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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千澜传全文阅读

作者:六尘非空     帝女千澜传txt下载     帝女千澜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风雨欲来挽江潮(2)

    凤婉卿犹不解气,双手叉腰,破口大骂“周灵央你不要脸,竟敢公然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婿!”

    周灵央偏着头,脸颊渐渐高起。手掌印更加明显在白皙的脸上显得极其突兀。周灵央眼神冷冷地看着眼前骄纵的女子。

    凤婉卿被盯得毛骨悚然,心中发虚,打人的手心突突地痛着。“看……看什么看……”

    周灵央一收先前的小女儿模样,冷笑出声“呵,本公主以为是哪家的泼妇。原来是凤大小姐呀!”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凤婉卿的衣裳。很是不巧两人今日都穿了淡粉色的纹银百褶裙,只是上面绣花略有不同。

    凤婉卿也发现了,她平日不是爱红色吗?怎得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紧张地眨了眨眼,外厉内荏道“你,你说谁是泼妇!”

    梨香见事情不妙,向周灵央轻轻摇头。

    周灵央收到梨香的提醒,窜紧的手掌又松开,狠狠咽下一口气。不屑道“本公主说的是谁,凤大小姐心里不清楚吗?”

    一旁的梨香用手肘拐了红袖一下。红袖性子泼辣,说话又不饶人。这般局面。公主不好当面为难凤大小姐,但也不能坠了一国公主的尊严。

    红袖会意立刻出列,张扬无比地看着凤婉卿,眉飞色舞道“公主,咱们回去吧,省得脏了公主的衣裳。这衣裳啊,布料用的是价值千金的月线蚕丝,而上面的绣花可是宫廷绣斋花了整整一个月才绣出来的。岂是那些街边货色可比的!”

    凤婉卿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这件衣裳就是普通的绣娘绣的,布料更不是什么寸金的名贵的布料。而她被称作天下第一美人,最是在乎这些虚名。红袖这招是打了蛇的七寸。脸色煞白,抬起手指着红袖,喘不上气“你……你……”

    周灵央见凤婉卿这般窘迫的模样,心情稍霁“凤小姐还是注意一下形象的好,听说凤小姐好事将近,这南阳王妃……”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凤婉卿的怒火就蹭蹭蹭的往上蹿,先前的自卑感全无,泼辣起来“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本小姐争霖潇哥哥。霖潇哥哥才不会喜欢你呢!”

    周灵央扬唇一笑,笑容中暗藏深意,故作娇羞道“哦,是吗?你怎的知道南阳王不喜欢我,他今日……”

    周灵央娇羞的模样刺痛了凤婉卿的眼,大喊道“霖潇哥哥是不会喜欢你,再有三天本小姐就要嫁入南阳王府了。你没有机会的!”凤婉卿眼神一横,冷哼着,甩袖而去。

    不在状态的素玉这是方回神,眼神带着惊恐地朝周灵央微施一礼,转身追上去。

    周灵央看着凤婉卿远去的身影,不屑道“哼,本公主看上的人,那就是本公主的!凭你也配?”

    梨香上前附耳道“公主今日这事……不怕南唐皇帝不答应这桩婚事。”

    周灵央眼前一亮,脸上的伤也不痛了,“对,就这样办。梨香快去请皇兄来本公主房中,本公主要与哥哥好好计议一番。”

    “是,公主。”梨香应声去了。

    风卷落叶,凤婉卿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脚步匆匆依稀的见她的愤怒。周灵央笑笑,牵扯到了嘴角的伤痛“嘶,本公主到是要好好谢谢你了。”

    红袖扶着周灵央回了驿馆。

    天色渐暗,狂风四起,天边雷声滚滚,淅淅沥沥的雨由小转大,雨滴连在一起,织就成一张迷蒙的网。长街青色的石板上溅起点点水花,雨滴顺着横出的屋檐一排排落下,形成美丽的珠帘。

    靛蓝色长袍微湿,一如雨过天青的颜色。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祥云锦带,蓝色凌角绸带扎住的长发随风扬起。高楼之上,王离川收起玉笛。身姿修长,周身散发着山间清溪的气息,独立在蒙蒙的烟雨中。

    一川烟雨,满城蒙蒙,杏花湿雨。王离川眉头轻皱,千澜,你可还安好?

    王府小厮守在一边,担忧道“主子回吧,这里风大。”

    “嗯。”王离川优雅转身,步履不紧不慢下了楼。

    “轰隆”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开,电似火龙。屋外雷声阵阵,凤如烟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忽的坐起身来。小手挑开撒花帐帘,“念心姐姐你在吗?念心姐姐?”

    凤如烟见念心不在,赤着脚丫子下了床。“咦?念心姐姐去哪了?”

    屋外大雨滂沱,树影如妖在窗纸上晃动不停,莲花烛台上烛光跳跃。凤如烟穿着单薄的中衣偷偷趴在满月形的隔扇边,探着小脑袋左右张望,仔细观察了一会,确定没人,赤着脚丫子一溜烟向连通着正屋的走廊跑去。

    念心方便回来,见帐子拢着,没有留意。就着地上的平铺的被褥躺下,渐渐入睡。

    凤如烟跑进正屋,轻声细语道“姨娘?”正屋里没有点灯,四下黑漆漆的。

    凤如烟放轻脚步,伸着手摸黑向床榻走去,雨打轩窗,雷声作响,一阵凉意袭来,凤如烟打了个寒颤,“姨娘醒着吗?烟儿害怕。”

    房间里静悄悄,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凤如烟一步步走向床榻。离床榻还有一米的距离时,见一人倚靠在床沿边,视线昏暗,从衣裳上依稀能辨得是姨娘。

    凤如烟一连串小跑到方姨娘身边,拉起方姨娘的衣袖,左右摇摆“姨娘,姨娘,烟儿睡不着。烟儿要和姨娘一起睡。”

    屋外大雨暴起,用力打在石板上,千朵万朵水花一朵接一朵在地面上绽放。一绽而逝,短暂如斯。一如人的一生,灿烂至极,便是凋零的开始。

    方姨娘没有动作。凤如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天边电似火龙,“轰隆”一声巨响,白光骤现,照亮了方姨娘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

    “啊……”稚嫩的尖叫声响起,带着惊恐无助凄凉。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凤如烟松开了手。方姨娘早已僵硬的身子往后倒去。撒花帐下,锦被之上,她嘴角带笑,那双清澈的眼轻轻阖着,却是再也无法窥见那眼中溢彩的光景。

    一场暴雨肆虐京城,凤府偏门,一个娇小的身影冒着大雨跑了出去,转瞬间消失在雨幕中。

    天色渐亮,下了一夜的雨收了尾声,晶莹的珠子挂在嫩绿的叶边,残花飘在地上清清的积水之中。飞霜院中,凤老爷站在屋中,崔氏正为其穿戴。“老爷,今日婉卿的婚事……”

    凤丞相闭着眼“嗯,若所料不错,皇上的旨意今几日便会下达。交代婉卿,让她在府上安心准备待嫁。”

    崔氏闻言喜笑颜开,“妾身明白。”

    “嗯。”

    一切穿戴完毕,凤丞相乘轿离开了凤府,前往太虚殿议政。

    凤丞相走后不久,莫婆婆进了里屋伺候崔氏梳妆道“夫人,下人来报,方姨娘昨夜去了。”

    崔氏面显春风,透着妇人的风韵。手中拿着一支嵌了绿松石花形的金簪,在发髻上比划几下,又拿起另一支红翡滴珠金步摇,“哼,她到是聪明。莲绣这事你先去料理,等老爷回禀一声便是。”一个小妾而已,去了就去了。

    “喏。再有伺候方姨娘的念珠不见了。”

    崔氏放下簪子,“不见了?怎会不见了?”

    “回夫人,今早下人发现西边的偏门虚掩着,怕是昨夜趁下人松懈偷溜出府去了。”

    “出府去了?”崔氏拧着眉,她料定当年的事方晓定不会与他人说,况且她也不敢说。可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丫头跑了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了以防万一,她不可大意。“找,莲绣你多派几个家丁去找,务必把那个叛主的丫头给本夫人追回来。”

    “喏。奴婢这就去办。”

    凤府最偏远的小院,里头传来阵阵哭声。狭小的正屋,凤如烟趴坐在床边。床边放着一方未绣完的帕子,上面绣着红艳艳的相思子似染血的泪珠。

    凤如烟小小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姨娘冰凉的手,如豆的泪珠顺着稚嫩的脸颊流下。轻轻扯了扯方姨娘的衣角,一字一句认真道“姨娘,姨娘,你醒醒好不。烟儿以后不胡闹了,不淘气了,不惹姨娘伤心,烟儿乖乖的……”

    意料之中的一片寂静。凤如烟声音带着哽咽,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你说过要陪烟儿去放风筝的,要陪烟儿练字,给烟儿请师傅的。姨娘,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怎么可以食言,呜呜呜……”

    念心陪着凤如烟,见懵懂的孩童又惊又悲的模样,弱小如同小兽。泪水唰的流了下来,将凤如烟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四小姐别哭……。”

    凤如烟抱着念心嚎啕大哭“念心姐姐,姨娘为什么不要我了?”

    念心心头一颤,却无法回答自家小姐的问题,又联想到昨日莫婆婆来过了。四小姐,姨娘这么做是想让您活下去呀。思及此,念心更加心疼怀中这个懵懂的小女孩了,紧紧抱住她弱小不停颤抖的身子,希望能给予对方一丝温暖。

    屋外传来震天响地的哭声,是院子里为数不多的下人在为主子哭丧。那哭声十分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雷声大雨点小,听起来虚假的令人作呕。

    凤如烟听见这声音,突然止住了哭声。纯净的眼含着泪,眼中神色几变,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这偌大的府中,只有自己和念心姐姐是真心为姨娘的离开而伤心的,而她那伟大的丞相爹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出现……

    地上积水空明,花瓣捻落成泥。一场雨去,一场殇,花落人也亡。

第六十一章 十里长亭迎汝归

    是夜,香草幽幽,月明星稀,几只松鼠在树间跳跃,黑影一闪即逝。

    顾熠城坐在火堆旁,火舌正舔舐着肥嫩的鱼,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凤千澜睡眼惺忪,双眼微睁,好香啊!近日风波不断,她累极了,竟然直接在顾熠城怀中睡着了。这会儿绷着的神经一松。才发觉一连几日都未进食,实在是饿了。

    “醒了。”低低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微不可见的宠溺。

    “唔……”凤千澜伸了伸酸软的腰肢。顾熠城的外衣被她这一动,从肩上滑落。

    “嗯,醒了。”凤千澜顺手捞起地上的外衣,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顾熠城身旁,席地而坐。

    凤眼直盯着架子上的鱼看,像一只饿极了的小猫。顾熠城嘴角微扬,将手中烤好的鱼递了过去。“好了。”

    凤千澜笑着接过鱼,见这只有一条,不由问道“你不吃吗?”

    顾熠城清浅一笑“吃过了。”

    凤千澜听罢欢快的吃起手中鲜美的鱼,不时口齿不清的赞赏一番“嗯,……味道不错!”

    顾熠城见她嘴角边细小的鱼肉,微凉的指腹轻轻扫过,惹得凤千澜身子一僵,好似电流流过。

    未等凤千澜说话,顾熠城便收回了手,长长的睫毛遮掩了那一方琉璃似的眼睛,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凤千澜脸上一热,果断低头吃鱼,眼神却飘来飘去没有着落。

    山间晚风吹来,火光左右闪动,野兽绿莹莹的眼在黑夜里发光,盯着这边的动静,奈何火光,不敢靠近。

    知了声此起彼伏为这静谧的月色添了一丝生气,顾熠城看着明显走神的凤千澜道“此番回京,路上顺手救了一户人家。”

    凤千澜回神,清澈的眼中映着火光,映着一张如玉的脸,静待下文。

    “那家人以卖草药为生,家中母亲曾在大户人家当差。十几年前不知何故,被主人家赶了出来。却在一夜之间暴富,在城西中开了一家药店。”

    方才那一瞬的心动烟消云散,凤千澜朝顾熠城眨眨眼。被主人家赶了出去,还一夜暴富,这其中没有猫腻都说不过去。这不是电视剧里经常有的桥段么?狗血呀,狗血。

    凤千澜啃着鱼,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听着见事,却没想到这件事会与她有牵扯不断的关系。

    “那大户人家……便是凤府。”顾熠城声音平平,却让人心中莫名一凉。

    凤千澜瞪大了双眼,what?“凤府?柳氏?”

    “嗯,与你母亲有关。”顾熠城接着补充道。

    这下凤千澜不淡定了,她的确打算在去西华之前将柳氏的事情查清楚,好帮原主人报个仇,算是答谢了。没成想,这么巧。顾熠城路上随便救个人,都能救到关键证人,她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做过刑部侍郎了,刑侦能力这么强悍?

    顾熠城见她神色还好,并没有因为柳氏的事情伤神,道“明日我们与班师回朝的军队一起入京,届时你便能见到了。”

    “嗯。”柳氏的事情扑朔迷离,接下来她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京城,乌衣巷王府。

    王家小厮立在王离川身边“公子,那位姑娘还没有醒来。不过大夫说了,是淋了雨,感染风寒,过几日便好了。”

    “嗯。”王离川手持书卷,眼神落在书卷上。

    下人不便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王离川临轩而立,身姿修长,乌发用一抹淡蓝拢着。书上的文字他是一个也没看进去,脑中想着方才暗卫禀报之事。京城五百里,有凤小姐的踪迹。

    王离川放下书,朝外唤道“来人,备车。”

    这边暗卫刚走,就有人去王老家主耳边嚼舌根子。

    一夜风雨刚停,烛火跳动,室内点了安魂香,缕缕青烟自雕刻着白虎的香炉升起。案桌后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老人家,已是花甲之年。鬓发斑白,双眼浑浊有神。

    下首坐着一位中年男人,眉眼与王老家主有几分相似,却不得其威,反而多了几分阴柔之色,这是王家三爷王焕,王离川唤其一声三叔。

    王焕神色陈恳道“我王家书香门第,还请父亲防患于未然……”

    王老家主并不言语,罢手。

    王焕见父亲不愿多谈,起身行礼,出去时,轻轻将门带上。

    王老家主独坐屋中,先前昏花的老眼闪着亮光。王家是世家大族,祖上可追溯到前朝,到他这代已是第三十一任家主了。老三的意思他知道,离川对那凤家女的态度难保不会惹外人深思。

    王家一直以君子之道处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而凤家一界贫民起家,凤丞相的手段凌厉,与王家奉行的处事之道大相径庭。先前有郑家女,现在……王老家主的脸隐在烛光后,不可莫测。

    南阳王府,李霖潇手指微顿。朱少富的传信里说顾熠城先一步出城,没有与进京求赏的车队同行。

    而李霖潇派出查探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是顾熠城染上了风寒不能见风,一直在车架中没有露面,不能确定顾熠城是否在车队中。

    这与朱少富的信不谋而合。他真不在车队中?李霖潇一步步思索,那他会去哪呢?可不管顾熠城去了哪里,这无疑是一个打击顾熠城的绝好机会!藐视皇威,擅自离军的罪名可不小。

    李霖潇抿唇一笑,哼,顾熠城这会你总逃不掉了。

    天色大亮,进京求赏的军队在距离京城两百里之处停下。

    冯三一家一直随行军中,生活安稳下来。一直病殃殃的冯晴也容光焕发起来,凭借着自己甜美的外表俘获了不少士兵的芳心。

    可冯晴却从不多看旁人一眼,对言柒尚算有几分熟稔。队伍停下来休整片刻,冯晴见言柒一个人站在那里,拿着水壶走了过去,甜甜的声音响起,话落将水壶递了过去“言哥哥,喝口水吧!”

    言柒见是冯晴,刚毅的脸上裂开一个笑容,接过冯晴手中的水壶“冯小姐。”

    冯晴低头一笑“言哥哥唤我小晴便好。”

    言柒点点头,还是唤她冯晴。这是主子吩咐照顾的,他不敢造次。

    冯晴也不在意,两人闲聊了几句,突然低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言哥哥,世子他……是不是要回来了?”

    顾熠城不在队伍中的事情除了言柒,便只有冯家一家知道了。

    冯晴的外表很具有欺骗性,言柒只当她担心自己的救命恩人,故有此一问。可主子的行程言柒是万万不会透露出去的,昨夜他收到主子的信,让他们在距京城两百里处等候。

    言柒笑笑“世子的事,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清楚。”

    “是吗?”冯晴有几分沮丧,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风华无双的男子呢?

    这边离队伍有些远,大家伙儿连日赶路也累了,没有人注意到言柒与冯晴这边。

    脚步声自前方传来,两道身影渐渐朝他们靠近。言柒一见两人“噌”地站起来,双目含泪。谢天谢地,主子您终于回来了!再这么瞒下去,他快撑不住了……

    言柒见世子身边还跟着一人,一身红衣灼人。那人的身份不言而喻,那可是他家未来的主母呀!!

    与言柒的兴奋相比,冯晴的心由云端坠入谷底,见那女子一身狼狈却难掩风华,心中自卑感油然而生,深藏在眼中的嫉妒之情被凤千澜瞧个正着。

    顾熠城换回了一身白衣与凤千澜并肩而行。白衣似雪,红衣如火,尽管白衣只是普通的白衣,红衣上还有一大片一大片污渍。

    可两人一同行来,只觉得眼前一亮,只道是天配良缘,风姿不凡。

    冯晴从不认为有女子能与世子并肩而行而不失色,世子是那样一个俊美如神的人呀!即使外表温润,但冯晴知道那人的心中定是一片冰雪,怎会为女色折腰!

    冯晴想错了,世子不是为女色折了腰,而是为女色折腰折的彻底,当然对象只是凤千澜而已……

    凤千澜对顾熠城使眼色,这便是你救回来的美人?

    顾熠城忍笑回视,嗯。

    凤千澜“……”

    她全然不知自己这番模样,就像传说中的吃醋一般。吃醋?不存在的。对于这位女首领来说,能让她吃醋的人还没有出现呢?

    (凤千澜一个白眼飘过来,小编你似不似傻?

    小编双手一摊干笑,“嘿嘿嘿……”内心:口是心非。)

    言柒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主子~”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撒娇的味,撒娇的,撒娇,撒……

    顾熠城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名为嫌弃的情绪。这绝不是他的下属……绝不是!

