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监控
“苏教授你心里应该明白，你这些小打小闹，我根本就不在意。”话落，维森的语气顿了顿，“你其实也不用费尽心思的想往外传消息，因为我是不会动你那个女儿和女婿的。”
苏志云咬牙切齿：“你是个变态！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情！”
“高智商变态和一般的蠢货，还是很不一样的。”维森笑了：“如果我想动他们两，只是动动手指头，一句话的事情，但我没有，原因你清楚，我惜才，你知道的，我很欣赏聪明人，也一直致力于招揽年轻优秀的血液进入我的团队，但是我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能被破坏，如果他们两依旧继续和我为敌，我是不介意毁了他们。”
他语气之森冷，和在别墅时的和颜悦色大不相同，苏志云惊吓之下猛的将电话挂断，他开始在维森的书房里四处寻找。
“监控呢！监控！”苏志云不顾形象的在房里疯狂暴走。
他不相信维森这么谨慎密谋的人会不在书房里面装监控，更何况是藏了他这么多秘密的书房！
维森颇为玩味的看着手中平板上传来的影像。
只见苏志云在找了两分钟后，猛然反应过来什么，随即他很快便找到了安装在书架顶上的隐秘摄像头。
监控里的那个知名教授，头发混乱的趴在头顶，单手愤怒的指着镜头在怒骂着什么。
“有趣。”
关上平板，维森开始闭目养神。
市局，监控室。
“这是周莉？”
许飒的目光沉沉，落在监控上并不很清晰的一个人身上。
暂停的画面上，两个人几乎就快出了监控的框，但许飒还是眼尖一眼认出了那人是谁。
何星辰揉揉眼睛，重重点头：“还真是。”
三天前，他们从老李的家里出来之后，队长便将这半年内所有出现过老李的监控都调了出来，一遍一遍的观看，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今天队长竟然发现了周莉。
何星辰疑惑不解：“是不是我来局里的时间比较晚，我以为周莉姐是不负责跟线人联系的。”
此时，苏桐的声音传来：“她旁边是陈辉。”
“诶？”何星辰看向苏桐面前的监控。
苏桐指了指许飒面前的电脑，轻声道：“这里有双鞋子，是跟周莉同路的。”
顺着苏桐的手指方向，何星辰仔细一看，还真的有。
苏桐接着道：“我查看了另一个方向的监控，正好能拍到三人同框的画面。”
说着，她调出了那个画面。
三人的面孔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许飒推开椅子起身：“陈辉，周莉呢？”
何星辰想也不想便道：“应该是办公室吧？头儿你怀疑他们啊？我觉得不会的，就算我干这坏事了，他们也不会。”
“为什么？”许飒定定的看着他。
何星辰一时也说不上什么来，他沉思着想了一下，抿嘴道：“因为他们比我进来的时间更早？”
许飒让他将那两页打印下来，在出门前停顿瞬间：“先入为主是大忌。”
做他们这行，如果都像何星辰这样，按照自己对每个人的喜好来判断对错，这个社会得该混乱成什么样了？
他没说错，两人正在办公室吃饭盒，边互相讲述在现场看到的腐尸场景恶心对方。
“你们三忙活这么久，找到什么线索没？”陈辉尽挑着碗里的肉丝吃，边含糊不清的问道。
闻言，周莉也抬起了头。
“有。”何星辰看了两人一眼，似乎有些不忍，随即将纸张放在两人面前。
陈辉边埋头塞饭，边腾出一只眼睛瞟了一眼，随即包着一嘴饭笑了起来：“这俩是我和周莉，头儿你打印我的，怀疑我啊？”
他笑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就连何星辰的表情都变得有点严肃。
陈辉卡了一下，二话没说便将嘴里的饭吐进了垃圾桶，一抹嘴巴站了起来：“不是吧，头儿，你真怀疑我们？”
随即他猛的一拍额头，暗自唾弃自己真是糊涂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每个人除了自己都是可怀疑的对象。
周莉的声音此刻已经响起：“当时好像就跟老李打了个招呼。”
许飒双手撑着桌面，盯着她的眼睛，淡淡问道：“你跟老李认识？”
周莉摇头，又点头：“二队的小李让我帮他去叫过人，当时他说老李关机，他找不着人，又不能亲自上门，就找我去了，结果是老李走亲戚喝了酒，回家后手机没电了，监控上显示的应该是那之后，老李在局里碰上我，道谢来着。”
逻辑有条理，叙述清楚，周莉很快便将当时的情况解释清楚。
此时，陈辉也缓和好了心情并回忆了起来：“对，我记得老李跟周莉道谢，事后我还调侃周莉怎么到处都是熟人。”
“应该没事了吧……”何星辰是第一次看见许飒对自己的队员这么严肃，在他的心中，重案一组就是他的另一个家，他不想看见有任何崩裂的可能。
许飒没说话，眼神淡淡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圈，随后起身道：“没事了。”
随即他身子顿了顿，又对两人补充道：“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们多担待一点。”
两人都摇了摇头，何星辰更是松了一口气，对周莉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意，无声的道：“头儿就是爱多想！”
后脑勺突然被人重重的敲了一下，何星辰委屈的捂着脑袋，许飒正盯着他：“说谁坏话呢？”
“我说我自己……”
终于，陈辉和周莉也笑了。
何星辰连忙控诉没有良心的两人，几人在办公室笑作一团，许飒脚步沉稳的拿上了两张纸张，离开了办公室。
苏桐见他在茶水间的碎纸机前出神，便走了过去，“你看出什么问题了？”
许飒这样的举动，让她觉得隐隐不安。
如果两人之中真的有一个是内鬼，这么多年并肩作战的战友到底算什么？
似乎能够看穿她的想法，许飒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下一瞬，便毫不犹豫的将纸张投入了碎纸机。
第七百二十四章 林康失踪
清晨。
阳光从没有拉紧的窗帘中直射进来，窗边的椅子上耷了无数件外套，每件都以不羁的姿势各自摆着pose，衣服的主人躺在大床上，刺眼的光线让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下一瞬，那双乌黑的眉眼受到惊吓一般豁然睁开。
“什么事！”
许飒接起电话的时刻，浓重的起床气几乎顺着电线一路钻过去化成了一把刀捅在了对方的身上。
何星辰吓了一跳，哆嗦道：“那，那个，林康，就是林院长……”
一句话能分成三段来说，被电话铃吓得惊魂未定的许飒眉间戾气更重，他狠狠的掐了掐山根：“限你一句话说完，否则3000字检讨。”
“林康失踪了！”
掐断电话，许飒下床便粗粗的洗漱了，披上外头钻出了门，将一室的睡意都关在了房门中。
