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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千澜传全文阅读

作者:六尘非空     帝女千澜传txt下载     帝女千澜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婉如清扬

    顾熠城自北墙而进,直冲钟粹正殿,破旧的轩窗胡乱开着。七皇子脸色苍白,安静地躺在老旧的摇椅之上。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毫无生气地看向来人,淡然的将手中带血的钗子放入袖中。“你来了?”

    顾熠城眼神冰冷,周身带着迫人的压力,“你想要什么?”

    七皇子嘴角上扬,带着魅惑之力,像是那花开动京城的妖艳牡丹。色淡如水的唇微张“助我出冷宫。”

    顾熠城想也不想“好,一个条件。”

    七皇子和气一笑“世子请讲。”一个条件换他离开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划算。况且他一个落魄皇子没什么是他世子费尽心思图谋的。

    顾熠城冷冷的睨着他,声音染上寒意“离她远远的。”不管他应不应,他都有办法。现在只是一个简单的警告。

    七皇子听罢,一愣。随后笑笑,爽快道“好。”他虽然好奇那个叫凤千澜的女子,可是他更在意自己的利益。他不知道他这时的轻率,将会让他后悔一生。

    安静,压抑的安静。滚烫的火海之下恍若两个世界。阳光自湖面射下,强烈的光线被分成一束束柔光,水草随湖水摇曳,圆润的石头静静躺在角落。凤千澜在这方天地中呆了不知多久,这个虚幻的世界与外界一样有日落日升,有云卷云疏,有花开又落。而殿中的女孩名叫婉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婉兮。

    但凤千澜一直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只知道婉兮唤他师父。师父教婉兮习武、读书、布阵。他们一起赏日听琴,练武谱曲。春出游,夏纳凉,秋善菊,冬看雪。

    时光一晃而过,婉兮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柳眉尾稍稍向上,带着几分俏皮。安静时的形色与凤千澜有几分相似。

    凤千澜一直在找出去的方法,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得知这九行天易阵的雏形是这对师徒所创,而九行天易的生门在北方水门。

    九行天易,万民仰足。金木火土,水近听声。其实后人的理解方向错了,世人皆言金木水火土乃九行天易的基本组成,是以歌谣中含有金木水火土几字。可是真相其实就藏在最后一句歌谣中,水近处是声,声亦是生!

    遗憾的是他们口中的简单阵法只是九行天易的雏形。千年已过,沧海桑田,物移星换,九行天易的阵法通过代代完善,远比他们所言的诡异玄妙。

    凤千澜还找不到从这里出去的方法,有不能出去小院以外的地方。只能终日飘在这方小院里,看着那对师徒的日常起居。没有人能看见她,好像她与他们并不在一个空间,或者说他们是千年之前的一段时光影像!

    可她又奇怪,凤千澜将目光投向脚边的雪狐身上,这只雪狐是婉兮饲养的唤作小雪。凤千澜来到第二天,就发现这只小狐狸能看见她。经常跑到她的脚边入睡。毛茸茸的耳朵,像一只小团子。有小雪作伴,凤千澜也不是那么孤单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每日仔细观察这对师徒,想找出出去的方法。

    这日晴空万里,师徒二人不在院中,小雪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剩凤千澜无聊的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柔和的光穿过她的身体,周身泛着淡蓝的光。她睨着肩膀上狰狞的伤口,她来这里好几日了,肩上的伤口依旧是来时的模样,鲜血淋漓,暗红的血像是刚刚溜出。可她一点痛觉也没有。

    一阵疾风刮过,白光一闪。小雪出现在凤千澜面前,焦急的叫了一两身,见凤千澜不懂自己的意思。小爪子上前,咬住凤千澜的裙摆,往前拖。

    凤千澜疑惑,小雪能碰触到她?

    小雪见凤千澜没有起身的意思,更用力的撕咬她的裙摆。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凤千澜收起思绪,小雪这么着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凤千澜起身,小雪向前跳去,回头示意凤千澜跟上来。

    凤千澜纤长的睫毛微闪脸色凝重,跟上小雪。一人一狐出了小院,小雪出了院子在前面狂奔起来,凤千澜也加快脚步紧紧跟着小雪,在这里凤千澜内力全失,只能迈步向前努力跟上。

    瑰丽的风景不断向后掠去,小雪跑到一片空旷的广场上,不再向前,眸色哀伤,水灵灵的眼角湿润,哀叫出声。

    凤千澜停下脚步,抬手用衣袖拭了拭额头的汗水,调息好自己的呼吸。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广场,地上铺就着几千里的青石板,石板上雕刻着古老神秘的花纹,庄主肃穆。此时的广场上人海涌动,人人穿着整齐,神色震惊的看向高台。沿着青石板往前,是一座十几米的高台,白玉的阶道直通台顶,阶道上以红毯铺地。台上四角飘着艳红的锦带与日同辉,正东方向坐着几位不惑之年的长老。

    那被唤作“师父”的男子一身黑袍站在高台中央,如画的眉眼俊美如神,翻飞的衣角绣着古老玄妙的花纹,腰间一条金色镶玉的锦带,身姿修长。手中一把锋利的长剑,剑尖没入一人的胸口,沾染了刺目的鲜血。

    婉兮乌发随风飘荡,一身淡蓝留仙裙,裙上绣着百只灵蝶,扑闪着双翅好似要从中飞出。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晶莹润泽,洁白无瑕。碧蓝海天青,淡蓝色穗子在风中飘扬。胸口处一把寒冷的长剑贯穿而过。

    狂风忽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哭泣声。飞沙走石,四周树木疯狂摇摆,好像一不注意就会轰然倒下。乌云笼罩,黑沉沉的令人压印难受。凤千澜将小雪拉进怀中,顶着风暴就地趴下,以免被风吹走。

    狂风再起,像磁铁的引力一般,凤千澜卷走。凤千澜来不及抱紧小雪便被风卷走,像是越过了千年时光,越过了沧海桑田,越过了人事变迁。附到了婉兮体中,凤千澜感觉自己与婉兮合二为一,四肢被缚,动弹不得。

    凤千澜转眼正正对上师父的幽深的眸子,心底涌起酸意,像是拿到在心上刺了一万下,钝钝地痛。胸口湿濡,冰冷的长剑在体内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让她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万箭穿心的痛,让她脸色发白,额角流汗。她眼角湿润,清泪划过脸颊,小嘴微张,虚弱的道“师父……为什么?”

    她多说一句,胸口的伤口就痛一下,最后一句“为什么”竟是气不成声,徒留苍白的口型,为什么?

    凤千澜心如刀绞,她知道自己没有出声,自己不是婉兮,心底还是淹没在一片名为绝望的汪洋,一直下沉,一直下沉。凤千澜在婉兮体中,看着面前那个眉眼温润如初的人,他沉稳内敛,下巴有着青黑的胡子,俊美如神。他们曾饮酒赏月,曾乘兴出游。他教她读书,教她阵法,教她习武。也教会了她……如何去爱……凤千澜昏昏沉沉,辨不出她是谁?是婉兮?还是凤千澜?

    乌云压城,冷风割面,北风卷起他的乌发,眸色一如既往的沉静,毫无波澜。她曾爱极了他这般模样,现在只是徒添忧伤。可是她还是想要告诉他,亲口告诉他“师父……婉兮……心”悦师父……

    师父将长剑抽出,又一次狠狠穿过她的身体,冰冷的寒意刺骨。艳红的血染透衣襟,顺着长剑一滴一滴鲜红打在青色的砖板上成了一朵朵妖异的花,发出“滴答”的声响。

    婉兮凄凉一笑,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脸颊。那笑容似黄泉路旁的曼珠沙华,灿烂妖美,却见不得光,生长在幽冥府邸。她再也没有力气,双眼沉重,小手渐渐下垂。腰间碧蓝海天青的穗子静静贴着,光泽暗淡。

    凤千澜瞳孔一缩,心跳停止,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胸膛是死一般的沉寂。

    蒙蒙的天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草木低头,树枝弯曲,乌云密布,一场秋雨自天而降。顺着他犹如刀削的脸庞,流过如画的眉眼,流过僵硬的唇角,滋味微涩微苦。

    钟粹宫中,七皇子将手指刺破,凌空划动。暗红的血滴在空中漂浮,一滴一滴随着七皇子的动作绘成一幅繁琐复杂的图案。空气静谧,顾熠城盯着七皇子,眼神依旧冰冷。

    七皇子失血过多的脸越加苍白,顶着顾熠城杀人似的眼神完成了最后一笔。

    整个空间渐渐变红,变得炽热。入目一片鲜红,气味刺鼻。火舌冲天,仿佛要毁天灭地。火星四溅,所到之处一片赤红。两人站在一方石块之上。

    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眸中闪过担忧。澜儿怕火……

    在七皇子转头时,顾熠城神色瞬间恢复,冰冷的吓人。“世子,这是引自终南山顶的天火,若如沾染必融血见骨。还请世子跟紧我。”

    顾熠城颔首,表示知道了。

    七皇子在前头引路,奇怪的是每当他向前一步,火海中自发显出一方石块,供他通过。就这样一望无际的火海中出现了一座万千石块组成的小桥。每跨一步,身后的石块便消失在茫茫火海中。

    两人一步步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第三十一章 余生所庆

    顾熠城亦步亦趋的走在石桥之上,如画的眸子不住的打量脚下四处乱窜的火舌。总觉得这火海古怪。

    两人走过长长的石桥,来到一片干旱许久的土地之上。龟裂的土地开着的一个个口子,像是暗中的凶兽般盯着他们。地土岸边几滴艳红刺眼,顾熠城心底突突跳,眼神越发冰冷。

    七皇子冰雪似的眼睛染上一层焦急,快步向前,色淡如水的唇微张“这里是万藤草林,上千年没有得过水的滋润,若是沾染了水汽就会疯狂生长。生长到一定程度会,藤木会贪恋活物体内的水分,便将人捆绑,直到吸干水分为止。”

    顾熠城此刻也明白了,她们两人中有人受了伤,想是血液引了藤条。两人飞快向前,七皇子不会武,方才以血入阵,消耗了元气。

    顾熠城淡淡道“我先去。”然后御风而去,一下奔出十米远,只余白衣飘飘。

    七皇子额头冒汗,脸色苍白,这样毫无破绽的人也难过美人关。

    顾熠城提气飞奔,脚尖点地又拔地而起。薄唇紧紧抿着。

    万藤草林,言玖单膝跪地,长深深插入土中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手紧紧握着剑柄。警惕的看着眼前不断疯长的藤曼,地上满是幽绿的浆汁和残枝。藤曼试探的向前伸展,枝条颤抖,它没想到这个身受重伤的人类耐力这么好。

    言玖神色疲倦,左手不住的颤抖,衣裳上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流着鲜血混着幽绿的汁,看上去狼狈不堪。言玖喘着粗气,趁这个空挡调理自己的呼吸,随时准备血战!

    树林中遍地藤曼,缠绕干枯的树干向上,向天渴望着甘露。林中寂静,只有藤曼在土地上穿梭的“嚓嚓”声,一场惨烈的血战即将拉开帷幕。

    一阵风吹过,言玖清醒了头脑,额头青筋突起,握住长剑的手指节分明。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

    “唰”长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剑气凛然,剑意热血。言柒从地上暴起,朝着最粗壮的藤曼冲去,长剑贯空,“唰唰刷”剑与藤曼不断碰触,一条条藤曼齐口而断。

    藤曼在这里生长千年,吸收了九行天易的灵气,萌生出灵智。此时言玖斩断它的藤条,惹怒了它。

    藤条不断坠落,又迅速在远处长出新的藤条,藤条怒长,超过了言玖挥剑的速度。漫天的藤条将天空遮蔽猛烈地向言玖攻来。

    言玖浑身幽绿,脸上也沾染了幽绿的藤汁。看着来势汹汹的藤条,眼中带着不服。她乃虎贲君中最优秀的暗卫,上过战场,闯过幽冥,今日便要死在这无名树林了吗?

    言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不!她想试试!

    顾熠城正往万藤草林赶去,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坚毅的剑鸣,犹如虎啸。是言玖!

    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加速朝前方赶去体力不支。

    万藤草林,一场激烈的血战后。言玖体力不支,被万千藤曼捆绑在空中。

    藤曼似乎是欢喜,万千条藤枝在空中挥舞,炫耀着自己的胜利。藤条缓缓收缩,紧紧勒住言玖。言玖浑身疼痛,咽喉被扼住呼吸逐渐困难。一声一声,像是走到了生命的今头。言玖轻轻闭上了眼,嘴角含笑,她还有个秘密没有说呢。

    一道剑光自天边闪来,挑破言玖身上的重重藤曼。言玖下坠,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看向天边那人,世子!是世子!

    承影剑回到顾熠城手中,许久未战,此刻的承影剑身微微颤抖,发出震耳的剑鸣。天地至理,万物奥妙乃为承影。顾熠城手持承影,一步如风,二步刺剑。风声潇潇,剑声长鸣。剑光在藤曼之中穿梭,幽绿的藤汁漫天挥洒。藤曼疼痛,大力挥舞着藤条朝顾熠城猛烈攻击,顾熠城在铺天盖地的藤曼中闪躲,堪堪避过汹涌而来的藤枝。

    言玖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家世子,手心湿透,世子小心啊!

    藤曼几次攻击都被顾熠城轻轻避开,它怒气高涨,疯狂起来。“啪”的一声,干裂的土地再次裂开,尘土飞扬。顾熠城剑之所到,绿液横飞。藤曼感到了疼痛,断裂的枝条毫无方向的蠕动。

    顾熠城见机,踏地跃起,承影刺破厚厚的绿壁直达藤曼要害。藤曼被刺痛,疼苦悲嚎,蠕动着藤枝将承影甩飞。

    顾熠城皱眉,这藤曼历经千年,生了灵智。大风卷黄沙,黄沙迷人眼。顾熠城长若流水的发丝在空中飘扬,修长的手指凌空而画,古老的伽印在手指间成型。以顾熠城为中心形成巨大气流,在空气中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岁月年轮,万物共生。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向前一点,青色的光芒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自指尖破空而去,所到之处风沙呼啸,天地变色。

    言玖见状迅速压低身子,以一种壁虎的姿势伏在地上。

    神秘强大的青光犹如利剑,刺入藤曼的根茎,破开一个越十米的圆形口子,口子中幽绿的汁液向外涌出,藤曼朝天怒吼,“轰”的一声巨响,倒塌在地。

    狂风骤减,风沙消散。万藤草林一片寂静。七皇子赶到之时,便见白衣不染纤尘的顾熠城站在一片幽绿之中,地上是妫氏几千年辛苦培育的万藤王。七皇子嘴角抽搐,煞神,真是一尊煞神。

    顾熠城天生性冷,除那一人之外,谁都无法波动一下他的心弦。他径自朝言玖赶去,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言玖,凤千澜呢?”

    言玖勉强支撑起身子,一张脸一半是烟熏的黑,一半是藤枝的绿。这样一幅滑稽的脸没有人觉得好笑。言玖脸有哀色,声音嘶哑,“世子,凤小姐她……她掉入火海了!”

    顾熠城一听,脚步不稳,迅速转身“七皇子,言玖拜托你照顾了。”一语未毕,白色身影便消失在天边。

    七皇子还欲说话,但顾熠城早已不见踪影,只得摇摇头,上前将伤痕累累的言玖扶起。“言姑娘,我带你出阵。”

    言玖浑身无力,又担忧凤千澜与世子安危。但此刻的她没有力气再战,能做的就是不要拖世子的后腿。几番思量便道“也好,多谢七殿下。”

    再说顾熠城一身风尘在火海边落了地,炽热滚烫。火舌冲天,狂妄的四处乱窜。顾熠城如画的眉眼在火海中快速搜索,方才他们一路往西南方走,在第四十九步的时候,他觉得这火海有异。难道澜儿就在那里?

    顾熠城神情专注,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白衣湿透紧紧贴在背部。忽而一道微小的蓝光闪过,瞬间被大火吞噬,消失在茫茫火海之中,却还是叫顾熠城看到了。

    顾熠城踏地而起,御风朝方才蓝色一现的方位掠去。橘黄的火焰在白衣上留下点点焦黑,顾熠城不管不顾任自己被火海吞噬。火舌舔舐的切肤之痛自全身传来。顾熠城如画的眉眼不带丝毫情绪,甚至暗自用力加速自身的下坠。

    光线沉沉,凤千澜躺在水底,三千发丝随着湖水沉浮。柳眉皱起,血色从肩部晕染而出。湖底的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一明一暗。美丽无匹的锦鲤姗姗游过,湖底颜色变化繁复。

    顾熠城没入火海,冰火两重天。“扑通”一声落入湖中,白袖漂浮,黑发浸湿。他挥臂分水,向凤千澜靠近前进。水波荡漾,清澈透明。顾熠城不断挥臂,伸出健壮的手,拉起凤千澜的手腕。柔光散射,白衣似雪,墨发浮空。

    凤千澜的身体随着顾熠城的不断用力向上而去。她皮肤白皙如凝脂,眉似三月柳,唇若点樱,神若秋水。一双眼安静的闭着。肩部皮肤裸露,一个血窟窿呈现在眼前,周边的皮肤因水长时间的浸泡起了一层层苍白的皮。

    顾熠城将凤千澜紧紧拥入怀中,指尖抚上她冰凉的脸,俯身吻上她苍白的唇,他浅浅的吻着她,轻轻的将气息渡给她。蔚蓝的水底,光自头顶射来,迷糊了两人的脸庞。这一刻芸芸众生都黯然失色,三生万物都与他们无关,天地之间只余下紧紧缠绵的两人。

    凤千澜睫毛微颤,睁开了眼,望进那乌黑温润的眼中。先前的一幕幕在脑海浮现,他如画的眉,他乌黑的眸,他一如当初的温润。她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一滴晶莹,溶化在湖光水色里,贝齿轻启。

    顾熠城深入探索,唇舌相抵。

    凤千澜视线模糊,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本能的伸出手,用自己浑身仅剩的力气将他抱住,紧些,再紧些。再也不要松手,心底深处生出一丝连自己也不能发现的庆幸。庆幸你出现,庆幸你还在,还在我的身边,像是从未离开一般。

    顾熠城感受到腰间轻若无的力道,身躯一震。定定看着凤千澜,出现了他一生从未有过的愣怔。

    湖底清澈,波光粼粼。美丽无匹的锦鲤姗姗游过,水草随水波轻轻摆动。

第三十二章 带你离开(2)

    顾熠城将凤千澜紧紧拥在怀中,挥臂分水向上离开这幽蓝如幻境一般的水底。破水而出,顾熠城小心翼翼的护着早已昏迷的凤千澜朝岸边游去。湖水倒映着红墙琉璃瓦,柳树垂下碧绦,飞鸟掠水而过,湖中荡起涟漪。这是钟粹宫正殿后面的一方小湖,平日里鲜有人来此,小湖寂静,锦鲤姗姗游过。