    凤千澜见言柒傻里傻气的,顾熠城又吃了瘪。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打趣道“顾兄的下属真是有趣。”朝冯晴友好一笑,然后迈着步子先行一步。

    冯晴也报之一笑,笑容几分尴尬。

    待凤千澜走后,冯晴朝顾熠城扬起一抹笑容,眼中的情绪掩饰的滴水不漏“世子,您回来了。”

    顾熠城淡淡道“嗯。”眼神冷冷瞟了一眼兴高采烈的言柒,缚手而去。

    言柒的热情被一盆凉水扑灭,浑身一凉,石化在原地。

    冯晴看着顾熠城离去的身影,眸子黯淡无光。

    言柒回头时,冯晴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笑笑“言哥哥,母亲让我去她那里一趟,小晴先去一步。”

    “嗯嗯,去吧去吧。”刚刚得罪了主子,他现在的内心拔凉拔凉的,准备面对回炉再造的悲苦训练,追妻的男人惹不起,追妻的主子更惹不起呀!何况主子还没有追到……

    在言柒对未来属下生涯悲伤时,顾熠城追上凤千澜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事先准备好的车架。

    车架十分宽大,四周垂着绫罗织就的彩锦,整个车中以黄黑为主调,一张沉香黑案摆在中央,后面布以软垫让人在行车时感觉不到半点颠簸。

    案桌上放着一只白玉瓷瓶,乃扬名天下的南窑所制,世上大概不超过五只。瓷瓶晶莹,里边插着的玉兰花娇羞的掩着,还未绽放。

    车中摆设随便一样便价值连城,凤千澜却是看也不看,直接来到黑案后边,翘着二郎腿,向后一趟,双手枕头。口中发出叹慰。还是这家伙懂得享受。

    顾熠城紧跟其后,担心凤千澜因为方才的事恼了。车帘一挑,却见那人红衣之上血泥相融,成了乌黑一片,衣裳上几道口子显得狼狈。可她双手枕头,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模样和她平日里铁血的模样相差甚远,让人哭笑不得。

    顾熠城走到右边的车墙边,轻叩三下,一个暗格弹出,里面整齐的放着几件便服。顾熠城取出一件,朝凤千澜走去“把衣服换了。”

第六十二章 十里长亭迎汝归(2)

    凤千澜懒懒的睨着顾熠城,那张面无表情的俊颜,忽的想起从前在西华听到的传闻,传闻中南唐世子顾熠城有洁癖,需得每日焚香沐浴……

    凤千澜心生一计,故意在软垫上蹭蹭。一时绣着精巧花纹的软垫被凤千澜折腾地面目全非。

    顾熠城“……”将衣服放在案几上,转身出去了,将车架的空间让给凤千澜。

    凤千澜见顾熠城没什么反应,并且很是从容的出去了,低头沉思,撇嘴:果然,传言什么的当不得真。

    她坐起身来,只见案桌上放着一套淡青的男装,旁边一只金色的小盆盛着清水,一块帕子搭在盆边。

    凤千澜简单的梳洗一番,将青丝全部盘于头顶,翻翻找找找到顾熠城的发带,将青丝束起。拿起桌上的衣服,将身上那件破损的红衫给换了。衣服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柔软如水的衣裳让凤千澜不经想起在西华的那段时日。出门在外,她必是一身青衣,脸旁一缕发丝将伤痕掩去,翩翩公子的扮相……

    顾熠城在离车架不远的地方站定,微风扬起他肩头的长发,眉眼如画,温暖如风。看似平易近人,实是遥不可及。“言柒,去请冯家夫人来一趟。”

    顾熠城回来了,言柒便跟随在暗处确保主子安全“喏。”

    冯家夫人有一手好医术,来到这里,前前后后帮了军医不少忙,这也是冯家能迅速在纪律严明的军中迅速站立脚跟的原因。凤小姐一身狼狈,身上肯定有伤。

    冯晴端着药箱跟在母亲身后,来时便见顾熠城站在那里随时都会羽化而去。凡尘万物,穿花烟柳,淡云清风,都无法留住他的脚步。

    冯母上前行礼“见过世子。”

    顾熠城颔首道“有劳夫人了。”

    冯母低头谦卑道“世子说笑了,请问世子的朋友现下何处?”

    顾熠城转身看向车帘。

    锦缎织就的车帘一挑,一个青衣少年跳下车来,端的是春衫桂水香,风流恣意。唇齿生香,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冯夫人了。”

    冯母抬眼望去瞳孔一缩,满是不可置信。清澈的凤眼,桃色的唇,柳眉微挑自成风流,一身青衣,少年意气。居然是她,那个代替冯晴嫁给闫虎的女子?

    从前不仔细看,那双清澈如许的眼与尘封记忆中的那双眼重合,“兰芝,你看这小衣裳怎么样?……”女子温婉一笑,带着母亲特有的慈爱。

    场面再一转女子全身是血,气若游丝,双眼通红“兰芝……孩子……”

    眼前这张七分像的倾城脸,比之当年有过之无不及,冯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头晕眼花,站不住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呀!

    冯晴不知代嫁一事,见母亲心神大乱,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伸手去扶,担忧道“娘?”

    凤千澜见冯母如此,勾唇一笑,却没注意到顾熠城。

    顾熠城看着她一身青衣。唇角微扬。合身。复又恢复清冷,调转视线,看向冯晴“冯小姐,既然冯夫人身子不适,今日的事就作罢。你且扶夫人下去休息吧。”

    冯晴因为母亲的事,心中乱糟糟的,不知道母亲为何会这样,点点头“谢世子体谅,冯晴告退。”

    冯晴扶着冯母一走,凤千澜大步走上前来,站在顾熠城身边,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远走的背影“有意思。”

    顾熠城回望着她,认真道“很好看。”然后走回车中。

    凤千澜扶额,这家伙的关注点在哪里?

    王离川乘车出府,即使动作再隐秘还是让有心人知道了。

    王老家主那里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被告知自己最看重的孙子出府去了,原因不知,去向不知。

    王焕面上严肃“父亲,儿子去拦。”

    “罢了,焕儿你下去吧,为父要好好斟酌一番。”王老家主没有支持王焕的意思,也没有打击王焕的意思。

    可是对家主一事,父亲只要有顾虑他便是胜。“喏,父亲好生休息,儿子告退。”

    王焕在王家亦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才华横溢,又没有书生的意气用事。本来是家主的最佳人选,但是王离川的存在,使得他这个最佳人选变得可有可无。

    乱世将起,既然生逢其时,他又怎会甘心。王焕退出去,哂笑:离川呀,离川,为一个女人失去继承家主的资格,值得吗?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度量价值的尺子,这把尺子背后的是人心,是无穷无尽的**,而在王焕心中这个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王离川端坐马车中,一路朝城外奔去。蓝衣似水,清清云淡。任外边如何喧嚣,他自岿然不动,手执书卷,细细看去。在见她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能压下心头的灼热与迫不及待。

    行至中途,马车在城外路边的茶寮稍作停息。王离川动作优雅的下车,落座。

    靛蓝色长袍落入眼中,雨过天青的颜色,袍边没有繁复的刺绣做以装饰,而是留白一片。

    嘈杂的茶寮因为王离川的到来突然静谧下来。王离川柔和一笑,声音似山间清泉,“老板,一壶清茶。”

    茶寮老板微顿,从未见过这般气度不凡人儿呀,是从皇城来的吧。商人的机灵让老板回神“哎,公子稍等片刻。”

    王离川微笑颔首“有劳。”

    这一问一答后,众人将视线移开。寂静的茶寮又开始嘈杂起来,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天南地北的消息都有。一人道“哎,你们知道吗?边境大捷,顾世子班师回朝了!”

    旁边一人得意道“你这会儿才知道呢!我方才瞧见顾世子的军队往城门去啦,虽只有几百人,那气势磅礴,顾世子治军有方呀!”

    ……

    老板亲自将茶给王离川送来“公子你的茶。”

    王离川道“多谢。”

    涑清拿了一块银子递给老板“公子心善,老板不用找了。”

    “是是是,公子慢用。”老板喜笑颜开地点头道是,然后离了这桌。

    王离川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温柔的眸色一变。他今日回京?联想起最近京中一番动向,心神一动,起身便走“涑清,我们回城。”

    涑清不知公子为何突然决定回城,公子不是要去接凤小姐吗?怎么突然要回城?但公子的主意他们从不敢质疑。

    一路风尘,一路奔波,路边柳树葱翠,十里长亭静候,柳音留音。

    今日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黄道吉日,宜嫁娶。长乐宫中,张灯结彩,红绸飘扬,宫女端着喜盘说说笑笑。

    半月前,皇帝赐婚于南阳王与东齐公主周灵央,与凤府大小姐一同嫁入南阳王府。此番双嫁的美事为人津津乐道,人人皆道南阳王风姿绰约,引得公主芳心暗许。

    为表南唐对这场婚礼的重视,东齐公主将由长乐宫出嫁。

    周灵央足抵红莲,微施粉黛,容颜明艳。红衣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红纱层层叠叠,暗纹流光溢彩。头戴凤冠,红唇皓齿。

    周灵央很适合红色,艳红的颜色将她的优点完全展现。她的容貌本就大气,不似凤婉卿的江南烟雨,也不似凤千澜的出水芙蓉。她是一枝黑夜中的玫瑰,带露而绽,诱人而危险。她爱的热烈,也不留余地。

    东齐闵王周壬沉一身黑色锦衣,细长双眼凝视着皇妹“你决定了?”

    周灵央坐在红色锦被的木床上,对上皇兄的眼,坚定道“至死不悔。”

    周壬沉蹙眉道“罢了,既然你心已定,为兄不会拦你。只是一点你需得谨记,你是东齐的公主,你的身份带给你无上荣耀,也会带给你无尽的猜忌,甚至会威胁到你的性命。”

    周灵央移开视线,盯着精致的绣鞋“皇兄放心,从我来南唐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抬眸,乌黑的眸子熠熠生辉,又道“我是周灵央,不是李灵央。”

    周壬沉听罢,叹息一声,推门而出。出了此门,她就再也不是他的妹妹了。他们贵为皇子皇女,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可他们也要为此付出代价。皇妹付出的是一生的幸福,那么他呢?

    一滴泪水合着胭脂自眼中流下。她知道皇兄的意思,这场婚事明面上是凤婉卿行为有失求来的,事实上她嫁给李霖潇其中有南唐皇帝的意思。

    南阳王娶了凤府的嫡女,是他争夺皇位的一大助力。南唐皇帝怎么可能任他一家独大,威胁到他的皇权,因此下旨赐婚。

    一国公主,一国丞相嫡女,于政事都有益。可鱼和熊掌怎可兼得?两方若是处理不好,非但不能帮助他,还会成为他继位最大阻力……

    凤府,凤婉卿身着红衣,流彩暗花,凤冠闪闪,身姿芊芊,皮肤白皙,眉眼精致,有一种江南美人的韵味。江南微雨,杏花暗香。水轻柔,柳梳妆,欲比西子有几分?

    崔氏亲手为凤婉卿梳妆,望着镜中美貌的人儿,十分自豪,这是她的女儿!却未见那镜中人的眉眼清丽……

    凤婉卿坐在镜前,心下郁闷,这本是她与霖潇哥哥的婚礼,周灵央那个贱人怎么能拿她打了她的事情去威胁皇上赐婚!她还因为此事被父亲禁足到今日!

    凤婉卿一气之下,双手一扫,将桌上的脂粉打翻在地。“哼!”

    崔氏知道女儿在懊恼什么,她心中不是不气。但是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得劝解“我的好女儿,大喜的日子可不能生气,新嫁娘要高高兴兴的。”

    凤婉卿哭哭啼啼道“娘,女儿委屈。”

    凤翎墨陪着凤丞相走进屋中来看凤婉卿

    凤丞相脸色不好,但毕竟是养了几十年的女儿,说不关心是不可能,虽然这个女儿蠢笨。

    刚进门便见了这幕,心中一把火烧起“哭什么哭,自己蠢笨得毁了一盘好棋!”恨铁不成钢的甩袖离去“我怎么就养了你这样一个女儿!”

    凤翎墨安慰妹妹几句,匆匆跟着凤丞相离开了。

    凤婉卿哭的更委屈了,父亲怎么也责怪她,分明是周灵央的不是,是她要与她抢霖潇哥哥,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怪她?

    崔氏安慰地抱着女儿开始思考她的教女之道。唉,她一直将婉卿宠在手心,是不是错了?

第六十三章 十里长亭迎汝归(3)

    碧空如洗,接连几日大雨,京城终于迎来了一个艳晴天。

    停停走走,班师回朝的车队行至城楼之下。在顾熠城的授意下,他们一行人行踪不定,是以这日没有几人知道他们今日回京。

    巍峨的正阳门下,琉璃瓦闪着金色的光芒。城门口人声鼎沸,等着进城的百姓排成一排,吹牛聊天。

    城垣宽阔,砖墙绵延伸展,跌宕起伏。守城的士兵注意到顾熠城一行。

    身着军装,人数不多,自有一股浩然正气,沙场铁血之风。当值的士兵不敢马虎,上前查问“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言柒骑在马上不答,随手扔出一块令牌。

    士兵接住令牌一看,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原来是世子的车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

    士兵负责维持秩序,百姓避退到两边。热闹的城门口立时空了一片。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张头往这边看来,心想大概是什么大人物要进城。

    车内顾熠城手上拿着本书,凤千澜用手支着头百无聊赖。听见方才一番对话,心中暗赞,城门的士兵不好当呀!非得有超出常人快的脑筋,否则不可胜任。

    翻书声响起,顾熠城并未抬头道“南唐征兵过多,看守城门不易。”白话便是,最近南唐征兵过多,你不要去抢别人好不容易得来的饭碗。

    凤千澜咬咬牙。这妖孽,她想什么都知道,她绝不承认方才动了想去试上一试的心思。

    城门正门缓缓打开,一缕阳光穿过朱红的大门,随着城门打开一缕变为一片,直刺得人睁不开眼。

    “且慢。”粗犷的声音响起。一人自城楼上走下,不似朱少富的粗眉大眼,反而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清秀。

    一身银色铠甲又将那几分清秀演绎为沙场英气。这是新上任的左金吾卫将军,出身世代为武的赵家,赵平。

    赵平毫无阻碍的来到场中,气势丝毫不输骑在马上的言柒等人“在下赵平,可否请世子下车一叙。”

    今日王爷大婚,世子这时候进城莫非是想趁他们不备,瞒天过海?

    “世子!”这车架中坐的是世子?!百姓窃窃私语。

    凤千澜饶有兴致地看着顾熠城,对方逼到门前了,她想知道天下第一公子怎么接招。

    顾熠城不为所动,如玉的指尖轻轻搭在书页上,漆黑的睫毛在书页上投下扇形的弧度。如水的长发披在肩头,几缕发丝垂到书面上随风飘动。面如冠玉,清冷一绝。

    只一个侧颜,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禁欲美。凤千澜直直盯着顾熠城,心中被飘动的发丝挠得痒痒的,很想伸手将那垂下的发丝抓在手心。

    车外赵平断定顾熠城不在车中,只要将顾熠城不在车队中的事情揭发出去,他们就是有功!“在下得罪了。”

    话落,赵平反手拔出悬在腰间的玄铁弯刀,灌注内力用力挥去。霎时一道白光冲着顾熠城所在车架奔去,犹如万匹骏马奔腾,势不可挡。

    道路两边的百姓惊呼出声。

    言柒闲闲坐在马上,没有出手,好笑的看着这位新上任的左金吾卫将军。啧啧啧,好好的官不当,嫌命长了。

    玄铁弯刀破空而来,一瞬极至,携带内力,若是撞上,这车架定是要散了。

    车外千钧一发,弯刀极飞。车内安如磐石,闲情逸致。

    风吹帘动,案上的白玉兰悄然绽放,清香萦绕在鼻尖。顾熠城视线落在书上,纹丝不动。

    凤千澜可没有他这般安如泰山的定力,抬杯将那半盏君山银针饮尽。香气清高,味醇甘爽。便如洞庭湖畔浩浩汤汤的湖水,衔远山,吞长江。

    然后脚尖点地,一跃而起,青衫似风,似一缕青烟出去了。

    青衣自眼前离去,顾熠城放下书卷,轻微晃神。

    “啪”即将撞上车架的弯刀被一个青衫少年轻巧地握在手中。危机立时化解。

    少年一手拿刀,一手缚在身后。发带随风起,眉眼清秀,清澈的眼眸荡起丝丝涟漪。此间少年,青衫桂水,绮陌时相见。

    凤千澜握住弯刀的那一刻方明白顾熠城的用意。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平,心中将顾熠城骂了个遍。妖孽,算尽人心!将她也算进去了。

    众人回神,不知是谁带的头,掌声不断响起。“好!”

    “这位小兄弟是那家的公子呀,长的真是俊俏!”

    在场情窦初开的少女羞着脸,伸着脖子向凤千澜看去。

    凤千澜嘴角微抽,衣袖一扬,弯刀脱手而出。比之先前只有更快。

    凤千澜挑眉,没办法,杀手的职业习惯,只求以最快的速度杀死敌人。

    赵平抬手接住弯刀,脚步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虽然是很小的一步,可是退了便是退了。他输了。

    赵平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面貌陌生,未曾在京中那位大人家见过,正欲问其姓名,顾熠城从车架中悠然走出。

    暖阳柔柔,绿竹青青,一袭白衣翩然,如画的眉眼,眸似琉璃。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海中明月,春花秋霜,看戏终成戏中人。”这是在回应凤千澜……

    凤千澜转身,几步站到顾熠城身边。在宽大的袖子遮掩下,凤千澜伸手用力捏了捏顾熠城的手。

    哪知顾熠城反手将凤千澜的手握在掌心,是那么用力。

    凤千澜措手不及,被握个正着,差点痛呼出声,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盯着顾熠城。妖孽,放手!

    顾熠城并未理会,看向场中的赵平,温和有礼“左金吾卫将军,本世子可以进城了吗?”

    言柒双肩一抖。为这个年纪轻轻的左金吾卫将军默哀三秒。世子平易近人,从不拿身份压人。如果有那就是动怒了……

    百姓见是顾熠城,顾世子。纷纷下跪磕头“天佑世子平安归来,护我南唐百姓。”

    场面着实壮观,赵平吓得脸色惨白,世子不是不在军中吗?

    小路旁一家小茶馆内,王离川的视线紧随着那抹青衫少年,见她身姿灵巧,还有闲情与顾熠城置气。微微一笑,很好,只是瘦了。

    涑河从未见主子这般开怀过,自从那少年飞身出架,主子的视线就没有从那少年身上移开过。涑河不禁有些好奇,那位青衣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

    王离川收回视线“涑河,吩咐府医,尽快将那位姑娘治好,送去凤府。”

    “是,主子。”涑河不懂为什么他们出城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为什么要将那夜雨夜救下的女子送到凤府,但主子做事自有他的理由。

    顾熠城握着凤千澜的手,眼神轻飘飘地朝茶馆内一扫。他对王离川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若是他不出现,那就不是王离川了。

    言柒顺着顾熠城的视线看过去,见被世子设计往城外跑的王离川出现在这里。心下一抖,欲哭无泪。办事不力,他的暗卫生涯呀,又添上悲惨的一笔。

    红绸百里,双喜的窗花贴满凤府的每一扇窗。嫡女出嫁,又是一国丞相,排场定是不小。

    六十四抬嫁妆整整齐齐地摆在前院,系着丝滑沁凉的红绸,若在普通百姓人家这绸缎拿来做衣裳都是好的,在这高门大户却只做得这般装饰的用途了。

    错丝白锦香囊一对,溜金蜂赶菊别羊脂白玉笔,天玄寿字图,金累丝鸳鸯锦被一床,沁巧雕镂空藕色丝绸一匹勾彩缕金沉水香篝一座,紫檀帛画镜锦妆奁,和田玉送子观音一座……

    整整六十四抬嫁妆,价值连城,让人看了不免赞叹丞相府之气派。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下人送来贺礼,小人物也上赶着巴结。

    一国丞相嫁女,嫁得还是皇后嫡子。那些与南阳王交好的官员,怎么会置身事外?

