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是她的亦不是她
你说相爱的人不该是说好的一直在一起吗?
我们固执地以为把对方推出危险的漩涡是为了他(她)好,但结果却差强人意,他们最后还是无可避免承受着那份自己极力想让对方远离的是非之地。
阴暗潮湿的地下仓库。
几个流里流气的地痞围着坐在板凳上的季思霓,他们接到电话,说会有黑衣人把一个女人送到这里,他们要做的就是监视这个女人,直到过了今天。
“老大,这女人长得可真水灵。”
矮点的男人看着面前的人,春心荡漾。他一旁长得最强壮的胸肌男剜了他一眼,对着这个矮子猛地就是一锤,骂道:“不想好了。”
“你要是敢动这个人,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
市中心的西方大礼堂。
安倩倩身着奢华美丽的婚纱,精致妆容下俏丽的小脸泛着丝丝红晕,真真是一个美丽的新娘子。
“小姐,电话。”
“成了?”
“安小姐放心,我保证那个人今天绝对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您打算怎么处置她?”
“放了。”
“那现金?”
“不会少你一分的。”
咚咚咚。
化妆室外敲门声愈发急促,顺势也打断了安倩倩的这个电话。
“阿清,开门。”
“是。”
来人是婚礼的主持者之一,受新郎催促,才来问声新娘子准备好了没。安倩倩笑得端庄得体,柔声说:“好了。”
安倩倩的伴娘是她父亲商业伙伴的女人,李子蓝。两人之前并无太多交集,只是碍于两家合作,安倩倩迫于父亲安杉灯的情面才和这人熟络起来。
“倩倩,你今天好美。”
“子蓝,谢谢你来当我的伴娘。”
“我还指望着沾点你的喜气呢。”
“好。”
林垣远远地就注意到在李子蓝搀扶下,一步一步踩着红地毯走来的安倩倩。这个女人是他的青梅,是他的初恋,年少有多么狂热地期盼她成为自己的新娘。可时间真的是一把无形的利剑,他当时有多狂喜,如今就有多么冷淡。
他不爱眼前这个女人。
可是他又不得不娶她,真是讽刺?
坐在婚礼c位的陆且扬冷冷地扫了新娘子一眼,不是季思霓,林垣这小子在闹什么?
白晨跟他说林垣结婚了,让他务必准时参加。他以为是季思霓,那个女人当年追了林垣那小子多久,闹出的动静,怕是l市没人不知道。他就没看婚帖,可这会他看着安家小姐,心里怎么就那么不爽。
一定是因为季思霓是薄冰在意的人。
他才这么不看好这场婚礼。
“白晨,走吧。”
白晨无语地看着身旁板着黑脸的男人,心里打了个颤。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惹到这位爷了?
“陆少,这不好吧?”
“闭嘴。”
陆且扬起身就走,白晨微微叹了口气,随后紧紧跟上。婚礼办得很隆重,但因陆且扬的身份特殊,他这一走还是引起了些窃窃私语,但很快就在教父的主持下,归于平静。毕竟一对璧人的结合,才是今天婚礼的重头戏。
白晨坐在驾驶座上,准备发动引擎,在听到车后座上男人的电话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凌非,不管你做什么,给我搞砸林垣的婚礼。”
“好的。”
这两人脑子不正常吧?别人婚结得好好的,陆少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事实上,陆且扬这一年来是真的疯了。
他的商业版图一天一天扩大,但他心底的空虚也越发严重。他知道他中了一个叫薄冰的女人的毒,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救她自己?
所以,凡是她在乎的,他必守候;凡是忤逆她心意的,他一并处置。可就算他可以为了她毁灭一切,他的阿薄也不会回来了。
是吗?
“回陆宅。”
“恩。”
林垣一点也不意外陆且扬那个损友在知道新娘是谁后的反应,怕是他一早就没好好看请帖。薄冰,你还真的是把陆且扬折磨得没了当初的桀骜不驯。
“无论生老病死,你都会永远地呵护面前的女人?”
林垣犹豫了,可对上安倩倩亮得刺人的双眼,他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个字。
“会。”
“新娘,无论贫贱贵富,你都会永远陪伴着面前的男人?”
“我会的。”
安倩倩欢喜地笑了。
当初是她的任性将这个男人推到了季思霓的身边,她以为只要自己浪够了,一回头那个人就会一直在那里等着自己。
可当她雇佣的人传给她季思霓和林垣恩爱的照片时,她知道她就要失去他了。于是,她自导自演安排了一出戏,以自己身患绝症博得男人的同情。再私下打压季家产业,引林垣入套,最后只有安家松口,才能救季家产业。
这场婚礼是她设计得来的,他不爱她没关系,她爱他就好。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安倩倩看着幸福就近在咫尺,可一声突兀的女声生生将她所有的幸福打断。
“不可以。”
陆皖是受了凌非的胁迫而来。薄冰的死让她受尽陆且扬的折磨,她本以为自己永远也走不出那个精神病院,但就在前十几分钟里,凌非放下手里的鞭子,笑得不怀好意。
他说:“陆皖,你想活下去吗?”
她环着浑身是伤的身子。没有说话,可她的眼神还是出卖了自己。
“我要你去毁了安倩倩的婚礼。”
安倩倩,安氏千金。她明明也是安家的女儿,为何人和人可以这般云泥之别?她以为自己可以代替林暮皖,可在陆铭峰那里她最后还是输得一塌糊涂。而为什么安倩倩她生来就可摘星辰,她不服。
“好。”
薄冰坠崖后,陆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如今她就赌一把活路。就算最后还是逃不过死亡的结局,能带上安倩倩给自己陪葬也是好的。
她可真恶毒啊。
婚礼现场所有人看着突然出现的陆皖,有些云里雾云,不知道要闹哪出。但陆皖接下来的话,便彻底让所有人震惊了。
“林垣,我怀了你的孩子。”
安倩倩狠狠地剜了正走在红地毯上的女人,她绝不会让人破坏这场婚礼。她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阿清,面上仍挂着淡淡笑意。
“这位女士,请你离开。”
见来人疯狂地朝前走,阿清只好扣住女人的手,往后不失礼貌地朝外面走去。
陆皖假冒林暮皖那些年,别的不会,演戏倒是可以拿奥斯卡了。她顿时声泪俱下,痛诉:“林垣,你个始乱终弃的陈世美。”
“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你今天要不给我个答复,我就一尸两命,说到做到。”
现场一片哗然。
在看到陆皖出现的那刻,林垣就知道了陆且扬的意图。他还真的做得来,连自己的婚礼也要被那人的不爽给弄得鸡飞狗跳。
“皖儿,别闹。”
话落,所有人已经明白了。果然豪门无真情,私生活混乱。安家小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林垣,你快说不是啊?”
安倩倩要疯了,脸上的优雅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她好不容易赶走一个季思霓,怎么又来了个疯女人。
“倩倩,对不起。”
“你混蛋。”
安杉灯气得上台,对着林垣就是一巴掌。林家父母虽敢怒不敢言,脸色却阴沉得恐怖。
林垣俊美的脸上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生气的征兆。他只是缓缓放下手里的戒指,不发一语。然后背对着安倩倩早已哭化的俏脸,一步一步走向人群隔出来的陆皖,轻声道:
“走吧。”
“诶。”
这场婚礼就这样以戏剧化的方式结束。
林大少婚礼现场临时悔婚,导致安林两家面子尽失;未婚先孕女子公然抢婚,林少风流史不凡,安氏千金泪洒婚礼。
……
陆皖被林垣安置在城南一处别墅里。
她没问,但心底知道林垣既然敢和她演这么一出戏,那么剩下的烂摊子就让他自个收拾吧。
就让她先过几天不受陆且扬控制的生活。
见到安倩倩的那刻,季思霓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群混混因为没有收到钱,一直将她困在仓库里,两天没水没吃的,是个人都虚弱了。
“安小姐。”
“阿清。”
阿清上前,将手里提的黑袋子递给胸肌男,一伙人赔笑着讪讪离开。
“季思霓。”
阿清手里不知何时拿来一盆冷水,对着椅子上的季思霓毫不留情地泼去。季思霓是被冷醒的。
“看看我是谁。”
季思霓抬头,就看到安倩倩一张清纯无害的脸。
心里的疑惑还未解开,她身边的那个保镖就迅速帮自己解除了身上的绳索。季思霓张口,发现喉咙沙哑得厉害。下一秒,门外就是警车的鸣笛声。
“谢谢。”
最后,季思霓勉强出声,同时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是谁都好,为什么是这个人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模样?
安倩倩,你一定是故意的。
季思霓上警车之前,安倩倩看着她,似笑非笑,悠然地说:“我和林垣结婚了。”
“我知道。”
“可惜,婚礼被人破坏了。”
“那个女人怀了林垣的孩子。”
安倩倩注意到季思霓不稳的身躯,笑得愈发明艳,真好,她们谁都没有得到那个男人。
“对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季家不行了。”
什么,季思霓再也顾不上探究安倩倩的心思,一听到季家可能出事,她心顿时慌了。
她一直任性,从未为季家做过什么事,她还真是不孝,为了林垣,连她的父母都不管不顾了。
季思霓,你真是够了。
第三十二章 季氏危机
季家。
林垣沉默着看着面带愁色的季家二老,心里的愧疚愈发加深。如果不是因为他,安倩倩也不会针对季家,婚礼一事还是自己冲动了。
“伯父伯母,对不起。”
季光清慈祥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这个人是他家思霓不惜一切去喜欢的人,他一开始并不太赞成他们的交往,可看着女儿脸上经久不散的笑容,他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现在季家遭人设计,腹背受敌,得亏了这孩子的一片用心,不然季家撑不到现在。
“林垣,该说抱歉的是伯父伯母,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帮助,我们感激不尽。”
“你们是思霓的家人,为你们做一些事,我很高兴。”
“有你,是思霓的福气。”
常慧兰眼里含泪,温柔的目光落在林垣身上。思霓至今还不知所踪,虽说她之前因林垣抛弃思霓和他人结婚一事十分不满,可经季家危机,她才算是明白了这孩子的良苦用心。
“林垣有件事想请您们暂时保密。”
“你说。”
“如果思霓回来,不要让她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唉~”
“好。”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林垣一离开季家,季家二老就接到了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听到季思霓的消息,二老匆匆赶往警局。在见到一身狼狈的季思霓后,常慧兰顿时哭出声。
她的思霓到底受了多少苦。
“爸,妈。”
季思霓看着眼前满脸担忧的两人,她这才注意到他们头上的白发,岁月不饶人,她还是太过任意妄为了。
以后就由她挡在他们前面。
“思霓,我们回家。”
“恩。”
若将岁月裁成美丽的花啊,我想一定是你来了,因为那是为你特意盛装过后的捧花。
收到安倩倩发来的消息时,林垣正开车去往城南的别墅里。他有些事必须和陆皖说清楚,最好是两人达成合作目的。
林垣,季思霓回来了。
对了,她被人绑架了,还是我报警才救的她。
我不会放手的,林垣,因为我爱你。
他盯着绑架二字发神,差点和擦肩而过的一辆车相撞,直到那人开窗大骂“想死啊?”他才回过神来。
安倩倩,你别怪我,是你先违背承诺的。
车子疯地窜在马路中,一如此刻车里濒临暴走的林垣。
陆皖开门,与眼眶猩红的男人视线撞上。
“来了。”
林垣不说话,自顾进门,陆皖把门带上,跟随其后。
“谈谈?”
“ok。”
“是陆且扬让你来的。”
“是。”
“只是搅乱我的婚礼?”
陆皖笑了,那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林垣猜的那样。陆皖想过自己会遇到很多人,但林垣是个意外。
“陆皖,你继续扮演,有什么条件你提。”
“林垣,我想活下来。”
“好。”
林垣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看着陆皖那张和暮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脑海里闪过某些画面,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递给陆皖一支黑色笔。
“林总还真是有心。”
“白纸黑字,放心。”
“好。”
夜深了。
起风了。
陆皖送走林垣,别墅只剩陆皖一人。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凌非的电话。听着话筒里悦耳的铃声,陆皖有些不适应,好在凌非接了。
“什么事?”
“林垣和我交易,我继续担当这个角色。”
“哦?”
“凌非,我最后说一次,薄冰的死我真的没有参与。”
“陆皖,你该知道,晚了。”
电话被挂了。
陆皖蜷缩着身体,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后悔了。她当初威胁陆虎城,只是想要回股份,这样就能帮到铭峰。但她没想到赵芸儿会这么恨薄冰,而陆且扬又那么在意薄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她没有想替代林暮皖的心思,会不会她和他就不一样了。就算只是陌生人,她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了。
陆铭峰,你可知我爱你不比林暮皖少。
眼泪潸然而下。
没有谁愿意委屈自己,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只是因为爱一个人胜过自己,便失去了原有的模样。
翌日。
阳光肆意地打在这座华丽辉煌的城市里。
季氏大楼。
季思霓踩着高跟鞋,姿势优雅,一路气场全开,直奔总裁办公室。
新的股东大会即将召开,安氏持有季家一半的股份,可算是平起平坐。表面看来季家持有50%,但实际上有10%的股权在陆氏集团手里。
这还得追溯到五年前。陆钟还掌控着陆氏,他与季光清是知交,当时季家因市场变动,资金周转不足,面临破产时,陆钟于是向季家注资,那10%的股权就是季光清答谢陆钟的。后被陆钟拒绝,可拗不过季光清,他们最后约定名义上是股权属季光清,陆钟则是隐名股东,这事才算翻了过去。
“爸,让我去找陆且扬。”
季光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陆钟还在,事情很容易解决。可偏偏老钟当年重伤住院,至今昏迷未醒。陆且扬那小子的性子,他又猜不透。再加上当年他和老钟一起设计了他喜欢的人离开,那家伙对他心里定是恨极了。
“相信我,爸,我一定做到。”
“思霓,不勉强。”
“爸。”
“等我的好消息。”
季思霓下楼,上了自己那辆红色的跑车。长久的沉思后,她终于拨通了远在离城的薄冰的电话。
“思霓啊。”
“恩。”
“抢婚了吗?”
隔着手机,季思霓能想象出女人浅笑的样子。薄冰一定不知道她身上那股淡定的气质有多么吸引人,比起暮皖,薄冰虽冷些,却更容易靠近些。
“没。”
“林垣欺负你了?”
“小薄儿,我想你了。”
“有事?”
这个人总是那么轻易就看出自己的意图,还真是不让自己骗骗她。就算自己找机会,最后还是迫于薄冰的怒火,只好全盘托出。
“季氏危机,我需要陆且扬手里10%的股权转让书。”
薄冰握着手机,嘴角的笑意尽数散去。思霓的意思她怎么不懂?陆且扬那个人油盐不进,没有他需要的筹码,和他谈判,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多久?”
“三天。”
“好。”
“等我回来。”
“小薄儿,对不起。”
“说啥呢,明早记得接机。”
“一定。”
薄小李手里的皮球“咣”地掉在地板上,引来黎子易的怒视。可当两人同时看到阳台女人转身惨白的脸时,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薄冰不知道自己要用怎样的代价才能说服陆且扬,她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终于还是被她亲手打破了。
“子易,我要去l市一趟。”
黎子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薄冰回去,但**不离十,与陆且扬有关。他有些担心,但所有的顾虑到了嘴边,都化成了一句“真的要回去?“
“思霓遇到难关了。”
“恩。”
“我们一起。”
薄冰还以为和那次一样,黎子易会带着小李子一起等她回来。她本想拒绝,可看着黎子易眼里的真挚,她心软了。
“好。”
命运的齿轮转个不停,你是第一个,他是第二个,甚至你或他都可能是最后一个,随着命运的轨迹向着前方走,无法摆脱。
陆且扬,我们还是要见面了。
飞机里。
薄冰全无困意。她看着两侧熟睡的一大一小,心口的满足感快溢出来了。黎子易,薄小李,无论发生什么,你们是我薄冰的家人,我定护你们周全。
彼时的薄冰不知道,经过一年后的陆且扬对她的执念有多深。那是带着毁天灭地的占有欲,为了她,甚至可以毁灭所有或放弃一切。
死而复生是种什么感觉,薄冰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曾经执着的人或事,都是好久好久的事情了。
l市的机场。
季思霓今天出门特意戴了墨镜,许是经过上次绑架一事,她做事开始低调、谨慎些了。
“季姨。”
“诶。”
软软糯糯的男音,季思霓看着迈着笨重的小短腿朝自己走来的薄小李,心想薄小李该六岁了。她看着他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胸口暖极了。
看来小薄儿把薄小李照顾得很好,教得也很好。
“过来,让季姨看看,长高了没?”
“高了。”
薄小李胖小的手熊抱住季思霓的腿,身后跟着的薄冰和黎子易无奈地笑了。这孩子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个高冷,咋到了思霓面前就这么热情。
“咳咳。”
黎子易故意咳嗽几声,才停止了那两人的叙旧。季思霓上前,一只手拉着薄小李。她满怀歉疚地看着薄冰,如果可以她绝对不会让薄冰去见那个人,可她知道,除了薄冰,没人能够说服陆且扬。
在薄冰来之前,她试过很多种办法,可陆且扬就是不为所动。她气得跑到那人的办公室,像泼妇般大闹,结果落得被他手下的保安粗鲁地架出来的下场。
“思霓,我来了,没事了。”
“谢谢!”
