这戏折子唱的不错。”
任姒摸了摸下巴,终于放下茶杯,笑出声了,“你是第一回听,所以觉得差的不错,往日里我住在这里,大抵都是这个时候,都要唱上整日的,吵吵闹闹,不得安生。”
“这你都省了去人间看了,只是这出人世间的埋玉,放在九重天来唱,不应景。”一首埋玉,讲的是人世间的情爱,不过结局并不是很好,九重天有个别神君也是可以结缡生子的,只是埋玉却不太合适了,“你还没告诉我,你隔壁的是谁了。”
“凤羽。”任姒翻白眼,她其实是十分想搬家,奈何近些年来九重天房价也是居高不下,如果不是当年天君赐了她府邸,现如今的任姒也是住不起这么大的仙邸的,说来也让她自己十分惭愧。她认识的几个好友,哪个不是占据一方的主君,偏生只有她连搬个家都囊中羞涩。
常曦飞上树头,只远远打量了那个女子一眼,广袖长裙,面如皎月,只看她一眼都觉得十分华贵。凤羽长公主,也有上君之份,当年也是艳压八方的女君,灼灼桃花从九天铺到青丘,不知羡慕了多少女子。可如今的样子,却躲在府中,唱着人间凄凉的戏折子,这落差也是大的没有想法了。
桑则上神同她也许有过美好的过往,只是后来怎么又扯上湮落上神,还生出了连濯,真是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倒让她十分好奇。
“你也别打量什么,从我来这里以后,长公主就是如今这样子了。”任姒毕竟是认识常曦许多年了,哪里还不知道常曦什么想法,“你还没说,你如今怎么变了副样子?上次瞧见你,还以为你是平生帝君的篮子呢。”
任姒的嘴角,弧度过于明显。
常曦自然想起当时的窘况,她也确实是被当篮子拎走,面上可疑的红了些许,恼的,十分不在意的道:“什么篮子,你看错了。”
“常曦,你什么德行,我还不了解,还不从实招来。”任姒可不知道替常曦找台阶,她见常曦明显恼怒,还是能淡定揭她伤疤,“昨日小花来了,同我说了荒山的事情。”
“小花真是大嘴巴,什么都跟你说。”常曦不乐意的道,不过到底是将近些年发生的大事理了理告诉任姒,讲到她如今的模样,语气中还有不少的愤怒,不过她少说了今日紫微垣发生的事情。
那是心底的心事,有些不好启齿。
不过任姒的反应也是直接的,直接劈头就打下来,常曦是敢怒不敢言,“阿姒,你干嘛打我。”
“我干嘛打你,我要是平生帝君,哪能这么轻易将你从坐忘山放出来?”她只要想到常曦差点命丧荒山,心里就慌的不得了。那日小花跟她说的时候,还欲言又止,她以为什么事情,原来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隐瞒了。“常曦,你若不关上上万年,永远长不了记性。”
常曦垂眸,压低声音,“原来小花没告诉你。”反观是她自己,不打自招了。
“你总自持有人护佑,可常曦,我们护佑不了你一辈子。”任姒站起身,背影也是很肃然,声音更是落寞,“我上了这么多次战场,别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弱者连说话都不响。你若一直这样下去,日后你护不住东荒的。”
两人对持,常曦不语,心底涩然,这种类似的话,已经不是一个人同她说过了。她长这么大,师父师兄们告诉她,一切都有他们,她只需要随心,可现在却有那么多人告诉她,常曦你要靠自己,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了她。
“你不要以为小花同一样,她活了这么多年,如何不济也是幽冥司主君,飞升的上神,出了幽冥司人人还要敬她一句上神。你呢,除了东荒元君,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来。”
常曦身子一僵,她同玄女万载友谊,交情至深,何曾听她说过这种重话。
“既然平生帝君将你放在九嶷,你便忘记自己是常曦,好好学,有朝一日,你不仅能在我们面前直起腰杆子,也不负帝君对你的一片苦心。”声音清冽,倒是一片苦心。
常曦默然,舒了一口气,原先她是打定主意不去九嶷了,可听阿姒这么一说,心里却越发清楚,阿姒说的没有错,除了东荒的一声元君,常曦还能留给世人什么,什么都没有,她有什么理由荒废大好资源,而游戏世间。