自从将冯晴雪送到了大院之后，林康也搬回了大院居住。
可以说，就算是背景大如维森，也没有办法明目张胆的进大院抢人，但现在，维森失踪了。
“谁报的案？”许飒一路上的眉宇就没有松下来过，他不怀疑自己或许就会形成川字纹了，肌肉是有记忆的。
陈辉道：“于苗英。”
“谁？”许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道。
“是许队吧，我是于苗英。”一道利落的女声从电梯的方向传来。
刚从孙局办公室下来的女人直直的朝许飒迈步而去。
她留着一头短发，穿着一身休闲服装，气质恣意潇洒。
许飒迎上去，和她握了握手，她的手不像一般女人娇嫩，反而布满了薄茧。
他这才想起林康说他老婆是大院子弟，又想到孙局特意给他打了个电话嘱咐，心下有了评估。
似乎是在孙局那里闲聊够了，于苗英直切主题道：“我知道你们觉得可疑，我先生住在大院怎么还会失踪，但是失踪分为主动失踪和被动失踪，你们要抓捕的那位嫌疑人进不了大院，我怀疑我先生是主动失踪。”
许飒让人把她带到了办公室，让她继续说自己的思路。
于苗英便道：“他一直在忏悔，觉得是他的失误导致了那么多人的牺牲，最终还导致苏教授被抓走，他对于维森的恨，不哑于在场的各位，有一天他甚至问我，当初要是报考的公大怎么样。”
“我当时说，不要纠结过去。但我先生说，或许可以挽回。”
于苗英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懊恼：“但我当时忙着公司的事情，没有对他的话多加上心，便忽略了。但没想到，几天后，他就失踪了。”
苏桐点头：“您分析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只是基于您对林院长的了解，这其中也有可能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不。”于苗英摇了摇头，继续道：“他拿走了我的枪。”
听见这个字，苏桐的脸色微微一变，连语气也严肃了不少：“抱歉，我想问问您的职业是？”
于苗英楞了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被误解了意思，她连忙摆手：“我参加了一个狩猎射击俱乐部，那是给我们每个人配的气枪，但有一定伤害性，还有一把，是我爷爷收藏的猎枪。”
那可是真家伙。
陈辉倒吸了一口凉气：“林院长这是想……”
许飒的声音淡淡的下了结论：“他没有失踪。”
于苗英睁大眼睛，似乎抓到了一丝希望：“你知道他在哪里？”
苏桐接过了话茬：“他推断的。”
原因很简单，维森的下落连他们这种紧跟其后的都找不到，更别说毫无头绪的林康了。
但林院长不是那种冲动的人，一定是得知了什么消息才敢冒险一搏。
“他带手机了吗？”何星辰插嘴问道。
于苗英连忙点头：“带了，但是关机状态。”
“那就好办了。”
只要他带了手机，总会有开机的机会，而何星辰，非常善于做定位这件事。
“真的吗？”于苗英听见这句话，变得激动起来。
“放心，小何师弟就是我们的人形电脑。”陈辉安慰道。
五小时后，林康的手机显示出有信号状态，几分钟后又归于平静。
何星辰将他的定位锁定在了城南华府周围。
重案组赶到城南华府的时候，曾经作为苏志云安全屋的房间，正亮着灯光。
何星辰合上电脑：“难道维森在城南华府？”
苏桐反倒觉得不是，维森没有那么傻，林康也没有那么万能。
最有可能的便是，林康这个人仪式感很重，甚至做好了这一去就不回的打算，所以他要在弄丢了苏志云的地方，好好的疏解一番自己的内心。
苏桐的想法没错，几人打开门后，林康眼里的泪还没擦干净，一边气枪一把猎枪分别用布包裹着放在地上，茶几上摆了点水果，林康只是剥开了却没吃。
苏桐下意识看了眼许飒，意识到这可能是给自己父亲剥的，顿时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她想告诉林院长，只有给死人才剥了水果不吃的。
但眼下见他伤心的模样，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林康！”于苗英大步迈进来，下一瞬间便是响亮的一巴掌扇在林康的脸上。
林康懵了，在场的各位也都懵了。
何星辰的眼睛瞪得老大，甚至没搞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幕。
于苗英在市局焦急的一幕仿佛还历历在目，转头就在他面前扇了人一巴掌。
林康摸着发疼的脸颊，只能喃喃：“苗英……”
“招呼都不打一声，玩失踪！你是三岁的小孩吗？”于苗英气不过，反手指着重案组一众：“我要是早知道你在这里，我一个人就来了，你自己看看因为你的任性耽搁了多少人的时间！”
苏桐等人没说话。
一般失踪的小事确实犯不着他们出马，但是林康跟维森的案件有关，又是孙局私下授意了的。
“我……”林康似乎不是很敢吱声，声音弱了不少：“我没想麻烦各位同志。”
于苗英简直要被他这番话气得胃痛，她戳着林康的肩膀问道：“你是四十多岁，不是十多岁，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第七百二十五章 威逼利诱
“我……”林康似乎不是很敢吱声，声音弱了不少：“我没想麻烦各位同志。”
于苗英简直要被他这番话气得胃痛，她戳着林康的肩膀问道：“你是四十多岁，不是十多岁，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没想麻烦各位同志？
事情都已经发酵到他和受害者家属需要搬到大院住的情况了，林康竟然来一句没想麻烦大家。
“我只是不想什么事情都不做。”这么多天以来，林康只要想到那些无辜死去的研究员们，还有被连累着抓走的苏教授，他就感到懊悔。
就算是被维森抓走的是自己或许都要好过一些。
苏桐沉默的站了半晌，这时候开了口：“你不用自责了，抓犯人是警察的本职工作，我爸被抓走不仅仅因为他是参与研究的人员，更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维森的手段多得是，威逼利诱他什么没做过。
林康的表情有些颓然，“我……我太没用了，总该要证明一下自己的……”
见林康有大倒苦水的倾向，于苗英直接了断的切断了他的话题，“可以，但是不要把证明自己建立在别人的工作之上，你这对破案毫无帮助，而且还耽搁了他们的时间。”
林康沉默了下来，对上自己强势的妻子，他一向说不过。
“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吧。”陈辉挥挥手，觉得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就让他们关上门来处理好了。
“那……”何星辰见众人已经调头，声音有些弱弱的。
