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入虎穴
夏日已过,秋风渐起。绿荫随着一片一片飞舞的叶儿缩小,萧瑟之意跃然纸上。
青州贫瘠,西南边是一片沼泽,终年毒雾缭绕,寻常人误闯进去多半是有去无回,常听人说起这片沼泽中闹鬼,有人亲眼见过,魂都吓没了,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李霖潇便选了这块地方,瞒过了京城派来的监查使,将自东齐借来的兵藏在这一片无人注意的沼泽之中。
那晚李霖潇的低声哀求,让周灵央动了恻隐之心,修书一封给了周壬沉,请求哥哥派兵,住李霖潇一臂之力。而与南唐实力不相上下的东齐是不会放过搅乱南唐政权的绝好机会,于是便有这沼泽藏鬼一说。
凤婉卿一身红黑相交的齐胸襦裙,上绣金色彼岸花,一朵一朵开得鲜艳,仿佛用人血涂上去的一样,更衬她肤色如雪。她在军营中走动,裙摆似蝴蝶翩跹起舞,在兵营里是难得一见的景色。可是这群士兵却不敢去欣赏这美景,王爷的这位侧妃,美则美矣,却如同鬼魅,手段残忍嗜血,曾经有士兵无意冒犯,当天就被割了舌头。这样暴虐没有引来王爷的愤怒,反而给予她在军中很高的地位,让这些不会权谋的憨兵蛋子傻了眼。
凤婉卿走到李霖潇身边“哥哥,那边有消息了,太子病重,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七王爷入朝后,如鱼得水,深得人心。”
李霖潇站在台上看下面的士兵操练,这些士兵中大部分是李霖潇多年培养的私兵,还有一部分是镜魄山出事后,投奔来的。东齐的兵则由东齐派来的将军操练。“翎墨兄可曾说何时动手?”母后被废,崔家众人秋后就要问斩,他心里着急,嘴角都快起泡了,就等着京中消息,他好一声令下,清君侧!
凤婉卿抬起染得鲜红如血的指甲,轻描淡写道“立秋。等皇帝病入膏肓。”
立秋?离立秋尚有一月,李霖潇等得有些急躁,质问凤婉卿“你那什么毒有用吗?”
凤婉卿柔情似水地睨了身边的李霖潇“等着看吧!”
凤婉卿的温情在李霖潇眼中却是另外一种味道,冰冷至心,血色入骨。他不知道凤婉卿是什么时候从一个弱小的女子变成一个手段残忍令人发指魔女,不仅体现在外貌上,还有她那一身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巫术。他压下心中的惊惧,心中的急躁被浇灭,淡淡“拭目以待。”
周灵央躲在远处,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心里不是滋味。这几月来李霖潇对她十分宠溺,甜言蜜语,要啥给啥,百依百顺。可她想要的不是封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她想站在他身边,与他共同分担命运带来的苦难……
京城,邢部大牢。
崔国舅颓唐地坐在一蓬乱草之中,昏暗的光线投射在那张饥黄消瘦的脸上,死气沉沉。那双曾经呼风唤雨地手上伤口纵横,生了蛆,在腐烂的手里蠕动,薄薄的皮肤被撑破,留出黄色的液体。崔国舅呆滞一般,没什么反应。
房间狭窄,气息浑浊,偶有老鼠蹿逃而过。两抹身影在牢房前站定。
七王爷一身华贵,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早已换下,胸前一条蟒张牙舞爪在黑暗之中十分明显。
站在七王爷身边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眉眼惊艳,男生女相,有一中别样的妖艳,细细看去那眉眼与崔国舅有几分相似,正是那位大义灭亲的崔二公子,在崔家以最低贱的身份存在。十几年来无声无息地活着,就是等着一天的到来!“王爷,在小民离去前可否让小民与崔国舅叙上几句话?”
崔家二公子,苟延残喘活到今日连一个名字也没有。七王爷不禁想起自己与他相似的身世,点点头,转身走开,为这对陌路父子留出了空间。
崔家二公子看着牢中那个狼狈不堪的风烛老人,缓缓踱步上前“崔国舅,别来无恙,您老人家可还好?”
清冽的声音落在地上如玉珠掷地,十分悦耳。崔国舅涣散的眼神慢慢向上抬起,对上崔二公子那双与他一样的眼睛。浑身气血翻涌,“嚯”的站了起来,挣扎着要扑过来,然而身后森冷的链锁不同意。崔国舅扯着铁链向前“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当初老夫就不该留你这个孽障!”
崔二公子对崔国舅的诛心之言毫不动容,端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笑得快意“崔国舅不要说笑了,当初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我心知肚明。”
崔二公子这不咸不淡的话戳中了崔国舅那颗早已迷失在南唐官场的心,整个人随之一愣,四肢开始僵硬起来。
崔二公子悠悠说来,“不妨告知崔国舅,你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话到最后崔二公子天使般的脸上显现出恶魔的狰狞,带着从地狱中沾染的气息。
崔国舅心如火焚,摇得铁链叮当响“孽子!你对九州地图做了什么!?”
闻言,崔二公子心道“原来他和娘亲的性命加起来还抵不过一张藏宝地图”。他心中哀戚,面上不露半分,开口就是一句带倒刺的剑,直没入心肺“当年你如何害我娘家破人亡,如何算计她流落红尘,如今我一并报了!”
崔国舅有短暂的愣仲,却并未纠结当年所犯下的错误。孽子这样说,难道崔家……崔家真的没救了吗?祖宗的百年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崔二公子看着那如枯槁的老人面上露出苍白之色,宛如失去灵魂的木偶,呆滞地站立在原地。崔二公子无声的笑了,双眼带红,笑得是春暖花开,倾城妖魅,他知道崔国舅最在意的就是偌大的崔家氏族,崔国舅越是在意的东西,他就要将其全部覆灭!以偿他经年疾苦,以祭娘亲的在天之灵!
出了邢部,七王爷一身玄衣站在台阶上,目光柔和,永远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之后有什么打算?”
他之后要亲眼看着崔家一干人等人头落地,方是大仇得报!但现在他要去履行当初许下的承诺“草民想追随凤小姐,一生一世,永不背叛。”
崔二公子没有选择他,而是选了凤千澜,他心中没有恼怒反而对崔家的二公子信守承诺而刮目相看。爽朗笑道“她看人的眼光,本王望尘莫及。她道你必不想以崔家给予的姓氏行走人间,特为你赐名瑜明。”
握瑜怀玉,淡泊明志,前半生混混沌沌,花开暗中,后半生清风明月,江湖浪荡。明的是一颗无畏,清晰的心。
从出生起,从没有人待他这般,盼着他好,希望他不要被仇恨蒙住眼睛,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凤瑜明拱手一拜“多些王爷代小姐赐名。”
七王爷双手放在背后,冰雪似的眼里绽开一抹笑意“这是她给你的信。她让我转告你,凤家瑜明,见信及见人,从此便为凤家一份子。”
凤瑜明郑重地接过信,眼里的暗红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瑜明,定不负小姐期望!”
锦绣宫中,楼台亭阁,草木生香。“小姐,七王爷传话,凤瑜明已经收到小姐的信,不日启程前往西华。”
凤千澜端着一个精致的青瓷碗,不时从碗中捻鱼食投入清如许的潭中,俨然是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为此李婧柔还与她置气,说她来了,把她的鱼都喂胖了。“嗯,做的好,他从未去过西华,你为他多打点一些盘缠。”
“喏。”之桃细细看着下边人呈上来的消息,捡了一些要紧的说给凤千澜。顾熠城离京后,将京中的消息渠道留给她,现在由之桃打理“小姐,崔家一族落马后,宫廷禁军首领崔良羽下狱,换了一个名不经传的赵浔。”
凤千澜停下手里的动作,“赵浔?”
“是的,出生农户,从士兵一步一步升上来的。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知什么缘由,皇上钦点他为宫廷禁军首领,从三品。”
“皇上不可能委任一个卑微小卒,将宫廷的安危置之不顾。”凤千澜凤眼微眯“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找人盯着点。”
“喏。还是一事……”之桃支支吾吾,不知当说不当说。
凤千澜一个眼神过去,之桃立即开了口。虽然听了会伤神,但现在的情势不得不说“沐小姐不太好,昨夜里闹了两次,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太子殿下……”往后之桃不敢说了,眼神觑着凤千澜。
凤千澜一听果然娇俏的变了色“怎么会?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这次之桃不敢耽搁忙道“大夫说沐小姐郁结于心,之后又遭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神智不清,连夜高烧……”
凤千澜闭上双眼,睫毛不停颤抖,不惹再听。“之桃你去吩咐,今夜我要出宫一趟。”
之桃惊道“这个时候?”眼下崔家刚刚覆灭,与崔家关系匪浅的大有人在。小姐在宫中,免去许多困扰,这个时候出宫……
凤千澜睁开那双清澈不染尘埃的眼,亮的惊人“无妨,宵小罢了,何足挂齿。去请小溪来。”
之桃点头,转身唤来了,她们与东宫联系的线人小溪。
小溪在凤千澜前面站定“小姐,有什么吩咐?”
第一百零六章 阴阳诀
八月二十三日,太子重病未曾好转,东宫递上折子请求到京郊行宫修养。
太虚殿书房,皇上方从一场风寒中缓过来,此时是不愿意太子出宫修养的,恐出意外。
掌管钦天监的国师溟秦立在书房中,此次前来是为出海远游寻找仙药一事来向皇上请辞的。见皇上为太子缠绵病榻一事忧心,开口道“皇上,臣夜观星象,紫薇星大亮,皇上福泽深厚,而东宫乃下一代天子,一盛则一衰。是以太子殿下出宫,有利于修养。”
皇上斜眼睨这一身道袍仙骨的国师大人。这国师溟秦,非大事不言,非要紧不言。就连当年四国相邀,他拒绝的干脆,最后不知是何缘故选择了国力中上的南唐。这个时候国师说话了,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一番“那便依国师所言。”皇上放下折子唤来高德海“高德海,你吩咐下去,太子迁往京郊行宫安置,派左右随行。传旨太医院,孙大人随行。”
“喏。”高德海转着眼珠,精似的,脑子里已转了好几圈了。这孙大人可是太医院的一把手,皇上将孙大人派去给了太子,他得好好安排人,切不可怠慢了太子。
圣旨一下,沉寂许久的东宫开始热闹了起来,高德海亲自领着众宫女太监进进出出为太子鞍前马后。太子一病病了一两个月,人都养静了,招来高德海,仅仅留下东宫宫女太监十几人,其他都让他给推辞了。理由是当下豫州水患未除,不敢兴奢|淫娇逸之风。
令高德海精心策划的出游计划败落一空,高德海只好领着人灰溜溜的回了太虚殿。皇上听闻此事,大赞太子贤德,又增加一对侍卫随行左右。
凤千澜在锦绣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好惊异了一会。她本不同意太子公然借养病出宫这个想法,认为皇上一定不会准许,却不想还真让太子如了愿。
小溪快步行来,整个人焕发神采,笑眯眯地道“太子令奴婢谢小姐相助之恩!若不是小姐安排了钦天监的人,皇上还不会放我家殿下出宫修养呢!”
凤千澜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闻言听的是一头雾水。她的确暗中托人向皇上进言,可是她找的人不是钦天监的哇!这哪路的神仙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们一把?“嗯,请你传转告太子,正阳门五十里外,我在十里长亭处等他!”不论是哪路神仙相助,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就好。
小溪退下后。之桃递进来一封信“小姐钦天监的人送来的。”
凤千澜接过薄薄的信封,只见信封上面空白一片,没有署名。“可知道是谁送来的?”
“来人自称是钦天监宋大人的小厮,只说他家主人有信要转交给小姐,其余什么都没有说。”
凤千澜也不问谁写的了,拆开来一观便知。撕开胶漆信封,入目便是行云流水,笔走蛇龙的字迹。这字迹凤千澜确信自己之前从未见,但冥冥之中又熟悉万分,一时间理不清楚……
偶有绿叶飘落,落在淡黄的信笺上。凤千澜读完此信,恍然大悟。
之桃从旁瞥见那笔走游龙,独具风格的字迹“小姐,是谁写的呀?”
凤千澜合上信纸“原来是那神棍作的妖!”
之桃绝倒“哎呦喂,我的小姐,那可是国师大人!”
凤千澜将纸在桌上一拍“什么国师就国师,能成事的就是好棍!”
之桃笑着摇摇头,敢情在小姐心里国师大人=喵=神棍,好国师大人=好喵……
实在是最近气氛过于沉重,凤千澜才逗趣几句,将心中的不安按下。
旦日,太子车架在无人瞩目的情况下出了皇宫,行经正阳门时,太子偷偷下了车,换上一匹轻骑,带着两名暗卫,向十里长亭处赶去。
凤千澜一袭素裳飘飘,裙下重工兰花刺绣层层叠叠,素白的披风用红绳系着。宫中事宜有李婧柔给她挡着,她便孤身一身出了宫,在此处等候。
凤千澜站在十里长亭中,望着远处,满目绿色渐退,换上一层暖黄,夏日已远,初秋将至,上次他在这里迎她回京,这次换她在这里待他归来。
太子一骑狂奔至十里长亭,因走的太急,下马时候踉跄两步,左右就要上前来扶,却被太子打断。“无妨。”
凤千澜见太子如约而至,收拢思绪。“太子殿下。”
太子快步走进亭中,思念成疾“快带我去见她!”
太子这般焦急,凤千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道“造化弄人,红颜薄命。”凤千澜巧妙地将目光落在太子身后的暗卫身上,让太子的注意力转移
太子果然没有注意到凤千澜的怪异,道“他们自小就在我的身边,无事。”
凤千澜随即点点头,“殿下,请随我这边来。”
四人骑马转过十里长亭,朝不远处一座小山奔去。凤千澜们走后,从旁边的树林中走出一个人来,与他们的方向相反,朝京城去了。
马踏落叶,树木森森,放眼望去,已是山之尽头。凤千澜带着三人向右一拐,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绕是见惯皇宫种种密道的太子也尤为惊奇,心中感叹,别有洞天!
凤千澜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十分惊讶,不得不佩服顾熠城的眼光之犀利独到,山庄建址选的既不失雅趣,又十分隐秘,若在山下往上看,只道山色朦胧,层峦叠嶂,绝对想不到这山上还有一处小精巧的小别院,藏在山之深处。
凤千澜将人领到沐瑾雪所在的院落。“瑾雪就在里面。”
太子目光落在那小小一间房,好似穷尽了毕生的等候。“瑾雪不喜欢生人,你们守在外面。”
“喏。”两暗卫领命,尽职尽责地当起了守门神,一人一边。
凤千澜跟在太子身后,前日她就收到了关于瑾雪的消息,不知太子见到那样的瑾雪会不会失控……
几月不见,李霖轩相思成疾,听到沐瑾雪的消息后,恨不得每日每夜陪在她身边。但时机不成熟,他的身体也不允许。现在终于要相见了,他却有些近乡情怯,突然不敢迈出这一步了。
一间屋,两扇门,一个在里头,缠绕病榻,一个在外面,踌躇不前。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中间却隔了这许多人和事。
李霖轩颤抖着手轻轻地推开了那两扇他生命无法承受的门。木门缓缓向里,秋日阳光调皮地越过门扇,越进了屋中。
屋中摆设简单,床榻正对门放置。门开的那一瞬间,李霖轩就看见了床上的凸起,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响,那脆弱的呼吸声几不可闻。被李霖轩禁锢在眼眶中的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东宫十几年,老太监走的时候他没哭,奶娘走的时候他没哭,现下他终于将心上那道禁制打破,流露出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起落。
既见瑾雪,太子一刻也不敢耽搁,快步走向床边蹲下。拉起沐瑾雪软踏踏地手,放在脸颊边,“瑾雪,瑾雪,我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李霖轩啊!”
凤千澜站在门外,见屋中境况,止步不前,眼眶中打着眼,不忍再看。
李霖轩握着沐瑾雪微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暖传给她,发现怎么也不能让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温暖一点。泪不断从眼角滴落,一滴一滴滴入被褥间,留下一摊悲凉印痕。
“瑾雪,你醒醒,我求求你,醒醒……”李霖轩似发疯了一般,不听摇晃着沐瑾雪的手,魔忡一般不停重复着话语,语调哀沉,听者落泪。
床上沐瑾雪似乎听到了李霖轩的呼唤,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目光聚焦看清了身边的人。忽然她脚趾蜷起,抬臂甩开了李霖轩的手,高声尖叫着坐起缩到了墙角。
她惊恐的瞪大眼睛,仿佛见到了恶鬼一般,挥舞着双手“不要,不要……”
沐瑾雪的动作让李霖轩心如刀绞,脸上更添几分苍白。他痛心疾首道“瑾雪,我是李霖轩啊!”
