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百花朝{3}
皇上深邃的眼眸,看向了凤千澜所在的方向,“千澜丫头是第一次参加百花朝,对骑射之术,可感兴趣?”
众人惊异,凤府二小姐也来了?纷纷将视线集中在那抹紫色身影上。
李霖萧一听,浓密的剑眉皱起,抬眸对上那双清澈的凤眼,心突然跳的厉害。她是凤千澜?!
凤千澜应声而起,梅花琉璃簪垂下的流苏,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如凝脂。一身紫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用银丝绣着姿态不一的百朵寒梅,芊芊细腰,紫色的丝带腰间一系,身段袅娜。微微一笑,好似春风拂柳,百花齐绽。“回皇上的话,千澜愿意一试。”既然有恩典作为彩头,那么……凤千澜戏谑的看了脸色惨白的凤婉卿。
顾熠城抿唇,在无人能见的地方,嘴角上扬。这身衣裳也只有她能穿出梅花的韵味。
众人一惊,李霖萧身边的一位朝臣悠悠道“当日祭天时,只道凤二小姐的病好了,却不想这病好的二小姐竟是如此风华绝代。”府上的大小姐凤婉卿就逊色许多了。
国师溟秦看着风华无双的凤千澜,眼中有着看不懂的情绪,似是喜又似忧。一双老眼,有了水汽。
周灵央嗤之一鼻。不就一个官家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射箭她会么?
李霖萧浓眉紧紧皱着,一双鹰眼满是凤千澜那婉约一笑。听到那位朝臣的话。突然转眸,看向皇后。祭天之事母后一定知晓,可是为什么没给他传递消息?
皇后不解,用眼神询问。萧儿,怎么了?
李霖萧见皇后的反应。明白了,这中间定然出了什么差错。李霖萧对着薄太傅,摇摇头。
薄太傅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皇上爽朗大笑“好好好,千澜丫头不错。”转头又对太子“轩儿,你也去吧。”
沐瑾雪一听要比试射箭,雀跃的站起来,许佳瑶拉都拉不住“皇上,臣女也愿意一试。”
皇上心情甚好,看着沐瑾雪“也好,瑾雪丫头就是喜欢舞枪弄棒。老沐呀,是时候给瑾雪找门亲事了。”
沐家与皇上有姻亲关系。昌平郡主嫁与沐老将军,才有了沐瑾雪。按辈分,沐瑾雪该叫皇上一声伯伯。
沐老将军笑道“回皇上的话,瑾雪从小就这性子。亲事也得她自己喜欢,不合她的意,她怕是会把老臣胡子给烧了。”
皇上与众人听了,朗声大笑。这种事沐瑾雪还真做的出来。
太子听皇上提起沐瑾雪的婚事,心咯噔一下。只见那个从来都英姿飒爽的少女,脸上有了一抹少见的红晕。
沐瑾雪小脸一红,与眉间英气相融相合,几分娇憨“皇上伯伯,您瞧,爹又取笑我。”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沐小姐真讨喜,难怪皇上喜欢。皇上止住笑意“瑾雪丫头长大了。”然后看向顾熠城“世子伤可好了?”
顾熠城十岁战场厮杀,军功赫赫。十三岁挂帅为将,奉旨征讨鲜卑,定兰城,扫西域。这比射怎么能少了他?
顾熠城睫毛微颤,遮住了乌黑似琉璃的眸子,如画的眉眼温润。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风仪翩翩,不食人间烟火。声音清冷却悦耳“固所愿耳。”
“啊!”
“玉郎。”顾熠城一开口,南唐贵女神魂颠倒。引起声声叹谓。
就连心有所属的周灵央也心跳加快。但她知道这顾世子不是良人。圣临大陆上,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和事。比如东海蓬莱。比如失去下落的九州地图。又比如南唐顾世子活不过二十五岁。
南唐的女子多爱慕顾熠城,也只是爱慕,不敢言说。即使世子惊才艳艳,南唐的朝臣都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顾世子。一是怕引得帝王猜忌,二是顾熠城活不过二十五岁。所以这么多年,顾熠城并没有说亲事,也没有任何桃色绯闻。
凤千澜冷冷一哼,妖孽!
皇上笑笑“好。让东齐一睹我南唐风采。”看见下坐的李霖萧又道“霖萧,你也去吧,你刚刚回朝,让为父看看你的骑射如何?”
李霖萧回神“是,父皇。”眼神时时在凤千澜身上停留。现在的他,兴不起一丝退婚的念头。还对这桩婚事,隐隐期待。
凤婉卿见李霖萧的目光在凤千澜身上打转。贝齿紧咬下唇,有了血色。
一会,宫人在湖面上悬起了宫灯,一盏盏宫灯组成一条明亮的光带,在茫茫夜色将湖面照亮。波光粼粼,一闪一烁。微分习习,宫灯在空中飘摇,染成一圈圈光晕。
比试之地就设在高台对面的平地上,四周宽阔,一览无余。
分组则由抽签决定。德公公下去准备抽签事宜。回来的路上,有两个小太监先后给德公公塞荷包。
沉甸甸的荷包。还有两张字迹不一的纸条。一张上写着,李霖萧与周灵央。另一张上写着……
德公公笑意融融,心道:抽签是个好差事。脚步轻快的回了宸寿宫。
宸寿宫。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太监拿的箱子上。德公公有条不紊的从两个箱子中抽出两张薄纸,大声宣读“李霖萧,周灵央。”
周灵央眼睛一闪,娇羞的朝李霖萧一笑。
李霖萧鹰眼沉沉,脸上毫无表情,还是朝凤千澜身上看去。
凤千澜根本没有注意李霖萧投来的目光。就是发现了,也懒得理他。淘宝上还货到付款。他倒好,货都不看。直接拒签。凤千澜哪里会给他好眼色。
言柒耳朵竖起,听着德公公念签。脸色郁郁,本来他想去贿赂一下抽签的公公。可是世子不让。世子就不怕凤小姐和别人分到一组嘛。
顾熠城对言柒的委屈不闻不问,乌黑的眸子只容得下一人的身形。
“李霖轩。咳咳咳”德公公这一停顿,可把下面的人愁坏了。急急想知道谁会与风采过人的顾世子一组。是突然冒出的凤千澜,还是天真娇憨的沐瑾雪?
德公公缓过气来“沐瑾雪。”
言柒一听,差点激动的跳起来。就见自家世子胸有成竹笑了。难道世子料事如神?
没有意外德公公最后宣读的是“顾熠城,凤千澜。”
皇上听到这分组,一丝不悦从脸上闪过,很快就消失了,只是龙目沉沉。
贵女们失望透顶,怎么会是她凤千澜呢?其实转念一想,是谁。她们都不会欢喜。眼神在凤千澜与顾熠城之间打转。男子白衣似雪,女子紫衣潋华。青竹寒梅,绝配。
沐瑾雪听到自己与太子一组时,神情厌厌。但听到凤千澜与顾熠城一组,立刻换上笑容。一个是自己的信仰,一个是自己的知己。别提有多开心了。就连要和自己有过节的太子一组的阴郁也一扫而空。
这时李婧柔换了衣裳,悄悄回到座位上。知晓了方才殿中发生的事,招了个宫女,耳语几句。
宫女点点头,退了下去。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李婧柔高傲的看着凤千澜的背影,扬唇一笑。我倒要看看,没了弓箭的你,怎么夺这头彩?
周灵央与李霖萧走在一块。周灵央小女儿娇态尽显“四皇子,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李霖萧冷冷道“四书五经。”便不再理会周灵央,眼神放在凤千澜身上。
周灵央不在意李霖萧的冷落,依旧问东问西,即使知道李霖萧不会回答。反而被这个男人的冰雪气质吸引。
这边李霖轩与顾熠城相互见礼。两人缓步跟上前面走在一块的沐瑾雪与凤千澜。顾熠城走在凤千澜左侧。太子则一步步跟着沐瑾雪。
沐瑾雪豪爽道“凤千澜,待会我可不会让着你,你等着接招吧。”
凤千澜柳眉一挑“哦,是吗?那沐小姐可要手下留情。”
然后两人“噗啾”笑出了声。
顾熠城俊美的脸上一笑,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太子也是一头雾水,瑾雪这丫头性格火辣,不轻易与人交友。
三组人走到比试的地方,平地被划为三块区域,大小刚好够两人并肩而立。旁边放着精致的箭筒,箭筒里满是羽剑。宫人恭敬的递上弓,退了下去。
凤千澜与顾熠城并肩而站。凤千澜戏谑的看向顾熠城“顾熠城,可别拖我后腿哦。”
顾熠城如画眉轻挑,笑笑“可不敢拖澜澜后腿。”
两人相视一笑,微风吹来,月光打在两人脸上好似一对璧人。男子眉眼如画,温情脉脉。女子容颜倾城,淡然若菊。
这边沐瑾雪拿着弓箭用手肘拐了一下李霖轩,看着男子俊秀的眉眼“哎,上次不小心打翻了你的花。这次你可不要恩将仇报啊!”
一向没有太大情绪的李霖轩假怒,手指敲了敲沐瑾雪的小脑袋“你还说呢!那花可是我精心培育了好久的……”而且是送给你的。
沐瑾雪挥开李霖轩的手,小嘴一撅“我不管,你给我好好比试。”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她声音中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李霖轩声音温柔“嗯。”
李霖萧拿了弓箭站到射击圈中,对周灵央爱理不理的。
周灵央可不管,拿了弓箭,在李霖萧身边站好,看着身旁男人的侧脸,扬唇一笑。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
比赛为三炷香的时间,宫人点香,锣鼓一敲“比试开始。”
第十六章 百花朝{4}
锣鼓一敲。凤千澜率先拿起五彩翎羽弓,左肩对准宫灯,两脚与肩同宽,身体前倾,搭箭,开弓。“嗖”羽箭脱弦而出,以燕角之弧,中之。
湖面上一盏宫灯应声而灭。这呼啸而去的一箭惊艳了众人。皇上睨之,微微颔首。“不错,不错。”
凤丞相眯着眼,面狐疑之色,撸着胡子。凤千澜到底还会什么?!她在那方小院待了十几年,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射箭?
沐老将军则点头含笑,眼中带有欣赏之色。凤千澜这一番动作敏捷有力,颇有军中将士的风采。
凤婉卿见众人对凤千澜赞赏有加,脸色由白转青,恶狠狠地盯着台下凤千澜的身影。凤千澜!
凤如珊的震惊更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角落里,无人瞩目的国师溟秦先生看着场中凤千澜指点江山的气势,满意的笑了。
台下凤千澜惊艳的一箭射出时,台上众人神色不一,
李霖萧眼带柔色看着持弓而立的凤千澜。
顾熠城不动声色的挪了挪,挡住了李霖萧的目光。含笑的看着举弓的凤千澜。仿佛看见了那年煞血楼里的女孩。
周灵央见了,不服气,搭箭,挽弓。“嗖”的一箭,湖面上一盏宫灯熄了。周灵央昂着头,轻蔑地睨了凤千澜一眼。
沐瑾雪见两支箭都呼啸而去,而自己还没射出一箭。搭箭,急急赶上两人的步伐。
太子看着沐瑾雪娇憨的模样,俊秀的眉眼满是笑意。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是自己例外中的例外。
“嗖嗖嗖”,几支箭应声而出,湖面上的灯熄了一盏又一盏。而男子们都默契的没有动作。让身旁的女子战个痛快。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宫灯一盏接一盏熄灭。领先的是凤千澜,周灵央紧跟其后。
离比试结束,还有一炷香的时间,男子们不约而同的举起了弓。“嗖嗖嗖”几箭齐发,湖面上的宫灯以更快的速度熄灭。
凤千澜目光如豹,玉指搭弦,弓弦几动,羽箭急速飞射而出。
周灵央不甘示弱,羽箭随后而至。沐瑾雪也在努力跟上。
比试正值关键时刻。“喵”,突然一只黑色夜猫自草丛中窜出,以迅雷之势扑向凤千澜。
周灵央小时候被猫伤过,最是怕猫。此时更是脚步踉跄,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失了平衡。手上力道一松,羽箭竟然朝着凤千澜背后射来。
高台上,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失了色。
李婧柔扬唇一笑。哼,凤千澜,想与我争?前有猫,后有箭。我看你怎么脱险。
凤婉卿更是眼神淬毒,巴不得凤千澜就这样死了。
皇上浓密的眉毛皱起,一双沉沉龙目闪过担忧。
场中,凤千澜柳眉一挑,旋身一避。裙摆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避过了凶猛的野猫。身后羽箭呼啸而来,凤千澜正打算徒手接下这凌厉的一箭。
顾熠城一把揽住凤千澜的腰,带着人往旁边一转。
凤千澜的视线被顾熠城宽大的衣袖遮住,眼前只有那张不食烟火的俊脸,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竹香。
急速的箭擦着顾熠城的手臂射在地下,箭尾不停地颤动。顾熠城白色的袖子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血迹。
李霖萧在凤千澜遇险时,便想过来搭救。偏偏周灵央重心不稳就要摔到在地。李霖潇只得手揽着周灵央的腰,双手用力,将身躯不稳的周灵央固定在怀中。
周灵央一仰头就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直愣愣的盯着李霖萧,双眼含春。
李霖潇面无表情,将周灵央扶起,松开了手。
这边凤千澜紧紧拉着顾熠城的手,那一道醒目的血迹。柳眉皱起,对上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顾熠城柔柔的看着凤千澜,伸起那未受伤的手,摸了摸凤千澜的发顶。“乖,没事。小伤而已。”
沐瑾雪见凤千澜这边出了事,放下弓赶来。关心出声“凤千澜,你没事吧?”
太子也跟了过来,听到沐瑾雪只问凤千澜,不问顾熠城。心中喜悦。但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没事吧?”
凤千澜回应沐瑾雪,但是目光一直留在顾熠城身上“没事。”
台上言柒隔着灯火看到自家世子受了伤,一脸狐疑。方才世子能避过这羽箭的,怎么会受了伤?待看见脸有忧色的凤千澜时,瞬间了然。撇嘴,世子追妻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他都要怀疑世子是不是曾经背着他和言玖谈过恋爱了。果然凤小姐就是世子的劫。
大家见有惊无险,心中松了一口气。李婧柔见顾熠城为凤千澜受了伤,担忧之余,更加怨恨凤千澜。气愤道“废物,都是废物。”
凤婉卿眼神像是要吃了周灵央一般,霖萧哥哥怎么可以抱她!
御座上的皇上神色一松,虽然那抹白衣很是刺眼,不过只要凤千澜安然无恙便好。
香已燃尽,太监锣鼓一敲,“比试结束。”
众人方回神。六人回到宴上,期间凤千澜一直扶着顾熠城。虽然只是小伤,但那抹鲜红还是刺痛了她的眼睛。
宫人去点射下的宫灯数目。声音悠长“灵央公主与四皇子共射宫灯,二十盏。”
“沐小姐与太子殿下共射宫灯?十六盏。”
“凤小姐与世子共射宫灯,二十二盏。”
周灵央冷冷一哼,要不是那只野猫,我一定会赢。
李霖萧依旧面色冷淡。
沐瑾雪没什么不满,满脸笑颜,仿佛刚才不是去比试了,而是去赏了一番夜景。
皇上笑着颔首,看着归来六人“千澜丫头不错,说吧,你想要什么?”
凤千澜行礼,姿态端庄,裙摆上的寒梅香气凛冽。淡定自若举手齐眉,道
“臣女本无所求。”停顿一下,嘴角带笑的看了一眼凤婉卿,凤婉卿动了我的马,总是要还的。又道“但臣女想为臣女的姐姐向皇上讨一个恩典。”
在众人眼中凤千澜无疑是个尊敬长辈,一心为姐的好姑娘。
凤婉卿可不觉得凤千澜这是为她好,凤千澜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兴趣盎然的看着凤千澜“哦,那千澜丫头说说,你想为你的姐姐讨个什么样的恩典?”
凤千澜微微一笑“做女子的,都想寻一良人,与之白头。是以,千澜斗胆。请皇上赐婚四皇子与婉卿姐姐。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凤千澜特意咬了有情人几个字。
堂中突然掀起惊涛骇浪,做姐姐的竟然觊觎自己的妹夫,有违伦常。大家鄙夷的看着凤婉卿。这也算得上天下第一美人?
周灵央笑出了声,显然是在取笑凤婉卿。
凤婉卿红白交加,羞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凤千澜,你怎么可以这样!
凤丞相也是一脸不悦。家丑不可外扬,千澜,你!唉,婉卿也是不让为父省心。
沐瑾雪是知道凤千澜与李霖萧的婚约的,这时听凤千澜一说。顿时觉得平日里顺眼的李霖萧就是一人渣。“皇上伯伯,您就答应凤千澜吧!”
皇上微微思虑,似是不太赞同。
一位大臣突然开口“皇上,太后娘娘赐婚的是凤府嫡女,并没有指明是哪位小姐。”言下之意,凤婉卿也是嫡女,也是可以与四皇子履行婚约的。
李霖潇心下一痛,她就这么不想嫁给自己?正欲开口。
皇上浓眉一展,先一步道“那今日朕就随了你的愿。赐婚霖萧与凤大小姐,择日完婚。”其实凤千澜不提,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取消凤千澜与李霖萧的婚事。毕竟将来继承南唐大统的人是李霖轩!此时只是顺势而下。
凤千澜行礼谢恩“多谢皇上成全。”
皇上摆摆手“起身吧。世子可有所求?”