“啥？”陈辉转头一把拉上何星辰，搂住他的肩膀。
何星辰被压着，只能抬起眼睛看人，一只手还倔强的指向两人的方向：“猎枪我们要收走吗？”
陈辉：“……”
能碰到这么大公无私的没有情商的警察，他觉得也是不容易。
陈辉二话不说拦住何星辰便往外面走，那玩意儿就算是收了，过几天也得给人家送回去。
“怎么了？”苏桐见许飒的表情有些不对，停住了转身要走的脚步。
许飒却看向沙发上垂头的林康，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
一张俊脸突然冒在自己面前，林康吓了一跳，好歹是没失态：“许队长。”
许飒点点头，嗓音低沉：“你知道了维森的地址吗？”
房间里面，除了离开的几人，只剩下了苏桐和于苗英，许飒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的几人都听见了他说的话。
苏桐的表情颇为震惊，不由得上前两步：“林院长？”
林康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惊疑不定，在许飒锐利的注视下，林康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却没说话。
气氛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中。
于苗英两步走过来，语气带着无法遮盖的发怒：“林康，这种事你也敢瞒？”
如果林康真的知道维森的下落在哪里，他现在就是在帮助维森隐瞒行踪，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他的这一腔孤勇只会变成难看的泡沫，在时间中不堪一击的一碾便碎。
林康没动，他感觉自己的四肢行动都变得有些缓慢。
面前的三个人，都站立看着他。
他感觉眼睛有瞬间模糊，差点看不清于苗英愤怒的表情，而许飒却十足的定神，林康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古怪的静谧中，林康喉咙干涩的吐出了两个字：“抱歉……”
“您说。”
许飒拉过旁边一张白木椅子，坐在林康的对面，他身体微微前倾，手心向上，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副倾听的架势。
林康知道的并不是什么大秘密，良好的叙事能力让他能够在紧张的状态下回忆并将整段过程连接起来。
起先只是有个匿名电话打来，问他想不想知道维森的下落。
林康虽然心有怨恨，却不至于随便被一个电话哄骗，却没想到这个打电话的人很有耐心，三番五次的掐着时间给他打电话。
林康曾经查过这个ip，对方显示为国外ip，察觉出对方很是小心，林康试探着问了几句，那人便透露了一些关于苏教授的事情，只说苏教授没受虐待，也很安全。
他跟那人总是有讲不合的地方，激烈中提出要跟苏教授互换人质身份，那人低低笑了半晌道了句：“苏教授现在的利用价值比您大，不过你要是真有想法，可以先到城南华府等消息。”
苏桐听了半晌，突然出声：“所以你就来了？”
林康低着头，表情颇有些懊恼：“为防万一……我还带了……”
枪，一把气枪，一把猎枪，大家都知道。
“关机是对方提出的吗？”许飒抬头，扫见林康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随即在他注视的目光中点了头。
林康摸出手机，按下开机键，道：“对方让我到了城南华府后，五小时开机一次，说是会联系我。”
手机荧幕发出白色的光亮，品牌的logo在中心处亮着格外惹人注目。
许飒盯着手机，脑子里突然有根线将线索串联起来，他脸色猛地一变，夺手便抢过手机摔在地上，手机落地，弹起，撞在玻璃上，‘砰’的一声，玻璃破碎，发出巨大刺耳的撞击声音手机已经不亮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几人皆是一楞，许飒已经风驰电掣的将摔碎的手机塞入口袋，长腿快速的迈开，大门被猛的甩开，余下一股戾气回荡在半空：“操，中计了！”
苏桐脸色一变，双速的在林康身上扫了一遍：“你和那个人还有其他的联系方式吗？”
林康夫妇二人皆没反应过来，颇有些慢半拍的随着苏桐的目标低头看了看：“没有……”
坏事！
苏桐紧跟着跑出去，下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许飒长腿瞪上车，车门被利落甩上。
“站住！”
苏桐三步作两步跟上，用手心猛的拍打了几下驾驶座的窗，“我一起去！”
从覆盖着保护膜的车窗看去，窗外的人和物都变得暗了好几层色调，但苏桐脸上的凛冽却顺着缝隙直直的打了进来。
许飒看着她，沉默了有两三秒的时间，随即吐出一口浊气，按下了开锁键。
苏桐刚拉开车门，一道女声紧跟着传来：“走了？林院长两口子呢？”
第七百二十六章 维森的下落
驾驶座的车窗随着她的声音徐徐落下，周莉疑惑的看着两人，觉得有些奇怪，抿着唇勾了抹笑：“怎么了你们这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话落，她顿了顿，在沉默中一句跟一句：“林院长还真有维森的下落啊？”
“不是，我们……”苏桐的话刚冒了个头，便被低沉的男嗓不疾不徐的截了过去：“维森的下落没有，我跟你苏姐今天约会的着落有了，要一起去？”
许飒微微挑了挑眉，俊朗容颜上的表情坦然得就差没明白写上‘不需要你去’几个大字了。
周莉撇撇嘴唇，朝苏桐挤挤眼睛：“我才不去，2000w的浴霸我怕您受不住。”
“受不住还不让开，成心给我找膈应是吧？”
许飒的眼神无声的落在她有意无意挡在车门前的手腕，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此刻宛如化成了实质的刀锋让周莉觉得有点疼。
周莉却收手，干脆的侧身挡住了车门，将苏桐往车前推：“苏姐，副驾座去，哪儿有女朋友搁后座的道理啊。”
苏桐看着两人一来一回，从善如流的去了副驾驶，侧头对周莉打招呼：“那我们走了啊。”
“别乐不思蜀啊，人民还需要你们！”
周莉的声音渐渐变小，后视镜里的人影也逐渐缩小，直到车辆拐弯，人影彻底消失。
苏桐盯着后视镜中飞逝倒退的树丛，眉头不可抑制的微微蹙起：“你怀疑周莉？”
许飒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喉结上下滑动，吐出悦耳的声音：“每个人都是我的怀疑对象。”
但他和苏桐之间的默契不用多说，苏桐边系安全带，边淡淡道：“除了手机，林院长和那人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
话头顿了顿，苏桐按开了手机，算着时间继续道：“局里林院长上次开机已经过去了3个小时，他的下一次开机两小时后，也就是七点四十三。”