“我知道了,阿姒。你素来持重有道,是我看太轻了。”常曦缓缓开口,眉眼间还有些许神伤,“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什么地方不好送,帝君偏偏将我送到九嶷去。”
“你如此说来,也是有些可疑。我听过这个九黎上君,向来油盐不进,来历也有些扑朔迷离,但是本事确实是实在的。”九黎上君的名气太大了,九嶷也十分神秘,她早年也有些好奇,想去九嶷找九黎比上一比,只可惜连面都不曾见到,现在想想也是年少气盛,那时候她如何打得过已经是上君的九黎,“待我飞升上君,定要找九黎君上一决高下。”
“得了吧,你打不过的。”逮到损人的机会,常曦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就怼上去,“我同他交手过,你即便飞升上君也不是他的敌手。不过话说来,我在九嶷大抵会收了一个小徒弟了。”
“若说是你飞升上君,那必然是打不过九黎上君的,我可是神山的关门弟子。”任姒面上的骄傲,说话的时候都显得神采飞扬。她话锋顿了顿,也是注意到常曦后头的话,来了兴趣,十分好奇啊,他们几个都是孤身一身,门下都是没有徒弟的,常曦不过百年不见,这动作有些快啊,“真的,是个什么性子,别和你一样啊。”
常曦白了她一眼,连话都不想说了,什么叫别和她一样?“是个傻丫头,脾气急躁了些,但是本性却也不坏,我打算磨一磨。”
说起潮音,她觉得那个丫头的性子确实跟她十分投合。
“都说名师出高徒,我真是替你那个小徒弟操心。”任姒还想说什么,忽听上空传来声音,常曦听不出什么她却是十分耳熟的,瞥了一眼石桌上还没饮尽的茶水,眉眼舒展,终于可以不用喝这些苦涩的茶了,“常曦,我得先走了。”
“……”常曦不明就里。
“这声音传到我府上,是军中集合的意思,师父在召集我回去。”任姒说完就跑进房间里去,出来的时候虽然依然是一身玄衣,但是明显利落了许多,有些像改装的战袍。
“你,小心些。”常曦不知道四海八荒还有什么地方有这么多战要打,但是任姒自从离开神山上战场,已经许多年都镇守在边境了。
任姒行军中大礼,十分郑重,“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无过多担心,只盼你长进些,保重。”
常曦还礼,“阿姒,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她记得那时候九重天看见阿姒的时候,虽然她着的玄衣,可远远还是问到血腥味了。
“你也是。”任姒骑着天马,回头又看了一眼常曦。
常曦,我其实也不求你多出息,只是想要你多一份自保的能力,不要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了去。
任姒走后,府上就真的空无一人了,唯有庭前石榴树,依旧年年岁岁的开着,从不知忧愁。常曦回顾一眼,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茶水端起,浅斟一口,入口苦涩,十分难喝。
常曦将一杯茶饮尽,起身离开。走的时候,还能隐隐听到隔墙传来的声音。
“这钗和盒,是祸根芽……”
第33章 牵绊
第33章 牵绊
九嶷山十数日如一日,没有什么多大改变。常曦回来的时候,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大约是那个信誓当当要拜她为师的小龙女又热情了许多,那一双乌溜溜的双眼,崇拜的望着她,“师父,你是紫微垣刚回来了吗?见到平生帝君了吗?平生的帝君长的怎么样?好不好看?师父,你别吃了,急死我了!”
常曦才放进嘴里的果蔬,生生的被拿出来,她不经意的瞅了一眼,已经知道这只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了,添乱的本领也是学的不差,没好气的道:“你问题一下子这么多,你要我先回答你哪个?”
当康现下是连东西都不敢吃了,乖巧的立在常曦身边,那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它朝着潮音眼神秒射过去,那意思很明显,潮音,你把爷害死了。
可惜潮音没打算接收当康的警告,趴在桌上,杵着下巴,“师父,你说平生帝君,好看吗?”