所有的委屈、担心、害怕在这一瞬间突然爆发出来,季思霓抱着薄冰,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来了。薄冰只好轻轻安抚她,手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轻声说:
“你傻啊,我们都在的。”
“要是难受,就哭出来。”
“嗯。”
薄冰带着温柔的笑容,她心疼地紧紧环抱住面前这个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脆弱的女人,同时也在心底默念。
思霓啊,你不用谢我的。你曾在我困惑混沌时向我伸出一双温暖的手,这份情我不敢忘。如今,你需要我,哪怕我再入困境,也定肝脑涂地。
因为你是我的思霓,是我独一无二的家人。
第三十三章 还不晚,是吗
地球是圆的,所以无论彼此走到了何处,命运的羁绊终归将对方带回原处,那缘最开始的地方。
陆且扬近来抽烟过于频繁,俊美的脸上有着隐不去的眼圈。失眠、酗酒、不规律饮食……这些如同慢性药,正一点一点地侵噬他的身体。
白晨劝过他很多次,凌非甚至打晕他后将他送去医院。可医生的叮嘱犹如耳边风,他听了就忘。他们看拿自己没辙,也就不再折腾了。
距离薄冰消失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零一个月。
陆且扬看着桌子上的股权转让书,想起两天前季思霓在他办公室张牙舞爪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他是一定要帮季氏的,不止是因为爷爷和季老的忘年之交,还因为季思霓是她在乎的人。当时只是想逗逗季思霓,挫挫那个女人的锐气,谁让她当初阻止了他找薄冰。
他的日子还真是无聊,如一潭死水无疑。
“白晨,你亲自去季氏把这个给季老。”
“嗯。”
白晨很快离开。
坐在办公室的陆且扬眉头紧锁,突然涌出来一个念头。他今天莫名想旷工,总感觉身体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让他出去,似乎外面有对他特别重要的东西。
窗外阳光正好,景色怡人。
红树林。他好久都没去了,今天去看看。
黑色的跑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驶,陆且扬不知道他要去何方,去往海外别墅的路上他绕了好几次路。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每个人脸上都呈现着各自生活的模样。
那个陌生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按以往陆且扬的性子,他会毫不犹豫地挂断。但不知为何,今天他鬼使神差地接通了电话。当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陆且扬当场僵硬,不消一会,眼里竟有了泪。
“喂。”
薄冰半天也没听到对方回应,正疑惑陆且扬是不是换电话了,准备挂断时,熟悉的男声,夹着沙哑,从手机那头传来。
“是你吗?薄冰。”
为什么陆且扬能这么快知道是她呢?不管了,今天是最后期限了,思霓的事不能再拖了。她能从那个人身边假死一次,还怕会有第二次。
“是我。”
“我还活着。”
陆且扬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确认不是梦,才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放满语气,那般小心翼翼,像是怕惊跑了某人。
“你现在哪?”
“你公司楼下。”
“等我。”
生怕晚一分薄冰就会从他的世界再次消失,陆且扬改了去红树林的方向。油门加到最大,加之陆且扬的车子性能本就极好,他此刻几乎是飞一般地赶回公司。
薄冰今天是一个人来的,黎子易一开始不放心非要跟她来,后是被她威逼利诱才松了口。她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见到陆且扬,他会是什么反应?一个死了一年多的人突然出现,怎么都让人难以接受。
女人站在公司大楼隐蔽的一角,她面前没有几个人经过,公司的保安也没有注意到她。她穿着蓝色风衣,头发剪短了,清秀的面容一如最初。眉眼间萦绕不去的忧思,让陆且扬止不住心疼。
“小薄。”
闻声,薄冰本能转身。在她还没能反应过来时,一米外的男人下车,似乎踉跄了下,却依旧朝她狂跑而来。英俊的五官越来越清晰,她终于看清他脸上的深情,错愕间,她整个人被男人猛地紧紧拥入怀。
那么用力,仿佛要把她刻进他的身体。
呼吸里都是男人身上好闻的茉莉香味,薄冰一顿,陆且扬以前不是最爱古龙味的,怎么他身上的气味突然就变了。
“陆且扬。”
男人置若罔闻,继续把他的头蹭进她的脖子。她的身体一颤,想推开面前的男人,可体力悬殊,让她无奈,而男人依旧稳如泰山。
“喂。”
“你去哪了。”
“先松开。”
“薄冰,我好想你。”
薄冰所有挣扎的动作在听到这句话后,都停止了。她耳边能清楚地感受到陆且扬温热的吐息,当右肩上一阵凉意袭来,她脸上被震惊覆盖。
陆且扬,哭了。
“你怎么了?”
陆且扬终于抬头,同女人迷茫的眼神对上,他看着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这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左心房再次涌动,他的薄冰终于还是回来了。
吻落下,带着抵死缠绵的意味。
薄冰试想过千万种再见的场景,可唯独不知道陆且扬会这么的反常。她以为他会质问她、恨他,可男人眼里、脸上的那挥之不散的情意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一年来l市有关他的传言都是真的,他真的爱上了她?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到,薄冰神游回来,这才使出全力推开面前的男人。
“够了。”
女人语气突然变冷,脸上满是阴郁,陆且扬犹如被一盆冷水砸中,意识到自己失态,但只是嘴角扬笑,不以为意。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女人愠怒的小脸,整个人突然就安静起来了。
薄冰脸皮本就薄,被陆且扬炙热的目光盯着,脸上一片燥热。她余光瞥见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了,这里是陆氏集团,面前这个男人又是他们的总裁,她寻思着很快就要引起轰动了。
“跟我走。”
薄冰拉起痴笑的男人,转了个弯,上了红色跑车。这车是她借思霓的,红色过于鲜艳,不是她喜欢的色调。但她回来l市,本就不打算多留,想着见了陆且扬,和他说清楚后就离开,这车就暂时用着。可这会薄冰面对一反常态的陆且扬,烦躁到了极点。
她这人不怕硬,就怕软。更何况她根本就放不下陆且扬,他就是她心尖上的大刺,动不得,拔不得,即使过了这么久,仍咯得生疼。
一路驱车,薄冰最后拐进了一家环境优雅的咖啡馆。她下车,不用回头,她知道陆且扬一定会跟上来。果然,下一刻,她手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陆且扬拉着自己,熟门熟路地进了店里。
薄冰还在愣神,陆且扬就把她拖进了隔音效果超好的贵宾包厢。果然,有钱就是大佬。
“我没死。”
“我知道。”
“我骗你假死,你不恨我?”
恨?怎么可能,爱都来不及。
陆且扬仔细端详着身边坐着的女人,她脸上很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都只是他的幻觉。心里微微失落,可他怕极了没有薄冰的生活,他想过去是他伤她太深,她不信自己是自己该受的。
“你回来就好。”
不能心软。薄冰拼命地提醒自己。或许,看淡生死的人,在几番大风大浪后,为人处事便随性多了。她看着陆且扬,时光可真厚待这个男人,即使颓废,也仍旧掩不去他那一身风华。
“且扬。”
莫名地,薄冰想这样喊他,于是她喊了。男人不敢置信的样子落在她眼里,她竟然觉得有些心酸。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不是不爱了,而是依旧爱着,却不能在一起。
“把过去忘了,你就当我真的死了。”
陆且扬这次红了眼眶,但他忍住了,没有立即打断女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知道我一直想过平静的生活。那天后,我本想着再也不打扰你,最好是让你当我不在了。可是我还是来打扰你了。”
“帮思霓,就当我欠你。”
他的薄冰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她永远都只会考虑她生命里在乎的人,却从不考虑自己。以前她那么在意自己,是他生生毁了那份爱意;如今,她可以为很多人牺牲,却再也不会是他了。
陆且扬笑得悲凉、自嘲,他多想强势地将她禁锢在他的身边,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他不是不敢,只是不愿她再受伤。
“好,但你告诉我你现在哪。”
没想到陆且扬这么好说话,薄冰微微迟疑,但也不愿再深想男人所做背后的深意。
“离城。”
“那是个好地方。”
薄冰笑了,笑容澄澈,是释怀所有的坦然。
陆且扬闭上了眼,他双手在抖,他多想拥眼前这个女人入怀里,可他深知她的心里有一个死结,解不开,他就永远走不进去。
“薄冰,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留下来吗?”
他说什么?
他说他爱我。
女人瞳孔睁大,片刻后只余云淡风轻。
“晚了,太晚了。”
陆且扬闷声喝掉面前的苦咖啡,那股苦味瞬间击入心房,他疼苦得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一侧的薄冰也起身,转身那刻,有泪划过脸颊。
别了,且扬,我想我们这样才是最好的。
原来割舍不掉一个人,是这么艰难的事。陆且扬,你可知,在爱你这件事上,我做了退一千步一万步的打算,可为何都是你次次让我深陷其中,抽不出身。
直到经过男人身侧,薄冰始终背对着他,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狼狈。就在薄冰即将踏出包厢时,陆且扬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起身,从身后用尽全力攥住女人的手,在女人僵硬的身躯下,他温柔地反复呢喃。
“小薄。”
“不晚。”
“不晚。”
……
“你是爱我的。”
不容薄冰反驳和拒绝,陆且扬沉着俊脸,拉着薄冰快步离开咖啡馆。还是那辆红色跑车,不过这次是陆且扬坐在驾驶座上。
薄冰不知道陆且扬要干什么,但她知道他在生气。他这人愈是害怕失去什么,往往反应出来的就是过激的行为,这点他还真是没变。
车外风景一闪而过,薄冰心绪平静下来。她以为陆且扬是真的放她自由,但到底还是她错了。而自己明明可以反抗,可她却顺从陆且扬的所作所为,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也舍不得?
看着男人紧绷的侧颜,棱角分明,薄冰知道她心里有个地方正在渐渐坍塌,而她恐怕再也修不好。
陆且扬。
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吗?
第三十四章 那是他想不到的残酷
薄冰被陆且扬带回了陆宅。
之后的几天里,陆且扬再也没出现过。薄冰想过离开,但陆宅里里外外伪装的暗部成员,让薄冰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心里还存有好多疑问,是她不想走。
爱一个人真的容易让人变得没有底线吗?薄冰不知道,也不清楚,可面对伤她如此的陆且扬,她竟然还是因为他的深情而动摇了这些年来的执念。
她该恨他的。
可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那天他悬崖一跪、医院重伤以及咖啡馆里的深情的种种画面,像被人坚持不懈地催眠,硬生生将她的狠心摧毁。
陆且扬,我们这都是何苦呢?
“大小姐。”
汤姨几次看着薄冰欲言不止,她听白晨他们说薄冰没了,自己好不容易才熬过了那段伤心期。这一年多来,她看着少爷白日发狂地工作,晚上酗酒失眠。她劝过,但都无济于事。想着照这么折腾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那天下午,他看着少爷拽着身后的人,在看清来人的面庞后,她激动又心疼。她的少爷总算等回了他的女孩,而她打心眼里疼惜的孩子还活在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这两全其美的事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汤姨。”
“让你担心了。”
汤姨看着浅笑的薄冰,她眼里的歉疚让她愈发心疼。这两个孩子怎么就不会好好沟通呢?有什么事非得一个人往肚子里吞。
“傻孩子。”
“回来就好。”
“汤姨,我想去看看爷爷。”
“好,我和少爷说声。”
“诶。”
陆宅院子里不知何时种满了茉莉花,从薄冰的房间看去,一览于眼底,美不胜收。
她是喜欢茉莉花。但陆且扬应该不知道她为何会喜欢这种花。
记忆是个好东西,那么深刻又模糊,随着时间的流窜而越发恍惚。她还记得她送的第一束花,就是茉莉花。
陆且扬冷心,所以薄冰一直很难想象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样子。直到赵芸儿的出现,那个花一样的少女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闯进陆且扬的生活。薄冰才明白,有些人不是不懂爱,只是没有遇到那个对自己来说是对的人。
赵芸儿是真的好看,连她一个女生第一眼看到都很喜欢。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立在车旁,奉命接陆且扬。她看着他温柔地挽着一个女孩从身后的学校走出来,俊男美女,实在养眼。路过的学生已经忍不住侧目,频频有私语传出。
爷爷让她来接陆少,可身后跟着的女孩着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陆少是有未婚妻的,而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死党暮皖。她一直在想怎么让暮皖从这场家族联姻中抽身出来,这会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两人,薄冰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之后,她以这事为筹码,答应帮陆且扬瞒着爷爷,条件是他主动退婚。那时的陆且扬是如此自信,他一口答应。可薄冰能感受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她知道他已经防着她了。
时间沧海,不曾想那个他小心翼翼呵护着女孩,终究还是被他遗忘在了时间的长廊里,他不再为她奋不顾身,反而放弃了她。
他送赵芸儿的第一束花是薄冰代他去的,买的是早上最新的茉莉花,香气扑鼻,沁人心脾。薄冰一眼就喜欢上了这种花。但她不知道花送到赵芸儿后,离开的那一个小时里,赵芸儿过敏住院,陆且扬火急火燎地赶往医院。
她是被陆且扬吼到医院,面对他怒气腾腾的面容,瞥眼病床上虚弱的赵芸儿,她顿时百口莫辩。男人将那捧茉莉花重重地打在她身上,她没有辩解,爷爷的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感受着陆且扬凝霜的目光,她选择不作解释地转身。
谁知这一转身,便是所有后续事件的开端。
爷爷让赵芸儿消失,她深知这人对陆且扬的重要性,于是狸猫换太子,把人送去了樱花镇。等她回来,爷爷正为暮皖退婚一事大发雷霆。她在爷爷和暮皖两边周旋,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且扬因赵芸儿不见直接与爷爷决裂。他架空爷爷在陆氏的权力,夺得大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她逼问赵芸儿的下落。
赵芸儿回来了,成了陆且扬的手心宝,旁人动不得,更伤不得。也因此事,暮皖退婚一事被掩盖过去,而迫于两家和睦,陆林两家都默契地平息了这场风波。
她的暮皖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至于自己,已经都过去了。
汤姨推门,打断了薄冰的思绪。她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又是一副浅笑模样。
“大小姐,少爷说让管家送你过去。”
“好。”
上次来南风医院是迫于陆且扬的强势,那会她心里受到的震撼,至今想起还是留有余悸。
因陆且扬提前打了招呼,所以她在管家的陪同下很快就到了陆钟的病房。她让管家出去,说想一个人。
久违了,老爷子。
她想。
“爷爷,我来看您了。”
病床上的人没有一丝反应,薄冰皱了眉头,平静地把带来的茉莉花插在桌子上的花瓶里,然后一边摆弄一边说。
“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原谅我没能照顾您。”
“我没有害您,我知道您是信我的。”
薄冰自言自语说了许久,她似乎要将遇到陆钟后发生的种种都说出来,将她这半生所受的痛苦都倾诉出来。她说得太过投入,以致于没有注意到陆钟的手轻轻动了动。
临走时,薄冰声音已经夹杂了悲伤,她说:“爷爷,我不恨您,但如果可以,我希望那年没有遇见您。”
“我改天再来看您。”
滴滴滴。
“病人有清醒征兆。”
守在门外的陆且扬推门而入,空气里似乎还余留着女人身上散发的茉莉花香。他一直就在门外,她同爷爷说的那番话全被他听了去。他不知道她是以何种心情留下来,但一定是和他有关。
他也不想,可没有她的生活,陆且扬更不敢想。
“陆少,我们需要立即为老爷子作手术。”
“出了意外,后果你们知道。”
“是。”
如果老爷子醒来了,那么所有的真相就会浮出水面。到时他该如何面对老爷子,面对薄冰呢?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时针滴滴答答,转个不停。
白晨、凌非闻讯赶来。在医院门口正好见到薄冰坐车离开,两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径直往医院里走去。
“见到她了?”
“恩。”
白晨不知如何开口,才能驱散陆且扬身上笼罩的阴霾。除了回应他,白晨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语言功能,说不出话。还好凌非转移了话题,问:“陆爷情况怎样?”
“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好。”
当初医生说老爷子醒来的几率微乎其微,没想到被今天薄冰这么一来,竟然真的发生了奇迹。凌非过去,轻拍了陆且扬的肩膀。他看着男人冷静如旧的面容,此刻心里不禁为他感到难过和担忧。
老爷子醒来就意味着当年事情的揭开,倘若不是薄冰做的,那陆少和薄冰还有以后吗?