沐瑾雪缩在角落,神智失常,没了当初的英姿飒爽,没了当初的颜笑宴宴。李霖轩出手捶着自己的胸口,这样的沐瑾雪,让他心痛,让他愧疚,是他李家让她变成这样子的。这世上有什么是比眼睁睁看着自家宗族残害自己心爱的女人更痛苦的事情呢?
沐瑾雪将李霖轩的话听了进去,游离的目光聚在李霖轩身上。看着他熟悉的面孔,又尖叫着从旁打落一个装饰的花瓶,迅速捡起地上的碎片,指着李霖轩,一改先前的害怕软弱形象,大吼“你说你是谁!你是谁!”
李霖轩害怕沐瑾雪弄伤自己,只好随着沐瑾雪的步伐朝后退去。见沐瑾雪**的双足就要踏在花瓶的碎片上,“小心。”
沐瑾雪却不闻,踏过花瓶,足尖瞬间流血,她也不知道痛,继续逼近李霖轩,从头到尾只重复一句话“你是谁!你是谁!”
李霖轩眼眶红肿,停下脚步,一双眼满是怜惜与痛心,不退了,再也不退了。
第一百零六章 血色染
李霖轩眼眶红肿,停下脚步,一双眼满是怜惜与痛心,不退了,再也不退了。
沐瑾雪神智不清,手臂上青筋暴起,瓷片送进李霖轩的胸膛一寸。整洁的衣襟上瞬间爆出一片妖冶的花来,李霖轩抽气,没有才采取任何动作。这般情况下叫他如何出手?
凤千澜站在门外发现屋内情况不对劲,用力推开掩着的房门。如风般卷进屋中,抬手将沐瑾雪敲晕了。
沐瑾雪握着瓷片的手软软地向身侧滑落,瓷片失了支点,落在地上碎成小片。那一双眼疯魔了的眼闭上,无声无息地向后倒去。
李霖轩伸手将沐瑾雪拥入怀中,紧紧地不愿在放开。
对于沐瑾雪的突然暴起,凤千澜疑惑“清儿,去传江大夫来。”
名叫清儿的婢女出了门。这江大夫是顾熠城从江湖上请来的,妙手仁心,医术不凡。只是上了年纪,腿脚不便,此次不远万里来为沐瑾雪医治是为了还世子一个人情。
不一会江大夫便来了,穿着一身半新不久的袍子,领着一个简单朴素的药箱,颤颤巍巍地进屋来。
李霖轩将沐瑾雪安置在床榻上,然后守在一边。
江大夫是认都凤千澜的,两人相视一眼,算是见了礼。而守在床边的华衣公子江大夫不认识,凤千澜也没有要引荐的意思,江大夫也就视而不见。
在床边早已摆好的木凳上坐下,为沐瑾雪切脉。江大夫一手搭在沐瑾雪的腕间,一手撸着自己稀松的胡子。
李霖轩与凤千澜两人屏气凝神,眼神皆落在江大夫身上。想问,又怕打扰,于是心里烧成了一片焦火盎然。
江大夫的眉头皱起,手自沐瑾雪的腕间离开,惊叹道“这位姑娘先前是体衰气弱之象,已是回天乏力,只是现在这脉搏间突然生出一股新的力量,竟是解了姑娘的心疾,受伤严重的经脉有自动修复之状!”
听江大夫言语,对沐瑾雪来说是好事,可是沐瑾雪方才疯魔的模样一点就看不出好来。李霖轩急道“可她方才神志不清,宛如失了心一般,这作何解?”
李霖轩心急说不清楚来龙去脉,凤千澜只好再细细与江大夫言明方才之事。
听罢江大夫脸上的喜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这么说,这位姑娘发了疯是从见到这位公子开始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沐瑾雪住进院子后,总是昏昏沉沉的,一天之中有大半时间是昏睡的状态。凤千澜答“是的。”
江大夫道“这位公子可否让老夫切切脉?”
李霖轩二话不说,将衣袖翻起。江大夫搭上脉搏,闭眼静心感知起来。
屋中静谧片刻,只余山中鸟儿欢乐的声音不时传进屋中。
江大夫放下手,“果然是柔然秘术阴阳诀。”
阴阳诀?凤千澜捏着裙的手紧紧回拢,身上的血液有半刻的凝固。这是有生以来,她第二次见这阴阳诀了……
李霖轩长年深居宫中,不知道阴阳诀为何物,“大夫,何为阴阳诀?”
江大夫悠悠道来“阴阳诀,出自柔然最优秀的巫师,以天下至阴至阳两物相融合,配以柔然独有的幽生草与秘术而成的一种蛊毒。”
蛊毒?李霖轩心中凉了半截。
江大夫觑了李霖轩一眼,继续道“此蛊分为母蛊与子蛊两蛊,种母蛊之人与常人无异样,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但母蛊对子蛊却有引发神经错乱,出现幻觉。子蛊与母蛊在一起久了,子蛊会发疯而死。”
“而此蛊最令残忍的地方在于,子蛊亡,母蛊随之而去。生不能相守白头,犹如阴阳相隔,称之为阴阳蛊。”凤千澜眸色暗沉,闭了闭双眼,他的哥哥就曾遭柔然人下了此蛊,以至于此生为能再与嫂嫂相见,在西华那一群蛀虫奸臣的撺掇之下,惨死边疆,留了还未来得及取名的小侄子……
李霖轩听完后,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至极。难道他就是母蛊?!
江大夫赞道“不错,不想凤小姐居然认识此蛊。”
李霖轩忍着胸口的疼痛“大夫,此蛊毒可有解法?”
李霖轩此言一出,屋中气氛凝滞,静得吓人。沐瑾雪那一声声呼吸就是对李霖轩的凌迟。生不能守?就要他与她遥遥相望吗?
江大夫叹息,“恕老夫才疏学浅,只能以金针压制住这位姑娘身体中的蛊毒,令其不受母蛊影响,但也只能维持三月,没有根治之法。百草谷乃医家圣地,或许有此蛊毒的解法,你们可前往一探。”
李霖轩看了看凤千澜,仿佛抓住了人生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这样的目光让凤千澜不忍拒绝,出言安慰“偶然机遇,我识得百草谷的少谷主,你拿着我的信物,带瑾雪去一趟吧。”凤千澜说完将袖中的珂兰令递给了李霖轩。这是她从前与江湖好友联系的方式之一,云缈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李霖轩郑重地接过令牌,“多谢。有劳。”
这一声谢,是言说不尽的感激,亦是最后的道别。这一句有劳,则是他离开势必留下一堆麻烦,凤千澜不得不为此马不停蹄的歉意。
他们这两个人啊,因为沐瑾雪而聚,也因沐瑾雪而散。
凤千澜拱手一礼,走至床边,看着沐瑾雪消瘦无颜色的脸,“好好照顾她。”随即转身离去,现在京城中局势不明,既然决定要走,就尽早!
不稍片刻,顾熠城的人就高效地将一切事物准备妥当。李霖轩抱着沐瑾雪登上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矗立在山庄门口的凤千澜,微微一点头,终于还是放下了车帘子。
凤千澜调了几名山庄暗卫互送他们前往百草谷。马蹄高高扬起,发出踏踏声响,马车缓缓行动,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城中凤翎墨正在醉霄楼上温酒煮茶,初秋的风无力的拂过竹帘,吹散了一室蒸蒸而上的水汽。
“禀主子,太子在正阳门下换了轻骑,奔往十里长亭……属下无能跟丢了……”
凤翎墨放下盛满香醇酒酿的花雕杯子,手指弹了弹衣裳上不存的灰尘,优雅起身“无妨,够了。”
做属下的听不懂自家主子的话外之音,什么够了?正在侍卫一头雾水,理不清晰的时候,凤翎墨向前几步,吩咐道“备车,进宫。”
“是!”侍卫也不顾不上理清,去为凤翎墨准备车架。
京城千里之外,凤婉卿一身暗红站在树林之中,幽暗的光线在她身上铺就一层神秘,宛如黑夜里的艳女,惊艳又说不出的诡异。
李霖潇退开几步,站在阳光之下,他很是不喜欢凤婉卿这装神弄鬼的模样。语气不悦“怎么样?是翎墨有消息了吗?”
凤婉卿收回张开的双臂,不咸不淡道“嗯,哥哥说明日王爷就可以举兵前往京城。”随后她顿了一顿,笑得森然“为皇上侍疾。”
京城皇宫,皇上在大殿上突然晕倒,吓坏了众臣。七王爷出面封锁消息,稳住了局面,让众臣出宫等候消息,又安排人将皇上送往寝宫,宣太医进宫!
太虚殿中人心惶惶,想打听皇上的情况,七王爷却瞒得滴水不漏。众臣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各回各家去了。
众臣走后,李霖息独自站在太虚殿中,秋日暖阳不烈,柔柔地照耀着太虚殿顶的琉璃瓦,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他宛如冰雪融化的眼中明明灭灭,成败在此一举了!
待臣子们出了宫,禁卫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锁了皇宫,一团黑云笼罩在整个皇宫上方,一场血雨腥风即将上演。
新上任的赵浔在正门前拜见了凤翎墨“公子,所有事宜皆安公子的意思安排妥当,请公子示下。”
外臣没有诏书,不得擅自入宫。凤翎墨却如同平屡,无所顾忌。“嗯,先去皇上寝宫。”
臣子门前脚刚出宫门,后脚皇宫就被封锁。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子尚在京郊行宫养病,七王爷就要封闭天听,是要逼宫造反吗?
京城众人猜测不断,此时王离川正被老爷子训话。老头高坐上座,慈爱地看着堂中最优秀的子孙。关了这小子这许久,总算有点长进,断了不有的想法。“离川,你怎么看?”
王离川如玉树般立在堂中,一身靛蓝雨过天青。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依米花,沾惹雨露,向月而绽。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锦带,长发用一根简单的蓝色凌角绸带扎住。端的是君子之雅,让王家老头越看越满意。
温润开口道“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七王爷虽身在宫中,却并不会控制宫禁,凭借皇上的宠信,太子殿下病重,四王爷被贬出京,他不必多此一举。”
“嗯……”老头见王离川分析的清清楚楚,寥寥几句话,窥探了这南唐的政局变动,是越发的满意了。
旁边的王家儿叔脸色微沉,不知做何敢想。
宫中情形的确如王离川所料。封锁宫禁不是七王爷,而是另有其人。
第一百零七章 问鼎南唐
宫中情形的确如王离川所料。封锁宫禁不是七王爷,而是另有其人。
当雕花木格扇从外推开,凤翎墨玄色衣角拂过朱红的门槛,带来一阵旋风。
一众太医围在龙榻边,对皇上的病症束手无策,急得汗水直流。七王爷站在一边,神色淡淡。床上闭目晕倒的皇上没有孺慕之情的他,此时连装都不想装。见凤翎墨逆光而来,眼中瞬间冰封万里。
凤翎墨带着一众侍卫,不紧不慢地涌进屋中。“七王爷也在这?”
七王爷心中直翻白眼,他不在这里,还能在何处?不屑道“虚情假意!”
凤翎墨也不在意,这七王爷从小养在深宫,没什么根基,只能仰仗皇上的鼻息过活,他挥手让侍卫上前。
侍卫按凤翎墨的意思将一众太医拉开。
凤翎墨反客为主“皇上的病如何?”
七王爷冷眼看着,并不出声。众人疑惑凤公子此时怎么出现在这里?
太医院一众人等摇头晃脑,支支吾吾说,在没搞清楚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时,这群惜命的墙头草不敢乱说话,眼观鼻,鼻观心。
凤翎墨递了一个眼神给侍卫,只见那侍卫一把抽出弯刀,在屋内闪着寒气凛然的光。将那一群鹌鹑似的太医吓了个手抖。太医院副手自认为看懂了形式,拱手道“回公子,皇上猝然昏倒,不省人事,口角歪斜,恐中风之兆啊!”
“是啊,是啊。”
“就是中风之兆。”
……
一群太医现在好似活了一般,点头附和,一点自己的主见也没有。这中间一个白发老头接到凤翎墨的暗示,转着眼珠,捻这自己的胡子。“一派胡言,皇上这样子,分明是中了南疆的蛊毒。此毒名为昏睡蛊,中蛊之人先会四肢乏力,脉象轻浮,而后会突然昏厥,身体各项机能照常,但是会长睡不醒。此蛊从口可以放在食物中,食入腹中。”
蛊毒?七王爷闻言,看向床榻上的天子,目有悲哀。手握四方生杀大权,南唐一帝,晚年只落得一个遭人迫害,身中蛊毒。不过只抹怜惜之色转瞬即逝,好似不曾有过。
凤翎墨高声喊道“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给皇上下蛊毒?高德海,你说!”
高德海弓着腰,低头不语。
侍卫的弯刀不停地往外抽,剑身与剑鞘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犹如一刀一刀凌迟。高德海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到是高德海那义,匆匆忙忙道“求公子饶命,前日锦绣宫的烟儿姐姐来过一趟,送来了锦绣宫的糕点,说是公主的一番心意。皇上当下就食用了,并没有经过奴才们试菜……”
凤翎墨自导自演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朔月,将太医们带下去,好生招待!皇上病重,七王爷不便离宫,你且去为七王爷找个住所,不可怠慢。”凤翎墨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小太监,语调放缓“至于他,拖下去,杖杀!”
小太监瞳孔一缩,似乎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当场傻了眼,抱住高德海的腿“公公救救奴才,救救奴才……!”
高德海心中叹息,却是无可奈何。“你自己选的路,且安心的去吧!清明寒食有你一祭。”
小太监高呼着被脱了下去,惨叫声淹没在寂静的宫中,微不可闻。
七王爷睨了一眼鸠占鹊巢凤翎墨,这是要将他们圈禁了。看来禁宫的控制权已然落到了他的手上。凤千澜早叮嘱赵浔有异,是他们疏忽大意了。他现在的是担心凤翎墨下一步会对锦绣宫怎么做?
立刻就有侍卫来请,恭恭敬敬道“七王爷请吧!”
七王爷也不想与这般乱臣贼子计较,皇上这便宜爹,他更是一点也不担心。随即从容地抬步和侍卫走出了寝宫,将心中一腔担忧遮掩的天衣无缝,现在不能乱,至少在凤翎墨的面前他不能漏出破绽来。
送走沐瑾雪的凤千澜一骑绝尘,行至正阳门就发现不对劲,巡查的侍卫来回走动,盘查百姓也比先前严厉。这是发生了什么?
凤千澜下马,将马儿拴在一颗柳树上,清翠的柳叶早已变黄,稀稀疏疏地挂在枝头。凤千澜拦住一个出城的大婶“婶子,这皇朝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布衣大婶挎着一个菜篮子,“姑娘是进城的吧,依我看啊,姑娘还是晚些再进城吧,免得受到牵连。”大婶招手,压低声音道“这宫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兵爷到处巡逻,好像再找什么人,说是用蛊毒谋害皇上……对了还说什么玖,什么烟的。”
大婶挠着头一时想不起来了。
凤千澜一听,玖?什么玖?烟?如烟!凤千澜只感觉大事不妙,心道“宫中一定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情。”当下顾不上其他,上马妃奔进了城。
留下目瞪口呆地大婶,吃了一嘴黄沙……
凤翎墨知道凤千澜此时不在城中,料想她知道京城出事,不敢贸然回城,并没有下令捉拿凤千澜,只让人拿了凤如烟与言玖的画像在城中搜寻。这样一来到是方便了凤千澜。
凤千澜进城后先去安置凤如烟他们住的小院。隔着小院几百米,只见那处早已被重兵把手,四处都是侍卫不断地搜查着这一代的民房。
见他们还在搜,凤千澜一颗心落了下来。看来如烟他们是事先听到风声转移了,只是来不及通知她。
既然凤如烟他们没有落入敌手,那她就还有可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之桃他们还在宫中,她不可能弃那丫头不顾。
凤千澜目向皇宫,弃马在街道间快速穿梭起来。
小太监供出了锦绣宫,凤翎墨安排重兵将皇上居住的寝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而后带着侍卫浩浩荡荡地来了锦绣宫。彼时李婧柔正站在宫门口,等着凤翎墨驾临。
朱红的大门向外开着,一名女子迎风站在宫门口,身上穿着红色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用银丝绣着姿态不一的蝴蝶,芊芊细腰,银色的丝带腰间一系,身段袅娜。她眉眼含霜,从来喜笑颜开的晗蝶公主此时气势全开,冷酷到底,生出了别样的韵味。
李婧柔脚下不远处,一个人倒在血泊里,正是她的贴身宫女烟儿。
锦绣宫众人随他们的主子成两排站在宫门外,大气不敢出,已被先前残忍的一幕吓傻,双腿打着颤,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可仔细看来,锦绣宫上至殿内宫女,下至打扫院子的婆子都在,却少了之桃的身影。
凤翎墨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李婧柔杀气凛然地立在宫门口,一双水灵大眼正冷冷地看着他。他心道“几日不见,这丫头似乎是长大了,不得不说凤千澜还真是有手段。”
凤翎墨玄衣翩然,风度翩翩少年郎,笑道“晗蝶公主好大的气性。”
李婧柔平生最讨厌欺骗,更讨厌来自亲近人的背叛。这是宫中的生存法则,她从小就知道了,冷冷道“卖主求荣者,死不足惜。”
凤翎墨为之鼓掌,皮肉不笑地下令“搜吧。”
不一会侍卫就将整个锦绣宫包围了,里里外外搜查了几遍,也没有找到之桃,侍卫头头朝凤翎墨摇摇头。
凤翎墨看着李婧柔如凝脂一般的脸蛋,眸色深深“既然没有找到人,就请公主到鄙舍一叙,或许就能想起来点什么。”
他说的漫不经心,在场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公主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婢子,将自己深陷囫囵?