顾熠城朗朗一笑“臣无所求。”她之所求,亦是我之所求。
皇上笑道“世子还是这般风姿绰约。你的伤还是下去处理一下吧。”
顾熠城回礼“让皇上见笑了。小伤,不碍事。”
六人入宴。堂中笙歌载舞,大臣们相互敬酒,一年一度的百花朝也接近尾声。
凤千澜落座,目光一直停留在顾熠城受伤的手臂上。顾熠城,你有没有事?
顾熠城回以浅笑,没事。心里却是不受一点小伤,澜澜你怎会关心我。
李霖潇剑眉皱起,心下苦涩。酒一杯接着一杯。眼前是凤千澜倾城的容颜,好像两人越走越远。不,他不准,她是他的未婚妻。在看见了她的风华,他还怎么能放任她离开!
宫中百花朝盛。宫外离别苍凉。
凤千逸背着行囊,站在京都城外,看着这座让他喜,让他悲的城。眼前是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那个人柳眉弯弯,那个人凤眼清澈,那个人颜笑滟滟。那个人叫他一声,哥哥。
萧邵杰陪着凤千逸,侧脸看着凤千逸不舍的模样。心中微涩,今夜百花朝,最适合悄无声息的离开。
夜凉如水,凉风吹来。站了许久的凤千逸桃色唇瓣微凉“萧兄,就此别过。”
萧邵杰笑容苦涩“还就此别过,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凤千逸抿唇,拍拍萧邵杰的肩膀“那好,等我回来请你喝酒。”也在心中对那个人道,千澜,等我回来。
萧邵杰眼角有泪,颤声道“好,等着你。”
凤千逸不再说话,毫不犹豫转身,向前走去。多少不舍,但是他必须离开,只有他强大了,才能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
滟滟随波千万里,心牵澜处澜可知?十四相守今朝离,血肉相连不可割。一滴清泪自眼角落下,滴入尘土。待我归时,必护汝一生平安顺遂!
萧邵杰看着凤千逸渐渐远去的身影。泪眼模糊,却拼命的擦拭,不想错过那人的身影。千逸,你要好好的,我在京都等你。
凤千逸没有回头,他不知道有一个人在他身后为他泪眼婆娑,他不知道有一个人在他身后为他擦红双眼,他不知道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只为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其实只要他回首,就能看见那个为他泣不成声的人。那个陪他胡闹十几年的人。那个人是他的兄弟!
第十七章 遇刺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百花朝在万家灯火中落幕。
宴席散场。沐瑾雪似雀跃的小鸟,带着许佳瑶来寻凤千澜。
沐瑾雪娇憨道“哎,凤千澜。你射箭之术不错呀!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许佳瑶!”
许佳瑶举止娴雅,眼如水杏,微笑道“久仰。”
对这样文质彬彬的女子,凤千澜就不像对沐瑾雪那样随便,拱手一礼“许小姐,幸会。”余光却见顾熠城缓步跺出了宸寿宫。心中担忧他的伤,毕竟是为她才受的伤。
沐瑾雪拍拍两人的肩“很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顾熠城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凤千澜的视线里。凤千澜越发心不在焉。
沐瑾雪没有发现凤千澜走神,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没办法,知己难求,她是太开心了。
凤千澜也不好扫了沐瑾雪的兴致。身在曹营心在汉呐。
许佳瑶察觉到凤千澜不对劲,用手肘拐拐沐瑾雪道“瑾雪,祖母送我的梨花钗不见了,你陪我去找找吧。”
沐瑾雪先是一呆“啊?哦,好,那先找梨花钗吧!凤千澜,有机会一起喝酒吧!”
凤千澜对许佳瑶感激一笑“好,有机会一起喝酒。”
许佳瑶回之一笑,拉着喋喋不休的沐瑾雪找钗子去了。
走远了还能听见沐瑾雪的声音。凤千澜目送二人离开。然后转身带着之桃朝顾熠城离开的方向去了。这妖孽,走这么快,怕法海来收你?
凤千澜吐槽归吐槽,还是加快了脚步。如果不是穿着一身罗裙,又在皇宫,她现在肯定小跑着去赶顾熠城了。
之桃气喘吁吁的跟着“小姐,小姐你走的太快了,等等奴婢。”
顾熠城缓步跺出寿宸宫,言柒跟在后面疑惑“世子,不等凤小姐吗?”凤小姐的马车还在悬崖上,世子不等凤小姐。凤小姐怎么回去?凤家那些人会好心的载凤小姐一程?别开玩笑了。
顾熠城突然停下脚步,云淡风轻道“言柒,你先去宫门外等我。”
“哦。”言柒完全没反应过来话题已经被顾熠城轻轻转移了,傻傻的去了宫门口。
凤千澜在后面快步追赶,却始终不见顾熠城的身影。凤千澜柳眉皱起低声道“算了,不追了。”语气有些沮丧。
之桃才赶上凤千澜的脚步,就听得自家小姐低声叹气。“小姐,什么算了啊?”
凤千澜放慢脚步,假装不在意,语气臭臭的“没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声音清冷到好听“澜澜,是在找本世子吗?”墙角慢慢转出一抹白色身影。那人绾着高高的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顺在背后,一手缚在背后,微微一笑,带着惊心动魄的魅惑。
凤千澜微愣,清澈的眸中闪过惊艳,又迅速归于平静,淡淡道“你不是先走了么?”
之桃直接低下了头,没办法,世子这模样着实勾人。
顾熠城一身白衣,乌黑的眸子盯着凤千澜,声音温润“你是本世子半路带来的,自然得由本世子带回去。”
凤千澜撇撇嘴,突然嘴边绽笑“你的伤……”
顾熠城清浅一笑“没事,小伤。澜澜,心中实在不过意的话。可以考虑……”
凤千澜追问“考虑什么?”她不喜欢欠人太多,尤其是他。可是悬崖上,她与他已经牵扯不清了。
顾熠城笑笑,眼神戏谑的看着凤千澜肤若凝脂的小脸,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丝情绪变化“唔,以身相许。”
之桃的腰都快低到尘埃里去了,脸红扑扑的。哇瑟,世子是在向小姐求亲?!
凤千澜小脸一黑“我……”
身后树枝摇晃,顾熠城双眼一眯,突然出声打断凤千澜还没有说完的话“走吧。言柒在宫门外候着。”其实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心中的答案。
月光打在顾熠城俊美的脸上,隐隐有光泽流动。风仪翩翩,不食人间烟火。九年,我终究错失了九年的时光。
凤千澜摇摇头,跟在顾熠城身后。心中吐槽,电视剧才会有这种以身相许的情节吧。
一路寂静,三人朝宫门口去了。
清风吹来,树后李霖潇双目似箭,脸色阴沉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手握成拳,“嘭”打在树干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凤千澜,我不会放你走的。
车轮滚滚向前,马车的影子被月光拉长。马车上,顾熠城手中拿着一卷书。
凤千澜无聊,见几案上有茶,也不客气,端起就喝。香气高雅,沁人心脾。茶汤碧绿,茶叶片片匀整沉静在杯底,叶泽光滑。凤千澜微愣,这是古丈毛尖?然后抬起头,那人正在专心看书。
凤千澜复又低头,静静品茶,不想打扰顾熠城。
从上车顾熠城手中的书就没有翻过页,偷偷关注凤千澜的动静。见凤千澜喜欢这茶,嘴角勾笑。
车内,两人无言。此时、彼时,似水锦年犹如初见,岁月静好我在你身旁。
夜凉如水,黑夜中杀机四伏。月光自白刃上折射出森然的亮光,惊了拉车的骏马。
马车突然一晃。凤千澜毫无防备,向前栽倒。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伸手去拉凤千澜。
马车又是一晃。顾熠城已经够到的衣角撕裂。顾熠城顺势,揽着凤千澜的腰,将人往怀中一带,先凤千澜一步重重摔在地上。
“咚”两人摔倒在地,马车中的烛光一熄。顾熠城在下,凤千澜在上。而凤千澜温热的唇好死不死的覆上顾熠城微凉的唇。
一热一凉,凤千澜睁大了眼,身体好似有电流流过,止不住的一颤。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黑暗中的凤千澜,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在黑夜里,触感比视觉更加敏锐,凤千澜这一颤,顾熠城感觉小腹一热。
车内温度一路飙升,暧昧的气息在两人身上流动。
凤千澜不是古代的女子,察觉到顾熠城身体的变化,一动也不敢动,小脸发烫。
两人的唇就这么轻轻相碰。
马车外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之桃声音颤抖“小姐,有……刺客。”
言柒此时已经带着顾王府的暗卫与刺客缠斗在一起,一时间血色染满长街。
待顾熠城稍稍平息,凤千澜刻不容缓的直起身子,离开顾熠城的唇。正要起身……
之桃突然打开了车门,然后一脸震惊,羞红了脸“小姐,你是要强了世子!?”小姐,原来这么彪悍!再然后动作紧张地关上了车门。
“嘭”车门再次被关上。
凤千澜一脸黑线,嘴角抽搐。这是她的丫鬟吗?这不是她的丫鬟呀!你就不能说是两情相悦么?她怎么就成强上的那个了。
也不能怪之桃,此时的凤千澜双腿跪地,骑坐在顾熠城身上,而顾熠城一手揽着凤千澜的腰,一手抓着一片衣角……
顾熠城也听到了之桃的话,眉眼带笑。看着骑坐在自己身上的凤千澜。刚刚关门那一刹那,他分明看见了凤千澜俏脸上夺目的红晕。她是害羞了吗?玩味道“澜澜,你还要赖在本世子身上多久?”
仰头叹息的凤千澜汗颜,立刻从顾熠城身上离开。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嘶”凤千澜动作太大,牵动了顾熠城手臂上的伤口。
凤千澜后悔了,担忧的去察看顾熠城的伤口“没事吧?”
顾熠城反手握住凤千澜的柔荑道“没事。”顺势起了身。
车外,言柒依旧在与刺客搏斗。之桃在一旁神情纠结。
两人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打开了车门。
刺客人数不少,言柒与顾王府暗卫在人数上落了下风。不过顾王府的暗卫质量却是上乘的,现在是他们占了上风。
凤千澜拧眉,这分明是两拨刺客。拿刀的刺客看见对方时,明显一愣。凤千澜又看了看身旁缚手而立的顾熠城。是冲他来的,还是她?
黑衣刺客刀法凌冽,不像南唐的武功路数。有点……
“东齐。”顾熠城直视前方,开口出声。
凤千澜一笑,真巧,他们想到一处去了。就是东齐,东齐人善用刀,刀法可谓圣临大陆一绝。可是东齐怎么会派人来刺杀?难道他们的目标是顾熠城?
顾熠城乌黑似琉璃的眸子映着月光。东齐人?
“咻”暗镖极速朝凤千澜所在方位射来,如一道光,速度极快。
顾熠城微微伸手,空气都开始扭曲,飞镖的速度开始由急便缓,直至在空中凝固。
“嘭”的一声碎裂成千块、万块,最终成了粉末,在空中飘散,似一缕烟,煞是好看。
顾熠城如画的眼眯起。皇宫侍卫?
凤千澜丝毫没有在意那夺命的飞镖。而是看着顾熠城咋舌,这家伙的内力是有多强大。
拿刀的黑衣刺客见对手太强“撤。”黑衣刺客瞬间少了大半。
言柒与暗卫的压力减小,快速解决了剩下的刺客。血染长街,石板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和一地尸体。温热的血流淌了一地。
微风起,第三拨刺客御风而来。只有五名刺客,但是势力比之先前的刺客明显提高不止一层。
顾熠城清冷却好听的声音响起“言柒,剑。”
言柒二话不说,将手中长剑扔给了自家主子。站到之桃旁边,准备偷学几招,嗯,去……耍帅。其余暗卫,也一一退下,隐没在黑夜中。
第十八章 春风拥一吻
月色森然,照亮这一条血色长街。清风吹过,撩起顾熠城的一缕青丝。
长剑凌空,同一时间,顾熠城飞身而起。身似轻鸿,踏虚而去。
对面的黑衣人见顾熠城来势汹汹,五个人脚步迅速变化。
站在马车上的凤千澜一惊“苍龙斗角阵?”这苍龙斗角阵乃太虚派阳神真人所创。角宿本只有两个星位,但阳神真人所创的苍龙斗角阵由五个人同时发力,五个人不断变化所站方位。
而星所对的人始终是两个人。五人内力相连,正面迎敌人,小则联手击敌,大则以阵法迎敌。
苍龙角宿属为东方七宿之首,两颗星如苍龙的两角。龙角,乃斗杀之首冲。这也是为什么苍龙斗角阵如此嗜血的原因。
当年在煞血楼的藏,凤千澜曾经无意间翻阅过一本名为《潮州行记》的游记,里面记载了一段侠客与寺僧的比武过程,其中所记剑法可以破苍龙斗角阵。
凤千澜看着顾熠城飞身而去的身影,想知道他会以何方法破阵。
风将碎叶卷起,街道旁的小草被风压倒。夜空中,两颗星熠熠生辉。五个人形成围合之势。
顾熠城提剑入阵,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第一剑,刺向亢宿中的折威方向。一剑如风,剑气如闪电一般,折敌之威。
黑衣人合力一挡,仍旧无法挡住破风而来的剑气。
一个黑衣人闷哼一声,受了重伤。第二剑,剑锋直指阳门方位,气贯长虹,破了五人围合之势。第二剑剑气尚未消散。
第三剑已到眼前,剑锋急转方位指向左右摄提,剑影忽现忽隐。“嘭”击中站在星位中的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被强大的内力所伤,击飞出阵,身体重重落地,没了气息。嗜血的苍龙斗角阵阵型被废。其余四人都身受重伤。
四人眼神惊恐,想要抽身而退。顾熠城却不给他们机会。第四剑,剑指顽顿。剑影似光,在他们的瞳孔中留下一道白光,剑在脖颈处轻轻一扫,血在黑夜中盛放,如同黄泉路旁的彼岸花,颜色妖异人。
落叶在空中飞舞,簌簌落下。
“嘭嘭嘭嘭”四个人倒在血泊中,眼中带着深及灵魂深处的恐惧。身下是染了血的落叶碎片。
凤千澜看着顾熠城出剑收剑,一双凤眼满是惊艳之色。顾熠城的剑法借用苍龙七宿中的第二宿,亢宿。
亢宿为青龙之颈。在七曜属金,图腾为龙,故亦称亢金龙。龙乃神物可兴云布雨,受人朝拜。而蛟性情凶残,为恶做乱。已是输了一乘。
五行玄妙,阴阳相克。角宿属木,亢宿属金,金可克木,此阵方破。
凤千澜心中默念。折威,阳门,左右摄提,顽顿。与《潮州行记》中侠客破寺僧法阵中所用剑法顺序不谋而合,但是又有玄妙之处。顾熠城这剑法并没有使完,还差三剑。
那武功高强的侠客用了七剑,而他只用了四剑。
顾熠城收剑。一袭白衣,背影冷漠,透着疏离,只见衣角绣着的雅致青竹花纹随风飘扬。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似从天来。而那柄锋利的长剑纤尘不染,光亮如初。逆吾,尚可活命。杀她,必断生机。
之桃早已闭上了双眼,死死地揪着言柒的衣裳。
言柒一边安抚之桃,一边赞叹世子这套亢龙剑法使的是炉火纯青,只能用一个字概括,帅!
顾熠城转身,声音冷清,似染寒冰“收拾干净。”那双似琉璃的眸子在看向凤千澜时,徒然一暖,像春风吹过了十里,暖了荒山,暖了野岭,暖了江河。
凤千澜回之一笑,与顾熠城的清风浅笑不同,那笑若艳阳,可以蒸发全身每个角落里隐藏的伤痛。凤千澜突然就想起《红楼梦》中描写贾宝玉的那段的文字,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但顾熠城与贾宝玉相比,没了那贵家公子的乖张,更多的是清贵兰芝的清冷。
顾熠城似琉璃的眸子,蓦然一暗,一时竟然觉得那九年里,君凌风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没有之一。黄昏饮酒,暗香盈袖,有她。日出有曜,研墨作画,有她。春冬雨雪,有她。夏凉秋爽,有她。幸福,只因为身旁有她。
暗卫出动,动作迅速,开始收拾尸体。
车轮再次滚滚向前,马车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冷风吹动了街道旁屋檐下的红灯,灯光忽而明,忽而暗。一明一暗,月色依旧,长街冷寂,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只有一地的碎叶,随风旋转。
马车上,顾熠城的视线停留在书卷上。俊美的侧脸安静,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一点也不像使出那样张扬肃杀剑法的人。
顾熠城有心情看书,凤千澜可没有心境继续品茶。按耐不住的开口“顾熠城,你那套剑法从哪里学来的?”煞血楼的藏中的书籍多是在大陆上失传的,那本《潮州行记》……
凤千澜确定南唐一定没有。那双如画卷般俊秀的眉眼让她觉得熟悉。她怀疑,从前是不是见过他?