    于是京中出现了一场奇景,只见长长的送礼队伍从凤府门前排到了五百米开外。还有继续延伸的趋势……

    “恭喜恭喜,贵府喜事,我家主人特派小的送来一点薄礼,以示庆贺。”

    福老脚不沾地接待送礼的人,脸都笑僵了“同喜同喜,请小哥里边喝口茶,润润口。”虽说主人没有亲至,福老也不敢怠慢,这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牵扯前朝,马虎不得。

    凤府院内处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绸缎挂满了树枝,丫头们争先恐后说着吉祥话,说得好了还能去向管家领一吊子钱做赏钱。

    新房门前吊着一盏双喜字大灯,鎏金色的大红门上有粘金沥粉的双喜字,墙上一长幅对联直落地面。“桃花一岭红锦绣,万盏银灯引玉人。”

    前院喜气洋洋,偏院里寂静无声,凤如烟抱着软枕坐在榻上,念心守在一旁。

    黑漆脱落的小案几上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这种点心是她们院子里从来没有过的。

    念心小心睨着凤如烟,生怕吓到她,温声道“小姐,这点心是今早厨房丫头特意送来的,您尝尝。”

    凤如烟不答话,厌厌地坐在榻上,看着屋外枝头上飘扬的红丝带。自姨娘去世,她只见上父亲一面。几句安慰的语言便揭过了姨娘的事,不查不问。

    凤如烟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怨恨。冷眼看着这个凤府,这个她曾经珍惜的家,只是自以为是的家……

    新房内,凤婉卿的妆哭花了,婢女为其重新梳妆。崔氏语重心长的开导一番,这才盖上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手中拿着一个红丹丹的苹果,由喜娘搀扶着出了门。

    “新娘出门喽!”

    与凤府沾亲带故的人都在这了,崔家也派了人来。唯独不见崔铭浩,听说前几日受了风寒,在家中养病,只能遗憾地缺席表妹的婚礼了。

    此时的崔铭浩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真的病了。

    不过不是风寒,胸前束着带血的绷带。郁闷之下,大骂出声“让本公子知道是谁在背后暗算,本公子定饶不了他!”

    气是解了,未免又牵扯到了伤口。这次去镜魄山真是失策,差点被人发现了身份,回来又遭暗杀。崔铭浩最近真是倒霉极了。却不知最近倒霉的人,不止他一个……

    凤府。

    金罗蹙鸾吉服,玫瑰红双层广绫长尾拖曳在地。轻迈脚步,芊腰不及一握,喜帕掩去容颜,依旧美似天人。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凤丞相真有福气!”

    赞美声不绝于耳,凤婉卿的怒气稍稍平息几分,虚荣心膨胀。

    凤如珊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嘴角带笑的看着自己的长姐。几步上前,拉住凤婉卿的手道“长姐新婚,做妹妹的没什么好送的。刚巧备下了一份大礼,到时候,还望姐姐不嫌妹妹礼薄。”

    凤婉卿到底是凤府嫡女,冷哼一声“姐姐知道妹妹的难处,妹妹是庶出,什么大礼不大礼的。我们姐妹一场,姐姐怎好为难妹妹。”虽然是双嫁,但她依旧是凤府的嫡女!这起子,也敢到她面前作妖!

    凤婉卿声音高扬,在场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对着凤如珊指指点点。她就是要她出丑,一个庶女也敢对她不敬!

    “原来只是个庶女,还没看出来。”

    ……

    凤如珊恼怒,禁不住这么多人的奚落,脸上一红,眼中藏怨。行礼告退,隐没在人群中。凤婉卿,我看你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场小闹剧,凤婉卿一句话便打发了。众人皆赞凤婉卿有当家主母的气势,赢得掌声的同时也得罪了不少庶出的人。

    前方下人脚步匆匆,还未进院就高声道“南阳王来了!南阳王来了!”生怕这份好差事被人捷足先登了。

    凤府众人一听,喜上眉梢。

    今日双嫁,南阳王不进宫接公主,反而先来了凤府。看来这位王爷的意中人是凤家的大小姐呀!众人心中看这位未来的南阳王妃眼神变了变,想着日后怎么巴结这位……

    凤婉卿一听,心中怒火完全消散,喜帕下,双颊染上红晕。霖潇哥哥心中是有她的。

    身后的素云,素玉相视一笑,“还是我们小姐有福气。”

    李霖潇站在凤府大厅,身穿一袭降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绣着四蟒,袍边用镂空花纹镶边,腰系金丝滚边玉带,贵气天成。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了这,明明那个女子已经失踪多日,音讯全无。

第六十四章 若当年(1)

    正阳门,赵平单膝跪地,额头冒汗,方才顾熠城轻轻的一瞥,无形的压力,迫人而来,直压肺腑,好似火烧。

    顾熠城转身,拉着凤千澜走回车架,两人衣袂相叠,没有人看见飘飞的衣袖下紧紧相握的手。

    绿草茵茵,车架启程。百姓跪地,虔诚的拜送顾熠城一行离开。

    言柒见此,心中担忧。皇帝的疑心病又要重了。

    凤千澜试图挣脱,他微凉的指尖让她莫名伤怀。忽而想起在镜魄山古墓中的碑文。

    寒月白梅生,枝头并蒂朵。一曰阳,一曰阴,阴阳共生圣朝临。百炼钢,绕指柔,何以孽缘暗中生?国魂归,天下乱。天下乱……

    到了车中,未等凤千澜开口,顾熠城便松了手。若无其事的落座,斟茶。

    凤千澜正气,径自坐到一旁。也不搭理他,平复心中突来的伤感。

    车内寂然无声,两人相对无言。

    顾熠城不看凤千澜,赏着案上的玉兰。玉兰花盛放,花瓣柔软地展向四方,青白片片,花色上白,下部淡紫,是江苏句容山的宝华玉兰。

    那年他十六岁。蒙蒙绿水,一叶轻舟过重山。青衫袅袅,脸颊上一道狰狞的伤痕,在他心头烙下一个大窟窿……

    “两年未见,蒋漱兰,你就是这么待自己的!”年少时第一次发火。

    接着便是无数水波涌起,碧水惊天而起,鱼儿慌恐逃窜。一道道水幕接踵而至,湿了他的衣裳,浇不熄心中怒火。

    立在舟头的青衣少年微愣“你怎么不躲……”

    赵平内心忐忑,跪在地上目送长贲军进城“臣恭送世子。”总以为这人不过长他几岁,算不得什么鬼才,今日交锋,方知自己与他的差距。

    城门口的闹剧丝毫没有影响到城中喜庆的气氛。今日南阳王大婚,皇上下旨在永昌街摆了六十四桌流水席,与百姓同乐。

    京城四周的百姓闻声而来,上赶着去凑这热闹。进了城的兀自欢喜,没进城的暗自叹息。

    皇后又自费金银命人添了十二席,寓意好事成双。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可了心的疼。再者正宫并不缺这点钱,锦上又添花。

    皇上对此事没有异议,一方是丞相,一方是东齐。做帝王的不能让臣子寒心,也不能让其他国家小觑。对于皇后暗地里的小动作,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京中因着南阳王的婚事热闹非凡,朝堂上南阳王一党风光无限,势力如日中天,便有一些人恃宠而骄起来,迫切希望做出一些政绩给自家主子看。

    是以南阳王最大的敌对党***被盯上了。明日这个下马,后日这个被御史参奏。弄的太子一党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避其锋芒。

    而东齐闵王还在京中,皇上不好落了东齐的面子,一碗水端平,保持中立。只要不伤及太子之位,政治上的小打小闹他不关心。

    而太子李霖轩首当其冲成了大臣们眼中的猎物,恨不得时时盯着,揪一点错。

    因此李霖轩除了上朝议政,多数时间都待在东宫,闭门谢客。大臣们只当太子胆小,躲在东宫不敢出来!

    无趣的大臣哪里知道李霖轩真实的内心活动。每日里与沐瑾雪过过招,斗斗嘴。日子比先前的还要快活。只是那群一心为他的大臣。

    顾熠城先将凤千澜送至凤府。车架在巷口处停下。

    凤千澜也不说话抬脚就走,凤府是她的战场,顾熠城去不合适。这场战争必须由她亲自来,该讨的债,该复的仇,她来!

    顾熠城了解她,更不会去干涉她做的任何决定。她要走,他就为她扫平沿路上阻碍,十里无匪,百里无妖,解她后顾之忧。

    青色的衣裳自眼前滑过,顾熠城情绪复杂。起身,伸手,拉住。对上凤千澜的眼,眸中如古井无波,颤抖的指尖抚上她光洁的左颊,“你就这么视他如命,爱他入骨……”

    毁容,九死一生,命丧黄泉,为他……

    凤千澜回视这那双似琉璃的眼睛,忽然感到心虚。抬手推了推他“你怎么了?”

    顾熠城回神,自然地收手。背对着她道“你且去吧。冯氏那边我打点好了。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不用顾忌皇上的态度。”

    凤千澜细思极恐,这妖孽也太逆天了吧。昨夜他说有事出去一趟,原来是为了冯氏一事。

    南阳王大婚是在皇上的授意下促成的。她要做的事和凤府脱不了干系,和凤婉卿这位未来帝媳有关。与皇上对上是必然。到时候皇上来一句藐视皇族,就够她喝一壶了。

    凤千澜收起以往的不正经,郑重道“多谢。”这一声是代原主说的,如果没有他,她想复仇还需要费些时日和心思。

    待凤千澜出去后,顾熠城轻声道“言玖,跟着她。长贲军留下,护她周全。”

    言玖因凤千澜落水失踪一事被罚回炉重造,从头训练。顾王府的暗卫训练堪比煞血楼,不过一个太过血腥,一个太过魔鬼。

    “喏。”言玖追着凤千澜去了,长贲军则被安排在靠近凤府的一条小巷中,随时待命。

    言柒则陪顾熠城进宫述职。这样一来不仅能减轻皇上的猜疑,还能为凤千澜助力。

    言柒不得不再次感叹,幸好他跟对了主子,不然连死都是稀里糊涂的。

    金罗蹙鸾吉服,玫瑰红双层广绫长尾拖曳在地。凤婉卿迈着轻巧的步伐,由喜娘搀扶着来到李霖潇身边。喜帕下,是一张娇羞莞尔的脸。

    李霖潇看着凤婉卿步步走来,笑容满面。他是今日的新郎,不管这人是不是他想娶的人,他都应该高兴……

    喜娘从旁拿来一个团蒲,凤婉卿缓缓跪下,双手着地,磕头“女儿,拜别。往后不能侍奉父母左右,是女儿不孝。还请父亲、母亲好好保重身体。”

    凤丞相与崔氏高坐堂上。李霖潇的出现,让凤丞相的脸色好看了些。

    崔氏见堂中两人,心花怒放“快起,快起。婉卿你此番嫁入王府,尽心侍奉王爷便好,我们不用你挂心……”说着说着泪水就上来了,她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朝离门,她怎能不伤心。

    凤翎墨站在旁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妹夫。靠上南阳王这颗大树,日后自己的官途能方便不少。

    凤丞相又交代了几句,才放两人离开。

    李霖潇牵起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凤婉卿,不是凤千澜。李霖潇闭了一下眼调整情绪,他的妻子原本是她,是她!

    李霖潇掩饰的很好,众人只见他对凤婉卿的深情相待。

    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气氛被推至**“新娘出府!”

    李霖潇与凤婉卿牵着红绸的两端,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迈向凤府大门。

    红毯铺地,一直延伸出府。红毯两旁摆了二十盆万年青,穗状的花瓣,叶儿套迭成簇,万象生机,掩映成趣,这是一场盛世婚礼。

    艳阳四月天,西府海棠在墙角绽放,花姿潇洒,似胭脂点点,似红霞满天。

    微风过,海棠摇曳生姿。朱红的大门外,一道身影渐渐走来。

    一袭烟柳色长裙及地,由浅及深。裙外罩着一层裙纱上用嫩绿的丝线绣着飘飞的柳叶。发间一只玉兰簪子在日光下流转生辉。

    她皮肤白皙若瓷,淡水柳眉,睫毛纤长似欲飞的蝶,桃色的唇。似笑非笑的睨着十米之外的李霖潇。

    李霖潇脚步沉重,好似赘上了千斤重的铁,再也无法移动一步。

    凤婉卿落后李霖潇一步,头蒙喜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周边惊叹的呼吸声响起。霖潇哥哥怎么停下了?误了吉时怎么好?

    凤丞相坐在堂上,忽见门外的凤千澜,双眼睁大,自言自语唤了一声“梦如……”

    崔氏听见身边的凤丞相这么轻声一唤,脸色黑如锅底,眼神不善的看向凤千澜。这个贱人!全然不知自己将大祸临头……

    来客不知原委,只觉得站在门外那位少女美的不可方物。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这是一种不同于时下大家闺秀的秀美。西府海棠扬扬洒洒,人如花,既香且艳。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生的这般美?”这般摄人心魂。

    ……

    见过凤千澜的人则幸灾乐祸。落水的凤二小姐这时候归来,看来凤府有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是她?凤如珊眼神闪烁,她们有共同的敌人。

    广袖飘飘,凤千澜站在那里,将院中的动静瞧得清楚。自然也看到了凤丞相的失态。凤千澜不得不感叹比智谋,她不如他。他什么都算好,连这身衣裙也……

    四周寂静无声,将凤婉卿心底的不安放大。她等不及了,素手一扬,掀起了只能由夫君挑开的喜帕。

    待看清门外那人时,凤婉卿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苍白着脸,站不住脚。

    素云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礼。

    凤婉卿恨恨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凤千澜笑笑,一笑倾城,美的炫目“长姐出阁,千澜怎能不来?”视线转向李霖潇,讽刺意味十足“天赐良缘,王爷与姐姐真是般配,也不枉我煞费苦心。”

    一句话,院中炸开了锅。凤千澜不是落水死了吗?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嫡女生死不明,凤府不但没有表示,还大摆宴席嫁女?众人心中疑惑重重,对凤府的无情有了膈应。

    李霖潇神色一僵。煞费苦心?她的确是煞费苦心地解除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凤婉卿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眉头紧皱,身子气的发抖。怨毒地看着凤千澜。她与霖潇哥哥的婚事是凤千澜一手促成的。言下之意,她还得谢谢她?!

    崔氏怕女儿吃亏,冲到前面来护着凤婉卿“你要干什么?”

    凤千澜伸出手,一朵娇小的海棠落在掌心。她拈花冷笑,“干什么?”

    日暖风和,花占枝头。

    那个站在朱红大门前拈花一笑的妙龄少女,笑容明媚,却让人察觉不到一丝温度。

    崔氏一个激灵,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已经脱离她的掌控了。

    凤千澜看着掌心中似锦霞的西府海棠,漫不经心道“夫人,你说这西府海棠的颜色比之夹竹桃,如何?”

    崔氏犹如当头一棒,往后退了一步,血色涌回脸上的过程十分缓慢。

    在场众人云里雾里,不知所然。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凤丞相自从凤千澜出现,就一直魂飞天外。现在回神,面带疑惑的看着堂前两人。

    凤婉卿也是一头雾水,色厉内荏“凤千澜,你不尊嫡母,你还不认错!”

    凤千澜反笑玩味道“嫡母?”

    崔氏准备反击。凤千澜却不给她机会,字字诛心“苛待庶女,毒害姨娘?,为平妻之位不择手段,丧尽天良,真是好一个嫡母!”

    崔氏大喝“你不要血口喷人!”

    凤千澜笑意吟吟“我且问你,十四年前,柳氏是怎么死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来客眼观鼻鼻观心,戏中的信息量太大,他们受不住呀。

    这时门外走来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行至崔氏面前,行礼“一别多年,夫人别来无恙。”

    崔氏看着冯母,哑口无言,愣在当场。

    凤婉卿察觉不到崔氏内心的害怕。凤千澜找个乡野村妇是什么意思?想要羞辱母亲?

    激愤地挺身而出“凤千澜,先嫡母是因为你才去世的,与我母亲何干!”

    凤千澜道“因为我,也好。千澜命贱,比不得姐姐,侍卫之女。”

    “什么!”凤婉卿声调拨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凤丞相看着那抹烟柳色的身影,神情复杂。“千澜回来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谈。你先回房去。”

    今日观礼之人太多,不论真相如何,凤家丢不起这个脸。

    凤千澜第一次正眼看着这具身体的父亲,真替她不值,这么个渣爹,有不如无。

    侍卫之女?李霖潇最看重嫡庶之分。凤丞相愿意息事宁人,他不愿意,他要追究到底。

    凤千澜话中有话,恐有不实,未免伤了凤府颜面。李霖潇深思熟虑道“请凤丞相挥退左右。”

    李霖潇连岳父都不叫了,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烟柳色,这是梦如最喜欢的颜色。十四年后,站在那里的是她的女儿。凤丞相好像老了数十岁“福老,送客吧。”

第六十五章 若当年(2)

    福老应声而动,带着一群下人一一向来客致歉。

    来客也知事情严重。所谓家丑不可外传。依丞相府在南唐的势力,他们小家小户,可不敢看凤家的笑话,惹祸上身。忙不迭的告辞离去。

    凤婉卿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李霖潇,金色的流苏剧烈摇晃。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话是从她最爱的霖潇哥哥口中说出来的。

    崔氏见来贺礼的人鱼贯而出,顿觉不妙,却无力挽回,心中思考如何应对。

    热闹的庭院变得空旷,气氛诡谲。

    大堂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方才凤如烟甩掉了念心,偷偷跑到前堂来。

    崔氏镇定下来。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方晓也死了。凭一个冯兰芝证明不了什么。镇定,镇定。先声夺人道“冯兰芝,你不是回乡去了吗?这时候回来,难不成是来向姐姐忏悔的。”

    提到柳梦如,冯母哀戚,是她对不住她,对不住千澜小姐。“夫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当年梦如夫人为何难产?为何气血亏损,撒手西去?夫人都忘了吗?”

    凤丞相一惊。梦如生产后,气血亏损,伤了身子,在千澜两岁时便去了。贤芳一直不喜梦如他是知道的。只是后宅之事,他从不过问。冯母这话引起他的深思。

    崔氏死不承认,眼神不善的看着冯母“冯兰芝,当年是你侍奉的姐姐,姐姐身子弱去了。要为此事负责的是你。”我不是给了你一笔钱让你远走他乡吗?现在这贱人反咬一口!

    崔氏忘了是谁买凶,想杀人灭口的。

    冯母见崔氏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和盘托出“夫人,当年是你指使奴婢在柳夫人的膳食中下了夹竹桃。不小心被方姨娘撞破,你害怕方姨娘告发,逼着方姨娘给柳夫人送去含有桂枝的马蹄糕。夹竹桃毒性极强,误食的人会产生昏睡、恶心和眼花的症状。过多服用会致死。

    而桂枝属于温经通脉散寒的药物,但是桂枝和夹竹桃一齐服用,两者共通,通经化血的效果强上百倍,足以是人滑胎!”

    后宅大戏,凤千澜一直以为影视剧中的情节浮夸,却不想真正的后宅,刀光剑影暗藏其中,杀人不见血。

    凤丞相沉默着。努力回想当年柳梦如生产前的情形,昏睡,恶心,总说眼睛花。与冯母说一般无二……

    李霖潇担忧地看着凤千澜,亲生母亲被害,她……

    凤千澜淡漠的站在一旁。她对柳梦没有孺慕之情,柳梦如于她就是一个陌生人。她只是为原主复仇,了却原主的心愿。

    府门外,念珠苏醒后由涑河送回凤府。因凤府下人阻拦涑河寂进不去。

    念珠知道事情原委,向涑河道了谢,匆匆进府去了。她要为主子讨一个公道!