众人都不理解的李婧柔仰着头,随凤翎墨的侍卫走了。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也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她断定凤翎墨轻易不敢动他,即使他掌握了整个禁宫,要不想担上骂名,就得礼遇皇子公主。七哥没事,她也不怕!
宫外各家势力观望成风,不敢妄动。有心的人尚在牢中,无心的人不想躺着浑水。而正在风口浪尖上的凤丞相不得不做出选择。
凤翎墨临进宫前的话语在不断在他耳边响起。当今皇上混用无能,猜忌忠臣,不如控制京城,助四王爷登基称帝。届时凤婉卿为**,凤家从丞相府升为国舅府,那滔天的权势,父亲您就不动心吗?您就……不动心吗……
作为凤丞相的儿子凤翎墨的确很了解他的父亲。凤丞相一生,从入了崔家老爷的眼就平步青云,但在世人眼中他始终是借助了崔家的力量,并不是靠自己的才学争取来的。这事一直是凤千丞相心中的刺,所以他渴求更高的权利,想让凤家这个田野里冒出来的世家也位列南唐十大世家之中。不得不说凤翎墨给出的条件实在诱人……
正当凤丞相向权势低头之时,凤千澜凭借灵巧的身姿,躲过往来的侍卫,从南唐北面的宫墙十分娴熟地翻了进去。这不是她第一次翻南唐的宫墙了……
凤千澜一落地,压低身子,快速朝锦绣宫去了。
今夜皇宫灯火通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一百零八章 问鼎南唐(2)
待凤千澜翻过锦绣宫屋顶,轻车熟路地跃下墙头,等待她的是一片寂静,黑夜无边。李婧柔喜欢热闹,即使是在浓黑的夜,也会命侍女将不同颜色的形状各异的小灯挂在廊上,她说,从小她怕黑,母妃就是这样为她挂满了整个院墙的灯……
灯犹在,人却去了。凤千澜寻了几处,凤千澜没有找到之桃,也不见其他人影,只好纵身离去。心道:七王爷当时就在宫中,先去见他一定不错。
清安殿内,灯火通明,室内装饰无一不华丽奢靡,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代替火烛将室内照得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李婧柔一身红衣匍匐在凤翎墨脚下,俏脸染上不正常的艳红,汗水自发间簌簌落下,很快浸湿了一片衣裳。
凤翎墨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婧柔,“我高贵的公主殿下,这十日春的滋味不好受吧?”十日春,**里的极品,李婧柔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任谁也想不到这翩翩如玉的凤翎墨会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李婧柔美目含恨,嫣红的唇角咬出了血印,她浑身燥热难耐,只能靠疼痛保住脑中最后一丝清明“你……闭嘴!”
李婧柔的轻蔑不屑溢于言表,凤翎墨蹲下身来,狠狠挑起她的下颚,“都这个时候了,公主殿下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起凤某啊。”
李婧柔喘得厉害,新月似的眉皱起,咬紧下唇,将那些不堪入耳的**吞回腹中,转过头去,不看凤翎墨得意的模样。
这一转头激怒了凤翎墨,他是喜欢她的,他不怕别人说他尚公主,没出息,只要她有那么一次能回头看看他,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她的眼中自始至终都没有他,只有那个该死的顾熠城!处处压他一头的顾熠城!
手上力道渐重,李婧柔满头大汗,不由得轻吟出声,浑身的热度又上了一层。
凤翎墨思绪被拉回,看着李婧柔清新可人的面容上染上一层妩媚,低声笑道“那又怎么样,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你求我呀!哈哈哈哈,你求我呀!”
李婧柔脸色潮红,下唇已经被咬破了好几道口子,神智开始不清,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只能依靠在凤翎墨身上,寻求一丝清凉。
凤翎墨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现下成了这般模样,他任李婧柔的双手攀上自己的腰肢,却毫无动作“李婧柔,你也有今天。”
此时的李婧柔已经无法回应,她的思绪被**控制,半点由不得自己。只想从这个人身上,获取更多的冰凉。“求你……求你……”
这番言语取悦了凤翎墨,他大手一揽,将李婧柔抱起,往床榻方向走去,将李婧柔放下,欺身而上。
待衣裳褪尽时,李婧柔恍恍惚惚唤了一声“熠城……”
这一声熠城刺中了凤翎墨骄傲的心,滔天恨意袭来,淹没了他所有理智。他将李婧柔狠狠推开,整理衣裳下了床,“来人,找几个兄弟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南唐公主!”
守在门外的侍卫道“喏。”
随后凤翎墨再也不管身后的李婧柔,毫不留情地快步离开清安殿。
不一会,一群粗壮的大汉进了清安殿的殿门,清安殿一夜灯火不熄,廊下的灯笼随风而动。在那一张华而不实的床榻上,李婧柔双目大睁,泪水从两边流下。极致的疼让她神智尽散,恍惚中,她看见了母妃为她点亮了满院子的灯。
她雀跃着,母妃,这院子里的灯真好看呀!
母妃笑笑,我们婧柔才是熠熠生辉呐……
那一张脸不是德妃的脸,她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美人,连名也没有一个。
旦日,宫中传出消息皇帝的病情有所好转,众臣大松一口气。可接着还有一道旨意,宣四王爷回京侍疾。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刚落地的心又高高提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太子病重,这个时候宣四王爷进宫?按照皇上之前那个样子,不该是恨四王爷入骨,这会召进宫来又是为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道旨意是七王爷当众宣布的。要说此时最不愿意看到四王爷进京的当属七王爷了。
宫中迷雾重重,叫人看不清楚。黄昏十分,有一布衣,敲开了王家的偏门。
这几日凤千澜混迹在宫女中,想方设法地往七王爷所在的荷清宫钻,可今日凤翎墨刚刚控制宫禁,宫妃圈禁在自己的宫殿之中,无令不得出行。宫人们除了每日端茶送水的事务外,就只能待在偏方里。
而高德海自凤翎墨进驻宫中那日就不见了踪影,凤千澜找不到熟人,只能扎在消息灵通的宫女堆中,伺机而动。
这日宫中新上任的吴公公来了偏方,“快快快,磨蹭什么?让你们烧的水,烧好了没?”
“烧好了,烧好了……”掌事宫女讨好地上前招待吴公公。
吴公公却不领掌事宫女的情,眼珠快望上天去了。掌事宫女一脸尴尬地退了回来,正瞧见凤千澜在同一小宫女窃窃私语,厉声道“贱蹄子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见掌事宫女不善的眼神,小宫女心中害怕,端着水的手松了开来。
凤千澜顺势接过小宫女的手中盛着水的盆子,大家都在忙无人在意这边的情况,凤千澜低着头跟上那一群宫人去了太虚殿。
近日她在宫中四处打听,对老皇帝中蛊和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了解了一番,对给老皇帝下蛊的人心中有了决断。
殿中太医正为皇上诊脉,皇上躺在床上,几日不见,瘦骨嶙嶙,这见这蛊虫虽不似沐婧雪的汹涌,却也要了皇上的半条命。
此时皇上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边,嘴边不时有哈喇子流下,只见他想抬手去擦拭,手指颤颤巍巍却抬不起来。
太医跪地“凤公子,皇上这是中风,微臣才疏学浅,一时尚未想到医治的方法。”
凤翎墨站在床边,“知道了,你下去吧。”
坐在榻边的皇上眼珠狠狠盯着凤翎墨,双眼透出凶狠。
站在皇帝旁边的吴公公用帕子老皇帝擦拭流下来的哈喇子。“皇上啊,凤公子也是为了您好,您就不要再闹别扭了。”
凤翎墨也不在意,皇帝自从醒了以后没少拿着眼神看他,他已经不是那个朝堂上忠君的凤翎墨了。“皇上,您好好休息,太医院总会想到办法治好您的病的。”他语气一转“对了,太子殿下私自出宫,路遇上盗匪,侍卫保护不利 请皇上节哀,臣已按皇上旨意,召四王爷回京。”
皇上闻言,嘴角的哈喇子流的更多了,口中发出唔唔的声音,可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角湿润,眼眶发红。
凤千澜端着水与宫女们站成一列,等候命令。她踏进房间的时候就知道老皇帝是中风的症状。心道:这下难办了,若只是中蛊,解了蛊,就能让皇帝治凤翎墨的罪,可现在皇帝连说一句话都困难,还能指望什么呢……
七王爷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只能听着凤翎墨在哪里颠倒黑白,却无力反驳,现在的他被凤翎墨斩断一切消息渠道,身边都是凤翎墨安排的人。他看似自在,实在已经被软禁起来。这也是凤千澜想尽办法却进不得荷清殿半步的原因。
凤千澜就站在十米之外,看着这一场做给天下人看的戏。凤翎墨语气悲壮,神情毫无半点悲悯。转身拂袖而去,天下尽在他手,若他想称帝,大可振臂一呼,以没有母家的七王爷为傀儡皇帝,他就是南唐最尊贵的人!
待凤翎墨离开后,七王爷走上榻前,安抚了几句,叹息着离开。
这时,凤千澜手中的水盆突然跌落在地,水溅湿了正好从旁经过的七王爷的衣摆。
凤千澜惶恐跪地“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
七王爷的贴身侍卫道“你怎么回事?弄湿了王爷的衣服,来呀!”就要唤来侍卫将凤千澜拖下去。
七王爷步行至凤千澜面前,伸手扶起地上的凤千澜,“随本王回清荷殿。”
凤千澜顺从地上站起,随着七王爷出了太虚殿。
负责监视七王爷的侍卫面面相觑,快步跟了上去,差人把这事情告知凤翎墨。
尚未大婚的七王爷在太虚殿看上了一个宫女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什么版本的都有。
凤翎墨得到消息的时候笑笑,“看不出来这南唐皇室还出风流情种,那宫女的身份可清楚了?”
属下道“那宫女十三岁进宫,家世清白,没有可疑之处。”
“盯紧李霖息,只要他不乱来,其他随他去。”凤翎墨说完朝清安殿深处走去。
这厢,七王爷将凤千澜领进荷清殿,就吩咐侍女好好为她梳洗打扮。过程中与凤千澜没有半分眼神交流。
暗中监视的人盯紧二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道是七王爷一时兴起,看中这个宫女。深宫寂寥,七王爷尚未大婚,又困于宫中,这样荒唐无能的七王爷才能让大家都放心。
第一百零九章 问鼎南唐(3)
夜凉如水,凤千澜被一干宫女拧着手送去了七王爷所在的房间。手臂上的力道让凤千澜心中感叹:这后宫的女人嫉妒起来,就没那些妃嫔什么事了。
同为宫女,这个叫浅蓝的怎么这么好运,麻雀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怎么不教人嫉妒。宫女们有的心中愤恨,有的安分守己,否则凤千澜吃的就不是小亏了。
监视的人蹲在树上,明目张胆地往房间就探。只见七王爷屏退众人,温和的对门口的浅蓝唤道“过来。”
浅蓝扭扭捏捏地走了过去,与七王爷一同坐在榻上。低着头,一张算得上小家碧玉的脸上满是羞红。
七王爷俯身在浅蓝的脸颊上轻轻一啄,伸手就解浅蓝的衣裳。
让监视的人瞧得眼睛发直,可还没等饱一饱眼福,那屋子里的灯就熄灭了,方才开着的窗户也“砰”地一声关上。监视的人摸摸鼻子,这七王爷也不是省油的灯,几日下来,他们对他的脾性也了解了不少。瞧他人虽为困兽之斗,脾气却不小。兄弟们没少在他这里吃暗亏,反正也没什么异常,他不如去找些乐子也比在这里听春宫的好。
打定主意,树上那人几个起掠消失在了黑夜中,房间周围静静悄悄的,只听得几声轻微的**教人脸红心跳。
屋中躺在床上的两人听得动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方才为了逼真,两人不得不假戏真做,此时见人已经离开,七王忙不迭地从凤千澜上方翻下身去,悄悄避开了令人尴尬的部‖位,慢慢调整呼吸。他也是个男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身体怎么会没有反应……
凤千澜却好似并未发觉七王爷现在的尴尬境地,一双眼明亮如星,清澈见底。她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现在宫中局势如何?”
七王爷平缓了呼吸,闻着枕边的淡淡幽香,这是宫女最常见的熏香,在这里他却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声音低沉有些嘶哑道“前日皇帝的蛊毒已经解了,人却中了风,已经没什么用了。晗蝶公主被凤翎墨囚禁在清安殿,自从封宫那日起,我便没有见过她,我的人传来消息,说她疯了,至于何缘故,我尚未打听到……”
房间中有一瞬的静默,凤千澜清亮的眸子暗了下来,从前的针锋相对,之后的化干戈为玉帛,她们不是朋友,胜似朋友。只是有的时候,她站的位置与她所在的位置,必然有所矛盾,这不是她们的错,这是出身、局势造成的。锦绣宫那一月相处,也不是假的……
七王爷知道凤千澜对李婧柔感情复杂,话语一转“我在封宫之前,将之桃送走了,她很安全,你放心。”
黑暗里,凤千澜猛然回头,正对上一双如冰雪初融的眼,那里面一如既往的春暖花开,却让凤千澜觉得陌生。封宫之前?他提前知道凤翎墨的动作?却并未阻止?
七王爷望着凤千澜眼中一闪而过的防备,心中微痛。他却并不在意,这点痛怎能比上年幼丧母,苟且偷生之痛。他不想隐瞒了,他说“千澜,本王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勃勃野心,除却信任,他还有一点私心,私心里他不想瞒她,私心里他想知道她对此事的看法。
四处无光,沉默充斥着整个房间。七王爷砰砰直跳的心,渐渐平缓。他转过头,眼底寂寥。
而凤千澜微微思虑,开口道“或许南唐是该出一代贤君了。”
七王爷扭头回看着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女子,唇角微张,不可思议却有在情理之中。她本就是这么一个洒脱清明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扬起了唇角。
凤千澜望着他“接下来,你怎么安排的?”
七王爷收回视线,掩饰着自己的欢喜“许江去了王家。”
“许江你的人?”
“嗯。”
“王家,世家之首,若是他王家联合几大世家一起,这股力量帝王尚且忌惮。可世家无兵,只能将李霖萧登基之日延期……”
七王爷看着身边这个翘着手指数的女子,不由好笑,今夜恐怕是他一年中笑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够。
“所以……北大营!”凤千澜突然坐起身来,一双凤眼睁大,黑如葡萄的眸子晶亮晶亮的看向七王爷。心道:哇哇哇,这个男人好牛掰!藏得真深!
七王爷伸手将凤千澜拉着躺下,“嗯。”算是默认了。
凤千澜也不顾两人正躺在一张床上,拉着七王爷的袖子,好是感叹了一番,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夜已深,窗外海棠镀上一层荧光,在月色下花枝招展。许是连日奔波,又说了这么些许话,凤千澜不负七王爷的期望,去见了周公,呼吸绵长。
七王爷为她捏捏被角,心中惊叹,这个女子呀,三言两语就猜到了他的大半部署。他看着她宁静美好的睡颜,这可能是此生唯一的机会,他能躺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呼吸相闻,抵足而眠。
屋内气氛静好,屋外可苦了顾熠城安排来的侍卫,本以为看顾少夫人是一件光荣且容易的事情,他自告奋勇,顶着同伴们同情的目光来了南唐。
可现在谁来告诉他,少夫人与其他男子同处一室,他该不该告诉主子呢?暗卫的内心是纠结的,可还是在记录的本子上写了一笔,对不起了,少夫人……
京郊,北大营。林将军握着佩剑在营帐中踱步,苟军师陪坐“大帅,如何打算?”
现在林将军手上有两份书信,一封奉皇上旨意,助七王爷清君侧,上附虎符一枚。一封是来自凤翎墨的劝降书,其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言如大事可成,拜林将军为骠骑将军,子孙可承爵位。
“将军,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可贵。”苟军师跟着这位林将军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对林将军的熟悉,只怕比林夫人还要深上几分。
林将军握着手中佩剑“军师有所不知,这其中的道理本将明白,只是凤翎墨信上说后日在醉倾楼设宴,邀本将同去,摆明了是场鸿门宴啊!军师可有对策。”
“将军,且听属下慢慢道来。”
两人在营帐中合计起来,暂且不细说。
旦日清晨,清安宫一阵嘈杂乱响,名贵的瓷器、玉器碎了一地。凤翎墨刚行至门槛处,一件事物便飞身过来,碎在他的脚下。
吴公公瞪大了眼睛,手中拂尘指着地上“这这这……怎么回事!?”