许飒感觉脖子间的禁锢松了许多，他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刚刚白摔林院长手机了。”苏桐微抬眼眸，眼神似乎有些无奈。
说是无奈，乌黑的杏瞳后却透出丝丝尖锐，挣扎着要跃出来，刺破这即将暗淡的黄昏。
苏桐压着眉头，如果她的思路没错的话，联系林院长的人便是市局里的叛徒，而且很有可能知晓他们的行踪。
他们从市局出发赶往城南华府的那一刻，针对林院长这次所设的局其实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阴沟里的狡猾耗子也会露出尾巴。”许飒舔了舔温润口腔中的尖牙，虎口卡在方向盘上把着，游刃有余的掌控着方向，犹如一只冰冷的夹子静静的蛰伏在某处，盯着下水道那藏不住的，长长的、沾着地沟臭味的老鼠尾巴。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这是个致命的弱点没错，但重案一组的行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掌控的。
许飒边在心里的备忘录记了几个名单，边打量着路边的店面，最终在一家装潢讲究的茶餐厅前停了下来。
“吃什么？”
许飒长腿一迈，下车，听见苏桐吐出两字‘随便’，他笑着将门反手甩了回去。
五点多，差不多是吃晚餐的时间，也就许飒记得她有胃病，要按时吃饭，否则她肯定马不停蹄的在破案路上追赶。
做他们这行的，时间不只是生命，时间是一切。
苏桐微微收回了神，随手勾开面前的收纳盒，长条方格斜下来，露出里面装的一众杂物。
烟和打火机是最不意外的，一盒口香糖，两支笔，以及被反复翻折成一块正方形的纸张。
拇指和食指捏在纸张一角，苏桐抬起眼眸，透明餐厅内，长腿夹克的男人随意的靠在吧台前，搭在吧台的手边搁着一个大大的食物袋子，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的点按着界面准备付款。
思绪火光电石间，苏桐两指翻飞，快速的打开了那页纸张。
是一张打印下来的监控照片，她见过，并且亲眼看见许飒将它放进了碎纸机。
陈辉、周莉和老李三人说话的那张监控记录。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搭着塑胶口袋晃动的细碎声音，越来越清晰的砸入苏桐的耳中。
下一刻，随着一声轻响，车门拉开，紧跟着便是男人高大的身体伴着疾风钻进来。
苏桐缩了缩脖子，将脑袋从手机上的新闻挪开眼，视线落在口袋上，心跳如鼓，面上却不显半分：“买了肠粉？”
她闻到香了。
“喝了牛奶再吃。”他现让人去微波炉叮了盒牛奶，广州食物清淡，晚上吃了也不腻。
苏桐吸了口奶，舒服的发出了一声感慨，目光若无其事的从眼前的收纳盒中扫过，最终落回了面前的肠粉上。
不止买了肠粉，还有菠萝油包都是她爱吃的。
许飒的手越过档位杆，翻开收纳盒，在里面盲摸两下抽出烟盒和打火机。
苏桐看着被她及时放回去的那块折叠纸张，若无其事的出声道：“这是什么？”
‘啪’一声轻响，许飒点燃烟，按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烟雾，白色的瞬间便被呼啸的风刮散。
他只瞥了一眼，语气浅淡：“忘了，随便丢进去的。”
苏桐的心底深处有根弦蓦然紧绷了。
她侧头，许飒的表情没有异样，她却清楚的知道，许飒有点紧张。
他不想说实话，也不想对自己撒谎，所以他模棱两可的说忘了。
“怎么了？”许飒抬了抬下巴，夹着烟的食指在下颌处勾了勾。
苏桐咽下一口滑润的牛奶，动手去夹肠粉：“饿了啊。”
既然许飒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知道。
夜色渐渐沉下，城市的灯火明亮的点燃，半轮月亮那点光芒微不足道，既照亮不了黑暗的角落，也无法与明灯争光辉。
新捷达犹如海中的一辆航船，划破黑夜的疾风，却又消无声息的驶入荷花池某小区。
比起上次大家蜂拥而至的巡查，钱力泰的家里已经冷清了许多。
第七百二十七章 我们等不起
迎门毯和家具上扑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淡得几乎看不见，但没有人居住的屋子和有鲜活气息的屋子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次再来，房子死气沉沉。
苏桐抬脚便进了钱力泰的卧室，外面没什么好看的，这个据点已经被发现，钱力泰不可能再回来。
她抬眼，蹙眉扫视着整个房间，上次许飒在卧室中搜出了维森的联系方式，同一个人会将所有的秘密都藏在一个地方吗？
答案是会，只要那个秘密基地能够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许飒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苏桐一手搭在床沿，双膝跪地，另一只手五指曲起在床板侧面轻轻敲了几下。
苏桐偏头看向许飒：“空的。”
许飒迈步过去：“上次有人敲过……”
苏桐眉头蹙起：“谁敲的？”
如果对方敲的不是实心的部分，就是在撒谎。
许飒眯了眯眼睛，各种记忆和事情每天充斥在他的脑海中，就像是杂乱无脏的房间，东西指不定搁在哪儿，但你要找的时候，它偏偏找不见。
苏桐去厨房找到了一把锤子和螺丝刀：“空了再想，先开了这个。”
两人几下将床板砸开，苏桐打开手机电筒，里面却空无一物。
“没在这？”
苏桐自言自语，几乎将半个头都探了进去，常年没人打扫的床板下早已经积满了灰尘，苏桐的头发沾了大半蛛丝和一坨坨的灰团。
许飒一只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伸进去护住她的头部，嗓音低沉：“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来这里？”
苏桐似乎没听清楚，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后才道：“嗯。”
闷在床底里传出的声音空荡又沉闷。
紧跟着苏桐两手捂着脸退了出来，眉毛间不可避免的沾染了几丝灰尘，下面的一双眼睛却乌黑明亮，将所有的灰暗衬得无所遁形。
她任由许飒帮她整理着头顶的脏东西，边拍了拍肩膀继续道：“从你摔手机的那刻我就知道了，有人想调虎离山。”
她的眉头微皱，从额头间压下一丝细纹，却十分精细，平添了三分韵味。
“你觉得是谁？”
苏桐眉梢下意识的挑起，她以为许飒不会愿意跟她讨论这方面的事情，毕竟这事敏感得紧。
静谧的卧室，一人趴跪的姿势，一人半蹲，许飒仔细的为她捻着头发，苏桐盯着他认真的眉目，微微启唇：“周莉。”