他不敢想。
医生终于满头大汗地从病房里出来,他看着外面三人热切期盼的目光,重重地点了头。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陆少,老爷子要见你,就你一个人。”
“谢谢。”
“爷爷。”
陆且扬喉咙苦涩。这个人对他付出的全部用心,都让他白白辜负。为了他的爱情,他将自己的至亲伤到了极致。
“小扬啊。”
陆钟声音有气无力,他重重地咳嗽,让陆且扬心生担忧,快步走到病床跟前。爷孙好多年都没有这般心平气和地靠近,更别说好好地谈心了。
“别急,您慢慢说。”
陆钟混沌的脑海里,隐隐传来一个温柔亲切的声音。他想听清楚她说的话,可眼皮太重他睁不开。他隐约记得她说她不恨自己,其他都没了印象。
他陆钟这一生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得罪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但回首这辈子,他唯一对不住的那个人就是薄冰。
他明知道她喜欢小扬,还逼她去伤害小扬喜欢的人,令她生生承受小扬的滔天怒火和无尽恨意,最后痛失她所爱。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错,如果不是他固执己见,也不会遭了赵芸儿的毒手,一睡不起。
“去找薄冰。”
“快。”
“爷爷。”
“不是她,小扬,你再不去,薄冰就走了。”
陆钟这会神智恢复了些,他回想着薄冰最后的那句话,心里的不安升起。她不恨自己,却不愿回到那年被自己收养,那孩子一定是下了什么决心。
不是她。
真的不是她。
他的薄冰啊,是他的不信任才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陆且扬突然意识到为何再见薄冰反复问自己信不信她,原来她要的只是他的信任。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用缄默击垮她所有的坚强,让她心灰意冷。
是他错了,他彻彻底底地后悔了。
看着满脸沉痛的陆且扬,陆钟已经猜到了他和薄冰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一口怒气上来,堵在气管里,再次剧烈地咳了起来。他了解这个孙子,就像他了解薄冰一样,他们都是他看着长大,他怎么不知道他们的性子。
缓过气后,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这个孙子痛苦后悔的样子。许久,病房的寂静才被他沧桑的声音打破。
“你要找不回薄冰,就别来见我。”
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陆且扬被陆钟轰出病房。白晨、凌非正要问陆且扬的情况,就被陆钟叫了过去,迫于老爷子的威严,两人识趣地闭嘴。叫来了医生,给老爷子作全身检查。
过于残酷的事实终将陆且扬自欺欺人的念想粉碎,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走出医院,上了自己的车。片刻,他生生吐出一口鲜血,脑袋发昏,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倒在驾驶座上,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五章 爱她比想象的早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想起很多事。所以,趁虚而入这个词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而越是脆弱,就越会发现故作的坚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坚不可摧。
他是什么时候在乎起薄冰的呢?
陆且扬忍不住回想。
于外人而言,陆且扬是陆氏集团的继承人,他的人生辉煌无比。可在十一岁的陆且扬看来,畏惧如影随形,那种被所有人拒绝和远离的孤独是他那个年纪所惧怕的。
第一次见到薄冰,她十岁,他大她三岁。听管家李伯说他很快会有一个妹妹,想到以后自己不再孤零零一个人,年幼的他早早就守在大门外。当爷爷牵着那个小女孩从外面进来,他看着她怯生生的脸,不由地生出亲近的念头。
所以他笑了,笑得灿烂极了。
那天之后,他把自己所有珍藏的东西都翻出来。连早饭都没吃,就去找那个长得清秀的妹妹,却意外听到了门外车子发动的声音。他心莫名一慌,急匆匆地抓住路过的汤姨。
“小少爷,怎么了?”
“爷爷呢,还有小薄。”
“老爷刚带小小姐出去了。”
他失魂落魄地跑出去,可他还是太小,那短小的腿怎么敌得过四个轮子的轿车。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他久久地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不发一语。
陆且扬想明天或许他就可以和小薄玩了。可连续几周后,他都没能看到那抹身影,他终于意识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十年,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年。他终于还是再次见到了幼时心心念念的妹妹,只是她浑身都泛着寒意,眼里有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沧桑。老爷子让她跟着他,他想过问她这些年都去哪了,可十年的时间在他们之间产生的陌生距离,让他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加之,他这十年受老爷子的魔鬼训练,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天真。不在他生活里的人,过得好与不好?他不会在乎。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所以他对薄冰的存在不甚在意。可和薄冰处得日子久了,他渐渐发现薄冰不光话少,还冷淡。这就导致两人一直是公事公办的相处模式。她负责他的安全,他则自然地享受她为他做的一切。
赵芸儿是他真的喜欢的人,可喜欢终归不是爱。他初识赵芸儿,是被她身上的干净气息和纯粹的笑容吸引。那几年,他身边不缺漂亮的女人,可赵芸儿偏偏就入了他的眼,和她相处,陆且扬总是会找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这让他很满足。他们在一起后,他倾尽全力地对她好。但每当他看到薄冰日渐憔悴的脸,消瘦的身躯,他莫名就觉得心疼,好在只是转瞬即逝。
好事多磨。得知老爷子反对他和赵芸儿 ,还让薄冰把人弄消失了。他震怒,那一刻他恨极了薄冰。他步步为营,利用了薄冰,终于夺了老爷子的权力,虽然那本来也是属于自己的。可令他意外的是,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在骗她的薄冰竟然没有一丝反应。他以为她会大闹,可一切平静如常,意识到这点后他心头无端生出一股怒火,久久不散。真正爆发的是老爷子出事那会,他看着赵芸儿弱小无助的模样,心疼不已;再对上薄冰慌张的眼神,他直接认定就是她害的老爷子,甚至连她的解释都被他粗暴打断,她立在那,仿佛一瞬间就没有了生气。赵芸儿脸上鲜红的手印实在刺眼,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更是生生断了她的左手,她虽一声未哼,但嘴角的笑容愈发冷了。
再之后,他去看守所远远地看了薄冰一眼。那晚,他抽了无数根烟,终于决定撤诉。可他电话还没打过去,警察就先联系他,说监控视频里薄小姐是在老爷子出事后才赶到现场的, 犯罪嫌疑人是另一个女人,但对方事先伪装,看不清嫌疑人的脸,案件还需进一步调查。他沉默了一会,才说“好”。
薄冰没事了,他不该愤怒,怎么心里突然就松了一口气?陆且扬用她毕竟是老爷子在乎的人来解释自己奇怪的行为,他想就只放过薄冰一次。他是这样想的,可有人见不得薄冰好啊?
他再次见到薄冰,是在医院。看着她奄奄一息,赵芸儿那声“且扬,医生说薄冰做了流产手术”让他所有的理智尽失,他喊来非把薄冰带回他的的私人别墅,就没有理会过薄冰的死活。
等他从薄冰有了别人的孩子这件事中缓过来,林垣来找他,说季思霓带走了薄冰,现不知所踪。他对着林垣,看似说给他听,其实陆且扬是对自己说的。
“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薄冰。”
陆且扬是在车上醒来的。看了手表,九点,他这是整整昏迷了四个小时。薄冰,她还在吗?掏出手机,几十个未接电话,白晨的、非的,还有汤姨,唯独没有她的。
“汤姨,她呢?”
“少爷,你终于接电话了。”
“睡了。”
“那就好。”
陆且扬捂着胃的地方,他的胃病又犯了。这一年来饮食的不规律,他终究没有逃过胃病的掌心。车上没有放药,他只好忍着痛楚。虚弱地看着在座椅上,他又想起了刚刚他昏迷时记起的往事。
陆且扬想他这一生最狼狈的样子,都是因为薄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原来他早在那个时候就爱上她了,可他知道的太晚,等他想要再次拥有她时,她已经被自己推开了,再也回不来了。
薄冰今晚心绪不宁。陆且扬久久没有消息,她有些不安。她倒是希望他们当面对峙,这样也就不必两个人煎熬着。但陆且扬明显不想见她,摆明了就是躲着自己。想着想着,薄冰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见到回来的陆且扬,汤姨被他惨白的脸吓了一跳。看他的动作,她立马明白他是胃病犯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么大的人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少爷,我去给你熬粥。”
“恩。”
热粥下肚,陆且扬感到舒服多了。在汤姨的催促下,他上楼休息。中途,他还是不放心薄冰,去了她的房间。门没有反锁,陆且扬无奈一笑。她还真是放心,也不怕陆宅遭贼,把她顺道稍了去。
她睡得很沉,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陆且扬在薄冰的床边蹲下,他细细打量着女人沉睡的小脸。明明最多算是清秀,他怎么就栽在她身上,还栽得那么惨。
唉。
他还清楚地记得在山城找到她那会,她身上留着淡淡的薄荷香,同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致。可这才不到两年的时间,她身上就换成了她最初喜欢的茉莉花香,而他因她也恋上了那种味道。
当初他和她做假戏时,说“喜欢她身上有他的味道”。她就真的试了古龙味和薄荷味,最后还是他替她选的薄荷味。想来那会她心上还是放不下他,可如今陆且扬不敢确定了?
“陆且扬。”
女人的呓语吓得陆且扬屏住了呼吸,几秒后,发现是她自言自语,没有发现自己,才准备离开。薄冰的手就是在陆且扬起身时,无意识地拉住了他。陆且扬僵直了身体,一动不敢动。等他反应过来,女人突然翻了个身,他怕吵到女人,只好顺势躺下,结果他莫名其妙地就躺在了女人一旁。
薄冰难得睡得沉,她模模糊糊抓到一个大抱枕,暖和极了,整个人于是朝着那股热源靠近。陆且扬折腾了一天,身体虚弱,疲倦至极。懒得再去想女人是做梦还是醒着,他感受着久违的身躯,心里萦绕许久的不安暂时得到舒缓。他回身揽住女人,合上双眼,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
薄冰一觉醒来,看着怀里抱着的抱枕,一脸蒙。自从离开暗部后,她警惕性真的直线下降,这睡姿也着实让她无奈。
总感觉昨晚有人来过,可空荡的房间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是她的错觉,不像?换好衣服,汤姨做好了早饭正等着自己。薄冰忍不住问“汤姨,昨晚你来过我房间吗?”
汤姨拿勺的手一抖,撇开脸,“没有”。
“他回来过?”
“没有。”
“小姐,你快吃饭,都要凉了。”
“恩。”
趁着薄冰吃饭,汤姨迅速闪回厨房。给陆且扬发了消息,大意是小姐吃饭了,昨晚的事她忽悠了过去。觉得还不够,她还偷偷拍了薄冰吃饭的照片。
叮咚。
陆且扬翻开消息,看着照片里女人嘴角微扬,一脸满足,他开心地笑了,连手头的文件都被他抛到了脑后。要是白晨看到陆且扬这番模样,一定吓得跑去看看黄历,工作狂加千年冰块脸竟然也会偷闲?
他就这样看着薄冰的照片发呆了一个下午,直到秘书提醒他下班,他才回过神来。老爷子醒来后,是怎么都不想见他。他就把白晨、非叫了过去,让他俩轮流照看老爷子,以免在那关键的一个星期里出些意外。
季家有了他给的股权,稳住了董事会,季思霓当上了季氏的总经理。为了不让季思霓见薄冰,他让手下和季氏签了几个大项目并指明让季思霓负责,他寻思着现在她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半会腾不出时间来找薄冰。
明知这只是权宜之计,瞒不了多久,可陆且扬还是妄想让这样平静的日子久些,再久些。以前他上班就是为了上班,现在他每天工作,只要想着晚上可以偷偷看薄冰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他还真的爱得卑微、小心翼翼,可这不是自己造成的吗?
陆且扬想。
纵然这般,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好。
第三十六章 几多风雨几多晴
她不傻,只是不肯说而已。
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可以瞒天过海,怎么可能?
薄冰像温室里的花朵,被陆且扬小心翼翼地护着。但陆且扬知道,薄冰越是平静,他心里越是不安,至于缘由,他不言而喻。
他将车停在陆宅车库,点燃了一根烟,目光紧紧地望着薄冰所在的房间。直到她熄了灯,他才进去。汤姨无奈地看着他黯然的脸,默默叹了口气。他让汤姨去休息,自己去楼上看看薄冰。
都快一个星期,少爷这又是何苦呢?
“小小姐睡了。”汤姨忍不住提醒,才离开,将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陆且扬放下手里的风衣,点头。 看着汤姨留在桌上的养胃粥,心口一暖。小时候,他问老爷子爸妈去哪了,老爷子只是静静地看了他良久,最后才缓缓开口:“他们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再大些,他才知道老爷子话里的意思,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汤姨看着他长大,对他来说就是亲人般的存在。而薄冰,他的阿薄,是亲人,却更是他的命。
他想他这一天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晚上看着女人的睡颜,感受着她的存在,就觉得这一身的疲惫没了。
“小薄,我该拿你怎么办。”
薄冰近来一直觉得晚上有人来过她的房间,她几次试探汤姨,汤姨都搪塞过去,她就知道不对劲。所以,今晚她只是装睡,却不曾想竟听到了陆且扬的呢喃。意识到男人准备离开,她猛地打开了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她与男人对视,只一眼却仿佛过了千年万年。
“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陆且扬似是没料到薄冰还醒着,愣了几秒,然后冷着脸,转身就要走。薄冰比他反应更快,迅速从床上下来,她一把拉过男人的手,在他错愕间,重重的一巴掌落下。
“懦夫。”
薄冰脸上明明笑着,可眼里渐渐红了。这个男人怎么可以那么自以为是,什么都说为了她好,可结果他的所作所为哪一次不是伤她最深。
“小薄。”
陆且扬心疼地看着泪眼婆娑的女人,他一时间忘了要躲着她的想法,慌乱地用手细细擦拭她的脸颊。等他反应过来,手里的动作一僵,女人突然用力抱住他。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陆且扬。”
“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薄冰,这是原谅他了?陆且扬不敢置信地环抱住女人,他是不是在做梦?直到两人相拥而眠,陆且扬还是小心翼翼地再三确认,最后还是薄冰翻了个白眼,陆且扬才消停下来。
这边。
薄小李因薄冰的不知所踪缠着黎子易,最后换来顿暴揍后,总算老实下来。黎子易一直知道薄冰这人只要遇到有关陆且扬的事情,她所有的坚持都成了摆设。
你问他薄冰有多爱陆且扬,黎子易也说不清楚。但如果可以为了那么一个人,替他扫清面前的障碍,哪怕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他想:那一定就是深爱。
招呼薄小李睡觉后,黎子易拨通了薄冰的电话。他想知道她现在的想法,他只是不想她再次陷进去,再次伤痕累累。
“子易。”
“他还是不肯放你走。”
薄冰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陆且扬,他睡得很不安稳,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她裹紧身上的外套,这深夜的风确实有点大。
“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久久的沉默,在薄冰以为黎子易不会回答时,他不辨喜怒的声音才传来:
“我知道了。”
“还有,照顾好自己。”
这个人啊,总是对她这么好,她都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
“小李子还好吗?”
“好得很,活蹦乱跳的。”
“呵。”
薄冰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原谅了陆且扬,或者是她从未恨过他吧。那些自以为是的恨,怕也只是不想让自己忘记他的理由。
“薄冰。”
陆且扬一身冷汗地醒来,床上没有女人的身影,他顿时慌了。他起身,四处寻找,终于在半掩的窗帘下,看到了女人单薄的身影。
还好,她还在。
他快步走过去,将女人揽入怀里。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手机,心里一个咯噔,但面上毫无波澜。外面是真的凉,他忍不住把薄冰抱得更紧了。
“怎么了?”
薄冰知道是陆且扬,她从他用力的手里感觉出他在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她就这么让他不放心,还是说他对他自己不够自信?他在害怕,还真的不像她认识的陆且扬了。
“进去吧。”
“好。”
她以为陆且扬会问自己,或者像以前那样大怒,可他只是平静地说“进去吧”。薄冰露出笑容,她乖顺地应“嗯。”
他们都下意识地回避着敏感的问题,或许是这样的平静得来不易,他们都患得患失,不敢碰触对方的一丝一毫,怕一切都是梦一场。
生平不相思,才会害了相思。
薄冰那时就想,陆且扬怎么会突然喜欢上自己呢?可看着身旁男人眼里的淡淡笑意,她就选择信了。
明知是因为赵芸儿,陆且扬才会接近自己。可是,薄冰自欺欺人地以为他总会发现自己的好,更甚者有一丁点喜欢自己。
他想要公司的股权,于是,她把爷爷留给她的那份以匿名股东的方式给了他。他担心赵芸儿,所以她将那人保护得严严实实。她以为那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可镜花水月终究是梦,他当上陆氏掌权人那天,薄冰知道一切都该醒了。唯独料不到的是,爷爷会遇害,这是她这半生过不去的坎。
薄冰说想出去走走,所以陆且扬推了见天的会议,陪着她。薄冰其实也没有去哪,他们在街边走走停停,最后去了林暮皖的墓。
他看着她,她已然陷入了沉思里,完全遗忘了他的存在。但他不敢打扰她,他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了什么。他怕一开口,他们这勉强的幸福便成了泡沫。
陆且扬始终觉得从那天开始,薄冰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就像美梦般,让他不舍得醒来,也不敢打碎。他知道是他太过小心翼翼,可每每对上薄冰灿若星辰的眼眸,他就失了所有勇气。
“陆且扬,你当初真的只是利用我吗?”