清安宫一宫女连忙过来请罪,神情惴惴不安,“凤公子恕罪,公主她……”
话未说完,就见一女子披散这头发,从内室冲出来,**的足踩在那些残骸上,印出丝丝血迹,她却不觉得疼。脸上扬着一抹傻笑,往日的灵气半分也无。
身后一群宫女匆匆跟来,“公主,公主……”见站在门外的凤翎墨通通停下行礼。“凤公子。”
李婧柔脸上那傻里傻气的笑容,目光在触及门外的凤翎墨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惊恐。李婧柔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一身黑衣的凤翎墨,整个人都在发抖,巨大的恐惧将她淹没。
她尖叫着后退几步,双眼睁大,捂着自己的耳朵,无助得像一个孩子,眼中盛满的泪水,不停往眼眶外漫延,布满了那张苍白的小脸。“走开,走开!啊啊啊,你们走开!呜呜,娘亲,娘亲,你在哪里?他们又来了,他们又来欺负柔儿了!……”
李婧柔的疯病开始发作,上前安慰的宫女被她掀翻一片。“走开!你们走开,你们要干什么?!走开!”
“公主,公主您别这样……”
看着殿内乱哄哄的一片,凤翎墨的脚步停在了殿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着复杂。吩咐道“老吴,等她稍稍安稳下来,让太医来为她包扎一下脚上的伤口。”
“喏。”
凤翎墨转身就走,不再停留半刻。
清安殿的宫女则尽职尽责地拦着四处乱跑乱撞的李婧柔。呜咽声尖叫声充斥着整座宫殿。
凤翎墨走后,殿角处一抹红色的身影看着远去的凤翎墨,正是他的妹妹凤婉卿。她为皇上解蛊,日夜兼程,提前抵达了京城。她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嗜血的笑容“哥哥还是这般心软,做妹妹的我怎么忍心哥哥你为俗事所扰呢?”
凤婉卿将目光收回,十分耐味的看了一眼清安殿,森然道“所有想与本小姐争斗的人都不得好死!”不管是与她强霖萧,还是她的哥哥!李婧柔,疯了算是便宜你了!
跟着凤婉卿的宫女听得一阵寒恶,也不知这新来的小姐那日与公主说了些什么,好好的公主发了疯。可她不敢与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此时七王爷正与凤千澜携手逛花园。抬手折下一只西府海棠,簪于凤千澜鬓边,“浅蓝,人比花娇。”
凤千澜回之以羞笑。
监视人员回之以白眼……
第一百一十章 问鼎南唐(4)
暗卫回之以苦笑……
两人如同新婚燕尔,同赏夏花绚烂。跟在两人身后的人心中犯嘀咕,这七王爷平平如常,有什么好监视的,凤公子未免草木皆兵了。
远处一宫女缓缓行来,对两人行着宫里,神态却倨傲的不行“七王爷,凤公子于醉倾楼设宴,邀七王爷同去。”
对于宫女的倨傲,七王爷半点不放在眼里,一如既往的微笑“息,欣然前往。”
那无礼的宫女走后,七王爷与凤千澜相视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
黄昏十分,路人行人稀疏,醉倾楼楼下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今日凤公子在醉倾楼宴客,但凡有脸面的世家大族,文臣武将都接到了请帖。原本凤翎墨朝堂众臣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他的请帖对于那个大人物来说可谓一文不值。如今却换了天地,能传达天子的旨意,号令诸臣,手握禁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没有人敢轻视了去。
自诩为忠诚良将的家族迫于凤翎墨的淫威,不得不派人前来。一时间醉倾楼宾客满座。京城重要的人物则齐聚大堂之中。凤翎墨做在上座,左侧一案是为北大营统帅林将军,其余人等则安官职入座。
林将军万万没想到凤翎墨居然会把他安排在他自己的左手边,这个位置看似重视非常,却让林将军如坐针毡,这不明摆着告知众人,北大营已为凤翎墨所驱使了吗?虽说他的确答应了凤翎墨的请求……
林将军坐在座位上接受着正义人士嫌恶目光的洗礼。
此时凤千澜正陪坐在七王爷身边,作为今夜唯一一位携女眷出席的人,他们这桌接受的洗礼与林将军那桌不逞多让,大家都好奇,这女子就是七王爷看上的宫女,相貌平常,最多算得上小家碧玉,并无传言中的倾国倾城之色,七王爷眼瞎?
凤千澜潜伏宫中将自己的相貌用前世风靡全国的化妆术遮掩了八分,不是熟悉的人,真的无法将她与凤千澜联系在一起。
凤千澜对四周投来的目光选择了无视,只在看见王离川进来那一瞬稍稍侧目。
南唐十大家族之首王家嫡长子。夜近长安城,桥上望离川。王离川自然成为凤翎墨拉拢的对象,要是能得到王家的支持,他可以事半功倍。
面对凤翎墨的拉拢,王离川不失礼貌地挡了回去,悠然落座。一举一动皆是世家风度,进退有度,又不攀附权贵,惹得在座众人钦羡。
王离川的冷淡,凤翎墨也不在意,客气几句就开了席面。能得到王家支持固然好,得不到也没什么,总之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今夜结束!
萧邵杰也来了,坐在凤千澜的右方,不经意间朝这边微微一笑,又转了过去。唐轻轻一身男装站在萧邵杰身边。
凤千澜见了他们心中稍安,看来如烟和言玖平安无事。
这样盛大的场面却不见凤丞相,准确来说,凤翎墨控制宫禁后,凤丞相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了。凤千澜也不知道这便宜老爹是怎么想的,她无意深究。
宴会行至一半,无风无波,众人假正经地谈天论地,不时观望场中风向。凤翎墨正与林将军相谈甚欢,七王爷忙着为新宠布菜。王离川泰然品茶,不时与前来搭话众世家公子谈论几句。
一切十分顺利,病无异常,可就是太顺利平静了,反而让众人心下惴惴,总觉着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凤千澜回味着醉倾楼新推出的果酒,味道不错,什么时候应该带顾熠城来品上一品。转目看见角落处的红衣女子。
七王爷顺着凤千澜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那边的凤婉卿,手上不停为凤千澜又斟了一杯果酒。“开始了。”
凤千澜回神“林将军那边……”
七王爷放下酒壶“妥了。”
凤千澜心中明了,七王爷是在安慰她,城外一战的胜负决定了他们在座人的性命。五成机会,且尽人事,听天命罢。
李霖萧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身后跟着他从青州带来的三万将士。圣旨上让他返京,却没有言说他不能带兵返京。
他们于夜幕渐黑时抵达京城,一行人舟车劳顿,见京城在望,不由松了警惕。
让以逸待劳的北大营士兵冲出来杀了个措手不及。李霖萧打马前行,在一片混乱中行走“众将士不要慌张,听本王号令。”
一阵慌乱过后,北大营的优势耗尽,在人数上的劣势渐渐显露出来。林将军不在,便由苟军事坐镇后方,副将领兵迎敌。
一场厮杀在京城外三十里处展开,血染山河,喊声震天。苟军师在军事上的天赋北大营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可如今愁云上了军师眉头,帐中的侍卫也不由担心起来。
城外一场恶战已经开始,城中一场不相上下的争锋也拉开了序幕。宴中林将军想方设法地与凤翎墨交谈,以为城外拖延时间。让城中禁军无法支援李霖萧。
不成想一世家少年同仇敌忾,竟然提剑冲凤翎墨杀将而来“逆贼受死!”
凤千澜扶额心道:完了,要坏事。
那少年的突然发难当然没有得逞,被凤翎墨的侍卫一脚踹下,摔出门去,重重跌在地上,一口血吐在地上,剑被震开,寂寂地躺在地上。被闻声而来的士兵团团围住。
凤翎墨怒极反笑“孙家,好大的脸面!”
那少年是孙家的长子,孙家不比十大世家显赫,是京城里众多世家里的一家。凤千澜记得,上次游猎之时,孙公子剑术不错,但缺少还磨炼,没有夺得名次。
孙公子嘴角溢血,捂着胸口“凤贼无耻!谋朝篡位,人人可诛之!”
士兵的刀架在了孙公子的脖颈上。凤翎墨摇摇头,士兵手起刀落,孙公子瞬时没了气息。“带下去,别扫了众人的兴致。对了,孙家心怀不轨,意图造反,风竹你去吧。”
直至那孙公子被拖了下去,地上的血迹被醉倾楼的小厮洗刷干净,丧上清新的桂香粉,众人才回神过来,皆是一众后怕。这怕这夜过后京城再无孙家……
凤翎墨悠悠开口“凤某无意造杀戮,只是这位……什么?”
旁人提醒道“孙家公子。”
“哦,是了,这孙家公子出言不逊,辱及皇家,凤某不得不下次杀手。七王爷您说是不是呀?”
凤翎墨言下之意,皇上重用于他,孙公子骂他就是骂皇上用人不淑,老庸昏聩。七王爷不答话,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那些为凤翎墨果断的杀伐手段吓到的人趋炎附势道“凤公子说的是,凤公子说的是。”生怕累及自身和家人。
凤千澜暗骂无耻,凤丞相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怎么就养出了这样一个脸皮忒厚的人来。
凤翎墨对七王爷的不搭理十分不满,连日来七王爷皆是唯唯诺诺,此时强弩之末到还顽强起来了!“老吴,本公子瞧着七王爷是醉了,你去为七王爷醒醒酒,嗯?”凤翎墨将自己案上的酒杯推了推,靠在了椅子上。
吴公公端着酒杯奉命上前,一张脸上及尽献媚之色“七王爷得罪了。”
凤千澜是看出来了,李霖息想用自身之辱为城外在拖延一些时间。李霖息在宫中忍了十数年,再忍一时也无妨。
可凤千澜不能忍,她的朋友,不许别人如此屈辱。拖延时间有别的法子可以走,拿李霖息的尊严来换,她不答应。
吴公公扬起手,就要朝七王爷脸上泼。众人禁了声,从不失态的王离川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凤翎墨此举太过了。可世家无兵,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整个王家,孙家已是前车之鉴,无奈只能看着七王爷受辱。
说时迟,那时快,凤千澜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站起身来,巧力夺过酒杯,狠狠朝吴公公脸上一泼,“放肆!”
手无缚鸡之力的吴公公被泼了一脸的酒水,由为反应过来。呆呆地愣在原地,底下人嗤笑,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可还是那个尾巴翘上天去凤公子眼前的大红人嘛?分明一只落汤鸡!
“大胆!”凤翎墨一掌拍在案几上,在他眼皮子底下泼了吴公公,扫了他的颜面。“小小宫女,如此放肆,来人,将她押下去!”
侍卫鱼贯而入,上前来压凤千澜。凤千澜站在包围之中,临危不惧,大声道“我瞧是什么呢?原来是吴公公呀,奴婢眼神不好,竟没有看出吴公公来,一时失手,公公勿怪呀!”
众人绝倒,这女子睁着眼说得一嘴的胡话,翩翩吴公公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有反驳她的话。
萧邵杰可为凤千澜捏了一把汗,唐轻轻剑出一分。
王离川在凤千澜开口的时候往那边一瞧,嘴角带笑,认出她来了。
只有与凤千澜接触不多的凤翎墨没有看出来,“一派胡言,押下去!”
士兵上前,打算压住凤千澜,李霖息站起来将凤千澜护在身后,一身皇家威严不可冒犯。士兵的脚步一顿,如今这南唐还是李家的南唐,对于这位王爷,他们心中有所顾忌。
第一百一十一章 鹿死谁手(1)
士兵上前,打算压住凤千澜,李霖息站起来将凤千澜护在身后,一身皇家威严不可冒犯。士兵的脚步一顿,如今这南唐还是李家的南唐,对于这位王爷,他们心中有所顾忌。
凤翎墨见此愈发愤怒了,“七王爷,是要与本公子作对吗?”
侍卫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周围的宾客退开几米远,恐遭鱼池之祸。
“凤公子,此言差矣。不是七王爷要与你作对,而是我们!”王离川站起身来,“诸位,此等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若心存侥幸者,当如孙家!”
闻言,在座众人皆细细思量起来,凤翎墨控制朝堂以来,京城血雨风波不断。孙家已经覆灭,那他们其它人呢?君子不立与危墙之下。何况王家家风一向是清明雅正,王离川这一句话,仿若石掷水潭,惊醒一众人。不少人缓缓握住了腰间的佩剑,雪白的剑身出鞘,指向凤翎墨和他的侍卫们。
凤千澜感激一笑,与王离川默契相视。
此时角落里传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王公子不亏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凤婉卿从幽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堂中亮光照亮了那一张妖冶的脸,眼尾上挑,唇上如染鲜血。
在场的人看到她,不由得身体发颤,这女子给人一种极致的阴冷。
有人举着剑指着她,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凤婉卿轻蔑的瞧了那发问之人。
那人瞬间毛骨悚然,好似被一条毒蛇盯上“你,你,你,别过来……”
凤婉卿步步生莲,超那人逼近“拔剑相向,阁下亦是侠士,此时到被我一小女子吓到了?”
那人退到墙角,手抖得握不住剑。
凤婉卿嘴角绽开一抹嗜血的笑容,素手一扬,只见那人高呼一声,从墙上滑落,没了生气。“就凭你,也敢用刀指着我!自不量力!”
“你敢!”
……
凤婉卿此举激怒了众人,各家少年、武将就要向她逼来。迈了一步,便觉浑身无力,手中的剑也掉落在地。
“怎么回事?我的剑!”
“内力!我的内力怎么没了?”
在一众惊恐声中,凤婉卿笑着迈步“我劝诸位不要妄动,一个时辰后,自然无碍。”
一时间,被王离川说动的人慌了神,这没了内力,他们就如砧上鱼肉,这可怎生是好。
凤千澜悄悄运气,丹田之中,真气运转滞涩,暗道槽糕“李霖息?”
李霖息微微摇头,他们漏算了一个凤婉卿。一个时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林将军坐在上位,脸上亦是震惊薄怒,也中了招数,却是无计可施。
凤翎墨见状,嚣张大笑“只要诸位不妄动,凤某自然不会为难诸位。”又转头对凤婉卿道“妹妹,过来。”
妹妹!?这个女子竟然是凤家出阁的凤婉卿,侍卫之女!
有人不小心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又是一道血色迷蒙。凤婉卿缓缓行至凤千澜对面,不怀好意“兄长,这还有一位凤家小姐,不知兄长唤的谁呢?”
凤千澜接受着四周目光的洗礼,也不藏了,坦坦荡荡道“姐姐,别来无恙。”
凤婉卿对凤千澜的恨意自是不用细说,在凤千澜开口的时候,她就认出她来了。
此时此刻,明月依旧,她还是凤千澜,而她已不在是当初那个人人羡慕的凤婉卿了,这一切都是凤千澜害的!
“呵,凤千澜时至今日,你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凤翎墨一听是凤千澜惊得从上面走了下来,若不是她紧紧相逼,父亲怎会让母亲自尽!
兄妹两将所有的恨都归结于凤千澜身上,从来没有反思过崔氏的所作所为,凤千澜自小就失去了母亲,凤千逸堂堂嫡子还要为了给他凤翎墨腾位子,有家归不得,这两人从来都是自以为是,觉得别人抢了他们的东西,没有想过那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们!
凤翎墨冷冷锁住李霖息身边扮做宠妾的凤千澜,抽出侍卫的长剑,朝凤千澜所在的方向就是一刺,是要将凤千澜就地处决。
王离川眦目欲裂,失了一贯的风度,疾步朝这边赶,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千澜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王家随从见王离川朝危险地带奔,即使没有内力,也谨遵家主令,吃力拦着王离川。
“嗤”长剑贯穿而入,刺目的鲜血从剑端滴落,一滴一滴,落到醉倾楼花纹繁复的地毯上,慢慢浸入内里。
凤翎墨手握剑柄,眼前是一张脸痛心切骨的脸,但是并不是凤千澜的脸!!
凤翎墨长剑抽出,瞬时鲜血如柱。李霖息的身躯向后倒去。
“不!”凤千澜厉声大喊,声音哀切,因为承受不住李霖息的重量,两个人跌倒在地。
“七王爷!”许江想往这边赶,凤翎墨的侍卫出刀将他拦下。
林将军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李霖息躺在凤千澜怀中,鲜血不断从腹部涌出,染红李霖息的青衫。凤千澜慌乱地用手拍去堵那个洞,却于事无补。好多的血,好多的血啊,就像汀兰宫那夜一样,好多好多的血……
“李霖息,李霖息!!”凤千澜手染鲜血,袖子上,裙摆处,她洁净的脸上颗颗晶莹,正处于一种濒临癫狂的状态,往事与李霖息重叠,勾起了她心底最恐惧的记忆。
李霖息吃力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本想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却不小心将血染上了她的脸颊。他缓缓收手,手在半空被凤千澜接住,紧紧握在手心。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温度,他看着她鬓边的海棠,道“真好。”能见到你真好,九行天易里初见,她聪慧灵敏,果敢志勇地破了他布下的阵。宴会再见,她四两拨千斤地挡了世家女的发难,却发现她嗜酒如命……
李霖息嘴角带笑,双眼渐渐阖上,凤千澜轻轻摇晃着他,“不,不,不要,李霖息,你不能睡!不能睡!”