“为什么？”许飒的手未停，语气中却多了几丝感兴趣的味道。
苏桐却想起了什么似的，楞了几秒，随即眼睛骤然睁大，还没清理干净的脑袋又猛的匍匐下去，许飒只听得见她的手心在床板上拍得啪啪作响的声音，他安静等着。
随即，苏桐猛地站起来，手上捏着一本小册子，眼神有些激动。
许飒也脸色一变，没想到钱力泰真的藏了东西在床板下。
这是一本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各种复杂的类似公式的东西。
苏桐第一眼只觉得眼熟，多扫两眼便已经明白过来，这个账本和之前海关冻肉案中查获的账本是同样的计算方法。
海关冻肉案，荷花池蓝精灵案，种种事件串联到一起，最终只指向一个人。
“维森……”
苏桐的心脏猛的收缩，她咬了咬牙，捏着账本看向许飒，不出意外的在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错愕。
这个账本，就是维森的礼物。
再一次的，他们被维森牵着鼻子走路。
越往下翻，苏桐越心惊肉跳，她感觉口舌越加干燥，甚至到了不得不用口津润唇的地步。
账本比海关冻肉案的账本记录得更加详细，期间掺杂了不少钱力泰获得的消息记录。
而里面的线索更是直指维森提供的那些证据。
苏桐一目十行，扫得越来越快，心也雷动得越来越大声。
“政协办委员长……”
说出这句话，苏桐废了很大的力气，只感觉喉咙变得干涩无比。
账本里面记录委员长签署的海关批文和医药出品的协议书，叛徒何止出在身边，叛徒从根部开始腐坏了！
许飒抬手接过：“这是维森给的线索。”
他在提醒苏桐，不要一叶障目。
苏桐缓缓合上账本，她定定的看着许飒，目光很冷静，她说：“我现在就能验证。”
许飒皱起眉头，抬手在山根压了压：“等等。”
“我们等不起。”
苏桐深深的看他一眼，明白许飒心里的感受，如果是同事，如果是战友，这些假设他们都想过。
但如果是领导呢？
维森的背景确实很大，这点在之前他们已经见识过了。
蝗虫要毁坏一座村庄是靠群体蜂拥过境，但蛀虫想要毁灭一颗大树，会从大树强壮的树芯开始腐蚀，直到将大树蚀咬成摧枯拉朽的一个空壳，它的表面依然强壮，足够遮风挡雨，多几只蚂蚁少几只蚂蚁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直到疾风骤雨来临，不用一个夜晚的时间，它就会轻易的摧残而倒，甚至没有剧烈的悲恸声，因为它朽了。
电话很快接通，林康那边不时有女人指责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和于苗英在一块。
“回家说回家说，刑侦队的电话……”
尽管捂着听筒，苏桐还是清楚的听见了林康商量的声音，她没说话，静静的等着对方开口。
几秒后，听筒那边终于安静下来，林康的声音传来：“他联系你们了吗？”
苏桐哑然两秒，“手机摔坏了，没法开机，他应该已经察觉了。”
“哦……”林康的声音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握着手机的手腕处顺着皮肤荡开，透过表皮层向下渗，一直随着流淌的血液四处奔腾。
苏桐现在却没空宽慰他，她看着许飒眉间深拧的那两道眉头，语气不急不缓：“林院长，我想问问，精神病院的医药产品出品是由谁负责签批的？”
闻言，林康沉吟了几秒，随即答道：“政协办罗委员长，有什么问题吗？”
苏桐忽略了林康的问题，她的语气甚至没有变化：“一直都是吗？包括维森的精神病院？”
第七百二十八章 等他的答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这方面，从五年前就是罗委员长在负责。”
挂断电话，苏桐低头再随手翻了几页账本，她陷入了沉思。
许飒见苏桐几乎是用挪的方式往门口移，转身回了钱力泰的卧室。
脚尖快速的踢了两下床板，许飒冷眼瞥了瞥，弯下腰去，屈指重重敲击，不出意外的，床板声音清脆。
他眼神一暗，这块床板是陈辉上次检查的地方，空的。
陈辉说了谎？
监控录像上的三张脸，几乎在同一时间，不分前后的在他脑海中快速的闪过。
苏桐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了回来，问道：“不走？”
“走了。”许飒应一声，将目光从床板上收回。
“维森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证据暴露给我们？”苏桐身子向后，倚靠着副驾驶的软垫，大拇指反复的摩擦着老旧的账本。
许飒默不作声，他的鼻梁很高，眼睛狭长，明明是异常俊美标志的长相，经年累月在案子的浸泡和犯罪的博弈中，沉淀出了十分的冷凶，他不说话却直勾勾看人的时候，宛如一头猎豹优雅的用冰冷的眸子注视濒死的猎物。
此刻苏桐便一手撑着侧脸，偏头看着许飒，等待他的答复。
半晌，在她长久的注视中，许飒败下了阵，他轻轻的吐了口气，没发现自己把着方向盘的力度大了些：“证据足够可信。”
他知道苏桐是怀疑维森使诈。
但维森现在对他们两的态度呈现出高度友好的招揽状态，这便是他表现出的诚意之一，而政协办罗明西，只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而已。
苏桐不置可否，但依然想不通。
许飒余光扫见她有些萎顿的表情，有些不忍，话锋一转道：“我们要尽快找到钱力泰的藏身之处。”
苏桐没吭声，心里清楚，钱力泰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维森肯定会放弃他。
不管维森的团队当初给钱力泰许诺过什么豪宅千金，当他被查到的那一刻，他就是一颗废棋，废棋在维森那里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那个人在我们身边，这次是个好机会。”苏桐垂眸，语气喃喃。
那个隐藏在他们之中的叛徒，如果要杀钱力泰，就不可避免的会有动作。
她突然掀起眼眸，直直的盯着许飒：“我们要回去将消息放出去。”
只要将他们已经得到账本的消息放了出去，那叛徒才有可能会露出马脚。
许飒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颔了颔首。
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个男人弯腰去敲床板的模样，陈辉站起来对他道：“实的。”
重案组的成员几乎每一个单独拉出去都很出挑，最重要的是，大家是多年的合作伙伴，默契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所以当时在陈辉说是实心之后，他没有半点怀疑便随着他转身离去。
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处处都充满了疑点。