顾熠城清冷的声音响起“家师所授。”
凤千澜追问,凤眼大而有神“家师何处高人?”没办法,曾经能引起她兴趣的,不超过三样东西,一为酒,二就是武功秘籍,三是一个人……想到此处凤千澜眼神暗淡了下来,心中灼烧一般的痛。
顾熠城见状道,“以后有机会,教你。”
凤千澜落寞的心情一扫而空“当真。”双眼又神采奕奕,如狼似虎的盯着他。心中的灼痛渐渐消散。
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恨不得立即将他拆骨入腹,以解口腹之欲。
顾熠城敲了敲她的额头“我这可是有偿的。”
凤千澜扒拉开他温暖的手掌,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端起茶杯,猛喝了几杯,如牛饮水。古丈毛尖是吧,喝穷你。完全忘了当初寻芳楼那二十万两黄金。
顾熠城见凤千澜不理会他,笑笑,闭目养神。
回到凤府时,已经月上中天,凤府下人见是顾王府的车,不敢耽搁,连忙去通报凤丞相。
凤千澜看了看闭目养神的顾熠城,轻轻扯了扯他云纹的衣袖,惦记那套剑法,轻轻道“我走了。”
顾熠城没什么动静,凤千澜转身下车。
袖子突然被顾熠城拉住。一个旋身,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凤千澜倒在顾熠城怀中,淡雅的竹香扑面而来。
顾熠城张开双眼,琉璃的眸子好笑地注视着怀中的凤千澜,骨节分明的手,挑起凤千澜的下颚,娇艳红唇近在眼前,“春风拥一吻,授命可得唇?”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凤千澜本欲挣开,转念一想。对上那双戏谑的眸子,嘴角一笑。略有妖意,未见媚态。削葱似的手指抚上他清冷的唇,道“世子难道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然后将手放在顾熠城肩膀处,轻轻一推,起身下了车。
从来都一副高深莫测的世子顾熠城愣在原地,过后嘴角竟然扬起一抹又傻又苦的笑。你果然是我的劫,避无可避,只能应劫。回来便好,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红尘漫漫,道路险阻,他寻她不易。然后跟着下了车。
凤丞相出门相迎“劳烦世子送小女回来。”
顾熠城有礼却疏离“凤丞相客气了。本世子只是路上偶遇马车失控的凤小姐,载她一程。”顾熠城这一番话,话中有话。凤丞相这个老狐狸,自然懂得其中意思。
言柒偷笑,什么偶遇,分明是世子故意吩咐他跟在凤小姐马车后的。
之桃想起悬崖边上那一段惊心动魄的生死瞬间,还有后怕。
凤丞相尴尬一笑“多谢世子,世子可否赏脸到寒舍一坐。”
月色已晚,顾熠城也不便停留便道“小坐便不必了。本世子还有事,就此告辞。”转身对言柒道“言柒,走吧。”
凤千澜在凤丞相面前也不敢与顾熠城对视,让凤丞相发现她与顾熠城相熟又是一桩麻烦事。
马车缓缓向前。
凤千澜跟在凤丞相身后进了凤府。
凤府花厅。
之桃站在花厅外候着。双目里满是焦急,小姐在百花朝上得罪了夫人和大小姐,她们怎么会放过小姐。大夫人您在天有灵,保佑小姐平安无事。
花厅内,凤丞相与崔氏坐在上座,凤婉卿坐在下首。
凤千澜当然是站着,讽刺一笑。凤府哪里有她一席之地?
凤丞相收起了方才的和睦,厉声道“跪下。”
崔氏冷冷一哼,目光恶毒。凤婉卿更是恨毒了这个贱人!
凤千澜淡然自若“千澜无罪,何以要跪?”
凤丞相被凤千澜这样得态度一激,脑中回响起同僚的话,做姐姐的居然觊觎自己的妹夫,真是没有家教。手掌重重地拍上桌子“你什么教养?”
凤千澜冷冷一笑,“教养,凤丞相莫不是不知我凤千澜是有娘生,没爹养的傻子小姐。你问我教养?”这样的渣爹。有,不如无。她不是真正的凤千澜,对凤丞相没有什么孺慕之情。
凤丞相被凤千澜毫不客气的话说的心中一虚。
崔氏见凤千澜伶牙俐齿,上下打量了凤千澜一眼。“哟,凤千澜,你那衣裳怎么缺了一角啊。”
忽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凤千澜缺了一角的衣裳上。
凤千澜暗叫糟糕,本想借着凤丞相对以前的凤千澜的愧疚逃过一劫。不料怎得衣角缺了……
第十九章 这是fashion
凤千澜黑线了,我能说这叫fashion吗?就是几千年以后街上随处可见的破洞裤。凤千澜摇摇头,一脸无奈。代沟啊!代沟。淡淡道“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刺客。”
凤丞相的黑脸转为担忧,只是那担忧很是虚假“没事吧?”
凤千澜淡淡道“没事。他们的目标是世子。”
崔氏明显不信,脸上的笑容刺眼,直接道“哦,目标是世子,怎么却是你的衣裳坏了?莫不是……”
崔氏言语未尽,凤丞相便出声打断“够了。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百花朝上凤婉卿的闺誉已经毁了,他不想凤府再出什么关于凤家小姐的风言风语。
崔氏不服,心中积怨。“老爷。分明是这贱人破坏婉卿的闺誉。”她怎么不被那群刺客刺死算了。
凤婉卿不知是不是今夜受的打击太大。低着头,看不清情绪。
凤丞相气极,眼神凶狠的瞥了崔氏一眼。他好不容易在同僚中建立起来的名声就这么毁了。“什么贱人?”
崔氏一惊,不小心将骂凤千澜的话说出了口。低下头颅,不敢回话。
凤丞相真是头疼。以前的崔氏也是大方端庄的,他才同意将她扶正。现在看着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崔氏言语不当,罚半年月份。”
半年月份,即使心中不甘,崔氏也不敢反驳。
凤丞相看着凤千澜那双神似柳梦如的眼,心中烦躁,道“凤千澜不顾家族荣誉,擅自退婚。从今日起,去祠堂思过。一直到进宫为止。”又看向凤婉卿“凤婉卿不懂规矩,罚抄《女诫》两百遍。抄不完,不许出门。”说完,气愤地挥袖而去。
崔氏幸灾乐祸的看了凤千澜一眼出了花厅。祠堂那可是个好地方,阴冷潮湿,各方条件恶劣。且她是当家主母。自然不会让她在祠堂“好好地”思过!
凤千澜无所谓,祠堂就祠堂。
一直低着头的凤婉卿,突然抬起头,站起身。恶狠狠的盯着凤千澜,一字一句道“凤千澜,今日之耻,来日定加倍奉还!”
凤婉卿一步步走近凤千澜,气势凌人。江南美人的气息全无,一双精致的眼红着。
凤千澜对上那精致的眼,好笑道“怎么?我就是欺你,你又奈我何?”然后对着凤婉卿的耳朵轻轻道“我就是要你记住,你能嫁给李霖萧,是因为……我。”
她就是要凤婉卿记住,她的男人是她凤千澜不要的。即便日后凤婉卿与李霖萧成了亲,这件事也会在她心中耿耿于怀,像一根毒刺,拔不掉,逃不了,只能煎熬着,苟延残喘的继续余生。
凤婉卿一听,眼角抽搐。都是她,让霖萧哥哥蒙羞。怒气攻心,素手一扬,就要掌掴凤千澜。
凤千澜快速握住凤婉卿的手腕,轻蔑道“打我?你也配?”
凤婉卿挣扎,“放开!”奈何凤千澜会武,凤婉卿怎么也挣不开,娇嫩的手腕一下子红了。
凤千澜眼神冰冷道“我告诉你凤婉卿,你们母女做了什么对不起柳梦如和凤千澜的事。我,都会一一回敬!”然后用力将凤婉卿甩开。
凤婉卿脚步踉跄,方才站稳。
此时的凤婉卿完全没了平日的趾高气扬的凤家大小姐模样。像娇艳的花朵焉了似的,她忽然觉得比起凤千澜的高高在上,她就像尘土中的埃。不,她不甘心。凭什么她一个傻子小姐病好了,就能凌驾她凤婉卿之上!她凭什么,凭什么!
凤婉卿气极,将桌上的茶碗扫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尖叫在黑夜中特别醒目“啊!凤千澜!我跟你势不两立!”
凤千澜没有理会疯子似的凤婉卿,脚步不停,出了花厅。凤千澜不是不知后宅争斗的手段,当年在西华皇宫也见了不少。只是不想变得和她们一样,为了所谓的光艳,失去了自我。但是她不介意在崔氏母女身上试试。
在外候着的之桃,已经得知小姐要去祠堂思过。见凤千澜出来,巴巴的望着凤千澜“小姐……”
凤千澜安慰道“没事。之桃,你回澜珊阁呆着。没事尽量不要出门,别和她们起冲突。”
之桃声音哽咽“是,小姐,之桃记下了。”
凤千澜温暖一笑,“好了,之桃,你家小姐只是去祠堂待几天,没事的。”然后对在一旁候着的家丁道“走吧。”
家丁见凤千澜一身上位者的气息,客客气气道“小姐,这边请。”
之桃不能与凤千澜一起去祠堂,只好在原地目送凤千澜离开。
凤府祠堂。
月色中的祠堂在树木掩隐下有些森然,朽木的味道让凤千澜不舒服。那味道就像西华皇宫汀兰宫中的味道。
家丁将凤千澜送到祠堂门口就退下了。留下凤千澜独自站在通往祠堂的台阶上。
凤千澜拾阶而上,轻轻推开了祠堂的门,“吱”经过多年风霜的门发出枯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令人不寒而栗。门框上落下一层灰尘,凤千澜捂着鼻。
月光射进堂中,牌位前烛光幽暗,墙面发黄。扬起一阵冷风,凤千澜抱紧了双臂。风透过破旧的窗,好似厉鬼在耳旁磨牙。
森冷的牌位泛着幽蓝的光,黑暗中像一双双眼。桌案下放着蒲团,落上了厚厚的灰。
凤千澜走进祠堂,环顾四周。“嘭”门突然合上,凤千澜淡然的看了一眼,她是无神论者,再说就她这样的煞神,鬼大概避之不及吧。
微弱的烛光不停跳跃,凤千澜径自走到蒲团上坐下。开始回想今晚遇刺一事。先前的那两批刺客,一批是东齐人,凤千澜并未与东齐人有过节。而周灵央这位东齐公主,没有胆子在南唐皇城皇上眼皮子底下行凶 。那他们应该是冲着顾熠城来的。
另一批人,凤千澜眼神一寒。他们搏斗的动作凤千澜再熟悉不过,他们来自西华皇宫。可是现在的她是凤千澜,君凌风没有杀她的动机。那么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是……苏悦汐!可是那个女人断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难道她的目标是顾熠城?
最后一批明显来自南唐皇宫,并且是冲着她来的。她刚刚退了与李霖萧的婚约,遭此报复正常。只是不知这些人来自皇后?还是李霖萧?若是皇后还有,若是李霖萧就有些棘手了。
皇宫景阳宫,满院的兰花芬芳馥郁,叶形似剑,花朵直立或下垂,花梗上生着许多苞片。花开微微向上,院中花草布置,颇具美感。大红柱子撑起一座精美的宫殿,流金的匾额上写着景阳宫三个字,里面住着南唐最尊贵的女人。
金漆雕兰的门向里开着,地上铺着南疆进贡的雪狼毯,屋顶悬着一颗颗明贵的珠宝,熠熠生辉照亮堂屋,金漆的香炉,清烟袅袅,兰花香扑面而来,殿中放着梨花木的桌椅。
皇后坐在上座,仪态雍容,一双眼含着无数风波后的睿智。保养得当的手指翘起兰花指,依稀能见当年的千秋绝色。
谷秋小步来到皇后身边,低声道“皇后娘娘,没找到人。”
皇后闭上了眼,摆摆手,让谷秋退下。凤千澜好本事,皇宫侍卫都杀不了她。看来得从长计议了。
皇城外,山谷中一个偏僻小院。
一群黑衣人跪在小屋前“属下失职,任务失败。”
这群人正是那来自东齐的刺客。
屋内传来沉厚的声音,声音神秘,云淡风轻道“ 你们已经没有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了。”
天空微雨,如烟如雾。屋内一股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内力向屋外破空而来。凝雨成冰,细小的冰晶刺穿皮肤,刺进温热的血液。寒气从喉咙处释放,在整个身体里肆虐。“咔”细微的声音消散在寂静的夜里,那是五脏六腑破碎的声音。黑衣人全部倒在地上,双眼满是惊恐。
微微细雨,无声地飘洒在空地上、枯枝败叶上和一地的尸首上,染湿了地,染湿了树,染湿了温热的身体。数十条生命在这偏僻的小院里,在云淡风轻中结束。结束的悄无声息,只有空中一轮银月目睹这个绝望粘稠的月夜。
顾王府,顾熠城临窗而立,修长优美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窗台。长长的睫毛在翩若惊鸿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那双琉璃的眸子,“言柒,明日准备一份崔家的具体情况的文卷。嗯,还有东齐皇室最近的行踪。”
言柒拱手,单膝跪地,“喏。”然后笑嘻嘻道“世子,今晚你那套剑法太帅了,凤小姐都看得出了神。”
顾熠城笑笑“言柒,你也想学?”
言柒立刻回道“想啊。”偶尔也要耍一下帅呀。跟在世子身边,他的美貌都被世子的俊美遮了。到现在老婆的着落也没有。
顾熠城玩味的看着言柒,慢慢道“不教。”
言柒撇撇嘴,他就知道世子会这样说。
顾熠城反问“我教的,你敢学?”
言柒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连连摇头“不学了,不学了。”有个这么腹黑的主子,他们痛苦啊。但是没有这个腹黑的主子,他们更痛苦。这是疼并快乐着。
言柒痛并快乐的退出书房。
顾熠城摇摇头,站在窗边。唔,对月思人。不知道现在她的是不是已经睡了呢?还是在为刺客一事烦心?
顾熠城对着月,学着当年煞血楼中的女孩,低声道“晚安。”所有爱慕之意,尽在一句晚安中。
皓月当空,雨夜宁静。
第二十章 不爱就离开
女子一袭红衣,立在崖下。风吹来,衣袖翻飞,上面用白金线绣着的龙凤呈祥的图案在光照下如此刺眼。
崖上,一道冰凉的石门紧紧闭着。
女子声音如黄莺出谷,带着哭腔,对着石门呼喊“薛辰,你出来!薛辰,你出来!”
女子睨着这不高的悬崖,却觉得此生都无法登顶。因为即使崖可攀,那人心不可攀……
空中开始飘雨,崖间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雾,宛如飘渺的素纱。崖上石门依旧紧闭,沉默的看着崖下一身红衣的女子。
女子声音嘶哑,泪自脸颊轻轻滑落,“薛辰,你出来。呜呜,薛辰……”
渐渐地,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女子凄凉的脸上,打湿了一身红衣。青丝凌乱,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掉,漏出了一张苍白无力的脸。
高大的石门依旧静静立着,沉默的吓人。就如女子心底,刺骨的凉。
大雨滂沱,犹如利箭。将女子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女子柳眉皱起,突然疯癫了似的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吗?捂不热,进不去。”女子神情落寞,低声道“可是为什么?你偏偏进了我的心,在里面扎了根,生了芽呢?”一连串的泪水落下,合着雨滴入尘埃。
女子抬头,眼神带着一丝决绝。女子双手凌空划着古老的法咒。声音决绝凄凉“ 天地玄黄,九重天界。以我血肉,断此孽缘。此生此世,六道轮回。相遇不识,相知不爱。情深不寿,阴阳相隔。”
狂风卷落叶,野草被风压倒。电闪雷鸣,黑云压天。女子嘴角溢血,墨发飘扬,眼角含泪。既然你不爱我,我就永远的离开。从你身边离开,离得远远的。女子脸色苍白,虚弱的向后倒去。
“嘭”一声巨响,石门轰然倒塌。一抹白色冲出,白衣染尘,接住向后倒下的女子,拥入怀中。
女子双目紧闭,早已没了气息。男子俊美如画,手指颤抖的抚上女子精致的眉眼,泣不成声。“你怎得这么狠,这么狠!”
凤千澜忽然从蒲团上坐起,捂着胸口,心如刀绞。疼的她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宣窗。凤千澜看着四周景物,她还在祠堂里。梦里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不知为何,凤千澜始终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能听到她飘渺的声音,但所有感触是那么真实。那雨的凉,那风的冷,那从心底散发的绝望。
凤千澜站起身来,拍打身上的灰尘。转身,抬头看向桌案上那些森然似鬼眼的牌位。凤千澜从上而下一一打量,凤氏先祖……
在扫到最后一排时,瞳孔一缩。
那块黑木所造的牌位上写着先室凤母柳梦如之位。牌位质地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凤千澜又看见了当日在书房中,在盼秋、挽冬身上所见到的图案。一朵古老的青莲,虽然只有寥寥数笔,但是其中韵味不是随便就能模仿的。那种神圣的高贵,神秘的气息,忘我的宁静,就如迦叶尊者的拈花一笑,大道三千包含其中。
凤千澜入迷的看着那朵欲绽未绽的青莲,好像有一股温暖似清流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抚平了身体每个角落的伤痛,只余下美好的宁静。凤千澜伸出手,想去触摸那朵妖异又高洁的莲。
此时阳光从窗外透进,在地上留下镂空细花的暗影,一片斑驳。空中尘埃沉沉浮浮,毫无规律却又有条不紊。正午十分,阳光明媚,窗外树叶飒飒,那些尘埃突然快速游动,凌空组成了一排神秘的文字。
凤千澜伸出去的手停在离青莲一寸的地方,柳眉皱起,凝视那组神秘古老的文字。线条严整瘦劲,曲直粗细均备。
凤千澜之前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文字,潜意识里又觉得十分熟捻。好像很久之前见过呢?
阳光层层叠叠穿过树叶,在地上形成了淡淡的轻轻摇曳的光晕。微风吹过,尘埃崩碎,那组神秘的文字也消失在空中。只留下点点尘埃。牌位上刻着的柳梦如三个字在暗影中静静看着凤千澜。
凤千澜收回手,心中了然。柳梦如的身份有异。脑中灵光一闪,澜珊阁的书房!
凤千澜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她要去书房一探究竟!
凤千澜刚走出祠堂的门,就见凤婉卿带着翠屏朝她款款走来。翠屏手中提着一个木桶。
凤千澜眼神冰凉,这个蠢女人又要干什么?