没想到薄冰会突然问起,陆且扬苦涩一笑,最后艰难地开口:“是。“
薄冰明知道答案,知道他一定会承认,可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心里阵痛。《诗经小雅小曼》有一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她如履薄冰,在陆家的那十几年,那般收敛,就只是希望可以平静下去。可面对陆且扬,她知道是她的贪恋才造成每个人悲凉的结局。
如果她成全赵芸儿和他,帮他们说服爷爷,那么陆且扬也就不会怨她,爷爷也不会遇害,她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凄惨。如果可以,她的暮皖也不会离开,现在正幸福地生活着。可这世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中间隔着太多纠葛,已经分不清孰是孰非。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也只能用力地向前走。暮皖,你会祝福我的,是吧?
“那你现在还要利用我?”
“小薄。”
“我说我爱上你了,我后悔了,你信?”
陆且扬颤栗着,他看着女人嘴角突然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心里的压抑就那么被驱散掉。随着那声“我信”落地,陆且扬激动得无法控制自己。他抱住女人,仿若至宝,这是他失而复得的人儿啊,他不会再失去,即使付出性命。
远处,一男一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你真的不过去?”
席平城幸灾乐祸地看着身旁的女人,他是真的看不懂这个人,明明还活着,却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就连她最亲的朋友、最爱的人,也被她瞒得伤心不已。
“走了。”
林暮皖没死,她其实也以为那场车祸自己必死无疑。可一年后,她再醒来,身边就站着身边的这个长相阴柔的男人,他嬉笑着,自我介绍。
“席平城。”
“是我救了你。”
她用了好长的时间才接受自己换了张脸,以及接受身边聒噪的席平城。即使席平城说只是好心救了她,可林暮皖并不相信。她曾偷偷从离城跑回l市,她听说铭锋回来了,她想见他。可人才到机场,就被席平城的人给拦下了,他递给她一张照片,一个长相与她神似的女人紧紧地依偎在男人身旁。照片里的男人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吗?
“假的。”
“林暮皖,跟我回去。”
“不要。“
席平城使了眼色,他身边的人就把她架了回去。那段时间里,林暮皖精神开始恍惚,医生说她有双重人格,现在不好好接受治疗,一旦人格分裂,会伤害到身边的人,而她本人并不知道。
后来的那一年,她一直在离城接受治疗。这一晃,时间就过了大半。从主治医生那里出来的第一天,她平静地看着席平城,终于问出了积在她心底两年的疑惑。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席平城不急着回答她,她知道她现在是他手里的蚂蚱,轻轻一捻,就没了。两个人无言地对视着,在她打算转移话题时,席平城的话才响起。
“我要陆氏集团。”
“为什么?”
“那里有我很重要的东西。”
“抱歉,我做不到。”
“呵,别急着拒绝。暮皖,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
席平城没说错,她最后还是决定帮他。因为她从席平城那里知道了薄冰所受的苦,还有她的铭锋,陆且扬他怎么敢伤害她最在乎的两个人?何况,那场车祸也是陆且扬的手笔,为了一个赵芸儿,他竟然要她性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绝不会放过他。
阿薄,别怕,这次换我护着你。
第三十七章 关于陆皖(一)
陆皖近来过得十分平静,有了林垣的保护,凌非那边暂时不打算找她的麻烦。倒是季思霓,林垣的心上人,因为自己和他成了陌生人。她只是来破坏安倩倩的婚礼,至于季思霓,她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会和她扯上关系,这完全是意外。
听说陆铭峰要离开l市了?
她想:他应该是恨她的。她做了那么多错事,还欺骗了他,换作是自己,也不会轻易原谅。
“陆皖,今晚陪我去个酒会,我们之间的合作就算结束了。”
林垣离开前,背对着她说。陆皖沉默了会,回过神来,看着林垣高大的身躯,心里还是感激他的,他说到做到,陆且扬已经答应暂时放过她了。
“好。”
红星酒店,l市各大名流聚集于此。
陆皖挽着林垣的手,在众人各异的目光里优雅地进去,她余光瞥到不远处安倩倩扭曲的脸,心情顿时飞上云霄。
她不知道林垣带她来着里的目的,但一想到能让安倩倩生气,她就莫名开心。
“今天是小女生日,大伙尽兴。”
“好。”
“令千金真是端庄娴雅、美丽动人。”
“祝安小姐心想事成、永葆青春。”
……
恭维的话虽说一听便知,可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偏偏就受这么一套。陆皖冷笑,看着在座的人,眼神不屑。
安倩倩被众星拱月,她立在人群中央,一身粉红色的礼服将她衬得愈发娇俏。陆皖看着这一幕,心一疼。
那年她来安家,求安杉灯救她母亲。可他们安家人做了什么,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放纵他那一对好妻女将自己赶走。她的母亲在那个寒冷的冬天还是去了,而她为了生存四处奔波,最后遇到陆虎成,成了另一个人。他们安家欠她陆皖的,她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拿回来。
没有人生来便愿意伤人,只是在环境和残酷之下,渐渐将其扭曲了。陆皖是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人,只不过她不甘于自己的平凡,贪心了些。
那个少年,她遇上了,便妄图贪恋更多。
遇见陆铭峰那天,她在酒吧送酒时遭到客人的调戏,那几个肥肠大佬对她起了不好的心思。她那时并未整成林暮皖的模样,但也是人群中比较亮眼的,一双丹凤眼尤其出挑。
她抗拒、挣扎,就在她失去反抗力气,鼻青脸肿,正要被那群人拖进包厢时,一道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
“铭峰,你帮帮那个姑娘。”
娇嗔,又带着几分冷静,夹杂着淡淡的同情和怜悯。
努力睁开眼睛,她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越来越近。人生中不堪之事存在于晦暗的过往里,陆皖,或者说是安清薇,她从未想过,遇到那个人,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陆皖最后还是逃脱了那几个人的魔掌,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重复说着谢谢。直到女人微笑着,嘱咐她下次小心,一旁的男人看着女人宠溺一笑,那一笑惊艳了陆皖的人生,也彻底地改变了她的生活。
“想什么呢?”
林垣递给陆皖一杯鸡尾酒,她才收回思绪。笑笑,表示没事。他们静静地站在角落,看着焦点处安倩倩笑脸嫣然,他们在等,等一个时机。
“林垣,安倩倩真心对你,你这样对她好吗?”
陆皖虽不知道林垣心底真正的算盘,但她在车上看到那几份资料后,就大致猜到他的意图了。他也不打算瞒她,合作对手,不知晓共同计划,怎么完美合作?
“我给过她机会。”
陆皖怜悯地看向安倩倩,似乎在看另一个自己。但安倩倩还是幸运的,至少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心爱过她的,是她自己多心、不珍惜,可好马不吃回头草,安倩倩不知道吗?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做太多都是枉然,勉强的终究得不到。
“为了季思霓?”
林垣没有回答。陆皖想她还真的摆脱不了当棋子的命运,以前是陆虎成,现在是林垣,但好在后者的计划她还是有利可图的。
安倩倩终于朝林垣走来了。
陆皖注意到男人脸色陡然变沉,想退后,却被林垣一把拉住,抽身不能。她只好带着笑脸,挺直腰杆,与面色不善的安倩倩对上。
“陆皖,你竟有脸来。”
“哦,我为什么不能来?”
自从因为季氏危机安倩倩和林垣闹掰后,她就想过再见怎么骗过林垣,让他相信自己,她相信他们青梅竹马的岁月是无人可撼动的。
“够了。”
“安倩倩,陆皖是我的人,你这是在说我吗?”
“今天我生日,林垣,我们别闹好吗?“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眉眼,女人低垂乖顺的模样一如当年。林垣有一瞬间回到了最初那些日子,他是真的爱过眼前这个女人,他真的想娶她,可就在他做好准备向她求婚时,她却一声不吭跑到了英国,说是为了她的梦想。
梦想,他不了解她还有谁了解她,林家那会出了些问题,安家见势不救,他临危受命,在陆且扬的帮助下终于起死回生。林家没有倒,安家这才又靠了过来。那是林垣第一次审视安家,以及安倩倩对他的感情。
“够了。”
“安倩倩,我们回不去了。”
安倩倩过来,就引起了酒会上人群的注意。这会小三、正室,公开对峙,又加上林安两家,这一闹不消一会,就会成为l市名流圈的饭后娱乐。
远远的安杉灯见势不对,本以为林家那小子今天是来道歉的,可他竟敢当众给他的宝贝女儿难堪,真是欺人太甚。他大步过去,赵芷,安倩倩的妈妈,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林垣,你干什么?”
随着安杉灯一吼,安倩倩有了靠山,她顿时哭了出来。她一定要当众揭穿陆皖的面目,林垣只能是她的。
“问你的宝贝女儿。”
从“您”变成“你”,称呼的不客气让安杉灯当即不爽,怎么说他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安杉灯顿时黑了脸,身后跟来的赵芷温声安慰将安倩倩抱入怀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垣不惧安杉灯的威胁,有些话他早就想说,当初没做的事,现在他正好一并补上。
“安总还真的护着女儿啊,可我听说安家好像不止安倩倩一个女儿。”
赵芷握着安倩倩的手一紧,安倩倩也适时收了眼泪。周围的人听林垣这一说,已经有了窃窃私语。
“胡说。”
“安总,我想安清薇这个名字您不会陌生吧?”
陆皖礼貌地笑着,眼里的寒意深不见底。她知道林垣接下来要说的,可那毕竟是她痛苦的过去,别人揭自己的过往会疼,但换做是自己,那就是彻骨的痛了。横竖都是伤,还不如自己来。
安杉灯冷眼看着林垣身边的女人,长得真是祸水,要不是她横插一脚,倩倩的婚事就成了,哪还轮到被人背地议论纷纷。
“一个小三,有什么资格说话。”
小三,多么好笑。这个人竟然是她的父亲,他配吗?他身后那一对妻女,对一个女人做过多么残忍的事,他知道吗?
“承蒙安总看得起,但林垣就看上我了。”陆皖挑衅地看着安倩倩,她心底报仇的**奔涌而出。
“安倩倩,记住了,你欠我安清薇的,我今天会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安清薇,怎么可能?那个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苟且偷生呢,况且安清薇怎么可能长这个样。
“倩倩。”
“妈。”
安倩倩推开赵芷,她疯狂大笑,嘲讽道:“陆皖,你说谎也找个好点的理由,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谁?”
陆皖笑而不语,她用眼神示意林垣放心。她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份亲子鉴定和一个泛着青绿色的玉环。
“安杉灯,还记得吗?”
看到玉环那刻,安杉灯脸色陡然难堪起来。他不会忘了,这是他送给那个女人的定情信物,是他安家祖传的。
“你到底是谁。”
他的身子在颤抖,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是她的女儿,那个孽种,这些人的唾沫星子不得喷死芷儿和倩倩,他不能让安家蒙羞。
“您贵人还真多忘事。”
“乔凉,这个人你不会陌生的。”
赵芷整张脸黑沉,那个贱女人死了都阴魂不散,她就算了,她的女儿也要来毁掉她女儿的幸福。愤怒让赵芷失了理智,她口不择言。
“贱人,安清薇你就和你那不要脸的妈一个样。”
说着,赵芷突然上前,对着陆皖就要一巴掌下去,却在半空中被林垣直接拦下。林垣一把甩开赵芷,赵芷养尊处优这些年,经这么一甩,人就跌在了地上。
安倩倩怒视着看着男人,这就是她爱的人,他怎么可以护着那个贱女人。她趁众人注意力集中在她妈妈身上,冲到陆皖面前就是狠狠的一巴掌。陆皖看着安倩倩发狠的面容,妆容凌乱,她笑了,笑得肆意极了。
“没事吧?”
林垣反应过来推开安倩倩,将陆皖护在身后。陆皖突然有些羡慕起季思霓了,有这样一个人为了她可以无所畏惧,哪怕被她误会,记恨着,也要护她周全。
“谢谢。”
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陆皖轻声说。林垣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两人再回头,同安家人进行了一场无形的眼神厮杀。
“赵芷,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午夜梦回时,可曾心安?”
陆皖懒得看他们,过往种种一一浮现。妈妈,他们欠你的,女儿今天来替你拿回。
第三十八章 关于陆皖(二)
那年寒冬飞扬。
乔凉遇上安杉灯,他青春正在,她美丽动人。短短一个月,在浪漫的小城,邂逅一段爱情,互诉衷肠。
本以为是一段良缘,可乔凉在安杉灯一句“等我”中熬过了十年时光。再见,她听闻他在l市,喜极而来。可当她终于见到他时,少年不再是昨日,那一身富丽的着装在他们之间隔开一道万丈缝隙。
他说,阿凉。
她哭着,看着他身后贵气逼人的女人,正牵着一个靓丽的女孩。他们一家三口站在她面前,温馨和睦,衬得她格格不入。她落荒而逃。
破旧的出租屋里,清薇正哭哭啼啼。乔凉抱着她的孩子,泣不成声。她不知道安杉灯如何找到她,只是当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她突然觉得这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陌生极了。
“孩子是谁的?”
她正要回答,身后突然传来顾青的声音,“阿凉,我回来了。”
狭窄的出租屋里,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乔凉正要解释,安杉灯却怒得摔门而去。他看着一头雾水的顾青,哭得不能自已。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去找他解释。”
可顾青这一去就没有回来过。次日,乔凉接到顾青车祸去世的消息,天崩地裂也不能形容她心里的悲伤。顾青在追安杉灯车的路上,与失控的大货车撞上,出租车司机和顾青当场死亡。赵芷就是这个时候耀武扬威而来,她甩给自己一笔钱,还命手下打伤乔凉,害得她日后瘸了一支腿。
乔凉没有离开l市,她也再没去找安杉灯。顾青的死让她突然看懂了自己的心,如果可以她不要找什么安杉灯,她有顾青就好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安杉灯被赵芷欺瞒,说她带来的孩子是顾青的。安杉灯本来也不知道怎么解决他和乔凉的事,现在有了理由,就索性顺水推舟。这一切赵芷都看在眼底,男人们在现实和爱情面前,权势才是紧要的。安杉灯能有今天,没有她赵芷,他还是那个一贫如洗的小职员。
后来乔凉病重,她不知道清薇从哪里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可事已至此,她只好嘱咐这个苦命的孩子好好活着。那天,她梦到了顾青,他说“阿凉,我想你了”。她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陆皖的妈妈这一生都在等一个遥遥无期的男人回来,小时候,她不懂,直到遇到陆铭峰,她才明白。
“我还活着,回来找你,安倩倩你意外吗?”
“安杉灯,你还真是蠢,被你这一对好妻女瞒得真是好啊。”
“赵芷打断我母亲的腿,安倩倩害我差点毁在会所、流离失所,这些就算了,赵芷你竟然敢派人拔了我妈妈的氧气罐,你可真狠毒。”
那天陆皖找安杉灯借手术费被赵芷和安倩倩阻拦,她浑身是伤地回了医院。推开病房,就见一个护士拔了她妈妈的氧气罐。她冲过去,那人吓得拔腿就跑。她大喊救命,医生赶来,可她最亲爱的妈妈,那个这世上最疼她的人已经不在了,永远不在了。
“你再说一遍?”
安杉灯不敢置信地看着陆皖,不,安清薇。乔凉最后还是给她安上了她的姓,只是他都对那个女人做了什么。为了富贵,将他爱过的女人冷心抛弃。可就算这样,这也不是陆皖伤害倩倩的理由。
“呵~”
“林垣,我累了,走吧。”
“赵芷,我会走法律程序,你做过的事一件也逃不掉。”
安倩倩的生日宴会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时之间被人追捧的安家不知道得罪恶了谁,项目被抢,股票下跌,公司口碑骤然下降。更雪上加霜的是,银行不肯给安杉灯贷款,安杉灯一夜之间苍老,年过五十的他,那久违的无力感再次涌上来。
“芷儿,那天她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赵芷知道她再也瞒不了安杉灯了,与其等他调查,还不如自己先说。
“是,你不会还念着那个贱人。”
啪。
这一掌安杉灯早该打了,几十年前就该这样了。赵芷从来都是被安杉灯呵护着,被这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失声痛哭。
“安杉灯,你个没良心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赵女士,有人报案,你涉嫌故意杀人,和我们走一趟。”
赵芷看着越来越近的警察,害怕得语无伦次,她双脚发软,倒在地上。本能地抓住安杉灯的腿,像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可男人不为所动。这一刻赵芷知道她彻底地完了,安杉灯这么个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会救自己?
“安杉灯,看在这么多年夫妻情分上,我求你照顾好倩倩。”
“恩。”
赵芷被警察带走了,由于陆皖提供的证据确凿,她也当庭承认,当即被判处死刑。期间,安杉灯从未去看过赵芷一眼,仿佛这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赵芷入狱,安家的衰落,让安倩倩体会到了从高高在上到被人踩在脚底的痛苦。赵芷被执刑那天,她去看了那个从小疼爱她的妈妈。她要安倩倩不要放过陆皖,他们的一切都是被她毁的。安倩倩咬牙,点头答应。
有其母必有其女,赵芷狠毒,安倩倩自然好不到哪去。陆皖虽知道日后免不了会受到安倩倩的报复,可她还是低估了人恶的丑陋和底线。
陆皖没想过事情会进展得那么顺利,当初在陆虎成身边时,她就趁机搜集了罪证。即使没有林垣的帮忙,她最后还是可以扳倒赵芷的。只是有了他的一臂之力,事情进展得更快了。
她在网上看了房子,打算搬出林垣的别墅。离开时,他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林垣。她不知道他有什么急事,但看他脸色慌张,想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毕竟不熟,他不说,陆皖也不会多问。
“陆皖,我送你。”
“好。”
林垣把陆皖送到她租的地方,她身上只有一个纸箱,东西少得可怜。临走时,陆皖喊住林垣,她心底一直有一个疑惑。
“林垣,为什么要帮我?”