    顾熠城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凤千澜从湖中走出。一身白衣湿透,衣服紧紧贴在结实魁梧的身躯上。墨发滴水,睫毛上沾染了细小的水珠。

    怀中凤千澜双眼紧闭,往日如雪的肌肤,现下毫无血色。瘦小肩膀上的血色被湖水洗净,边缘撕裂了的伤口,伤口向里,像颓败中的兰花。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风暴四起,流露出丝丝心痛。附身,在凤千澜洁白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傻丫头,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随后顾熠城调用内力,两人身上的水汽瞬间蒸干。或许是感受到暖意,凤千澜眉头舒展,向顾熠城结实的胸膛靠近,像夏日里慵懒的猫咪,卸下往日的防备与若有似无的疏离,乖巧带着点可爱。

    顾熠城眸子中的雾霾消散一些,目光缱绻温柔,唇角浮起上扬的弧度。

    远处七皇子赶来,一步一步颇具贵气,分明是后宫废院,竟被他生生走出皇宫金殿的感觉。洗得发白的青衫起起落落,若不是脚步略快,你会觉得他这是在逛园子。他俊美绝伦,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眼角上扬,带着魅惑之力,像是那花开动京城的妖艳牡丹。此番风姿在众皇子中,也只有太子能与之一较高下。

    见到两人,色淡如水的唇微张开,正欲开口。视线落入顾熠城怀中的凤千澜,到嘴角边的话却说不出口,立在原地。

    顾熠城根本不理会他,若不是他算计的澜儿,澜儿也不会涉险。抱着凤千澜从他身边走过,擦肩之时,毫无情绪道“一月之内。”声音清冷像是寒风刺骨。

    七皇子立在原地,剔透如水晶的眼中带着疑惑,得知自己一月之内就可以离开这破旧的钟粹宫,走出以往的黑暗,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手隐藏在宽大的衣袖下,手中捏着一支沾了血迹的琉璃钗。

    顾熠城抱着凤千澜出了钟粹宫,一路向南,经过东一长街,转至乾清门。向承天门扬长而去。

    春风十里,暖阳高照。草漫漫地,花香香地,穿过芙蕖塘,风自远方吹来,宫绦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他的墨发与她的发丝交缠。

    顾熠城抱着凤千澜一路向前,李婧柔与凤婉卿从景阳宫出来,便看见那抹清风朗月的身影。

    李婧柔新月型的眉一弯,粉嫩的唇,朝着顾熠城的背影呼喊“熠城哥哥,熠城哥哥……”娇嫩的声音在长街上回荡,她不信顾熠城会听不见。

    顾熠城脚步向前,仿若未听。

    李婧柔见顾熠城脚步不停,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着急,小跑上前,就想去追。

    凤婉卿眉头微皱,一把拉住了李婧雪,朝她摇头,表示不赞成“婧雪妹妹。”

    李婧雪被凤婉卿拦下,眼角湿润,呆滞的看着凤婉卿。

    凤婉卿叹道“你是公主,他是臣。”

    李婧柔恍然,是啊,从小就有人对她说她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注定要背负皇室公主应背负的责任。也是从那天起,她样样学好做好,只为讨父皇开心。直到她十三岁那年,遇见了他,既见君子,胡云不喜?

    她甚至可以为了他放下小女儿的矜持,去向父皇请求赐婚,为他放下她的所有骄傲。

    顾熠城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处。李婧柔眼眶中一滴晶莹落下,凄美无比。

    凤婉卿站在一旁,梳着九天髻,一身月锦宫装。微红的皮肤浮上一抹阴狠的笑,又瞬间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世子怀里抱着的人,好像是千澜妹妹……”

    李婧柔眼中的泪突然终止,抬头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长街,寂静无声。

    凤婉卿见李婧柔这般反应,又低声道“世子是要带妹妹出宫吗?皇上可没有旨意准许妹妹出宫。”

    李婧柔新月型的眉带着坚毅,不行,他是我的!转身向翊坤宫方向去了,凤婉卿暗自微笑,两人朝翊坤宫快步而去。

    清风吹过,角铃清脆。御书房正堂,高悬着先帝手书的匾额:“中正仁和”。匾下设着红木龙椅,椅前是一张楠木黄缎案桌,案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奏章。龙椅之后是一座屏风,绘着的是赣江东岸的落日滕王阁,题词:“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龙椅旁是两盏精致的宫灯,微弱的火光在其中跳跃。金漆的朱红大柱上盘旋着狰狞的双龙,迎面是双龙戏珠的木雕,栩栩如生又虎虎生威。

    宽大明亮的殿堂之上,一位军官身着戎装,风尘仆仆中不掩军人的英姿飒爽。双膝与地面相碰,粗犷的声音在大殿上碰撞“兰州天水郡赵越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坐在红木龙椅之上,手中拿着一份边疆战报,细细看来“平身。”

    “谢皇上。”赵越脸色微黄,满目焦急,却不敢御前失礼。一丝不苟,起身站好,等待皇帝命令。

    皇上沉重的合上天水郡的战报,声音沉沉,略带担忧“现在是李少富将军镇守?”

    赵越拱手,铿锵有力“是。”

    皇上将战报搁下,手掌扶额。

    西华大军压境,兰州天水郡告急。西华此次派兵,意图不简单。挂帅的是西华名将平西将军严峰,严峰曾为蒋家军中一名小将,因为不受蒋老将军重视,一直平淡无奇,甚至还因为训练偷懒被逐出蒋家军。直到蒋家灭门,西华出兵柔然。他在战役中脱颖而出,在燃都一战,一举灭了柔然。

    皇上龙眼黑沉,西华年轻的帝王初登基,少年志气,来势不妙。而南唐近来表面上歌舞升平,实则底下未必太平。前日湘南县还爆出了私吞官府救济金的事情。这次西华大军压境,该派谁去比较合适呢?

    德公公进来,伏跪在地上“四皇子求见。”

    皇帝疑惑他怎么来了?“宣。”

    李霖潇走进殿来,一身紫袍上绣暗紫色蟒,以片金缘,绣文为九蟒,裾左右开。玉带缠腰,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与皇帝几分相似,小麦色的肌肤,一身刚阳气息。“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脸上毫无波澜“平身。”

    “谢父皇。” 李霖潇站起身来,微微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袍,拱手道“父皇,儿臣此来是想请旨去边疆为国效力的,还望父皇成全。”

    皇上一听,脸色微变。龙眼凌厉的盯着堂中站得笔直的李霖潇,冷风从宣窗外窜来,殿中温度徒然一冷。

    赵越站在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霖潇知道父皇不喜欢他,此时被皇上盯得发毛,但是此次天水郡一行他势在必得。只有有了军功,他才有与李霖轩一较高下的机会。而天水郡形势不明,父皇定不会让太子冒险,那么就是他展示自己,拉拢军官的大好机会。

    皇上冷冷盯着堂中的李霖潇,眼中暗含不满。他也曾是皇子,李霖萧的动作他一清二楚。

    静,十分的静。大殿中空气仿若凝固,让人呼吸不畅。李霖萧额头出汗,承受着来自一国帝王的威压,即使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是他的亲生父亲。

    赵越越发规矩谨慎,他只是李将军下首的一名小伍长,朝中党派之争不敢沾惹。

    “吱呀”一声,德公公推门而入,好似没有发现大殿中僵硬的气氛。匆匆上前,弯着老腰,对着皇上耳语几句,语毕挺直腰身,等候皇上示下。

    皇上听了德公公的话后,陷入了深思,大殿气氛再一次陷入凝滞。

    赵越好奇德公公到底和皇上说了什么?

    李霖萧维持着拱手的姿势,姿态端庄,并没有因为时间长而有不正。

    皇家礼仪历来如此,赵越不免有些同情这位皇子。清风一吹,头脑清醒,赵越立马收起那一丝丝同情。那可是皇室皇子,轮不到他来同情,糊涂!糊涂!

    阳春三月,柳树茵茵,低垂着头,长发落入水中。承天门下,汉白玉桥上,顾熠城一身白衣,衣袖飘飘,立在桥上,怀里是一容颜倾城的佳人,此时佳人双眼轻合。桥下水光粼粼,浮萍起起伏伏,荡起涟漪。

    桥下,一人浓眉大眼看着顾熠城怀中的凤千澜, 腰间悬挂着一把长剑在阳光下散发着寒意。正是负责宫廷治安的崔将军崔良羽“世子请留步。”

    崔良羽乃崔家嫡长子,崔皇后的亲侄子,掌管禁宫治安。

    顾熠城根本不欲理会崔良羽,将凤千澜抱紧,稳步向前。

    崔良羽挡住顾熠城的去路,满是老茧的手握住刀柄“世子请留步。”先前一句是为礼貌,这一句暗含杀机。皇宫治安由他守护,任何人都不能例外,顾熠城也不行。

    崔良羽眼神坚定,毫不客气的看着顾熠城,没有丝毫退怯。

    桥上桥下,白云遮住了艳阳,柳树摇动绿绦,在河面上起了一圈圈水纹,护城河中的锦鲤迅速沉入水底。一场战火一触即发。

    此时言柒赶到承天门,衣裳浸湿,大汗淋漓。见世子抱着凤千澜站在汉白玉桥上,而崔良羽挡在桥下,立刻奔了过去。朝顾熠城挤眉弄眼“世子,让属下好找哇。”

第三十三章 让!

    艳阳被远方飘来的云遮盖,阳光刺破云层,在地上留下斑驳。蓝天之下,承天门上黄色的琉璃瓦反射着光芒。蜿蜒曲折的河水自桥下流过,拱形的河道上,是五座精美的汉白玉拱桥。

    顾熠城白衣不染纤尘,墨发用玉冠束起,如画的眉温润如初,一双眼乌黑沉沉,毫无波澜。刀削似的脸庞俊美如神。衣角用暗红色的银丝袖着朵朵曼珠沙华,在微风中盛开,随风飘扬。一白一红,极大的颜色差异却显出一种妖艳的美丽。腰间缠着同花式的锦带,一枚晶莹的玉坠挂在腰间,内有虹光萦绕。可抵邪魔,可避瘴气。

    结实的臂湾中躺着一位身着天青衣裳的女子,乌黑的长发下垂,几缕发丝被风吹起。弯似柳叶的眉,不描而黛。精巧的小鼻,桃色的朱唇。双眼轻合,睫毛纤长,神情仿若秋水。

    言柒站在自家世子身后,笑嘻嘻道“崔大统领,劳烦您请让一让。”

    崔良羽手握刀柄,眼神阴沉,左手上一道伤疤更加显眼狰狞。声音粗哑“没有皇上旨意。”犹如凶猛的老鹰看见了猎物一般看着顾熠城怀中之人“凤小姐不能出宫。”

    顾熠城俊美如神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冷冷的。

    言柒不服了,差点没跳起来。“皇上也没有明确的旨意不让凤小姐出宫。”虽说历朝历代进了宫廷的女眷要想出宫得请示皇上,这只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并没有明文规范。

    崔良羽双眼似鹰,腰间略生铁锈的佩剑闪着嗜血的光芒,这是一把浴血而生的剑!“世子出宫,本将不敢阻拦。但是,她,不行。”

    顾熠城双眼毫无情绪,清冷出声“让。”仅仅一个字,犹如泰山压顶,压的人喘息不能。其中夹杂着雄厚的内力,向崔良羽汹涌而去。

    言柒收起嬉笑的脸,他知道世子是怒了。干脆利落的拔出剑。“唰”长剑出鞘,泛着森冷的光。

    崔良羽闷哼一声,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鹰眼紧紧盯着前方如神一般的男子。好强的内力!

    几百人的皇宫禁卫军赶到,站到顾熠城他们的对面,剑影在青石板上落下无情的暗影。只要崔良羽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去。

    言柒收起平日里的痞子气,警惕的看着桥下,虎视眈眈的皇宫禁卫军。

    顾熠城神色淡淡,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对方,视线放在天水郡所在方向。

    艳阳破云而出,承天门下一片嫣红,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触即发。

    皇宫禁卫军眼不眨地盯着桥上三人,以防对方有异动,即使对方是受南唐万民敬仰的神。他们的职责不容许他们后退一步。

    阳光透过御书房门扇,无数条金线穿梭在深邃的殿中。殿中六根沥粉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皇上坐在红木的龙椅上,闭目养神。

    殿中余下三人压低呼吸音,一时殿中鸦雀无声。楠木黄缎案桌上一只雕着龙凤云水图的精巧香炉中,青烟袅袅,缓慢升起,缓慢向四周散开,消散在空中。时间随青烟缓缓流过。

    德公公低头站在皇上身边,这样的场景他习以为常。

    赵越站在金台下,手心微微发汗,帝王之威果然让人心怀敬畏。

    李霖潇拱手弯腰,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心底就一寸一寸的凉透。他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不喜欢他?幼年时,他好学上进。国子监上一任祭酒亦对他夸赞有加,甚至曾言他是可造之材。那时他年幼,沾沾自喜的跑去告诉父皇。他想父皇也会用看太子哥哥的眼神看自己吧!

    小小的他有多大的期待,后来就有多大的失望。父皇听了,冷冷的看着他道,恃才傲物。他遭了训斥,被罚站了一个下午,那日御书房前的太阳可真烈,以至于后来几个月他都不愿再晒太阳……

    皇上坐在红木宝座上,金黄色的龙袍下面绣有十二章纹和五色云图,胸前绣着双龙盘舞杂以火型纹饰。双龙贯虹,龙睛冒火。皇上突然睁开睿智深邃的眼,“德海,拟旨。着顾王府世子带虎贲军前去天水郡,即日出发。”这般局势本就棘手,顾熠城这会偏偏撞上来,带凤丫头出宫。毫无破绽的顾世子,同样也有弱点,只是怎么会是凤丫头?

    “喏。”德公公领旨,眼神飘忽不定,犹豫道“皇上,崔统领带着百人禁卫军将世子拦在了承天门。”

    皇上拿起狼毫笔,笔尖润湿有光泽,毛锋透亮,大笔一挥道“放行。”

    德公公手肘挽着雪白的拂尘出去宣旨了。

    赵越听后喜形于色,差点没当殿跳起。顾世子!此次京都派去天水郡的人居然是顾世子。顾熠城的事迹早就传遍大陆的各个角落,像他们这些军人最是崇拜有势力的人,顾熠城兰城一战,神乎其技,赵越也曾听军中将士说起此役,在那样内忧外患,兵临城下之时,顾世子竟然能以五人阵亡换来了整场战役的胜利。这次能与顾世子一同前往天水郡,不枉千里来此了!

    与赵越相反的是李霖萧,上扬的剑眉丧气的垂着。心里方方燃起的火苗再一次熄灭,以往多次熄灭也不及这次的失望透顶。这就是他的父皇。他眼中含泪,却硬生生逼了回去,七尺男子汉,流血不洒泪!顾熠城!袖下双拳紧紧攥起,手背上浮起青筋。

    皇上看着殿中二人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又对赵越道“你好生休息,择日与世子一同前往天水郡。”

    李霖萧与赵越行礼谢恩,退出了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赵越拱手正要向李霖萧行礼问好。哪知李霖萧轻蔑的瞟了他一眼,“哼。”挥袖扬长而去。

    赵越愣在原地,只道这四皇子脾性好生怪异,遂往玉阶下而去。

    承天门,双方对峙,僵持不下。

    言柒额角轻微冒汗,皇家禁卫军势力不可小觑,他们只有三人,世子还带着身受重伤的凤小姐。虽说世子武功当今没有几个人能与之相抵,但是要突破这百人重围也有难度。

    这般紧张事态之下,顾熠城安之如素,在看见怀中的凤千澜梦笑之时,嘴角弯起弧度。犹如温暖千阳,一瞬照亮了这方天地。夕阳之下,一人身着白衣,勾唇一笑,众人为之倾倒。

    皇家禁卫军惊耳骇目,顾世子从来一副神色淡淡,清心寡欲的模样。此时,竟然,竟然……笑了?众禁卫军迷醉在这一浅笑之中,惊醒后一身冷汗淋漓。方才那一失神足以己方全军覆灭!在战斗中失神是士兵的大忌!

    言柒嘴角抽搐,世子,你就秀。转念一想又觉得此番很好,世子一笑就可以迷惑敌军,让其失神,也不为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办法!

    崔良羽一惊,迅速恢复。古怪的看着平日里面无表情的世子,他为什么而笑?他不觉得此刻有什么是值得他这个惊才滟滟的世子勾唇一笑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看了四周下属的表现才发现这并不是错觉,他是真的笑了!

    崔良羽在敬佩顾熠城的同时,想与之一战的想法越发强烈。腰间腰刀一抽,脚掌蹬地,御气攻上前来。

    刀锋带着寒光向桥上顾熠城刺来,带着凛冽的风,四周空气扭曲。离顾熠城还有十米。

    远处德公公快步而来,神情焦急,尖细着嗓子高呼“住手!快住手!”身后一众小太监跟着德公公跑来,零零散散,一片滑稽之态。

    言柒不知何时收了刀,怜悯的看着凌空而来的崔良羽。世子的腹黑他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只有别人吃亏的时候,没有世子吃亏的机会。能让世子吃亏的,也只有……言柒将眼神往顾熠城怀中飘去。

    顾熠城抱着凤千澜站在汉白玉造就的桥面上,宽大的衣袖迎风而起,如画的眉眼平静,墨发飞扬,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崔良羽在听到德公公的呼喊之后,刀锋一转,巨大的力量在瞬间改变方向。在离顾熠城五米的地方停下,腰刀刺入桥面,玉面出现裂痕。崔良羽收刀跪地,刀尖直入地下几公分,汹涌的内力反噬,一口殷红的血液在汉白玉面上,顺着裂痕往深处浸入。

    柳树垂头,绿绦在河面上荡起波纹,几尾锦鲤一个转身朝河底游去。赶到的德公公松了一口气,赞赏的看了看单膝跪地的崔良羽。皇后娘娘的侄子规矩不错。

    崔良羽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口中满是浓烈的铁锈气味,额头满汗,握刀的手不住颤抖。在极短的时间逼迫自己停下,内力反扑,伤及经脉。

    言柒咋舌,崔良羽居然以伤换停!啧啧啧,内力反噬,想必他要卧病在床,修养好长一段时间了。

    德公公站好,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让---”

    百人禁卫军整齐有序的后退一步,将道路让出。

    顾熠城眼眸半遮,见凤千澜哆嗦,将她往怀中抱紧。从容地抬步向前迈去。在经过崔良羽之时,开口说了在桥上的第二句话,声音清冷,却直击心房“腰力不够。”然后抱着凤千澜朝承天门而去。

    崔良羽一惊,他的腰曾经受过……

    言柒喜滋滋的呆着原地,哇,世子这招阴险阴险真阴险。他定是将一切都算好了的,时机一分不差。

    “言柒,进宫将言玖接回来。”

    言柒回神,铿锵有力道“是。”扫视一众禁卫军,很是威风的去锦朝宫接言玖了,当然得顺便将那个小丫头一同接回去。

第三十四章 九转回魂

    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像一只巨大的翡翠。归云亭临水而建,小道蜿蜒曲折。叶儿在幽蓝的湖水中停留,偶尔有小鱼跃起,在犹若明镜的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纹。湖边种着几株桃树,千朵万朵压枝低。鸟雀在枝头上跳跃,歌唱着春天的气息。

    素忆居前的空地用冰雪纹铺就,晶莹高洁,冷艳幽香。冰裂格扇花床向外开着,紫檀浮雕架子床,黑底上并没有什么深雕精准的花纹,只是朴素的黑,在不起眼的东床角上有几朵细小的寒梅,傲然盛放。

    顾熠城将凤千澜轻轻放置在床榻上,将用丝织成的锦衾拉开,盖在凤千澜瘦小的身躯上。俯身,修长的手指触及凤千澜肩膀的衣料。整个人好像趴在了凤千澜身上似的,其实两人间还有一条小小的缝隙。两人靠得极近,凤千澜温热的呼吸打在顾熠城的俊美如神的脸上,痒痒的,让人心底沸腾。

    顾熠城一时失了神,眼神扫过额头、琼鼻、朱唇,最后落在她洁白优雅的天鹅颈。顾熠城眼神微微炽热,略微将身子抬起。“嘶”的一声将凤千澜肩膀的衣料朝两边撕开。肩部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一个血窟窿呈现在眼前。

    顾熠城所有心绪都落在肩胛上那黑血晕染的伤口,心为她而痛。他拿起床边干净的帕子,轻轻将伤口四周凝固的血渍拭去。带水的帕子浸过伤口。

    凤千澜嘤咛一声,柳眉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顾熠城心疼的同时,暗自安排了某人未来一个月的生活。

    钟粹宫,七皇子躺在破旧的摇椅上,双眼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一阵阴风吹过“阿嚏!”抬头望了望窗外,“要变天了。”全然不知自己未来一个月的悲催生活已经注定。

    顾熠城处理好凤千澜的伤口,又为凤千澜换上一身新的衣裙。大小正合身,顾熠城黑沉的脸恢复了一些光彩。

    一人打扇而来,一身蓝色锦衣,眉眼清秀,周身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与秦溟国师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同。千年萧瑟关人事,莫问黄泉上路行。一把素是自然色的白羽扇,此人正是天子山白玉行。

    白玉行摇扇戏谑道“我来瞧瞧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姑娘,能让清心寡欲的世子为之倾心?”