凤婉卿一身穿花百褶裙,头上的云髻花颜金步摇在发间摇动。身姿芊芊,皮肤白皙,眉眼精致。远远的见了凤千澜,嘴角带笑“在祠堂待了一夜不知妹妹可还好?”
凤千澜直接忽视了凤婉卿,看着院中一棵参天大树。
凤婉卿见凤千澜不理会自己,楚楚可怜,自顾自道“从前是姐姐的不是,今日来这里是想请求妹妹的原谅。”
凤千澜冷眼看着,视而弗见,听而弗闻。一个绿茶婊,又想耍什么花招。
凤婉卿好像根本不在意凤千澜是否理会自己,“以前是姐姐的不是,请妹妹原谅。”
素手一扬“啪”,那张精致的脸上留下一道红艳艳的巴掌印。凤婉卿脸上火辣辣的痛,恶毒从眼中闪过。
“啪”扬手又是一下。在寂静无人的院中十分响亮。
凤千澜站在凤婉卿对面,冷笑,没有出声阻止。既然她喜欢自残,就随她好了,毕竟那是人家的爱好。
凤婉卿一下一下将一张白皙的脸打得通红。 小院寂静只有“啪啪啪”的声音一下下响起。
凤婉卿眼中含泪,我见犹怜。好像真心悔过似的,一下比一下打得重。
凤千澜可不会相信这个女人会真心悔过。耳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凤千澜微微一笑,来了。
凤丞相与崔氏带着下人匆匆来了祠堂。宫里传话,要凤千澜明日进宫。是以凤丞相此次是来解除凤千澜的足禁的。而崔氏的目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凤婉卿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扬起的手放下,哭着向院门外跑去。“父亲,父亲,您要为女儿做主啊!”
崔氏见凤婉卿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布伤痕,将凤婉卿拉入怀中“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婉卿也太拼了,让她做做样子,怎么下手这样狠,要是花了脸可怎么办?
凤丞相见凤婉卿小脸通红,上面满是巴掌印。又看了看立在门前仿若无事的凤千澜。向凤婉卿问道“怎么回事?”
凤婉卿哭得梨花带雨,当然那是她心中的想法。事实上,这时候的她顶着一张猪似的脸,十分难看“父亲,婉卿只是想来祠堂清扫一下,顺便看望一下妹妹。可是妹妹她……”
翠屏连忙跪下,带着哭腔道“可是千澜小姐她不顾小姐的好意,还出手打了小姐。”言下之意,凤婉卿脸上的伤都是凤千澜打的。
凤千澜听了,讽刺一笑。凤婉卿好手段,连自己最在乎的容貌也可以牺牲。
凤丞相听罢,严厉的目光射向云淡风轻的凤千澜“千澜,为父让你面壁思过,不是让你打伤姐姐!”
凤千澜冷冷的看着这所谓的父亲,问都不问就定了她的罪。嘴角扬笑,桃色的唇瓣艳若桃红。那笑似黄泉路旁的彼岸花一般在黑夜中盛开,并没有回凤丞相的话,而是看向可怜兮兮的凤婉卿,声音如鬼魅一般幽深,难分喜怒“我打了你,是吗?”
凤婉卿被凤千澜的笑笑的毛骨悚然,心中不安,但还是顺着凤千澜的话,点了点头。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站在门口渐渐朝凤婉卿走来的少女。阳光下,她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
凤千澜一步一步走来,在凤婉卿面前站定,风清云淡的问“我打了你。是吗?”
凤婉卿站在崔氏身边,被凤千澜强大的气势吓懵,呆愣的点点头。
凤千澜轻蔑一笑,桃色的唇瓣妖异,凤眼凌厉“我打了你。这锅我背。”
纤细的手扬起“啪”,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小院里十分刺耳。
凤婉卿那张娇嫩如花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红丹丹的巴掌印。凤婉卿直接被打懵了,捂着脸,眼泪要掉不掉,活像个小丑。
“啪啪啪”凤千澜素手起落间,凤婉卿脸上多了好多巴掌印“我打了你?我的确是打了你。”
凤丞相从不知道凤千澜还有这样狠厉的一面,竟然也呆了。
一时间没有人出声阻止凤千澜,又是几个巴掌摔在凤婉卿脸上。
凤千澜手都打麻了,这女人也就只有脸皮厚这点优势了。闲闲的收了手,不管众人何种表情,径直朝院外走去。她可不想与这一群废物浪费时间。
凤婉卿回过神来,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啊!”的一声尖叫,哭出了声捂着有些麻木的脸。“我的脸,我的脸。”
这一声尖叫让所有人回了神。下人们收回张大了的嘴巴,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低下头。这二小姐好生厉害,敢当面掌掴大小姐。
一些得罪过凤千澜的下人额头冒汗,身体颤抖。二小姐会不会报复他们啊!
崔氏气极,抱着凤婉卿哭天喊地“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
凤丞相看见凤千澜转身就要走,怒道“凤千澜,你要反了是吧!”
凤千澜转身,嘴角是轻蔑的笑容,咬牙切齿道“凤丞相,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十三年来,你对我不闻不问是为何?你对哥哥不管不教是为何?又或者我娘亲是怎么死的?”
柳梦如是怎么死的?
凤千澜句句诛心,最后一句更是在凤丞相的心上狠狠刺了一刀。
凤千澜话锋急转,看向崔氏母女“不就是为了她们母子三?”
凤丞相怒气攻心,指着凤千澜“你,你……”一口气提不上来,捂着胸口,气晕了。
“老爷!”院子里因为凤丞相晕倒闹得鸡飞狗跳。
里面乱作一锅粥。凤千澜情绪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手忙脚乱的场面。摇摇头,悠闲的离开了这方“热闹”的小院。
第二十一章 流云韵蝶
天色将晓未晓。墨蓝色的天空挂着几朵云,月儿在天边淡淡将隐。一辆马车在无人的街道上缓缓向前,四周极静,只余车轱辘碾在地上的声响。
凤千澜坐在车中闭眼冥思,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肤如凝脂,眉间略有倦色。一身白色的长裙,宛若玄女临世。
之桃一旁侍候,不敢出声扰了小姐。近日府中因老爷晕倒一事闹得鸡飞狗跳。还好今日便进了宫,暂时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若等崔氏抽出身来,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小姐呢。
车内有些气闷,之桃小心翼翼的撩起车帘子,红尘味道涌入车中。
清风徐来,点点花香沁人,点点烟尘气息。凤千澜睫毛微颤,一入宫门深似海,既有危机,亦有契机。若能借机出使西华……
马车驶过亘长的官道,驶入金碧玉黄的皇宫。车架停下,粉衣宫女上前请凤千澜下车。
车帘方撩,便见那足以倾城的容颜,女子神情宁静却带有不可侵犯的威严。高贵与生俱来,让人心甘情愿的为之折服。不似凤大小姐后天学来的威,只能是咄咄逼人。两人一比,高下立判。
凤眼睁开,一时间车内光华熠熠,若倾国亦是足矣。
宫女恭敬道“请凤小姐下车。”
凤千澜颔首,翩翩然下了马车。
皇宫一如既往的雄伟,金黄的琉璃瓦,上好的白玉地面,晓雾未散,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青瓦雕刻,玉石堆砌,奢华至极。在凤千澜的脚下是一条笔直长街,尽头处一座宫殿金光闪闪。
远远的香气传来,环清响。李婧柔在宫女的服侍下款款走来,一身蓝地白纹裙,头挽飞天髻,水灵灵的眼,新月型的眉,粉嫩的唇,楚楚细腰间系着一枚白玉质地的玉蝶。妆容精致,头高高仰着,不可一世。“凤千澜,别以为你进了宫门就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麻雀就是麻雀。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凤凰。”
之桃见李婧柔神情高傲,语气轻蔑,心中不屑。堂堂一国公主教养如此之差,一点公主的品质也无。
凤千澜微微一笑,算是见礼了,遂不再搭理这个无脑天真的小公主。如此看来南唐皇帝是真的喜爱这位公主,不然以她这种段位,在暗涛涌动的皇宫中分分钟被秒,哪里还能活到这般年纪。
李婧柔今日特意起早,不顾料峭春风,来这宫门口等着,就是为了奚落凤千澜一番。让她明白她凤千澜就是只小麻雀,配不上顾世子。可是凤千澜一脸淡然,根本不理会自己。那滋味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不能发,憋屈。
烟儿见此,心中不悦。她虽出身奴籍,但也是德妃娘娘跟前的红人,这才有机会服侍公主。眼下这人瞧不起公主,那就是瞧不起她们,气焰高涨道“大胆,公主说话,尔等也敢不回!”
凤千澜眼神一瞟,那宫女身着青绿衣裳与其他粉衣宫女明显不同,便知是李婧柔得力宫女。凤眼一眯,不怒自威,淡淡开口道“不知如何称呼?”
强大的威压让烟儿心中一惊,骨子里的奴性,让她下意识就要跪下。小脸发红,生生忍住。迫人的气势让她乱了阵脚,忘了自己是去问罪的,反被凤千澜问住了。“奴婢……”
在场众人低着头,不敢出声。怕得罪公主,更怕得罪这位气场强大的凤小姐。之桃可偷着乐了,小姐的实力她是清楚的,对付一个恃宠而骄的公主那是绰绰有余的,何况这小小丫头。这下公主自己撞上来,就是平日小姐说的那什么……对了,自虐。
李婧柔见状,越发不满。她只是一个小小丞相府的小姐,凭什么质问自己的人“凤千澜,你不要太过分!”
凤千澜觉得好笑,伸出白玉般的手,姿态优雅。弹了弹衣裳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公主,敢问千澜怎么过分了?”
李婧柔微愣,才反应过来凤千澜只是简单的寻问一个宫女的名字而已。怎么就过分了?
眼前的凤千澜一袭白衣飘飞,逆光而站。墨发飞舞,容颜静好。一身浩然正气迫人。天生高气,不怒也威。让她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也失了颜色。
李婧柔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她才是公主,她才是最高贵那个人。小嘴一翘,带着施恩的语气道“凤千澜,别给我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你配不上顾世子,还是早早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不定本公主心情好就原谅你方才的不敬之罪。”
凤千澜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清淡“哦,千澜明白了。”原来是那个混蛋的烂桃花。
之桃唇角一抿,世子爷要遭殃了。
李婧柔见凤千澜温顺,正要好好训诫凤千澜一番,给她点颜色看看。
此时德公公脚步匆匆朝两人走来。“给公主请安,给凤二小姐请安。”
李婧柔挥挥手,让德公公起身。
德公公脸上带笑,看见李婧柔在此,心中明了几分。笑容老成,谄媚道“请凤二小姐移步御书房。”
李婧柔知道凤千澜入宫第一件事就是向父皇谢恩,不敢忤逆父皇。反正凤千澜入了宫,就别想有好日子过!瘪瘪嘴,道“凤千澜,这事没完。”带着身边的一群宫女浩浩荡荡的走了。
德公公上前领着凤千澜向御书房走去。
李婧柔回头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眼神坚定“哼,凤千澜,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只有本公主,也唯有本公主才配得上顾世子。!”随后扬长而去。
烟儿用袖子拭了拭额角的冷汗,心下犹惊。随着李婧柔回了朝阳宫。心中难安,这位凤小姐并不似公子所说那般,只是后院女眷而已,得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让公子小心提防才是。
凤千澜跟着德公公行走在亘长的的大道上。道上刻着龙纹,或而狰狞跃空,或而施云布雨。一路走来,九九八十一幅龙纹图,形态各异。走过水波粼粼的云桥,拾阶而上,白玉在晨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凤千澜神色平静,丝毫讶异之色也无。就连之桃亦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德公公见主仆二人淡然有礼的模样,眼珠微转。
九九八十一汉白玉阶,凤千澜稳步而上,姿态端庄而优雅,琉璃簪垂下的流苏,在鬓间摇曳。一身白衣长裙拖地,宽大的衣摆迎风而扬,便是册后大典上皇后的风姿也及不上她半分。
登顶后,德公公立在一旁,十分恭敬“凤二小姐,皇上就在里面。”
凤千澜点点头,迈步进了大殿。之桃乖巧的在外等候。
莲步轻移,只见大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金漆的朱红大柱,迎面是双龙戏珠的木雕,栩栩如生又虎虎生威。六尺宽的沉香木桌案。皇上端坐在上座,手中握着一枚玉佩。
凤千澜敛衣而跪“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将视线移到堂下女子身上,神色难测“平身。”
凤千澜***的唇微张“谢皇上。”
皇上和颜悦色道“凤丫头来了。”
凤千澜不知皇上要她进宫是何意图,笑容得体,拜谢道“臣女谢皇上恩准臣女入宫修习。”
皇上爽朗一笑,点点头,挥了挥手。“好好好,凤丞相教女有方啊。”
随后一宫女捧着镶金带玉的托盘向凤千澜走来。
皇上龙眉微挑“凤丫头今儿是头一天入宫,朕便将这枚先皇后传下来的流云韵蝶佩赐予你作为见面礼。”
那流云韵蝶佩晶莹润泽,洁白无瑕。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玉佩下以淡蓝色穗子,碧蓝海天青。
玉佩是一只翩跹起舞的蝶,微微振动着双翅,好似将要振翅飞出。玉佩上如水波的云纹浑然天成,看玉可听涛,流云韵蝶。好玉!凤千澜在南唐皇宫也没见过这么上好的玉。
凤千澜伸出纤纤玉手将玉拿起,玉质光华,抚上去犹如丝绸般光滑,又如夏日的湖水一般微凉。忽而有音自远方传来,穿越了关山,刺破了时光,模糊了苍月。
“师父,您就将这玉佩赠予婉兮吧!婉兮喜欢这个。”
“……”
“师父,师父……婉兮爱得紧,就给了婉兮吧!”
“若给了你,以后莫要再胡闹。”
“嗯嗯,不胡闹,不胡闹。婉兮定会跟着师父好好修道。”
女孩稚嫩,男子沉稳。安宁如兮,不可求兮。瞬而散兮,强求不得。
凤千澜蓦然回神,皇上依旧威严的斜坐书案前,宫女小心翼翼的举着托盘。殿中香炉燃燃,龙涎香四溢。怎么回事?他们听不到那些对话?
皇上见凤千澜甚是喜欢这枚玉佩,笑笑道“好了,朕今日也乏了。德公公,你差人领凤丫头去锦朝宫吧。”
德公公推门而入,弯腰低头道“喏。”
凤千澜方作福“千澜谢皇上恩赐。”随德公公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碧蓝如洗的天空,一轮晨日挂在天边。微风自南而来带着不知花名的芬芳,偶尔有飞鸟掠过,带来一丝丝自由的味道。
凤千澜站在御书房外,九九八十一道阶,从上往下看,龙纹图泛着金色的光芒在洁白的玉地上相要腾跃而起。远方宫殿矗立,高高低低。角楼拔地而起,守望四方。
凤千澜遥遥望着西华方向,又忆起当日种种。眼神冰冷寒含霜。再次入宫,必不为刀下鱼肉!
天命已定,逆天而行。剑舞苍穹,笑乱天下。
谁人逆吾?一尺青锋。谁人阻我?血染黄沙。
苏悦汐,欠了我的,定要汝百倍偿还!
第二十二章 本是一双
御书房外,九九八十一阶,龙纹咆哮,金雀跃顶。
凤千澜立在高台之上,三千乌发在身后飘扬,白色长裙曳地,腰间锦带飘扬,细腰盈盈一握。宽大的衣摆上绣着淡荷,身段袅娜,竟生万种风情。
之桃站在凤千澜身后,俏脸隐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德公公朝凤千澜所在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太监。德公公走近,尖细着嗓子“凤小姐,这是小枫。便让他领小姐去锦朝宫。”
那叫小枫的太监年纪不大,约是有几分害羞,低着头道“宫殿早已收拾妥当,请凤小姐随奴才来。”
凤千澜朝德公公点点头“多谢公公。”又朝那脸薄的小太监道“有劳了。”
小枫一时竟被凤千澜那唇边的一笑迷住,复而低下头,声音若蝇“凤小姐客气了。”
小枫在前领路,主仆二人自高台缓步而下。
远远的一男子迎面走来。一身杏黄,乌发高束。腰间系着一块碧血雕龙羊脂玉。眉目俊秀,气息儒雅,风度翩然。
凤千澜见是太子,打算退让一边。
太子也看见了凤千澜,笑道“真巧,在这里遇上了凤小姐。”
如此一来,凤千澜也不必退避,行礼道“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万福。”
小枫与之桃两人屈膝而跪向太子请安。
太子双手合在背后,和颜悦色道“凤小姐不必多礼,请起。”
凤千澜直起身体,唇角含笑,一双凤眼清澈如许“多谢太子。”
清风自两人间吹过,带起几缕发丝。艳阳之下,女子容颜俏丽,男子儒雅有礼,极是般配。
阳光柔柔,凤千澜腰间那枚流云韵蝶佩泛着圆润的光泽。太子眼中情绪多变“凤小姐,这玉是父皇所赐?”