湘灵圣女,妫氏一族为其而生,为其而灭,原来一切早已注定,他也是逃不过的。
李霖息耳边是凤千澜声嘶力竭的哭声。他好想睁开眼,抱抱她,告诉她不要哭,可手上千斤重,他做不到,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醉倾楼外,明月朗朗,光华普度众生。醉倾楼内,血色残照,命运半点不由人。
泪水不停往往流,好似要将一生的泪水都流干净。凤千澜抱着李霖息呆坐在地上,不停地摇着李霖息,声音嘶哑“李霖息,我不许,你快起来,我不许你睡……”
醉倾楼忽然禁了声,凤千澜的悲伤感染了在座的人。文臣武将门见南唐王爷死在乱臣贼子之手,死在他们面前,忧心天下的心溢满悲伤。
凤翎墨愣怔地望着躺在血泊里的李霖息,手中滴血的长剑哐当落地。他不想杀李霖息的,可他刺凤千澜时,李霖息就挡在了凤千澜的前面……
只有凤婉卿一个人,咯咯笑起来。但凡是能让凤千澜伤痛的事情,都让她心中快意。她身上的痛,她要让凤千澜十倍,不百倍奉还。
整个醉倾楼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场中回荡着凤婉卿渗人的笑声伴着凤千澜的低语。
王离川见凤千澜绝望悲伤,想上前安慰,却身不由己。那双熠熠生辉的眼,黯淡了下去,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灭了。
没了李霖息的回应,凤千澜将李霖息的身体放平,捡起带着李霖息的血的长剑“呀!凤翎墨,我杀了你!”
凤千澜的突然发难,让近在眼前的凤翎墨措手不及。在他的意识里,凤千澜中了毒没有内力,又是一介女子,没有什么威胁性。可他估计错了!
凤千澜身体向前一倾,打出漂亮的一剑,击中了凤翎墨的要害,她双眼通红,望着凤翎墨,邪魅一笑。彻底将剑捅入凤翎墨的身体,“他死了,你就去陪他!”
“砰”凤翎墨的身体被甩出几丈远,打在墙上,墙皮簌簌落下,留下一个人形坑。
凤婉卿擅巫蛊之术,面对凤千澜这样实打实的发难,自然招架不住,在凤千澜攻击凤翎墨的时候就退出老远。
凤翎墨就靠着墙,双目里满是错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出现在哪里……
反转过快,众人跟不上凤千澜的步伐,凤翎墨就这样死了?看着那具尸体,没错,他就这样死了。众人看凤千澜的目光变了味道,这凤家的人,一个个还真是……人才?
凤翎墨一死,凤婉卿最大的靠山没了。眸中闪过一丝慌张,她不想再过那样猪狗不如的日子了!既然她不想死,那就让他们死,都去死!“来人,给我将这个妖女拿下!还有这些人,通通给我杀了!”
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场发生了什么,骤然接到命令,身体不由自主的行动了起来。
一波一波侍卫朝楼里赶,一场血战就此开始。各大世家的人举剑厮杀,没有内力,只能靠蛮力苦苦支撑。毫无疑问凤千澜身边的侍卫是最多的,一波一波的侍卫朝凤千澜身边扎堆,人人自危,顾不到凤千澜这边。没有人注意到凤千澜提着剑,将来人杀了个片甲不留,面前身体堆出了一座小山……
第一百一十二章 鹿死谁手(2)
月色将倾,血色过处尸横遍地,今夜京城著名的醉倾楼成了修罗场,墙上几道血淋淋的痕迹,风吹得廊上灯笼唔唔作响。
王家家训自诩君子端方,不妄动,在学业上从不要求弟子习武艺。纵观历史,出自王家的几位大学,皆以文著称于世,只有一人以武入世。
王离川也不例外,学识过人却不会武。在乱战伊始,便被王家人半护半押着撤离了醉倾楼。挣脱不开,王离川心身俱疲,随不再反抗,被王家侍卫带走了。
“啊呀!”
唐轻轻一把拉过萧邵杰,堪堪避过敌人刺来的刀。
萧邵杰倒是会武,奈何与凤千逸学习那段时日,不是去喝花酒,就是去遛狗摸鱼,半吊子武艺,还要比他还小的唐轻轻护着。
“多谢,唐姑娘!”萧邵杰拱手道谢。
唐轻轻对他翻了个白眼,还是无奈地拎着萧邵杰,像拎小鸡似的,“去那边!”二人朝院中一颗大树飞去,唐轻轻打算先将萧邵杰藏在那里,利用大树遮掩一二,她好去帮凤千澜。
处在围攻中心的凤千澜,不知疲倦,手中一把三钱的铁剑,硬是把攻上前来的侍卫杀了一遍又一遍。
巨大的悲伤漫过头顶,凤千澜机械得挥舞这手中的剑,一招一式皆是最简单的杀招,正是那些年煞血楼学艺所学。
侍卫被杀得破了胆,害怕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的疯女人。
一时凤千澜周围空出来三尺空地,无人敢上前,就怕被这个疯女人一刀给砍了。
一旁观战的凤婉卿有慌了,她凤千澜什么时候学了这么玄妙的武功招数!没事,只要拖到李霖萧进了城,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立即色厉内荏道“上啊,你们愣着干嘛!一群废物!”
凤婉卿抬腿,将靠近自己身边的侍卫踹了出去。“告诉你们,四王爷的军队马上就要进城了,你们现在马上杀了这个女人,不然你们也别想活了。我会回禀四王爷,你们忠勇不足,临阵脱逃!”
凤翎墨一死,这些人本是没了主子,现在却不得不听命于凤婉卿,这个女人先前的狠辣,大家有目共睹,而他们这么围攻凤千澜,肯定无法善了。唯有顺从,才能活命。
侍卫们看着场中披头散发的凤千澜。咬咬牙,拼一下,还有一线生机,不拼,就是死。一个人动了,其他人也蜂拥而上。
几番厮杀下来,凤千澜身上几乎没几块好肉,素色的衣服上数十道伤口,她一点感觉也没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全杀了!”
血洒长空,地上又添新尸,凤千澜剑剑生风,所至处无不血色弥漫,哀嚎四起。月下那个貌美的女子,不是天上来的玄女,而是自彼岸花岸边来的魔鬼。她脚下一步,便生一朵,脚下十步,花开十里!
墙外马蹄声声,有人策马而来,明月照亮他的眼,与凤千澜几分相似。正是接到顾熠城来信,自边疆赶来京城救援的凤家大公子凤千逸。
一道无人察觉的白影自墙头飘过,去了主楼。
萧邵杰躲在树后,感受到墙外熟悉的气息,心神豁然愉悦,自树后跳出来“我们有救了!”
差点被一还为死绝的侍卫刺中要害。唐轻轻挑剑回手,将那试图爆起的侍卫刺了个对穿。剑在萧邵杰面前震得嗡嗡地响。他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心道!又给小唐添麻烦了。
唐轻轻不理他,犹自清理着对面的侍卫。
凤千逸带兵将醉倾楼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的人听着,四王爷李霖萧无视法纪,举兵谋反。于城外败北,现已伏法。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里面的侍卫闻言,眼露惊恐,四王爷也被捕了?那他们这些为凤翎墨卖命的人怎么办?!
凤千逸又补充“现在放下武器者,到本将的右手边蹲下,可戴罪立功,罪不及老小!否则格杀勿论,连诛九族!”
此言一出,那些穷凶极恶之人,也放弃了心中最后一点执念,弃刀蹲下。林将军一脚踢开面前的侍卫,拔出刀,“太好了!城门一站,我们赢了!”
凤千逸上前见礼“林将军,在下西南守纪军,凤千逸。苟军师在城外安顿军民,稍后就到。”
林将军拱手“多谢,凤公子救援!”
守纪军的士兵有条不紊地进了小院开始救助伤病,清理战场,押送俘虏。混乱的场面一下子便被控制住了。
凤千逸安排好一切,这次拖匆匆赶往醉倾楼主楼。主楼中,白墙被血水浸染成暗红色,楼中光线昏暗,地上满是以不同姿势死去的侍卫尸体,越往里走,尸体越多,成堆似小山,空气中铁锈飘荡着浓重的铁锈味道。
在看见披头散发,一身是伤的凤千澜时,凤千逸的眼瞬间就红了。几步并作一步过去,哆嗦着唇“白公子,我妹妹,怎么样?”
“没事,死不了。”白玉行先一步进了楼中,那时候楼中已经没有活人了,对了除了两个半死不活的。一个走火入魔,一个失血过多……
“哦哦。”自边疆一路行来,这白公子就是这么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小心翼翼地从白玉行手中接过凤千澜,如似珍宝的,抱在怀中,怕弄疼了她。他注视着怀中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千澜,哥哥回来了!
守纪军的士兵们处理好一切,在院外待命就见自家主帅公主抱的抱了一个人出来,脸上是万年不得见的温柔,吓得一众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而那古怪的白公子肩上则扛了一只,定睛一看,好了,七王爷没跑的。
凤千逸与白玉行就这样一抱一扛的,出了醉倾楼。留下一脸莫名的林将军,跟在两人身后“哎,哎,你们去哪里呀?这时候不是该去兵部么?这不是去兵部的路呀?”
正纳闷的林将军又被一阵风给刮到了一边,定睛一看,好了,萧邵杰和唐轻轻,没跑的。
一行六人朝顾王府方向去了。
负伤的许江从角落里走出来“林将军别追了,那位是白神医,他们现在赶着去救人。这兵部,我陪林将军走一趟吧。”
林将军乐呵呵地“好好好!”许江一人文质彬彬,又不失血性,是以当初被七王爷派去与林将军接触,这一来二去的。林将军也不免对这个少年卿衣欣赏起来。
旦日,凤千逸在屋外转来转去,“怎么还不醒?”
转得白玉行头都晕了。“哎,我说凤公子,就不能消停点?”
凤千澜正处于昏迷中,他怎么能坐得住。“我说白公子,我妹妹她怎么还不行啊?这真的没问题吗?”
白玉行闲闲地吃着手里的葡萄,躺在木椅上,晒着阳光浴。懒散道“能有什么问题,九转回魂,损心性,刺激着她走火入魔了。再等等。”
说完,不再理焦急上头的凤千逸。
两人将偌大的顾王府当成了自己家,完全是宾至如归的模样,白玉行使唤顾王府里的丫头更是不客气,谁让顾熠城那小子,养着病,还要瞎折腾,他不得不来这一遭,接了两个烫手山芋。
白玉行余光瞟见由许江搀扶而来的七王爷。心道:这也是个更折腾的山芋。
凤千逸见七王爷,上前行礼“七王爷。”
李霖息一张脸失血过多,苍白着唇,虚弱道“凤将军,请起。千澜,她还没有醒吗?”
凤千逸摇头,“尚未,劳七王爷挂念。”
白玉行见了李霖息,正眼也没分他一下,不听话的病人他都不喜欢。但是他的病人,如顾熠城,如凤千澜,那个听过他的劝嘱了。他白公子也是有脾气的!哼!
李霖息见凤千澜尚未醒来,抿唇朝凤千逸身后的房子看了一眼。不舍道“如此,本王不便打扰,今日就回府去了。”
“王爷慢走。”凤千逸点点头,随将李霖息送出了顾王府。而后又飞速折身回来,守着凤千澜的房间,真是一步也不愿意离开。
而凤千澜不负众望,在凤千逸快把白玉行问疯的前一刻醒了过来。婢女兴高采烈地奔出去,“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醒了?!”凤千逸一个箭步进了屋子。
白玉行掏掏耳朵总算醒了,他平日怎么没有看出来,凤千逸这个杀伐果断的边疆大将,怎么会是个话痨?
屋内,凤千澜睁开双眼,就见凤千逸一张脸使劲往前凑,若不是这张脸尚且有几分姿色,她就要上拳头了……
“妹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凤千逸紧张地看着凤千澜,那夜她身上数十道狰狞的伤口,医女处理了一个时辰,他真的不能再让她受任何伤害了……“白公子,白玉行,快来,给我妹妹看看!”
白玉行被他吵得不行,哪里会理会他,早早躲远处去了,免受他茶毒。
凤千澜笑笑那桃色的唇与凤千逸如出一辙。她拉住凤千逸的手,那晚怒极攻心,竟然因此失了声。只能看着他极力克制的哥哥。
凤千逸突然被人盯着,这人还是他心尖尖上的妹妹,有点不自在,低声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凤千澜笑着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了几画。
“水,你想喝水,好,等着哥哥给你端来。”
婢女一阵无奈,宠妹狂魔入驻顾王府后,她们的活计也被抢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尘埃落定
见凤千澜醒了,凤千逸悬着的心慢慢落回了远处。“你呀,什么凶险都自己扛,我不是告诉你了,女孩子不要逞强,你上头还有哥哥,逞强什么?”
凤千澜接过凤千逸端来的水润了润喉。眨巴着眼盯着训诫自己的兄长,那神情和那只小白狐如出一辙。
说来也怪,小白之前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凤千澜受伤回到顾王府的那天夜里,突然跳窗而入,乖巧地爬到凤千澜身边睡着。
幸得之桃是认得小白的,不然早被巡夜的守卫捉了去。
此时一人一狐,皆做乖巧状,一旁的之桃也笑出了声。
凤千逸见自家妹妹一副我很乖的模样,又想她遭此大难,叹息一声,不忍斥责。
之桃将小白抱了出去,兄妹两又说了好些话,凤千逸尽挑边关趣事给凤千澜说,那些生死攸关,备尝艰辛的事情,他三言两语就带过了。
凤千澜坐在床上安静地听着,心下苦涩,不由得哭了,他的哥哥呀!
凤千逸见凤千澜眼角晶莹,一下子慌了,“妹妹呀,你别哭,都过去了。别哭……”
凤千逸的角色从来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温暖的大哥哥还是第一次做。手忙脚乱地去拭凤千澜的眼泪,却惹得凤千澜一再落泪。
之桃端着药进来,“大公子,公主可能是累了。”
“噢噢噢,妹妹别哭,先好好休息。”听言凤千逸替凤千澜捏了捏被角。又看着凤千澜用了药“妹妹好好休息,哥哥明日再来看你。”
“嗯嗯。”
临出门时,凤千澜又道“明日哥哥可否为千澜带一串糖葫芦?”她知道凤千逸觉得没有保护好他,想用尽所有办法就为她开心。这样的哥哥,世上没有第二个了……
“好好,明日哥哥给你带,要多少,有多少,管够。”凤千逸想起小时候,他为痴呆的凤千澜买糖葫芦的情景,嘴角绽开灿烂的笑容。
待凤千逸走后,凤千澜才卸下脸上的笑容,神情倦倦。强撑着与凤千逸说话,用了她大半精神,眼镜一闭,又沉沉睡去。
而凤千逸出了门,就收了笑容。既然妹妹已经醒了,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处理了。他一路出了顾王府,往凤府去了。
凤千逸站在凤府的大门外,仰头去看那书法名家所书的凤府二字,笔力苍劲,气派非常。凤府还是以前的凤府,凤府不是从前的凤府。
“你们在外面等着。”
侍从道“谨尊将令。”
他抬步走进这座寂静的宅院,一路行去,不见半个人影。那些婢女下人在听说凤翎墨身死,四王爷被捕后,纷纷逃出府去了。随后,凤府被林将军派兵围了起来,又因为凤千逸的关系,并没有将凤丞相捉拿下狱。
熟悉的景物一帧帧目里闪过,他是恨这个地方的,这座府邸让他失去了母亲。可他又是爱这个地方的。
在那些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母亲为他做过枣泥糕,摸过他的发顶,带他放过风筝。他的书法是凤丞相亲自教的,在这里他等到了妹妹的出生……这个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喜的,悲的,怒的,恨的……
曲径通幽,树木苍苍,穿过石子小路,还是那一片荷塘。福老站在一旁,守着那个椅子上的老人,老人怀中抱着一把瑶琴,见凤千逸的到来,双眼有光,上前道“大公子,您回来了!”