    顾熠城将凤千澜的手收进锦衾中,不理会这个神棍,世人称赞的玉行先生其实就是一个话痨加痞子。

    白玉行也不甚在意,他与顾熠城是多年好友,比这还恶劣的都有。白玉行径自上前,此番他出山前来京都就是受顾熠城的邀请,而目的是为了一个女子。

    床榻上的少女皮肤白皙,眉似三月柳,唇若点樱,神若秋水。一双眼安静的闭着,难以想象当那双眼睁开时是何等倾国倾城。白玉行神色不对,也不顾男女之防,伸手去把凤千澜的脉。

    顾熠城一直仔细观察着白玉行脸上的神情变化,乌黑的眸子闪过担忧。

    屋中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了一般,白玉行的手搭在凤千澜的手腕处,细细把脉。屋外鸟雀寂静,锦鲤停滞湖水之中,白云十分缓慢的移动。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愈加深黑。

    须臾,白玉行收回手,对着顾熠城嬉笑道“世子爷,不如你把她赐给我吧!我想研究一下她!”她身上的秘术,可是万年不得一见。

    室中寂静被打破,鸟雀开始跳跃,锦鲤摆动身姿,白云渐渐往西。顾熠城知道这小子是在缓和气氛,澜儿,可能真的不太好。将视线从白玉行身上移开,看着床榻上安静入睡的凤千澜,声音很轻很轻道“说吧,我要知道所有。”

    白玉行收起脸上嬉笑的表情,知道瞒不过他。看着床上的凤千澜道“她眉轮骨上一点暗红,可能是中过九转回魂术。”

    “九转回魂术……”顾熠城薄唇微张,眼神凝重。

    “没错,就是东海蓬莱的上古秘术九转回魂,以其至亲为引,使之与阴年阴月阴日者换魂而生,待时机成熟,以其心血沐浴。点死者眉心,旦日可复醒于人间。”白玉行停顿一下,心有不忍,还是说出了九转回魂最关键的一点“被换魂者,命途多舛,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

    顾熠城袖中的手捏紧,手上青筋鼓起。

    白玉行知道他有多看重凤千澜,宽慰道“以她的情况来看,在她出生之时已经中术,但不知什么原因,她的生魂竟然回归了本体。而九转回魂术中并未提及,我也不好断定,也许有所转机。”

    白玉行不知道凤千澜的过去,顾熠城却是清清楚楚,蒋漱兰死于西华,两月后凤千澜重生南唐。也就是说,她在蒋漱兰的身体里活了十多年,蒋漱兰死后,她才得以回归本位。她就是凤千澜,真真正正的凤千澜。而蒋漱兰只是一个容纳生魂的载体。到底是谁下的术?十三年前?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余辉的晚霞中,晚风徐徐地拂来,一阵花木夹杂的幽香萦绕鼻尖。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悄悄爬上顾王府的围墙,“嗖”跳下墙头,消失在一片幽幽花木之中。

    皇宫,景阳宫。

    满院的兰花芬芳馥郁,叶形似剑,花朵直立或下垂,花梗上生许多苞片。花开微微向上,院中花草布置,颇具美感。

    金漆雕兰的门向里开着,地上铺着南疆进贡的雪狼毯。殿中天花图案繁复,顶上悬着一颗颗明贵的珠宝,熠熠生辉照亮堂屋,金漆的香炉,清烟袅袅,兰花香扑面而来,殿中放着梨花木的桌椅。

    皇后坐在上座,仪态雍容,一双眼含着无数风波后的睿智。保养得当的手指翘起兰花指,依稀能见当年的千秋绝色。

    谷秋站在皇后身旁打扇。

    李婧柔与凤婉卿坐在下座,两人心中各自打着小算盘。

    喝着时新的贡茶,清香袭人。但镇定不了李婧柔的一颗心。凤千澜当场退了四哥的婚,皇后娘娘会待见她才有鬼。而她此时出现在景阳宫就是要皇后出手对付凤千澜!

    凤婉卿坐在一旁,唇角微微上扬,心里喜滋滋的。她故意引李婧柔来景阳宫,是想碰碰运气或许能见上四皇子一面。

    虽然德妃与皇后水火不容,但是想要在后宫生存,就得懂得基本的生存之道:什么时候该和,什么时候不能和。

    三个女人坐在堂中,皇后娘娘抚摸着手指上的新作的錾花金指套,纹样由基部到指尖顺势而收,自然流畅,背面镂空的,佩戴不致憋闷。眼神看向殿门处,余光不时瞟向下座两人。即使李婧柔不来,她也不会放过那个贱人,不知良羽那边如何了?

    殿中香烟缓慢升起,皇后心腹李公公走进前来,在皇后身边小声耳语“娘娘,良羽少爷身受重伤,凤千澜被世子带出宫去了。”

    皇后脸色不虞,手指用力掰断了新制的指套。

    “啪”一声脆响在宁静的大殿中十分响亮。

    李婧柔知道皇后失手了,心中鄙夷,这也是一国皇后。脸带讽刺,起身“皇后娘娘,婧柔要回宫陪母妃用膳了,婧柔告退。”没有得到皇后的示意,转身便走了。

    凤婉卿倒想讨皇后的欢心,可是李婧柔走了,她也没有理由留下,起身行礼“婉卿告退。”

    皇后气得又掰断了一根耗时两月的指套,脸色发青,努力平息胸腔中的怒火。好,你们这些人,翅膀硬了,便不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我可是皇后,南唐最尊贵的皇后!

    指套在她保养得当的掌心留下一道血痕,她忽然凄凉的笑了。可是皇后又如何?李慕天,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我崔砾阳不会认输,不会认输!皇后眼角湿润,努力克制自己情绪,她是南唐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凤婉卿快步走出大殿,着急去赶李婧柔。不小心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怀。

    凤婉卿身姿娇小,身躯向后就要摔倒。凤婉卿心乱如麻,她不能在皇后娘娘这里失礼!可是却怎么也稳不住下坠的趋势。绝望之时,李霖潇长臂一伸,手拦着凤婉卿的腰,手臂用力。将凤婉卿带往怀中。

    凤婉卿失去平衡的身体稳住,脸靠在温热的胸膛上。微微抬起小脸,便见他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小麦色的肌肤,周身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刚阳气息

    待凤婉卿站好,李霖潇松开凤婉卿,动作规整,没有丝毫不轨,绅士风度尽显。见是凤婉卿,自己未来的皇妃。“是你?”

    凤婉卿微微福身,心如小鹿乱撞,砰砰砰,小脸染上红晕,低头道“多谢南阳王出手相救。”

    李霖潇,淡淡点头,“下次注意一点。”错身跨步进了大殿。

    凤婉卿回头,驻足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脸蛋通红,心弦波动的厉害,终于又见到你了!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景阳宫。

    承天门。

    德公公怀抱着明黄的圣旨登上马车,尖细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走吧。”

    车队向前行驶,出了承天门。

    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像一只巨大的翡翠。归云亭临水而建,小道蜿蜒曲折。叶儿在幽蓝的湖水中停留,偶尔有小鱼跃起,在犹若如明镜的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纹。湖边种着几株桃树,千朵万朵压枝低。鸟雀在枝头上跳跃,歌唱着春天的气息。

    素忆居前的空地用冰雪纹铺就,晶莹高洁,冷艳幽香。冰裂格扇花床向外开着,紫檀浮雕架子床,黑底上并没有什么深雕精准的花纹,只是朴素的黑,在不起眼的东床角上有几朵细小的寒梅,傲然盛放。

    顾熠城将凤千澜轻轻放置在床榻上,将用丝织成的锦衾拉开,盖在凤千澜瘦小的身躯上。俯身,修长的手指触及住凤千澜肩膀的衣料。整个人好像趴在了凤千澜身上似的,其实两人间还有一条小小的缝隙。两人靠得极近,凤千澜温热的呼吸打在顾熠城的俊美如神的脸上,痒痒的,让人心底沸腾。

    顾熠城一时失了神,眼神扫过额头、琼鼻、朱唇,最后落在她洁白优雅的天鹅颈。顾熠城眼神微微炽热,略微将身子抬起。“嘶”的一声将凤千澜肩膀的衣料朝两边撕开。肩部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一个血窟窿呈现在眼前。

    顾熠城所有心绪都落在肩胛上那黑血晕染的伤口,心为她而痛。他拿起床边干净的帕子,轻轻将伤口四周凝固的血渍拭去。带水的帕子浸过伤口。

    凤千澜嘤咛一声,柳眉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顾熠城心疼的同时,暗自安排了某人未来一个月的生活。

    钟粹宫,七皇子躺在破旧的摇椅上,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一阵阴风吹过“阿嚏!”抬头望了望窗外,“要变天了。”全然不知自己未来一个月的悲催生活已经注定。

    顾熠城处理好凤千澜的伤口,又为凤千澜换上一身新的衣裙。大小整合身,顾熠城黑沉的脸恢复了一些光彩。

    一人打扇而来,一身蓝色锦衣,眉眼清秀,周身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与秦溟国师的气息几分相似,却又不同。千年萧瑟关人事,莫问黄泉上路行。一把素是自然色的白羽扇,此人正是天子山白玉行。

    白玉行摇扇戏谑道“我来瞧瞧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姑娘,能让清心寡欲的世子为之倾心?”

    顾熠城将凤千澜的手收进锦衾中,不理会这个神棍,世人称赞的玉行先生其实就是一个话痨加痞子。

    白玉行也不甚在意,他与顾熠城是多年好友,比这还恶劣的都有。白玉行径自上前,此番他出山前来京都就是受顾熠城的邀请,而目的是为了一个女子。

    床榻上的少女皮肤白皙,眉似三月柳,唇若点樱,神若秋水。一双眼安静的闭着,难以想象当那双眼睁开时是何等倾国倾城。白玉行神色不对,也不顾男女之防,伸手去把凤千澜的脉。

    顾熠城一直仔细观察着白玉行脸上的神情变化,乌黑的眸子闪过担忧。

    屋中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了一般,白玉行的手搭在凤千澜的手腕处,细细把脉。屋外鸟雀寂静,锦鲤停滞湖水之中,白云十分缓慢的移动。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愈加深黑。

    须臾,白玉行收回手,对着顾熠城嬉笑道“世子爷,不如你把她赐给我吧!我想研究一下她!”她身上的秘术,可是万年不得一见。

    室中寂静被打破,鸟雀开始跳跃,锦鲤摆动身姿,白云渐渐往西。顾熠城知道这小子是在缓和气氛,澜儿,可能真的不太好。将视线从移开,看着床榻上安静入睡的凤千澜,声音很轻很轻道“说吧,我要知道所有。”

    白玉行收起脸上嬉笑的表情,知道瞒不过他。看着床上的凤千澜道“她眉轮骨上一点暗红,可能是中过九转回魂术。”

    “九转回魂术……”顾熠城薄唇微张,眼神凝重。

    “没错,就是东海蓬莱的上古秘术九转回魂,以其至亲为引,使之与阴年阴月阴日者换魂而生,待时机成熟,以其心血沐浴。点死者眉心,旦日可复醒于人间。”白玉行停顿一下,心有不忍,还是说出了九转回魂最关键的一点“被换魂者,命途多舛,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

    顾熠城袖中的手捏紧,手上青筋鼓起。

    白玉行知道他有多看重凤千澜,宽慰道“以她的情况来看,在她出生之时已经中术,但不知什么原因,她的生魂竟然回归了本体。而九转回魂术中并未提及,我也不好断定,也许有所转机。”

    白玉行不知道凤千澜的过去,顾熠城却是清清楚楚,蒋漱兰死于西华,两月后凤千澜重生南唐。也就是说,她在蒋漱兰的身体里活了十多年,蒋漱兰死后,她才得以回归本位。她就是凤千澜,真真正正的凤千澜。而蒋漱兰只是一个容纳生魂的载体。到底是谁下的术?十三年前?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余辉的晚霞中,晚风徐徐地拂来,一阵花木夹杂的幽香萦绕鼻尖。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悄悄爬上顾王府的围墙,“嗖”跳下墙头,消失在一片幽幽花木之中。

    皇宫,景阳宫。

    满院的兰花芬芳馥郁,叶形似剑,花朵直立或下垂,花梗上生许多苞片。花开微微向上,院中花草布置,颇具美感。

    金漆雕兰的门向里开着,地上铺着南疆进贡的雪狼毯。殿中天花图案繁复,顶上悬着一颗颗明贵的珠宝,熠熠生辉照亮堂屋,金漆的香炉,清烟袅袅,兰花香扑面而来,殿中放着梨花木的桌椅。

    皇后坐在上座,仪态雍容,一双眼含着无数风波后的睿智。保养得当的手指翘起兰花指,依稀能见当年的千秋绝色。

    谷秋站在皇后身旁打扇。

    李婧柔与凤婉卿坐在下座,两人心中各自打着小算盘。

    喝着时新的贡茶,清香袭人。但镇定不了李婧柔的一颗心。凤千澜当场退了四哥的婚,皇后娘娘会待见她才有鬼。而她此时出现在景阳宫就是要皇后出手对付凤千澜!

    凤婉卿坐在一旁,唇角微微上扬,心里的喜滋滋的。她故意引李婧柔来景阳宫,是想碰碰运气或许能见上四皇子一面。

    虽然德妃与皇后水火不容,但是想要在后宫生存,就得懂得基本的生存之道:什么时候该和,什么时候不能和。

    三个女人坐在堂中,皇后娘娘抚摸着手指上的新作的錾花金指套,纹样由基部到指尖顺势而收,自然流畅,背面镂空的,佩戴不致憋闷。眼神看向殿门处,余光不时瞟向下座两人。即使李婧柔不来,她也不会放过那个贱人,不知良羽那边如何了?

    殿中香烟缓慢升起,皇后心腹李公公走进前来,在皇后身边小声耳语“娘娘,良羽少爷身受重伤,凤千澜被世子带出宫去了。”

    皇后脸色不虞,手指用力掰断了新制的指套。

    “啪”一声脆响在宁静的大殿中十分响亮。

    李婧柔知道皇后失手了,心中鄙夷,这也是一国皇后。脸带讽刺,起身“皇后娘娘,婧柔要回宫陪母妃用膳了,婧柔告退。”没有得到皇后的示意,转身便走了。

    凤婉卿倒想讨皇后的欢心,可是李婧柔走了,她也没有理由留下,起身行礼“婉卿告退。”

    皇后气得又掰断了一根耗时两月的指套,脸色发青,努力平息胸腔中的怒火。好,你们这些人,翅膀硬了,便不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我可是皇后,南唐最尊贵的皇后!

    指套在她保养得当的掌心留下一道血痕,她忽然凄凉的笑了。可是皇后又如何?李慕天,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我崔砾阳不会认输,不会认输!皇后眼角湿润,努力克制自己情绪,她是南唐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凤婉卿快步走出大殿,着急去赶李婧柔。不小心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怀。

    凤婉卿身姿娇小,身躯向后就要摔倒。凤婉卿心乱如麻,她不能在皇后娘娘这里失礼!可是却怎么也稳不住下坠的趋势。绝望之时,李霖潇长臂一伸,手拦着凤婉卿的腰,手臂用力。将凤千澜带往怀中。

    凤千澜失去平衡的身体稳住,脸靠在温热的胸膛上。微微抬起小脸,便见他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小麦色的肌肤,周身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刚阳气息

    待凤千澜站好,李霖潇松开凤婉卿,动作规整,没有丝毫不轨,绅士风度尽显。见是凤婉卿,自己未来的皇妃。“是你?”

    凤婉卿微微福身,心如小鹿乱撞,砰砰砰,小脸染上红晕,低头道“多谢南阳王出手相救。”

    李霖潇,淡淡点头,“下次注意一点。”错身跨步进了大殿。

    凤婉卿回头,驻足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脸蛋通红,心弦波动的厉害,终于又见到你了!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景阳宫。

    承天门。

    德公公怀抱着明黄的圣旨登上马车,尖细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走吧。”

    车队向前行驶,出了承天门。

第三十五章 一夜温存

    德公公的车架在顾王府门前停下,宫中事先有人传话,顾王府的管家在门口等候多时,却不见顾熠城的身影。

    管家迎上前来,“给德公公请安。”

    德公公不见顾熠城身影道“嗯。咱家是来宣读陛下旨意的。世子何在呀?”