凤千澜拿起腰间的玉佩,触感微凉,“正是皇上所赐。”
太子俊秀的眉目含笑“那真是凤小姐的福气了,这流云韵蝶佩原是先帝赐予先皇后的定情之物,先皇后生前极是喜爱。”
凤千澜在御书房中就察觉这玉佩的来历不简单,其中暗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不过太子这话是话中有话?先帝与先皇后的定情之物?难道皇上是想赐婚与她,只是赐婚的对象……凤千澜心中百般推测,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柳眉微挑“那倒真是千澜的福气了。”话音一转又道“太子此时进宫,想必与皇上有要事相谈,千澜就不打扰了,千澜先行告退。”
太子颔首淡淡道“好。”
三人绕过太子,向前而去。
太子站在原地,握住的手展开,手心躺着的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与凤千澜的那块一般无二,只是韵蝶的姿态不同,分明是一只雄蝶。“父皇这次是铁了心……”她定是南唐下一任皇后无疑。她貌美倾城,大方得体,便是皇后也做得。只是做不得他心中的皇后,他李霖轩的皇后。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见太子看着一枚玉发愣,提醒道“太子是否还要进殿面圣?”皇上根本没有召见太子,是宫人来报凤小姐进了宫……
太子抬头,眸色深深,九九八十一道玉阶上的宫殿在光下如同神殿,不可逆之,唯有顺其而行,方有生机。轻轻道“不用,回宫。”这事自有人禀明父皇,他不用再多此一举。
玉阶尽头,德公公将方才的事瞧了个清楚,连忙进了御书房向皇上禀告此事。皇上听说,二人相谈甚欢,龙颜大悦“轩儿,以社稷为重,实为我南唐太子!德公公,沐丫头那边不用找人盯着了。”
德公公心中欢喜,“喏。奴才这就去传旨。”快步出了御书房,这凤小姐可是将来的贵人,得叮嘱小枫好好伺候这位主子,前途不可限量哇!
小枫领着凤千澜主仆二人在皇宫中穿行。楼阁亭台,碧瓦重檐。走过水波粼粼的云桥,穿过百花争艳的花园,一路走来,风景独好。行至流云亭时,见一美人端坐在亭中,好似正在小憩。
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夜空中的星星,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贵的气质。眉间几缕忧色更显清冷之气,身姿玲珑,颇有勾魂摄魄之态。这般清冷,自有让人魂牵梦绕的魔力。一身绣兰月锦宫装,兰花欲绽。玉手持杯,独自在空谷中静自美好。眉羽间有几分沐瑾雪的影子。绿色的芭蕉叶,朱红的亭柱,难求之美人。
凤千澜立在原地,打量亭中美人。美则美矣,但美得空洞了些。
小枫见状,小声解释道“这位是住在重华殿的沐贵妃。出自沐老将军府中,是沐将军的妹妹。生性孤僻冷傲,极少与后宫嫔妃来往。皇上是极宠贵妃娘娘的。”
凤千澜颔首,原来是瑾雪的姑姑,怪不得眉间有几分相似。
沐贵妃发现站在树下打量自己的女子,幽幽的转过头。招来宫女吩咐了什么。然后优雅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之桃奇怪,“这贵妃娘娘也太冷傲了些。”分明看见了小姐,也不打个招呼么?
凤千澜笑着摇摇头“不是冷傲。”是清醒,十分的清醒。
沐贵妃已经走了多时,凤千澜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什么。
小枫不敢多言,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须臾,一粉裳宫女款款而来,向凤千澜福身“凤小姐,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还请小姐收下。”
宫女递来一个淡蓝绣兰的荷包。之桃上前准备接过,宫女没有松手。
之桃不知这宫女是何意,难道还要小姐亲自接下?之桃回头看着小姐,眼神警惕,担心有诈。
凤千澜毫不在意,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荷包“替我谢谢贵妃娘娘。”
宫女一笑“小姐客气了,我们娘娘说了瑾雪小姐的朋友就是娘娘的朋友,小姐初次入宫,还请小姐多多留心。”随后施礼,离开了。
之桃不解“小姐这贵妃娘娘好生奇怪。”不是说性情冷傲吗?怎么第一次见小姐就以荷包相赠。
小枫一言不发,低头站好。
凤千澜拿起那绣兰荷包放在鼻尖轻嗅柏子仁的苦味传来,“咱们是沾了瑾雪的光。”柏子仁。仁友爱也。瑾雪有这样的姑姑,真好。想到此处不禁伤神,大哥曾经也是这般极力爱护,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午夜回时,不会有人再唤她一声小七。
三人继续在宫中前行。
凤千澜拿着荷包,药香沁人心怀,比御书房中贵比黄金的龙涎香好闻许多。凤千澜忽而抬头,记忆回溯。那夜兰汀宫大火,苏悦汐丢来的长命锁上除却阿孟的气息,还有一种独特的味道。那是,那是……南唐御书房的龙涎香!
当时,她损了心脉,重击接连而来,根本无法关注到那一丝不同于西华皇室的龙涎香。难道苏悦汐与南唐皇宫有什么关联,或者说蒋家灭门与南唐皇宫有关?
凤千澜清澈如水的眸子染上寒冰,心底的伤疤再次撕裂,鲜血淋漓。痛得她脚趾弯曲,那夜大火的焚心之疼她永生难忘。爱一个人,为他伤得体无完肤,她无悔。但她不能忍受,爱一个人,因他伤极家人。血肉亲情,最难割舍。
忽而眼前又浮现出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那人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浅浅道“我的阿兰是最漂亮的,我又怎么会讨厌你呢?”随后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抚上她脸颊上狰狞的伤口,眼里盛满了疼惜。
众生芸芸,无情之人,唯独倾情一人。她就一步步深陷,然后烈火焚身,万劫不复。
小枫与之桃都没有发现凤千澜的不对劲,因为她的表情实在太过平静,毫无波澜。
行至锦朝宫,步入内院,宫殿上书三个大字,锦朝宫。笔触苍劲有力,大气恢弘,不似一般宫殿的牌匾。
凤千澜从回忆中抽身,记忆的灼痛让她脸色微白。
小枫好似发现了凤千澜的不对劲,不敢多嘴“凤小姐,锦朝宫到了。请小姐进殿休息,小枫会留在锦朝宫侍奉小姐,若小姐有什么需求,尽管示下。”
凤千澜点点头,桃色唇瓣微白,额头有着一层薄汗“嗯。好了,小枫,我暂且不需要什么,你下去休息吧。”
小枫规规矩矩道“喏。”退了下去。
之桃这时才发现凤千澜脸色不太对劲,担忧道“小姐,您怎么了?”
凤千澜安抚道“没事,只是天气有些热罢了。”
之桃信了凤千澜的话,乖巧道“那小姐赶紧进殿休息吧,这日头确实大了,可别生病了。”
两人迈步进了正殿。寝殿檀木作梁,殿中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月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金蓉毯,内嵌金珠,梨花香的桌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桌案上摆放着景德镇烧纸的青瓷,壁上悬挂着当世名画,香炉中燃着鹅梨帐中香。靠窗的架子上摆放着不知名的瓷器,墙以椒和泥涂壁,殿中温暖芳香,又在角落里放置冰盆,凉爽怡人。比起凤府破旧漏雨的澜珊阁不知好了多少倍。
之桃微愣,随后雀跃地到处查看“小姐,这里比澜珊阁好了很多耶。”
凤千澜方才不适之感也消散了许多,眼角一眯,看向殿中连通内寝的方向。
忽而转角处的帘子被撩起,一人戎装而出,黑发高高束起。
第二十三章 月出皎兮
那人一身黑衣,长发束起。走近凤千澜单膝跪下,“言玖奉命来保护小姐安全。”
熟悉的面孔让凤千澜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起来吧。”顾熠城
言玖利落起身站好。
凤千澜慢步走到梨花木椅前,转身坐下,凤眼睨着言玖“你家主子近日可好?”
锦朝宫中的宫女将茶奉上,而后退至一边。之桃站在凤千澜身后,打量着堂中女子。言玖?她与言柒是兄妹吗?看这面容,两人一点也不像。
言玖声色低沉,没有一丝表情道“言玖不敢打探主子的事。”
凤千澜眸色深深,言玖脚步轻巧,身姿挺拔,又懂得分寸,是个不错的暗卫。可若是留下言玖,她的行踪顾熠城势必会知道。依那人的精明,定然会猜到她要做什么,甚至猜到她不是真的凤千澜!“你且回吧。告诉你家主子,我这里不需要有主的人。”
言玖面上毫无波澜。声如低音的提琴悠扬沉郁,自有一股淡然宁静不争的气质。单膝再跪,双手成拳“小姐就是言玖的主子。”世子让她前来保护凤小姐,实质上就是将她送给了凤小姐。主子的命令她从来不会违背,这一次亦是。
凤千澜微微一愣,顾熠城是吃准了她会这样说?言玖的功夫她是见过的,也欣赏这个平时话不多的暗卫。况且后宫争斗,多一个言玖,也多一分生机。“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之桃,你去让小枫给言玖寻个住处。”
之桃道“喏。”快步走出了正殿。
凤千澜细细打量了言玖一番,端起茶盏。此人虽是平淡无争,但眉间暗含着几分傲气,从前蒋家军的新兵也是这般模样。便笑道“你初来。我们还未相熟,以后慢慢磨合吧。好了,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此时言玖人在这了,心却不在。来日方长,日久自见人心。
言玖一礼退了下去。
雅致的殿堂,空中弥漫着椒的芬芳。椒房,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凤千澜暗自琢磨,“这流云韵蝶佩原是先帝赐予先皇后的定情之物,先皇后生前极是喜爱。”耳边蓦然响起太子方才殿前之语。赐婚的对象……莫非就是太子!
凤千澜柳眉皱起,宛若削葱的指尖在纹理细密的桌案上一下一下敲打。这样一来,皇上对她的偏心就有了依据,也可以解释凤丞相为什么对她屡屡破格。可是理由呢?让皇上选一个痴呆了十几年的傻子做太子妃,甚至还可能是将来的南唐帝后的理由会是什么呢?在这个看门庭极其重的时代,即使她再出众,也不能和那些世家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相比,单说礼仪规矩这块她就不及格。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除却她近日的表现,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一个九五至尊也无法拒绝的理由。
凤千澜修长的指尖触及桌面,眸子漆黑,目光射向御书房的方向,似笑非笑。纤纤玉手拿起腰间那枚玉佩,晶莹润泽,洁白无瑕。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淡蓝色穗子摇晃,玉中的蝴蝶好似将要飞出。看来南唐皇宫里还有很多秘密,待她一探。
日头渐渐西垂,天空换上了黑衣。夜幕中颗颗星斗闪烁,像熠熠生辉的宝石。凉风习习,带着一丝丝潮意。凤千澜待之桃睡下,轻手轻脚的出了门。一身黑衣,身姿灵巧,纵身一跃,没入黑夜。
乌云散开,一轮明月当空。凤千澜落在一处屋檐上,几个起落间跃上了御书房远处的宫墙。
御书房外,九九八十一阶,四周空旷,毫无遮掩之地。侍卫来回巡逻,御书房外更有重兵把守。屋中未点灯火。
凤千澜伏在墙头,放慢了呼吸,目光敏锐如豹,等待着最佳的猎食时机。侍卫来来回回,一波又一波。
凤千澜在心中默算,玉阶下的侍卫大约一盏茶巡回一次,玉阶上把守的人则是一炷香一换。麻烦的是御书房外那些半夜换一次的侍卫。若要悄无声息的潜进,必须在玉阶下和玉阶梯上的侍卫同时换岗之时迅速穿过,时间不可多于半盏茶。而这中间,凤千澜的落地点只有两处,若无强大的内力,绝不可能通过这重重防锁。
凤千澜依旧伏在墙头,身体紧绷,犹如猎豹,伺机而动。
月亮血红,树叶飒飒。晚风吹过,乌云遮住了红月。凤千澜瞅准时机,跃墙而下。在墙角随手插上一炷香,香烟升起,香心一点红在风中忽熄忽明。
夜风渐大,吹得人脸上发麻。玉阶下的侍卫进行换班,“咻”一阵风呼啸而过。一小侍卫原本睡眼朦胧的眼张开,惊恐在眼中打转“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们身边经过……”
那被称作大哥的侍卫“啪”的打了一下他的头盔“什么什么的,别瞎说。换完班就走了,疑神疑鬼的做啥子。”
小侍卫颤巍巍的道“可是大哥,这宫中本来就有些惨死的妃嫔。那那那……南边的钟粹宫里的兰妃娘娘不就是一个……而且今晚的月亮……”是血色的!
年长的侍卫拉过小侍卫“嘘,那位可提不得,那是宫中禁忌。你小子不想活了。”
小侍卫忽地禁了声,脸色苍白,再不敢多言,哆哆嗦嗦地随着年长的侍卫离开了。
两侍卫交谈之际,凤千澜御风而过,来到玉阶上。脚尖一点,腾跃而起,行的正是当日寻芳楼中崔铭浩所使的移幻步。
步步生风,移景幻物。夜幕中被乌云遮住的血月,散着诡谲的红光,夜风更大了,凤千澜额头前青丝乱舞,身姿轻盈,几个点地,悄无声息地登上了第八十一阶玉阶。
柳眉微皱,这身体运行内力之时,一股温暖似清流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滋润着体内即将枯竭的内力。
高台上,白玉栏杆在黑夜里泛着冷意,御书房四角的角铃随风摇荡。侍卫手中拿着长戟,一丝不苟的直视前方。乌云将散,凤千澜来不及多想,小脚踩上白玉栏杆上精雕细刻的狮子头,凌空而上。
风止,云散,血色洒满整个建筑,白玉阶上淡淡的黄色,令人心生寒意。西墙角的香已经燃尽,烟灰随风飘散,只余一根微小的香棍静静地插在土中。黑暗的角落里,一人身着太监宫装,自角落走出,拿走了插在泥土中的香棍,向南边走去,再一次隐没在黑夜里,不见踪影。
此时凤千澜已经安全跃上了屋顶,趴在琉璃瓦上,尽力将自己的身躯压低与屋顶融为一体。因过度前倾,发间的簪子突然松落。朝着地面快速坠落。
凤千澜伸手去够,也难以与引力抗衡。簪子还是笔直的朝下落去。她柳眉皱起,一双凤眼凌厉。本不想惊动侍卫,这次是疏忽了。
她全身力量积攒,打算与侍卫一较高低。
簪子将落之际。一人仙风道骨,身着八卦长袍,飘然而来。
侍卫见来人,齐齐跪下“参见国师。”一时之间隐没了簪子落地的声响。凤千澜额角发汗,心如擂鼓,紧绷的身躯松懈下来。靠,这玩的是心跳!
国师溟秦年近半百,慈目善目,一双眼睛明亮睿智,示意众人起身。“诸位莫怪,今夜月色甚奇,故吾来此一观。还劳烦诸位退至阶下。”
众侍卫不敢忤逆这位南唐尊贵的国师,纷纷退向阶下。
一下子,高台之上,只剩下溟秦。溟秦步履稳健凭栏而立,背对着凤千澜所在方向,抬头观月。宽大的衣袖飘飘,好似真的只是观月来的。
凤千澜心怀警惕,双眼紧紧盯着溟秦,此人步履稳健,乃武学之人。仙风道骨之姿,在与众侍卫说话时就发现了屋顶的她,只是没有点破,定然有鬼。她到想看看这神棍想干什么……
溟秦双手缚在身后,与世无争,和心平气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云之遥遥,风之徐徐。思佳人兮,碧落不见。复而寻之,黄泉不遇。”
碧落不见,黄泉不遇。凤千澜忽而泪盈满眶,锥心之痛让她脸色发白,比那夜烈火还令人阵痛。雨凉,风冷,心底绝望。这是什么词?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四周空旷寂静,夜风呼啸。冷冷的寒意冲上心头。溟秦叹息一声,对着虚空道“时机成熟之时,望姑娘随我蓬莱一游。”随后步履不紧不慢,离开了这方天地。
凤千澜伏在屋顶,止住了簌簌落下的泪,心绪稍稍平。落泪之时,她清晰的听到蓬莱二字。原来他来自神秘的东海蓬莱。
而他此来,是想让她欠他一个人情。条件是去蓬莱一游,而她拒绝的机会也无。凤千澜拭干眼角的泪,跃下屋顶。方方站稳,突然眼前一花,好不容易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今日不好再探。几个起落,朝锦朝宫跃去。
月色渗人,命运的轮盘不紧不慢的转动。南方凤星大亮,在空中闪着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
第二十四章 上书房
五更十分,星辰西挂,天色将明。顾熠城一身黑衣几个掠起回到了顾王府中。
言柒守在素忆居门外,眼下青黑。世子去见玉行(xing)先生,三天了还未回来,他着急啊。
言柒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的归云亭,亭子临水而建,仅在东边留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过道。星辰映入幽蓝的湖水中,偶尔有小鱼跃起,在犹若明镜的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纹。
言柒静静的看着亭子发愣,亭子四角的红漆有几处脱落。这亭子和素月居都是当年世子从煞血楼归来所建,转眼也有十年的光景了呢。
一阵风拂过水面,顾熠城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归云亭中。一身黑衣,宽大的衣袖上用金色绣着文竹,腰间一枚如意纹麟佩泛着温润的光泽。星辰淡淡的余晖洒在俊美的脸庞,黑玉般的眸子倒映着波光点点,如画的眉间略带倦色。
凉风习习,光如流水,青雾浮起,那人如神明一般自亭中走来。
言柒见是世子,欣喜上前,自从言玖进了宫,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嬉皮笑脸道“世子回来了。”
顾熠城一身风尘,脚步向前,淡淡道“嗯。”眸子中略带忧色。
言柒也不顾自家世子的冷淡,像尾巴似的跟在顾熠城身后。你说世子冷淡。别开玩笑了,世子从来都是十分冷淡。只有凤小姐在时,世子才会偶尔露出点情绪。“世子,言玖已经按照世子的吩咐进宫了。”
顾熠城颔首,表示知道了。
东方,茫茫的天际弥漫着一层轻飘的白雾。白雾远处,生了一丝桃色的云霞,像极了某人娇软的唇色。
古有诗经《王风采葛》言,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从前的顾熠城不会觉得一日有多么漫长。她在西华,他在南唐。一天不见,一年不见,五年不见,十年不见,他未曾埋怨,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就能让他好几天合不上眼。大概是上天怜惜,不想叫他失望此生,将她送来了南唐,送来了他的身边。
他脑中响起简玉行的话“如她这般情况,我曾在一本杂记中见过。但那本杂记年代久远,断简残编,很多已经失传。我无法判断是不是蓬莱秘术所为……”
顾熠城抿唇,既然她来了,他就不会再放手。
佛曰,众生皆苦,百涩一甜。不论将来会面对怎样的危难险阻,他在,就会替她挡下所有悲苦,留下一甜予她。他要的不是与她并肩而站,他要的是她躲在他身后。纵是雨疏风骤,纵使万剑穿心,只为为护一生平安顺遂。
顾熠城削薄的唇角扬起“言柒,备车,我们进宫。“
言柒还要说说近日太子、崔家和南阳王的动向时,顾熠城这么一句话。让平日里喋喋不休的言柒闭了嘴。
顾熠城向素忆居走去。言柒停在原地“什么?”世子要他备车,世子要进宫?这连夜赶路,也不休息一会,就马不停蹄的进宫?