    念珠本就是凤家的奴婢,下人们没有拦着。

    于是念珠脸颊发着红,伤寒还未好,顾不上礼仪,跑进堂去。

    崔氏还欲反驳。

    人影闪过,念珠闯进堂前,跪倒在凤丞相面前,泪水唰的留了下来,“老爷,您可要为方姨娘做主呀!”

    念珠哽咽难言,颤巍巍地从袖口拿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书信,递给凤丞相。“这是方姨娘临去前嘱咐奴婢要交给老爷的……是夫人……是夫人逼死她的呀,姨娘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晴天霹雳,凤丞相接过念珠手中的书信,撕开封口。一目十行看了下去。越看越是惊心,越看脸越黑。拿信的手都颤抖了起来。“啪”,凤丞相一掌打在案几上。

    崔氏心中警铃大响,惊慌失措地扑上前去“老爷,您别信她。是方晓那个贱人让她来陷害我的!”

    慌乱下,崔氏口不择言,平日里的温柔贤惠通通丢弃。神色狰狞,就是一个泼妇。

    一直躲在堂后的凤如烟跑了出来,小小的人儿泣不成声,拉住凤丞相的衣摆“父亲,烟儿要姨娘,烟儿要姨娘。”

    这无疑是为剑拔弩张的情势,火上浇油。

    凤丞相见凤如烟,思及方姨娘的好,和那个一个月的孩子。老泪纵横,摸摸凤如烟的头。将凤如烟交给念珠“福老,你去备一碗清水来。”

    “喏。”

    院中人不知凤丞相何意。

    凤千澜看着凤婉卿意味深长的笑笑。在回凤府之前,凤千澜收到王离川的一封信。是一封按照方姨娘的信,重新誊抄的。她才知道凤婉卿是崔氏与凤府的一个侍卫私通来的。现下,言玖已经去缉拿了。

    崔氏是内宅妇人,知道凤丞相开始怀疑凤婉卿的身份了。心急如焚,又哭又闹“啊!让本夫人死了吧!什么人都敢来陷害,本夫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直直朝柱子冲去。

    凤翎墨几步上前拦住崔氏。好生安抚。

    崔氏的泪水并为阻止凤丞相的决心。

    不一会儿,福老便端着一碗清水,走上前来。

    途径崔氏时,崔氏发疯似的挥舞着双臂,企图打翻那碗水。

    福老年纪大了,被崔氏的手打个正着,一碗水就要打翻在地。李霖潇松开红绸,旋身接住。

    水稳当当的在碗中摇荡,一滴不撒。福老站稳脚步,接过碗,“多谢王爷。”然后加快脚步,恐再生事端。

    凤婉卿看着红绸落地蒙圈地站在原地。

    崔氏的一番作为另凤丞相更加不满。眼神阴鸷“婉卿,你来。”

    凤丞相的眼神太过吓人,凤婉卿本能地后退一步,不愿上前。

    “来人!”

    下人会意,去扶凤婉卿。

    凤婉卿挣扎着拉住离她最近的李霖潇“不不,我不去。我不去。霖潇哥哥救我!”

    李霖潇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将凤婉卿伸来的手拂开。

    凤婉卿瞪大双眼,身上所以力气被这一拂夺走。任由下人绑了去。

    指尖被刺破,一滴鲜红落入碗中。连番打击之下,凤婉卿双眼无神,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凤丞相当即拿起银针,刺破手指。

    碗中两团鲜红成对角之势,两相不融。凤丞相一怒之下打碎了盛水的碗,怒吼“崔贤芳!”

    这时言玖提来一个哇哇大叫的男人。言玖将人往堂中一扔。

    男人跪地求饶“老爷,小人知错了。是夫人勾引的我,小人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求老爷宽恕。”

    这男人身姿魁梧,胆子却不是一般的小。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那个抓她来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已经不敢反抗,伏地认罪,希望能求条活路。

    大势已去,崔氏万念俱灰,跌落在地。

    当年凤丞相与柳梦如恩爱有加。一场政治婚约,崔氏插了进来。凤丞相对她很好,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好。生下翎墨后,凤丞相对她越发冷淡,一个月只来她房中一次。她恨呀,阴差阳错之间与这个男人暗结珠胎,生下了凤婉卿。

    凤翎墨也愣了,看凤婉卿的眼神变了味。

    凤千澜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场中这出闹剧。言玖退到凤千澜身后。

    “唰”凤丞相抽出一旁侍卫的刀,奔向崔氏,就要去砍。

    凤翎墨拦住凤丞相,“父亲!”崔氏再何如不堪,都是他的母亲。

    “你别叫我父亲,我不是你家父亲!”凤丞相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怒火高涨。

    拦人的手一抖。

    整个庭院就凤千澜比较闲,低头赏花,轻飘飘地道“父亲,今日姐姐大婚。”言下之意,崔氏不能死。

    王爷娶亲,岳母就死了。怎么看都是打了皇室的脸。

    凤丞相双鬓如霜,看着堂前的凤千澜,那相似的容颜。闭一闭眼,悔不当初。刀从手中滑落“梦如呀,梦如呀,是为夫害了你。”

    事已至此,凤千澜的仇算是报告一段落了。她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凤千澜整整衣裳,迈步朝门外走去,她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凤丞相仿佛也知道,见凤千澜要走,连忙出声“千澜……”期待地看着凤千澜,希望她留下来。

    凤千澜残忍地拒绝了“父亲,母亲还未安息。”崔氏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会回凤府。

    凤丞相痛心疾首,

    凤千澜干脆利落地带着言玖走了,剩下院中哀痛欲绝的一群人。

    李霖潇见凤千澜离开,抬步打算去追,他有话想和她说。

    可凤婉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上来,紧紧拉着李霖潇的手,不肯松开,魔怔道“霖潇哥哥,带我走,带我走……”

    他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生命里的光。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李霖潇蹙眉,以前她是相府嫡女,还有利用的价值。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侍卫之女。冷冷道“放手。”

    凤婉卿不肯。这是她一声所爱,这么叫她放手。

    “放手!”李霖潇怒了,心头挂着凤千澜,担心她走远了。粗鲁地扒开凤婉卿的手。

    凤婉卿重心不稳,被李霖潇一推。狠狠地扑在地上。泪水从眼眶落下,滴血验亲,她没有哭。这时反而哭出了声,她以为他是爱她的,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抛弃她。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胭脂阑干,泪水湿了金罗蹙鸾吉服,满院的红绸讽刺极了。

    美人垂泪,年少时只爱这么一次。一次便是痛彻心扉,一次便是万劫不复。早知如此,她不会沉沦在那惊鸿一瞥中。

    这一刻的她身陷绝望,没有人愿意伸手拉她一把。因为她不是相府嫡女,是侍卫之女!

    凤婉卿笑了,笑得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哈哈哈,哈哈哈……”精致的妆容糊了,笑声渗人。好像疯了……

第六十六章 若当年(3)

    巍峨的皇宫,顾熠城站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

    言柒随侍身后。

    这次回宫,说好听了是述职赏功,其实是上交兵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上是不会允许异性王爷做大,这种情况发生的。

    皇帝接见了顾熠城,几日前西华大军从边境撤退,失弱求和。

    皇上龙心大悦,论功行赏的圣旨不日便会下达,预备丰赏三千将领,丰赏作为主将的顾熠城。

    顾熠城婉拒了皇帝对自己的丰赏,功高震主的道理他铭记于心。却又不能不领赏,那样只会让皇上落人口舌。

    于是向皇上讨了京城城西的一方小院作为奖赏。

    皇上欣然应允,差人随后将小院的地契送到顾王府。

    顾熠城从御书房出来时,西华的求和书已经送至皇上案前。其中内容顾熠城猜的**不离十。

    西华求和,希望南唐以公主和亲,两国缔结秦晋之好,共昌国运。南唐作为战胜国,公主的和亲对象只可能是帝王之尊,君凌风。

    沂蒙山庄传来消息,西华求亲使团已经从华都出发,不日即将抵达京城。

    顾熠城乌黑眸子淡淡,天水郡一战,南唐胜利到底是对是错?若她知道西华求和一事,会不会……

    李婧柔听闻顾熠城进宫,喜滋滋地招来烟儿为她梳妆打扮。待一切打点妥当,提起裙边就往御书房的方向跑。

    让烟儿在后面追着喊“公主,公主你慢点!”

    李婧柔笑的开心,顾不上公主的形容。远远的见那白衣若雪的人朝这边走来。

    当即停下奔跑的脚步,改为碎步。端庄优雅地迎着顾熠城走去。嘴角带笑,一扫几日前的阴郁“你回来了?”

    顾熠城礼貌而疏离颔首“公主。”

    李婧柔不在意顾熠城的冷淡,他平安回来便好。

    两人相对而立,气氛有些尴尬。李婧柔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想起春猎一事“过几日,父皇要去春猎。世子也会去的吧?”

    顾熠城清冷道“春猎避暑,到不失为一桩美事。”

    顾熠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李婧柔听罢,只当顾熠城会去。喜上眉梢,又见顾熠城脸有倦色,担心地说“舟车劳顿,你快些回府歇息吧。”

    “顾某告辞。”顾熠城云袖摇晃,从容地离开了。

    “嗯。”李婧柔目送心爱的人离开。烟儿追上来时,顾熠城已经走远了。

    这厢,凤千澜领着言玖出了凤府,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行走。原主的仇算是报完了。现在的她要找机会去西华,那里有她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东西。她要亲手揪出陷害蒋家的那只幕后黑手。

    她要怎样才能名正言顺的去西华呢?在此之前,她要见姜瑶一面……

    言玖以为凤千澜是在担忧住行的问题,心下高兴凤千澜又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入住顾王府了。

    凤千澜正发愁。

    冷不丁身后有人唤她。

    凤千澜一回首,就见李霖潇身穿降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朝她走来,脚步匆匆“千澜,千澜。”

    凤千澜眨眨眼,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他怎么来了?

    李霖潇追上凤千澜,见她肤若白瓷,柳眉弯弯,微笑着站在阳光里。到口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本王……”

    凤千澜正发愁,可没心思听这尊煞神在这废话。原主的境遇会这么惨,和这人也脱不开干系。于是,对他半分好脸色也没有“姐夫不去接公主吗?”

    李霖潇听凤千澜这般称呼自己,心如锤击,埋藏心中的话越发苦涩难言。今日他大婚,娶的人不是她。

    凤千澜见他不说话。行礼,毫不客气地转身就走。

    李霖潇见她要走,急了。话脱口而出“跟我走!”跟我走,我愿意为你放弃锦绣河山,放弃尊贵的皇子身份。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与她远走高飞,远离这腥风血雨的京城。

    凤千澜眉一挑,嘲讽道“跟你走?”

    是的,跟他走。无论之前他们有什么误会,都烟消云散。往后他们就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织布耕田,生儿育女,……

    李霖潇真挚的看着凤千澜,这一刻,他是动了真心。如果凤千澜答应他,他们立刻就走,再不管什么皇位、公主。

    凤千澜查觉到李霖潇是来真的,低声骂道“疯子!”

    脚步不停,不一会儿,隐没在人群之中。留下李霖潇一个人站在原地,形单影只。纵使他华服裹身,贵气天成,也不掩那满身的孤寂。

    蒙兆牵着马上前“主子,公主已经从长乐宫出发了。”

    李霖潇看着京都的天空,眨去眼中的晶莹,收起那一方破碎的真心“嗯。”翻身上马,去赴一场可悲的婚礼。

    凤千澜怀疑,李霖潇是不是脑子天生带病,命里欠揍?尽说胡话,她不是原主,不喜欢这位高高在上的高傲王爷。就算她愿意,李霖潇会舍得这纸醉迷津的京城,舍得他正宫嫡子的身份。

    开什么玩笑!当她傻呢,还是傻呢?

    凤千澜这次是真的误会李霖潇了……

    转过街角,顾熠城一袭白衣飘然,站在屋檐下,眉眼如画。乌黑的眸子深深看着惊愕的凤千澜。

    凤千澜有一瞬间的惊讶,这家伙这么快就完事了。照皇上那个尿性,总要费些心思才能打消他的猜忌吧“兵权交完了。”

    夕阳西下,到了饭点。顾熠城说“嗯。醉霄楼。”

    转身就往前走。

    凤千澜美滋滋地跟上,醉霄楼呀,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自然有好酒,勾起了她肚里的酒虫。她凤千澜只对三件东西感兴趣,第一件就是酒!美酒呀~美酒~

    醉霄楼客聚如潮,顾熠城定了二楼的雅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言柒与言玖在暗中保护。

    小二将菜上齐,笑着退了出去“二位请慢用。”

    桌上珍馐美味,尤其是那壶余杭青田。十千兑得余杭酒,二月春城长命杯。忘情好醉青田酒,日落西山客忘归。

    凤千澜双眼放光。动了几口菜后,就开始斟酒。她将两只酒杯满上“顾熠城,今日之事多谢,这杯酒我敬你。”

    说完仰头饮下。顾熠城温和一笑,执起杯一饮而尽。谢礼么?他会亲自收的。

    凤千澜爱酒,酒量却不行,何况这是加过料的酒……

    一顿饭吃到最后,人已经晕晕沉沉的。

    顾熠城淡定地放下酒杯。乌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儿,俏脸起了红晕。倚靠在桌上。

    顾熠城双眼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你要去西华。”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喝醉了的凤千澜与平日很不一样,这时的她醉眼朦胧,声音柔软“嗝,西华,自然是要去的。”

    顾熠城笑笑。早已经知道了不是吗?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遍,依然改变不了什么,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猫。

    顾熠城凑近凤千澜染上红晕的脸蛋,肤若凝脂般光滑。纤长的睫毛微颤,有几分娇憨。这张脸与蒋漱兰那张脸毫无二致,左脸颊没了那倒狰狞的伤痕。

    凤千澜阖着眼,灼热的气息喷在顾熠城的脸上。两人相距不过数厘。

    顾熠城伸出手,恶作剧地捏了捏凤千澜红扑扑的脸蛋。真丑,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

    脸上痒痒的,凤千澜微微抬眼。眼前人影模糊,隐约能看出一个清隽的轮廓。

    凤千澜醉的厉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挥开脸上的爪子“凌风,别闹!”

    顾熠城听罢,身体微微一僵。直起身来,自袖口中拿出一张地契,压在桌上。起身推门。

    临出门时,凤千澜又轻轻道“顾熠城,嗝,那年句容山下,我不是有意要泼你的。”

    声音很小,对于顾熠城他们这等武艺高强的人来说足够听得一清二楚了。

    顾熠城出门的脚步一滞。回头看了一眼爬在桌上不省人事的凤千澜。无奈地笑笑,没办法,留她不住,又不愿伤她。只好助她一臂之力,助她远离他,去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顾熠城退出房间,不忍打搅到屋中的少女,轻轻门关上。又召出言玖交代了几句,步履从容地离开醉霄楼。

    屋中,醉了的凤千澜眨着迷蒙的双眼。脑中有一丝清明。顾熠城对不起,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蒋家血仇未报,她怎么能安心的在南唐安逸度日?

    旦日,凤千澜从自床上醒来,毫无形象地伸了伸懒腰。撇见桌上的地契,心花怒放。真好瞌睡就有人来枕头了。现在的她离开了凤家那颗大树,可谓是身无分文,一贫如洗。

    住的地方解决了,凤千澜心情大好。将地契小心收好,准备去街上逛逛。来南唐时日已久,她还没有好好欣赏过南唐京都的风光呢!

    凤千澜方踏出房门,言玖就出现在凤千澜面前,公事公办道“小姐。世子说,城西小院自今日起租给小姐。请小姐每月交一百两做为租金,违约后果自负。”

    一百两,一百两,一百两……

    凤千澜的黑了脸,昨日的歉疚,烟消云散。她说呢,这妖孽的便宜是这么好,这么好占的吗!?

    一百两,坑爹呢!一百两够普通人家过好几年了!心中开始哭穷,自从她来了南唐,经济上比之在西华时,下降了不只一个档次,并且有下降为负的趋势。low,太low了!

    言玖继续补刀“世子还说,小姐身上穿的,脚底踩的,是王府友情提供的,不允许典当。”

    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过,凤千澜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话传到了,言玖退回暗处。心中也是一头雾水,世子不是倾心小姐吗?为什么还要收小姐的租金。真是见鬼……

    这时见鬼的顾熠城,正做在王府书房中谋划怎么拖延西华使团到京的日子。

    毫无疑问,这是个很有深意的“拖延”。

    言柒守在一旁,习以为常地感叹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第六十七章 若当年(4)

    天色渐晓,李霖潇扶着额头,欲从暖帐中坐起身来。不料手臂被人紧紧压住,动弹不得。

    大红鸳鸯锦被下两人身无寸缕,**相拥。李霖潇朝左侧看去。周灵央枕着他的手臂正是好眠。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玫瑰色吻痕叫人想入非非。

    李霖潇回忆起昨日的情景。凤千澜拒绝了他的提议,?万念俱灰的他借酒消愁,连怎么入的洞房都忘了。

    周灵央婴宁一声,慢慢转醒。见枕边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饶是出身民风奔放的东齐,她也有些受不住了,一改往日,柔柔道“你醒了?”

    “嗯。”李霖潇拿起衣裳,翻身下床。

    周灵央用被子遮掩着**的身子,坐起身来“你要去哪?”

    李霖潇穿戴整齐,淡淡回了声,“上朝。”头也不回地走了。儿女私情,不能,也不会缠住他通往权利最高峰的脚步。

    没有想象中的柔情蜜意,周灵央眼睁睁地看着李霖潇无情地推门离开。手指成拳,狠狠砸在床沿上。“红袖,红袖。服侍本公主起床!”

    “喏”红袖与梨香说说笑笑,端着银盆与洗漱用具进屋来。见公主脸色不好,便立即收了笑意,规规矩矩地服侍周灵央起床。

    梳洗打扮后,梨香道“公主,暖琴阁薄姨娘来给公主请安,现下在正屋候着。”

    周灵央问“薄姨娘,哪个薄姨娘?”

    梨香解说“当朝薄太傅之女,薄尹霜。现下王府里最受宠姬妾的就是她。”

    周灵央挑眉“薄太傅倒是舍得,嫡女嫁给别人为妾。”转念一想,将来若是李霖潇继承大统,她女儿再不中用好歹也是个妃位。薄太傅真是一心为主呢。

    周灵央又问“凤家那位呢?”