“嗯。”凤千逸挥挥手让福老退下。
荷塘里的荷花已经谢了,只有荷叶依旧绿油,没有随风而动的香荷,锦鲤也懒怠起来,无心游戏,没有风的时候,不过一潭死水。
整个凤府里凤丞相最喜欢的就是这片荷塘,准确的来说是爱那个在荷塘边喂鱼赏花的柳梦如。凤丞相浑浊的眼一直看着塘边某处,脸上皱纹肆虐,有了老年斑。
“父亲在想什么?”凤千逸上前在凤丞相身边站定。
凤丞相的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处,惊异过后是一抹欣慰。苍老的声音道“为父在想你的母亲。第一次见她,她正在医治一位无钱看病的老妪。她一身白衣,美得出尘……”
凤千逸静静地听着凤丞相讲述他与柳梦如初见时的场景,好似真的看到了那个悬壶济世的白衣女子。
荷叶在池塘里摇摆,晶莹的水煮顺着脉叶滴下,打乱了一池寂静。凤丞相抱紧了怀中的瑶琴,头靠在上面,感受着记忆里最后一点温暖。而后,他不舍的将瑶琴递给凤千逸,“千逸啊,这琴是你娘留给千澜的,本该在她及笄时给她,为父却为留个念想强留在身边许多年了,你替为父转交给她吧。”顿了顿,又轻声道“替为父说一句……对不起吧。”
凤千逸接过瑶琴,看着老人心中复杂,分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好,父亲放心。”
命运的交错,让他们所有人都不得圆满,崔氏的强求,凤翎墨的阴霾,凤婉卿的偏执,凤千澜的痴呆,他的遗憾。悲哀的结局,自崔氏进门就结束了。
凤丞相躺在椅子上,缓缓阖上了眼睛“梦如,你来接我了吗?”
秋日暖阳刺过云层,投下一点斑驳,照在那个老人身上,嘴角是一抹得偿所愿的微笑。
凤千逸抱紧怀中的瑶琴,心中有什么松动了,消散了。这一场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宿怨深仇随着凤丞相的长眠尘归尘,土归土。
醉倾楼一战,七王爷与林将军联手制敌,凤将军千里救援京城成为佳话。皇上在白玉行的医治下,虽然不能行走,却也可以说话了。
失踪多日的高德海又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推着坐着轮椅上的皇帝。
这位以风雅著称的皇帝终究是老了,双鬓染了白霜,一双眼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脸色灰败。太子身死,七王爷受伤,四王爷被活捉,连同四王妃一起收监。而凤婉卿下落不明。
才过几月,南唐皇室死的死,伤的伤,也不知是不是苍天降下的惩罚,要他以晚年凄惨收尾。高高在上的皇帝,又想起清平王的那些话,心中不是滋味,可人已经死了,还能做什么呢?“德海,召中书舍人和王家家主进宫一趟吧。”
“喏。”
清风吹拂,吹散了南唐一连几日的阴霾,叶子自梢头飘落,梧叶知秋。那日中书舍人与王家家主奉旨进宫,与皇上密谈了几个时辰。
随后立太子的诏书就到了七王府,另外一道圣旨则去了顾王府。此番京城之难,顾熠城虽不曾亲身参与,但功不可没,命顾熠城为摄政王,速速赶往京城,辅佐太子。历经此番磨难,皇帝心境变化不少,对顾家不再像从前搬忌惮,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李霖息一声“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而尘埃落定。其余嘉奖旨意则不细说。
是夜,凤千澜坐在廊下,一双脚悬空,随意踢着。看那星辰大海,不见一轮白月。
风声几许,白玉行坐在屋顶的瓦片上,眺望远方,与凤千澜看的方向出奇的一致,那个方向有一座山叫太行。“我说,你就不想问问我,他的近况吗?”
沉默半晌,无人应答。白玉行起身下了屋顶,他想起来了,此时的凤千澜还处于失声中。他坐到院中设置的石墩上,又一次看向廊下的女子。
凤千澜朝他点点头,一双眼里满是期待,这是她卧床以来最大的一次情绪波动了。
白玉行见此,突然不爽,这两人,一个卧床,一个远在太行,还不遗余力的秀!他心思一转,来了句“你猜!”
凤千澜不失礼貌的微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抄起一旁的小石子,朝白玉行杀将过去。
“哎。”白玉行身子微微向后一倾,正在得意,那知迎面又是一击。他只好打开他那把风**人的扇子挡了一下,不如此一张俊脸可就毁了。“凤千澜!”
凤千澜无声发笑。
白玉行竟然看懂了她的意思,白公子,你也要今天……
白玉行这只傲娇的孔雀一下炸了毛,正欲好好说教说教凤千澜。远处传来之桃的声音“公主!您怎么在这里,夜里凉,您身子还没有好妥,快些回屋去吧!白公子。”
“嘿嘿,之桃姑娘。”白玉行朝之桃点点头,收回了手中折扇,暗地腹诽,他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欺负病患吧。
溜出来透风的凤千澜被抓个现形。凤千逸一回来,之桃就叛变了,和凤千逸一唱一和,那也不许,这也不许。两辈子没受着样待遇的凤千澜甚是惶恐,又无可奈何,被两人管得死死的。
之桃扶着凤千澜回屋,留在后面的白玉行在晚风中摇着扇子,送来一句“他很好。”
接着一个纸团从身后扔来,凤千澜徒手接住,展开,里面的字体如他的人一样温润如玉。凤千澜眼睫微闪,唇微张,不日将归。心中欢喜,片刻又退的干干净净。
之桃见自家主子最近时常心情低落,不知是为何,只能归结于前几日劳累。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与君辞
永安十九年,南唐永孝帝禅位于其第七子李霖息。李霖息登基为帝,改国号元春,顾王府世子顾熠城为摄政王协理朝政。
京城凤府,凤丞相去世后,凤千逸被封为镇国将军,官从一品,却无实权。皇家的猜忌一向如此,被缴了兵权的凤千逸并无激愤,反而乐得自在。只是对于这件事情,凤千逸多少是恨南唐皇室的。“凤千澜!你当真要去?”
三个月过去,凤千澜又是那个跳脱的凤千澜了。坐在椅子上扔花生吃,对“要去啊,我已经同阿柔说好了。是一定要去的。”四两拨千斤地将自家兄长的话打了回去。
“唉!你可知西华那什么地方,那少年天子君凌风心狠手辣,是踏着亲兄弟的血登基的。晗蝶公主也就罢了,她是指定的和亲人选,由不得她不去。你去做什么,是嫌自己不够显眼,还要去西华闹腾?”
凤千逸提到君凌风的时候,凤千澜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花生掉到地上,滚了几圈这才停下。
凤千逸没有发觉凤千澜的失态,“不行,我得进宫去和皇上说道说道。千澜怎么能去西华那地方……”出门去的凤千逸尤在碎碎念……
李婧柔和亲的圣旨是太上皇在位时就定下来的,荀大人与太上皇双方交换了婚书,这才回西华复命的。李婧柔和亲是势在必行。她作为陪嫁女官互送李婧柔去西华和亲则是她自己求来的。
凤千澜撵着花生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心道:南唐已经尘埃落定,西华她是一定要去的!想到此处不免又想起顾熠城来,手中的花生突然失了味道,她翻手一扔,花生飞出窗外。
“哎哟”一声“是谁?暗中偷袭本将!”忘记拿东西的凤千逸折返而来,被凤千澜打个正着。
凤千澜吐着舌头,端起自己的花生,一溜烟从跑出了书房,赶紧离开案发现场。
千里之外,白衣似雪。顾熠城正驱马赶往京城,汗珠滴入尘土,瞬间没了踪影。
“主子,前面有个茶肆,到那里休息一下吧!”不是言柒太娇气,是他不忍看顾熠城大病初愈,又奔波不停。
长长的睫毛遮掩了那琉璃般的双眸,顾熠城道“不必,继续赶路。”
“喏。”言柒劝说不得,只好作罢,庆幸的是,他们到达京城只有两天的路程了。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王离川与凤千澜站在醉倾楼上,从这个视角看去,秋色里,正阳下,细雨点点,打落一片枯叶。
靛蓝色长袍,一如雨过天青的颜色。王离川将酒杯递到凤千澜手中“此去一别,君自珍重。”
凤千澜接过酒杯,“劳离川兄挂怀。”
杯盏相碰,有晶莹溢出。凤千澜一饮而尽,哈哈笑道,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此一去,就要错过王兄你得婚期了。这个,小小心意。”
凤千澜将一精致的荷包往王离川手里塞去,一成功就连忙撤回了手。
王离川只好道谢收下,他与郑家女的婚事已经定下,就在三月十三,吉日宜嫁娶……
秋雨浓浓,时辰已到,送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醉倾楼下。凤千澜拍拍王离川的肩头。“离川兄,来年再会!”
“嗯,来年再会。”
王离川欲送凤千澜出去,凤千澜罢罢手,“不用送了,外面还下着雨,小心湿了王家公子的衣裳,就是我的罪过了。”
凤千澜哼着曲子,迈步出了醉倾楼,那曲子依稀是柳三别,坊间出的送别曲,近日在京城中十分火热,广为流传。“依依杨柳岸,澄澄江河水,一别送君去,尽失人间色……依依杨柳垂,澈澈江河水,一别送君去,大梦三生远……”
王离川向前的脚步顿在了原地,自嘲一笑。
今生一见,一眼万年。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情愫就止于此吧……
站在王离川身后的随从为见自家公子这般自嘲失落的模样,不禁暗暗为他担忧。
四时月好最宜春,**春朝御风归。八风所至虎啸吟,十里长亭送歌行。
事实证明随从的担忧是多余的,王离川看着凤千澜上了轻骑,扬辫而去。他执壶醇香的青竹叶倾入杯中,一饮而尽。回忆里的声音响起……
四时月好最宜春,**春朝御风归。八风所至虎啸吟,十里长亭送歌行。
画舫上,那个与他高谈阔论的女子,他永不能忘,只是将她藏起来,藏到内心深处,任何人不得窥探。他不想为她添麻烦……
双眼轻轻一闭,一滴清泪滴入杯中,云悠悠,情悠悠,终究付之一炬,与东水长流。
凤千澜一跟上送亲的队伍,李婧柔听到动静就探出头来。往日的艳丽不复存在,一双眼空洞洞的,在见到凤千澜时,有了一点色彩,“阿澜,澜!……”手舞足蹈的就要奔下车去,身边的宫女拉住李婧柔,还是止不住李婧柔往外探的头。“公主,公主……”她力气大,是李霖息特意为李婧柔挑的,就是为了可以压制发疯的李婧柔。
凤千澜见李婧柔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掀起帘子,又被宫女押进去,又掀起来,嘴里叫唤着“阿澜”。她打马上前,对着扒在窗边的李婧柔道“阿柔乖乖地坐好,等到了下一个休息的地方,阿澜再上来陪阿柔,好不好?”
“陪阿柔?”李婧柔指着自己,又拍着手“陪阿柔!像娘亲一样给阿柔抱抱!”
这样的李婧柔让人心疼,除去当日清安殿宫女的口供,她一定还经历了更恐怖的事情,才将人吓成这样。“嗯嗯,像娘亲一样。”
李婧柔这才安分地任由宫女将帘子放下,时不时的拉开一角来偷看凤千澜,凤千澜一回头,她又迅速将帘子放下。
凤千澜叹息,就是不为西华旧事,她也要去西华一趟。
队伍继续前行,长长的队伍在城墙上看去像一条正在前行的虫,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
李霖息站在城墙上,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细雨落在上面,是秋天的声音。
高德海站在一旁“皇上,是否要下去?”
“不必。”他这次私服出宫来为凤千澜送行,不以天子的身份,而是以妫息的身份前来的。
远处一马踏着秋雨奔腾而来,势如破竹,来势汹汹。
李霖息站在绵延的城墙上,见那一袭白衣飘飘,“不知他能否留下她呢?”他不能留下她,因为没有身份去留下她。王离川不能留下她,因为他根本不会违逆她的意志。那顾熠城呢?
距离城外还有十里,突然天降小雨,顾熠城一行在一茶肆里避雨。连续几日赶路,言柒也撑不住了,坐下后,人就有些昏昏欲睡,随行的人亦是有些吃不消。
众人都坐下休息时,顾熠城缚手站在门口,雨连着屋檐成水幕地落下,激起地上的泥水,溅到了那似雪的白袍上,却依旧不影响顾熠城那如竹似兰的气息。忽然眉眼微动,疾步迈入雨中“言柒,你们待雨停后再回京城!”
“嘎?主子!?”言柒站起身来,准备跟上去的时候,只见一抹白影骑马冲了出去,转眼间已是百米远,追也追不上了。“主子!”
顾熠城在雨中飞驰,雨丝沾湿了他的发梢,泥水四溅,也阻不住他一颗急切的心,终是在路的那头,看到了送亲的队伍。
他站在路的这头,拦下了前行的队伍“让凤千澜出来见我!”
士兵们被这雨中突然出现的男子感到惊讶,他一身白衣尽湿,不见一丝狼狈,依旧是那般公子只应天上见的世无双。墨竹在他的衣摆处矗立,沾染了南唐的秋雨,愈加坚韧翠绿。
见众将士不答,他又重复道“让凤千澜出来见我!”
前行队伍突然停下,作为送亲使团暗中的头头,凤千澜来到了队伍最前方,见到了那个眉眼如画的人。他乌黑的眸子深邃沉沉,日光映射其中似琉璃一般优美。如画的眉眼处没了昔日的温暖,冷傲孤清,让凤千澜忍不住像放下缰绳,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凤千澜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她用力朝顾熠城跑去。巨大的冲力让顾熠城向后退了几步,再回神时,怀中多了一丝温暖。他伸手回拥住了凤千澜。心中再多的愤怒,再多的埋怨都消散一空。没办法,谁让这个人是她呢?
她是他的劫数,他不得避开,就应劫吧!
离开之前凤千澜去了顾王府一趟,将告别的书信交给了顾王府的管家。却在管家的指引下,去了顾王府的密室,那里面绫罗绸缎,珍奇玩物,美酒千坛。管家告诉他,这些是顾熠城为她准备的礼物,从五岁到十四岁,顾熠城每年都为她准备好了生日礼物,然而没有一件送出去过。那件寸锦寸金的南京云锦做的紫霄素纹裙是唯一送出去的一件……
当时凤千澜就奇怪顾熠城对她的衣裳尺寸拿捏得这么好,原来是这样来的!她走过去,看着那些没有送出的礼物,有珠钗,有宝剑,有秘籍,还有一根用模具做出来的糖葫芦……上面没有一丝灰尘,可见主人十分重视。
待看到那本煞血楼特有的书籍时,凤千澜更加沉默了,五岁吗?
顾熠城,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凤千澜抱着顾熠城脸上湿润了一片,她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你已经告诉我了……”
两人雨中相拥,秋色的雨,相爱的人,两道白衣,一同心。
静默片刻,她哽咽着“成全我吧!”
顾熠城恨雨声不能再大点,让他听不见她的请求,这样他就可以将她留下,留在他的身边……
可雨声在耳,他还是听到了她的请求,清晰地听到了心里,成全她吧?
顾熠城看不见凤千澜的脸庞,苦涩一笑,重来一世,除了喜她所喜,爱她所爱,让她此生圆满,还是什么是顾熠城不能做的呢?
顾熠城拥紧了怀中的人,温柔道“好。”我成全你!
亲恩难连理,今朝与君辞。
望君无烦忧,归去来有时。
风起南唐,西华将倾!
(第一卷风起南唐终)
第二章 旧时风月
秋风一过,残缺不全的牌匾上依稀有个蒋字,大门上的黑漆剥落了一地,上面贴着的黄色封条微微褪色。
凤千澜从旁边跃墙而过,落在尘封土积的庭院中,廊下蛛网纵横,曾经的雕梁画栋模糊不清,只余一棵高大的古松静默在原地。
凤千澜迈步走去,衣角带起几片残败的落叶,在夜里发出摧枯拉朽的嘶鸣,像那些夜里的惨烈、煎熬,不得说。多年以后,才发出这泣血般的声音。
往里去,正屋中每隔几步就有一片暗红,黑红色的血污浸入木板内里,是洗不去的当年。凤千澜慢慢行走在这座森冷的府邸,远处传来声声清脆。她抬头时,便看见楼阁下一排各种模样的风铃为秋风所惊,在空中无所可依的漂泊。凤千澜湿了眼角,闭上双眼,将泛出泪水逼回。
这是她所居的绣楼,廊下挂的风铃,有大哥送的,也有君凌风送的。蒋漱兰不爱红装爱武装,行走如风,舞得一手好剑,热爱珍藏秘籍和美酒,还有收集各色各样的风铃。君凌风曾打趣她,也只有这风铃,还算合女孩子家的喜好……
凤千澜捏了捏腰间的剑柄,颤抖着手,想将这些风铃一剑斩下。秋夜的晚风吹来,终是忍住了,松开手从偏门出了这夜里哭泣的庭院,并没有看见在阁楼的另一面,挂满了一檐的风铃,在黑白的世界里色彩斑斓。
阁楼的另一面,一个男子信步而来,与离开的凤千澜恰好错过。他身着紫色长袍,袖口绣着金线祥云,禄口缀着明黄缎边儿,腰间是一枚幽蓝。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仰头看那廊下左右摇摆地风铃。
君凌风满身落寞,一站一望,又到了月上中天,不知暗卫催了几次“请陛下回宫。”
君凌风才收回视线,桃花眼里溢出悲伤,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人生三苦,最苦求不得。
风铃不知人愁绪,依旧在风中铃铃。奈何流言,换离人怨,青丝微绾,明眸皓齿,飒爽淡然的人儿不在了。
思卿不见,嗔迟醉眠,犹梦当年,一剑惊鸿。纵芙淑类卿,亦为非云也。
回到宫中,苏乐汐身批锦荷连云斗篷,待着两名宫女,候在宫门口。
夜里的风吹得她小脸发红,见君凌风回来,上前递了一个汤婆子到君凌风手中“夜里凉,陛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要为百姓着想。”
君凌风没有推开苏乐汐,接过她手里的汤婆子,暖了身,却暖不了心。“朕知道了。”随后迈步走开,身后的侍从向皇后告罪,连忙跟上远去的君凌风。
君凌风的冷漠,苏乐汐已经习以为常,却不代表她不在乎。她站在原地,深深吸气,心道:哼,就算你察觉到了什么,又如何!她已经死了!可就是这个死人隔在他们之间,让她如何也不能得偿所愿!