    管家端着标准的笑容“世子身子不便,差老奴来接旨。”

    过往的老百姓围在顾王府门前,指指点点。德公公是宫中老人了,皇宫与顾王府的恩怨他是知道的。对于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人来说,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此时又有百姓在场,便道“如此也罢,你就代替世子接旨吧。”

    “是是是。”管家点头。

    德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圣旨,上绘图案祥云瑞鹤,圣旨两端则有翻飞的银色巨龙作为防伪标志,十分富丽堂皇。即使世子不在,皇家的风范不可失。“咳咳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天水郡土匪四起,扰百姓之安宁。着顾王府世子带虎贲军前去支援,即日出发,钦此。”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管家跪地谢恩。

    德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将圣旨接过,放到管家举过头顶的手中。太监代表皇帝,管家代表世子,一场代宣旨和代接旨在百姓的议论声中落幕。

    “世子要出发去天水郡?”一身穿青衫的秀才在一旁小声道。

    另一个秀才摇着扇子“是啊,时隔多年又能再一次看到世子在战场上的雄姿了。”

    此天水郡一战,注定受八方瞩目,只因一人尔!

    夜凉如水,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冰裂格扇花窗,洒在窗台上,宛若镀银。屋内一灯如豆,烛光跳跃,为春夜的凉添了一丝暖意。

    紫檀浮雕架子床,深雕精准的花纹,东床角上细小的寒梅,傲然盛放。

    顾熠城合衣上了床,拉开用丝织成的锦衾,长臂一伸,将凤千澜温热的身体轻轻拉入怀中。淡淡的桃花香气窜入鼻中。两人依偎在一处,温度相连,鼻息相闻。

    顾熠城乌黑的眸中满是宠溺,修长的手抚上凤千澜白若瓷的小脸,触感细腻犹如凝脂,软软的。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一般,指腹移过额头,扫过琼鼻。捏上凤千澜软软的脸颊。

    凤千澜似是有所感觉,向外扭了扭头,发出无声的抗议。

    顾熠城好笑的看着怀中的娇人,怕弄疼了她,便松了手。月上枝头,蟋蟀欢叫。花木的香气弥漫在空中。月色正好,很适合做些什么……

    室内温度徒然上升,顾熠城眸子染上**,软香温玉在怀,岂无动情之处?就是在平时,她的一个抬手,一个眼神,就能勾起他心底深处的**。可是现下不能。

    屋中圆木桌子上放着一道明黄的圣旨。顾熠城平复身体内高涨的**,修长的手指扣住凤千澜的小手,只是简单的将她拥入怀中。

    他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天水郡。他本不用这么强势的方式带她出宫,但是他有私心。他想让南唐人知道他中意她,让天下人知道他心悦她。

    这样做不仅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南唐皇上眼前,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她会受到皇帝的猜疑,朝堂党政的牵连,还要提防诸如李婧柔这类人的暗箭。

    顾熠城将另一只手敷在凤千澜左胸上,心有规律跳动着,平缓而有力。但他不后悔,他不知道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能在她心里留几分位置,或许一分也无……但他知道,在她心里定有君凌风的位置,此去天水郡,他们必有一见。

    几日前,西方天水郡暗庄传来消息,西华大军压境,边疆局势紧张。从刺探而来的情报猜测西华帝王也跟随出征。顾熠城看过情报又结合前几月西华朝廷的动向,基本已经断定君凌风随大军来了边界。

    而他今日抱着她强行出宫,一为她的安危,二便是因为他了。因为他无法判断凤千澜对君凌风的态度,她看似洒脱、薄情寡义,实则最重情义,但只对于她重要的讲情谊。君凌风伴了她九年,而他只有短短几月。第一次他毫无把握。

    顾熠城目光留恋,攥紧了凤千澜的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这一生从未害怕过什么……”血流成河,马革裹尸,万箭穿心,他不曾怕过。声音带着无奈,叹息道“怕我身旁无你。”怕你心底无我。

    凤千澜双眼轻闭,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也只是颤动。胸膛中的心跳轻微加速,脚趾甲不自觉的蜷起。

    顾熠城乃习武之人,凤千澜身体的变化,他都知道。他也不想给她施加压力,附身,在凤千澜洁白的额头上印上一吻。白袖一挥,屋内灯火熄灭,台烛升起一缕青烟。将凤千澜往怀中拉了拉,他只有不到四个时辰的时间了,他想与她多待会。三千世界鸦杀尽,与汝共寝到天明。

    黑暗中,凤千澜眼角一滴泪滑下,快速滴入床间“……城……”可惜她身体过于虚弱,发出的声音太小,瞬间被屋外蟋蟀的鸣叫声湮没。

    素忆居外,冰雪纹石板,晶莹高洁,冷艳幽香。墙角一棵榕树,枝繁叶茂,树下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窝草而息,一双狐眼闪着皎洁的光,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乖乖趴在地上,望着那间熄了灯的屋子。

    九九八十一阶道,汉白玉闪着柔和的光。甬道上深雕细刻的龙纹,或而狰狞跃空,或而施云布雨。在月光下显得森然。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

    殿中六根沥粉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青灰色的金砖铺地。屋顶用木条制作的纵横方格上饰以繁复精妙的的彩绘,宝座台基之上设有宝象、瑞、仙鹤和香亭。澡井正中雕有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

    皇上坐在红木的龙椅上,闭着双眼“轩儿,今日的事你知道了?”

    太子一身杏黄色锦衣,衣角绣十二章纹,胸前绣着一只蟒,张牙舞爪。“回父皇,儿臣听说了。”

    “嗯,轩儿见过凤丫头了。”皇帝龙目闭着,声音平平,猜不透情绪。

    “儿臣见过了。”太子声音平缓。

    “你觉得如何?”皇上又问。殿内气氛温馨,像是寻常父子间的谈话。

    太子神色平静,凤千澜虽是南唐内定的皇后,但她也是瑾雪的朋友。他得顾忌几分,便小心答道“很好。”

    “哦,是吗?怎么个好法?”皇上再问。

    太子猜不透父皇的想法,道“容颜佳丽,性子和爽。睿智机灵,识大体,能文善舞。”

    “睿智机灵,能文善舞。与时下女子相比,确实很好。”皇上声音幽幽,龙眼睁开,闪着森然的光。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若她不能做我南唐之后,便杀之!”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回响,使人心底发慌。

    太子心中一凉,这就是皇家。生,母仪天下。死,尸骨无存。母后,您是不是也曾对这所谓的皇室心凉透底?

    皇上知道太子心性仁和,与他母后一般。他如此说,只是想提点一下他,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像平常百姓做喜欢的事,娶喜欢的人。沐家丫头很好,但她没有天命,便做不得皇后!“轩儿,凤千澜是生是死由你决定。”

    太子心底发凉,却不得不应下,他是帝王,这是他的命令“是。儿臣明白。”

    皇上见太子懂得大局,心中欣慰“好了,夜深了,你跪安吧。”

    太子行礼跪安,退出了御书房。心中像压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压得他无法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深的痛楚。内心深处一个大胆的想法控制不住的窜出,如果他不是太子,他是不是就可以娶自己心爱之人了?

    西方天水郡边界。夜晚吹地,火把上的火焰飘扬,燃起几点火星。训练有素的士兵不断来回巡逻,高楼上站哨的士兵擦亮眼睛,紧盯着前方的风吹草动。

    营帐中心位置,一座巨大的军帐在里建起。两旁站着守卫,是西华皇室培养的皇家暗卫。

    军帐中,男子一身戎装,墨发用金簪束起,站在行军图前。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生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摄人心魂。此人正是西华新帝君凌风。

    没了当日在寻芳楼的颓废,英姿勃发,周身环绕着帝王之威。比以往更加成熟,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勾人心魂。

    严峰掀开帷幕,进账来“禀陛下,南唐传来消息,此次南唐派出的人是顾王府世子顾熠城。”

    君凌风听罢,笑笑“南唐皇帝有意思,竟然还敢用他?”一撩披风,坐在军帐上座,眼角上扬“顾熠城,我便与他会一会。”大陆的传奇,他早就想与之较量一番,全身好战的因子被勾起,跃跃欲试。“严峰,明日你去附近村庄买一些羊来,明日我们去放羊。”

    严峰不知道陛下何意,作为将领只用服从军令“是。”

第三十六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角声满天,三层汉白玉层层而上,太虚殿重檐庑殿顶上矗立着的仙人走兽沐浴在微光之中。沉香木的桌案摆在高台正中间,沉香木案上摆放着带血的牲畜与辛辣的烈酒。烈酒清醇,倒映着太虚殿影。

    顾熠城一身白衣站在台阶尽头。勃然英姿,宛如天神坠落人间,周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漆黑眼底,犹如深潭,给人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

    台阶下是三千穿戴整齐的虎贲军。长戟向天,红缨迎风飘扬。将士们身姿矫健,威风凛凛,庄重而冷峻,沉着而内敛,目光如虎,直视前方。虎贲,虎贲,如同老虎般勇猛地奔走追逐野兽。言柒手持长戟,站在队列之中。

    角声四起,旌旗蔽空,第一缕晨光散在广阔的太虚殿前,青灰色的石砖反射微凉的光芒。

    皇上款款自太虚正殿走出,明黄的龙袍上九龙蟠卧,下端水脚,水上绣有山石宝物,乃八宝立水,象征山河一统。

    文武百官站在两侧,跪地叩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喊声震天,角声隐没,气势磅礴,可吞山海,可撼天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跪,唯顾熠城只是微微拱手。几缕墨发随风飘扬,白衣如雪,不染纤尘。

    皇上见将士们气势如虹,心中爽快,连顾熠城不跪的不悦也消散大半。南唐国力不衰,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平身。”

    众人起身,喊声震天“谢皇上。”

    皇上朝顾熠城所在方位走来。“世子风采一如往昔。”

    太子跟在皇上身后,神情萎靡,心事重重。众官员脸色不一。凤丞相知道昨日顾熠城带凤千澜强行出宫之事,心中忧愁,不知道顾熠城此举何意,多年打滚摸爬让他感觉不妙。

    崔大人眼神不屑,少年心性,太猖狂。

    崔良羽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看着那白衣少年,敬佩油然而生。顾熠城今年才十七岁吧!

    沐将军本将士出身,对于有同样身份的顾熠城很是欣赏。

    顾熠城声音淡淡“皇上过奖了。”

    皇上龙眼闪过一丝忌惮,又迅速恢复平静。一笑勾起了眼角的皱纹,道“世子谦虚了。此去天水郡,除流寇,护百姓。朕与众臣在京中待世子平安来。”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无波无澜。君臣表面上的客套,顾熠城十三岁便领教过了。几句虚情假意,便要人许生死相交。“谢皇上厚爱,熠城定不负皇上所望。”

    “好。”皇上大喊一声,将宫人呈上的节钺授予顾熠城,将节制军队的全权授予他。又端起沉香木桌案上斟好的烈酒“朕与世子共饮此杯,愿来日世子凯旋归来。朕先干为敬。”皇上端起早已经由宫人试毒的酒,一饮而尽。

    顾熠城动作优雅而洒脱,端起琉璃制造的酒杯,烈酒下肚。

    “嘭”皇上将酒杯往地上投掷,琉璃杯撞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化为脆片,在晨曦中熠熠生辉。“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锣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众将士举起长戟“电闪旌旗日月高。电闪旌旗日月高……”

    此方天地震撼,地上石子颤栗,鸟雀振翅。出师仪式结束,顾熠城手握节钺向众人辞行。

    太子全程都不在状态,眼下青黑,当顾熠城转身离去时。太子的目光触及那抹白色身影,像是被人敲醒一般。目光变得幽深。

    太虚殿的角落处,李婧柔一身白衣,临栏而站。目光幽怨,眼中含泪,看着顾熠城渐渐远去的身影。顾熠城虽然你如此待我,但是婧柔还是希望你……平安归来。

    承天门前,鸣炮三声,大军出发。

    天色已晓,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像一只巨大的翡翠。归云亭立在湖中,小道蜿蜒曲折。游鱼跃起,在犹若如明镜的水面上荡起水花。桃花向阳绽放自己娇嫩的花瓣,晶莹的花瓣受不住东风的摧残,飘飘而落。

    冰雪纹的石砖,晶莹高洁,冷艳幽香。冰裂格扇花床向外开着,微风吹起幕帘。一缕阳光越过窗柔柔地照着床上的女子,她肌肤白皙,在阳光地照耀下,愈发透亮,眉毛形似柳叶,睫毛纤长似欲飞的蝶,精巧的小鼻,桃色的唇瓣,三千发丝柔顺的散着,神情安然,呼吸顺畅,眉头轻轻皱起。

    院中传来一阵怪叫声,床上的人儿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看着帐顶朴素的销金撒花帐,清澈似琉璃的眼眸中闪过困惑。凤千澜懵愣一会,头脑瞬间清醒。身旁的位置还有余温,枕头上是他淡淡的竹香。

    凤千澜脑中回放着昨日模糊的记忆,猛的坐直身体,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软底珍珠绣鞋未穿,满头青丝不饰珠钗,光泽乌黑长发及腰。

    不顾一切,就往门外而去。春风吹拂着,发丝在明月般的脸庞前飘动,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

    白玉行风骚的摇着白羽扇,站在长廊下。“他已经走了。”

    凤千澜回头看向长廊那边的白玉行,他一身蓝衫似锦,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韵味。凤千澜看清来人,不熟。眼中露着从未有过的焦急,脚步不停向门外走去,衣袂随风飘起。

    白玉行见凤千澜并不为自己的英俊潇洒魅惑,悠悠道“此时去正阳门或许还能见上一见。”

    凤千澜听罢,脚步加快。她在九行天易中伤了心神,此时内力全无。只能不断加快脚步。

    之桃迎面而来,手中端着盛满水的银盆。昨日她被言柒从翊坤宫的地下室带出,便随言柒、言玖回了顾王府。

    凤千澜脚步匆匆从之桃身边擦过。

    “呀!”银盆中的水洒出,还好之桃端得稳,不然该是全洒了。之桃抬头见是小姐,急急朝凤千澜的背影喊道“小姐,小姐,你去哪啊?”

    廊下白玉行遥遥头“还能去哪?见顾熠城呗。内力全无……啧啧啧,真是个厉害的姑娘。”

    之桃看着自家小姐只穿着足衣就往外跑,连忙进屋拿着鞋追了上去,“小姐,等等之桃。”

    整个院子只剩下白玉行,打扇摇头自嘲道“主仆二人,连声谢也无。”

    凤千澜出了顾王府,辨明方向朝正南跑去。此时尚早,街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小贩张罗着活计。

    凤千澜身着重工锦鲤绣花齐胸襦裙在长街上奔跑,下裙外纱由浅及深,绣着祥云花卉锦鲤的裙摆在空中荡起。广袖上绣着葫芦双鱼,随凤千澜的动作飘浮。一头乌亮浓厚的秀发,从头顶倾泻而下,柔软,妩媚,洒脱,闪着琥珀色的光辉,美得眩目。

    街上众人目瞪口呆,以为是仙女下凡。买包子的摊铺上,蒸气上升变得缓慢,天上云儿驻足,树上鸟雀无声。醉霄楼上,一人凭栏而立,手中拿着一只青铜酒杯,将楼下一幕尽收眼底,玉山似的脸上浮上一抹惊艳,也只是惊艳而已。

    凤千澜极速奔跑着,并未察觉四周的目光。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去。在她眼中所有一切都变得缓慢,她想再快点,再快点。

    直到凤千澜的身影远去,众人方才回神,不禁感叹。难道是洛神降临?世间怎会有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

    巍峨的正阳门近在眼前,琉璃瓦闪着金色的光芒。城门口站着一群送行的人,妇女暗自抹泪,老夫神色凝重,孩童摇着妇女的衣袖,天真的问“娘亲,父亲什么时候回家?”

    凤千澜心跳漏了一拍,提起裙角朝城楼上飞奔。此时城门侍卫松懈,凤千澜轻而易举的避开侍卫,上了城楼。城墙雄厚方正,巍然耸立,城墙两侧是宽大的漫坡道,便于马车行驶。

    宽阔的城垣之上,凤千澜极目远望。天宇广阔,砖墙随群山万壑绵延伸展,跌宕起伏。朦胧的远方,一人白衣翩然。即使站在城墙之上,凤千澜知道,此时的他,眉眼如画一如初见,乌黑的眸子深邃如潭水。脸庞犹如刀削,俊美如神。

    凤千澜努力平息自己急促的呼吸,心口涨得酸疼,不知何处来的恐惧盘踞心底,好像久远的曾经也有过一次这样的离别,他未归……。凤千澜随着军队的方向在城墙上游走。

    他说,你是不是又要悄无声息的就走了?是不是又要与我划清界限?是不是又要留我一个人……?

    他说,春风拥一吻,授命可得唇?

    他说,我这一生从未害怕过什么……

    他扬唇一笑,他一伸手,他长臂一张。

    天色暗沉,长长的军队向远方前进,扬起黄沙,迷了双眼。凤千澜望着飘渺远方,心跳声越来越明晰。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步步算计,她步步退却。还是叫他算去了一颗心。凤千澜,你这笔买卖不划算,怎么一不小心将自己给卖了,还卖给了这么个腹黑的狐狸。凤千澜又气又笑,桃色的唇微张,声音却柔和似十里春风“恋已至,爱未满。”

    军队前方,顾熠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正阳门高高的城楼,倩影模糊,可是他知道,那就是她。薄唇上扬,昨夜的话实是他藏在心底深处的话,却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就是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

    金戈铁马,剑指天涯,气吞万里如虎;美人垂泪,英雄洒酒,泪湿衣襟盼君归。烽火起,黄沙染血,卫江山

第三十七章 细雨望离川

    巍峨的城楼之上,城墙随远山起伏连绵。凤千澜站在城墙之上,绣着祥云花卉锦鲤的裙摆随风扬起,乌亮从头顶倾泻而下。凤千澜眺望远方,直到军队消失在天的另一边。城墙下,紧追而来的之桃气喘吁吁,在人群中搜寻凤千澜的身影。小姐去哪了?

    城墙上风大,凤千澜的衣裙在风中显得略微单薄。凉意袭人,凤千澜双手环抱,脚底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微微抬起,白色足衣变得黑漆漆的,上面几朵暗红。糟了,出门太急,鞋忘穿了。

    凤千澜又望了望远方,咬牙切齿,显得有些可爱。顾熠城!

    走在对胃前方的顾熠城感觉背后发凉。不知道是不是某个笨蛋在想他了,一定是。

    言柒骑马行在顾熠城左侧,如果他知道此时世子的想法,一定会说,世子想人应该是耳朵发烫,不是后背发凉……

    队伍有条不紊的前行。

    凤千澜左右张望,偷溜下了城楼。没办法她内力全失,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只能龟缩着了。

    之桃看见正阳门边的凤千澜,急急扒开人群,冲了过去,生怕小姐再次丢下她跑了。

    之桃挥动手臂,终于成功挤到了凤千澜身边“小姐,鞋。”

    凤千澜被之桃拉住,潜意识想躲开反击,见是之桃连忙住了手。“之桃?”