    凤婉卿身份卑微,根本配不上李霖潇。但皇上金口玉言,赐婚圣旨更不可能收回,这有损皇家颜面。

    同时,凤婉卿的身世凤丞相不敢欺瞒皇上。各中实情,当日礼官回禀了皇上。

    皇上虽没有明言,但还是动了怒。凤丞相连夜进宫请罪,听说在御书房门前跪了一个时辰,才得皇上召见。

    皇帝几番思量下,将凤婉卿的王妃之位降为妾。一顶小轿从偏门送进了南阳王府。

    梨香道“凤姨娘现下住在碎雪楼。”

    “最南边的那间小楼?”周灵央问。

    “是的。”

    周灵央一肚子气正无处发,心生一计“新婚第二日,府中姬妾要给王妃请安。红袖,着人去请。”

    红袖性子张扬,最适合这等奚落人的差事“喏。”

    红袖去请凤婉卿。

    梨香则扶着周灵央去了正屋。周灵央打定主意要给王府的姬妾一个下马威。好让她们知道新来的王妃可不是好拿捏的。而这立威的对象嘛,不言而喻。

    进了正屋,薄尹霜立即起身,笑着脸迎上来,问好“妾身给王妃姐姐请安。”

    这薄尹霜相貌平平,没什么惊艳之处。笑起来时,一双眼到是格外好看。伸手不打笑脸人。周灵央落座“起来吧。昨夜王爷折腾得厉害,叫妹妹等着了。”

    薄尹霜直起身来。心里犯酸,面上滴水不漏“姐姐得王爷喜欢,妹妹真心为姐姐高兴。”

    两人各怀鬼胎的闲聊了几句。红袖进来“王妃,凤姨娘到了。”

    薄尹霜神色鄙夷,凤府的事瞒不住他们南阳王府的人。谁人不知,这凤婉卿侍卫之女的身份。更令人嫉妒的是凤婉卿那张美若天仙的脸。一个侍卫之女怎配有这样的容颜!

    这两人对待凤婉卿的态度出奇的一致。“王妃姐姐,这凤婉卿未免太不把姐姐放在眼里。请安来迟,当罚。”

    周灵央喝口茶,润润喉“妹妹说的是。只是本公主初来乍到,对府中的刑法尚且不熟,不如妹妹你说说怎么罚才好?”

    薄尹霜见周灵央也不待见这位,两人自发建立起了统一战线“依妹妹看,不如罚她去给姐姐剥莲子。”

    莲子皮薄如纸,剥除却很费力。让娇生惯养的凤婉卿剥上一天的莲子,那弹琴作画的手怕是要废了……

    周灵央阴恻恻道“夏日炎炎,一碗莲子羹最好不过。红袖你把凤姨娘带去厨房剥莲子吧。今日府中下人,每人一碗莲子羹,当是奖赏他们平日尽心侍奉主子。”

    红袖咧嘴笑道“王妃娘娘真好,奴婢们有口福了,谢娘娘恩典。”退出了房门。

    凤婉卿一身水粉色衣裳,双眼无神,脸色憔悴,显然是大受打击,呆呆傻傻的站在院子中。那金罗蹙鸾吉服早被人强行脱下,她是妾,不配穿那正红的喜服。

    素玉和素云站在凤婉卿身后。素玉眼睛也红红的,十分心疼自家小姐。虽然凤婉卿已经不是凤府的嫡女了,可往日小姐待她的好却不是假的。

    素云淡漠的低着头,心中怨怼。跟着身份卑贱的主子,她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红袖出来,施礼。一口一个姨娘的,在凤婉卿的伤口上撒盐“凤姨娘,厨房负责剥莲子的下人今日告假。恰巧王妃娘娘想吃莲子羹,劳烦凤姨娘为王妃娘娘剥莲子了。”

    凤婉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没有了往日的张牙舞爪,任人摆布。现在的她就像被拔了刺的刺猬,浑身是血。根本没有力气再威胁别人了。

    你尝试过那种由云端跌落谷底的感觉吗?从前她是相府嫡女,一呼百应,锦衣玉食,更有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美称。可现在的她就是一摊烂泥,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上来踩一脚,唾一口。

    厨房里放着一大箩筐碧绿的莲子。外边,下人正抬着一筐莲子,往里搬。红袖挥着手帕道“你们快着点搬,别耽误了王妃娘娘用膳。”

    整整三大箩筐莲子放在主仆三人面前,素云惊叫出声“这么多莲子怎么剥得完?!”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红袖笑笑,“今儿是王妃进府的第一日。王妃心善,赏王府上上下下的人每人一碗莲子羹。”

    整个王府的人,一人一碗莲子羹!素云虽说是丫鬟,人却聪明,又生得一副好样貌。从前在凤府谁人见了她不叫一声素云姐姐,怎么能忍受这般羞辱!当即跳脚“你是想让我们剥莲子剥到死吗!?”

    没成想红袖比她还泼辣,一个耳刮子扇过去“这里是王府大呼小叫些什么,还不剥!”

    素云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瞪大眼睛斜瞅着红袖,就要还手。素玉连忙上前拉住素云,悄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素云姐姐忍一下吧,不然我们的生活会更艰难的。”

    凤婉卿回神,看着红袖嚣张的模样,毫无作为。现在的她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住。

    红袖还嫌不够,“凤姨娘,你屋里的丫鬟真不懂规矩。凤姨娘也不好好****。”

    凤婉卿双眼无神的模样。红袖当她深受打击,脑袋不正常,冷哼一声“快点剥,王妃中午就要用的。”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凤婉卿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坐下只管埋头剥着手上的莲子。

    素云见凤婉卿这般模样,抱怨道“这么多,怎么剥得完!”三人认命地开始剥莲子。

    却说凤千澜在长街上逍遥漫步,烟柳色的衣角飘逸,闲情逸致。

    走走停停,凤千澜拐进一条小巷。小巷人烟稀少。一家胭脂小店,两扇木门孤单单的向外开着。

    凤千澜一进店,就有人迎上来。“请问姑娘要点什么?小店虽小,胭脂的种类可不少。”

    凤千澜道“半阙春寒,半宜晴色,养得胭脂透。店家,来一盒半边娇。”

    店家养着络腮胡子,眼珠一转道“呵呵呵,姑娘着款胭脂我们店里正好缺货。不如姑娘三日后再来?”

    “好,那我三日后再来。”凤千澜领着言玖出了小店。姜瑶应该是出任务去了,那她三日后再来。

    没有人知道这个不起眼的胭脂小店是煞血楼设在南唐的据点。假借买胭脂的生意,暗地里做的却是杀人的买卖。每一种胭脂后面对应着一个杀手。半边娇是姜瑶的代号。

    煞血楼?没错就是那个下悬赏令的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在凤千澜回京后,煞血楼的悬赏令不知为何突然撤了。

    凤千澜自我调侃以前是个热馍馍,人人趋之若鹜,现下成了狗不理。不过也谁也不想自己成天被一群江湖人士追杀,东躲西藏的,衣食住行都要万分小心。

    姜瑶和与蒋漱兰在煞血楼相识,两人都是从一轮轮厮杀中活下来的,又脾性相投,结为知己。后来蒋漱兰奉父亲之命,回了西华。两人就很少见面,都是以书信沟通。

    煞血楼对阁中杀手的身世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是以姜瑶不知道蒋漱兰何处人,家中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她单字一个兰。

    好久没有与姜瑶联系了,不知她好不好?凤千澜带着言玖朝城西小院走去。她要去看看那一个月租金一百两的院子!

    凤千澜往城西走的时候。一辆马车从皇宫驶出。马蹄声踏踏,往城西方向驶去。皇上因为顾熠城讨要院宅之事,想起宫中那位七皇子,一并赐了府邸,降旨令七皇子出宫。而府邸就在城西……

    凤千澜步行至小院门前时,见隔壁邻居家的人进进出出,正在整理物件。好像是新搬来的。凤千澜正好奇自己的邻居是何人。

    一人自门后走出,一步一步颇具贵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俊美绝伦,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

    下人见了他行礼“七皇子。”

    言玖看到七皇子,心中膈应。先前在钟翠宫的九行天易,就是他布置的。

    七皇子?凤千澜听人唤青衫男子为七皇子。哦草,就是这个家伙布的九行天易,让她这多年老手差点折在里面。

    七皇子看着凤千澜。眼睛似剔透水晶,眼角上扬,友好一笑,像是那花开动京城的妖艳牡丹,引人沉醉“凤小姐。”

    可对方好像根本不领情。凤千澜撸起袖子,蹭蹭蹭地走到七皇子面前,嫣然一笑。

    这笑来的太诡异,七皇子顿时感到不妙,往后退了一步。可是晚了,凤千澜一个上勾拳打在七皇子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完事后,凤千澜拍拍他的肩头“兄dei,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早还早好。”

    凤千澜丝毫没有因为打了人而歉疚,悠哉悠哉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七皇子捂着半张脸,这女的太狠了吧?上来就是一拳,他虽然算计了她,但对她也没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呀,下手这么狠。嘶!

    言玖见状憋笑,憋的辛苦,肚子都痛了。小姐这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性子真是……好可爱了,简直是大快人心呐!

第六十八章 看今朝(1)

    阳光透过太虚殿的门扇,无数条金线穿梭在大殿中。殿中六根沥粉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皇上皱着眉坐于高台之上。

    “南方水患成灾,百姓流离失所。此事,众爱卿有何看法?”

    每年这个时候南方降雨过多,降水的时空分布又不均匀,造成南方各大江河流域洪涝、干旱灾害频繁发生。

    水灾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如果救灾不及时或不恰当,还会使大量的灾民变流民、流民变暴民,而引发暴乱。

    朝廷对治水这一块,一直很重视,奈何并没有什么建树。皇上免不了发愁。

    殿中鸦雀无声。皇上环顾四周,凤卿没在,若他在兴许还能说上一说。

    凤丞相因为凤婉卿一事,郁火结心。回府后,凤婉卿挪用库房一事被凤如珊捅出。凤丞相身心俱疲,终于倒下了,卧病在床。接连几日没有上朝了。

    静默片刻,崔大人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多年来,我朝治水皆采用堵的方式,收效不多。臣近日得到一个治水之方,围堵不如试试疏导之策,兴许能解燃眉之急。”

    皇上道“其余爱卿可有什么不同的想法?”

    崔大人是崔家一主,姐姐贵为南唐皇后。他一心想扶李霖潇上位,做那权势滔天之人。

    最近太子一党被打压的厉害,不敢出声。顾熠城的人则沉默着,不知心底打的什么主意。

    “那南方水患之事,就交由崔大人全权处理。赈灾所需的银钱,崔大人与工部协商。好了,今日便到这吧。”皇上一摆衣袖,匆匆出了太虚殿。沐贵妃有孕,他着急着回去看贵妃。

    “臣等恭送陛下。”

    散了朝,大人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块议论纷纷。崔大人揽下南方治水的差事。那赈灾的银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众人心知肚明,那钱总有一部分是要流入崔家自己的库房的。这几乎成了官场惯例。

    这等美差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其趋之若鹜。治水是一件大工程,若是治不好,那可是死罪一条。美差成了催命符,朝中没有足够权势的官员不敢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崔大人与李霖潇一同出宫。“霖潇,凤婉卿的事委屈你了。”哼,感辱我崔氏,凤家老儿太嚣张!

    李霖潇则想的更多,经此一事,本与凤家的姻亲关系没了,这意味着凤家与崔家的同盟断了。“舅舅,此番大婚对大业助力不多。治水一事还需舅舅多多费心。”

    崔大的听自己的侄子并没有因为儿女私情一事乱了心。反而很清楚自己该做的是什么,拍拍他的肩,爽朗一笑“还是霖潇看的远。”

    殊不知李霖潇这般做,是希望有朝一日,他继承大统,能娶凤千澜为后!千澜既然你不愿意来到我的身边,那就以另一种方式吧,即使是强迫,他也不在意。

    两人谈着出了宫门。

    回到府中,周灵央正在饭厅忙前忙后的布置。见李霖潇回来,高兴道“王爷回来了。今日臣妾做了莲子羹,王爷尝尝。”

    “嗯。”李霖潇在饭桌前落座,舀了一勺子莲子羹。入口香甜,莲子的清软溢满口中。“不错。”

    周灵央见李霖潇喜欢,眉开眼笑地位他布菜,倒酒。“王爷喜欢就好。”

    李霖潇吃着凤婉卿剥的莲子与周灵央蜜里调油,恩恩爱爱。

    凤婉卿却在后面受苦。莲子没剥完,红袖以玩忽职守,耽搁了王妃的好事为罪名,差人将凤婉卿绑在桩子上。

    粗粗的麻绳将凤婉卿紧紧嘞在桩子上,莲藕似的手臂被擦伤。血迹干固在指尖,那是剥了两大框莲子的后果。

    素云,素玉被下人擒住。救不了自家主子。素玉急的求饶“红袖姐姐,放了小姐吧,剩下的莲子奴婢们剥,定在天黑之前剥完。求求你。”

    素云只是象征性的求了几声,就做罢了。

    红袖嘲讽出声“咱们凤姨娘真是能干,几框莲子都剥不完。误了王妃的好是事,自然是要好好惩罚的。”

    红绸不顾素玉的哭求,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后,凤婉卿右边脸颊上留下一道火红的印子。

    凤婉卿挨了一巴掌,也不支声。

    “啪”又是一巴掌打在左脸颊上。苍白的脸有了几分红润,却是火辣辣地痛。

    啪啪啪,红袖打得卖力,谁叫着贱人落在了她们手里。当初驿站前的仇,她可是替公主记着呢!

    凤婉卿嘴角溢血,整张脸已经不能看了。她的眼神麻木,没有了求生的**。心想就让红袖打死她吧,打死也好过生不如死的活在这世间。

    饭后,李霖潇与周灵央两人在花园散步消食。正巧看见凤婉卿被绑在木桩上受罚。

    凤婉卿奄奄一息。红袖大力一扬,“啪”将凤婉卿的脸打朝左方,正巧看见李霖潇与周灵央走在一起,正看着她们这个方向。

    凤婉卿投来的视线让李霖潇一僵。就是这侍卫之女,生生毁了他的一盘好棋。

    李霖潇视凤婉卿为无物,手臂揽上周灵央柔软的腰肢。温声道“这里日头大,我们回屋去吧。”

    暧昧的气息在耳边,周灵央受宠若惊,反应却不慢,害羞一笑“王爷真坏。”

    她就是故意带李霖潇来这的,她想知道在李霖潇心中凤婉卿能站多少分量。结论是:一文不值。

    两人就这样走远,看也不看绑在桩子上的凤婉卿,好像看一眼就会污了他们的眼睛。

    凤婉卿麻木的眼,突然变得冰冷。看的红袖一巴掌打不下去,发疼的手微微颤抖。这女人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还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皮真厚,打得本姑娘手疼,你来继续。”

    旁边一小丫鬟被点了名,胆怯地上前,扬起手,却不敢打。眼前这个女子,脸上青紫交横,嘴角是血,已经看不出原本美丽的容颜。

    那双眼冰冷地像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她不敢打呀!

    红袖见她迟迟不动手“打呀,你也想受罚是不是?”

    小丫鬟在心里向凤婉卿道歉,对不起。然后闭着眼一巴掌一巴掌打在凤婉卿的脸上。红袖还嫌不够,让她用点力气打……

    凤婉卿早已失去痛觉,眼睛干涩的疼。她嘴角牵起一抹诡谲的笑“哈哈哈,哈哈哈……”

    小丫鬟惊的往后退,凤婉卿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笑起来很是渗人,故作大胆道“凤姨娘你笑什么?”

    笑什么?笑她深情错付,笑她痴心妄想,一朝跌落,从前种种,消散远去。剩下的除了恨,还是恨。凤千澜,我不会放过你的!

    凤婉卿浑身冰冷,伤了我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红袖被凤婉卿盯得头皮发麻,挥挥手帕“罢了,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都回去,谁也不许帮她松绑!”

    “喏。”下人们作鸟兽散了。心中虽然同情这位凤姨娘,可也不敢得罪王妃娘娘。没瞧见方才王爷王妃伉俪情深的样子嘛。

    为防止素玉,素云搞坏,红袖着人将这两人拖走了。任凤婉卿在日头下暴晒。

    沐瑾雪被太子拘在东宫多日,终于找到机会溜了出来。拉上许佳瑶就往凤千澜的小院子赶。

    两人到达小院时,萧绍杰刚走。萧绍杰听说凤千澜回京,又只身离开了凤府,想她一个人定然需要用钱。打听到了她的住处,赶着脚的给凤千澜送银子。他答应凤千逸要好好照顾她的,却不想把人弄丢了,好再凤千澜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萧绍杰未免凤千逸回来怪罪他,携着金银就来救济凤千澜了。

    凤千澜与萧绍杰算不上熟悉,寻芳楼一面之缘而已。虽说他受哥哥委托照顾她,却也不敢愿收他的钱。让凤千逸欠人情。

    萧绍杰低着头失意的离开了小院,无人似的从沐瑾雪与许佳瑶身旁经过。小声嘀咕“完了,凤千澜不收他的钱。凤千逸回来,不弄死他呢。”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到时候凤千逸怎么怎么个心疼法。

    许佳瑶奇道“那不是萧家公子吗?”

    沐瑾雪一向不记这些事,率先走进小院“管他谁呢!走,去看凤千澜。”

    “嗯。”两人进了小院。

    小院子不大,是个二进小院。两人刚进门,之桃就迎了上来“二位小姐是来***的吗?”

    “嗯嗯,她人呢?”沐瑾雪问道。

    “请二位随奴婢来。”之桃引着两人朝内院去。

    院子虽小布置的也算精致,一路走来,花草幽香,没有亭台楼阁的别致。却有江南小院的风雅。

    高大的槐树下,凤千澜懒洋洋地抱着一团毛茸茸的雪球躺在一方小榻上。见沐瑾雪与许佳瑶来来,坐起身来。

    小雪幽幽转醒,睁着硕大的眼,从凤千澜身上跳下去,一溜烟的跑了。本宝宝不想见生人。

    沐瑾雪道“凤千澜,你这好悠闲呀,害我白白担心了一整月!”

    凤千澜笑笑,起身走到一旁的小石桌旁,坐下“汉有槐望之说。说的是人站在槐树下思念远道而来的人。我这不是等你么?”

    沐瑾雪,许佳瑶先后落坐。之桃沏了一壶茶来,招待两人。

    许佳瑶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实实在在的大家闺秀道“凤姑娘无事便好,听闻你失踪一事,让我们着实担忧。”

    沐瑾雪就没那种闺秀气了,豪气地拍拍凤千澜的肩“你可好,出去浪了。我一直被拘在东宫,天天看着李霖轩那张脸,无趣极了。快和我说说,你出去一趟有什么奇遇?”

    凤千澜感激两位好友的牵挂。自从蒋家灭门后,她再也没有这样亲近的感觉了。就挑了一点能说的事,说与她们听。

    连许佳瑶这般规矩的人也笑了。三人相谈甚欢,欢快的笑声从内院传到外院。

    隔壁的七皇子闻声而来,不让之桃禀报,自行去了内院。

    之桃见是他,也不拦着。这几日小姐与七皇子因为钟萃宫里的事情,闹得鸡飞蛋打,乌烟瘴气。小姐不但没有吃亏,反多了几分笑意。因为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虐杀呀……

    七皇子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洗的发白的青衫。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与凤千澜是同病相怜的苦,都是穷光蛋……

    俊美绝伦,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一袭青衫,满身华贵。

    许佳瑶抬眼就撞进那双冰雪般的眼睛里。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许佳瑶脸上燥热,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心中好奇,这人是谁?

    七皇子笑意盈盈的走近“千澜,这是在说什么?笑的这般开心,说来让我也开心一下。”

    七皇子自以为很好看的笑容,在凤千澜眼中是那么欠扁。这几日,她与七皇子的邻里关系是相当紧张。

    凤千澜本就恼他,他却总喜欢在凤千澜面前晃,结果可想而知……凤千澜意味深长的笑着“哦,是七皇子呀?”

    七皇子后背一凉,有种转身落荒而逃的冲动。硬着头皮落座。

    凤千澜见他一脸苦涩,不由好笑,这人被他整惨,整怕了。其实她心中早就原谅他以前的行为了,只是面上不显,以捉弄他为趣。

    许佳瑶眼神一凝,七皇子?他居然自称“我”?