常曦一个水果扔过去,砸在潮音的脑门上,水果应声解体而亡,汁液从她脑门上留下,常曦汗颜,赶忙低下头当作自己没有看见,才缓缓开口,“做仙,不要这么肤浅。”
“我就喜欢这么肤浅。”潮音抹去脑袋上的东西,十分理直气壮的回到。
“敢情,你对那个昭明也是瞧上那张脸了。”常曦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打算不再理会潮音,她要思考一下如何跟着九黎,将他的看家本领都学过来。
“才不是。”潮音的气势弱了许多,很明显自己都有些说服不了自己。
“你就是。”当康可不会放过将功赎罪的机会,跳上桌子,十分不客气的回到。
“我不是。”潮音不肯示弱,大有当康再反驳,她就拍案而起的样子。
常曦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指了指他们,恨铁不成钢,“吵吵吵,出去都别说认识我。”
这话确实有震慑力,让他们熄火了。当康瞧常曦脸色不是很愉快,不复往日里的嬉笑调皮,小心翼翼的问道:“常曦,你没事吧?”
常曦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好得很。九黎上君答应让我出去几日,我便履行承诺,今日便入箫韶。”
潮音和当康面面相觑,他们其实打心里知道,常曦当初是多么抗拒九嶷的,怎么出去一趟,心境和想法改变的那么大。
常曦偕同潮音和当康一道进的箫韶,丹朱下君远远就看见了,迎了出来,笑道:“君上此时正在林中练剑,你一人前去即可。”
言下一人,自然是不能带别的人去了。常曦明白,将当康托付给潮音,嘱咐道:“我当康交托与你,你同照明系出一脉,自有照应,我也很是放心。”
“师父放心,我绝不会让当康瘦下去一斤的。”潮音接过常曦递过来的当康,神情十分严肃,“师父,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饿着了,冷了记得要加一床被子。”
常曦深深的凝望了一眼潮音,心下欣慰,道:“你也照顾好自己,若是有难处寻不着我,便去寻九天玄女,她是师父的至交好友,定会帮你的。”她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即使他们都身在九嶷山中。
潮音双膝跪地,三叩首,“徒儿谨遵师命。”
“又不是生死离别。”当康小声喃喃,就被一只手拍了脑袋,它瞪大了双眼,感情潮音这个小丫头跟常曦别的没学好,倒是学会怎么揍他了,简直太没天理了,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他要离家出走!
箫韶是九嶷的主峰,平日里也很少人,这里住的只有九黎,即便是丹朱也不曾踏足里面。常曦进门的时候,自然是看见横在门口的问仙石的,看了一眼黯淡无光的问仙石,只是觉得造化弄人,她终究是心甘情愿的自己入了箫韶。
当年她年幼时候,有神志的时候,便在玉京山拜了师,只是那时候年幼,学得不是很认真,她有依仗,所以敢活的这么潇洒。紫微垣百年,她照样过的很好,那人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可转眼不也是给了迎头一击。
常曦一生,自以为的依仗,都不是自己本身所拥有的,别人给的终究想要拿回去的时候便会拿回去。阿姒说的对,她这样子是护不住东荒的。她既然已经承袭神职,身为东荒的元君,八荒的主君,她必须要镇得住。
箫韶内殿,直入右转沿着小路,就走到了丹朱所说的舞剑的地方。林中光秃秃的,一点都没有九嶷外面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只余空旷,倒是十分适合练剑,不过没有意境。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只是剑锋一转又有气吞长虹的势态,常曦自持剑法学的还行,在九黎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舞剑的时候的九黎,就像一块锋芒毕现的寒玉,飒飒剑锋,带起他衣袂飞扬,发如雪。
少顷,他持剑走到她面前,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倒是守诺。”
“你的剑法舞的十分好,是素问吗?”素问剑法问道,一向讲究的是无欲无为,十分适合清心寡欲的人练,气势凌冽又十分管用。常曦只在一人身上看见过,那时候他也是在七叶林中舞的,不过此后倒是再也不曾见过了。
“重华,为什么都不见你再练剑了。”她那时候甚是不解,还为此问过重华。那时候的重华,似乎是摸了摸她的脑袋,面色十分柔和,他在她的记忆里也一直是这么温和的存在,从不曾对她疾言厉色。