许飒的眼眸深深，呈出一种深褐的颜色，再往里看便是望不见边的黝黑，此刻里面却搅动着难堪和痛苦。
如果内奸监守自盗的出在重案组，他不知道该有怎么脸面来面对人民。
捷达缓缓驶进车流，驶入公路，破风奔向远方。
秋天的雨下得又猛又急，不像书中描写的那么缠绵，也不像春季的雨滋润柔绵。
大颗大颗的雨滴和狂风嘶吼着鞭挞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宛如春日小雷的声音。
苏桐踩着风雨进了市局，大厅的地板已经被雨水打湿，她将伞收好立在一边，雨滴瞬间聚集在合拢处顺着伞尖争先恐后的往下滴。
她轻轻的出了口气，把雨伞挂回了办公室，转身出门，按了去局长办公室楼层的电梯。
她迈出电梯，还没走到门前便听见室内有隐忍的争吵声。
苏桐站在门口犹豫瞬间，身后路过一名刑警打招呼。
“苏警官早上好。”
“你好。”苏桐礼貌的笑笑，再听，里面果然没了动静。
她默默的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孙局刚经过激战，气还没消，见来人是苏桐更是直接笑了出来，目光又落在许飒的身上，“你们两口子出马来当说客？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许飒坐在转椅上，两腿搭着颇为肆意，手上还拿着一套今天新出的报纸正琢磨着。
苏桐上前两步：“孙局……”
孙局已经提前抬起了手，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
他十指交叉握住，搁在桌面上，胖胖的身体微微前倾，大体积的水杯就摆在他的手边，孙局眉头压得很，声音也低了不少：“你们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吗？”
苏桐来之前，许飒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孙局，孙局不同意，其实算是意料中的事。
苏桐看着孙局，认真道：“您放心，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调查。”
“胡闹！”孙局低喝一声：“堂堂一个政协委员长竟然被重案组调查，这像什么话？”
苏桐皱起眉头：“孙局，罗委员长有很大的嫌疑！”
“孙局。”许飒的目光淡淡，落在孙局交叉的手上，他的手腕处，最后落在了他的眼睛上，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他的声音也带着一股穿透的力量：“是不是因为罗委员长是您大学同学？”
孙局正欲张嘴的口却突然噤了声，他定定的看着两人，默不作声。
苏桐楞了楞，她没想到罗委员长和孙局竟然有这层关系。
“不是您说的，不要用先入为主的观念断案。”
孙局挥了挥手，他开口，声音有些疲惫：“我给老罗做担保，他没做这事。”
“但证据明明白白指向罗委员长！”许飒的话掷地有声，在孙局的胸口重重锤了一击。
不是说他好不容易这么大把年纪混到了这个地位，所以不愿意看见昔日的同窗好友落马，而是罗明西在他的认知里绝对不是那种人。
但每个人成长的环境不同，接触的朋友也不同，三观的塑造和对事情的看法都尽不相同，他无法强求许飒和苏桐懂，但至少他这层不能过去。
第七百二十九章 还没动静？
见孙局的态度如此坚决，苏桐心头涌起了淡淡的不满。
公事面前无小我，孙局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免不了俗。
这样一来，两方的谈判便陷入了僵局，一时之间，谁也动不了谁。
“案子现在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难不成，就这么卡住？”
苏桐的语气夹带着些许无法压抑的生气，心头团着一股燥郁在安静却又存在感极强的燃烧着她的耐心。
她的父亲被抓走已经十来天了，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查到了一点线索，竟然却在自己人这里被卡住，说出去她都怕被当成笑话。
“怎么说话呢？”许飒见孙局脸色一沉，起身挡在苏桐身边，“孙局，我们保证秘密提审，只是做个记录问话，行吗？”
这已经是刑侦队退让的结果了，但孙局只是沉着脸，缓慢却坚定的摇了头：“不可能。”
不可能三个字，砸断了两人来的微弱希望。
两人出了办公室，今天距离他们公布拿到账本的消息放出去已经好几天，这几天里，别说刑侦队了，整个市局就算有只母苍蝇飞进来也做了登记。
“还是没动静？”
许飒按下电梯楼层，边侧了侧头，知道苏桐的心情不好。
苏桐深呼吸一口气，咬唇摇了摇头，眼睛微眯：“对方很谨慎。”
一连几天，对方都没急着出手，如果不是太过谨慎，就是已经完成了任务，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不止那叛徒没有动静，就连孙局这边，也把他们的进程卡得无法动弹。
“诶，头儿，苏姐，周莉刚还找你们呢。”
陈辉捧着水杯，晃晃悠悠的，头跟着两人探进办公室，眼睛睁大，诧异：“周莉呢？”
他迈步进去，左右看了两圈，不由得嘀咕道：“刚还找人呢，转头就不见了。”
“哦，周莉姐去卫生间了，说头儿要是先回来的话给她签个字。”何星辰半虚着眼睛看了一眼众人，示意请假条在他的桌子上后，便又将目光移回了屏幕上。
半眯着眼睛看屏幕，这是何星辰最近新发明的工作方法，据他说眼睛睁久了会累，半眯着眼睛工作感觉跟放松似的，除了有一个缺点容易睡着。
毕竟人的肌肉是有习惯记忆和惯性的，你半眯久了，它自然而然的就向下耷拉。
许飒拿起那张请假条，和苏桐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胃痛？”
何星辰耷拉着眼睛，宛如一只老龟般缓慢的点了头。
陈辉跟着道：“我看她脸色好像是挺不好的。”
许飒颔首，握笔在指尖翻飞却并没有签字，他侧了侧头：“市局十分钟车程就是医院，何星辰你送你周莉姐去趟医院。”
“不用了。”
正说着，周莉有些虚弱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几人抬头，都吓了一跳。
只见周莉的脸色惨白，额头上沁出了点点冷汗，苏桐扶着她更是摸到手心一片冰凉。
苏桐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周莉偏头将脑袋倚上她的肩膀，嘴唇微微发灰：“头儿，快给我签个。”
陈辉皱起眉头：“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周莉挥开陈辉递过来的手，表情有些抗拒。