    之桃为七皇子奉茶,七皇子礼貌地接过茶盏,却不敢喝。多次的经验教训,告诉他茶轻易不能喝,特别是凤千澜的茶……

第六十九章 看今朝(2)

    许佳瑶见七皇子接过之桃手里的茶,笑容苦涩。低头偷笑。原来高高在上的皇家里也有这般平易近人,不拿架子的人。

    看他青衫成雪,看他宸宁之貌,看他目若冰晶。

    沐瑾雪出声“你就是那个禁在钟粹宫的七皇子?”

    四周空气有有一瞬间的凝滞。许佳瑶拉拉沐瑾雪的袖子,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嘛。

    南唐十大家族,沐家排行第四。沐老将军南征北讨,立下战功无数。家中又出了一位贵妃娘娘。沐瑾雪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养成了直来直去的豪爽性子。

    凤千澜知道沐瑾雪不是故意为难,只是个性使然。正欲开口给七皇子一个台阶,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七皇子朗朗一笑,目若星辰摇着手中的折扇“在下妫息。”一点也没有因身世的坎坷而自卑或是恼怒。

    众人皆知,皇上不待见兰妃也连带着不喜欢七皇子。皇上不记得还有一位儿子在冷宫,更谈不上赐名,七皇子一直随母姓妫。

    说起来兰妃与柳梦如还是同一届参加百花朝的。当年柳梦如一曲《平湖秋月》夺得魁首。兰妃则一舞《霓裳》入了后宫。

    那一年,皇后诞下太子后撒手人寰。有人指证兰妃谋害皇后。皇上震怒之下,将其打入冷宫。当时的兰妃已怀孕两月……

    十大世家的妫家也被连累问罪,。妫家嫡系死的死,伤的伤。偌大的家族,一夕间只剩下几百人,流放边疆。只余七皇子孤苦伶仃的待在京城。

    当年之事,疑点重重,可是皇上疼失结发妻子,根本没有仔细调查,草草就定了罪。

    凤千澜想起这段往事,他与她挺像的,他们的家族都沦为了政治后宫斗争的牺牲品。

    妫息眼角带笑,好似那被囚多年的人不是他。

    看得许佳瑶心如蚁噬。

    不为人知的是,皇上问罪妫家除了皇后的缘故,更是想要妫家的天行九易,用于战场之上。

    而天行九易,变化莫测,其中许多玄妙之处,妫家人还无法掌控。另则,天行九易,万民仰足。足以证明此阵不能用去为祸天下百姓。

    帝王之心,顺昌逆亡。结果妫家的血染红了正阳门的秋叶。

    四周静静,阳光从槐树树叶的缝隙间投下一段阳光,不知可否照见当年冷宫中的男孩?

    沐瑾雪道“听说钟粹宫正殿后方的小池里有极其珍贵的青衣鱼,可是真的?”

    青衣鱼是锦鱼的一种,白底上有三条青色流水型鱼纹,很是漂亮。但因为繁殖不易,没有十足运气的人一辈子也见不到这青衣鱼。所以青衣鱼也是好运的象征,用来许愿最是灵验……

    众人绝倒,沐大小姐,你的关注点在鱼,鱼,鱼……

    凤千澜“……”

    许佳瑶“……”

    七皇子自我调侃“妫某常在宫中,倒未曾见过那青衣鱼。大概是妫某运道极差。”他如冰雪浸过的眼偷偷瞥向凤千澜。

    他这般任凤千澜捉弄,而不还手,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能从那囚了他数十年的钟粹宫走出是因为她。他能从皇宫走出来也是因为她。

    九行天易中,他初次见她,她身上携带的妫氏气息,让他疑惑。妫家支系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的第一大帝国,与千年之前的湘灵圣族息息相关。

    凤千澜身上有妫氏封印,或许就是母妃说的那个人,可以助妫家再临南唐的人……

    傍晚后,苍穹迷蒙,乌云骤聚。豆大的雨点从空而降,溅起水花。

    雨滴打在凤婉卿的脸上,顺着脸颊流下。感觉到湿意,凤婉卿从昏迷中醒来。

    眼看雨越下越大,却没有人来为她松绑,他们都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凤姨娘……

    眼前一片迷蒙不知是雨还是泪,浑身酸痛,提不起一点力气。她想她大概要死了吧。呵呵,就这样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雨夜。

    飘凤暴雨,树叶颤抖着身子,花瓣零落成泥。凤婉卿的脸色越来越白,双手下垂,脸上的伤涨涨的痛。心跳缓慢,那双不甘的眼也慢慢阖上。

    一道身影自屋檐上落下。声音透过嘈杂的雨声,透过苍白的生命“想活下去吗?”

    凤婉卿身体极度虚弱。眼前人影重重,那人一身黑袍像是黑夜里的魔鬼。

    凤婉卿双眼溃散,艰难地张嘴,吐出一个字“想。”

    那人问“为什么?”为什么活下去?

    凤婉卿咳出一口血,眼神毒辣,怨怼之气横生“报……仇……”

    “如你所愿,今日这话汝必牢记于心。”黑袍男子捏着凤婉卿的下巴送了一颗红色的药丸进去。“吞进去,然后做你要做的事。”

    凤婉卿脑中一片混沌,身体的本能吞下了那颗药丸。一股热流自小腹升起,流向四肢。然后彻底陷入昏迷。

    雨夜多烦事,北疆边境。一人手持大刀坐在上座,身材偏肥胖,一双细小的眼睛炯炯有神,眉眼处与皇帝有几分相似。这是先皇第三子,清平王。“军师,沐老将军那边可有消息了?”

    被唤作军师的人养着一把长长的胡须“王爷稍安勿躁,不出卑职所料,一月内,沐老将军必有回复。”

    清平王整夜的无法入眠。他要做的是改江换代,谋朝篡位的大事。成败在此一举,如何叫他不急,可急也没用,只等静候佳音。无奈道“但愿如此。”

    雨打在宣窗上,发出声响。凤千澜躺在月洞门架子床上,撒花帐子垂落在地。

    梦中有个女孩扎这两个俏皮的花苞,一双大而有神的眼。苦大仇深的坐在案前,面前是一摞高高的书。“师父,这些书都要读完吗?”

    对面坐着一个男孩,一身华贵玄衣。提着笔书写着什么,听女孩出声。答“嗯。”

    嗯!?婉兮怪叫出声,“师父?!”眼前这书与她个子一般高,女孩从书堆后探出,眨眨眼,撒娇道“师父,好师父,这太多了。要不咱们减减?徒儿今日与小赵儿约好了一块去钓鱼的。”

    小赵儿是婉兮近日认识的一个新朋友。眉目清秀,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婉兮常拉着他一块玩耍。

    薛辰停笔,抬头,温柔一笑。

    婉兮看呆了,这讨人厌的师父居然会笑哎。笑的真好看。

    可下一秒,婉兮就觉得这笑和好看不沾边,甚至觉得这笑容欠扁!

    薛辰说“这些书今日之内看完。”

    今日之内!婉兮都要跳脚了,不是说在七日之内看完吗?怎么就变成今日之内了?!今日之内,之内,之内……婉兮脑中全是这个词。

    婉兮暴起,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薛辰!你不要欺人太甚!”

    对面的薛辰无所谓,根本不在意女孩的暴跳如雷,轻飘飘地道“明日长老会来。”

    婉兮一听,蔫了。乖乖坐下,随手抽出一本书,咬牙切齿地看了起来。心中悲愤,这个师父她能退货不?白胡子爷爷,婉兮好想你们呀!

    此时,退了休的容师父正在喝茶,感觉背后一凉。立刻放下茶杯,紧张地观察四周。别是那混世小魔女又来了……

    屋中,薛辰见婉兮蔫了的小模样,嘴角勾笑“今晚有糖醋鱼。”

    “啊!糖醋鱼?哇,师父,你真好。”有鱼吃的婉兮,立刻忘了先前的不快。在心中修改了对薛辰的评价。嗯,这个师父能力是差了点,但厨艺很好呀!

    薛辰“……”

    雨声从屋外传来,凤千澜从梦中惊醒。又做梦了,从那个古墓回来后,她每隔几晚就会做梦,梦中有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和她在九行天易中见到两人重合。

    凤千澜满头大汗,朱红的嫁衣,无情的一剑,平日里的相处。她不知道这些场景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境中。伸手一抹眼角湿湿的,自己居然哭了?

    这些未免太过巧合。先前的凤千澜并不在意,现在却上了心。冥冥之中,梦境中的事与她有关?

    轰隆一声,白色的游龙自天边而来。凤千澜看向窗外,下雨了。

    夜冷风大,迎亲的西华使团在泥泞的官道上冒着雨,艰难地前行。

    好死不死,荀大人的马车轮子陷在了泥坑里,众人使了十二分的力,才将车轮推出。

    荀大人坐在车中“奇怪,那店家不是说前方不远处有客栈的吗?”

    客栈无影,又逢连夜暴雨。西华使团根本吃不消。一些身子弱的士兵病倒了,整个队伍的行程耽搁了下来。

    荀大人不知道这样离奇的事在日后去往南唐的路上,只多不少。

    清晨时分,暴雨停歇。南阳王府下人发现淋了一夜雨早已昏迷的凤婉卿。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手忙脚乱地送回了碎雪楼。

    素玉抱着奄奄一息的凤婉卿哭作一团。

    素玉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人命真大,她怎么不死呢?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吊着一口气,还要她们费精神服侍。

    周灵央知道后,特意请了府中最好的府医为凤婉卿诊治。凤婉卿现在就是她养的一条狗,目前她还不希望这条狗死。就这样死了,一点也不好玩。

    周灵央还差人回禀了李霖潇,凤婉卿高烧不退之事,请他过去看看。

    李霖潇表示知道后,就放在一旁,不闻不问。一心策划着将来的大事,根本不顾凤婉卿的死活。

    周灵央见李霖潇的态度,心里高兴极了。嘱咐府医好好照顾凤婉卿,务必将她的病治好。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此举为周灵央添了宽容大度的好名声。府中人对这位新王妃的尊敬更上一层楼。

第七十章 看今朝(3)

    三日之期已到,凤千澜衣角一扬,踏进了胭脂小店。店里的伙计将她引进了后院“公子这边请。”

    屋内昏暗不明,窗边放着一盆蝴蝶兰暗香浮动。一人立在堂中,双手环胸,一柄剑插在其中。眉斜飞而入,一身玄衣,边角翻绣着一枝梨花,梨花暗红,颇显诡异。眼中含光,凌厉肃杀。

    凤千澜摇着折扇上前“啧啧啧,几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姜瑶双目睨着凤千澜,语气不快“呵,几年不见,你这负心汉躲哪里去快活了?”

    噗嗤一声,凤千澜笑出声“姜瑶,我什么时候成负心汉了?”

    姜瑶嘴角一弯,眸色柔了下来,“你这几年也不和我通个气,我还以为你早就死在哪个角落里,白骨森森了。”

    凤千澜柳眉微皱,心中一沉,她的确是死了一回。

    姜瑶察觉她不对劲,讯问出声“真出事了?”

    凤千澜合起扇子上前,“没什么,一点小事。姜瑶,现下楼中可有单子接?若是南唐的更好。”

    凤千澜一开口,姜瑶就知道凤千澜来找她的意图了。“有的,江湖恩怨,朝堂争斗,单子怎么会少。我这三天两头的跑,着实累的慌,你回来正好。回头我给你报备一下落个名。”

    姜瑶独出手眼,能力出挑,在煞血楼中那种精英汇聚的地方,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凤千澜想重新入煞血楼并不难。

    凤千澜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这次不想用兰这个代号,给我换一个吧。”煞血楼中有君凌风的人……

    姜瑶奇道“那叫啥?”

    凤千澜开始冥思,叫啥好呢?脑海中出现了顾熠城那张眉眼如画,清冷的模样,笑道“非尘吧。”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非尘,亦城。

    天清云淡,正阳之下,太子奉命携百官为东齐闵王周任沉送行。

    城门下周任沉与太子正说着话,远处一人行来。

    白衣似雪,遥遥若高山之独立。眉眼如画,泠泠若玉树之临风。顾熠城衣袂似春水泛起涟漪,风摇青玉枝。束手而行,端方儒雅。

    众朝臣皆侧目而观,“世子之风,方雅清俊。吾等望尘莫及呀。”

    立在前方的太子见了顾熠城,璃光闪闪“世子来了?”

    顾熠城向二人问好“太子殿下,闵王殿下。顾某来迟,还望见谅。”

    太子一直仰慕顾熠城,小小年纪就于战场上厮杀,平定兰城之乱,护一方百姓。对顾熠城来迟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很高兴顾熠城会来。“不碍事,你身有顽疾,又刚刚从边地回来,改多多休息才是。”

    顾熠城乃长贲军之首,任长贲将军一职,却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一则,顾王府有从龙之功,顾老王爷与先帝交情匪浅。先帝去世时,特意交代,顾王府世子有见帝不跪的荣恩。二则,皇帝不愿意顾王府坐大,默许了顾熠城的行为。

    而半年前柔然之乱,凭借西华一国之力根本无法将柔然连根拔起。其余三国更不愿意西华一家独大,纷纷出兵“相助”,暗中分羹。

    南唐由世子领兵,中途不知什么原由世子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落下顽疾。众人不由想起那个方士的预言,天妒英才,此子活不过二十五岁。

    周任沉对顾熠城有所耳闻,对着位南唐世子,欣赏有之,惋惜有之。对顾熠城颔首“世子。”

    李霖潇作为周任沉的妹夫也来为周壬沉送行,看见顾熠城,冷哼一声。

    周灵央站在他的身边,手中拿着一方绣花帕子,不时拭泪。柔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与她在府中刁难凤婉卿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周任沉转身对李霖潇道“王爷,本王这妹妹是娇纵胡闹惯了的,以后得请王爷多费心了。”

    李霖潇拱手,目光含情的看着周灵央“闵王多虑了,灵央很好,本王会好好爱惜的。”

    周灵央眉眼带笑,欣喜若狂。

    周任沉见了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又道“皇妹,为兄这就走了。皇妹好好照顾自己。”

    周灵央温声软语,拭着泪“灵央有王爷,皇兄无挂。”

    “嗯。”周任沉朝众人拱手告别“众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太子以礼相回“后会有期。”

    在众人的目送下,周任沉跨上马,扬尘奔去。东齐的队伍缓缓驶出正阳门。

    此时的凤千澜刚从小巷子中出来。一身青衫桂水,一把折扇摇得欢快,柳眉弯弯,凤眼含光。此间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引得街道两旁的姑娘面上发红,眼角含春。一位姑娘大着胆子上前拦住凤千澜的去路“公子,这个瓜送与公子。”

    凤千澜接下木瓜,道了谢。

    那姑娘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凤千澜,然后低头垂眼地跑开了。有一便有二,凤千澜一路走去,怀中便多了许多新鲜瓜果。还有一位姑娘见她不方便直接送了一个竹篮子。

    凤千澜不好拒绝姑娘们的好意,只好将瓜果收下,提着满满一竹篮的果子,继续前行。

    醉霄楼上,王离川见凤千澜,不由好笑。第一次见她,她散发提裙奔长街,这次她青衫潇洒少年郎。几日不见,她是越发安闲自在了。他还担心凤府一事会寒了她的心,现下看来是一点事也没有。

    涑河下楼拦住凤千澜的去路“凤公子留步,我家主人请公子上楼一叙。”

    凤千澜没有见过涑河,奇道“你家主人?”

    涑河低头“烟云八景,正阳离川,公子可要来碗阳春面?”

    凤千澜眨眼,嘴角一弯,随着涑河上了醉霄楼。

    二楼上王离川凭栏而立,靛蓝色长袍,袍边没有繁复的刺绣做以装饰。雨过天青,万里无云,泛舟湖上,山水同色。如他的人一般温和敦厚。

    王离川眼角带笑看着她一步步走来“久别重逢,千澜可好?”

    凤千澜摇着扇子,慢慢踱着步子“尚算安好,玉池尾一别,离川兄风姿不减呐!”

    王离川笑笑道“不及千澜。”山涧清溪似的眼,落在了凤千澜手中提的篮子上。

    凤千澜噗嗤一笑,反客为主,拉着王离川落了座“来来来,今儿请你吃瓜。”

    红砖绿瓦,轻丝飘扬,一壶茶,两只杯,谈笑风生,自是一番情意拳拳。

    凤千澜与王离川相谈甚欢。对玉池尾和念珠的事只字不提,“谢谢”这个词在他们之间太过多余。小摊上的一碗阳春面,注定他们相交不为权势,不为党争,只为真心。就如那一碗雨日里的阳春面,面汤清淡,香味浓郁。

    凤千澜抬起茶盏,浅尝一口“离川兄,可曾去过北昭?”

    王离川道“年少时曾经与叔父游历。草色青青,一望无际。”

    凤千澜点头“是啊,北昭多草原,以铁骑闻名于世。依我看,北昭最美的莫过于在雾嵇山下看夕阳,霞光满天,铺就几十里。微风浅草现牛羊。”

    王离川眸色浅淡,含笑道“雾嵇山,我没去过。如有机会,千澜可愿陪我一观雾嵇美景?”

    王离川不会问,她十几年困在凤府什么时候去过北昭,如果换作顾熠城那个小气鬼哪里会这般容易放过她。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耍各种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因王离川的信任,凤千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有什么的,自然愿意。我们还可以去明霞镇上买一坛屠苏……”

    这时楼梯转角处,走来一人。白衣似雪,眉眼如画,只是那双琉璃眸子犹如万里雪飘。

    凤千澜看着顾熠城不由打了个寒颤。不是说曹操曹操到吗?她只是想想这厮就出现在她面前了?这不科学!

    顾熠城见凤千澜与王离川相对而坐,还坐得这么近。眉毛一挑“澜儿要去北昭吗?何不叫上本世子?本世子对北昭也算熟悉,还可以为你们领路。”

    世子啊,这醉霄楼的雅坐本就是这样的距离呀,您老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坐的近了?

    凤千澜拿着茶盏的手一抖,上下打量了一个顾熠城,这人从头到脚哪里像导游了?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让这位领路呀,那不是嫌命长了么?

    王离川起身见礼“世子。”

    顾熠城淡淡回道“王公子。”

    这两人一白一蓝,颜值爆棚。顾熠城清冷如山巅之雪。王离川温和如秋水泠然。两人往那一站,醉霄楼突然蓬荜生辉,连原本昏暗的室内也明亮起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凤千澜吞下一口口水,哇,这两人长得忒好看了吧!赏心悦目,秀色可餐,如果拿去当明星,她一定可以赚很多很多钱,再也不用去干杀手那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了……

    正当凤千澜神游天外时,顾熠城越过王离川直直朝她走来,伸手,牵住,拉起。声音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澜澜,你好像忘了我们还有事情没有解决?”