    之桃弯腰将软底珍珠绣鞋放在地上“小姐把鞋穿上,小心着了凉。”

    凤千澜心中暖暖的,好像看见了一年前的半语。“嗯。”这次她要好好护住眼前这个丫头,不再重蹈覆辙。

    凤千澜穿上鞋,乌亮浓厚的秀发披在肩头,美得眩目,惹得众人注视。在众人瞩目下,凤千澜拉着之桃迅速离开了正阳门。

    两人怕引人瞩目,挑了一条小道回顾王府。小道人烟稀少,只在墙拐角处,又一家面摊,经营面摊的是一对老年夫妻。老汉煮面,老妇人在一旁招揽客人。

    面的香味传来,勾起了凤千澜肚子里的馋虫。这几天折腾来折腾去,她都没好好吃过饭。这里往来的人又少,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们便道,“之桃,走,我们去吃面。”

    之桃乖巧的跟着凤千澜,主仆二人在面摊上坐下。“老板,来两碗面。”

    老汉豪爽道“好嘞,两位稍等,面马上就来!”

    老妇人将桌椅擦拭赶紧,招呼凤千澜二人坐下。“姑娘请坐。”

    凤千澜落了座,面摊结构简单,占地不大,几张桌子整齐摆放,老汉下面,老妇人帮忙打下手,朴素温暖,平凡却令人羡慕。平平淡淡,柴米油盐齐全,瓜果蔬菜香甜,身旁一人,一间小屋,纵然平淡,也心生欢喜。这曾是她向往的生活,现在亦是。

    灶台上香气环绕,闻的见的是清香,闻不见的是人情。她不是饿了,是这简单的生活气息吸引了她。

    之桃站在一旁,不愿坐下。她与小姐身份不同,谦卑有序。

    凤千澜拉着之桃,将她按坐下。“坐下,我们两还讲什么谦卑?”

    之桃眼光闪闪,“小姐,这不合礼数。”

    凤千澜扬手轻轻敲了一下之桃的脑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好坐着。”

    之桃感激的看着凤千澜,小姐真好!

    一会热腾腾的阳春面上来了,老妇人和蔼道“两位慢用。”

    凤千澜拿起箸,挑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汤清味鲜,清淡爽口。

    一男子拿着一把桐油兰花纸伞朝面摊走来,吸引了凤千澜的注意力。靛蓝色长袍,一如雨过天青的颜色。领口袖口绣着一朵小小的依米花,花瓣呈莲叶状,每瓣自成一色。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锦带,长发用一根简单的蓝色凌角绸带扎住。步履不紧不慢,每一步像是经过了精心的测量,分毫不差。正是在醉霄楼上目睹凤千澜穿街而过的男子。

    自从他一出现,凤千澜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凤眼中暗藏警惕,脑中快速搜索着与该男子相符的信息。却搜寻无果。凤千澜紧紧盯着男子的动作,以防有变。

    男子进了面摊,因为旁边的桌位已满。只有凤千澜着还余有位置。男子温文尔雅,声音如同山间清溪“不知在下可否与姑娘同桌?”

    对方谦虚有礼,凤千澜也不好拒绝“可以。”

    “多谢。”男子撩起长袍,与凤千澜相对而做。

    凤千澜内力全失,不想与眼前的男子有过多的交际。虽说看他的步履沉重,不像会武之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凤千澜自顾自的吃面。

    之桃窘迫不自在,拿着箸挑起了面中翠绿的葱。

    这时老妇人将面端上桌来“离公子,您的面。”

    “多谢,刘婆婆。”男子待人有礼,周身气息温和雅致。

    那老妇人道“离公子,好久没来了呢。”

    男子答道“因家中有事,今日才得一空。”

    老妇人对男子笑笑,“原是这样,老伴还一直念叨您呢!”

    男子文雅一笑。“劳刘婆婆记挂了。”

    邻桌客人唤道“哎,我的面怎么还未上来,能不能快点。”

    “好嘞,客官稍等,面就来。”刘婆婆答道“公子,老妇先去忙了。”

    男子犹如山间清溪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刘婆婆先忙。”

    老妇人离开,凤千澜惊异两人的对话。他经常光顾这家面摊?难道是她过于谨慎了?

    男子拿箸的姿势优雅,眼神专注在面上,却道“一碗细面,半碗高汤。一点翠绿,生机蓬勃。半颗小菜,连绵不断。阳春白雪,十春九雪。”

    凤千澜仔细观察男子进食的动作,手握在箸的三分之二处,中指、拇指、食指三根手指轻轻拿住。拇指与食指相近,无名指垫在箸下面。拇指和食指将箸固定,一双平淡无奇的箸在他手中犹如一支画笔,一动一静间,繁花成景。

    在凤千澜打量他时,他也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京都的春风吹过小摊,发丝在她明月般的脸庞前飘动,柳眉弯似柳叶,凤眼清澈如许,肤如瓷,朱唇桃红。一身重工锦鲤绣花齐胸襦裙。桌上的广袖上绣着葫芦双鱼,一头乌亮浓厚的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初到京都,烟云八景,正阳离川,不如一碗阳春面来的实在。”

    凤千澜泰然自若,仿若未闻,心底却疑惑,初到京都?他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她是蒋漱兰这件事,除了她再无人知晓,大概是巧合吧。朗声道“久居此处,天之四时,承天高阔,不如一段阵情意来的长久。”

    男子拿箸的手一顿,须臾恢复正常,夹起一颗嫩绿的小菜。

    之桃心跳漏了一拍,悄悄将箸放下,低下头。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又瞬间湮没在黑白分明的眼眶中。

    三人之间气氛古怪,男子旁若无人的品尝着鲜美可口的阳春面,凤千澜却是没有什么心思了。之桃则是一直低着头。

    长街上下起了小雨,细风斜雨,杏花送春。春思淡,暗香轻。一伞足春雨,一丝摇晴风。帐外春雨绵绵,凤千澜抬头看着细如发的雨丝下落,湿了屋瓦,湿了柳叶,湿了长街。京城朝雨轻尘。

    男子已经吃好,优雅起身,朝凤千澜一礼“多谢姑娘,在下还有事,告辞。”

    男子拿起方才放在木凳上的桐油兰花纸伞,转身,撑伞,走进春雨之中。不紧不慢,精准的步伐,在雨中漫步。靛蓝色长袍,雨过天青的颜色,袍边没有繁复的刺绣做以装饰,而是留着一片留白,让人假想。雨过天青,万里无云,泛舟湖上,山水同色。一如他的人亦是一片留白。

    凤千澜忽然想起一首诗,写的是南唐十大家族之首王家嫡长子。紫阁连终南,青冥天倪色。夜近长安城,桥上望离川。望离川,王离川。竟是他吗?

    靛蓝色长袍消失在小巷街角,隐没在绵绵春雨中。

    之桃抬起小脑袋,“小姐,他怎么知道会下雨呀?刚才的天气明明很好的,不像会下雨的模样。”之桃声音越说越低。

    凤千澜也好奇这个人的处事之道,王离川,有趣,有趣。凤千澜脑中萌生出了另一个想法。

    街角处,王府小厮跟上王离川的脚步,“公子为何不问那小姐芳名?”他见公子在醉霄楼时,便对那穿街而过的女子欣赏有加。

    王离川笑笑,“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他只是好久未吃过刘家的阳春面了,今日有空便来此,不曾想会遇上她。他们去刘家面摊,为一碗香气四溢的阳春面,为一段白首的爱情。闻弦歌,而知雅意。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凤千澜坐在木凳上,看着漫天淅淅沥沥的春雨,如蛛丝轻,如针细,如线长,不知顾熠城怎么样了?会不会淋雨,会不会受凉?完全武力值在她之上的顾世子当成了一个需要呵护的小孩子,爱情果然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十几年前,她在君凌风身边也没有这般关心过,他们一起长大,他是她的竹马,她是他的青梅。两小无猜,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倾向于常年相伴的亲情,更倾向与上级与下属的关系……

第三十八章 牧羊天水郡

    春雨过京都,楼台烟雨朦。南唐最西的边陲小城,春风不过,荒草连天,老树干枯无泪,伏地不起。几只黑鸦扑棱着翅膀歇在散发着腐烂的气味的枯杆上,发出声声凄凉惊心的鸣叫。

    往天水郡主城楼方向而去,老旧灰黑的墙体上嵌着一道红漆剥落的城门,城门像吃人的妖怪张着漆黑的大口。城下数十个士兵手持刀枪,刀锋凛冽闪着森冷的寒光。士兵穿着银色铠甲,严肃谨慎的看着过往的百姓。这几日西华大军压境,向外出逃的人日益增多,进城的人每日不过数十人。曾经的天水郡虽在边陲,亦是华灯璀璨,人声鼎沸,八街九陌。而今只剩一片哀凉景象。

    城上用金粉写着“南”字的深黑旌旗,**而肃穆地飘向长空。进入城中,士兵们不断来回巡逻。长街冷寂,百姓闭门不出。街上大大小小的旅店皆关了大门,只有一家名为此间客栈的大门朝街道开着,小二在厅堂中来回忙活,略微有些人气。

    再往城中去,警戒越发森严。原本五人一队,变为八人一队。半个时辰往来巡逻一次。天水郡的军事府邸----天水衙府。固若金汤,戒备森严,常人想要进去可谓是难上加难。

    天水衙府正门,八个衣冠肃整的侍卫立在大门两侧,身姿笔直,严肃庄重,专注的直视前方,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走过朱红油亮的府门,迎面是一个较为宽阔的空地,铺着普通白石板,只比长街上的板砖略微光滑。拾阶而上,红黑的雕花木扇门红漆剥落,有些地方见了白。扇门紧闭,阳光穿过镂空的门扇,一缕缕照亮堂中景象。

    昏暗的正堂,朱少富坐在上座,大概四十来岁。一双细小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下巴一颗黑痣,显得狡猾精明,方脸高个,身材魁梧,虎口上是一层厚厚的老茧。身穿银色玄铁铠甲,腰系金兽束带,下穿长筒金靴。

    旁边桌上放着一把雕鹰刻虎的佩剑,剑身长1.60米,重45斤,做工不菲,这样一把剑放到江湖之上也将是一把奇剑。剑峰呈褐色,剑体通直,剑柄用苏州所产的红丝缠绕,像殷红的鲜血。

    朱少富的夫人韦氏满头珠钗,一身绫罗绸缎,在堂中来回走动,神色焦急“这可怎么办?……”

    朱少富被韦氏来回走动晃得头疼,呵斥道“够了,你能不能坐下歇歇,转得我头疼。”

    韦氏停下脚步,双手叉腰,刻薄的声线响起“坐下,你让我怎么做得下?西华大军压境,顾世子不日就要来着天水府衙了!你让我怎么坐得下?若是那事被顾世子……”

    “够了!”朱少富眼神阴鸷的看着韦氏。堂中空气突然凝固,寒气刺骨。一束束阳光照射厅堂,带不起一丝暖意。

    韦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啊!”双手捂住嘴,止不住的颤斗起来。心跳如擂鼓,若是当年没做那事,她也不会如此紧张不安。

    朱少富知道自己吓到了韦氏,铁青着脸色,声音慢慢放缓,安抚韦氏“什么事都没有,你好好做你的城主夫人。”

    韦氏捂着嘴,惊恐的点点头,身子依旧颤动不停。

    朱少富见韦氏这般模样,心中烦恼,拿起桌上的无名剑,起身推门,出了正堂。大堂只剩下惊恐不已,泪水糊了一脸的韦氏。

    朱少富提刀一路走出天衙府,一路上遇见巡逻的士兵。

    “将军好。”

    朱少富淡淡应答“嗯。”

    一路走过长街,来到天水郡城楼,登高直上。远方青山被雾霭遮住,只尖尖的山顶刺破天际,在远方青翠。城楼下人烟稀少,荒草丛生,一片颓唐衰败。朱少富愁眉不展,心中思虑。西华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

    黑云压城,日光不见。城楼不远处,黄沙漫天,踏踏声呼啸而来。角楼上的侦察兵拉响警钟,“敌军来袭,敌军来袭,关闭城门,准备备战。”

    钟声紧促,一声接着一声。朱红镶铁的城门在士兵的拉动下,缓慢而迅速的合上。远方“军队”凶猛袭来,狂风刮起沙尘,看不清楚敌军的数量。

    朱少富细眼眯起,手紧紧握上缠绕了红丝的刀柄。怎么回事?西华那边说过,君凌风不会发兵袭城的!

    近了近了,“敌军”到达战场,城墙上的士兵拉弓搭箭,“嗖嗖嗖”万剑齐发,直射“敌军”所在。城墙上士兵匆匆来回,运输物资。弓箭手不断拉弓射箭,羽箭呼啸而去。

    这么紧张的战争持续了一会,有士兵觉得不对劲,停下了攻击。怎么没有反击,也没有喊叫嘶吼的声音?

    朱少富也发觉了,“众将士停手,听我号令。”

    士兵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渐渐城楼下硝烟消散,场中景象显露在众人眼前。荒草染血,腥味冲天,鲜血渗入地下。令众人惊异的是,流血的不是敌军,而是羊!成千上百的羊群,嘴被人用麻袋套起,羊脚上拴着小小的扫帚。 “是羊!”

    万籁无声,风吹动树叶,几只黑鸦在枝头“呀---呀--”的嘶叫着。此番景象让多年行军的朱少富感到不安,压抑的情绪在士兵中传染,士兵们感到怪异害怕。西华十万大军,他们只有三千守卫,差距悬殊过大,若是真的发动了战争……

    良久城下没有动静,风阴冷的嚎叫,荒草发出飒飒声和乌鸦凄凉的鸣叫。高高的城楼上死一般的寂静,朱少富细小的眼睛不断在空旷的草地上扫视,发黄的草地上只有成堆的流着鲜血的羊尸和幸存下来的羊。

    朱少富疑惑以兵法中的叙述,此计应该是敌军袭城的幌子……

    半刻钟过去,所有士兵瞪大双眼,盯着城下。城下寂静如同死水,风吹脖颈,让人心底发凉。朱少富见四周并无异样,忌惮减轻,大喊道“大家勿慌,此只是西华的雕虫小技。大家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吧。”

    众将士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动了起来,整理物资,回归原位。朱少富稳住军心,向身旁的小将道“晚上加派人手巡逻。”

    “是。”小将领命。

    朱少富站在城楼上,远方青山笼罩在雾霭之中,城下腥味刺鼻“风雨欲来呀。”

    天水郡城楼五百米之外的茂林中,一颗头状四照树下,这里视野宽阔,方才城楼上发生的事,能看个真切。

    君凌风身着紫色窄袖骑装站在树下,袖口绣着金线祥云,禄口缀着明黄缎边儿,镂空雕花的金冠束发,腰间挂着一枚幽蓝的似是女子珠钗上的装饰物。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却毫无暖意。

    严锋拉着骏马,在一旁候着。眼见方才之事,对这位年轻的帝王心生敬佩。兵者,诡道也。以羊群代人,使南唐士兵处在紧张恐惧的状态,久而久之人的身体会受不了,情绪上也会遭到巨大的打击。疲倦敌军,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南唐不增派援军,天水郡乃西华囊中之物。

    风吹起他的衣摆,几分潇洒,几分英挺。一丝笑意僵在嘴角,冷若冰霜的模样让严锋怪异,然后又释然了。陛下,他忘不了蒋少君。

    “走吧。”君凌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裳,转身朝树林深处去了。

    严锋暗叹一声,拉上马匹随君凌风离开了这片树林。

    京都靠南小巷,一场春雨来的急,走得也快,不一会就停了。碧蓝如洗的天空,悠悠白云肆意的打着卷。街头杏花带雨含羞,暗香浮动。雨停了,面也吃完了。刘家夫妇二人正忙,凤千澜出门太急,忘了带钱,便让之桃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主仆二人打道回府。

    两人畅通无阻的进了顾王府,顺着铺以信白石的花径蜿蜒向前,花草茂密,松柏参天。山石点缀,剔透玲珑,曲径通幽。凤千澜迈着步子一路向前,顾熠城这家伙情趣不错,这院子看着是赏心悦目极了。不过这些景物好像有点熟悉。

    两人穿过一道拱门,行至素忆居。迎面便是一湾清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归云亭临水而建,过道蜿蜒曲折向对岸的百株桃林而去。湖中鱼,湖旁树。锦鲤悠游自在,桃花容颜绚丽。凤千澜眼前一亮,西华裕县的微昭湖?缩小版?

    凤千澜提起裙子,向过道上走去。当年她出任务去到裕县十分喜欢裕县的微昭湖,那时她还曾言,微昭湖畔观微昭,碧水天青,泛舟游湖,却少一点春。她觉得素朴的微昭湖畔应该种几株桃,春天来时,花香满湖,湖映桃花,定是美极了。她也曾和君凌风略带提过,不过事后不了了之。不曾想五年后的今天看到了微昭湖畔的桃花,只不过是个缩小版的,还是让她心下欢喜。顾熠城也去过微昭,还与她的想一至,凤千澜在心中偷笑。

    却不知,百株桃花,是顾熠城为她亲手种下的。

    忽而一抹白色的影子朝凤千澜窜来,凤千澜内力全失躲闪不急,再抬头时,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扒拉着凤千的裙角。通体雪白,两颗乌黑滴溜溜的眼睛朝凤千澜闪着,毛茸茸的尾巴高高地翘起,左右摆动。

    凤千澜惊讶出声“小白?”

第三十九章 经年不见

    小白高高举着毛茸茸的尾巴,朝凤千澜摇得欢快。凤千澜蹲下将小白抱起。

    小白兴高采烈的在凤千澜胸前拱了拱,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凤千澜。

    凤千澜抱着小白,桃色的唇角扬笑。心中欢喜,却又疑惑重重。九行天易中的种种在脑中不断回放。淡蓝色的穗子,穿胸而过的寒剑,无边的风雨,还有一个华服男子……明明一切皆幻象,一切皆虚无。可是眼前的小白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九行天易中的种种在遥远的曾经发生过?