不对,他也曾对她训斥过,只是她不曾当一回事罢了。她还记得重华说:“我不适合再练素问了。”重华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十分落寞,常曦那时候甚至想要上前安慰他。
后来世事无常。
常曦压下心中的纷扰思绪,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同紫微垣到底无缘,不也是早知道的事情,只是不愿意去想。
“你又知道是素问了。”这个据说是淮河的小龙,见识可以说十分厉害,“不过,你不适合练这套剑法。”尘缘过重,又那么顽皮,当不起素问剑法的无为而知。
常曦没有回答,她心里是知道的,当时重华也曾这么说过。常曦心中有太多牵挂了,素问对她来说,即便是潜心钻研,不过也只是能舞的好看,博人眼球。她上前行了大礼,姿态放的十分低,“前些日子,是我不懂事,蒙上君不弃,今当思过改之。”
九黎略带遗憾的看了一眼常曦,银发如雪,傲然挺拔,说话的时候也带着意味不明的味道,“一日不见,性情大变,却越发让人不喜了。”
他是守礼的人,以前见不惯常曦这种跳脱法外之人,但等常曦真正变成乖巧的样子时,他却发现即使这样更让她显得端庄稳重,可说不上来怪异,他潜意识中似乎觉得常曦不该变成这样子。
常曦敛神,见面前的青年仙君修长的身躯停在自己身边,她其实本意可以反驳,但是此君身上有太多她熟悉的味道了,仿佛是多年认识的至交,让她十分想亲近,加上她思过之心确实有,低声道:“以前是我不懂事,日后还请多指教。”
九黎倍感觉得无趣,有些怀念前些日子能与他争锋相对的女子了,“你同我学艺,既没有师徒之名,又不曾有别的条条框框压制你,大可不必如此。”
她大概适合活的张扬些,如此低眉顺眼让她本就平凡的容貌愈加不出色了。
常曦笑道:“若有朝一日,我问鼎君位,你可别后悔今日之言。”
“欢迎之至。”九黎收起剑,往前方直走,后头跟着常曦,“我知你学识渊博,会很多不曾记载的术法,但是你有个致命的弱电,便是太过急躁了。”
“你须知,世上大多毛躁的性子,总是会错过许多不经意中错过的。我不知道你是谁教的,但从你身上也能看出那人想必术法精进,只是降不住你的性子。”若是严师,必定不会教出她这般散漫的徒弟,若是无能之辈,又怎会如此深奥的仙法妙术。九黎心下已经明白,大概是这么天真烂熳的小仙子,不忍心下手认真**了。
常曦吐了吐舌头,倒是什么都让九黎给料对,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冷冽的喝到:“我说话的时候,不准在背后做小动作。”
“这都看见了,背后长眼睛了。”她以为自己是放在心底嘀咕的,却没想到自己却把话说出去了。
“你,现在就从箫韶离开,从山顶跑到山脚再跑回来,不准使用仙术!”九黎停下脚步,他原本就是有计划带她去熟悉一下箫韶的,眼下却发现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山顶到山脚,再跑回来?”常曦是亲自走过九嶷的,九嶷有多大,她早就亲自体验过,这苍梧之渊跑到山脚都能让她去掉半条命,别说还要再跑回来,她比了比手势,还是不死心,“你确定?”
九黎皱了皱眉,沉眼,不知道怎么的,他其实有些不能面对她的眼神,只是他多年来的上位者处事,已经让他极快的反应过来,“听不懂我说的话?既然如此,我就当那日从不说过让你入箫韶的话,你现在就离开九嶷。”
“没有规矩的,九嶷高攀不起。”
常曦咬咬牙,粗声粗气道:“你少瞧不起我,我去。”说着,再不犹豫转身离去,不就是跑个九嶷山,没有什么能难倒她的。
九黎见她决绝的离去,还有一愣,远望已经消失在眼前的女子,他摸了摸自己的掌心,方才似乎烫了一下。眼眸幽深转沉,不知在细想什么。
第34章 为师
第34章 为师
林间深深,交织着月色如水,风声夹杂流水声,深山峭壁掩盖丛林繁茂,在九嶷你感受不到凡世间的喧嚣,有的只有清幽淡然。
九嶷的苍梧之渊直线到达山脚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常曦走过这样的路,知道期间的艰辛。常曦跑上青苔斑驳的石桥,停下来的时候,林间鸟鸣幽幽,月华如练。
她的心智一向过人,既然答应不再用仙术,果然也是自己一步一脚印的,缓缓跑过一山又一峰,汗流浃背,双腿都已经像灌了铅一般,才歇下来,站在桥上喘气。“辜负师父多年教导,现在想想真是太不应该了。”
“常曦,你不必如此的。”当康飞在常曦头顶,它的目光十分复杂,自从常曦回来后,它已经感受到她的异样,听说她被九黎罚的时候,原以为常曦定然是不从的,可山林间缓缓跑着的人影,让它的心愈发沉重了。