两个宫女默默无声,低头不敢去看,生恐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
旦日,君凌风在紫宸殿为西华使团接风,朝上四品以上官员皆携女眷出席。
“阿柔,一会去了紫宸殿,你要听阿奴的话,向平时我们上街一样好好走路。”
李婧柔有些紧张“阿澜要去哪里?”
“阿澜跟在阿柔后面,看着阿柔走,阿柔今天是漂漂亮亮的公主。”
李婧柔虽有胆怯,但还是点点头,这是阿澜要她做的,她会做好的。
凤千澜又召来那个叫阿奴的宫女,让她好生照顾公主,这个阿奴就是那个力气很大的宫女,经过这些时日,对于如何照顾李婧柔十分上道,可今日事关重大,凤千澜不得不再多嘱咐几句。
李婧柔的病有所好转,一个人的生活习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只要她不说话,动作神态和一个正常人一样,不会叫人察觉李婧柔的怪异。
凤千澜看着梳妆台前紧张地捏裙子的李婧柔,心中担忧,不知这临江王是否能接受这样的李婧柔,护好她的下班半生呢?
凤千澜穿着一袭青衫随西华使团进宫,她现在的身份不是西华使者,而是一位半道偶遇,随西华使团上京的凤先生,单字一个澜。
宴会上李婧柔乖巧地听着阿奴说的话,一言一行就是一位皇家的金枝玉叶。君凌风的问话,自有使者回答。李婧柔身为女眷,说话不多也属合理。
宴会还未开始,凤千澜走在抄手游廊上,欣赏那花圃里的菊花傲霜怒放,五彩缤纷,千姿百态。红似火,白似雪,粉似霞。不由得想起黄巢的菊花一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郡主这秋华溪菊簪真是别致。”
绿衣女子说完,那粉裳女子又道“可不是嘛,这簪子可是太后年轻时候的物件,自然别致,不是某些人的什么栀子簪可比的。”
对面游廊上聚了一众官宦世家小姐,其中一个华服女子被围在中间,众星捧月。正是苏丞相的二女,苏乐暄。她的头微向上抬起,高傲不可一世。
有众星捧月,就有孤芳自赏。在众女子的对面有一位身穿淡蓝云锦百跌群的女子,乌发绾髻,云香腮鬓,浓浓的书香气息。那发间插着的正是栀子素钗。
凤千澜好像知道了,这些女子对那戴栀子花女子的敌意从何处来了。
“郡主,我们走吧,宴会快开始了!”众女撇下宋清猗,拥着苏乐暄大张旗鼓地走了。
独留宋清猗与她的侍女站在游廊上,宋清猗昭武将军府的小姐,长安城里颇有名气的才女,才情绝佳,却因出身武将府邸,惹的长安贵女嘲讽,实则嫉妒。其中苏乐暄最爱打击宋清猗。
宋清猗有些难过,抬手抽出发间的栀子素钗,朝菊花丛中一扔,到底还是生气了。她们这个年纪,正是豆蔻年华,谁不是家里的珍宝珠玉,要让她受这番侮辱!
宋清猗转身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却间菊花丛中走出一翩翩公子,青衫桂水,朗朗如玉。
“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凤千澜将手中的栀子素钗单手递到宋清猗面前。
宋清猗看着突然从花丛中走出的凤千澜,有些恍神,待反应过来时,凤千澜已经走了,那栀子素钗则静静地躺在手心。
“这是刘禹锡的《和令狐相公咏栀子花》,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宋清猗犹自喃喃。
“小姐,宴会快开始了。”侍女提醒道。
“嗯,我们走吧。”宋清猗将栀子素钗簪回发中,心情顺间好了不少,带着侍女往紫宸殿方向去了。
凤千澜回到紫宸殿,坐在西华使团的位置上,一双眼看向高台上的君凌风,他还是那般清风俊朗,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地下那群官员相互倾轧。视线一转,不经意间,凤千澜的目光对上了君凌风的视线,两人相交一下,便错开。君凌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凤千澜则是心如止水,不怨也不爱,只就是她与君凌风之间的结局……
锁骨处的玉石微微发烫,那是顾熠城临走前亲自为她带上的,想起远在南唐政务繁多不得脱身的顾熠城,凤千澜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颇有些幸灾乐祸。
南唐御书房中,摆了几张长案,顾熠城黑着脸对着他桌案上那一摞人高的奏折。“皇上呢?”
小太监唯唯诺诺“皇上说眼镜疼,要休息一下,去了御花园。”
顾熠城继续黑线,登基前,他怎么不知道李霖息根本是个不着调的人呢!还劳他心力,扶他登基做了皇上,悔不当初!
“阿嚏。”顾熠城打了个喷嚏,将小太监吓个正着。
“王爷要保重身体啊!”没了王爷的辛勤工作,这御书房的奏折能再多一人高……
顾熠城则若有所思,摩擦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对着奏折笑了起来,那玉扳指与凤千澜的玉石是一个材质。
这一笑可了不得了,眉眼如画,如沐春风,小太监看得心花怒放,随后内心悲凉地下了结论:摄政王批奏折批疯了,竟然对着这么多奏折笑了,还笑得十分之,嗯,风骚……
紫宸殿中觥筹交错,苏丞相抬起酒杯,侃侃而谈“听闻宋将军近日得了一匹马儿,上颚毛色带白?”马儿上颚带白,是不可多得的宝马的卢,虽为宝马,传言会为主人带去灾祸。今昭武将军府上有宝马,不献给陛下,一罪也。若是的卢献给陛下,为陛下带去灾祸,一罪也,进退之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君凌风端着酒,对苏相的突然发难,静观其变。
昭武将军宋胥一张国子脸,浑身大将风范,“苏相的耳朵真灵,宋某前日的确得了一匹的卢。不过宋某已经效仿孙叔敖杀两头蛇以为后人。”
朝中臣子听道暗赞“妙哉,不亦达乎!”
落了下风的苏相依旧端着一张笑脸,他与宋胥相斗多年,如果这一点小打小闹就能灭了宋胥,怪哉也!
第三章 山居秋暝
宴会在苏相与宋胥的小打小闹中行至一半。本以为宴会就这样无风无波的过去了,然而半中这苏相又出幺蛾子,他遥遥举杯“善,曾闻南唐文武并重,今有南唐来使,不知善可能有幸一观南唐武将风采?”
一时大殿中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南唐使者所在的方位像聚光灯一般,使李婧柔不安起来,桌下阿奴握紧了李婧柔的手,让她放松。凤千澜目光冰冷的朝苏相的方向看去,那张令她深恶痛绝的脸,是如何都无法忘记的!
笑着的苏相忽感背后发凉,依旧镇定道“莫非南唐不敢应战?”
君凌风对此不发一言,他的目光停留在南唐的席面上,思绪恍惚。君凌风的默认促长了苏相的威风。
张令作为此次出使的长官,李霖息挑的自然是文武出众,又忠心耿耿之人。眼下西华欺负到南唐的头上,且晗蝶公主是要嫁入西华皇室的。他忠君爱国,当不辱使命!“非也,苏相请说。”
苏相道“今有一箱金,置十米之外,四方布红毯四条,问可否脚不沾红毯而去金也?”
苏相说着便有宫人抬着一箱金澄澄的黄金进殿来,铺就十米红毯,将那箱黄金放置在中央。“何如?若可,则黄金千两奉上!”
一时大殿中窃窃私语,“这怎么可能?十米之远,还需脚不沾地!”
“若非轻功卓越者,不可取也。”
那些世家女也掩面议论,这挑战的荒谬。宋胥一言不发,外交方面他与苏相的看法是难得的一致,南唐新帝继位,百废具兴,照这个情形下去,不需几年就能与西华并立了。
苏相十分满意自己造成的喧闹十分满意,手一扬,一侍从应身而出,于红毯十米外,飞身而起,临风一去,正正落于中心,将那一箱黄金收入囊中。
“居然真的可以!”
“这侍从身形轻灵,轻功不凡啊!”
……
苏相得意的看着张令,嘴边的小胡子翘着,意思再说,现在西华有人能够做到了,这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吧。
听着四周的赞美之词,苏相身后的苏峻茂与有荣焉,明日他肯定又是长安话题榜首!
女席那边众女更是推崇苏乐暄,苏乐暄稍做淡定,优越感浓重地展示着她的优雅,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张令脸有难色,此次出使目的在保护两位公主安全,不是来比武的。苏相此举是公然给南唐下马威了。他目光在凤千澜四周打转,希望凤千澜能想出应对之策。
凤千澜用眼神示意张令稍安勿躁,召来之桃耳语几句。之桃点点应是。
西华见南唐派出来一个妙龄女子,看装扮是南唐的侍女,苏相“南唐这是何意?是看不起我西华?”
之桃抢在前答道“苏相非也,不说奴婢,整个南唐使团的人都可以做到。苏相切勿动怒,且看奴婢何如拿到那十两金。”
之桃礼数周全,教人挑不出错。苏相两撇小胡子垂下,且看着南唐如何出丑!
之桃来到大殿中央,蹲下身子,双手将红毯一寸寸卷起,“脚不毯”地站到了中央,拿起箱子里的黄金,又随手抛下,大放厥词“不过如此。”随后回到了凤千澜身边。
苏相气得跳脚,“这是犯规!南唐未免太不把我西华看在眼里,小小婢女竟敢当众放肆!”
君凌风一直注视着南唐那边的席面,此时见那人站起身来,一双桃花眼徒然一亮。
凤千澜站起来“苏相此言差矣,您说脚不沾毯,可没说手不能触碰。诸位所见,南唐婢女的确没有脚踏红毯,是以不能算是犯规。”
她青衫桂水,乌黑的发用浅蓝色流苏发带束起。凤眼带笑,桃唇浅浅,面生女相,却一身潇洒快意,松烟入墨,陌上少年郎,人如暖玉。
苏相问“你是何人?”
“在下,舟山凤澜。”凤千澜执手一礼,不骄不躁,沉稳八方。
舟山?!舟山地处西华北境,山势陡峭,高耸入云,传言有一仙人于舟山一游,见此山灵力充沛,遂居舟山,创舟山一派。舟山弟子行走世间的并不多,几百年来不过三位,每一位皆是才华横溢,惊才绝艳的人物,眼前这位凤澜是第四位舟山行走。
如青玉点地的声音在宋清猗耳边响起,远去的青衣与殿中人重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间的栀子素钗。将凤澜两个字,在心中默念数遍。
苏乐暄也将目光凝在凤澜身子,那眼底是藏不住的惊艳。
苏相听言,语气也客气了下来“原来是舟山行走,失敬失敬。”
凤千澜浅浅一笑,表示回敬。
宋胥也多看了几眼凤千澜,心中的算盘打得飞快。宋依斐凑过来,小声道“爹,这舟山很大吗?”
宋胥见儿子根本抓不住重点,不着痕迹的挥开他,教训道“学业上不用功,净说胡话。”
宋依斐撇嘴,笑哈哈地去了。
君凌风看着站在大殿中的凤千澜,神情恍惚,那逆着光的容貌与记忆中的些许相似,他开口道“你喜欢风铃吗?”
此言一出,大殿寂寂,西华众臣闭口不言,讳莫如深。他们这位念旧的帝王,这么些年过去,还是没有忘记那人啊。
张令则感到怪异,初次见面,西华皇帝这话失礼了。
如此对比下来,凤千澜的反应是最正常的了,面对君凌风的提问,她微微一笑“在下初来长安,觉得这长安的瓷菊当真一绝。”对于君凌风的提问,她顾右言他,化解了君凌风失礼的尴尬,缓和了殿中气氛。
君凌风失落的收回视线,低声道“朕知道了。”
轻轻一句,似羽毛般飘到凤千澜心中。她今日来时,在自己的妆容上下足了功夫,何况从前的蒋漱兰毁了容貌,除非亲近之人,是没有人会认出她的,但她不确定君凌风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一场宴会,就这样结束了,凤千澜将李婧柔送回驿站,带着之桃去了就近的客栈,既然她的身份已经公开就不能与西华使团住在一起了,难免遭人非遗。为此李婧柔还闹了好大的脾气,还是凤千澜再三保证会来看她,才作罢。
这夜各府中的探子加班加点,将凤千澜的资料呈到个各家主子桌案上。
宋胥细细读去,凤澜,字幼安,师出舟山,几月前出山游历,途遇大雨,马车陷于泥中,不得出,幸而进过的南唐使团出手援助,得知南唐使团此去长安护送公主,于是凤澜与他们接伴而行,虽然凤澜的出现太过巧合,但他舟山行走的身份是货真价实的,引得长安城中人血沸腾。宋胥也起了拉拢的心思。
这样的资料为多人抄录,苏相也看到了一份相似的情报。“舟山行走,我苏某人志在必得!”
凤千澜回到客栈,进了早先定好的客房,她来到桌案前,伸手抚上一把冰蓝色瑶琴,手指起落间,一串清泠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正是那把柳梦如留给凤千澜的瑶琴。
她手抚琴弦,心中思量。当年蒋漱兰历遍四海八方,于舟山之巅遇到了阳神真人,那阳神真人正是这一代舟山掌门。蒋漱兰无意闯入舟山一派的阵法,连破五关,杀到了舟山山门之下。
阳神真人出山与蒋漱兰比剑,蒋漱兰一尺青锋拆了三招,败在阳神真人手下。蒋漱兰剑法惊艳,走势如削锋,内藏璇玑之意。阳神真人遂收凤蒋漱兰为徒,许她三月一次上山学艺。这件事情蒋漱兰并没有告诉过君凌风。
今夜长安城内惊现舟山行走,各家定然不得安定,少不得一番骚乱。琴声自指尖倾泻而出,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乃,隐隐现于指下。是玉梧琴集中的渔樵问答,一弦一意,赠与半夜来的不速之客。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江河之上,渔歌互答,晚霞与江水悠悠。“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几滴雨水从天而降,逐渐形成一片雨帘,琴声与悬空的雨珠相碰,激起丝丝寒气,飒飒秋雨,浅浅石榴。“诸位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楼上传来的声音低低沉沉,如同那琴声意义深远,每一道琴声中都含着精纯的内力。暗处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出。洒在角落的绿竹上,点点红花,被雨水洗去。
一曲终了,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雨滴汇集,自屋檐上成串落。
之桃走进屋来“公主为何不就此留下这群人?省的日后再这般不知规矩。”
凤千澜起身站到窗边,雨丝迎面“放他们回去,自然是为以后做打算。”今夜的试探也好,窥探也罢,她既然出手了,就会让那些人居心叵测之人收敛,让盟友看到她的价值。
凤千澜抬手,“许久不曾弹琴,都有些生疏了。”
今夜一曲渔樵问答,一场秋雨意寒,在接下来几日为长安人津津乐道,传呼其神,使凤澜的身价水涨船高起来。
第四章 竹影深处
高楼平地起,长安一曲远。今日舟山行走凤澜先生正在四处寻找长期定居的住宅。长安城中的富贵之家纷纷上门为凤澜先生推荐自己空闲的住宅,一时间凤澜先生所居客栈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之桃不堪其扰,打发了一波,又来一波。好像这客栈中有活佛似的,大家都争相来访。凤澜先生谢绝了各世家大人的好意,挑了城郊外竹林深处的一间小屋。
一枚晶莹剔透的风铃悬在屋檐下,随着风浅唱低吟,飒飒竹叶,两相交合,天籁之音,绕梁不绝。
窗格像外打开,偶尔几只飞鸟经过,落入窗画中。桌案上墨笔悬挂,上好的平城宣纸整齐的铺在上面。凤千澜一袭青衣正提笔书写,游龙走蛇般的痕迹留在那纸上,行云流水,墨的是王维的《终南别业》里的“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先生,昭武将军府的宋公子来访。”
“请进来。”
来人一身蓝衣濯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笑如朗日“幼安兄,今日临的什么贴?”与其妹宋清猗的文静截然相反,更似其父,爽朗洒脱。
凤千澜莞尔一笑“随意写了两句罢了。今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不用陪小太子练武?”