    对于顾熠城突如其来的动作。凤千澜毫无准备,整个人去拉起,身体失了平衡,撞了个满怀。他身上清冷的竹香萦绕鼻尖,指尖温度微凉。

    凤千澜瞠目结舌地盯着顾熠城这张俊美的玉颜。澜澜?!他是怎么说出这个天生自带儒软的称谓的!全然不知,自己关注的重点歪了,歪了,歪了……

    顾熠城趁凤千澜还未反应过来,将人半抱半拖的带走了。“王公子,本世子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王离川看着两人离开,笑容些许苦涩。却无人知晓,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君子温良的王家大公子。“世子慢走。”

    涑河张了的口又闭下,眼睛睨着自家公子。自从凤小姐回京,公子想登门拜访,又不愿惹来老家主的猜疑。因此日日都来这醉霄楼等候,就是为了能见上凤小姐一面……

第七十一章 君莫笑(1)

    顾熠城半拖半抱将凤千澜拉下了醉霄楼。牵着凤千澜抬脚就走。

    楼上王离川目送两人离开,桌案上一篮子鲜果闪着柔亮的光泽,暗黄色的木瓜尤其显眼。

    凤千澜回神,伸手去掰禁锢着自己的那只手。任她如何使劲也无法撼动分毫。

    两人在长街上一前一后的纠缠着,前面那个冷若冰霜地往前走,后面那个张牙舞爪地要挣脱。

    言柒和言玖隐在暗处,紧跟着两人拐进了左边的小道。言柒幸灾乐祸,“主子这是吃醋了?”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主子情绪波动如斯。一物降一物,凤小姐就是主子的克星。

    言玖闻言,递了一个白眼过去。

    言柒挠挠头跟上,言玖的意思很明白,不可妄议主子的是非。

    长街上一顶橙黄的轿子落在两人身后,金色的流苏随着轿子颤颤,雍容华贵,精致细腻。轿子的顶部用正楷写了一个崔字,在四周镶嵌着的硕大而柔白的珍珠下,闪着耀眼的白光。

    窗边绮丽无比的绸缎扬起一角,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闪着寒冷的光。崔大人阴鸷一笑,放下车帘。

    小道上凤千澜锲而不舍的掰弄顾熠城的铁臂,顾熠城是怎么了,急道“顾熠城,放手!”

    顾熠城薄唇微抿,俊颜染上一层冰霜,双眸雾霭沉沉。猛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去,琉璃色的眸子对上凤千澜的眼,抓着凤千澜的胳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怒笑道“投之以木瓜?永以为好也?”

    凤千澜停下手上的动作。眨眨眼,看向顾熠城那因笑而染上温色的脸。心中犹如细针扎了一下,内心的急躁被抚平,也不挣扎了,低头装傻,仿佛一个知错的小孩子。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在顾熠城说出诗经卫风中木瓜这一篇时,便知道了。王家大公子王离川本就不是她该靠近的人。南唐王崔两家并首,势力不相上下。

    她与王离川醉霄楼饮酒相谈,心照情交,只是一段简单不含杂质的友谊。但是在有心人眼里却不是这般,那小小的木瓜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先前崔氏的事情,崔家明面上一言不发。但她明白她已经与崔家站在了敌对的位置。而王家,虽有王离川这层关系,但王离川毕竟不是家主,王家对她的态度还是未知。

    可凤千澜不知,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崔王两家。还有那些想破头脑,想攀王家做靠山,缔结姻亲关系的世家和官家,郑家便是其中一家。更有来自以崔家为首的世家对她的恶意。

    顾熠城叹息,她四面楚歌的境地还有他的一份功劳。他不愿她受伤害,却不得已将她卷进了这个复杂险恶的漩涡。以他的能力自然能护她周全,但明枪暗箭,刀光剑影……西华皇宫的那场大火,他再也经历不起。

    顾熠城这当头一棒,让凤千澜认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她反手握住顾熠城微凉的手,扬唇一笑“那又如何?我是凤千澜呀!”

    顾熠城被她这一打岔,紧绷的弦松了下来,低头一笑。松开凤千澜,指腹刮上她精巧的鼻梁“古灵精怪。”

    凤千澜不顾形象的吐了吐舌头,知道他担忧什么,也说开了。开口道“你且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让自己受伤。”凤千澜的心有节奏的跳动着,望着那双琉璃眼,心口上的那处灼伤长出了新肉。

    顾熠城但笑不语。她的尿性,他清楚的。

    顾熠城自然的牵起凤千澜的手“那我们走吧。”

    凤千澜任由他握住“去哪?”

    顾熠城朗声道“交房租。”

    凤千澜想起那一百两。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灰溜溜的了。这人真是,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好时,他便一盆凉水下来,来个透心凉,心飞扬!。混蛋!她毫不客气道“事先申明,奸淫抢掠之事不做,祸害百姓之事不做……”

    凤千澜一边走,一边数。

    顾熠城听的满脸黑线。房租收的少了。

    西华皇宫。

    地上空水澄澈,泛着淡淡清辉,轻绡般的云朵倒影水中。汀兰宫废址上,断垣残壁,焦黑一片。草木不生,荒凉萧瑟。

    殿前。一柄青竹伞,上面画着淡雅若空山的语兰。君凌风执伞而立,身姿修长,墨色长袍倚地,袖口绣着金线祥云,腰间挂着一枚幽蓝似是女子珠钗上的装饰物。

    头发披散在身后,面有潮红。桃花眼似笑非笑,古井无波。风吹过,带来一阵浓郁的玫瑰香。

    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曳地,金线绣制的鸾鸟在衣面上栩栩如生。苏乐汐抬步上前,轻声细语道“陛下。”

    后头的宫女低头伏身,身体瑟瑟发抖,每逢陛下来这汀兰宫就有宫女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皇后娘娘打发出极乐殿,且个个死于非命。

    汀兰宫在西华皇宫是个密,也是个忌讳。听说这里曾经住过一位娘娘,她没有封号,宫人更不知其姓名。一年前一场大火,这位娘娘香消玉殒,陛下日夜思念,久久无法释怀。常常来此,一站就是整整一夜。

    君凌风仿若未闻,眼中只剩这残败的宫殿,好似还有一抹熟悉的倩影。

    苏乐汐低眉敛目,已经习惯了君凌风对她的无视“天冷,恳请陛下回宫。”

    君凌风闭眼,将个中情绪敛去。依旧固执的不愿离开,他总觉得她还在,从未离开。

    曾以为没有她,他一样可以扫平四方,登基为帝。他一样可以恣意潇洒,俯瞰天下。直到失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他不能没有她。九年,那是多么漫长又短暂的时光……

    君凌风方从昏睡中醒来,不顾劝阻撑伞冒雨来了汀兰殿。见他唇色发白,苏乐汐拧眉“陛下,她已经死了。”

    君凌风不动。

    苏乐汐语气平淡,“她已经死了,死于那夜大火。”

    君凌风红了眼眶,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酸涩,声音微不可闻“朕知道。”

    话落,干脆地转身,穿过跪了一地的宫女,离开了汀兰殿。

    待君凌风离开,苏乐汐抬眼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汀兰殿。明明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他还是放不下!扬声道“找内务府的人来,将这地方收拾干净了,本宫不想再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喏。”

    容春匆匆走来,“皇后娘娘,梦香姐姐回来了。此时正在偏殿侯着。”

    苏乐汐神色一凌。“回宫!”

    极乐殿偏殿,梦香见苏乐汐进来,下跪行礼“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苏乐汐年轻貌美,任皇后时间不长,却已有了上位者的魄力。“你们都下去吧。”

    “喏。”容春领着极乐殿的宫女们,退了出去。

    须臾殿中只剩下苏乐汐与梦香两人。梦香依旧跪在地上,苏乐汐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说吧。”

    梦香没了先前的镇定,支支吾吾起来“喏。奴婢奉命前去追查凤千澜的下落。可是奴婢没用,线索到镜迫山就断了。请娘娘宽恕,请娘娘宽恕……”

    梦香寻着凤千澜的痕迹追到镜迫山后,误入了一片迷林,失去了方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不想死啊!

    额头一下一下磕在极乐殿暗红的木板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熏香在大殿上蔓延。

    苏乐汐将玉佩放下,梦香是苏家为她专门培养的侍女,能文会武,聪明伶俐。“可惜了。”

    梦香一听,双眼睁大,磕的更厉害了。一下一下,像极了那夜哭求君凌风的蒋漱兰。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滴入眼眶,看着有几分惊悚。“求皇后娘娘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

    苏乐汐眼睛眯起,随意的拍了拍手,几名侍卫应声而入,将哭嚎不休的梦香拖了出去。

    容春进来收拾梦香留下的污秽。便听得苏乐汐懒懒地问“这是第几个了?”

    容春道“回皇后娘娘,这个月是第五个了。”

    苏乐汐抬起凤仙花染的指甲,故作欣赏“已经第五个了。你去回禀父亲让他找点伶俐的来,别总是找些蠢货,只会坏我的事!”

    “喏。”容春知道皇后这是在表达对苏大人的不满。

    苏氏独大,皇权势弱。皇后娘娘在中间制衡权策,是以西华朝堂歌舞升平,并没有巨大的变动。

    坊间有闻,苏氏野心勃勃,君氏隐忍不发,苏氏与君氏之间必有一战,可怜皇后娘娘,要在丈夫与家族之间抉择。

    而皇后娘娘听闻,朗声一笑,凤仪万千,“苏氏不会。”这便是著名的桂间煮酒,一言定西华的事迹。

    容春是苏父的人。苏乐汐一早便知道,不疏远反而重用。是想借她来掌握苏大人的动向,也是告知苏大人,她是皇后,也是他的女儿。因此容春是一个微妙的存在……

    苏父以皇后娘娘为傲,也因皇后娘娘犯愁。在离至高无上的位子仅一步的距离止步,他又怎会甘心?

    苏乐汐累了,躺在贵妃榻上,安然入睡。眼下的乌青让她美丽的容颜添了憔悴。

    容春打开窗格,将室内的血腥味驱散。重新点上一盏熏香,轻轻将门阖上,退出了极乐殿。宫人皆说,陛下情钟者是汀兰殿的那位。可在容春看来,一直伴在陛下身边的人是皇后娘娘……

    容春曾数次猜测,若是苏家真与皇家对上,皇后娘娘到底会怎么做?但她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殿门缓缓闭合,将殿中那人的光芒掩去。极乐殿五千六百一十一块箐玉砖,惊玉寒澈,每一块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只因为陛下的一句话……

第七十二章 君莫笑(2)

    圆月升高,似一盏明灯高悬空中,薄云在其间穿梭游动。

    光线透穿树荫,留下一地碎玉。枝叶晃动间,两道黑影来到崔府西侧的院墙。

    顾熠城缚手而立,安闲自在,好似在自家院落散步赏景。月色迷人,不及他半分颜色。

    凤千澜与他并肩走着,目光不时落在他黑漆如水的长发上。摸一下,那感觉是不是和玉冰丝一样细腻柔顺。这样想,凤千澜的手蠢蠢欲动,伸出去的指尖在飘逸的发尾处欲摸不摸。

    行至西墙,顾熠城停下脚步,清清冷冷道“崔府西二院,桃木梳。”

    发尾自削葱的指尖扫过。凤千澜气的想咬人,就差一点啊!

    顾熠城飘飘道“一百两。”

    房租呀,房租。凤千澜放下心中的小纠结,欢快起来“一把桃木梳,一百两?”

    “嗯。”

    一把破梳子值一百两,那她岂不是赚到了。凤千澜心里正乐“那一言为定哦。”

    顾熠城浅笑道“丑时三刻,我在外面等你。”

    凤千澜柳眉一挑,足尖点地,飞身跃上了墙头。自镜迫山回来后,她的灵脉不但恢复正常,隐隐有再上一层的趋势。

    顾熠城见凤千澜身姿轻盈,速度较之前只快不慢。如画的眉蹙起,正阳门徒手便能接住左金吾卫赵平蓄力一击。

    琉璃眸色黯,舌尖挤出几个字“九转回魂。”九转回魂扩生者之灵脉,堕死者之生魂。功力提升速度愈快,将来对本体的反噬会越严重。

    西府防守森严,侍卫两刻钟一换。凤千澜只能趁两对人交班之时,进入内院。

    黑云闭月,星辰暗淡。凤千澜感叹,顾熠城挑的时间刚刚好,眼下正是两对人马交班之时。

    凤千澜跃下墙头,如同夜里的黑猫,猫着身子,与墙壁融为一体。一双大眼盯着远处的动静,伺机而动。

    崔府的士兵手提明灯,摇醒昏昏欲睡的侍卫“换班了,换班了。”

    两对人开始交换位置,站岗的侍卫提着枪往营房走去。

    十人一对,不好正面对上。凤千澜不禁猜想,这西院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猜想归猜想,凤千澜脚上动作却不慢,趁侍卫一不留神。脚尖一点,从墙边闪身而过,躲进了离侍卫更近的草木中,暗色的衣裳在黑夜里并不显眼,是以无人发现西边的草木中躲了一个人。

    交接完毕,先前那对人马提着灯往回走。凤千澜瞅准时机,提步一闪,入了宅院。

    走在队伍最后的侍卫感觉背后一凉,阴风阵阵。回头去看,月光自云层透下,照亮一簇随风而动的金绒花。花叶摇动,却是什么也没有。

    “七,怎么回事?快跟上。”

    “来了。”名叫七的侍卫应了一声,提着枪快步跟上。

    轻风渐止,屋下多了一道暗影 凤千澜将发尾衔在唇边,倒挂在房梁之上。见人走了,翻身下梁,贴着房门向前而去,犹如鬼魅。

    步入内院,两盏纸灯悬挂,昏暗的灯光引来扑火的蛾子。破旧的门扇安静的闭着,上面红漆剥落,依稀得见针型的花向后开展卷曲在门上。通往屋中的台阶上布满青苔,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屋内一灯如豆,火烛隔着宣纸闪烁不定。屋外两名侍卫来回巡视。

    凤千澜在离房门五米处定住。整间屋子,前有守门,后有巡逻。仅一扇小窗开在东墙之上。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难。

    凤千澜双目放光,放轻脚步,将煞血楼的迷迭点燃,扔在了过道上。煞血迷迭,味同幽草,有令人昏睡之效。对于这些长年累月看守的侍卫最是管用。

    做完这些,凤千澜委身贴上柱子,开始数数。夜刮北风,子时一刻的月光最弱,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夜风袭来,草叶摇动传来的声音。凤千澜贴着柱子,湿濡的衣裳贴在后背,冷风袭来,凉意森森。

    水滴从刻漏底部滴落,打在漏壶水面溅起点点晶莹。漏箭左右摇摆,在一刻上面静止。

    黑云袭月,迷迭燃尽,天地顷刻黯淡下来。睡意汹涌而来,看守的侍卫抵挡不住,头眼发昏。屋中的灯火早已熄灭。

    月光一分一分移开,角落里的凤千澜精神一抖,足尖点地,凌空跃起。灵巧地攀住了门前的梁柱。

    木门发出轻微的响声,她手臂发力,荡进了室内。木门又轻轻闭上,门前厚厚的尘灰铺了一地。

    进了屋中,凤千澜伏身前行。屋中萦绕着淡淡的香味,当是女子的居所。女子爱容颜,对镜梳红妆。

    凤千澜辨清方向,直取东面。东面有窗,是整间房子光线最足的地方。梳妆需要足够的光线。

    素手在黑暗中摸索,木质的桌案让她心中一喜。靠近东墙的地方的确放了一张梳妆台,台面粗糙,仅一只匣子,一把木梳,一只青黛。

    凤千澜素手一摸,轻而易举地将梳子收入囊中,原路返回。

    “咳咳……”不远的床榻上传来一阵低咳。

    凤千澜停下步伐,保持着迈步的姿势,目光似剑落在那薄纱轻隐的木床上。

    来之前顾熠城没有告知她房中住着什么人,但以那只玉面狐狸的作风绝不可能只让她取一把木梳,这么简单。或许还有后招……

    好在床中一阵低咳后,再无声响。凤千澜放下悬着的心,迈步向前,准备开溜。

    ?溜至门边时,屋外脚步一深一浅。凤千澜面对门扇,蜜汁微笑地眨眨眼。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梳妆台后方。

    守门的侍卫见有人来了,精神一振,直起身来行礼“大公子。”

    “嗯。此间可有人来过?”

    “没,没有。小的一直守在这里,没有人来过。”

    崔良羽眉心皱着,揉揉眉心道“崔大人也不曾来过?”

    守门的侍卫声音放低“不曾。”府中上下除了大公子您,谁会闲着没事来看望这个废人……

    崔良羽摆摆手,拾阶而上,“你们在外面守着吧。”

    跟随来的侍卫中气十足道“喏。”

    “吱嘎”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月色如银照着门窗上妖魅的残花。锦缎做的鞋面踏进屋中,扬起一层薄灰。

    台烛被点亮,一张床榻,一座梳妆台,几张旧椅。屋里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徒留一片惨白。

    崔良羽毫不在意木椅上的灰尘,直接落座。“二弟睡下了吗?”

    床中安静,呼吸均匀,但有武力的人都能听出床中人是在未睡。

    崔良羽不在意床中人的冷漠“近日南方水患,百姓流离失所。为兄将护送一批医药前往南方。这一别,再见该是年下了。”

    床榻依旧安静。

    凤千澜疑惑“二弟?”崔家不是仅有两位嫡出公子?!嫡长子崔良羽,次子崔铭浩。这二弟又是什么鬼?

    凤千澜一时分神,呼吸微变,叫崔良羽察觉到了怪异。

    崔良羽目光如炬,好似穿透了梳妆台“谁在哪里?出来!”

    凤千澜凤眼微闪,全身积蓄力量,欲破窗而出。

    谁人帘帐轻挑,谁人轻扶木轮。寂静良久的床榻终于有了动静。红衣如魅,衬他脸色煞白。眉尾上挑,银中带红的眼影下是一对灰败的眸子,无波无澜。举手投足间,媚态诱人,可叹这样妖魅的人儿竟作男儿身。

    崔瑾桦所在方向正好挡住了凤千澜所在的位置。隔断了崔良羽探寻的视线。

    崔良羽见崔瑾桦出来,离开椅子的身子顿时停住,眼中闪烁“你终于肯见我了?”

    崔瑾桦双目无神,语气说不尽的讽刺“崔公子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崔良羽被他这么一呛,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拳头捏紧又松开,最后只吐出一句“父亲会放二弟自由的。”此次南下,他会以功求父亲还他自由。

    崔瑾桦懒懒地倚在轮椅上,风情万千,媚而不俗。慵懒一笑“一个废人,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烛火晃动,凤千澜躲在后面根本看不清崔瑾桦的相貌,身子却随他的声音一颤。那平平淡淡的语调里满是苍凉,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也不过如此。

    崔良羽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沉重地无法移开半分。双目眦裂,声音嘶哑,红了眼眶“本是我对不起你。”

    凤千澜感叹:难得。堂堂禁卫军崔将军居然也会将自己心中所想明明白白地袒露人前。没有刻意的掩饰,没有虚情的假意,满满的歉疚溢于言表。

    崔瑾桦漠然以对。

    静默片刻。崔良羽调整情绪,语重心长道“我不在的时日里,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府中克扣了吃穿用度,你差人去我院中寻崔言便是。”

    崔瑾桦仿若未闻,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崔良羽离开。我怪的不是你,怪的是那人心凉薄。

    木门关上,屋内还能听见崔良羽对看守侍卫的细细嘱咐。

    崔瑾桦转动轮椅,盯着梳妆台方向“今日我这小院真是热闹,阁下听了这么久的墙角,不如出来一叙?”

    凤千澜向来是那种坦坦荡荡的人,既然拿了人家的东西,见一面又何妨?