顾熠城不理会言柒,进了屋中。
言柒一想,算了算了,有了媳妇,忘了兄弟。没爱了。垂头丧气的准备车架去了。
春三月,锦朝宫。
天际一层淡淡的云,院中一树桃花怒放,远远看去像是百里胭脂云。轩窗微微向外开着,月光柔弱,隔树照来,照亮了室内的光景。
凤千澜坐在铜镜前,肤白如皎月,浅眉似柳,睫毛纤长,小鼻精巧,唇若桃色。风吹青丝,拂过脸颊,一身轻薄的白衣,国色天香,美如神女。
微风送来淡淡的桃花香气,之桃手持木梳,细细打理着凤千澜乌黑的长发。“小姐,今日第一天去上书房,您打算穿那件衣裳?昨日尚丝局又送来许多时下的春装,请小姐挑选。”
凤千澜双眼轻闭,“淡蓝色的便好。”昨夜从御书房回来,她就感觉头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桃花清香怡人,方才缓解了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这具身体有什么隐疾?
凤千澜放空思绪,调动内力在体内游走。
之桃水灵的大眼轻闪,眉头微拧起,什么也没说,继续打理着手中的青丝。
当第一缕晨光洒在皇宫,金屋玉殿闪着耀眼的光芒。上书房的钟声响起,皇子公主们陆陆续续走进了讲堂。
上书房是一座坐落在皇宫东北角的建筑,门前两只威武的石狮子,漆黑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上书房三个流金大字,气势雄浑。走进正门,入目便是一座长殿,一共五间大殿,相互联通。四根明柱,涂成红色,漆光鉴亮,支撑着宛若雄鹰的大殿。房门大开,其中景象一览无余。顶端的两间殿里摆着一排排书架。东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孔子像,眼神悲悯带着慈爱众生的气度。西墙上挂着一幅《烟雨图》,远山朦胧,青山隐没,烟笼蒹葭,雾罩杨柳。上题: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居中的大殿里,上方置着一张大理石大案,案上累着一摞摞书,几方宝砚,各色笔筒,还有一根亮闪闪的戒尺。其下则摆放了一排排桌椅,桌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四大文宝,供皇子皇女读书写作。
殿外是一副对联,上联:惟楚有材。下联:于斯为盛。
殿旁是两道对称的景墙,其上爬满了花藤,稠密的绿叶娇嫩,坠着的花骨朵含苞欲放,让人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李霖潇便站在院中景墙处,身着紫袍,腰缠玉带,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小麦色的肌肤,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刚阳气息。面无表情,一双眼却不住的往正门口看,好似在等什么人。
当凤千澜出现在正门之时,李霖潇深沉的眼一眯,唇微微张开。
一步两步,凤千澜穿着天青蓝色的褶裥裙翩然走过。在她迈脚进门时,便注意到了站在景墙下的李霖潇。凤千澜根本不想理会这个让从前的凤千澜吃尽苦头的皇子,莲步轻巧,目不斜视,直直走过,好像不曾注意到墙下有人。
李霖潇的眸子在凤千澜直直走过之时黯然失色,先前微张的唇抿成一线。他不敢与她说话,是他的错,才造成了两人间的形同陌路。
李霖潇看着凤千澜的侧颜,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肤如凝脂,绝色无双。一身天青色的长裙曳地,乌发松挽,腰间挂着流云韵蝶佩,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摆动,锦带一缠,细腰盈盈。她本该是他的妻。
凤千澜已经走远,李霖潇还站在原地。心中酸涩,不甘的怒火萦满心间。紫袖一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上书房。
正殿鸦雀无声,桌案摆放整齐。凤千澜一进来,便看见了角落里,杵着手肘假寐的顾熠城。原因无它,殿中女眷的目光大多停留在他的身上,在顾熠城的桌案上堆满了各色绢帕,看起来像孔雀的羽毛,引人注目。
在南唐民风开放,更有以绢帕表情的传统。女子害羞不敢向心上人表白,就借之以帕,向倾慕之人表达爱慕。
李婧柔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就落座在顾熠城旁边的位置上。在凤千澜进来时还丢了一个傲慢的眼神给她。宫女俏脸微红,低着头。
凤千澜满头黑线,这厮几日不见,原来是去招桃花了。甚至还有一位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花苞头。也痴痴的望着顾熠城,大大的眼睛不肯移开半分。她看着萌萌的小女孩,不禁莞尔。
此时殿中已经座无虚席,顾熠城身旁的桌案都坐了人。只剩下顾熠城前方的那张桌案无人问津,大概是离夫子的讲台太近了。
凤千澜轻步走过,裙摆在空中荡起好看的弧度,落了座。
待悠扬古朴钟声响过三巡,夫子怀抱着讲义走进了殿堂。
这夫子是国子监德高望重的祭酒大人姓董,名博善。一身宽大的青衫,蓄着长长的胡须,一双老眼闪着精明睿智的光。董大人缓步迈进大堂,窃窃私语的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
董祭酒一双眼巡视了一遍大殿,发现了稀客,拱手笑道“顾世子,稀客稀客。”
顾熠城早已张开了双眼,正襟危坐。起身拱手“董祭酒。熠城今日来此旁听,打扰董祭酒了。”
董祭酒见到顾熠城,心中欢愉,大概是有才之人间的仰慕吧。顾熠城虽然比他年轻。在才华的造诣上却远远胜过自己。“不碍事,不碍事。还请世子多多指教。”
董祭酒话音一落,大殿上传来众女的吸气之声。“哇,世子好帅。”
“平日里黑脸的夫子居然对人和颜悦色耶!”
“世子果然是世子!”
……
凤千澜对顾熠城如何惊才艳艳并没什么感觉,只叹道花痴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哇!
先前的小女孩用着软软的嗓音,无比自豪道”那是,世子九岁入国子监修习,十岁便上了战场。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学完了国子监的所有课目 ……“
“是啊,是啊。国子监那地方,课业繁重,文字晦涩难懂。能从国子监修完国学出来的人寥寥无几,世子不仅修完学业,还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我好崇拜他……
第二十五章 上书房(2)
两人见过礼。皇子、公主纷纷向董祭酒行礼,用长揖代替跪拜。一礼过后,便开始了一天的课程。
凤千澜身后的顾熠城一双黑眸盯着前方端坐的女子。身姿窈窕,乌发披散,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气。如画的眉眼染上一层暖意,她站在门外时,他就知道她来了。那微微的桃花香气,随风来到了鼻尖,香甜微醺,让他沉醉。他想好好抱抱她,告诉她……他想她了。
此时的凤千澜凤眼沉静,脑海中是顾熠城十岁之后的事迹。南唐顾王府世子,十岁战场厮杀,军功赫赫。十三岁挂帅为将,奉旨征讨鲜卑,定兰城,扫西域,护一方百姓,深受百姓爱戴。
兰城一战还经常被太师作为经典案例教导西华众皇子,她身为君凌风的护卫自然也旁听过。
太师三言两语便讲述了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顾熠城在危机四伏中是如何用兵,如何布局。那时她也只是感叹一句顾熠城行兵如神便翻过了。
现下那传奇中的人就坐在她身后,她突然觉得当年生死攸关的一战,他真的很不容易。
几月前,他还率兵结束了柔然之乱。柔然之乱,凤千澜眼神黯淡,她的大哥就死于那一役。
凤千澜走神之时,董祭酒正讲解《孙子算经》,摇着头,走来走去“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皇子公主们都低下了头,生怕被点名回答问题。那个扎着花苞头的小女孩也收起了方才的自豪,小脑袋低低的。
李婧柔直接转过头,假装没听见,胸膛心乱跳。世子好不容易来一次上书房,她不想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丢了脸。
董祭酒见无人回答,这《孙子算经》是比较难上的一门课,于是鼓励道“若是谁回答得上这个问题,今天的课就免了。”
即使奖励诱人,还是没有人敢回答他的问题,众人噤若寒蝉。偶尔有风吹书页的声音响起。轻薄的帘子随风飘扬,墙上的《烟雨图》静静挂着,溪云初起让心底多了一丝凉爽。
见无人动作,董祭酒无奈的摇摇头,撸着胡须,待看到走神的凤千澜时,“凤小姐是吧?你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吗?”不好好听讲,还走神,枉皇上特许她来上书房念书!
凤千澜回神,有些呆愣“唔?”
众人哄堂大笑,李婧柔尤为得意,她就喜欢看凤千澜出丑。转眼看向旁边的顾熠城,双眼直了。
只见顾熠城用手肘杵着下颚,宽大的衣袖安静的躺在桌案上,长若流水的发丝被风吹起。另一只手拿着沾了墨汁的毛笔。淡淡一笑,宛如神明,惊心动魄。
李婧柔眼直了,嘴角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世子,世子,笑起来真好看。她的心怦怦乱跳,撞得她心房微微疼痛。
这厢李婧柔犯花痴,那厢董祭酒横眉怒目,手中拿着闪闪发亮的戒尺“凤小姐,这是课堂。请小姐严肃对待!”
众人幸灾乐祸,猜想凤千澜定要被夫子罚了。第一天就给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哼哼,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凤千澜不顾众人的取笑,径自舒展了颈部,又睨了睨横眉怒目的董祭酒。认真的看着董祭酒,桃色的唇微启,语调缓慢邪魅,“十二,三十二。”
语毕潇洒起身,天青色的袖子在空中划过,洒脱在风尘。凤千澜旁若无人的走过董祭酒身边,一步步出了大殿。唔,正合她意。她一个现代人还真没有兴趣听一个老头讲什么鸡兔同笼。闲闲跨过了坎,轻飘飘的瞥了顾熠城所在的方向,正正对上一双如画的眼,然后出了大殿。
满殿寂静,皇子公主不解这凤千澜怎么这么大胆,竟敢公然离开学堂?
董祭酒愣在原地,脸上略微尴尬,心下震惊,这凤千澜不是痴傻十年吗?怎么一开口就说出了答案,还完全正确!难道是晚慧?现在他或许有些明白皇上准凤千澜来上书房念书的原因了。此女不凡!
堂下寂静,顾熠城对凤千澜的行为哭笑不得,见她出了大殿,只得起身收拾她留下的摊子,淡淡道“董祭酒,在下还有要事,便先行一步了。”
董祭酒顺着顾熠城给的台阶而下“世子请便。”
随后顾熠城也出了大殿,引得堂中少女失望连连。盼着世子再来。董祭酒拿着书“咳咳咳,好了,我们上课,上课。”大殿中,一个像花苞似的物体正悄悄向东面那扇窗户移动。
顾熠城已出了殿门,众人只好将目光收回,重新移到书本上,开始枯燥乏味的学习。
这边凤千澜出了殿门,就直直向前走,打算到正门口等顾熠城,她有事想问他。
微风吹得树叶莎莎作响,阳光穿过稀稀疏疏的叶儿,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时值春天,炎阳似火,发出炙人的热度。凤千澜顺着来时的路向前。
炎日之下,一**岁的孩童,小手挡在头顶,依旧挡不住烈日炎炎,硕大的汗珠自稚嫩的脸庞流下。他黑发高束,脸蛋白白胖胖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抬头幽怨的看了看头顶的烈日。一身黄色宫装,腰间缠着一枚玉,那是皇子的象征。
小孩见有人向自己走来,大眼忽闪的厉害。朝凤千澜喊道“你也被夫子罚站的!“
凤千澜好笑的看着这个不知哪个宫里的小皇子,道“好像不是。”
小孩一听凤千澜的话,嘟起了嘴唇,喃喃道“夫子太偏心了。为什么只罚我一个人?”如果董祭酒在定会被气得跳起,十一皇子,您天天迟到,您说老夫为什么罚你!
凤千澜见小孩这般表情,笑出了声,音若银铃般悦耳。“你叫什么名字?”
十一皇子抬起头,如目便是那女子灿若艳阳的笑容,一双凤眼清澈,柳眉弯弯。天青色的衣裙更衬得她容颜倾城,软着声音道“我叫霖慕,他们叫我十一皇子。”
凤千澜睨着小手举过头顶的小孩,柳眉弯弯,“哦,十一皇子呀。”凤千澜进宫前没有听说宫中还有一位十一皇子,大概是不受宠爱吧。深宫就是这样,既有世上最亮的光,也有世上最绝望的黑夜。如汀兰宫的一夜大火,如眼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孩童。
十一皇子见凤千澜面带柔色,觉得很是亲切,那是娘亲的味道,大眼含满期待,看着凤千澜“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凤千澜笑笑,朝十一皇子的方向走去。“我呀,你叫我澜姐姐就好。”
十一皇子嘟嘴,“不行,这样我就不知道你的全名了,不知道你的全名,我如何向父皇请旨赐婚?”
凤千澜来到十一皇子近处,听清楚十一皇子说的什么话后,“噗啾”一声笑了出来“你才多大点,就想着娶亲了?”
顾熠城来到时,就听见凤千澜与十一皇子的对话,惊得一颤。看着那天青色的女子,一瞬间好想把她藏起来。
十一皇子远远便看见了顾熠城,突然一个狼扑,抱住了凤千澜的腿。像小狼崽护食一般警惕的看着向两人走来的顾熠城“顾熠城,她是本皇子的。你不许与本皇子抢!”
他从知事起就有人向他提起一个叫顾熠城的人,他们都说此人如何惊才艳艳,如何风度翩翩,如何英勇无畏。上了书房后,夫子也经常提起此人,要他向此人学习。但对于他来说,这个此人就是个混蛋,每每他做不好事,做错事,总有人提起他。是以他也是真的讨厌这个叫顾熠城的男人。
与之桃站在一起的言柒听了十一皇子的话,眉头皱起,哭丧着脸,完了,又有一个人要和世子抢世子妃了……
凤千澜低头笑笑,摸着十一皇子的发顶。将目光投向翩翩而来的顾熠城,这到底是有多大的怨啊?
顾熠城如画的眼在阳光下生辉,淡定的回应凤千澜,我没有欺负过他。
凤千澜见状更想笑了,一双凤眼波光滟潋,桃色的唇扬起,一笑倾人城。
顾熠城走近,和颜悦色道“十一皇子,松手好吗?”她是我的。
十一皇子愤愤的看着顾熠城,一点松手的迹象也无,大声道“不,她是我的!”
顾熠城头顶黑线,这小屁孩,敢和本世子抢人!“十一皇子,董祭酒……”
凤千澜任由小十一抱着,看顾熠城吃瘪,她很开心。
小十一一听董祭酒有些慌神,就要松手。黑溜溜的眼珠一转,又紧紧抱住了凤千澜的腿“不,董祭酒又怎么样?她是我的。”
凤千澜好笑的看着两人,嘴角止不住向上。这十一皇子真可爱,是枚小正太呀。
顾熠城生平第一次笑容僵在了嘴角,这小破孩,打不得,骂不得。若是敌军将领,他一刀了结便好。偏偏是这么一个小孩,不好拿捏。
正在顾熠城对十一皇子束手无策时,一个小女孩穿着粉嫩瑶裙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十一,不准你欺负世子。”
第二十六章 未曾见过
“十一,不准欺负世子!”小女孩身着粉嫩瑶裙,发间用淡蓝的丝绸扎着成花苞状,余下发丝柔顺地披在身后。水灵灵的眼,略带婴儿肥。声音软软的,像甜蜜一般。
十一皇子见女孩跑来,白眼一翻“陈攸宁,你来干什么?”
凤千澜看着陈攸宁,用眼神向身边的顾熠城询问,这小姑娘是……
顾熠城淡定的拉过凤千澜如凝脂的手,在掌心写了一个“陈”字。
凤千澜了然,看着阶下不及她腰间的小女孩。原来是十大世家的陈家。陈家乃太后母家,因这层关系,陈家出了一位郡主,封号攸宁。
陈攸宁肉乎乎的小脸,染上一层胭脂,一双水灵灵的眼朝顾熠城瞄了一眼,又迅速离开。
十一皇子疑惑的看了看平日里像小霸王似的陈攸宁。这家伙怎么回事?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今日怎么像父皇的搔首弄姿的妃嫔一般,一副小女儿模样。随陈攸宁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了那张讨人厌的脸……“陈攸宁,你喜欢世子。”
陈攸宁听十一皇子将自己的心事袒露在众人面前,生气的跺跺脚,大声道“十一!”
十一皇子撇撇嘴,一脸嫌弃。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双眼贼亮贼亮,将肉肉的手搭在矮自己一个头的陈攸宁肩上“哎,陈攸宁,和你商量个事呗。你看上了世子,我看上了澜……”十一皇子不知道凤千澜叫什么名字,回头看着凤千澜“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凤千澜笑笑不语,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皮吗?
顾熠城则挑挑眉,脸不红,气不喘“澜思熠。”
言柒听了差点吐血,世子占起凤小姐的便宜来可真不害臊,那面不改色的模样。还澜思熠?