先前宋依斐代父宋胥为凤千澜介绍住宅,见凤千澜文采不凡,不似苏峻茂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作态,两人对于文学方面见解相似,凤千澜的武艺更是合他胃口,便成了好友。
宋依斐答道“今日小太子病了,说不来了,我这才有空过来探望幼安兄。”
他晃了晃手上的酒坛子“幼安兄,长安就要不要来上一杯。”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长安酒,长安醉,也称忠义之酒。凤千澜身为蒋漱兰时极少喝这酒,初入口时苦中带涩,回味过来自有慷慨就义之悲。
如今她身在西华,却无坟可哭,无亲可祭,蒋家忠良一门清明无食……
“幼安兄?”宋依斐唤醒走神的凤千澜。
“啊,好呀,之桃,你将咱们从舟山带来的青瓷拿来吧,配这个更好。”
“喏。”
清风扫过,竹音盈盈,满山竹叶,风中摇曳,竹箫低沉,篱笆边一簇簇菊花开得烂漫。两人摆酒院中,两只青瓷中盛满了浓醇的长安酒,将一片湛蓝倒影杯中。把酒南山下,有暗香盈袖。微醉之时,宋依斐抽出石桌上的长剑,武将起来。
宝剑如霜雪,耀眼明亮。银光与蓝衣辉映,剑舞起来,如飒飒流星,所指之处石蹦地裂。
凤千澜捧着青瓷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宋依斐脚下生风,勃勃劲生,气吞虹霓,大鹏展翅,一跃而起,迎风快意。剑在空中划下无数道波横,隐在风中。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锵”长剑脱离宋依斐的手,朝着凤千澜所在的方位飞来。“幼安兄,接招!”
凤千澜端着酒杯,旋身错开,手指深深一握。清亮的剑身倒影出他柳叶浅眉,剑柄牢牢握在手心,杯中的长安酒一滴不撒。
“幼安兄,好武力!!”宋依斐突然发难,凤千澜却反应及时,从起身,错开,到握剑,一串动作井然有序,流畅舒怡。他端起石桌上的青瓷与凤千澜的相碰,“当浮一大白!”
自是仰头饮下,酒下愁肠,烈了心神。
篱笆外,苏峻茂站在院门外三米远处,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院子里称兄道弟的两个人。他最是见不得比他好的人,这宋依斐平日在武艺上压他一筹,现在好了又多出个什么狗屁凤澜,他长安城第一公子的名号都被抢了,如何高兴?可爹也不知道怎么会事,硬要他来竹居拜访。
到时他身边的苏乐暄看得津津有味,苏峻茂不愿意来,于是她自告奋勇作为陪同监督苏峻茂来。“瞧瞧,宋依斐的剑术可比哥哥你好太多了。”
“苏乐暄,你什么意思!”来自自家妹妹的嘲讽,让苏峻茂发了怒。
苏乐暄是个极其骄傲的人,父亲是一国丞相,姐姐母仪天下的皇后,姑父则是一国之尊。没有什么是能让她低头的,亲哥哥也不行“意思就是哥哥你的剑术是真的烂极了。”
“哼”苏峻茂转身就走,再不看院中扎眼的两人。
“哎,苏峻茂,你走什么?父亲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哎!”无论苏乐暄怎样呼喊,苏峻茂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竹居。
苏峻茂走了,苏乐暄一女孩子不好再上门拜访凤千澜,撅着小嘴,在原地跺跺脚,追着苏峻茂去了。
翌日,君凌风在朝堂上宣布要为小太子招募少傅,发榜西华各地,贤者皆可一试。
当这个消息传到竹居的时候,凤千澜正在习琴,近日来她发现柳梦如的这把瑶琴弹奏起来十分顺手,对于内功的修**有助力,闲来无事时总有拨弄一番。
之桃“先生,小太子已经有了三位学识渊博的师父了,陛下还为小太子招募少傅?”
一曲映月终了,凤千澜凝神看着琴弦,她不知道君凌风此举何意。在西华待了近两个月,这是她突破的好机会“可能是小太子顽劣,需要一个时时陪着在他身边指点的人罢。之桃去替本公子报个名。”太子少傅,她志在必得!
东宫,正殿,君子钰正在端坐在椅子上看书,杏黄色的宫装穿在身上,减去了孩童的天真,带着成人的沉静。小小的侧脸,线条刚毅,与某个人有两分相似。
君凌风就站在屋外,目光约过轩窗,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专注地看着什么。
“陛下,不进去吗?您要去进屋,太子殿下会很开心的。”一旁侍候的公公问道。
君凌风罢罢手“不必了,学业重要,朕就不打扰他了。让东宫的宫人照顾好他。”
“喏。”
发生在窗外的这一幕,君子钰并不知道,他拿着书读来几句,就开启了神游模式。这些时日以来,宋哥哥总是提起一个叫凤澜的先生,说他武艺如何,才学如何,其人如何……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宋依斐少年自负,放眼长安城中能让他另眼相看的实在不多。这凤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好想见识一下什么叫青衫桂水香,远去飞雪过书堂的风姿。
一场宴会,就这样结束了,凤千澜将李婧柔送回驿站,带着之桃去了就近的客栈,既然她的身份已经公开就不能与西华使团住在一起了,难免遭人非遗。为此李婧柔还闹了好大的脾气,还是凤千澜再三保证会来看她,才作罢。
这夜各府中的探子加班加点,将凤千澜的资料呈到个各家主子桌案上。
宋胥细细读去,凤澜,字幼安,师出舟山,几月前出山游历,途遇大雨,马车陷于泥中,不得出,幸而进过的南唐使团出手援助,得知南唐使团此去长安护送公主,于是凤澜与他们接伴而行,虽然凤澜的出现太过巧合,但他舟山行走的身份是货真价实的,引得长安城中人血沸腾。宋胥也起了拉拢的心思。
这样的资料为多人抄录,苏相也看到了一份相似的情报。“舟山行走,我苏某人志在必得!”
凤千澜回到客栈,进了早先定好的客房,她来到桌案前,伸手抚上一把冰蓝色瑶琴,手指起落间,一串清泠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正是那把柳梦如留给凤千澜的瑶琴。
她手抚琴弦,心中思量。当年蒋漱兰历遍四海八方,于舟山之巅遇到了阳神真人,那阳神真人正是这一代舟山掌门。蒋漱兰无意闯入舟山一派的阵法,连破五关,杀到了舟山山门之下。
阳神真人出山与蒋漱兰比剑,蒋漱兰一尺青锋拆了三招,败在阳神真人手下。蒋漱兰剑法惊艳,走势如削锋,内藏璇玑之意。阳神真人遂收凤蒋漱兰为徒,许她三月一次上山学艺。这件事情蒋漱兰并没有告诉过君凌风。
今夜长安城内惊现舟山行走,各家定然不得安定,少不得一番骚乱。琴声自指尖倾泻而出,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乃,隐隐现于指下。是玉梧琴集中的渔樵问答,一弦一意,赠与半夜来的不速之客。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江河之上,渔歌互答,晚霞与江水悠悠。“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几滴雨水从天而降,逐渐形成一片雨帘,琴声与悬空的雨珠相碰,激起丝丝寒气,飒飒秋雨,浅浅石榴。“诸位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楼上传来的声音低低沉沉,如同那琴声意义深远,每一道琴声中都含着精纯的内力。暗处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出。洒在角落的绿竹上,点点红花,被雨水洗去。
一曲终了,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雨滴汇集,自屋檐上成串落。
之桃走进屋来“公主为何不就此留下这群人?省的日后再这般不知规矩。”
凤千澜起身站到窗边,雨丝迎面“放他们回去,自然是为以后做打算。”
第五章 雪中独行
“青海长云千秋雪,高楼独上屡新蟾。彩云窗,往事少年依约。为当时,曾策马逍遥,论剑高台,白驹过隙,已是物是人非。莫唱那江南古调,怨抑难招,长安将魄。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楼中一片沸腾。
楼外雨下为寒气所薄,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是以为小雪。今日宋依斐邀凤千澜长安一日游,行至中途,两人嗅到酒香,遂寻味而来,进了一家在长安城中不大不小的酒家。正逢酒家说书人讲《君臣汇》。
凤千澜初来长安并不知道有这本子,听了一小半,依旧糊涂“依斐,这《君臣汇》说的是个什么故事?”
桌上盘置红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宋依斐将温好的酒倒出,“幼安兄,还喜欢话本子?这是前些年在长安城里突然火起来的,讲的是一对君臣,从争夺皇位的血路中拼杀出来,君主却听从谗言,错杀良将的故事。”
他压低声音道“整个故事听来,相似在隐射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凤千澜心里抖了抖“太子脚下,如此议论皇家秘事,官家不管吗?”
“这,哈哈,我竟未曾想过。”
阴云漠漠,小雪将至。宋依斐将酒杯推到凤千澜手边“来,幼安兄尝尝这以梅雪入味的知微酒。”
凤千澜接过酒杯,心中怀疑道:君凌风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代贤君的名声他也不要了吗?还有这写话本子又是谁?
两人坐在二楼,品酒问道。下面忽然起了争执。只见苏峻茂一脚踏在说书人讲书的桌子上,明晃晃的大刀插入其中。“谁允许你说这个的!”
说书人满脸惊惧,瑟瑟发抖,人微言轻,东家的要求,他敢不做吗?
跟随苏峻茂的一公子哥道“苏兄莫要动怒,这《君臣汇》在这酒楼里讲了一段时间了……”
苏峻茂恶狠狠地看向那说话的公子哥。“你说什么?”
吓的那公子哥立刻闭了嘴。
宋依斐看见苏峻茂就来气,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这个苏峻茂,欺人太甚。”
起身下了楼,凤千澜也跟着下去。
苏峻茂是一向的霸道胡闹,这个人敢当着他的面,含沙映射他父亲。他怎么会轻易扰了他。“来人,将的舌头割了,教他再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苏家的家仆上前捉住那说书人,强使其开口,拔出一枚精巧的匕首,就要往那舌头上一割。
来不及了,宋依斐抄起临近桌子上的筷子,朝堂中央一飞,击中家仆拿匕首的手腕。
家仆感觉手腕一疼,送了手。使得说书人逃过一劫。堂中人看着剧情的转折起伏,比那惊心动魄的《君臣汇》还要精彩几分。
“苏兄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宋依斐气势汹汹地走来,丝毫不给苏峻茂颜面。他们两在长安城里一直是看不惯对方,凑到一块就是死磕。
苏峻茂见凤千澜背着一只手走下楼来。本要还口大骂,却禁了声。不理会宋依斐的气势汹汹。破天荒地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黄金砸在说书人额头之上,“那这钱滚,以后不许再说这个《君臣汇》,否则本公子要你好看!”
“是是是……”说书人头上多了个伤口,血簌簌流下,他爬将起来,捧着黄金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宋依斐,看见没有,这就是狗腿子,你要为他出头,他却只爱钱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苏峻茂发现放走这个说书人,他还能借此讽刺宋依斐多管闲事,这感觉还不赖。
宋依斐见那说书人得以保全只是受了点轻伤随不想与苏峻茂斗嘴,今日他还需带凤千澜一游长安。“幼安兄,既然无事,我们且走吧。”
“好。”
宋依斐的不理会,让刚刚得意的苏峻茂顿失兴致,朝着两人的背影道“宋依斐,你们去哪里?我也要去!”
苏峻茂把身后的公子哥们通通打发了回去,快步跟上了前方的两人。苏峻茂此番举动惊的一众公子掉了下巴:苏公子是撞了邪?还是撞了邪?见鬼。
三个人一同走在繁华的长安城中,即使天雨小雪,街上的人不见少,街头小贩,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宋依斐见苏峻茂跟上来,心里气得要死,又不能当着凤千澜的面说出来,嫌弃地与苏峻茂保持着一段距离。
苏峻茂则截然相反,心里喜滋滋的,上次父亲让他去竹居拜访,他提前走了,被苏乐暄那死丫头告到父亲面前,让他禁了三天的足。这次他摸出门路了,只要是能与凤澜先生交好的事情,父亲定不会怪罪他。今日他与凤澜先生同游长安街头,回去就等着被夸吧!
多了一个苏峻茂凤千澜倒是不在意,即使他是苏相的儿子。可自从进京以来,苏峻茂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是以她不会将苏相的罪孽牵连到苏峻茂身上。
三个人便以凤千澜为枢纽,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雪自天空飘落,落在地上,融入地中,消失无踪。漫步街头,宋依斐一路上都在为凤千澜介绍长安从景色到美食,从美食到美酒。“要说这酒,还是望舒楼里的白玉干最烈,入口辛辣,却醇香无比。幼安兄有空定要去望舒楼试上一试。”
凤千澜微微笑着,答“有机会定去一品,到时候还请宋依斐陪我走走上一遭。”
“好!”这是凤千澜发出的邀请,宋依斐怎么可能不答应,“届时劳幼安兄破费了。”
“哪里哪里。还得多谢宋兄连日来的照应。”凤千澜又转头问“苏兄可否赏脸?”
被问到的苏峻茂傻了脸,他与凤澜不过几面之缘,就引得凤澜相邀,难道是觉得他还不错?当下应道“好好好。”
宋依斐闻言毫不在意,幼安兄重礼之人,不可能只问依斐,不问峻茂。
前方一人身着紫衣,与三人错肩而过,错身之时,双方都没有侧目,只是一场萍水相逢。那紫衣人在错身而过后,停在了原地,在热闹中静默,却未曾回头。
一人朝北,三人朝南。
三人行至南城古刹,这是一座隐在烟火尘埃里的佛寺。庙门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四只石刻的大狮子蹲坐在庙前,审视着来人。
天色已是傍晚,庙宇中橘色的灯光映到雪上,为雪渡上一层柔光,前来上香的百姓正在返家,只有他们三人逆流而行。一僧侣迎面而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前来所谓何事?”
宋依斐上前一步回礼“小师父,我等途经此处,心生慈悲,故而进殿一拜,不知小师父可方便。”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施主请。”僧侣将三人迎去正殿。
游寺庙,苏峻茂觉得无趣,随凑到凤千澜身边,小声道“这小庙,若不是出了个无量大师,哪里来如此多香火供奉。”
凤千澜是知道这座无名小庙,一双清亮的凤眼里随着前行的灯光忽明忽暗,道“苏兄慎言。”
苏峻茂撇嘴,原以为这凤先生是个有趣的人,也这般古板,父亲怎么会对他青眼有加。
三人随僧侣到了正殿,像寻常香客般上香跪拜。三人中苏峻茂随意,宋依斐严谨,而凤千澜不信神佛,此来不为拜佛,为的求问。三人拜完佛出来,在僧侣的同意下,于庙宇中四处观赏起来。
抬头看时,雪已经停了,一轮圆月悄然登场。院中景色平平,几棵高大的菩提树矗立,孤零零地舒展着枝丫,地上干干净净不见一片落叶。
三人逛了一圈,又吃了些素斋,准备离去。
临去前那僧侣又出现在他们眼前“阿弥陀佛,三位请留步,敢问可有凤姓的客人?”
苏峻茂与宋依斐面面相觑,这怎么回事?目光都集中到了中间的凤千澜身上。
凤千澜上前道“在下姓凤。”
“凤公子,无量大师,请凤公子进屋一叙。公子请随小僧来。”
凤千澜对两人道“宋兄,苏兄请两位等一会了。”
无量大师相请,别人求也求不来。何况近三年来也不见无量大师请过什么人这可是老古董的存在啊!两个人连连点头,让凤千澜快去,他们在庙门前等他。
随后凤千澜随着僧侣去了一间禅房。进屋去只见一和尚一身白净的僧袍,坐在团铺上,闭目养神,双手合十。花白的胡子,眼角爬上皱纹,再烦躁的人见了大师也会自发的安静下来。
凤千澜走进屋中,在无量大师对面的团铺上坐下。僧侣奉上一杯茶后,便出去了。凤千澜端起眼前的茶,抿了一口,清淡微苦,是莲心。她也不说话,等着对面的老秃驴开口。
待僧侣出去后,无量大师睁开了眼睛,精明锐利的目光投向凤千澜,开口就是一句质问“回来了?”
“是。”凤千澜放下茶杯,不闪不躲地看着眼前的老僧。
“是老僧糊涂了,九转之人,怎会轻易覆灭。”
凤千澜抬着茶杯站起身来,看着夜空中的圆月“大师,难道蒋家一门的血,还不够吗?”
无量大师安静的脸上突然狰狞起来“可是最该死的人,却没有死!”
凤千澜道“该死?这世间万物有灵,生而平等。此后种种,谁又是真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