    “呀,好可爱的小狐狸呀!”之桃出声打断了凤千澜的思绪。“小姐,这只小狐狸好像认识小姐呢!”之桃摸摸小白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白乖巧的任之桃帮自己梳理毛发,还伸出小舌舔之桃的手心。

    凤千澜见小白乖巧可爱的模样,笑了笑。在阵中与它日日相处,生了感情,心中疑惑未散,还是庆幸。

    就这样,小白在顾王府住了下来。但小白黏凤千澜,只肯与凤千澜同住一屋。

    这日凤千澜惬意的躺在院中的红木摇椅上,闭目养神,那长廊下的男子便是“千年萧瑟关人事,莫问黄泉上路行”的天子山白玉行?顾熠城怎么会与他相识?据说白玉行行踪莫测,游荡在四国之间。

    她曾在即墨盈庐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可她一向不信天命,对这个“莫问黄泉的白玉行自然没有兴趣。这次再遇,凤千澜正想好好会一会他,哪知这厮浪荡惯了。顾熠城走后没有一日他不辞而别,说是去东海赏雪。是以凤千澜连面也没见上,他便遁走了。

    阳光暖暖的照耀着,院中桃花飘香,水波粼粼。小白趴在凤千澜身上,人与狐都懒洋洋的,神情如出一辙。

    之桃出声笑道“小姐,小白这是成精了。与小姐的神情如此相似。”

    凤千澜凤眼一睁,纤纤玉手抚上小白的毛发。看着乖巧的小白,眼中疑惑一闪“嗯。”

    小白乖乖窝在凤千澜怀中,懒散地伸了伸腰。

    凤千澜养伤这几日,朝中波涛汹涌。

    九御殿云台门下,丹壁之上,飞龙在波涛流云中飞舞,令人凛然生出敬畏之心,崇高之念。沿着阶梯向上,两座鎏金铜狮立在平台之上。

    九御殿中,一位先帝时期的谏臣上奏“皇上,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众亲其亲,众子其子。七皇子乃陛下血肉至亲,况其生母早逝,祈求皇上怜惜,将七皇子迁出钟粹宫。”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出列,粗犷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臣附议。”

    “臣附议。”

    ……

    须臾,殿中青灰的澄江砖上立了好几位大臣,请求皇上放七皇子出宫。这些人中有顾熠城的人,也有真心想为七皇子请命的人。

    皇上沉着脸,没有说话,龙眼凌厉的扫视着众人。

    李霖潇一身紫袍,上绣暗紫色蟒,以片金缘,绣文为九蟒,裾左右开。玉带缠腰,浓密的剑眉皱起。多年不见七弟,若是张大人不提,他都忘了他还有位七皇弟。眼神向薄太傅一瞟。

    薄太傅会意,出列道“微臣不赞同。七皇子命格奇异,六亲无缘,刑亲克友。七皇子一出生,兰妃娘娘殁。况皇上乃天龙之躯,万万受不得七皇子的孤煞戾气。”

    兰妃娘娘这个词一出,大殿空气凝滞,诡异的气氛笼罩整个大殿。众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放低呼吸。谁都知道当年兰妃娘娘是皇上亲自赐死的,但没人敢议论皇上的事情,兰妃娘娘一死,七皇子囚禁钟粹宫。民间百姓不知其中缘由。只道盛宠一时的兰妃娘娘突然殁了。皇帝悲伤至极,囚禁了七皇子。久而久之便有了七皇子克死生母的说法。真相却是掩埋在了十几年前的钟粹宫中,无人探知。

    皇上脸色不虞,胸前绣着的双龙盘舞,龙睛冒火,狰狞欲出。张大人知道皇上不悦,但身为谏臣,忠君报国是他的职责,刚正不阿是他的本性,双手举至胸前,深深一礼“请皇上放七皇子出宫。”

    “请皇上放七皇子。”众大臣拜下,声音在大殿上空回荡。

    刘太常吹着小胡子道“皇上,微臣认为此事不妥。还请皇上三思。”

    张大人不屑地看着刘太常“刘大人,此事如何不妥?”面朝前,掷地有声道“七皇子乃皇上血亲,血亲尚且如此,皇上以何治天下!”

    刘太常小眼一瞪,“皇上囚禁七皇子,正是为了天下百姓之福!”

    唇枪舌战,唾沫四溅,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皇上坐在九龙宝椅上,一声大吼“ 够了。此事再议。”

    众臣禁了声,站好低头道“微臣惶恐。”

    皇上看着下边的一众大臣,心中烦躁,当众起身甩袖而去。

    德公公尖细着嗓子宣布“退朝---”然后赶紧跟上大步而去的皇帝。

    “恭送皇上。”众大臣拱手行礼。

    刘太常见皇上离开,斜斜地看了张大人冷哼出声,离开了大殿。

    张大人毫不在意,在刘太常离开后也出了大殿。

    皇上自九御殿走出,脸色铁青。一众太监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

    皇上一头乱走,脑中满是众大臣在大殿上所奏之事,还有一个女子模糊的音容。走着便到了云桥下。

    水波粼粼的云桥尽头,沐贵妃一身樱草色刻丝牡丹浣花锦月华裙,衬得肌肤胜雪。伸着玉臂,鱼食自手中洒落。一双美目犹似夜空中的星星,顾盼之际,清雅高贵。眉间几缕忧色更显清冷,身姿玲珑,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宫女站在一旁手中捧着一碟子鱼食。

    皇上停下急躁的脚步,看着桥上的淡然清冷的女子。烦躁的心绪随着沐贵妃的一收一洒,渐渐平静。惜霜……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前几日不是病了吗?

    沐贵妃手中的鱼食尽数洒进池子中,锦鲤争抢不休,在水面上聚集,形成一片五彩的锦缎。唇微张,叹息道“君恩深重,奈何三千。”

    皇上朝沐贵妃走来“惜霜,你怎么在这?”

    沐贵妃回首,“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伸手扶起沐贵妃,握住她白皙的手“朕有些时日没见到你了,病可好些了?”

    “咳咳咳,臣妾好些了,劳皇上记挂。”

    皇上见沐贵妃咳嗽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责备宫女“你怎么做事的?贵妃咳嗽不好,还让她出来吹风。”

    宫女立刻跪下,身子不停发抖。

    “皇上,别怪她。咳咳咳,臣妾这身子老毛病了。”沐贵妃宽抚道,清冷的容颜带着娇弱,惹人怜惜。

    皇上怜惜道“别说话,这风大,去亭子里。”

    沐贵妃美眸中闪过一丝凄凉,又消散无踪。拉上皇上的衣袖,换上楚楚可怜的模样道“皇上,臣妾今日特意来此是想向皇上求个恩典。”

    皇上扶着她,那双美目犹似夜空中的星星,眉间几缕忧色在此时更加动人心魂“你且说说。”

    沐贵妃眼中含泪看着皇上“请皇上体恤,放了七皇子。”

    皇上一听,扶着她的手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脸色沉了下来“后宫不得干政。”

    皇上话音一落,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沐贵妃抹去眼角的泪,跪下道“臣妾知罪。”

    “好了,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事要忙。”皇上眼神沉沉,没了方才的柔情,只余冰冷。帝王向来无情人。

    “喏,臣妾告退。”宫女扶起沐贵妃,退下了云桥。

    皇上站在云桥上,冷冷看着钟粹宫方向。“吾七,好手段。”竟然引得朝堂后宫皆为他一人求情!

    沐贵妃转身之后收起了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张脸冷若冰霜,眸中藏着深深的怨毒和不甘,还有一丝凄凉。经年不见,汝可安好?沐惜霜,一张来历不明的信纸,就值得你拿自己去做交换?她忍着心中的痛楚,不能叫人看了去。

    皇城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她置身活死人的地方,想笑不能,想哭不能,想怒不能,想爱亦不能。但她不后悔进宫,为了他什么都是值得的。

    千里之外,照花树下,顾熠城一身白衣,席地而坐。如画的眼睛闭着,鼻梁挺直,俊美如神。衣角绣着的雅致青竹花纹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阳光穿过重重树叶在他脸上留下斑驳,难掩无双风姿。

    大军连日赶路,顾熠城下令在此休整片刻。

    言柒乐颠颠地向顾熠城跑来,小声道“世子,张大人已经按世子说的做了。皇上当堂甩袖而去,气的不轻呀!”他最喜欢看皇帝生气的模样,谁让他老是见不惯世子,打压王府。

    顾熠城眼睛不眨,胸有成竹道“嗯。通知杨安可以行事了。”

    顾熠城闭上眼,脑中是那人的狡黠的眼眸,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言柒爽快道“好勒,属下这就去。”言柒又乐颠颠的跑了,嘿嘿嘿,这下有人要倒霉了。不知之桃那丫头怎么样了?

    赵越坐在不远处观察着顾熠城的一举一动,睿智如神,行军果断。几日观察下来,他发现顾熠城手下的军队个个都是好手,训练有素,唯命是从,队列整齐,士兵作风优良。世子果然风华无双,他在心中暗下决心。

第四十章 春日小酌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敲着更走在黑漆的长街。月光将影子拉长,夜风摇动树叶。

    打更人走至一座荒芜多年的府邸,两盏白色的灯笼摇曳,微弱的灯光在地上晃动,一阵阴风吹来。“怎么突然冷了起来?”打更人环抱双肩,抵御寒风,敲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吱嘎”一声,落满灰尘的大门朝里打开。打更人吓了一跳,心跳加速,后背发凉。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陈旧漆红的大门。

    风吹着门,门微微摇晃,一条细小的缝可看见院中景象。打更人慢慢靠近,心提到了嗓子眼。

    阴风不断吹过,令人心惊胆寒。他伸手推门。门后一张苍白的鬼脸,鲜血自额头缓慢流下,月光映射在那双冰冷血红的眼中,阴森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啊!鬼呀!”打更人一声大叫响彻云霄,扔下更转身拔腿就跑,一会儿就没了影。

    月光隐入云后,那门后的女鬼走出大门,望了望漆黑的天空。拿出帕子将脸上的脂粉抹去,几个掠起,消失在森冷的府邸前。

    阴风吹着府门,“吱嘎”的响声在长街回荡。

    天色大亮,凤千澜起罢梳妆,一身鹅黄色小袖合欢裙,显得人娇俏,空灵。之桃低头整理洗漱器皿。

    凤千澜唇角扬笑,看向房中的紫檀雕花柜,里面放满了各色绫罗绸缎,不带重样的。白衣墨发,温润似狐。他倒是算好了她会来。

    沐瑾雪风风火火的来了素忆居“凤千澜,走喝酒去。”人未到,声音早传遍了整个素忆居。浮起的锦鲤忽的窜入湖中深处。枝桠上的桃花摇摇欲坠。

    凤千澜听到沐瑾雪的声音,不由得笑笑,这丫头还惦记着喝酒呢!上次百花朝一别,近是大半月不见。打趣道“大忙人,今日闲着了?”

    沐瑾雪进了屋,径自拿起梨花木桌上的青底瓷壶倒上一杯水“忙什么?还不是我家那老头子,非要我去那什么营练什么沐家拳。”

    凤千澜见沐瑾雪抱怨的小模样笑笑“沐老将军是为你好。”

    沐瑾雪放下瓷杯“凤千澜,今日不说这个,醉霄楼喝酒去!”说着便拉着凤千澜出了门。

    留小白一狐在房中哀怨的看着两人离开。之桃追出门去,哪里还见两人身影“沐小姐,我家小姐伤才好罢,不能饮酒!”

    “知道了,小酌而已。”远远传来沐瑾雪不大在意的声音。

    阳春三月,柳絮飘飞,燕儿衔着泥从万里无云的空中飞过,带来春天的和暖。

    凤千澜与沐瑾雪两人步行出府,朝着长华街上的醉霄楼而去。“凤千澜,我和你说,这几天可憋死我了。天天练拳,一点意思也无。”

    凤千澜戏谑道“你是去营中练拳的?”依她的性子,不喜束缚,指不定在军营里干出各种千奇百怪的事情。沐老爷子得头痛啊!

    沐瑾雪知道凤千澜的意思,撇嘴“那还不是军中太无聊了。”

    凤千澜凤眼清澈,你是沐家唯一的子息,沐老爷子当然是拼尽全力栽培,百年归事之后对祖先也有一个交代。

    沐家到沐瑾雪这一代,子息凋敝,先前的孩子大多数夭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也是皇帝没对同样军功赫赫的沐家动手,反而极其器重的原因。

    来到繁华的长华街,街上人来人往,孩童嬉戏,小摊上油煎包的香气惹人馋涎。

    “往来人间途,途间任来往,逍遥天上客,客上添逍遥。”醉霄楼外古朴的黑木上用金粉刻着一副对联,潇洒逍遥,正如它的楼名醉霄楼。

    进了醉霄楼,楼分两层,雕梁画栋,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名家书法画作。天水色的华帘悬窗,室内平添一段风雅。两人寻了个靠窗的地坐下。小二上来招呼二人,“两位小姐想吃点什么?”

    沐瑾雪爽快道“一壶邻上春,一碟花生米。”

    “好嘞!二位小姐稍等片刻,好酒马上就来。”小二将桌子擦得发亮,然后去了另一桌。

    两人不远处,一众人“你听说了吗?城西那荒芜的府邸闹鬼了!”一朴实农夫形象的人神秘兮兮地道。

    “可不是,今一大早,萧吏司就带着人去了。”另一人道。

    小二将酒菜上桌“二位小姐慢用。”

    “萧什么,哪个萧吏司?”凤千澜寻问出声。

    沐瑾雪拿起玉瓷白壶,香醇的酒液自壶口倾下,荡起春日里的第一缕香。“萧家纨绔萧绍杰呀!这人也是奇怪,前一月还是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不知怎的突然改邪归正了?帮着他刑部的爹破了好几起案子。”

    “萧绍杰。”原来是他。哥哥走了快一月有余了呢?不知他可好?

    “是啊,就是那傻愣子,你认识他?”沐瑾雪奇怪,凤千澜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嗯,有过一面之缘。”

    旁边桌,以那青衣短布衫的男子为中心。讨论着城西闹鬼一事,说的是神乎其神。旁边的听众听着心惊胆战,像是身临其境。

    堂中弥漫着诡异的氛围,那男子继续道“只见那女鬼,长发掩面,双眼猩红,站在门后。此时月亮方出云头,一张血淋淋的脸,呈现在眼前!”

    凤千澜暗中打量了那名青衣短布衫的男子,尖嘴猴腮,一看就知道是市井中的小混混。

    只见他在人群中唾沫横飞,仿佛他亲眼所见。周围听的人频频点头。

    青衣男子压低声音“听京郊长春观的师父说,是天之子德行有失,才造成怨灵横生……”

    众人深信不疑,天之子?那不就是皇……上!一黄脸瘦弱的男子道“近日,朝堂上不是为了七皇子一事不和吗?……会不会……”

    旁边一男子连忙打住瘦弱男子的言论“嘘,皇家之事,你也敢置喙。不要命了?”

    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了,这样的想法深入人心。甚至从这酒楼传扬出去。

    凤千澜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看在眼中,眼含深意的看一眼悄悄从人群中退出的青衣短布衫的男子。

    沐瑾雪对这类事情可没什么兴趣,桌上的邻春醉空了半壶,她小脸微红,“凤千澜,你看什么呢?来,尝尝这醉霄楼的招牌邻春醉!”说着就给凤千澜面前的酒杯斟满。

    酒里飘香,馥郁芬芳。莺飞草长三月天,拂堤杨柳醉邻春。纯净的酒水在白底的杯盏中透着春日的绿,又映着春日的红。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气迷人,凤千澜端起酒杯,也想试试这邻春醉是何等滋味。

    方端起酒杯,“瑾雪。”一道如低音大提琴的声音响起。太子一身杏黄,乌发高束着。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动作透着皇家的高贵,朝他们走来。

    凤千澜放下酒杯,起身要给太子行礼。

    太子先一步道“免礼。”

    沐瑾雪见太子来了,小脸红扑扑的“李霖轩,你怎么来了?来喝酒吗?”

    太子一撩衣裳,坐下,眼含宠溺,“酒量又不好,还爱喝酒。”

    “不喝酒,你来做什么?”微醉的沐瑾雪有几分娇憨。

    太子笑笑,不动声色地将沐瑾雪面前的酒杯移开“今日城中灯会。”

    “哦,是了,今晚有灯会呢!”沐瑾雪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凤千澜“凤千澜,你和我们一块去吧,你还没见过南唐京都的千灯会吧!”

    凤千澜见太子与她们同行,不想去,皇家对顾王府多有微词,她现下与顾熠城来往过密。

    凤千澜正要开口拒绝,太子笑笑“凤小姐与我们同往吧!与瑾雪也有个伴。”

    沐瑾雪拉着凤千澜的衣袖,眼睛忽闪忽闪“去吧,去吧,去了我给你买糖葫芦。”

    凤千澜“噗啾”笑出了声,微醉的沐瑾雪与平日的豪爽全然不同,像个孩子“那去吧。”如果可以她想去城西看看。

    “耶!太好了!”沐瑾雪兴高采烈道。

    太子摸摸沐瑾雪的头,道“让凤小姐见笑了。”

    凤千澜看着沐瑾雪笑到“没事,我们是朋友。”

    沐瑾雪微醉间听到这一句,春风吹过心房,对!我们是朋友。

    醉霄楼二楼的栏杆边上,王离川看着楼下靠窗那桌的动静。她笑起来,犹如一夜桃花绽放,在黑夜中带着迷人心扉的香气。又如冬日里凛冽的梅花,傲然绽放。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娇俏少女,一双清澈的凤眼,流转生辉。

    风吹起他靛蓝色的衣角,又遇上了呢。宿命轮回,不期而遇。

    晚饭罢,月儿才上晚妆,在夜幕中含羞弄首。华灯初上,十里长街,人声鼎沸。街道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造型考究,做工精细,将长街照亮,如同白昼。才子佳人游走在花灯的潮海中,谱写一见钟情的秘密。金鱼灯栩栩如生,荷花灯悠然绽放,宫灯古朴典雅。灯下挂着一支支木签,上面写着待人来猜的谜语。凤千澜三人走在满是花灯的长街上,花灯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沐瑾雪的酒早已醒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微醉的模样,悠闲地欣赏着街道两旁的花灯。见一小摊上有许愿的荷花灯,兴致一来“哇,凤千澜,咱们去放灯吧!”

    凤千澜是无神论者,向来不做这些许愿拜佛之事。又不想扫了她的兴致“瑾雪,你与太子去吧。走了这么久,我有些累了,想去旁边休息休息。”

    沐瑾雪知道凤千澜在宫中受了伤便道“好,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放完灯来寻你。”

    太子也关切道“那凤小姐自己小心。”

    凤千澜淡淡应道“多谢太子关心,臣女会自己小心的。”

    “那好,瑾雪咱们走吧。”太子与沐瑾雪朝买荷花灯的小摊去了。暗中跟着的侍卫分成了两批。

第四十一章 泛舟湖上

    花灯一盏一盏,延绵十里。太子不动声色的回头望了望深色的小巷。

    离凤千澜三人不远处的墙角,玲珑身姿裹在暗黑色的斗篷中,一缕月光射下,照亮了美人似花的容颜,新月眉弯弯,眉目流转,光华艳艳。

    苏悦汐眼露凶光,盯着凤千澜的一举一动,像,真是太像了。她与蒋漱兰朝夕相处了几年,对她的事情无比熟稔。但是这凤千澜走路并不像蒋漱兰三步会有短暂的停顿。

    近些年,她下了血本去模仿蒋漱兰。吃她喜欢的点心,梳她喜欢的发型。明明她最讨厌甜食,明明最讨厌蓝色!但是只有这样凌风才愿意看她一眼。时日长了连她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谁了!

    苏悦汐盯着凤千澜吹弹可破的肌肤,昔日狰狞的疤痕不再,她的美能令人疯狂!难怪凌风来了一趟南唐,回去就行为怪异!她还没死?那夜大火,她就站在旁边的树林里,亲眼看着她化为灰烬的,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巷阴风四起,树叶被风卷落。苏悦汐双眼通红,双手攥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管她是不是,她都不能活着!“你们跟着,若有机会,杀!”苏悦汐停顿,道,“记住不要伤到南唐太子身边那位姑娘。”

    “喏。”树叶沙沙,几道黑影冲出小巷,杀气腾腾。

    苏悦汐阴险一笑,笑容在她娇弱的脸庞上显得森然可怕。南唐太子既然答应与她们合作,便不会妨碍她行事!凤千澜,定不叫你活过今日!