陆皖一直以为林垣和她是合作关系,直到那天凌非突然找上她说的那番话。陆皖,陆少看在林垣的面上放过你。你的事我听人说了,你也不容易,以后好自为之。
她虽不懂凌非的意图,但在陆少把她交给凌非处置时,他虽伤她,却也没有致她于死地的意思。比起赵芸儿,凌非对付她的手段轻得多了。
“陆皖,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罢了。”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真的奇怪,遇上了,才知那数年纠葛,早已注定。
林垣如果没有遇到陆皖,没答应保住她,就不会从凌非那里知道她的资料。而他也不会知道,当初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的女儿,原来就在自己眼前。
乔凉离开前,林家人通过医院联系上她,希望她能捐出心脏救林垣一命。乔凉只有一个要求,帮她照顾她的女儿安清薇。那时的林垣尚小,只知自己心脏不好,被家人瞒着,也就不往深想。后来发病,送到医院,手术很成功。等他继承了林氏,家人才告诉他这件事。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她,但都无功而返。
所以,在知道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女儿,他疑惑她姓陆却不姓安,一番深入调查后,那些深藏岁月的秘密终于浮出水面。他决定帮她,于是以合作之名,连同当初安家对林家的落井下石,他都一并还给了安家。
现在,他只希望陆皖下半生可以平安无忧。
安定下来的陆皖,即使l市的上流圈都知道她是安家的私生女,名安清薇,但她也不打算用这个身份。安杉灯欠她妈妈的,一辈子都无法补偿,她要让他后半辈子一直生活在愧疚和不安里。
安杉灯想见她,她拒绝了。余生,她只想与这个人再无瓜葛。
抽了个时间,她特意去找了季思霓。她在季氏大楼下等到了她,陆皖以为她会对自己冷脸,可在听到自己叫她时,停了下来,问:“什么事?”
季思霓一直是洒脱的人,在得知陆皖怀了林垣的孩子后,她就告诉自己即使再爱林垣,也不能伤害孩子,孩子总归是无辜的。只要林垣幸福,就够了。所以,她自然地放手。
她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安家的那件事,所以在看到陆皖主动找到自己后,诧异外,对眼前这个身世坎坷的女人突然生出几分怜悯。
“关于林垣的,不介意找个地方聊聊。”
季思霓想说他的事与我无关,可她说不出口。最后,陆皖带着她去了附近安静的吧台。
“季思霓,林垣他很爱你。”
轮到季思霓傻眼了,她还以为陆皖是来高调炫耀的,可事情的走向好像和她预计的不一样。
“我和他只是交易,各取所需。”
“我没有怀孕。”
陆皖对着满脸惊讶的季思霓笑得明媚,她是有多久没这么舒心地笑过了。没有伪装,卸下防备,真的是件轻松的事。
“去找他吧,我祝福你们。”
“谢谢。”
女人之间的友谊建立得莫名其妙,明明上一刻还是情敌,可片刻后两人就放下心中的嫌隙,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相视一笑,岁月静好。
第三十九章 她的小李子啊
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薄冰和陆且扬。
林垣和季思霓。
……
诗经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每个人的一生或多或少都会遇到一个心动的人,然后在漫漫悠长的时光里,倾心交付,不论结局,爱过就好。
见过陆皖后,季思霓想了很多。如果一开始就是个误会,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并没有放弃对方。
季思霓还在纠结中,林垣就已经付诸行动,开车在公司大楼下等她了。她那天下班,离开时公司其他人看着她的眼神格外奇怪,不时有私语传来。她还在纳闷,直到楼下那辆显眼的银白色跑车出现在她面前,男人挂着温柔的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有一瞬间的惊讶,但片刻后,季思霓也笑着朝男人小步跑过去。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仍紧紧相拥,完全忽视了周围的人。
季思霓想:以后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拷问林垣。
比起林垣,比起季思霓,薄冰和陆且扬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但细细究去,还是各人的性格使然。
季思霓打电话给薄冰,已经是距她们上次见面的两个星期后。
沉浸在恋爱中的季思霓,还有成功挽救了季氏的喜悦,让她整个人春光满面,欢喜不已。所谓的见色轻友,在季思霓这里算是得到完整的诠释。
“小薄儿,我改天去离城看你,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
薄冰这会坐在庭院的茉莉花藤椅上,厚重的米色风衣搭在身上,小脸红润。听着季思霓溢满高兴的声音,再想到陆且扬和自己说她和林垣和好了,薄冰已经猜到了季思霓故意卖的关子是什么。她也没有点破,轻轻地说:“好。”
“那我先忙了。”
“拜拜。”
“嗯。”
等薄冰放下电话,一杯热茶被男人指节分明的手递过来。薄冰抬眼,看着男人俊毅的面容,因带着温柔而愈发诱人。
“刚泡的。”
薄冰自然地接过,对于陆且扬的细心呵护,她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有的时候,薄冰发呆的时候会想,这样的陆且扬真实吗?可下一秒,看着男人因她的一言一行愈发小心翼翼后,薄冰心疼之余,竟不知怎么才能让男人安心。
“好。”
“天还很凉,穿这么少。”
陆且扬皱眉,女人单薄的风衣根本抵抗不了l市这个时节的寒气。他早早下班,赶了回来,就只是为多看女人一眼。
“没事。”
薄冰小口喝着热茶,淡淡地笑着。男人默默叹了口气,坐在她身侧,一把将她揽入怀。感受着男人温暖的身躯,薄冰突然觉得是她杞人忧天了。两人好不容易冰释前嫌,走到一起,不能被她这莫名的念头给毁了。
“这样就不冷了。”
“你呀。”
薄冰知道陆且扬要是宠起一个人来,那是谁都招架不住的。她见过陆且扬宠赵芸儿的样子,温柔、宠溺,她那时就想赵芸儿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了。如今,那个幸运的人成了自己,薄冰忽然不知道是幸还是无奈。
“且扬,我们去看小李子吧。”
“我想他了。”
“好。”
提到薄小李,陆且扬在薄冰看不到的地方,眼眸暗了下去。如果当年他的孩子没有被赵芸儿设计拿掉,应该也有薄小李这么大了。如果不是当初的他太过偏执,薄冰也不会永远失去了当母亲的资格,这些都是他的错。
“明天怎么样?”
“嗯。”
女人闭上眼,慵懒地靠在男人怀里,困意袭来,睡了过去。陆且扬怕吵到薄冰,一直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直到看着女人冻红的鼻子,加上这会女人睡得很沉,他才拖着僵硬的手臂,把女人抱回房间。
薄冰最近嗜睡,陆且扬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但心底的不安总是萦绕不去。这些事他没跟薄冰说,怕她忧心。他守着床上的女人,如同珍宝,陆且扬不敢去深想,以后万一薄冰突然说要离开,他怕那会他一定会疯。
等薄冰醒来,已是傍晚时分,拉开的窗户有余晖落进来。风吹动浅紫色的窗帘,发出嘶嘶的声鸣。有几缕刚好落在陆且扬俊美的脸上,忽暗忽明,薄冰咽了口水,痴痴地盯着男人,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还真是妖孽。
陆且扬只是想着眯会回神,奈何女人过于炙热的眼神让他再也装不下去。他睁眼,正对上女人痴迷的目光。薄冰见他醒来,也不躲避,依旧对着他笑意盈盈。他一眼就注意到女人嘴角的口水,怎么他就这么秀色可餐。
唉。
他起身,将女人抱住。在她诧异间,顺手擦掉她嘴角那串晶莹。薄冰这才反应过来,她朝陆且扬傻笑,完全不在意自己邋遢的形象。
恃宠而骄,大概就是薄冰现在的样子了。
生活不易,每个人的棱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磨平的。薄冰不知道,陆且扬也不知道,想必所有人都在尚未知觉时,就已经被生活这张大网圈住,渐渐失去了那份无畏的勇气。
黎子易带着薄小李租了一个价格合适的房子,因为嫌薄小李太聒噪,在知道薄冰已经确定留下来后,他就把薄小李送去学校了,顺便把地址和薄小李的情况都告诉了薄冰。
薄冰和陆且扬到的时候,黎子易正悠闲地躲在被子里,懒得连吃东西的**都没有。
敲门,许久没有回声。薄冰从包里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早就猜到黎子易不靠谱,她那会才让他把多余的钥匙寄给自己。果然,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黎子易。”
睡得正酣的黎子易被几声大喊惊醒,有些起床气的他粗暴地推开房门,睡眼惺忪,面容带着几分薄怒。可在看到来人后,脸色顿时变了,笑得快要开出花了。
“陆少,你怎么来了?”
薄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于黎子易没节操这件事早就见惯不怪了。她往周围瞟了几眼,怎么没看到小李子。
看出薄冰在找薄小李,黎子易漫不经心地开口,“上学去了”。他都不知道薄冰今天要来,而且身后那尊大佛也屈尊于此。他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千万别追究当初他干的那些事,不然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这家伙收拾。
“万苑小学,就在附近。”
“这会也快放学了,你们去接他,我就不去了。”
说完,黎子易脚底像抹了油,转身迅速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啪地一声响,薄冰嘴角一抽。回头,习惯地拉起男人的手。
“我们去接小李子。”
“好。”
小孩子是这个世上最天真无邪的生物,但同时也是最脆弱的,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
薄小李是个好强的孩子。
面对同班几个高大小孩的威逼和侮辱,他虽红了眼眶,可小小的手握拳,倔强地不肯低头。
“没妈的野孩子。”
“丢脸。”
“羞羞羞。”
路过的其他人也惧怕这几个人,朝被堵在墙角的薄小李投去同情的目光,但脚步并未停下来。爱莫能助,不是他们的错,他们还太年幼,本不该承受太多来自外界价值观的谴责。如此,谁又能说他们有错呢?
薄小李被这么一说,有泪在眼眶里打转。
以前薄姨告诉他,她的妈妈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让自己要坚强,妈妈一直都在保护着他。
他不说,不想,不代表他不在乎。那会有薄姨天天陪着自己,所以他不觉得孤单。后来有了黎老头,他觉得这样就好。可当他放学回家,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一起来接,而他总是等到最后,黎老头才姗姗来迟。一开始没什么奇怪的,父母一方来接孩子很正常,可上周的那场家长会彻底打破了薄小李平静的日子。
老师问他“他妈妈怎么不来?”,薄小李支支吾吾,答不出话。一旁的黎子易见状,开口和老师打马虎。最后,薄小李不想做个不诚实的孩子,他终于说出他妈妈不在了。就是这件事,让他成了班里那几个充老大的孩子的欺负对象。
有次他回家,脸上挂着伤。黎老头揪着他问了好久,他一直默不作声,最后黎老头没办法,只能不停地叹了气。他知道黎老头对自己好,可他跟薄姨说过“他要做男子汉”,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气概,自己的事自己承担,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可薄小李还是低估了孩子的恶趣味,所有才有了今天劣势的处境。
陆且扬豪华的轿车稳稳地停在了万苑小学门口,薄冰先下车,她仔细地看着一个又一个走出来的孩子,但都不是薄小李。薄冰正想进学校找老师,回头想和陆且扬说声,就见男人黑着脸,大步朝学校门口右边的一个偏僻拐角走去。心生疑惑,她下意识地拔腿跟上。
高大的男人闯入几个孩子的视野,浑身带着阵阵寒意,吓得有个孩子不会动了。眼看其中一个人的手正要落在薄小李的肚子上,陆且扬风一般地冲过去,没收力,那个孩子直接“砰”倒地,似乎骨头碎了。薄冰赶过来时,地上的孩子正哭得撕心裂肺,而他身边那几个孩子吓得瑟瑟发抖,一脸恐惧看着陆且扬。
“且扬。”
薄冰还没问,墙角的薄小李在看到薄冰出现的那刻,心里所有的防线都崩了,他毕竟也只是个孩子。
“薄姨。”
随后,他哇地一声哭出来。
“小李子?”
看到小李子哭红的小脸那刻,薄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人竟敢欺负她的小李子,怪不得陆且扬会生那么大的气,他可不是会和孩子计较的人。
“过来,到薄姨身边来。”
“薄姨。”
“薄姨。”
“你去哪了?”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傻孩子。
薄冰接住跑过来的薄小李,再也不看那几个缩成一团的孩子。她唤住陆且扬,声音明明很轻柔,却让那几个孩子感到后怕。
“且扬,我们小李子受委屈了,怎么办?”
“小薄。”
“今天就算了,我们小李子胆小。”
“先回去吧。”
“嗯。”
如果不是顾及他们还是孩子,薄冰不敢保证自己会当场做出些什么偏激的举动。这会再不走,她怕陆且扬没动手,她就忍不住了。
第四十章 旧时光的人儿
薄冰把小李子带回了陆家。
从车上,到陆宅,小李子就像八爪鱼般圈在薄冰的身上,撵也撵不走。陆且扬难得好脾气,也不像以往那般霸道,他看着女人眼眸那片温柔,再瞟了那个小屁孩一眼。
他想,这样也很好。
“小薄,我出去有点事。”
一直把注意力落在薄小李的身上,薄冰都没怎么留意陆且扬的反应。这会他立在玄关处,微扬的嘴角,让她心脏突然就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为了掩饰她的窘态,她转移了视线,放慢了语气。
“恩,注意安全。”
“好。”
门被轻轻地带上,想是陆且扬不想打扰了屋里那两人叙旧的时间。
“小李子,可以松手了。”
薄小李用小胖手胡乱抹了脸上的鼻涕泪水,他的形象啊,都毁了。刚刚那个坏叔叔救了自己,薄小李应该感谢他的,可一想到就是他带走了薄姨,他又觉得自己不该给他好脸色。
“薄姨,你骗我。”
额~
还真记仇,这小子,薄冰只是笑,习惯地摸摸薄小李的头。心想,这孩子怎么摸起来这么费力,不会是长高了?
“我不喜欢那个坏叔叔。”
坏叔叔,这个称呼倒还真适合陆且扬的。薄冰故意戳着薄小李圆润的脸颊,认真严肃地问:“为什么啊?”
“他欺负薄姨。”
“哦。”
“我要保护薄姨的。”
这小小脑袋瓜怎么就这么多想法,也不知是遗传了暮皖还是陆铭峰。看他这无厘头的迷糊,一看就是暮皖的翻版。
“那我们小李子要怎么办?”
“黎老头教了我很多,我帮薄姨你揍他。”
薄冰脑补着一个跟头都不到陆且扬大腿的小人儿,被他按着脑袋,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那个场景太美,让薄冰忍不住偷笑。
“薄姨?”