    便大大方方地从梳妆台后走了出来,舒展舒展僵硬的腰肢。

    崔瑾桦扫了一眼,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将轮椅推至桌边,执起一把街上随处可见的瓷壶,茶汤倾下。

    崔瑾桦向凤千澜递上一杯。

    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却也有不当防的时候。他护了她一次,她就信他一会。

    一间屋,一杯茶,一场赌。凤千澜大步上前,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凉茶苦涩,犹如眼前人。

第七十三章 君莫笑(3)

    崔瑾桦放下瓷杯,神色冷酷道“一把木梳,一场屠杀。”

    凤千澜执杯立着,闻言有点懵,乱不清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崔瑾桦抬眼对上凤千澜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我要崔家上下,无一生还。”

    凭借以往杀手的敏觉,这是一场交易。一把梳换崔家满门。反应过来后,凤千澜头顶黑线,她被顾熠城坑了……

    三天前,崔瑾桦收到一封来自顾王府的书信,信中内容不言而喻。崔瑾桦性格孤僻多疑,自然不会全信,却又不会全然不信。半信半疑的态度,这一局,他已经输了。

    顾熠城此人七窍玲珑,诡计多谋,算人心,测天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与他联手,覆灭崔家,的确是他现下最好的选择。可崔瑾桦几十年不生不死的苟活于崔家,神经方面比常人更加敏感脆弱,他无法完全信任顾熠城。

    顾熠城算准了他的内心,在信中没有任何威逼利诱的言辞。只说三日后,自有人来寻,届时联不联手,结不结盟,在他。

    崔瑾桦打量着凤千澜,凤眼清澈,素手执杯,乌发松挽。她不是那悲天悯人的神,亦不是那穷凶极恶之徒。她嘴角的茶渍,终是让他放下了心防。至于内心深处另一个原因,一个他逃避无视的原因,崔良羽……

    顾熠城什么都算好了。既然崔家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她,那就覆了崔家,借崔家人之手倾覆崔家!

    让崔家再也无法对她构成威胁。他步步算计,运筹帷幄。从房租一事,到今晚的想见,安排得滴水不漏,算计了崔瑾桦,算计了王离川,也算计了她。

    倘若她事先知晓崔瑾桦一事,带着目的的接近。只会让性格怪异的崔瑾桦感到反感,更谈不上答应与他们合作。

    凤千澜望进那双灰败的眼。浅语道“我既应承了你,便不会食言。但对你我有一点要求。”

    崔瑾桦看向凤千澜,等待下文。

    凤千澜缓缓道“绝对的忠诚。”

    崔瑾桦回视着她。两人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样的东西,刻在骨子里的不屈和赴死的决心。他冷暗的眸子映着微光,轻轻道“好。”

    语气虽轻,但凤千澜清楚地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何等之重……

    南唐崔氏,世代望族。到崔瑾桦这一辈,崔家嫡系生有三子。嫡长子崔良羽,嫡次子崔铭浩。妾出一子崔瑾桦。因其母乃贱奴之躯,身份卑贱,是以族谱上并没有崔瑾桦的名字。

    凤千澜拿了桃木梳,向崔瑾桦辞行。从窗口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月色中。那句崔家上下包括崔良羽的话,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如何抉择是崔瑾桦的事,旁人干涉不得。

    待凤千澜走后,崔瑾桦手滑轮椅,移至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媚态十足的脸,一个笑容便能令众生颠倒。

    崔瑾桦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拿起青黛,开口吟唱“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呵,朝暮最相思。可怜他的娘亲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生死徘徊时,那人也没有来瞧他们母子一眼。最终娘亲含恨而终,弥留之际留下一句“朝暮最相思。”

    命运从来不会最残酷,只会更残酷。九岁那年,断骨之痛。他终于明白那人为何娶身为贱奴的母亲为妾,为何不顾流言蜚语将作为歌姬的母亲安置府中。所有的所有,都是一场戏。母亲的朝暮不过一张薄纸……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崔瑾桦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握着青黛,对镜描眉,清声吟唱。歌声在夜里缥缈远去,远去的是曾经,是昨日。剩下的是弥久的怨恨,日积月累。它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胸膛,在心上划开一个深深的口子,日子越久,伤口溃烂,**,流出暗黑的血,将养着已死的心。

    凤千澜落下墙头的时,顾熠城站在不远处的枣树下等候。白衣渡上一层玉色,长若流水的发丝顺在背后,微微一笑,带着惊心动魄的魅惑。

    凤千澜轻哼出声,表达着强烈的不满。顾熠城助她是一回事,算计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凤千澜的不满,顾熠城仿若不觉,清浅的笑容越发勾人。

    凤千澜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嘴角抽搐。哼,想用美色收买我。“梳子还你。”素手一扬,桃木梳脱袖而出,笔直的朝顾熠城那张笑的风骚的脸飞去。风骚的脸,凤千澜的用词真是……精准不误。世子温润如新月的笑容在凤千澜进阶成了风骚……

    木梳旋转着朝顾熠城飞去。她知道小小木梳根本不奈何不了他,是以出手极快,全当出气了。

    顾熠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笑容不减,任由木梳擦着他玉色的脸庞而过,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啪”木梳撞到了他身后的枣树,树枝晃动,摇下一树绿叶,木梳跌落在地。见状,凤千澜望着他,满眼震惊。你怎么不躲?

    顾熠城无奈的叹息,回过身去,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不紧不慢地将地上的桃木梳子拾起。弯腰的瞬间,乌发从肩头散落,痴迷了月色。

    “言柒。”顾熠城修长的手指轻轻用力,木梳立刻朝暗处飞去。

    言柒伸手去接,梳子却与他擦指而过。言柒哭丧着脸,主子,您老追妻,能不能不要折磨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呀。

    木梳朝着远方飞去,考虑到木梳的重要性,言柒不得不运气去追。崔二公子母亲的遗物,人家宝贝似的,到了主子和凤小姐这,完全不是回事。

    言柒成功地被自家主子支走了。而言玖今日没有随凤千出府。眼下只余他二人。

    凤千澜过了初时的错愕,几步赶至顾熠城身边。欲开口询问伤情。

    顾熠城抢先一步“澜儿教训的是。我不该让澜儿为我去取别的女人用过的木梳。澜儿吃醋是正确的。”

    半空中的言柒一个趔趄,别的女人……那是崔瑾桦的娘呀!主子,你们这么说,崔二公子知道吗?

    凤千澜眨眼,伸出去的手停在了顾熠城的脸庞。伤口很小,不会留疤。

    语罢,凤千澜真想在这伤上使劲捏一把,让他跪地求饶。再问一句,她这像吃醋吗?像吃醋吗?

    宛若削葱的指尖搭在顾熠城刀削的脸庞。指下细腻的触感,脸上至心间的悸动。

    月色凄迷,枣树投下一地清辉。远远看去,好似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情脉脉,意忡忡。碧云归去,鸳鸯笼。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过山川,映过花海。此时此刻,唯有她一人,也仅容这一人。

    凤千澜眸子闪闪。朦胧的月色下,他眼尾处的那抹深情。呵,撩妹,你会,我也会!!

    凤千澜托着顾熠城的下颚,睫毛轻眨,侧脸,红唇印了上去。轻轻的撕咬,在顾熠城的唇上留下酥酥麻麻的触感,搅乱了他一池心水。

    小舌灵巧的撬开他的齿贝。

    顾熠城没有动作,任凤千澜在他嘴里作怪。轻吮,纠缠,彻底。

    凤千澜活了两辈子,妥妥一个见过猪跑,却没吃过猪肉的小萌新呀。好在她模仿能力不错,将上次顾熠城对她做的学了个十成十。

    一会后,凤千澜大脑缺氧,头晕眼花。不行了不行了,技能没点满,撤退!

    凤千澜在顾熠城口中乱搅一通,这就想走。顾熠城怎么可能放过她。

    顾熠城在凤千澜即将逃离之时,舌尖一勾将那仓皇而逃地芬芳卷回。攫取她的气息,夺走她的呼吸。

    凤千澜睁大双眼,对上那对似海的眼睛,湿濡的眸子满是蛊惑。

    他琉璃色的眸子里含有太多的情绪,喜悦,澎湃,忧伤……

    风吹落,如漫天星雨。

    她辨不出这许多,心底的悸动堙没了心房。淡淡的檀香味合着枣子的清香构成了夜里最馥郁的味道,这种味道叫情动……

    一轩明月上帘栊,晚风起。衣袂相叠,情正浓时。

    就在凤千澜感觉自己要飞升成神的时候,顾熠城终于放过了她。

    凤千澜浑身无力,一手搭在他的胸前,阻止他的进一步靠近,借此调整呼吸。

    顾熠城敛去眼中情绪,好笑的看着她“怎么,先前不是气势汹汹的模样?”

    肺中涌入了空气,犹如即将干死的鱼,回到了水中。凤千澜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白眼一翻“我算是明白了,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敢情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顾熠城俯身,低笑“那也是澜儿是一个人的狼。”

    耳边气息灼人,燥得她脸红舌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不愿与他争辩,也没有力气与他争辩。

    凤千澜撤回停留在他胸前的手。

    顾熠城偏不让她退缩,半空中将她的手截住,固在掌心,让她再退不得分毫。她呀,看似认真。骨子里放纵不羁,不拘形迹。世间没有几件事,能叫她真正放在心间,何况儿女私情。

    今夜,她的主动,他喜悦不甚。可又怕她转头就忘了他,弃了他……

    顾熠城的担忧是对的。从前的凤千澜的确如此,心中除了君凌风的大业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

    眼之所见,耳之所闻皆是阴谋阳谋,刀光剑影,生死一线。对于儿女私情,她早淡了心思。对君凌风的动心则是灭了她对情爱的妄想。

第七十四章 对明月

    顾熠城的手掌厚实温暖。有力的心跳自掌心传来,掌心的纹路烙了她的手心。凤千澜侧目,定定地看着淡定自然的顾熠城。

    她不是那般娇柔造作之人,是以没有挣开顾熠城的掌心。不就是牵个小手嘛,给,给,给。能牵到天下第一公子的小手,她稳赚不陪。

    若是京中小姐知道了,要梨花带雨,伤心断肠好一段时日了。这些个小姐中还包括那总爱给她找麻烦的李婧柔。

    想着李婧柔为爱哭得死去活来的憔悴模样。凤千澜就好笑,双肩不自已的颤抖起来。

    顾熠城收紧掌心,见凤千澜痴笑,也不点破。眼中盛满她开怀的笑颜,灿烂千阳。往后余生,他只愿与她携手度过,直至白发苍苍,容颜不再。

    凤千澜安然地将手放在顾熠城的掌心。两人并肩而来,又并肩离去。黑衣白裳,风雅成趣。携手相守,同归家去。

    夜色深处,灯盏稀疏,树影印在墙头。凤千澜一声轻唤“顾熠城。”

    “我在。”

    听到身旁人的回应,凤千澜嘴角上扬,天真无邪似个孩子。

    手掌力度让她感到安心。在这陌生的时空里,她也有了想要依靠的人……

    南唐虞城,黄沙连天,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虞城地处北昭,乃南唐北边的门户。烈日炎炎,灼热而干燥的空气灼烧皮肤,让人汗流浃背。

    虞城守卫营驻扎在虞城之南。还未到达军营,远远便能看见守卫们穿着厚重的铠甲绕着军营负重狂奔。

    铠甲下衣裳湿透,呼吸粗重。汗水落到地上,转瞬化为一道青烟。外围的守卫不知疲倦,绕着军营一圈又一圈。

    营中教场,长鞭啪啪作响,辱骂声不绝于耳。“呸,今晚的饭还想不想吃了?你动什么呢!给爷撑住了!”

    带血的长鞭不断扬起,崔拓面前趴着一排排新进营的守卫。新兵们光着膀子,背上是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正血流不止。他们双手着地,碎石划破肌肤,嵌进骨血。双手支撑着整个身体。凌空的身下铺了一层烧红的木炭,热浪逼人。

    此时阳光正毒,晒得新兵们脸色发红,汗如雨下。教场上传来轻微的闷哼声,无一人敢松手。

    几日前,一个叫小郭的守卫在苦苦撑了近两个时辰时,脱力松了手。人扑在木炭上,木炭与肌肤相触,胸膛一片焦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肉味道。惨叫声直破云霄,小郭立时昏了过去,人事不醒。

    崔拓命人将他抬下去,现下不死活不知,多半是扔去乱葬岗了。

    那日的焦烧味让众新兵永生难忘,再痛苦也不敢松手。

    凤千逸咬紧牙关,神志不清,眼神涣散,双臂早已没了知觉。他没有像凤千澜预期的那样上兰城周将军麾下,反而改道来了虞城崔家旁支崔的守卫营。他需要磨炼,丰满羽翼,变得强大。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变强,马不停蹄地变强。深植内心的**驱使他踏进虞城,踏上虞城守卫营的领地。地狱般的折磨,燃烧意志,折尽傲骨,阻不了他要变强的脚步。

    凤千逸皱着的断眉渐渐平缓,齿贝放松,酸痛的腰用力提起。他不能死在这里!!

    时间一分分过去。日头渐西,崔拓抬眼看了看时辰,到了吃饭的时间。军营里过了吃饭的点,就剩下残羹冷炙了。扬声道“时辰到,今日的训练到此为止。你们都是虞城里顶尖的人儿,期待明日各位的表现。”

    崔拓扫视众人,意味深长地在凤千逸清秀的眉眼处稍作停留。“小子不错,好好干!”随后拿着长鞭,笑着离开了教场。

    新兵们进营十多天了,每一天他们都会面临着各种意想不到的“训练”,其程度令人发指。进营时尚有三百人,现如今人数少半。那一半数人在训练中,死的死,伤的伤。

    众人见崔拓夸奖凤千逸,愤愤不平。大家都是一同进营的,水平不相上下。谁人不想往上爬,他仅凭长相好了点,就能得到长官的赞赏,成为新兵眼中的钉子。新兵头余探不善的看着凤千逸的背影,朝杨贺点头。

    凤千逸缓缓起身,捞起地上的衣衫,披在背上,慢条斯理地穿着。粗布制的衣衫,硌得肌肤生疼,寻常世家子弟无法忍受,他却没什么表情。几月来的奔波劳碌,风餐露宿,他已经习惯了。

    小林将衣服随便一披,追上凤千逸的脚步“宋大哥。”

    凤千逸看向这个个子不高,面黄肌瘦的少年。“何事?”

    小林挠挠头,“无事,就是想与大哥一起。”手肘拐上凤千逸的胳膊“走,咱们吃饭去。”

    凤千逸不接话,与小林一起去了饭堂。凤千逸化名宋逸,一路北上。他的语音带有京腔,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平时很少说话。

    这个小林是他在进营前认识的,当时小林去药房为母亲抓药,顺便还药房老板药钱。哪知半路遇贼,将治病的救命钱全偷走了。家中娘亲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小林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上药房赊药。可药房老板先前多次给小林赊药,这次他母亲需要的又是比较名贵的药材。

    药房老板再有善心,也消耗殆尽。

    当时凤千逸典当了身上的锦缎配饰,来药房置办一随身携带的伤药。正巧遇上小林,话不多说地将不剩多少的银钱分了一半给小林抓药治病。

    小林受了他的恩惠,得知他要参加守卫营的选拔,死缠烂打地追着他来了守卫营。说是,要从军奉养老母。

    刚开始凤千逸还劝阻警告,扭不过他,便随他去了。人各有志,出处异趣。他不能干涉小林做的决定,同样他人也不能干涉他做的决定。

    夕阳无边红,殷红染唇,透出夏日里的一抹桃色。

    小林跟在凤千逸身后,宋大哥就是与众不同,他身上有着坚毅的力量,吸引着人不断向他靠近。危机四伏,如履薄冰的守卫营。宋大哥成了他心中的那抹阳光,照亮心底阴湿黑暗的角落。是他的神明。

    凤千逸与小林来到饭堂。新进营的守卫围着一张不足一米长的木桌,争抢着白面馒头。饭堂里嘈嘈杂杂,场面一度混乱。“哎,那是我的!”

    “你推我干什么!”

    “起开!那是老子的!”

    ……

    守卫营对待新进营的士兵残酷冷漠。他们一共有一百五十人,饭堂准备的馒头却只九十。吃不饱,每日又得接受百夫长细碎的折磨和长时间的训练,大家身体上都受不了。是以每日傍晚的饭堂总要因为馒头上演一场纷争,寡恩薄义的嘴脸在这里见惯不惯。可是今日的战况比往日还要激烈几分,竟然扭扯厮打起来。

    凤千逸和小林进来,没有注意到新兵们相互传递眼色。

    一方小桌被围得水泄不通。小林见馒头快没了,“宋大哥,我们又要挨饿了。”

    凤千逸冷眼看着不远处你争我夺的混战。早在进营前,凤千逸便在药店置换了足够的药材,一为治伤,二为果腹。余下的药材还能支撑他和小林一段时日。

    小林见凤千逸这般不作为的模样,心急如焚。或许连日来的欺压、愤恨、排斥让他昏了头脑,或许厌倦了草药的苦涩。他无法忍受这等憋屈,扒开人群,急急冲上前去,加入了争夺。

    人多手乱之际,余探朝外围假意争抢的杨贺使了眼色。杨贺接到讯息,悄悄撤出包围,掀开帐帘,小跑着出了营帐。

    凤千逸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安静地等候小林出来。他并不指望小林能抢到馒头。这些人个头比小林高,力气也比小林大。他年纪尚小,争不过那些粗汉子。

    出乎意料,激烈的打斗中,小林抢到了一只白面馒头。馒头的清香,让他瞬时泪目。他将馒头死死护在胸前,冲出重围,来到了凤千逸面前。

    只见小林将馒头递到凤千逸眼前,塞进他手中。凤千逸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讶。

    争抢不休的守卫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凤千逸这边。场面一度的诡异,凤千逸手中拿着软软的馒头,过程似乎太顺利了……

    小林没有丝毫察觉,以为自己的能力有所提高,能在众人恶扑之中抢到馒头,沾沾自喜道“宋大哥,快吃吧。”

    凤千逸眼睛眯起,不对劲。正思量接下来如何做才能破了此怪异的情景。

    忽而有人掀开帐子,军鞋踏在地上,呲呲作响。凶神恶煞“何人在此闹事!”

    闻言众人心间一颤。百夫长来了,便是今日夸赞凤千逸的那名长官。新兵饭堂混战,军营里的人心知肚明,不曾过问,随他们去争去抢,只当做笑话来看。

    新兵们脸上带有血痕,眼神闪烁,总往凤千逸所在的方向瞟去。众人手中皆是空落落的。只有凤千逸手上拿了一只馒头,在昏暗的营帐里显得突兀。百夫长也看见了,默不作声,等待下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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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千澜传介绍:
九年相伴,今朝死别。他登基为帝,她家破人亡。九年,敌不过权力至上,敌不过岁月变化,说到底敌不过的是人心。再世为人,她放下前尘往事,努力追寻真相,誓洗冤屈。渣女挡,我废。渣爹不疼,我弃。谁知却撞到那乌黑的眸里,如画眉眼浅笑,声音温柔却说着“辱她便是辱我,伤她便是伤我。”为护汝一生平安顺遂,愿与天下为敌。他步步算计,她步步退却。还是叫他算去了一颗心。圣临大陆迷雾重重,一场腥风血雨将牵起多少不为人知的往事。皎皎云中月,灼灼桃上花。花开将归时,独自归黄泉。帝女千澜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女千澜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女千澜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