    长街的另一端,李霖潇与周灵央并肩而行。凤婉卿与李婧柔跟在后面。

    李霖潇是奉命配周灵央来的,而李婧柔是凤婉卿劝来的,理由是看花灯散心。

    凤婉卿一身绛色纱复裙,微云琐结,互以相带,有若皎霞残虹。头上梳着长乐髻,犹如江南微雨,清新脱俗。怨恨的眼神时不时看向前方与李霖潇并肩而行的周灵央。

    周灵央一袭朱红无缘裙,挽着凌云髻,一只金凤簪子在发间生辉。一双眼大胆的看着李霖潇的侧颜。

    眼神往前一瞟,忽然看见一盏精致的小马花灯,花灯分为内外两层,内层上奔腾的马儿印在外层上,内层匀速转动,马儿便奔跑了起来,很是生动。“李霖潇,我要那盏灯。”

    李霖潇神色淡淡,却没有拒绝周灵央的要求,上前为她猜灯谜拿花灯。

    周灵央娇俏一笑,贪恋的看着李霖潇上前为自己猜谜。

    后边的凤婉卿气的头上冒火,你自己不会去嘛!让殿下为你猜谜!

    李婧柔兴趣缺缺,自从顾熠城走后,她就整日心神不宁,担忧他的安危。径自往前,没有发现身边凤婉卿的不悦。

    长街这头,凤千澜与沐瑾雪、太子分别后,一人在花灯潮中游走。缥缈的仙女灯,萌萌的兔子灯,花灯底部挂着一串串流苏,流苏随风而动。十里花灯,地上映射出片片斑驳。观灯的人络绎不绝,各种彩色的灯,像天上的繁星一样,大放光彩。渐渐的凤千澜离了人群,来到玉池尾畔,沿着湖畔一直往前。

    湖上灯光点点,千百盏荷花灯在水面上漂浮,随着轻柔的水波起起沉沉。岸上灯火倒映湖中,一水之隔却是两个世界。凤千澜看着湖面上的点点灯火,想起他温润如画的眉眼,他身上淡淡的竹香。

    “又见面了。”一道如同山涧清溪的声音在凤千澜背后响起。

    凤千澜一回头,灯火阑珊处,一艘画舫向她驶来,一身靛蓝雨过天青。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依米花,沾惹雨露,向月而绽。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锦带,长发用一根简单的蓝色凌角绸带扎住。

    凤千澜看着画舫上的男子,是他?

    王离川温文尔雅,“不知小姐可否赏脸,鄙船一叙?”

    清风拂面,灯火阑珊,他站在那里,灯火黯然。凤千澜嘴唇扬笑,“好。”又对着虚空道“你们不必跟着,回去吧!”

    暗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退。犹豫之间,凤千澜已经登船,他们想跟也无法跟了,只能回去复命。

    凤千澜上了船,两人席地相对而作。中间隔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摆放着精致小巧的青玉盏和配套的紫砂壶。王离川在青玉盏中放入几片茶,骨节分明的手提起棕褐色紫砂壶,沸腾的泉水缓缓的倒入杯中,眼神如同山涧清泉,动作似蜻蜓点水般优雅好看。

    王离川给凤千澜斟茶“尝尝,这是庐山云雾。”

    庐山云雾?凤千澜曾在九江品尝过,此茶不仅香气怡人,对身上有伤者的恢复很有益处。肩头的伤还会隐隐作痛。凤千澜抬眸看向王离川,他骨节分明的手端着青玉盏,就像他那日执箸一般优雅高贵。温文尔雅的脸上没有异样。

    凤千澜疑惑的时候,王离川唇轻启,一双如同深谷清涧的眼“在下王离川,敢问姑娘芳名?”

    凤千澜打消心中的疑惑,爽快道“凤千澜。”

    王离川笑笑“原来是凤二小姐。与传闻中的千差万别。”

    凤千澜端起青玉盏,挑眉一笑“望离川,离川公子玉,传闻中的丝毫不差。”

    王离川看向那双清澈的凤眼,淡眉如秋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齿如含贝,桃色的唇瓣。腰如束素,其间挂着流云韵蝶佩,一身鹅黄色小袖合欢裙,驱散了料峭的寒风,带着春暖阳的温暖。

    凤千澜也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

    万顷湖水,荷花灯飘,画舫向湖中心驶去。岸上人影重叠,欢声不断。月色静好,映在碧波荡漾中。王离川看着幽明的月色,“四时月好最宜春,**春朝御风归。”

    凤千澜微微思虑答曰“八风所至虎啸吟,十里长亭送歌行。”

    王离川微愣,而后抿唇一笑“凤小姐,好气魄。”

    凤千澜淡淡一笑“离川公子叫我凤千澜就好。”

    王离川看凤千澜的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轻声道“好,千澜。”

    凤千澜也不在意王离川去掉了她的姓,径自品起庐山云雾。青玉杯中汤色清澈明亮,嫩绿匀齐的叶子。一口饮下,香气鲜爽,滋味醇厚甘甜,“好茶!”

    王离川温雅一笑,“以茶会友,人生乐事。”

    两人对坐,气氛和畅,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她被困前世纠葛,他被困于官宦之家,却都向往深山白云归处,一座木屋,一亩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平凡中活出诗的雅意。或是四处游历,闻春花,赏夏雨,听秋风,看冬雪。

    上弦月悬挂高空,银雾般的月光洒在湖面上,长烟一空,静影沉璧。空中弥漫着庐山云雾的幽香。

    岸上太子跟在沐瑾雪的身后,暗卫回来复命。“太子殿下,凤小姐上了王大公子的画舫。”

    “嗯,知道了。退下吧。”

    “喏。”暗卫转身隐入暗处。

    太子缚着手,内心矛盾,神色飘忽不定,看向玉池尾的西方。

    沐瑾雪在前,蹦蹦跳跳的,白玉的手中提着两盏做工精致的荷花灯,荷花瓣向四周努力伸展,金色的线勾勒着整朵花的形状,花心处放着红色的蜡烛,烛心燃着一团小小的火花。

    “李霖轩,你说这点灯许愿,神听得见么?”沐瑾雪回头朝太子问道。他她对此表示怀疑,她已经连着好几年许愿了,没有一个成的。

    太子回神,走上前来。宠溺一笑,打趣道“你许的愿太多,神仙也忙不过来呀!”

    沐瑾雪撇嘴,眼珠子滴溜的转着“哼哼,忙不过也得忙。我还要他帮我找个像世子一样的夫婿呢!”说到后面声音越说越小。

    太子听后,脸上浮现失落的神色,而后又恢复正常“快走吧你,不然荷花灯该灭了。”几步走上前去,自然地拉起沐瑾雪的小手,迈步向前。

    沐瑾雪想要挣开,可是太子根本不给她机会,几乎用了轻功向前跑着,沐瑾雪只得专心“走路”。“哎哎哎,李霖轩慢点。”

    两人衣袖飘飘,向湖边飞奔而去。

    玉池尾湖心,一艘画舫随风飘浮,画舫上雅致的花灯溢出温暖的橘光,在湖上氤氲成画。一盏云雾茶,烟雾罩湖面。湖中心宁静,隔绝了岸上嘈杂之音。岸上人影模糊,柳树垂发,荡起波澜。

    王离川与凤千澜相谈甚欢,从南唐江东云樱,到西华虞山雪峰。从东齐万顷草原,到北昭宛州园林。

    王离川惊叹凤千澜的阅历之广,与传闻中的凤二小姐截然不同,若非他早已经看过她的画像,知道她是内定的皇后。波澜不惊如他也要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凤千澜。惊叹之余,又生欢喜。

    凤千澜对王离川也有了新的认识,不愧为南唐第一大世家之首的王家大公子,气宇不凡。她本想借他之手,铲除崔家,现下却与他成为了朋友。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一艘画舫,二人对坐。目的不同,却心心相惜。

    “嗖”,羽箭穿过空中的氤氲雾气,破空而来,风驰电掣朝王离川与凤千澜所在画舫射来。

第四十二章 落水

    “嗖”,羽箭穿过空中的氤氲雾气,破空而来,风驰电掣朝王离川与凤千澜所在画舫射来。

    凤千澜柳眉皱起,凤眼闪过凌厉的光。旋身而起,越过两人中间的桌案,一把拉起王离川的手,朝后一躲。

    “嗖”羽箭擦着两人衣裳深深扎进画舫的木头上,箭尾不停地颤抖,发出一阵嗡鸣。岸上苏悦汐的死士躲藏在湖岸的各个角落,抽出羽箭,用力射向湖中孤舫。

    画舫停泊在湖心,离岸边有些距离,王家暗卫发狠的朝画舫赶去,王家公子七窍玲珑心,只是不会武。

    王离川从容淡定,即使被凤千澜这一拉也没有失态,依旧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看着两人相扣的手,又抬头看了看正在观察岸上动静的凤千澜。

    她肤质如玉,优美的天鹅颈。凤眼凌厉,冷眼看着四方动静。他能感受到凤千澜手心的温度。

    “嗖嗖嗖”羽箭如雨,越过湖面,朝他们高速射来。凤千澜松开手“跟紧我。”

    “好。”王离川如山涧清溪的声音缓和了四周沉闷的氛围。

    凤千澜话一停,羽箭呼啸而来,近在眼前。凤千澜暗自咬牙,此时的她武功尽失,只能靠着前世苦练出的速度一搏了!

    王离川跟在凤千澜身后,一步不错。两人在画舫上闪躲,方离开,几只锋利的羽箭就钉入船板。

    四面八方的羽箭,不停朝画舫射击。越是靠近画舫,羽箭越是密集。王家暗卫一时无法靠近。

    岸上人群因突如其来的箭雨,吓得四周躲避。人群如蜂,毫无方向的乱转。十里长街上的花灯被撞倒、践踏,一片狼藉。

    人群嘈杂,沐瑾雪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太子知道苏悦汐动手了“瑾雪,现下场面过于混乱,我们先找地方避一避。”

    “凤千澜还在……”沐瑾雪心急如焚,凤千澜一个人,会不会有事?

    太子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青影“青影,你去通知九门提督,派兵增援。”

    青影一跃,马不停蹄的朝九门提督飞奔。

    人群骚乱,沐瑾雪与太子处在入玉池尾的入口,前方羽箭呼啸,身边人流拥挤。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逆行越过人群根本不可能。

    “瑾雪,凤小姐不会有事的。”太子站在沐瑾雪前面,将她护在胸前,为她抵挡人群的碰撞。

    沐瑾雪知道太子的考量,答应了太子的提议“嗯。”

    “我们走吧。”太子一路护着沐瑾雪,两人随着人流,朝玉池尾相反的方向去。

    李霖潇一众人坐在离玉池尾不远的小楼上,湖中景象一览无余。当第一支羽箭穿过湖面,凤千澜旋身而起时。他眼眸一惊,剑眉皱起,从座位上腾起“你们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蒙兆你留在这,保护好她们的”然后转身下楼去了。

    周灵央想叫住李霖潇,和他一同去,哪知还未开口,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凤婉卿讽刺一笑“这年头,人的胆子大了,什么人都敢攀。”

    周灵央翻眼瞅着凤婉卿道“是啊,胆子大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周灵央是瞧不起她丞相嫡女的身份“你……”

    李婧柔心情烦乱,不想听二人口舌之争。“好了,别说了。现下形势不明,你们少说两句。”

    周灵央见李婧柔发话了,敬对方是李霖潇的妹妹,也不在埋汰凤婉卿,走到窗边看景去了。

    凤婉卿胸膛起伏,反正皇上已经赐婚,李霖潇是她未来的夫君!完全忘了这桩婚事是凤千澜给她的。

    玉池尾,湖心。

    湖面不安的波动着,不时因羽箭的撞击荡起水柱,溅湿了船板。凤千澜与王离川退进画舫,有了船体的阻挠,羽箭的攻击密度暂时弱了下来。

    画舫中一片漆黑,烛火熄灭,画舫剧烈地左右摇摆。两人贴着船壁勉强站稳,汗水沿脸颊滴落。

    凤千澜一身鹅黄色小袖合欢裙贴在背后,传来丝丝寒意。

    王离川玉颜微红,临危不惧,没有一丝狼狈。靛蓝色长袍微湿。领口的依米花绽放如初。

    凤千澜见王离川这般模样,心生敬意。王家公子,喜怒不形于色。谈吐不凡,从容不迫,是为琳琅满目。

    王离川却为凤千澜敏锐的察觉力和判断力感到困惑。她……

    羽箭锋利,在寒夜里闪着寒光,朝画舫射击。船壁被击打得“咄咄咄”作响。这样下去,他们势必会射穿船壁,情况危急。“王离川,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从方才羽箭射击的方向来看,他们的目标是凤千澜。如果她出去,后果不可预知。王离川如山涧清溪的声音响起“千澜,不要去。”

    凤千澜回头看着那温文尔雅的少年公子,扬唇一笑“本是我连累了你,哪里有叫我躲着的道理?”

    淡眉如秋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齿如含贝,桃色的唇瓣。展颜一笑,照亮了寒夜里漆黑的画舫。凤千澜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王离川伸手去拉,一片细腻柔软的衣角从他手中滑过。

    岸上东南幽暗的拐角处。苏悦汐玲珑的身姿裹在暗黑色的斗篷中,新月眉弯弯,光华艳艳。

    苏悦汐眼露凶光,盯着画舫上的动响。几轮攻击下来,凤千澜与王离川只是退避,没有反击。她不禁疑惑,凤千澜不会武功?难道她们只是长得相似,其实她根本不是蒋漱兰?不!不管她是不是,长了那样一张脸,就该死!

    恰逢此时,凤千澜跃出画舫,来到船头。苏悦汐阴狠一笑,纤细的手一摆。身后的死士瞄准凤千澜,发狠的向船头射击。

    万箭齐发,火力集中在船头。船上的甲板遍地羽箭,深深钉入甲板。凤千澜没有武功傍身,只得凭借身姿灵巧,躲过一道道凛冽的杀机。

    画舫因这猛烈的攻击剧烈摇摆,王离川在画舫中摇摇晃晃,靠着船壁才稍稍站稳,他想出去,才迈出一步便东摇西晃,站不住脚。他还是一步一步,不断尝试,他不能让一个瘦弱的女子舍弃自身,保全自己。

    一箭刺破氤氲的雾气,越过涌动的水面,射向凤千澜。

    凤千澜一脚抬起,仰面朝天,尽力压低身姿。整个人呈一百八十度的平展状态,堪堪避过呼啸而来的羽箭。一箭未停,另一支又起,“嗖”地一声,羽箭发着寒光从岸上东南角射来。此箭咄咄逼人,来势汹汹。夹杂内力,带着不可小觑的力量射来!

    凤千澜柳眉皱起,终于来了!脚尖落地,旋身闪开,裙摆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随之而来的羽箭钉入甲板,深褐色的木头裂开了好大一条口子。隐约能听到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颤抖。

    这下凤千澜面对的不仅仅是漫空的羽箭,还要面对夹杂内力的凶猛羽箭。

    王家暗卫无法靠近画舫,调头朝羽箭射出的方向奔去,与黑衣刺客扭打在一起,微微缓解了凤千澜的压力。

    在凤千澜落在船头甲板上时,李霖潇更加确定那个人是凤千澜无疑。看着漫空不停的羽箭,他冷眼看着凤千澜狼狈地闪躲。凤千澜他会救,但是不是现在,他要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谁才是她该喜欢的人!

    因为王家暗卫的加入,苏悦汐不得不加快手中拉弓的速度。两指扣住弓弦,小臂用力,一双眼直视前方,瞄准了船头上似蝶飞舞的凤千澜。“咻”羽箭脱弦而出,直奔船头。

    凤千澜额角出汗,脸色发白,体力渐渐枯竭。肩部的伤口裂开,染红了肩部的衣裳,隐隐作痛。

    羽箭自东南角射来,凤千澜转睛一想,脚步快速后退,拼尽全身力气保持与羽箭一样的速度,顺着羽箭射去的方向。

    “噗通”一声巨响在寒冷的月夜里清晰在耳。巨大的波动打破了明月在水面的倒影,冰凉的湖水溅起几尺高,以凤千澜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散开。湖中锦鲤受了惊吓,摇动尾巴,迅速朝湖底深处游去。

    王离川艰难的移动到船头,就见凤千澜仰面倒下的身影。万顷湖水,荷花灯剧烈摇晃。月色随着碧波荡漾。

    那双凤眼清澈,那淡眉如秋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腰如束素,其间挂着流云韵蝶佩,淡蓝色的穗子飘荡,鹅黄色的合欢裙,驱散了料峭的寒风。一头乌发倾泻,发梢没入暗沉的湖水中。四时月好,**春朝,瞬间黯然失色。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离川,玉质的脸上浮现慌乱。

    岸上李霖潇愣住,他没想到凤千澜会以这样的方式避开那道锋利的羽箭。她……怎么会这样?

    这时九门提督的人赶到,加入混战之中。

    东南拐角,苏悦汐见形势不妙,凤千澜又落了水,放下手中弓箭。朱唇轻启,柔柔的声音带着森冷的寒意,“撤。”

    死士们如潮水般隐入暗处。正在打斗脱不开身的死士,用劲一咬,轰然倒地。嘴角黑色的血液随着唇角溢出。

第四十三章 遇险

    “让开,让开,官家办事。”孟大人带着九门提督的衙役赶到现场。青影跟在孟大人左右。

    火把照亮了岸边,地上躺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空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报大人没有活口。”衙役单膝跪地。

    孟大人眼睛眯起,“来人,将这些尸体带回去立案。”

    “喏。”衙役开始行动,手法熟练的处理尸体。

    这时太子与沐瑾雪从后方赶来。衙役们散开,一条小道通往湖边。沐瑾雪急急冲过,冲着孟大人喊“凤千澜呢?有没有见过她?”

    孟大人没有回答沐瑾雪的问话,而是拱手朝行来的太子鞠躬“微臣来迟,请太子恕罪。”

    太子俊秀的脸带着温和,官方式的笑容“无碍。”

    沐瑾雪急了,一把揪着孟大人的胡子“死老头,本小姐问你呢!凤千澜呢?”