“就你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英雄啊？去医院！”说到这里，陈辉的大男子主义直接犯了，他不由分说的就驾着周莉要往外走。
周莉的表情似乎忍无可忍，最终推开陈辉，大声的吼道：“老娘痛经！去什么医院去去去！”
这一吼不知道用了周莉多少力气，她整个人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吼得用力过猛还是怎么，变得有些微微发红。
陈辉热情仗义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僵在半空，是落下也不是，扶起也不是。
他表情有些讪讪：“那你不早说。”
周莉想翻他一个白眼，由于腹部的绞痛而作罢，只能有气无力道：“那老娘还得拿个大喇叭告诉整个市局，重案一组周莉今天办公啊？”
“行了行了。”陈辉连忙挥手，狗咬吕洞宾！
许飒将签好了的一份请假单压在水杯下，另一份递给周莉，抬手示意道：“需要我送你么？”
周莉摇头，接过请假单：“我打个滴滴就行。”
“我送你出去吧。”苏桐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回去煮点热的喝，贴点暖宝宝……”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始终埋头沉浸在自己科学世界里的何星辰终于舍得抬了头，他脖子后仰着，只动用一双眼睛在两个男人安静的气氛中开了口，疑惑不解：“你们怎么这么沉默啊？”
“沉默是金。”许飒抬步出了办公室，路过也不忘记褥一把何星辰的脑袋，微垂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将他眼底翻涌着的情绪尽数压了下去。
苏桐送完周莉回来，先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后看见许飒正靠在大厅转角。
她迈步过去，幅度极轻的摇了摇头。
卫生间里面的确有刚用过的卫生巾，而且……量还挺大的。
许飒手握成拳放在嘴下方轻咳了一声，觉得他们这行为挺变态的。
“以后重案一组叫变态刑侦组。”
苏桐睨他一眼。
许飒这才正经起来，声音又沉又快：“周莉以往没有这个毛病。”
什么这个毛病那个毛病。
苏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月经期间，卵子破裂也有可能导致月经量急剧增大，如果她有宫寒的毛病，再加上卵子破裂，会出现刚才的情况也不意外。”
许飒挑了挑眉，苏桐说得不无道理，但是他从不相信意外。
为什么是周莉，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敏感的当口？越是完美的谎言越是漏洞百出。
他抬手揽住苏桐往回走：“苏警官，那你给解释一下，几天前你怀疑她是内鬼的动机。”
苏桐抬眼睨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不是我怀疑，是你。”
许飒的笑容意味深长：“怎么说？”
“两个字。”
闻言，许飒嘴角的笑意扩得更大，一双狭长的眼眸都盛满了笑意，他等着苏桐的那两个字。
苏桐张了张口，一道男声横了进来：“你们在说什么？”
第七百三十章 反对调查
陈辉走过来，也不嫌自己是个闪闪的大灯泡，就硬生生的卡在两人面前。
苏桐跳过了谈论周莉的事情，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只说：“孙局反对调查。”
陈辉的表情微微一楞，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苏桐没有说话，转身接了杯水抱在两只手中间。
究竟是不是因为老同学的原因，只是他们的猜测。孙局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
陈辉咬了咬牙，和苏桐在办公室据理力争的观点一致：“但是都调查到这里了，难道就候着停滞不前？”
自从上次被许飒问过监控的事情之后，陈辉的心里多少的有些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不是针对许飒，反而在长久的破案中转移给了维森，究其根本，如果不是维森，市局上下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惶惶。
每个人都是怀疑的对象，这太荒唐了。
但在第二天，许飒去了趟孙局办公室继续争取这件事情，下来之后，他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论，抬了抬手，示意几人中断话题：“孙局有他的理由。”
苏桐看向他：“什么理由。”
许飒却没说话，沉默了好几秒后，转身离开。
茶水间，苏桐跟何星辰相继离去，只剩下陈辉没有动静，站在原地好半天。
他思来想去，打了个电话出去确定了一件事，随即拐回办公室，除了请假的周莉大家都在。
苏桐正在翻着文件，一道身影便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抬头，陈辉却放了一根食指在嘴唇中间，小声的发出：“嘘。”
苏桐抬了抬眉梢，没应声。
随即陈辉倾下身来，周围的同事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但是陈辉还是尽量小心的小声说话：“我们合作吧，苏姐。”
“合作什么？”苏桐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小了下来。
陈辉沉默的看了她两秒，这么多年的同事关系，苏桐瞬间明白过来，无声道：“罗明西”
她有些吃惊的张大了眼睛，看见陈辉扯了她桌上的便利贴，快速的留下了一行字后回到座位。
苏桐拿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我有线索，下班后上我的车。
捏着纸条的手心微微紧了紧，苏桐的眼睛向下压了压。
忙得热火朝天的时间很快便闪了过去，但如今空闲着清理清理案子却也一晃而过。
下班时间到，许飒敲了敲苏桐的桌面：“走了。”
往常没事的日子，都是许飒送她回去的，但是今天……
苏桐笑了笑：“我得去看看我妈。”
觎着许飒的表情，苏桐顿了顿接着道：“她情绪不太好。”
“要送你么？”
“不用。”
苏桐稳当的坐在座位上，边算着许飒离开的时间，十分钟后，苏桐拿着包起了身。
“还不走？”苏桐脚步一顿，停在了何星辰的面前。
“我这个代码还没写完。”何星辰全身心都投入在编程里面了，声音呐呐，或许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苏桐失笑，出了市局便钻上了陈辉的车。