之桃也偷偷笑了起来。
凤千澜则一脸黑线,澜思熠,思个鬼啊!这几天不见人影的,一见面就是一堆桃花。纤纤玉手悄悄在顾熠城背后拧着。眼神似刀嗖嗖的,吾思念汝?
凤千澜会武,手上的劲道也大。顾熠城背后一疼,如画眉眼依旧温暖如初,黑眸深深地直视着骄阳下的凤千澜。她眉不描而黛,肤如凝脂。一身青天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白荷送香,同色的丝带腰间一系,身段袅娜。
南有佳人兮,聘聘袅袅。将欲倾城兮,为我彷徨。南有佳人兮,云裳花容,将欲倾国兮,使我沦亡。
顾熠城直接将凤千澜的疑问句改成了陈述句。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他只愿听他想听的,至于他不想听的……
八岁的十一皇子根本察觉不到场中的气氛变幻,自以为得知了凤千澜的名字,沾沾自喜道“对,澜思熠。你看上了世子,我看上了澜思熠。不如我们把他们拆了,你一个,我一个。”
言柒一听喷笑出声,“噗啾”。这十一皇子是来搞笑的吧!
凤千澜放下拧着顾熠城的手,对顾熠城好笑道“他这是在分苹果,你一个,我一个?”
顾熠城朝凤千澜温软一笑,“澜澜,我们一个就好。”拉起凤千澜的手,十指相扣,心手相贴。头也不回的拉着凤千澜离开了上书房。
“分苹果”的十一皇子正掰指头,“我和你说啊,我们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让顾熠城爱上你……”他的计划就是让顾熠城喜欢上陈攸宁,至于澜姐姐嘛,肯定会被他的无敌帅萌俘获芳心的!
陈攸宁见十一皇子用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与自己讨论,水灵灵的大眼盯着十一皇子,认真的听了起来,小脑袋时不时点头附和“嗯嗯,对,就该这样做……”
两人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棒打鸳鸯的大事,完全没有注意到正门口哪里还有顾熠城与凤千澜的影子。
言柒则带着之桃悄悄溜了出去,去了锦朝宫。言柒满脸笑意,看了看身旁娇小的之桃,憨憨一笑。世子好不容易才与凤小姐见一面,他做下属的自然要帮世子清除障碍。
之桃见言柒望着自己傻笑,小脸染上一层红晕,用粉嫩的拳打了言柒一下,迅速朝前跑去。
言柒在后面挠了挠头,喊到“哎,之桃,你跑什么呀!”
这厢顾熠城牵着凤千澜来到了上下天光。上下天光乃皇宫八大景之一。碧湖万顷,水光粼粼。阁楼临湖而建,两翼曲桥架湖 , 蜿蜒百尺。曲桥之上建有碧空水榭。凭栏俯瞰,大有登岳阳楼所见洞庭湖之胜概 , 上下水天一色,水天上下相连。水榭上题有:河伯夙朝玉阙,浑忘望若昔年。
顾熠城拉着凤千澜一步一步走过虹桥,拾阶而上。凤千澜任由顾熠城拉着,一双清澈如许的凤眼中映着他的背影。他的乌发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白衣纤尘不染在风中飘飘,散发着淡淡的青竹的味道,若有似无。
凤千澜并没有被顾熠城的风姿所迷惑,柳眉微挑。是他结束的柔然之祸,可能会知道一些关于哥哥的消息?
两人十指相扣来到碧空水榭之中。天空与水中的湖光一色,视野开阔。顾熠城松开凤千澜小小的手,转过身来,温润的眸子映着一张如兰之静美,若荷之清丽的脸。
凤千澜正正对上他乌黑的眸,睫毛轻颤,眼底带着犹豫。她问还是不问?问了依着顾熠城变态,定会发觉她的身份问题,不问她又不甘心,想知道关于哥哥的消息。她不相信那样一个人会埋骨沙场。
顾熠城望着凤千澜,她柳眉微皱起,犹豫不决。他伸手抚上她的眉间。
凤千澜下意识地躲开了顾熠城的手。
顾熠城眸子微暗,瞬间又恢复明亮。修长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动作自然的收了回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凤千澜尴尬的讪笑,她不是有意要躲开的,只是对触碰下意识的规避。
顾熠城宽大的袖子向下垂着,隐住了那修长美好的手。转过身去,淡淡开口“ 想问什么就问吧。”
凤千澜惊异,难道他已经能读懂她的一举一动了?这对凤千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和她的关系微妙,不是恋人,却行着一些恋人之间的事。凤眼清澈,映着顾熠城略带孤寂意味的背影。她好像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眼前的这个男子了。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顾熠城,你行军柔然,可曾见过蒋苑杰将军?”
顾熠城临水而立,绾着高高的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顺在背后,一手缚在背后。仅是背影就带着惊心动魄的魅惑。声音冷清“未曾见过。”
未曾见过?凤千澜极力抑制住自己,“果真?”
顾熠城转身,看着凤千澜微微苍白的脸“果真。当日柔然祸始,西华蒋家军被困姚城,我奉命支援。五万兵马日夜不停,到达姚城之时。”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凤千澜煞白煞白的脸色。“姚城已破,成为一座死城。”
凤千澜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透着苍凉。清澈如许的双眼变得通红“好,我知道了。”
清风自湖面上飘来,碧空与水连成一片,在水榭的顶印下一道道光纹。
水榭中沉默片刻,凤千澜的双眼清澈如初,收敛了所有情绪,暗自藏起自己溃烂的伤口。“顾熠城,多谢。先行一步。”转身离开了碧空水榭。天青色的裙摆扫过汉白玉造的地砖,不留一丝痕迹。
凤千澜转身后,顾熠城如画的眉眼皱起,心疼着眼前的女孩。却也不敢阻止她的脚步,她还爱着他……
夕阳打在他俊美如神的脸上,如画的眉眼染上沉沉雾霭,乌黑的眸子黯淡。
凤千澜快步离开了上下天光,柳眉弯弯,精巧的小鼻,桃色的唇瓣,凤眼清澈。一滴泪突兀的自眼角滑落,流过脸颊,滴落而下。她得尽快想办法去一趟西华……
南唐皇宫一角,颓垣败井,茅封草长。院中杂草丛生,瓦片一地,枯黄的落叶静静在泥土中腐烂。通往正殿的台阶上青苔遍地,轩窗歪斜着,摇摇欲坠,一片荒凉破败。经年未修葺的宫殿落满灰尘,蜘蛛在角落里织网,藤曼似有怨气地疯长。蒙尘的匾额上依稀可辨是钟粹宫二字。
这里也曾金碧辉煌,也曾欢声笑语,也曾春花秋月。现下却是杳无人烟,冷风萧瑟,从门缝间发出“咻”的鬼哭。一朝物变人亦非,四面荒凉人人踏。
一太监偷偷摸摸的推开满是灰尘的院门,左右张望了一番从门而入。“吱呀”一声,朽门合上,像是未曾打开过,只有门上留下了几个手指印。
太监匆匆进了屋,“参见主子。”
“起来吧。”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破烂的宫殿中响起,整座宫殿更加死气沉沉,像是让人扼住了咽喉,难以喘息。
透过破旧的轩窗,一男子背对着窗毫无生气的躺在老旧的摇椅之上。
太监上前朝男子耳边耳语了几句。又恭敬的退下,低着头,等候男子的命令。
“按先前的去做吧。”
太监得令,朝男子一鞠,退出了这方小院。
宫殿又恢复了寂静。
乌云聚骤,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的砸在破旧不堪的屋顶。雨水顺着屋脊梁滑下,一道强光划过天际,照亮了殿旁两侧的对联:篆袅猊炉知日永;风清虬漏报春深。随即震人心魄的雷鸣隆隆传来……
第二十七章 霓裳飘渺
上下水天一色,天水上下相连。碧湖万顷,水光粼粼。凤千澜走后,顾熠城缚手而立,乌黑的眸子藏着深深的忧伤。对于她,他毫无办法可言。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形单影只。
岸边绿树掩映下,一美人身着蓝地白纹裙,头挽着飞天髻,一双水灵灵的眼,新月型的眉紧紧皱着。手指上染了一层迎春花花汁,地上是一片残缺的花瓣。
烟儿一身绿色宫装,小声道“公主……”
李婧柔双手捏紧,“哼!”大步离开了上下天光。
烟儿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凤千澜在宫中漫无目的四处游荡,行过水光粼粼的云桥,穿过百花争艳的花园,停下脚步,抬头竟是到了流云亭。
流云亭中,有一美人。一身绣兰月锦宫装,兰花欲绽。玉手执壶,淡绿的茶汤自壶口泻下,白雾升起。
凤千澜乱糟糟的心平静了下来,拾阶而上,正打算行礼。
沐贵妃淡雅的声音传来“做吧。不必拘礼。”
凤千澜本不是什么好礼之辈,性子散漫,随便挑了个地,坐在了楣子上。
两人相对无言。清风徐徐,亭外一株桃树怒放,桃花簌簌,落地成殇。树下是一方小池。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沐贵妃执着壶,依次向六只青蓝白底的瓷盏中斟茶。青蓝的杯身,白色的底蕴,素雅古朴。
沐贵妃放下玉壶,拿起石桌上的瓷盏,轻轻抿了一口,道“春风十里,桃花怒放。我们第一次相遇便在那十里桃林之中。彼时,他是月朗风清的少年,我还是豆蔻芳华。”
凤千澜看着对面那人,双目半遮,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贵的气质。
沐贵妃轻轻放下瓷盏,拿起另一只。放在鼻尖,闭上双眼,眉间几缕忧色更显清冷之气,“十八岁那年,他让我答应他一个请求,我应了。冬月飞雪,我进了宫。”她语气淡淡,隐藏着深入骨髓的凄凉。
凤千澜想起西华种种,感同身受。那时她与皇上是真心悦爱的吧,奈何宫门似海,纵使万千宠爱,也有消亡的一天,一如陈阿娇,一如杨贵妃。难有岁月可回首,一往深情可白头?
凤千澜将目光定格在石桌的瓷盏,不忍看她。杯中茶叶略成棒状,呈青绿色,顶端分歧,一长一短,先端反折,紧密互贴。经过水浸软后,叶片盾状卷曲。这好像不是茶。
沐贵妃放下,又拿起。她肌肤胜雪,容颜姣好。一双美眸美得空洞。将瓷盏中的茶汤尽数饮下,眼角湿润“十九岁秋,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江山已老,红颜不再。月下花前终别离,物是人非泪打裳。
沐贵妃放下瓷盏,起身,裙上幽蓝绽放,裙摆拖地。渐渐隐没在翠绿的芭蕉后,隐没在荏苒光阴之中。
凤千澜转回头来,眼前是余下的三盏绿液,洁白如玉的瓷碗中,色泽墨绿,碧液中透出阵阵幽香。一杯试温,二杯品香,三杯而饮。呷茶入口,茶汤在口中回旋,一股无以形容的苦流过舌尖,流过喉咙,在小腹中燃烧。这是一杯苦薏茶,乃皎皎荷花之莲心作成。细细的莲心,世上最苦的东西。
夜色已深,之桃双手撑脸,坐在锦朝宫宫门口的石阶上。言柒早就随着世子出宫去了。小枫去了内务府还未回来。自言柒来了以后,言玖就没有出现过,她也不知道言玖去了哪?小姐也还未回来,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她一人。
深沉的夜空透露着点点亮光,如同深海不起半点波澜,清冷风吹过,之桃抱紧了双臂。暗沉沉的天幕,只余南方一颗朱红的星星,在空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那颗朱红的星辰映在之桃黑白分明的眸中,泛着诡谲的红光。
脚步声响起,一声一声。远方一绿衣女子朝锦朝宫走来。之桃放下双手,欢快地站起,眼珠一转,向着前方那人冲去“小姐,你回来了!”
之桃一个狼扑扑向来人。烟儿毫无防备,想要错开却来不及了。之桃冲劲过猛,到达烟儿面前时惯性太大,刹不住脚。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哎哟。”烟儿的身体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发髻凌乱,纤纤楚腰都快断了。双手推搡身上的之桃“起来,快起来!“
之桃也摔得晕头转向,一听这声音好像不是自家小姐的,双手撑地连忙起身,乖乖站好。她不会闯什么大祸了吧!
烟儿爬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不悦道“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之桃不敢回话,这事是她的不对……
烟儿斜斜睨了低头站好的之桃“走吧,我家公主要见你。”
之桃疑惑“见我?”婧柔公主想要见她?
烟儿见之桃提起自家公主,笑笑“是,我们南唐最受宠的公主殿下想要见你。还不快点跟上来。”
之桃不敢拒绝,对方是一国公主,而她只是一个小小婢女,她不能拒绝,也不想再闯祸连累小姐。便唯唯诺诺的跟着烟儿离开了锦朝宫。之桃回头看了看东方那颗朱红的星辰。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鸟雀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凤千澜自流云亭中醒来,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眸子半遮,柳眉弯弯,桃色的唇沾染了昨夜的莲茶,平添几分妩媚。
早晨微凉的风吹着,亭外一株桃花依旧,树下的小池中淡粉的花瓣飘零。
“凤小姐,凤小姐……”小枫疾步跑来。
凤千澜揉了揉微酸的手腕,整理衣裳,天青色的衣裙沾染了夜里的凝露,带着古时烟雨的气息。
小枫跑上前来,将一封信递给了凤千澜,额头冒汗,气喘吁吁道“凤小姐,之桃被婧柔公主带走了。”
凤千澜接过信来,宛若削葱的手指挑开信封,一目十行。看完信后,对小枫道“小枫,你回锦朝宫候着,若是我一个时辰未归。你想办法将消息告知顾王府。”
小枫一一应下,一脸担忧“凤小姐,那钟粹宫可是宫中禁地,以前住在那里的兰妃娘娘会妖术……。您……”
凤千澜毫不在意,淡淡道“无事。”
此时言玖自树后走出,一身劲装飒爽,望着凤千澜。“我与小姐同去。”
凤千澜点点头“好。”钟粹宫中除了以前的兰妃,还住着一个七皇子……如他那样在暗黑中久待的人,最是渴求光明。或许能为她所用。
景阳宫。
轻纱飘飘,香炉中散发着淡淡清香。木窗旁的架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古董铜器,西侧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男子一身白衣飘飘,目光缱绻温柔。
李婧柔侧卧在金丝楠乌美人榻上,新月型的眉,粉嫩的唇,一头乌发打散开来,乌黑有光泽。幸灾乐祸道“凤姐姐,今日本公主邀凤姐姐来,是想让姐姐看一出好戏。”
凤婉卿坐在一边,梳着九天髻,一身白衣,皮肤微红,眉间略有疲惫之色。手捧青花瓷盏,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前几日凤府闹得鸡飞狗跳,父亲卧病在床,母亲床前侍奉,她又被凤千澜那个贱人打了脸。亏得府医医术高明,不然她的脸就真要毁了。凤婉卿笑里藏刀,一双眼暗藏杀机。凤千澜,这次不死也要你蜕一层皮!
这时烟儿快步走进堂中,福身道“公主,那边已经办妥了。”顿了顿,犹豫道“只是之桃那丫头骨头太硬……
“无碍,别让那丫头死了就成。”李婧柔脸上浮现出不符年纪的阴狠。“凤千澜你很厉害是吗?呵呵,与废妃之子私通,本公主就不信父皇还能护着你!”
凤婉卿优雅的抬起瓷盏,唇角扬起诡异的笑。
朱红的漆早已经剥落,门上的铜首锈迹斑斑,台阶上落着两盏褪色的灯笼。两人推开破旧的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门口更显阴森。门一打开,一阵白雾从里面冒出,带着腐朽的恶臭。凤千澜迅速捂住口鼻。
言玖皱眉,捂着鼻子。金碧辉煌的皇宫也有这般破烂的地方。
颓垣败井,茅封草长。凤千澜缓缓前行,眼中满是警惕,细细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南唐皇宫竟有这般荒凉之地。之桃会在哪里呢?苏绣月华锦裙扫过草尖,腰间挂着流云韵蝶佩。淡蓝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摇摆,玉中灵蝶欲飞,淡淡的光芒一闪而逝。
言玖跟在凤千澜身后,注意四周动静。
院中杂草丛生,瓦片一地,枯黄的落叶静静在泥土中腐烂。一条百米长的长道通往正殿,冷风萧瑟,院中发出“咻”的鬼哭。
凤千澜捡起一根树枝,扒开长道上的杂草,一步一步向正殿靠近。
两人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枯叶在两人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院中靠近东方是一颗参天大树,树枝僵黄,树皮脱落裸出里面微白的木干。
午时阳光直直射进这方土地,再行数步,西墙角一道光闪过。两人迅速止住脚步,相视“九行天易阵!”