当康太懂这种改变了,所以它不喜欢这样的改变。他们这些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它宁愿他们能永远不知疾苦,而不是因为一些事情,变得人人喜欢的稳重,阿萝这样,常曦这样,让它想起来都觉得心酸。
“当康,今日重华不见我的时候,我的心突然觉得很难过。”他待她永远都是阳光和煦,惠风和畅,涓涓细流般抚慰她跳脱的心。玉京山的师父和师兄们也待她好,可是却也没有能如同重华那样,点滴细节都放在心间。
她从不曾去了解过,重华曾经的样子,因为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紫微垣的平生帝君并不是她现在知道的样子,她只记得他对她微笑的样子。“我是东荒的元君,他是天命的神君,三生石说,我们没有缘分。”
重华不见她的时候,常曦已经大概知道自己的心意,只是被她很好的放下了。她站在桥面上,仰头看着天空中挂着的明月,却蓦然想起来,重华说过有朝一日,虞渊月升时,同她一道欣赏月桂花开。
“……”当康原本还想劝常曦几句,结果常曦一句话就让它成功的闭上了嘴。它不说话,却能听到常曦低落的声音,一改往日的神采飞扬,两厢对比下就显得十分有气无力了,“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当年,就不该上紫微垣,否则也不会平添这么多烦恼。
“常曦,你放下吧。”紫微垣同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当康欲言又止,望向常曦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你还有大好年好,以后飞升上神,再回头看看,就会知道都不值得。”
年少时候,都有一腔少年柔情付于自己心悦的檀郎,然而这种付出有时候不一定是正确,或者说是值得的。若当年阿萝能听得进它的劝告,何至于如今俩俩相见无期。
“嗯。”只远远听到常曦传来的应和声,“以后,我不会上紫微垣了。”所幸发现的早,所以放手也放的快,他们之间不该有纠葛了。
林间簌簌风声,树头有阴影划过,似乎还有人在前方站立。常曦鬼使神差的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然而除了树影,什么也没有,她暗暗觉得自己似乎是想的太多了。
人活一世,或者他们这些神明活着一世,都要明白一件事,当有自知自明,有些人,有些事,不该自作多情,可常曦哪里明白,情丝易斩,那便不算是情丝了。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这漫长的九嶷她才不过跑了一半不到的路。她拍了拍当康的脑袋,道:“你回去吧,跟着我多没意思。”
当康回道:“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还不是担心你郁郁寡欢。”
常曦狐疑:“真的?你如今在九嶷已经闲到有功夫担心我了,看来果然是太闲了。那日我瞧你上箫韶的模样,似乎有什么隐情啊。”
“我很忙的,先走了。”当康慌忙调转方向,撇开常曦飞走。
常曦笑道:“小样儿,还想来八卦我。”她见当康已经走了,又认命的开始慢跑起来。夜间的林间,月华同碧空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将地面小路上的人,拉开一个长长的身影。
约莫过了两三天的光景,常曦慢慢跑的,将九嶷大致的地理位置也理的十分清楚,才悠悠的往回来。她回箫韶的时候,天尚未大亮,往常这个点九黎应该是起来在后山腰处练剑的,只是常曦先这回去后山腰的,那里宽敞明亮的什么都看不到,别说九黎的人影了,只有风声萧瑟了。
她心中狐疑,莫不是她不在的几日里,九黎都开始懈怠下来,连剑都不练了。因着箫韶只有她和九黎两人居住,她从后山离开后就径直往九黎的居住的地方而来。靠近九黎所住的地方的时候,才发现不过也是一间小木屋,屋前竟然栽种许多的七叶树。
常曦怔住,她知道的七叶树是西方佛树,非灵气十足的地方便是移植过来也决计活不下来,她长这么大也只有在紫微垣见过成片的七叶林,却不曾想过,这个九嶷的一个上君,居住的地方见不到任何的东西,却栽满了七叶树。
七叶树常年花开不败,承袭的都是主人满满的修为,而此间的七叶树花开的与紫微垣不二致,煞是好看。她轻轻推开房门,大概跑到内室去了,只见床榻上空空,似乎并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这才发现,内室的一旁似乎有个十分不起眼的门,倒像是一个结界。若不是常曦承袭的血脉,大概也是看不出这边还有这么个隐秘的结界。
她心下有些好奇,便靠近那个结界的点,而这个结界似乎也不排斥她的靠近,常曦只轻轻一推门,就将门打开了。