薄小李是真的生气了,薄姨那表情明显就是不相信自己。他也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大家伙,因为他连黎老头都打不过。黎老头可怕那家伙了,每次他哭着缠这黎老头去找薄姨,两人都是到了门口。可只要那个大家伙出现,黎老头就拖着自己,跑得比兔子还快。
“好了。”
“小李子,跟薄姨说说,是谁欺负你的。”
“我们家的小李子,只有我能欺负。”
再逞强,薄小李终归只是孩子,受了委屈,有了疼自己的人,软弱就再也不由意志控制了。
他有薄姨,他谁也不怕了。
“他们骂我是野孩子,笑我没有妈妈。”
“他们还打我。”
“哇。”
薄小李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薄冰紧紧抱住薄小李,两个人缩在沙发上,直到薄小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用手擦去小李子脸上残存的泪水,薄冰沉着脸,面若寒霜。
陆且扬站在黎子易家门口,正要敲门,黎子易猛地开门,一扫之前的散漫,神色匆匆。
“让开,别挡路。”
黎子易刚从薄冰那里知道小李子出事了,心急如焚,想着赶快出门去见小李子。可面前的人站着一动不动是干什么,要找事他可不怕?抬头,黎子易正要破口大骂。可在看清男人森寒的脸后,只能尴尬地大笑,说:
“陆少,怎么是你,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陆且扬冷冷地看着黎子易,只见男人嘴角抽了抽,又是那欠扁的小样。
“没什么。”
“我忙着出去,陆少,改天,改天,我一定去你那负荆请罪。”说着说着,黎子易就打算绕过陆且扬,却被他伸出手拦住。
“你不用去了。”
“我找你就是为了那孩子的事。”
黎子易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可人都这样说了,他再找借口也太过了。黎子易认命地把陆且扬“请”进了他的小窝,还殷勤地泡了自己珍藏许久的上好茶。
“以前的事,我现不追究;但我接下来要问的,你最好老实说。”
“没问题。”
“小李子受欺负,薄冰跟你说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陆且扬,也难怪连他都搞不定的薄冰,那人哪一次不是遇到陆且扬,就栽了。
咳咳咳。
“说了。”
“我想知道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黎子易脸色微变,他不会以为是薄冰的,当年薄冰确实怀过一个孩子,可薄小李是林暮皖的,和薄冰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我知道不是薄冰的。”
是他想多了,这人应该早就知道了。那他还问,黎子易这会有些看不懂陆且扬了。可话到这节骨眼上,他再装聋作哑,只怕凉得更快。
黎子易终于敢正视面前的男人,之前他为了帮薄冰逃跑,强行脱离了组织,按照规定是要受重罚的。这些年他跟着薄冰,守着薄小李,日子过得舒适,让他都忘了自己还是组织的一员。这会看着陆且扬,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久组织都没有对他实施追令,想来是这个男人下了命令。
薄冰,薄冰,你真不愧是我们暗部的薄姐,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把他们这个残酷冷血的老大收了。
“林暮皖的。”
“她离开后,薄冰一直带着薄小李,视如己出。”
陆且扬沉默了,他明知问薄冰更快,可他怕她心里那道伤还在,他不敢问。林暮皖的车祸虽不是他造成的,但除了几个知道内情的,不知道的应该都认为是他害了林暮皖。终究,是他的人开着他的车撞到她。
“学校那边,不用我说,你看着解决。”
言外之意,小李子受欺负这件事陆少是要管定了。既然他都放话了,他得好好利用,不然多浪费这人的地位。
敢欺负那个小子,他黎子易第一个不放过。
“好的,老大。”
“薄冰看着那孩子,有时间,去看看凌非他们。”
“恩。”
凌非,确实好久了,这个名字都有些陌生了。黎子易知道陆且扬的意思,不会追究他以前做的那些好事。
这个人啊,还是那么不近人情,深不可测。当然,这是反话,黎子易这个时候是这么觉得的。
陆少,他真的变了。
隔日,万苑学校校长在星期一集合上,宣布学校将进行一次重大且彻底的纪律改革,同时对欺负薄小李的那几个孩子作出了开除处分。很快,那几个小孩被迫转学。
再见凌非,是在一个角落,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旅店。黎子易实在想不通,不就见一个面,凌非至于要和他约在这个前不着人后不着店之地。
等他姗姗来迟,凌非正躺在一个舒适的按摩椅上,闭目养神。他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对着椅子上的人就是一踹。凌非不为所动,继续哼着他的小曲,看起来享受极了。
“喂,什么意思?”
“黎子易,你这一走,过得可真惬意。”
知道凌非是拿那天的事搪塞自己,找自己的不愉快。但事实也如此,离开暗部,和薄冰生活的日子,他体会到了太多生活的幸福。说真的,他现在对于打打杀杀这些事,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怎么,你有意见。”
“说吧,我要见你,你约在这个鬼地方干嘛。”
“呵,你不觉得这里风景很好?”
“好个屁。”
见黎子易气得爆了粗口,凌非才懒懒地睁开眼,坐正,将一旁的椅子推到男人面前。黎子易这家伙,也就只在他面前张牙舞爪,这点还是没变啊。
被老爷子折腾了快半个月的凌非,在接到陆且扬电话 那刻,真的觉得是老天看不下去他的惨状了。
陆少要他带着黎子易做一个项目,陆氏正在转变商业模式,而房地产和旅游一直是陆氏的短板。山城那个项目只是一个开始,现在他和黎子易窗户正前方的那块地皮,便是陆氏下个季度三个亿的投资开发项目。
“陆少给了我个好项目,要拉你入伙,干不?”
黎子易在凌非一旁坐下,眼皮一跳。凌非这家伙会这么好心?他一直是白晨他们三个中最精明狡诈的,从他嘴里掏肉,自取灭亡。
“有钱不?”
“够你娶媳妇,行了吧。”
“那还可以。”
“不过,这和你让我来这里有半毛钱关系?”
凌非翻了个白眼,他起身,指着正前方的那块规划区,眼神炯炯,那是志在必得的决心。
“那里,不久之后,将是l市最大最美的旅游度假圣地。”
“懂了。”
“接下来,黎子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黎子易懒得理凌非,他那个自卖自夸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站起来,往来时的方向走。看出黎子易不理自己,还打算回去,凌非在他身后大喊“你什么意思?”
他笑了,大声回道:“饿了,吃饭。”
“你大爷的。”
“等等我。”
两人见面的谈话以凌非装逼失败结束。凌非载着黎子易去了当初他们最爱去的那家火锅店,点了最大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从来就是是他们不变的口头禅。
白晨是被凌非的夺命call催来的。看着服务员站在这俩醉酒大汉面前,一脸无奈,他走过去掏出钱包结账,这才依次拖着这两人上了自己的车。中途,他打了个电话给助理,让助理按照他发的地址去把凌非的爱车开回来。他可不想等那家伙醒酒后,在他耳边疯狂念叨他那辆刚买的最新款跑车。
这一夜,白晨听着那两个疯子的疯言疯语,心脏都要气炸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个女朋友了,免得一天天觉得他单身,就老是把他当牛当马使唤着。
白晨整整照顾了凌非和黎子易半宿,那两人才总算消停了。白晨呼了一口气,一回头,看着自家客厅一片狼藉,还有地板上那呕吐物。再看向沙发上的那两人人,恨不得踹飞。
眼不见心不烦,白晨只想回自己的房间躺着。但经过凌非身边时,他还是没忍住,踹了他一脚,至于黎子易,他当然也没放过。
次日清晨,沙发上闹腾的两人浑身酸痛地醒来。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凌非脑袋到现在还不清楚。身旁的黎子易自然地踹了他一下,“砰”,他惨烈落地。
昨晚最后的记忆片段出现,他好像打了很多个电话给白晨。那么,这里是白晨家。想到白晨气急败坏的样子,凌非心颤了颤。
完了。
第四十一章 忘川,忘川
果不其然,凌非、黎子易被陆且扬骂得狗血淋头,还是老爷子的电话拯救了凌非。黎子易在凌非逃之夭夭后,也夺门而出。
白晨就是个老妈子。
这是凌非和黎子易此时最大的感受。
陆且扬昨晚回去,屋里的灯还亮着,但没有女人的身影。他以为她在卧室,可没等他上楼,汤姨喊住他,并不停地叮嘱道:
“小小姐带着小李子在客房睡了,让我和你说声。”
“少爷,你最好别去打扰他们。”
“我看那孩子模样怪心疼的。”
汤姨知道少爷和小薄在了一起,应该改口叫少夫人的,可她总觉得拗口。薄冰知道后,逗她说“他们还没结婚,八字都没一撇,汤姨你就按你喜欢的叫吧”。
她当时一口答应,高兴这个难题总算不用困扰自己了。也就是小薄性格好,换作是当初的赵小姐,她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脱一层皮。
听完汤姨的袒护,陆且扬眉毛略微上挑。才一会的功夫,汤姨就站在了那个小屁孩的战线上,这可不是好兆头。
男人的脸立马黑了,不悦地回答,“知道了”。
想他一直是人群里的焦点,哪个人不是以他为中心围绕,除了那个女人。这会加了个小屁孩,陆且扬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这会怎么有种自己的位置要被人取而代之的感觉?在察觉到心底深处生出的嫉妒之火,陆且扬脸色更臭了。
他在吃醋,吃那个小屁孩的醋,怎么可能?堂堂陆大总裁争不过一个小屁孩,传出去,他还怎么在l市立足。
一定是他的错觉。
回卧室前,他停在薄冰睡的客房前。犹豫要不要敲门,告诉她欺负那小屁孩的人他已经收拾了。最后,叹了口气,选择轻轻地离开。
还是不要吵她了,明天再说。
客房里的薄小李睡得酣甜,只是苦了陆且扬,没了熟悉的女人柔软的身躯,夜不能寐。倒腾了大半夜,才总算有了一丁点睡意。
陆且扬和薄小李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这还得从薄冰假死那事说起。
黎子易知道薄冰坠崖后,知道这事一旦被薄小李知道,免不了又是天翻地覆。那小子也就在薄冰面前乖顺,到了别人那里,认定的,犟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一直瞒着薄小李,生怕薄小李听到一丝薄冰的消息。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薄冰不在的消息到底还是被薄小李知道了。
陆且扬找到了薄小李和他。在与男人深沉又哀痛的对视里,黎子易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陆且扬。他想带着薄小李趁机溜走,可陆且扬早有防备,一挥手,身后的人就把他们两个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
“你是薄小李。”
“坏人。”
陆且扬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黎子易住的地方,他想尽所能地补偿薄冰身边的人。其实,他更想补偿的是那个人,可是他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但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心死,越存有侥幸。起码这样,他还有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你薄姨想你了。”
看着薄小李恼怒的小脸,陆且扬也不在意。他难得好兴致地打量起面前的薄小李,不像,一点都不像她,倒是这脾气随了她。
再自我麻痹也是会有清醒的那天,陆且扬一直告诉自己薄冰没有死,可半年过去了,警方也对薄冰那起案子结了案,宣布薄冰死亡,他就算再想骗自己,也骗不了了。
提到薄冰,薄小李对陆且扬的态度才稍微缓和,他睁大眼睛,带着几分期待,小心地问:“你知道我薄姨在哪?”
陆且扬侧头看了黎子易,那孩子一脸迷蒙,应该还不知情。黎子易为了保护他,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像是报复自己,也似自言自语,陆且扬沉痛的声音,仿若来自遥远的天际。
冰冷、残酷、无情。
“你薄姨不会再回来了。”
“骗人,大坏蛋”,孩子的声音夹着哭腔,那一声声控诉似利刃狠狠的插在陆且扬的心脏上,疼得他差点不能呼吸,一时喘不过气来。
“我把你薄姨弄丢了。”
“你以后跟着我,好吗?”
“黎老头,他说的不是真的,不是。”
黎子易抬头将眼眶的泪意憋回去,那白色的天花板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这会看着陆且扬,心里又恨又气。
薄冰,这个男人总算为他的所作所为后悔了,只是你看不到了。
他一把将薄小李圈在身后,背对着陆且扬,本该破口大骂,可想到那个女人这么在意陆且扬,他怕她会怪他,才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陆少,小李子我会照顾好。”
“拜托你,放过她,也放过这个孩子。”
黎子易是在下逐客令,他这说得句句插在他心窝。可事到如今,要不是他痴缠她,她又怎会被赵芸儿记恨,白白丢了性命。归根究底,是他陆且扬欠下的债,却是她帮他还了。
他欠了她太多太多,怕是还不清了。
“你一定照顾好他。”
陆且扬转身离开,带来的人迅速放开薄小李和黎子易,跟在他身后。黎子易以为陆且扬就那样走了,可男人走到拐角处,骤然停了下来,随后一道悲痛的声音从他苦涩的喉咙里发出。
“我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黎子易立在原地,不知该悲,还是高兴。他没猜错,终归有一日薄冰还是因陆且扬丢了性命。他们之间的孽缘这回算彻底了解,遗憾地是薄冰看不到那个男人爱上她的样子。
是命定,还是人为。薄冰已经很努力在远离陆且扬的生活了,只是再次回到山城,她的心境却再也不安宁。
当初她无处可去,搭着火车随意奔波,后来途径这座城市,她一眼就被它吸引了。当地相传,忘川寺的佛钟会在大年初二那天由寺庙主持亲自敲响,钟声悠长,余音绕梁。听过的人,若虔心向佛,定有所悟。
后薄冰在这里住下,她偶然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口中知道了忘川钟声的另一个传说。
那是人妖共存的时候,人们惧怕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寺庙里住着一个年轻和尚,在那个饥荒的年代,寺庙的香火日渐衰弱。和尚在师父圆寂时,答应他一生不离开忘川寺,所以他从未踏出忘川寺一步。寺庙的后院有一棵千年槐树,经和尚的日夜浇灌,最后在和尚每日惯例念经中修炼成妖。
槐树妖是个极美的女子,可惜和尚看不到。因为和尚的眼睛在去年不知何故被伤,再也看不到这混乱的世间。那日,槐树妖故意靠近和尚,却被庙里的佛光灼伤。她听到和尚轻不可闻的叹息声,在剧痛袭来时,和尚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他蹲下,摸索了许久,才找到倒地虚弱的她。
“疼吗?”
槐树妖呆呆地看着他,他长得眉清目秀,好看得如谪仙般,不可亵渎,不可靠近。
“你是那棵槐树。”
原来他知道是她,槐树妖还是没有回应和尚,和尚却不以为意。他微微一笑,便令槐树妖一颗芳心沦陷。
“以后陪着我,可好?”
“好。”
女子的声音甜软,和尚会心一笑。少年唇红齿白,俊朗丰神,是槐树妖至死也忘不掉的画面。
世间已几轮回,山上人始未闻。
槐树妖陪着和尚,日复一日,四季循环。可和尚毕竟是人,他没有妖的长生,白发苍苍时,和尚亲昵地摸着槐树妖的头,柔声说:
“阿槐,我好想看看你的模样。”
“阿槐,我可能等不到了。”
“以后没有我陪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
断断续续,被和尚唤作“阿槐”的槐树妖泪涌如泉,她知道她的阿和快要离开她了。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人一声又一声地唤她“阿槐”。
那是她此生所有的勇敢,在和尚圆寂那刻,她耗尽千年妖力,神魂俱灭之际,她看着面前的阿和一头白发瞬间成了青丝,依旧是她熟悉爱慕的少年俊容。
“阿和,我舍不得你。”
“你怎么那么傻。”
和尚终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早知后院的槐树不日便修炼成妖,只是为了加快她修炼成妖的过程,他做了违背天命的事,拿走了人间的百寿灯,才被惩罚夺走了双目。他骗她是他人无意所伤,她就信了。
和尚终于还是看清了他心心念念的小槐妖。出家之人本不可妄动情,可寺庙太过清冷,和尚早知他的宿命在此;一次偶然机缘知晓槐树之谜,他想与其清冷一生,不如有个伴走完,亦不悔这孤冷一世。
他的阿槐长得真好看,和他想象的一样美。
阿槐痴痴地望着他,最后那明媚一笑是她对她所爱之人最后的祝福。阿槐走了,她此生侥幸遇到她的阿和,无憾。
只是阿槐不知道,他的阿和从未想过独活。他本将死之人,半生时光与阿槐携手,已经是他的贪恋了。
忘川钟悲鸣,长霄震撼,惊动天地,人间苦尽甘来。
阿和走了。
忘川,忘川,曾为何人哭泣?忘川忘川,你可知我爱的人?忘川钟鸣,断人肠,你在何处等到了那迷路的爱人?
老人说完,薄冰已是泪流满面。临走时,老人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古钟般浑厚的声音响起。
“孩子,你一定会等到的。”
自此,薄冰爱上了山城这座城市。她不是那个痴情的小槐妖,也没有为了她不惜生命的阿和,她只有小李子。
这世上再无她牵挂之人,也再无护她之人。除了坚强,除了那心底的恨,她想还有这座城陪着她,已经很好了。
她不求过往烟消云散,只求余生平静度日,清闲自在。
第四十二章 望海出事
遇见陆皖是个意外。
她那日靠着古楼的台廊,慵懒地眺望笼罩子在夕阳下的山城。她在的位置,刚好有余晖掠过,那淡淡的暖意让她不舍得挪动。直到来人挡在她面前,满是笑意,那张挥之不去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暮皖?
不等薄冰反应,来人先她一步伸出手,礼貌温和,说:
“薄小姐,好久不见。”
陆皖看薄冰迷茫的神情,为避免尴尬,她打趣道:“怎么你忘了,我们在上次酒会见过,你还说我像你一位故人。”
薄冰在陆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认出她来了。本以为那次酒会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可人生往往就这般意外,你不知道你下一秒遇到的人会是谁。
“你好。”
收起眼底的慌乱,薄冰看着陆皖和她的暮皖相似的脸,越看她越恍惚,竟一时愣了神,以致于完全没有听清陆皖接下来说的是什么。
三四分钟过去,薄冰都没有回应自己,陆皖这才注意到薄冰只是一直看着自己,她完全没有注意自己说的,不禁暗生疑惑。
据十三给她的调查资料,薄冰表面是陆家大小姐,可她还有一个隐藏身份,“暗”组织一姐。陆氏在l市家大业大,难免有人欲除之而后快,陆老爷子因此秘密训练了一个组织,以保陆家人安全。而薄冰在这个组织担任重要职务,深受陆老爷子信任,这点陆老爷子从未公开,她也不知道十三从哪里查到的。
按理说,这样一个潜伏在黑暗的人,警惕性和敏锐度都非一般人可及。可陆皖怎么看薄冰,都不像十三资料里说的那样。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如果十三给的资料没错,那要把薄冰带会l市还真的不是件易事。
“薄小姐,你怎么了?”