两人运气飞快后退,已经来不及了。明亮的天空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慢慢变暗,阳光被吞噬,四周一片漆黑。狂风骤起,杂草涌动,飒飒声犹如阴间厉鬼哭号。凤千澜与言玖背靠着背,长发被风吹起,衣袖猎猎作响。两人双目藏剑,盯着黑暗中的一切动向。
第二十八章 九行天易
第二十八章 九行天易
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凤千澜柳眉皱起,不想会在这里遇上传言中的九行天易阵。九行天易,万民仰足
据天之中,在都之南。南唐以西二十里,有山名终南,尾衔嵩岳,钟灵毓秀,宏丽瑰奇,盘纡回远,深岩邃谷,无人问津。中有妫氏,掌九行天易,善通灵占卜之术。世代居住深山幽谷之中,鲜有外出。
凤千澜一双凤眼闪着凌厉的光,李婧柔一个恃宠而骄的皇家公主断不可能使出这种手段。此阵布局玄妙,非一般人能设。且此阵变换万千,幻境惑人。百年以来,从不曾听说有人成功走出此阵。
四周风沙渐大,细小的沙子打在脸上,如同刀削。对于这样的上古奇阵,言玖心中没底,小声道“小姐。”
凤千澜颔首,“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朝西走。”西有金,便是方才启动阵法的器物。
“好。”
两人抵背前行,逆着风沙,跨入了西角。
风沙骤停,烛光微晃。入目是一间大殿,深红色的木质地板,金丝楠乌的桌案上放着一盏油灯,一灯如豆。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罗帐上遍着幽谷空兰。北窗下是一张七弦瑶琴,香炉中芳香四溢。西侧衣柜空空,中有一件霓裳,镶满珠玉,淡色彩裙,霞帔似云。梳妆台上,一顶步摇冠静静躺着。
东墙上悬挂着一幅《苍茫观》。画中云海苍茫一片,隐约可见远方山峰,崖边女子身着霓裳,长袖挥舞。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亦生。烟娥敛略,风袖低昂;上元点鬟,美人云端。
言玖看着那幅画“苍茫山上观**,雨幻云散起霓裳。”
忽而一道琴声缥缈而来,一声歌情,二声歌殇。声声交错,美人有情,帝王无情。昔日欢笑,今日孤冢。
凤千澜神经紧绷,一曲离殇叩不开她的心,柳眉微皱起,这琴声不对。
言玖不懂音律,只是冰冷的看着墙上那幅画。
琴音声声,引人入迷途。忽然琴声高起,刺耳而来。
凤千澜嘴角一笑,“来了。”
言玖拔出腰间长剑,光亮的剑身闪着寒光。
凤千澜没有配剑,执起手中的木棍,身子微低。言玖想将长剑递给凤千澜,凤千澜淡淡到“无事,九行天易内以幻境为主,有形无实。”
言玖见凤千澜一个深闺小姐竟也对九行天易这么了解,心中骇然。
“铮”琴声破空而来,一道强音朝她们所站的地方攻来。凤千澜手中木棍一挥,音攻消散。
“铮铮铮”瑶琴声声,一声自南,一声自北,三声自西。凤千澜嘱咐言玖“小心。”
言玖转头,只见凤千澜动作迅速,朝着西边三道琴声而去。“好。”转身对上南北的琴音。
凤千澜迎着破空而来的琴声,强大的音声将空间扭曲,带着势无可挡的力量。凤千澜右手挥棍,破之。左侧的琴音已近身,她将腰成一百八十度展开,琴音擦着衣服而过,落在墙上留下了深深裂痕。
凤千澜见状,心中不妙。这是加强了的九行天易!皱眉看着手中木棍,这没法用了。将木棍丢在了地上。
此时又一道琴音朝凤千澜落地处攻来,凤千澜来不及多想,运气向上跃起,木质的地板“哧哧”,上面一道深痕。此招刚刚破,又一道迫人攻来,凤千澜凌空翻转,左闪右避。几次堪堪避过排山倒海的音攻。
琴声高亢,音攻也越来越快。言玖手中长剑挥舞,体力渐渐不支,几次擦音而过。
凤千澜额头冒汗,一身衣裙湿透大半。这样无穷无止的躲避,也不是办法。凤千澜脑海中快速回忆着进来时殿中物件的摆放方位。她们从南而入,北琴,西柜,东画。北有焚香,主火。而瑶琴在北,五行相生相克: 木生火,水克火。苍茫山上观**,雨幻云散起霓裳。东画,纸乃木材杀青而成,而画中正是山巅观**!东墙!
凤千澜闪躲着越来越密集的琴音,朝言玖所在方向喊道“言玖,东墙!”
言玖奋力抵挡着破空而来的琴音,听见凤千澜的喊声,朝东墙退去。
凤千澜动作迅速,两人一起往东墙退去。越往东去,琴音密度渐渐减小,力度也下降了不少。给了两人片刻喘息时间。琴音铮铮,两人不断闪躲着呼啸而来的琴音,靠近东墙。
凤千澜余光一瞥,忽见墙上《苍茫观》中景物动了起来。云海赶集似的聚成一片,山风呼啸。树木猛力摇晃,崖边碎石颤抖,一道惊雷劈空而来。凤千澜神色大变,一把将言玖推开“言玖闪开!”
电光火石之间,凤千澜向旁边一闪,避开穿画而出的惊雷,肩部一片鲜红。前有音后有雷,“嘭”两道强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擦出火花,空间扭曲变形。言玖被凤千澜一推,离开了碰撞的中心。但还是被余波的冲击力震飞,重重撞上墙壁。“哗”墙上石块簌簌脱落。
言玖闷哼一声,鲜红的血染红了木质的地板。
那边凤千澜身子凌空,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凤千澜护住头部,全身蜷缩,准备迎接猛烈的一击。腰间的流云韵蝶佩,发出幽蓝的柔光,转瞬即逝。她体内一股暖流从腹部升起,流过百会,到达会阴。百会为阳,会阴为阴,相似相应,滋润经络,真气在任督二脉中喷涌,方才枯竭的真气又正常的运行了起来。
她的冲势以一种缓慢的方式减弱。落地时毫发无损,只是动作太大,牵扯到肩部伤口,传来裂骨的疼痛。劲风吹来,如纱的帘随风飞舞。“嗡”凤千澜头似炸裂一般疼痛,意识颠簸的厉害。是香炉中的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琴音以光速向地上的两人射来,道道琴声似利刃,锋利骇人。凤千澜额头发汗,头痛得厉害,浑身无力。
白光近在眼前,带着凛冽的风朝凤千澜飞速射来。千钧一发之际,凤千澜咬紧牙关,调动全身的力量,向前一滚。
“嘭”在凤千澜原来的位置一道焦黑的裂痕深入地底。烟尘弥漫,模糊了视线。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琴音嘎然而止,四周空气流动,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小姐?”言玖在黑暗中无法辨清凤千澜所在方位,担心的出声寻问。
凤千澜柳眉紧皱,张开了双眼。眼前一片漆黑,听得言玖在唤她“嗯。”
言玖听见凤千澜的回应,高悬的心落了地。她答应过世子要好好保护她的。
两人伏在地上,调息片刻。周遭安静阴沉,阴风冷嚎,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心跳不自觉加快。
忽然整个空间一片红艳,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鼻尖萦绕着烧焦的刺鼻味道。火舌冲天,仿佛要毁天灭地。火星四溅,所到之处一片赤红。大火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将两人逼到一方小小的石台上。
远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皇上,妫兰不是妖!……皇上!啊……啊……”
火光冲天,赤红的火焰,狂妄成了黑色。凤千澜白皙的小脸被大火映的红,镇静的眸子不安的转着,肩部的鲜血早已干涸。眼前的熊熊大火就如那个绝望的黑夜,刺不破,闯不出,也等不来黎明。
耳边一声声惨叫令人恐慌。言玖脸色一片苍白,额角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入烈火之中,“嗤”的一声化为水蒸气。言玖见凤千澜神色不对“小姐?您还好吗?”这世上能看破九行天易的人可不多,她现下是由衷倾佩眼前这个年纪不大却惊才艳艳的女子。
凤千澜闭眼又睁开,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开口安抚言玖“无碍。”这个时候她不能泄了士气。这只是幻境,只是幻境,她们一定会走出去的……
热浪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是一片没有边际的火海,只余她们脚下这块烧得通红的石块。火舌高涨,吞没了一切,两人身上的汗水出了又被热气蒸发,脚下如赤脚走过通红的焦炭一般,疼痛钻进心间,饱受煎熬。
凤千澜凝视着脚下冒着黑烟的大火,尽力平静自己的心绪“方才我们在东方,东方主木,指的是那墙上的画。现下四周是火,我们所在应该是南方。九行天易,万民仰足。”
言玖接过话道“金木火土,波近听声。”这是上古妫氏流传下来的歌谣,只是九行天易阵法威力强大,且变换无穷。入阵者,有来无回。是以世人只知前一句,后一句很少有人知晓。她也是从世子那里听来的。
九行天易,万民仰足。金木火土,波近听声。
熊熊烈火一点一点吞噬着她们脚下的石块,石块经过高温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火焰中。凤千澜看着眼前的大火根本无法安下心来。一会是半语微微一笑的模样,一会是君凌风杀气凛冽的模样,一会又是苏悦汐可恨的笑容。“小姐,半语为您梳头。”
“兰儿将来你便是我的皇后……”
“哈哈哈哈……,蒋漱兰,你也有今天!”
第二十九章 水近听声
凤千澜额头的汗珠晶莹,顺着脸颊流下。一身天青色的衣裳染上灰尘,发凌乱的散着。
言玖也察觉到脚下这方石头支持不了多久了。
凤千澜摇摇昏沉的头,将眼前人的影像挥去。指尖颤抖,冷汗湿透了后背,黏糊的贴在身上。
四周热气蒸人,情况危急,言玖不敢出声打扰了凤千澜的思绪。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石块被融化的声音让人心悸。暗红色的火苗翻滚,向四周层层的压去,灰烬被推至高空又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
宫外,顾王府。
言柒拿着一封信脸色凝重,脚步匆匆,进了书房。
顾熠城此时正立在书案前,修长的手拿着一只沾染了墨的狼毫笔。桌案上放着的是一幅画,画中人柳眉弯弯,一双凤眼清澈,嘴角扬着一抹浅笑。一身天青色的罗裙,更衬得容颜无双,静如池中之皎荷,动如腊冬之寒梅。
顾熠城动作优雅,将笔轻轻放下,削薄的唇紧紧抿着,盯着宣纸上的人儿,眼中雾霭沉沉。澜儿,我该将你如何?从前是爱之不得,如今你在……
言柒推门而入“世子,凤小姐与言玖去了钟粹宫,久久不归,宫里线人来报,有个叫小枫的小太监将这个交给了他们,还转告…”
顾熠城夺过言柒扬起的信,一目十行,快速读完了信。一把将手中的信扔下,像一阵风似的窜出了书房。
“世子,世子……”言柒跑出书房,门外哪里还有自家世子的踪影。“唉,这算不算见色忘友?”他算是知道了,世子追妻,苦的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也不知言玖还好吗?马不停蹄的去了王府马厩,帮世子打掩护。
顾熠城一出书房便调动内力,凌空朝皇宫赶去。如画的眉间忧色重重,钟粹宫那位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若是澜儿碰上了九行天易阵,后果不堪设想!
白衣飘飘,步步生风。顾熠城健步如飞,在屋顶上起起落落。
长华街道上,一军官模样的人,骑马着飞奔“让开,让开,八百里加急。”马蹄踏踏,扬起一路风尘。百姓退让,忧心忡忡。
顾熠城墨发翻飞,提气向前,将那骑马飞奔的军官远远甩在后头。
这厢,火海满天,狂热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嘶吼着脚下的石块。乌烟浓云呛人,凤千澜拔下发间的琉璃钗,一个用力,狠狠扎进肩部。温热的血溢出,浸透了衣裳,在天青色的罗裙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疼痛传过神经,让凤千澜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心中的恐惧暂时压下。
言玖愣愣的看着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女子,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心底的敬畏和震撼让她忘了眼下的熊熊大火。对自己这般狠,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凤千澜的眉因疼痛而皱起,脸色越加苍白,额头青筋凸起。“噗啾”凤千澜将带血的琉璃钗拔出,顺手扔进了火海之中,火舌一卷,琉璃钗瞬间消失无踪。火似是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剧烈地翻滚起来,火星飘飞。脚下的石块像融化了的糖一股一股往四周流去,石块的缝隙处冒出了火焰,贪婪的舔着两人的脚底。
苍木生火,善水克火。凤千澜一双凤眼凌厉的扫视着四周。放眼望去,火光冲天,入目皆是烈火燃燃。不对,一定有门是可以出去的。
言玖心中焦急,脚下的石块发出“嗤嗤”的碎裂声。它已经支撑不住了!
凤千澜眼中飞速转动,火浪肆虐,一浪高过一浪。火虽猛烈,但火舌却一直朝着东北方向,火随风动。西南角有风!生门在西南方向。
此时她们脚下的石块彻底碎裂在烈火之中,两人身躯迅速向下,火海近在咫尺。凤千澜的脚尖在一块将要被淹没的碎石上轻轻一点,伸手拉住下落的言玖,用力朝西南方甩去。“言玖,生门在西南方,我先送你过去。”
言玖脚被火舌舔噬,起了一层血淋淋的泡,此时身体失重,只能任由凤千澜将自己送往西南。“小姐……”这般形势,留下来的人,只有一死。
凤千澜用力一掷,言玖顺利朝西南飞去。而她自己加速下坠,淹没在火海之中。烧焦的气味传来,烈火舔噬着皮肤,发出“滋滋”的响声。烈火焚身的痛疼让凤千澜柳眉皱起,牙关紧紧咬住,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入火中,变为一缕蒸气消散。她**重生,此刻也要归于火海。只是大仇未报,她不甘心啊!
腰间的流云韵蝶佩一下一下,闪着幽蓝的光,在艳红的火海中犹如地狱之火。碧蓝海天青的穗子,随着玉佩上下振动。
火舌肆虐,凤千澜彻底没入火海,没了踪迹。
言玖在西南的土地上安全落地,火焰高涨,炽水蒸干。言玖踉跄的走到火海边,双脚疼痛而跪地,眼神空洞,声音嘶哑藏不住钻心之痛“小姐……呜呜呜,小姐……”泪水一滴一滴打湿了尘土。
清泪滴入那开着的一个个口子的土地中,龟裂的土地得到了水分的滋润,张大的嘴迅速闭合。地上凸起一个个小包,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的生长。在言玖背后,一方泥土被顶开,绿植破土而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抽枝发芽,长出千条万条碧绿的藤,藤条在空中张牙舞爪,慢慢向言玖靠近。
顾熠城一路飞奔,越过重重高墙,在钟粹宫门前落地。暗红腐朽的大门安静的闭着红漆剥落,门上的铜首锈迹斑斑。一墙之隔,院中电闪雷鸣,狂风四起,院外晴空万里,白云悠悠。
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黑眸沉沉,九行天易已经启动了。他一跃而起,站在宫墙上,望向正殿所在方位。眼神冰封万里般寒冷,妫息,好本事!
钟粹宫正殿,破旧的轩窗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摆,一青衫男子对窗而坐。俊美绝伦,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眼角上扬,带着魅惑之力,像是那花开动京城的妖艳牡丹。色淡如水的唇。身着洗的发白的青衫,却掩不住那骨子里的清贵。此人正是当今圣上第七子,因为其母,皇上未曾赐名。于是宫里人称其为七皇子,亦有人称其妫息,随母姓妫。
七皇子脸色苍白,静静躺在老旧的摇椅之上。十七八岁的少年到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毫无生气。七皇子手中握着一枝带血的钗子,若冰雪琉璃的眸子带着丝丝讶异。怎么会这样?
安静,压抑的安静。滚烫的火海之下恍若两个世界。阳光自湖面射下,强烈的光线被分成一束束柔光,水草随湖水摇曳,圆润的石头静静躺在角落。
凤千澜以一种平躺的姿势浮在碧蓝的湖水之中,随着波动的湖水沉沉浮浮。神情安然仿若沉睡,三千发色在幽蓝的湖水中飘摇,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泽。偶尔有小鱼游过,轻轻触碰一下,又快速远离。
在凤千澜没入火海中时,玉佩中的蝶,振动双翅,冲破禁锢。缓慢的在凤千澜周身飞绕,幽蓝美丽的翅膀扑闪,洒下层层闪亮的金粉,而后凭空消失在茫茫湖水中。
周身淡蓝的光辉闪闪。凤千澜睁开双眼,凌厉的扫视着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院子西墙角是一架秋千。两旁雕刻隽美的石灯中点着朱红的蜡,红泪滴落,烛光摇动。
前方大殿灯火通明,轻纱飘飘,殿中隐隐传来飘渺悠长的琴声,那是天上之音,透彻玲珑。大殿上的琉璃瓦起起伏伏,在尾端立着一只奇形怪状的鸟雀。
凤千澜疑惑,这样的风格,不似时下任何皇宫,有着一种莫名的古意。月光倾泻,拉长了凤千澜的影子。忽然殿中传来一声低沉却自带韵味的声音“婉兮。”
一女孩自凤千澜身后走过,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凤千澜的身体,向前跑去“师父!”
凤千澜瞳孔一缩,怎么回事?抬起双手,宛如削葱的手在月光下竟是透明的!她柳眉皱起,小脸浮上震惊。难道她已经死了?不对不对,她落进的是万丈火海。抬头再看,明月当空,空中有一股淡淡的树木清香。
此时殿中琴声已歇。凤千澜回神,她应该还在阵中,九行天易本是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造出的。从未听过阵中还有这般景象。她定定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大殿,若她所料不错,方才那个女孩就是破阵的线索。
天阶月色凉如水,殿中暖如春风过境,女孩跪坐在案桌前,低头研磨,浓黑的墨在砚中流转。女孩旁边坐着一名男子一身黑衣,衣角绣着古老繁杂的图案,握笔书着什么。他约莫二十几岁,眉眼如画,沉稳内敛,下巴冒出青黑的胡子,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女孩磨好墨后,小心的抬起小脑袋,偷偷看了男子一眼,又迅速低头。
男子目光始终停留在书案上,嘴角却扬起微小的弧度。
一室温馨,清风轻轻吹动水晶做的珠帘,不忍打扰了这夜的静美。偶尔有鸟雀飞鸣掠过,松鼠在树上跳跃,院中一棵高大的榕树,榕树下一只雪白的灵狐,闭目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