满眼芳菲,桃树朵朵压枝低,千朵万朵不足提。门下是一个竹木搭建的阶梯,下了阶梯便看得见地上都是落英绯红,深浅散余霞。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夭夭桃花,灼灼其华,这里是她见过最美的地方。常曦被眼前的桃花所惊,许久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地方,似乎有个偌大的湖,此情此景竟也是十分熟悉。
湖中有声响,首先入她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的脚,常曦心中惊骇,这地方怕是九黎真正的居所,抬头的时候,才真正确定了这件事。
那人不过着了一件雪白的里衣,外面披着的长袍半露不露的样子,湖畔的树头受惊纷纷落下些许花瓣,坠落在银白的发上,又纷然落下。
他生的本就是一张倾国绝色的脸,在这样的景致下,愈发显得十分美。
常曦想起刚踏入九嶷的时候,当康便说过,九嶷的九黎上君生的好看的很,她见过九黎多次却没有这一次的震撼,九嶷山的九黎确实生的极美。
“常曦,谁准你进来的。”九黎开口的时候,身上的衣饰已经打理妥当,淡淡的问道。他住的地方,从不曾有谁踏足过,她是第一个。
“我……对不起。”常曦也知自己似乎进了不该进去的地方,只是谁曾想到,一向以清冷著称的九黎上君,真正的住处,竟然开满了成片的桃花,一点都不象他的本人。她还想着的时候,却觉得似乎听到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你,叫我什么?”
常曦面上十分吃惊,显然是反应过来了。
“我知道你叫常曦,你很吃惊?”九黎见常曦十分忐忑的模样,反问道。
常曦才知道九黎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呐呐道:“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九黎似乎想到了那晚的月色,道:“我若连这都不知道,还怎么做的九嶷的主君。”
这跟九嶷的主君一点干系都没有,不想说就别说,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常曦心中腹诽,又开口解释:“我确实是常曦,但我还有一小字唤夭夭,便也不算是骗你了。”
“玉京山比不上九嶷?还要让你改名易容,千方百计想进我箫韶?”九黎站在树下,面上无大多表情,唯有广袖下的双手,不经意的抚过手上的拇指,即便那手上什么都没有。
常曦垂着头,思索着如何开口解释,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同紫微垣有什么关系了,所以是不会说出真正的原因。“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上山的。”
九黎冷冷哼了一声,广袖一挥,常曦下意识回避,茫然的望向他。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九黎一时有些怔住,这张脸,竟也是生的太过清丽绝色了,配上那一袭青衣古朴,便是远远瞧着都觉得十分养眼。“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众,谈什么真心,假意的,本君不信。”
“我,我答应了一位故人,不凭东荒一切,实实在在拜在你门下。”常曦讪讪,见九黎有些出神,便又开口道:“我知道,我初来时,过于骄纵,日后任凭你教训。”
九黎眉眼一挑,道“可想好了?”
常曦郑重点头,双膝倏地跪地,拜了三拜,“九嶷诸位神明在上,东荒常曦,今拜在九黎上君门下,恪尽本分,上苍为证,绝不后悔。”
“便是这般,舍了你原先的师门?”他反问道。
常曦朝着玉京山方向再拜,复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凡人圣贤尚且有此觉悟,难道我堂堂一个神女,还瞧不清这里面的门道,常曦一生有二师,也不足为奇也。”
九黎静静的望着地上跪着的神女,回话的时候,下巴高扬,尤其真真切切的骄傲,他一时不知是迷了眼,还是迷了心,良久才道:“起来吧,你既拜在我门下,为师不求你兼济苍生,只愿你一生初心不悔。”
常曦起来,面前又一阵风拂过,就听得九黎道:“还是用这张脸吧。”原先那张脸虽平凡了些,到底不似真容那般震撼。
九黎已经拐过那个木制的阶梯,出了满是桃花的地方,唯有常曦还呆愣着。她用手抚过自己的脸,心里却愈发奇怪,虽然易容之术寻常,可这般轻易就破了紫微垣的术法,九黎他,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