“抱歉,是我话太多了。”
经陆皖委婉的提醒,薄冰才算是回过神。她站直身子,抱歉地对着陆皖微笑,开口,“陆小姐,是我走神了,该抱歉的是我。”
薄冰不是个主动的人,对不熟的人大都退而远之,不想有太多的交集。她也不是话多的人,大多时候能不说便不说。更者,在对待陌生人主动的接近,她都要三思而后行。
而陆皖似乎是个例外,薄冰非但没有对她怀有戒备之心,甚至还想多亲近她一些。薄冰想,一定是陆皖和暮皖长得太像,看到她形似的那张脸,薄冰就失了冷静和判断。
这不是好事。
“以后叫我陆皖吧,别陆小姐,陆小姐的叫了,怪生疏的。”
面对陆皖的热情,薄冰本想拒绝,可对上陆皖期盼高兴的目光,她纠结了几下,还是应到。
“陆皖。”
“恩。”
“你怎么会来山城?”薄冰随口引了个话题,她怕继续让对方说,这天就被自己聊死了。
“公司有个项目在这边出了问题,铭峰让我来看看,他才放心。”
“是吗?”
“薄冰,那个客户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薄冰也不是很在意陆皖是不是回答她的那个问题,其实在问出去的那刻 ,她也知道是她问得多了。陆皖和陆铭峰之间的事是他们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算是为了暮皖,可她又该站在什么立场呢?
她不可能让陆铭峰为暮皖守一辈子,那样对他也太过残忍。
“好。”
“难得在这里遇上你,改天我请你吃饭”,陆皖边说边朝着薄冰挥手再见,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多年前的她和暮皖。薄冰一直看着陆皖进了出租车,才舍得移开目光。
她的暮皖,如果还在,应该也是这般明媚动人。
唉,她又想多了。
l市见到陆铭峰那会,她知道她应该告诉他小李子是他的孩子,但直到离开,她也没有想要告诉陆铭峰的意思。
在薄冰看来,一个放弃深爱,远走他乡,让爱他的人承受着所有恶意的谩骂和诋毁的人,不值得当小李子的父亲,更配不上暮皖的倾心交付。
薄冰后悔了,要是当初不尽力撮合他们就好了。
“喂,小薄。”
“安城。”
“你快来望海,我实在找不到人了。”
听出安城话里的焦灼,薄冰压下见到陆皖引起的那些混乱的思绪,她冲到马路,拦了辆的士,直奔望海酒吧。
安城早早就站在酒吧门口等着薄冰,她一下车,安城就迎了上来。没等薄冰开口,问发生什么了,安城就拉着薄冰大步进了酒吧。
舞台后的灯光调控室。
安城泄气地坐在椅子上,其他人则忧愁地站在自己的工作位置上。薄冰想打破室内的沉闷,就见安城突然站起来,说:“大家都过来。”
“这是薄姐。”
“薄姐好。”
大伙一致的问候让薄冰有些发懵,但面对他们友好诚恳的面容,薄冰也露出了笑容。
“你们好。”
“小薄,现在只有你能让季姐改变心意了?”
安城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他也不是非这份工作不可,只是他当初跟着季姐、小薄一起开酒吧,付出了太多心血,这才有了如今的望海。这里有他的青春,有他的梦想,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它就这样没了。
“安城?”
“季姐要把望海转手,以后就没有望海酒吧了。”
思霓,她真的舍得把自己的心血卖掉?她离开山城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她现在哪?”
“办公室。”
“嗯。”
进酒吧那会,薄冰被安城拉得急,没仔细看酒吧里面的情况,现这么一看,一片冷清,相比之下,安城管的灯光调控室恐怕是目前唯一正常的。
门是虚掩的,薄冰直接推门而入。女人背对着门,从薄冰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山城热闹繁荣的夜景。
季思霓以为是安城,头也不回,清声道:“安城,你别说了,望海就到这了。”
“我知道你的感受,我也舍不得,可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季氏最终是由她来继承,她不可能在这里干一辈子。就算她想,林垣和陆混蛋也不会让她好过。陆混蛋背地里给她下了多少套子,她都看在眼里;加上,林垣的推波助澜,她的酒吧以前有多兴隆,现在就有多惨淡。
她只是不想连累了他们。
“思霓。”
薄冰?怎么可能,她这会肯定在陆混蛋哪里受折磨。还有林垣,看她回去怎么收拾他。
季思霓摇摇头,为自己的幻听感到无奈,却在转身,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时,高兴到无措地立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你这是什么反应?”
“不认识了。”
到了这个时候,薄冰还是忍不住调侃季思霓,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养成,还真的不好改。
“薄冰。”
季思霓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她扬起大大的笑容,为的是掩盖她的慌乱。薄冰什么时候来,来了多久,要是没猜错的话,她刚才以为来人是安城,自顾说的那番话,薄冰该是都听了去。
“你都知道了。”
“安城都告诉我了。”
既然薄冰知道她要卖了望海,那她就照实说。季思霓走过去,拉着薄冰一起坐在沙发上,清了清嗓子,打算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薄冰,我真的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林垣以前告诉她陆且扬记仇,季思霓不以为然,现在她算是亲身领会了。
那晚,她拖住陆且扬,心想薄冰应该能带着小李子去海定。她那边有个朋友,自己已经联系好了对方,可以给薄冰打一段时间的掩护。但让她气愤地是,陆且扬还是找到了薄冰,把她带回了l市。
为了知道薄冰的情况好坏,她气急败坏地打通了林垣的电话。后得知薄冰又逃了,她那颗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
想着在山城安心等着薄冰回来,结果杳无音信。季思霓安慰自己,薄冰一定是怕陆且扬又找上她,从而连累她。
没事,她再等等。可季思霓没等到薄冰回来,反而等来了自己酒吧因客人故意滋事,被警方勒令暂停营业一周,配合调查。好不容易过了这个风波,市长又不知抽了什么风,下达了“为营造良好文明城风,整改酒吧等娱乐行业”,她的望海又被停业了一个月。
都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牙齿。季思霓想她一定是倒了大霉,还是霉神附体那种。
要不是那次林垣酒醉,她好言相诱,还不知道是陆混蛋和他一起搞的鬼。为此,她直接和林垣冷战,到现在也没有和好。记得上次他们冷战还是一年以前,薄冰被陆混蛋伤的那次。
不过,提到冷战,季思霓仔细一想,他们之间发生多少次,她还真的没什么记忆。时间太久远,印象里反正只要一言不合,两人必是一番惊天动地。
望海生意一天一天惨淡下去,隔壁新开的一家倒是生意蒸蒸日上。她这不是没办法,再拖着,大家指不定哪天就得喝西北风了。
原来还是她连累了思霓啊。
“小薄儿,你别多想。我这人就这样,没那经营头脑,望海没了就没了,大不了我回去啃老。”
“没出息。”
季思霓乐呵呵地笑着,也不反驳薄冰。
薄冰一开始听了安城的话,她确实是抱着劝思霓不要放弃望海的想法来的。可听完思霓的遭遇,她知道这是林垣存心不让思霓在这里待了。
以她对陆且扬的了解,他那人是记仇,但应该不至于会逼得思霓放弃望海。他那人无非是兴致上头,折腾思霓几下,但也不关痛痒。倒是林垣,看来是思霓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他想让思霓回去,明着不行,只好出此下策。
他俩还真的是一丘之貉。
第四十三章 落定,往事
强求的东西都太难。
望海,承载了他们三个太多的心血,也许,事情还是有转机的,现实也未必总是那般残酷。
“思霓,叫安城进来。”
“好。”
季思霓是望海的老板不错,可在关键决策上,她都是听薄冰的。薄冰就像她的一根定心骨,她以为已经没问题的,每每再问一遍薄冰,总是会有意外的收获。所以,季思霓是信任薄冰的任何决定。
安城来后,他们三个坐在沙发上,各有心思,都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咖啡走神,办公室一下子变得安静极了。
“安城,你不想望海就这样结束,是吧?”
终归是薄冰率先打破了僵局。薄冰细想了一下,思霓是要回l市的,因为季家、林垣都在那。一年前,是思霓为了自己来到山城,她用手里的钱盘下了这家濒临关闭的酒吧。季家那两位并没有断了给思霓的钱,但薄冰知道思霓要强的个性,既然说了出来要闯一番,怎么还会向他们二老求助。如今眼下这困境,思霓应是到了难处,才生出转手酒吧的念头,不过应该不是资金的问题。
思霓,该是有别的考虑。
“小薄,我当然不想。”
“我问你,你有信心接手望海吗?”
这安城倒真的没想过,他一向埋头技术,对酒吧管理,想着有季姐就够了,也没怎么上心过。
薄冰看着安城犹豫的面容,心知安城也不是那方面的料,这样要求他也有些强人所难。但眼下酒吧转手是必然,如果思霓继续当老板,林垣还是会想出其他辙的,陆且扬估计也会在当中添乱子。让望海继续,又能避过那二人眼目,目前最好的办法是换个老板。这样一来,林垣和陆且扬也就没那功夫继续找事。
“如果没有,那只好真的卖掉望海了。”
其实可以聘请他人挂名,思霓和她当幕后,但薄冰一来不想太麻烦,二来眼前有安城这么个大活人,他又对望海有着深厚的感情,管理酒吧这事说难也不难,学学就会了。她这样说,只是想给安城施加压力。他这人太过犹豫,缺少一点自信,其实在她看来,他已经很优秀了。
“好,我接手望海。”
“这不就好了。”
薄冰唱黑脸的戏,这会该是她季思霓登场,白脸的戏就是爽,老好人当起来就是舒畅。
“以咖啡代酒,安城,我第一个热烈祝贺你。”
“那安老板,以后望海就拜托你了。”
季思霓端起咖啡,满怀期待。安城脸上的局促全散去,他心底最后的忐忑也被消除了。既然季姐和小薄如此信任自己,他一个大男人,推三阻四,实在太逊了。
“季姐,你这说啥呢。”
“我安城就是来打酱油的。”
知道安城的性格,他这人最怕戴高帽。她只是想逗一下他,不必这么紧张吧,脸都红了。
“哈哈。”
“干了。”
安城不好意思地挠头,“好。”
一旁的薄冰偷笑着,也不参与,就看着面前两人逗趣,最后悠悠地说:“那我也干了。”
季思霓有些话想问薄冰,比如她怎么来了,再比如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陆且扬会放过薄冰吗?当年之事,老爷子是受害者,薄冰就不是?
她不相信薄冰会伤害她用生命去敬重和保护的人。
“事情解决了,那安城你先回去,我和小薄有话说。”
安城对薄冰是怀有不一样的情愫的,但止乎于友情,因为在和薄冰接触的时间里,他知道她心里住着一个人,所以他不敢让这段感情发酵,早早就将它扼杀了。
她离职后,不知所踪。安城开始慌了,但他又不敢联系她。要不是季姐打算卖掉望海,他怕是没有勇气打她的电话。他见过那晚来找季姐的男人,优秀得和他是云泥之别。他立在角落,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那个人是小薄放在心底的人,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刻骨铭心的事。不然,小薄也不会这般如蝗虫猛兽地躲着他,这个男人也不会千里迢迢飞过来抓她。
痛苦过后,便是释怀。安城也不想,但他知道生活还是得继续。
“好。”
“小薄,你要回来望海吗?”
薄冰摇摇头,“安城,我不回来了,但你放心,我会来看你的。”
“也好,也好。”
“安城,你怎么不问我呢?”季思霓打趣道。
安城压下心底的苦涩,露出最好的笑容,“季姐,怎么能少了你。”
“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安城一离开,季思霓变戏法地从抽屉里拿出几瓶82年的红酒,看着薄冰,笑的一脸得瑟。
“思霓,你这藏得可真深。”
不理会薄冰,季思霓献宝地给薄冰倒了一杯,贼兮兮地说:“来来来,我们不醉不归。”
“行。”
到底还是思霓先醉得不省人事,大字型地倒在沙发上,嘴里喋喋不休。薄冰仔细一听,全是关于林垣的。
“臭林垣,竟然敢和陆混蛋联手坑我,等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你就是皮痒,欠打。”
“林垣,我想你了”,伴随着女人轻轻的抽泣声。
……
远在l市的林垣刚洗了个澡出来,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拿体温计一量,没发烧,他心想一定是有人在背地里骂他了。
薄冰送季思霓到她住的地方,前后照顾,终于把季思霓那个醉鬼扔到了床上。下了楼,路上清冷,已经寂静无人。
她站在路边等了一会,才有了一辆车开过来。她挥手让车停下,和司机说了地点,一辆白色的出租车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望海转到了安城的名下,在思霓暗中运营下,酒吧开始有了起色。虽不比之前兴隆,但也算没有闭店清人好。
思霓打电话和薄冰说她要回l市,让薄冰忙,别去送她了。薄冰没有拒绝,又不是再也不见,不用每次分开都弄得像离别一般伤感。
她嘱咐思霓,注意安全。
叶落终是要归根,花谢也还是要落地。就像生命中的某些人,遇上,再分开,来来回回,不断上演,他们终究还是要去自己人生的归宿。难过,悲伤,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可谁又不知这或许不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呢?
思霓,我在山城等你回来。
平静。
危险。
薄冰回望过去,那些苍白岁月里,似乎除了那人的影子,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薄冰,你是怎么和陆皖有关系的?”
在陆皖突然登门,熟络地说要找薄冰后,黎子易最近心里总是不安。尤其是,小李子看到陆皖那刻,失声喊出“妈妈”,满眼通红的模样,让他又心疼又为难。再加上薄冰老是动不动就发呆,这让他心底越发说不出感觉。
他终于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了薄冰的发愣。
过了许久,见薄冰还缩在古楼的长廊上,没有反应。黎子易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山峦交错,云雾缠绕。真不知她天天看,除了熟悉的风景,黎子易不知道薄冰是要干什么。
从l市回来,他们就回了之前买的木房。这片因年代历史久远,木房都是保持着原来的特点,极富含浓郁的古韵。早前被政府开发成旅游区,这里时时便有游客来观光旅游。
他们住的房子,往左走大约五十米,是一个望景楼,也就是薄冰最近无事长来发呆的地方。
黎子易是懂薄冰的,她不想说的谁也逼不了她。正准备问薄冰另一件事,薄冰却回头,开口解释:
“突然碰到的。”
“真这么巧吗?”
要不是陆皖来找薄冰,他不知道竟然还有人长得和林暮皖如此神似,几乎一模一样,唯一让人感觉到不同的大概是她那一双单凤眼。他没记错的话,林暮皖是好看的狐狸眼。
“嗯。”
“好吧。”
“你打算怎么和小李子解释陆皖不是他妈妈这件事?”
这几天薄小李一直在闹,薄冰心里有事,就没有管,都丢给了黎子易。现在黎子易这么问了,她清楚该面对的终究还得面对。
“直说吧,他早晚都要知道。”
“唉,随你。”
未知从来就是一个遥远的概念,让身处其中的人惧怕,却又藏不了心底的憧憬。因为至少相信,希望就可能存在。
吃晚饭时,薄冰、黎子易一起默不作声地看着薄小李。许是这几天瞎折腾,被黎子易揍了一顿,心里还有气,嘴噘得厉害。
“薄小李。”
薄小李愤愤地瞅了喊他的黎子易一眼,也不回,倒是夹菜、扒饭的动作更加粗鲁。
“唉。”
“小李子,还没闹够?”
听出薄姨语气的冷意,薄小李还是怕薄姨的,手里的动作也收敛了。他不懂,为什么黎老头说那天来的人不是他妈妈,她明明长得和妈妈一样,而且她还朝自己笑得那么亲切。
“我妈妈还在,是不,薄姨?”
那么小心翼翼,委屈无助。
薄小李是薄冰看了这几年,是她薄冰护在手心的宝,虽然平时对他放任,但该严厉时薄冰也狠得下心。
“听话。”
“小李子还有薄姨,还有黎子易叔叔,我们不会丢下你的。”
一锤定音。
薄冰看着薄小李眼里那仅有期待的光逐渐变淡,直至黯淡无光,终是不忍心,走过去,温柔地抱住薄小李。他的身子抖个不停,薄冰心里疼,不忍看他的哭泣的样子,别过了脸。
“哭出来就好了。”
“小李子是最乖的孩子。”
第四十四章 隔着遥远
五年前。
l市的一家私人医院里,满头大汗的医生焦急地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弯弯的柳叶眉,因痛苦的压抑而拧成一团。
“再忍忍。”
“叶安染,一定…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好。”
过了好久好久,屋内女人痛苦的声音终于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男婴响亮的啼哭声。
男人激动的声音缥缈极了,可林暮皖还是听到了他高兴的喊道“是个男孩”,其余的她就不知道了。
叶安染疼惜地抚摸女人的脸,有些眷恋,下一刻意识到这是不当的,他终于慢慢地拿开了手。
有些人相信一见钟情,但叶安染不信。可当林暮皖推开他办公室的门,用那双灵动的狐狸眼冷冷地看着他,明明是她来找他,却像是他欠了她的,语气那般理所当然。
“叶安染?”
他刚想说直呼其名不太礼貌,叶安染就见女人朝他走过来,高跟鞋尖锐的声音刺痛了他的耳膜,他觉得自己冷了二十七年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叶医生,你一定要帮我。”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叶安染一头雾水,印象里他没有这个病人?可看着女人急切惶恐的表情,他并没有问出疑惑,反而斟酌了几下。他想着还是先问清楚情况后,再和这个突然到来的病人聊聊。深呼一口气,叶安染拿出他的招牌迷人笑容,问:
“名字?”