    孟大人知道沐瑾雪是出了名的刁蛮,可是不知道这丫头会这么粗鲁。出生武功世家的女子没有半点娴雅。胡子被狠狠揪住,下颚生疼,孟大人只得好声劝道“哎哎哎,沐小姐松手,有话好说,好说。”

    九门提督的衙役们见自己的上司被一位“娇滴滴”的小姐揪着胡子,完全没有平时的威严,那滑稽的模样让他们憋笑憋得肚子疼。

    太子笑笑,语气温和带着宠溺“瑾雪,松手。不得对孟大人无礼。”

    太子发话了,沐瑾雪松了手,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老头,大有你不好好说话,哼哼……

    孟大人冤枉,他们也才赶到现场,知道的比他们还少。“沐小姐,微臣目前……没有见到凤小姐的身影。沐小姐稍安勿躁,没准凤小姐根本没有来过湖边……”

    沐瑾雪一听,更急了,朝着湖岸就冲。方才他们一路走来,长街空荡荡的,花灯被践踏在地。旁边的酒楼都害怕的关了门。哪里有凤千澜的身影!

    刚刚暗卫来报,王离川那艘画舫受到袭击,有人落水,看那身型是女子。太子心中明了,却没有阻止沐瑾雪的脚步。她要去便随她去吧。太子俊秀的眉皱起,凤千澜,希望你命够大。

    空中黑云密布,“哐”天边出现了一道长龙似的闪电,张牙舞爪,把黑幕无情的撕裂。“哗”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像铜钱似得狠狠打在地上,溅起水珠。

    湖心,铜钱似的雨珠打在玉池尾的湖面上,打出一个个小水坑,又被湖水淹没。水花四溅,画舫左右摇摆,好像下一秒就会沉没。画舫千疮百孔,雨水打在弱不禁风的船体上,流过羽箭留下的坑,最后落入湖中。船头甲板上钉满了羽箭,连落脚的地方也无。

    王离川站在画舫中,滂沱大雨打湿了他的发,流过他冰冷的眉眼。

    王家暗卫赶到,见主子安好,单膝跪地。“请公子责罚。”

    雨似珠帘般从空中坠落。破烂的画舫上压抑的宁静,只有噼里啪啦的雨声。王家暗卫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流下,落进他们的衣裳里。

    天边一道惊雷闪现,王离川一向温雅的脸显得十分平静。那双犹如山涧清溪的眼,看着凤千澜落水的方向。唇轻启“找,我要她活着。”

    “喏。”暗卫心中似明镜一般。此时大雨滂沱,凤小姐身体娇弱,不会武功,且又是在那般险境下落入水中,河水湍急。再加上夜里视线不好。想要寻到凤小姐都很难……

    大雨倾盆,水流湍急,湖面急流翻滚,湖水一浪接一浪,呼啸着冲向离川下游。水不断地撞击着岸边的石堤,把石堤冲刷得十分光洁。

    乌云蔽月,云层漏出惨淡的月光。李霖潇隐在岸边郁郁葱葱的树下,剑眉紧皱,对岸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雨滴从叶间滴落,一身紫袍微湿。

    周灵央执伞而来,裙角溅上了泥点,像一朵朵小花。一把桐油红梅伞握在玉指间。她朝对岸看了一下,迈步往李霖潇所在方位走去。

    李霖潇沉入思绪之中,心中烦闷。没有发现逐渐朝自己靠近的周灵央。“嗒”雨水打在红梅伞上,顺着伞轴滴落。

    李霖潇转头就看见一袭朱红无缘裙的周灵央,挽着凌云髻,灵动的眼带着无条件的信任和对他的期待。

    他心中某个角落的痛楚忽然得到了缓解。

    两人之间没有交谈,就这样站在玉池尾的滂沱大雨中。湖面薄雾缥缈,她为他撑伞。他却只看到眼前浑浊不清的湖水。

    凤婉卿拿着一把伞跑到湖边时,见两人宛如天作之合,气得浑身发抖。雨不断坠落,一身绛色纱复裙早已湿透,裙角滴滴答答,狼狈不堪。发髻凌乱,怨毒的眼神盯着前方朱红衣裙的周灵央。贱人!四皇子是我的!是我的!

    泪水夺眶而出,在雨夜里分不清楚是雨是泪。

    雨越下越大,河水湍急,一直向南涌动。凤千澜落入水中,肩部的伤口裂开,水中弥漫着腥甜的味道。冰凉的河水刺骨。方才在船头躲避高速飞来的羽箭消耗了大量体力,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不沉入水底。她将自己的身躯缩成鱼形,尽量减少水带给她的阻力。

    湖水一直向前,带着凤千澜往下游冲去。

    四周漆黑一片,寒风嗖嗖地吹着。寒气逼人,似刀锋割得脸颊生疼。凤千澜眼皮沉重,昏昏欲睡,身体僵硬,四肢被河水中的树枝、碎石划出一道道血痕。她死死咬着后牙,凤千澜,不能睡,不能睡。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河水湍流向下,腐木飘在河面上,凤千澜浑身无力,身体逐渐下沉,下沉。黑色的河水漫天涌来,涌进鼻口,喉咙火辣辣的痛,泪水夺眶,令人窒息的感觉蔓延全身。

    在河水即将没顶之时。人本能的求生意识使她伸出手,向四周寻找救命的稻草,幸运的是一根腐木漂至凤千澜附近。

    凤千澜伸手成功抓住了那根即将漂走的腐木。她奋力的爬伏在木头上,得到了片刻喘息。四肢僵硬,脸色惨白。肩部的伤口突突突的疼着,好像随时会爆裂。

    凤千澜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十分不好。豆大的雨打在身上,她努力瞪大双眼,咬紧牙关,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口腔中弥漫着腥甜的味道。她强迫自己不要睡,可越是这样,眼皮就越是沉重。她好像看见了顾熠城,他一袭白衣,眉眼温润如初。他向她伸出手,轻轻唤道,澜儿。

    忽然腰间的流云韵蝶佩大放异彩。“嗡”脑海一阵嗡鸣。凤千澜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月色惨白,雨势渐渐变小。离川下游江面宽阔,水流减慢了速度,涌入一片郁郁葱葱的古树林。岸边高大的树木立着,翠绿的叶儿被雨水洗的发亮。水珠顺着叶脉滴入水中,滴答滴答,下着林中的又一场雨。树下的杂草舒展着身姿,嫩绿的叶子打着卷。胖乎乎的松鼠抱着松子,在林间跳跃。阳光被树叶分成一缕一缕,照射在新出的蘑菇上。

    凤千澜爬在腐木上随河水起起伏伏,双眼紧闭,淡眉如秋水,小脸毫无血色,桃色的唇瓣干裂。鹅黄色的合欢裙飘浮在水面上,清亮的颜色在河水间十分醒目,腰间的流云韵蝶佩在清澈的河水中透亮,如水波的云纹浑然天成。

    林中一个猎户打扮的人,背着箭筒,蹲在树下,等待着猎物落网。这人肤色黝黑,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网。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人?!

    猎夫急急丢下箭筒,朝河边赶去,惊走了将要落网的走兽。

第四十四章 代嫁

    沙尘沉淀,河水逐渐变得清澈。凤千澜伏在腐木上,随河水缓慢前行。

    冯三扔下箭筒,撸起袖子,大步迈进河中。粗硬的臂膀摆动,拉住腐木,向岸边游去。

    森森木林间,简陋的草屋坐地而起。檐下挂着一只五彩的风铃,风铃由贝壳组成,叮叮地在风中响着。小屋在东墙开了窗,窗下放置着一张普通的木桌。桌面上随处可见的瓷瓶中插着几株带露的野花。一男一女围在床边,凤千澜躺在素色的床上。

    淡眉如秋水,桃色的唇瓣干裂,苍白的脸也掩不住眉间的绝色倾城。肩头缠着洁白的绷带,绷带染血。

    “三儿,这姑娘是你从河中救上来的?”妇女头戴墨蓝色头巾,一身碎花布衫。皱纹如虫随着嘴的一张一合蠕动着,烈日在她的脸上留下了苦难的痕迹。

    “娘,我见这姑娘漂在河中,救起来的时候还有呼吸,就带回来了。”冯三皮肤黝黑,一口白牙耀眼。

    冯母把湿毛巾敷在凤千澜的额头上,站起身来,内心纠结的出了房门。

    冯三站在屋中,看着床上绝美的女子。他自小在境魄森林长大,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即使她只是安静的躺着,也能感觉她那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冯三脑海中突然出现另一个女子的面容,灵动娇俏,虽不如床上女子般美丽,却也是温婉贤淑。那是他十三岁的妹妹,冯晴。他知道母亲在纠结犹豫什么。

    冯三在屋中站了一会,叹息着出了屋。黝黑的眸子光彩渐渐黯淡。

    屋外篱笆环绕,郁幽攀着篱笆,开出淡蓝色的小花,花心呈白色,花蕊嫩黄,散发着清幽的中药淡香。小院中架子上用簸箕放着各种药材。冯母干瘦如柴的手将药材放进碾槽,研磨成粉。碾槽摩擦的声音一下一下响在冯三心间。

    “娘,我们将这位姑娘送去闫家寨吧!”顶替妹妹……出嫁。冯三心底多少有些不舍,那淡如秋水的眉,桃色的唇瓣。

    冯母拿药材的手一抖,再次陷入纠结之中。冯晴是她唯一的女儿,灵动娇俏。前几日去林中采药时被闫家寨的头头看中,要将冯晴抢去做压寨夫人。

    闫家寨是境魄森一带出了名的土匪窝,仗着朝中有靠山,十分猖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每年还要交一定数额的保护费。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想上诉的不是被打个半死,就是灭门。他们想要逃跑实在是天方夜谭。

    闫家寨寨主闫虎的手段更是残忍狠毒。已经娶过三房妻,每一位夫人活不过一年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世了。

    若是冯晴嫁入闫家寨,那就是死路一条。眼瞅着三日后,闫虎就要上门求娶,冯母心里着急,恰在此时冯三又救了一位姑娘。

    “娘,……”冯三带着哭腔,跪倒在地“就当是还恩吧,这位姑娘周身不凡,想来也是能理解的。”

    冯母捏着碾槽柄的手微微颤抖。他们冯家世代为医,悬壶济世,不做违背本心之事。可是想起隔壁屋中,一病不起的冯晴。娘,女儿不嫁,女儿不嫁!

    冯母的手捏紧碾槽柄,艰难地点下了头,“只能委屈那位姑娘了。”

    冯三擦干脸上的泪,点点头。亲人比什么都重要。这个世上,唯亲不伤,唯亲是命。血脉的相连,注定了他们需要彼此依靠,彼此温暖,来抵御世间的无情。

    屋中凤千澜手指微动,睫毛颤抖。床边的流云韵蝶佩闪着微弱的光芒,没有人发现。

    对于冯家母子度日如年的三日时光飞速而过。凤千澜高烧已退,可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像是沉睡多年的睡美人。只有绵长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三日之期已到,冯母无奈地为凤千澜梳妆,挽髻插花,换上闫虎早早送来的嫁衣。嫁衣针线简陋,样式简单,穿在凤千澜身上却十分美丽。简单的红衣掩去了她眉间的凌厉,添了几分魅惑。

    冯三端着一只木碗进来,就见一身红衣的凤千澜安静地躺在床上,朱红的嫁衣,眉淡如秋水,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双颊染红,桃色的唇瓣娇艳。腰如束素,红衣倾城。冯三惊慌失措地移开眼,再也不敢打量床上的凤千澜,将木碗递给了冯母“娘……”

    冯母接过木碗,犹豫一会,还是将木碗中黑浓的药一勺一勺送进凤千澜口中。这是境魄森中的离魂草,具有迷惑的功效。服下此药会昏迷不醒,即使中途苏醒,也会全身酸软无力。

    一路锣鼓喧天,树林里的鸟儿被惊飞。闫家寨众人敲锣打鼓,四人肩头举着一台小轿。闫虎走在前列,身着红衣,胸前挂着大朵红艳艳的花。刀眉横眼,眼上挂着道约一指长的疤,颜色深黑,吓哭了邻家的小孩。

    黄大娘连忙捂住自己孩子的嘴,发颤的躲回屋中,门窗紧锁。

    闫虎今日心情好,并不与这些百姓计较。心里想的是那林中灵动如森之精灵的女子。他一眼就相中了她。

    众人来到冯家门口,一土匪一脚踹开冯家的篱笆小门。门受到剧烈的撞击,在空中左右来回晃动,摇摇欲坠。

    “冯大娘,我们来接寨主夫人喽!”土匪们起哄大笑,一身痞子气息。

    闫虎狠狠睨了一眼带头起哄的土匪“小刘别闹。”然后彬彬有礼道“岳母大人,小婿来接娘子了。”闫虎自以为的彬彬有礼在冯家母子眼中却是可恨至极!

    “哦哟,寨主娶亲!”锣鼓喧天,冯家小院一片红颜喜庆。

    “寨主娶亲!”众人跟着起哄,脸上露着猥琐的笑容。

    “新媳妇呢?”“对啊,新媳妇!”

    外面声音嘈杂,凤千澜像陷入长久的沉睡之中,呼吸绵长。冯母将凤千澜轻轻扶起,拿起梳妆台上朱红的盖头,绝美的容颜被朱红的盖头遮住。冯母别过脸,不忍再看。

    冯三利落上前背起凤千澜跟在冯母身后出了门。

    “吱呀”一声,破旧的门板向外打开。冯三背着凤千澜出门来,境魄森清晨的阳光洒在朱红的嫁衣之上,红的耀眼。

    闫虎见新夫人来了,目光一直停留在凤千澜身上。

    冯母开口“晴儿……今日身子不适,陷入昏迷,还请闫寨主多多担待。如是婚期能往后……”

    闫虎吞咽着口水,大声道“不用延迟,今日就是黄道吉日,晴儿身体不适也无碍。”冯三身上的人,一双脚小巧玲珑,身姿妖娆,定是冯晴不错。他不想一拖再拖,没得冯家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他上哪去找这么漂亮的夫人。

    冯母心底的一丝侥幸消散全无。

    冯三稳稳背着凤千澜,脚步缓慢的朝那顶花轿而去。他心中不安。

    闫虎是个急性子,看不得冯三的拖拉。朝手下人使眼色。

    方才被呵斥的小刘,眼珠一转,上前给了冯三一脚“快着点,别误了寨主与夫人的吉时。”

    冯三吃痛,稳住摇晃的身躯,他不能让凤千澜摔了。

    闫虎暗暗点头。这小刘就是聪明。

    在冯三极不情愿下,冯母的极度担忧中,闫虎的洋洋得意下,冯三终于将凤千澜送上了花轿。冯三将凤千澜放下时,凤千澜的手指弯曲,揪住了冯三肩头的衣裳。

    冯三一愣,心跳加速,她要醒了吗?冯三心中一阵慌乱,他怕看到她怨恨的眼神,毕竟这事本与她毫无关系,是他们一手将她送上了闫家寨的花轿。

    “快点,快点,冯三你干什么呢?”花轿外又是一阵催促。

    凤千澜手指弯曲,双眼轻闭,没有醒来。冯三狠下心,拂去肩头纤细凝脂般的手。肩头的力道是如此如此轻,轻到在冯三心中落下一个大窟窿。

    拂开凤千澜的手,冯三迅速离开再不回头。

    闫虎如愿以偿地接到了新夫人,装模作样地朝冯母行了一个草率的礼“小婿拜别岳母。”手一挥,转身带着一山的土匪回寨。“走!”

    “起轿!”锣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扰民。四人抬着花轿,闫家寨一众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冯家小院。

    冯家母子站在承受了一脚的篱笆小门外,看着远去的花轿,听着渐渐模糊的乐鼓声。

    夜里,闫家寨张灯结彩,欢天喜地之时,冯家人去楼空,小院中郁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气息,屋中掉落在床底的流云韵蝶佩发着光,光泽玉润,持续了约莫五秒的时间,光芒尽散。床底一片漆黑。

    京城以南,境魄山头闫家寨。

    闫家寨座落在境魄山脉中段,山头独立云表,东北两面为深涧,西面是悬崖,南面一条小道直通山顶,道路沙石不平,崎岖难行。易守难攻,想要攻下寨子,只有正南面的那条小道,闫虎在道上设下站岗亭,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站岗土匪的火眼金睛。一有动静,土匪就会拉响警钟,随后全寨进入武装状态。

    平坦的山顶,整个寨子用坚硬黄条石砌成。寨子正中用灰色的石块砌起一座主楼,是闫家寨中最大的楼,建在几米高的台基上。

    凤千澜此时便躺在大红鸳鸯锦的木床上。睡意朦胧之中,木葱茏的树林,黑稠的夜,一轮明月挂在夜暮之中。光线刺透层层叠叠的树叶,笔直的照着树下的野草。野兽眼珠发绿,匍匐在暗中,盯着树林中两人的动作。

    小小的女孩一身粉嫩,扎着两个俏皮的花苞,花苞上用蓝色的丝绸束紧,丝绸下坠着两个银色的铃铛,随着女孩的动作,清脆作响,刺破森林的静谧。

    萤火虫飞舞,尾部闪着淡黄的光芒,在黑夜里显得微弱。

    在女孩前面是一个黑色锦衣的男孩,男孩稚嫩的眉眼俊美,衣角用金线绣着古老玄妙的花纹。

    “师父。我们还要走多久呀?”女孩娇俏的声音响起,挥去了森林中的阴霾。

    男孩板着脸,手缚在背后,小大人的口吻“一刻钟。”

    “哦。”女孩撇撇嘴,乖乖歇了声。她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师父,天天板着个脸,一点也不有趣。相比起来,她还是喜欢那些白胡子老头,生气起来会翘胡子那种。女孩暗自偷笑。

    “你笑什么?”男孩突然转身,站到女孩面前,严肃地看着发笑的女孩。

    “没……没什么……”女孩眼神乱转,心虚到不行。

    男孩又淡定自若地转回身去,一言不发,迈着小腿向前走去。

    女孩在男孩背后做了个鬼脸。哼,帝国未来的继承人真讨厌。

    “不要在我背后做鬼脸。”男孩的声音从前传来,女孩的鬼脸僵硬在粉嫩的小脸上,清脆的铃铛声突然停止。

    男孩顿了顿,风轻云淡道“太丑。”

    月色迷人,森林静谧,几只萤火虫在空中旋舞。四周蝈蝈一声长一声短。女孩小鼻皱起,十分嫌弃的撇嘴。妖孽!这样都能看到。

    “还有……我不是妖孽。”男孩欠扁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孩跺脚,她再也不顽皮了,不气白胡子老头,不逃课。她要换师父!强烈要求,换师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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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千澜传介绍:
九年相伴,今朝死别。他登基为帝,她家破人亡。九年,敌不过权力至上,敌不过岁月变化,说到底敌不过的是人心。再世为人,她放下前尘往事,努力追寻真相,誓洗冤屈。渣女挡,我废。渣爹不疼,我弃。谁知却撞到那乌黑的眸里,如画眉眼浅笑,声音温柔却说着“辱她便是辱我,伤她便是伤我。”为护汝一生平安顺遂,愿与天下为敌。他步步算计,她步步退却。还是叫他算去了一颗心。圣临大陆迷雾重重,一场腥风血雨将牵起多少不为人知的往事。皎皎云中月,灼灼桃上花。花开将归时,独自归黄泉。帝女千澜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女千澜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女千澜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