“林暮皖。”
“病情?”
“怀孕三周。”
“先去做个ct检查,这是单子。”
“恩。”
等女人离开,叶安染还能听到自己不规律的心跳声。林暮皖,林暮皖,不会是最近因未婚先孕闹得l市沸沸扬扬的林家小姐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叶安染忙拿出手机,在百度上搜索“林暮皖”三个字,跳出来的照片正是他刚才见到的女人。出于好奇,叶安染把有关林暮皖的讯息都一一看了。等他从最后一条帖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反常的行为,叶安染觉得他一定是中邪了。
完了,他都做了什么?他可不记得自己是个八卦的人。
不过,不看不知道,经过这一了解,叶安染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进来前趾高气扬,却在开口时,声音都发颤了。
没猜错的话,林家是绝对容不下这个孩子。陆林两家的婚约已经板上钉钉,是铁的事实。现林暮皖被爆出怀孕一事,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已经令陆林两家蒙羞,林家又怎会容得下这个孩子?
叶安染不知道林暮皖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他,而她又是凭什么笃定自己会帮她。但现在这些对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了。林暮皖成功地挑起了他的好奇心,虽说好奇心会害死猫,但他叶安染不觉得。
他叶安染行医有两条原则恒定不变,一帮善良真诚老实人,二是他好奇之人。既然林暮晚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他不深入下去,实在是浪费光阴。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叶安染想他还是会帮林暮皖的,不只是为了他那原则,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他不知道林暮皖是如何避开了林家的眼线,来到他的私人医院。但既然他那天答应了她,她也按时到了,叶安染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她生下这个孩子。
“暮皖,我答应你的做到了。”
叶安染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轻,连他自己都差点听不到,何况已经因体力衰弱,昏睡过去的林暮皖。
有人说:女孩嘴角的梨涡是她上辈子和人约定的痕迹。
叶安染想林暮皖笑起来时,左脸颊有两个明显的梨涡。那会不会他们上辈子遇见过,他是她此生的一个承诺之一呢?
但转念一想,这也实在太玄了。他怎么信起这些了?他可是医生,医生应该以科学为准。
嘴角溢着苦涩,叶安染觉得自从遇见林暮皖,他的生活就没有正常过,他也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算了。
那孩子被送去了保温室,他还是先去看看。待会等暮皖醒来了,听到孩子一切安好,她一定很高兴。
林暮皖醒来,叶安染正抱着一个圆润的男孩坐在她病床边,那孩子一看到她就不哭了,还朝着她笑得开心极了。
“叶安染,他是我的孩子?”
“嗯。”
“谢谢,谢谢你!”
林暮皖突然哽咽,她不知道怎么去感谢面前的男人,如果不是他替自己瞒过了林家,她的孩子可能早就不在了。
“傻瓜。”
那是叶安染第一次抱女人,瘦小单薄的身躯倚在他的胸前,他觉得好满足。林暮皖,若不是一早知道你已心有所属,他一定不会放手。
一个月后。
叶安染站在机场,不舍地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她抱着小小的孩子,脸上洋溢着美好又勇敢的笑。
“叶安染,我走了。”
“等我找到那个人,我就会回来的。那时,我让小李子认你做干爹。”
“好。”
飞机在叶安染触不到的头顶上呼啸而过。他再也掩盖不了内心的难过,眼角有泪划过。那里载着他生平第一个爱的人,他们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
暮皖,我祝你幸福。
法国,巴黎。
这是一座浪漫的都市,也是一座充满艺术的城。
陆铭峰摇晃着手里的葡萄酒,英俊的脸上是无尽的悲伤和落寞。他迷离的眼,看着这座暮皖憧憬的城市,美,它是真的美,可惜她现在不在这里。
不知道他的暮皖在l市吃饭了吗?没有他在她身边,她能照顾好自己吗?
爱一个人爱得像他陆铭峰这般软弱,也是没谁了。陆虎成拿暮皖的安危威胁他,他不离开l市,陆虎成就对暮皖、林家出手。他信不过陆虎成,但他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先听他的话来法国,再背地里周旋,壮大自己的力量。
陆铭锋本想和暮皖说清楚,但没想到陆虎成那么狠。直接让十三打晕自己,带上了去往巴黎的飞机。同时为避免自己逃走,还把他回国的护照扣了。
三年,暮皖再等我三年,我一定能够回来给你幸福。
“铭少,网络已经连通了。”
十三愧疚地站在角落,他是铭少的人,却和老爷联手把他送到了法国。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铭少该是恨极了自己。可他也没办法,要不是听到了老爷和管家的谈话,铭少若执意不走,林小姐恐有性命之危,他也不会和他们联合。
且不说林小姐是铭少心尖上的人,就平日里林小姐对他的好,十三是断断不会忘的。铭少始终对老爷存有善意,认为老爷只是吓唬他。可十三是老爷训练出来的,他比谁都明白,那个人说到做到,为了自己的利益,对谁都能狠下心,即使是铭少。当初他就是被当成一颗弃子抛掉,要不是铭少,他怕是活不到如今。
“嗯。”
陆铭锋给林暮皖发了一条长长的邮件,解释了事情的原味,落尾,他说“暮皖,等我”。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看到,可眼下只有这台旧式电脑的他,里面被人动了程序,他除了登录邮箱,再也拿它做不了什么。巨大的无力感缠绕着陆铭锋,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在和陆虎成的这场交锋里,他还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然而,每天在陆虎成的人监视下生活的陆铭锋,他不知道那个他爱的人已经踏上了去往法国的飞机。
三月,花开的季节。
林暮皖望着近在咫尺的天空,深刻而蔚蓝,她想:铭锋,不知道你在法国过得好吗?
我带着我们的孩子来找你了。
林暮皖垂下头,在小李子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please fasten your safe belt till the symbol lightoff,keep youseat andnot open overhead cabin till the fighttotally stopped ,thank you!”
空姐甜美的声音传来,林暮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美丽的脸庞带着兴奋和激动。
铭锋,我好想你。
一个人的一生要有多少次跌宕起伏,可林暮皖不知道的是她下了飞机,在机场看到那些熟悉的保镖后,她犹如被人当众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彻骨寒冷。
“常叔。”
“小姐,回家吧。”
他也不想,可林爷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在查到小姐用身份证买了去往巴黎的机票后,林爷派人来追,可小姐乘坐的飞机提前开了。林爷只好动用私人飞机,赶在小姐到达巴黎之前,先到机场等着。这不,还真的等到了小姐。
“常叔,我不会和你回去的。”
林暮皖撒腿就跑,她小心地护着怀里的小李子。可她刚生下孩子,身体本就虚,再加上孩子又小,她其实也跑不了多远,这点她比谁都清楚,但她仍旧侥存逃跑的想法。
她最后还是被常叔带回了林家,包括小李子。
林家父母毕竟是疼她到了骨子,见她带回了个不知名的孩子,问她是谁的,暮皖也没说。为此,她挨了一顿狠狠的教训,可林爸终归没有对她做更重的惩罚。
一开始她还奇怪,直到看到陆大总裁寻回挚爱的新闻头条,她才明白爸妈态度和立场突然改变的原因。她和陆且扬的婚约被两家和平取消,之前种种对她未婚先孕的谩骂和攻击也就此沉寂。
林家都以为暮皖的孩子当初被打掉了,对她带回来的这个男孩,虽有疑惑,但还是被她用领养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她还是去不了法国。林爸不再追究她过去做的混账事,但也不让她离开l市一步,确切地说,是不能离开林家的范围。
林暮皖就这样眼巴巴地等了三年,她才等到了陆铭锋的回来。他们三年来终于第一次电话互通,林暮皖听着男人的声音,觉得幸福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间。然世事无常,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铭锋孩子五岁了,没来得及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一个陌生的电话便彻底地打破了这一切。
她最在乎的另一个人薄冰,出事了。她丢下孩子给正来看她的叶安染,慌不择路地离开。
第四十五章 犹在今夕
薄冰是从叶安染那里知道小李子的存在。
她也算经历大悲大喜,身上已然看不到任何希望,周身都是晦暗。她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下巴长满了胡渣,脸色憔悴。他的身后,一个小小的男孩紧紧贴着他的大腿。
“你是?”
“叶安染,暮皖的朋友。”
“暮皖不在了。”
薄冰从男人的话里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悲痛,他一定把暮皖看得很重很重。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任彼此的悲伤把对方的伤口再次撕开,痛不可抑。
“这是她的孩子,我想了很久,还是让你带着他比我好些。”
暮皖的孩子?
薄冰朝叶安染身后的男孩走去,在看到他那熟悉的眉眼后,她确信这是陆铭锋和暮皖的孩子。
这孩子的眉毛像极了陆铭锋,而眼睛随了暮皖。他与自己对视时,薄冰隐约听到了心口撕裂的声音,比当时陆且扬断自己手的感觉更痛。
“孩子,我是薄姨哦。”
小李子眼睛转了转,好奇又忐忑看着面前长得好看的阿姨。当然,妈妈是最好看的,这个阿姨就勉强当第二吧。
“你知道我妈妈去哪了吗?叔叔不肯告诉我。”
薄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抱住孩子,眼里言里都是温柔,“妈妈和你捉迷藏,薄姨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好啊。”
“叶先生,暮皖给孩子起名了?”
“没有,不过她喊他小李子。”
“谢谢你。”
叶安染复杂地看着面前女人抱着孩子的温情画面,关于薄冰的事在l市太过轰轰烈烈,他就算不想知道还是从身旁的人那里听到了只言片语。
她也不容易。
“我要离开了,等安定下来,你可以来看小李子。”
“恩,一路平安。”
薄冰目送着叶安染离开的萧条背影,眼眶莫名就湿了。她想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在陆铭锋离开的三年里,暮皖一定和这个男人发生什么,不然他不会为暮皖做到这种地步。
她有种错觉,这个男人爱惨了暮皖。
可惜啊,如果他们早些遇到,会不会又是不一样的结局呢?
疼痛,这两个字眼,初觉刺人,可后知后觉间,即便再大再痛的苦,熬过去,就是过去了。
“薄姨,我想妈妈了。”
“不哭,不哭。”
一顿晚饭吃得断断续续,好在薄小李接受了陆皖不是他妈妈的事实。薄冰抱着薄小李,听着他渐渐均匀的呼吸声,一颗心揪得厉害。
小李子,有薄姨一直陪着你,别怕。
黎子易说给小李子换的幼儿园找到了,离他们住的地方近了好多。一大早,薄冰看了眼沉默的薄小李,小小的眼睛上都有了黑眼圈。还以为他睡着了,没想是装睡来着。
“路上注意安全。”
“好。”
薄冰进屋,可才几分钟,门又被敲响。她以为是黎子易忘了东西,匆匆开门,看到的人却是陆皖。
“薄冰。”
“陆皖?”
陆皖立在门外,面色凝重。她看着薄冰深沉的目光,让薄冰有些不舒服。总觉得陆皖这会出现,带给薄冰不好的预感太强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提醒你一件事,铭锋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但我就要离开山城了,不亲口告诉你,我不放心。”
“陆且扬的人已经跟到你这里了,你小心。”
说完,陆皖从包里拿出一个帽子,她压低了帽檐,快步离开。薄冰正寻思陆皖话里的真假,就见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个黑影掠过。
那是陆且扬的人。
薄冰确信。
这样的情况从那天之后,薄冰便留意起来。他发现这些人都是有规律的出现,也不打扰她的生活。可一旦她出门,离得远些,那些人就不再躲在背后,有几次他们都被她发现了。可她话还没出口,人就没了影子,之后便会消失几天。
那个人啊,就不能让她过得舒心些。
薄小李有了新学校,一扫之前的郁郁寡欢,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天,小李子非拉着薄冰去他在的新学校,薄冰忽悠一番,最后还是黎子易去了。
今天算个好日子,薄冰突然想给薄小李和黎子易做顿好吃的。这样想着,她就出门了。可暗处跟着她的人,实在让薄冰不舒服。她借着菜场的人流,和他们玩起了捉迷藏。好在自己的能力还没有完全退步,她总算暂时摆脱了这群人。
可没等薄冰暗自欣喜一会,另一帮人就朝她快步走来,一股危险的气息直直逼向她。薄冰不屑一笑,打架她还是有底的,可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拿出药剂对着她一阵喷洒。她灵敏躲避,奈何人多势众,她还是沾到了。眼里有两个人的重影闪过,薄冰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再之后,便是一场又一场和陆且扬说不清的纠缠。
“陆且扬,你是不是很闲?”
自从小李子来陆家后,陆且扬回家越来越早,最近甚至直接赖在家里,不去上班了。
“嗯。”
男人盯着薄冰足足有半个钟头,在看到女人回头一脸凶神恶煞,陆且扬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了,不然自己讨不到好果子吃。
“小薄,老爷子想见你。”
“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去医院。”
“好。”
那次薄冰看过老爷子后,她就很久没来了,就连老爷子苏醒、手术成功,她也是最后才知道。
薄冰看着那扇门,里面的那个人,她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了。因为那天她来看老爷子,说的那一番话,她那会就想好了再离开。最后,是汤姨掏心的话让她改变了主意。
她说:小薄啊,少爷知道错了。人这一辈子谁能没有错呢?老爷出事那会,少爷怨恨你,但最后还是撤诉了;你离开后,我就没见少爷正常过。
小薄啊,你和少爷知根知底,既然不恨,那就试着接受对方。少爷,真的很在意你。你不知道,最近每天无论再晚,再累,他都会等你睡着了,才敢去看你。
小小姐,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吧。我老了,能说的都说了。
那一刻她慌乱不已,措不及防地借口上楼休息,才逃过汤姨的拷问。
薄冰躺在床上,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陆且扬疼苦的模样。如果不知道陆且扬的心意,她还能狠得下心;但现在她再也骗不了自己,那颗沉寂的心因汤姨的话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怎么不进去?”
陆且扬按住薄冰的肩膀,他看她一直站在病房门口出神,不进去,有些疑惑。难道是怕爷爷怪她?
一想到可能是这个原因,陆且扬的心又疼了。他当初真的是对薄冰太狠了,狠到现在他连对她的好,都让他潜意识地当成了他的救赎。
“没事。”
“且扬?”
对上男人疑惑又小心的眼眸,薄冰主动拉起他的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幸好,她那会没有放弃,给了自己一个勇敢的机会。
“我们去看爷爷。”
陆钟在医生精心的照顾下,身体机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用不了几天,他就能出院了。
他听白晨说且扬找回了小薄,他们还在了一起。他当时差点老泪盈眶,要不是旁边的护士正在帮他检查,怕丢了这张老脸,他估计也憋不住那激动欣慰的情绪。
“爷爷。”
熟悉的女声在门推开后,顺着空气缓慢地传到陆钟的耳里。他抬头,薄冰和陆且扬手牵手站在门边,嘴角带笑,那股幸福的气息瞬间就击中了他的心扉。
这俩孩子还真的挺登对的。
“小薄。”
“爷爷,我来了。”
“臭小子,你总算做对了件事。”
陆钟黑着脸瞪了陆且扬一眼,目光再落回薄冰身上,不复之前的冰冷,带着慈爱和歉意。
再没有眼力的人也能明显看出老爷子对他俩态度的天差地别。薄冰无意瞥见男人臭着脸,默不作声,知道爷爷是在替自己出气。她也不点破,偷着笑,并不在意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陆且扬识趣地跟在薄冰身后,不发一语。他从来都是被老爷子护着,印象里都是他摆着臭脸训着老爷子,老爷子再阴沉着脸吩咐薄冰往东往西。可经这一遭,现在他恐怕在老爷子和薄冰心里一点地位也没有了。
“您好些了吗?”
“拖小薄的福,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
陆钟以前对薄冰过于严厉,因为他怕小扬有个意外,他老了护不了小扬一辈子,所以希望小薄可以替自己保护、照顾小扬。他也曾因为看到薄冰满身伤痕,甚至受伤差点抢救不过来,而放弃这个念头。但最后,还是陆且扬和陆家的安危胜过了心里的怜爱。
他实在亏欠这个孩子太多,还有陆家就算倾其所有,也弥补不了薄冰所受的伤害。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噗~
正喝水到一半的白晨被老爷子这话吓得喷了出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病房里神色各异的三人,讪笑着,在陆少极度不满的眼神下,借故先走一步。
薄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老爷子的意思,老爷子是默许他们在一起了。可她现在只是试着和陆且扬重新开始,至于结婚,那实在是太遥远的事了。
就在女人愣神间,陆且扬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老爷子这波助攻,他给一百分。看来以后,他要对老爷子得再好一些。
“爷爷,这事以后再说。”
薄冰很平静,她语气淡淡的,似在乎却又不像,可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现在还不想和陆且扬结婚。
“您的病最重要。”
老爷子想看清薄冰脸上的伪装,但薄冰一脸无惧,他知道薄冰心意已决。他这个孙子造的孽,就让他自己去还。人家小薄不愿意,他也只能帮臭小子到这里了。
“随你吧。”
陆且扬眼里的欣喜在老爷子这句话落后,骤然消失,刹那失去了所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