这是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点，一家咖啡厅的窗户边，树着两颗清新小树，而里侧坐的人正是苏桐和陈辉。
咖啡厅的对面是一家全全落地窗的高档餐厅，罗明西时过中年，但身材却保持得很好，用餐斯文有礼，他对面坐着的女人留着一头波浪大卷，容貌平凡，但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苏桐先前拿着相机暗自拍了几张，她低头翻着交卷里面的内容，低声道：“这几张说明不了什么。”
上司和下属私下吃饭是常有的事情，只凭这个的话，他们的证据完全没有说服能力。
两人虽然不是来吃饭的，但做戏要做全套，桌上被满满当当的点了一大堆的食物。
陈辉啃着烤香的嫩鸡腿，眼神都不往西餐厅瞥，丝毫不担心，只道：“只要是有亲密关系的一对人，不管他们的关系正不正当，他们的肢体都会不受控制的向对方靠近……”
话还没说完，陈辉连忙扯过纸巾擦手，抢过苏桐的相机对着对面便是一顿猛拍。
他将相机递给苏桐：“看吧，这不就拍到了？”
苏桐侧头，只见罗明西抬手正摸着秘书的脸，再仔细点看，似乎是在为她揩去嘴角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两人是这种关系的？”
罗委员长有家室有小孩，在公众面前塑造的形象一向很正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在明年继续往上升。
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罗明西的仕途算是毁了。
陈辉喝了口果汁，坦然的说道：“我有同学在政协办，他有次去卫生间不小心看到的。”
按理说这种事情不会随便拿出来讲。
但自从苏桐他们得知了账本的消息并公开后，陈辉便直接约了那个同学喝酒。
三下两下的，那人便当八卦笑话讲了出来。
物证已经俱全，罗委员长的资料他们的档案查不全，但想查那秘书的却十分容易。
两人第二天下班，同时滞留在了办公室。
何星辰仰头望着苏桐和陈辉，镜片后的眼神茫然：“我写完编程就走……”
闻言，陈辉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何星辰，摘下何星辰的眼睛，他面前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何星辰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拿眼镜：“还我……还我……”
陈辉不再逗弄他，“小何师弟，先别关心宇宙编程了，关心一下我们的事。”
何星辰看向苏桐，苏桐将写了名字的卡片递到他的面前：“入内网查一下这人。”
又入内网啊……
何星辰极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一边心惊胆战某天被孙局抓到被辞退，一边却又受着压迫不敢反抗。
女秘书的名字叫王嫣然，是x大政法大学的高材生，毕业成绩优越，通过考公进入了政协办。
各方面的成绩履历都很优秀，除了她的银行卡余额。
“苏姐……”何星辰手指着屏幕，上面的数额巨大，完全不是一个秘书应该有的存款。
“她的父母都是公务员。”陈辉看着王嫣然的档案，适时的插嘴道。
第七百三十一章 爆料
苏桐皱眉。
原生家庭不属于富裕阶段，排除家庭因素带来的巨款。
王嫣然本身的工资也没有达到这么多的款项，所以排除薪酬因素。
那么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苏桐看着王嫣然银行卡上时不时就有的巨额汇款，缓缓道：“受贿罪。”
经过几人连绵不休的加急工作，此案的性质已经基本定了。
他们仨一人写匿名信举报，一人去法院投诉状，剩下的何星辰继续研究自己的宇宙大海。
这件事情很快引起了上面的重视，两天后，最高人民法院开庭。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件事情竟然还有反转。
在审判长面前，秘书作为被审判人，公然在法庭上指控委员长才是过渡一下，告破。海关冻肉案和医药管理不当收受贿赂的幕后黑手。
案件变得愈加复杂，苏桐接到在法庭现场的陈辉打来的电话时，整个人怔楞了瞬间，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陈辉紧紧的盯着法庭中间站着的那个女人，法庭已经停审了，她还在喋喋不休，有条不紊的将所有的证据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就是我说的这样，在场的媒体已经在打电话通知，这件事估计很快就会传到市局来。”
而且还会越闹越大。
苏桐感觉眼睛干涩，她快速的眨了两下依然无济于事。
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罗委员长干的？
难怪那秘书做了这么多受贿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件案子在受审开始，只有少部分的人群关注，自从秘书那天在庭上‘爆料’之后，引起了社会各界人士的轰动和关注。
事情越演越烈，直到法庭通知市局要人，决定逮捕罗明西。
苏桐正翻着罗明西的生平资料，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快点！”
市局出警了。
她得跟着去！
这个想法一出来，苏桐转身便戴上自己的帽子跟着往外面赶。
“你去哪里？”许飒的声音被远远抛在后面，苏桐头也不回。
她拦住外勤组组长的车，眼神毅然：“我跟你们一起去。”
外勤组组长没同意，苏桐急忙的道：“他是我们的监察对象。”
刑侦队确实经常会有秘密监察某些特定对象的任务，外勤组长只犹豫了瞬间便点头同意。
苏桐拉开车门上车，几辆警车立马呼啸而去。
许飒赶出来只来得及赶上车尾，他紧紧地皱着眉头，抬手便给苏桐打了电话过去。
“你不接吗？”
外勤组长瞥了眼苏桐不断响起的手机，苏桐勉强笑了笑，将手机按了静音。
挂上警笛的警车速度飞快，苏桐几乎是跳下了车，匆忙赶了上去。
当她冲到门口的时候，一声巨大的枪响从门内传出，震得苏桐的心脏猛烈的收缩了一下。
她瞳孔睁大，看向身后的外勤队员：“快，开门！”
外勤队员也被震惊了，但他反应很快的拿起了对话机说明了目前的情况，随即又跟上来两个外勤队员，几人将门直接翘开。
推门而入，里面却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苏桐浑身的血液倒流，只感觉全身发凉，她走近了些，耳边是外勤队员不断说着保护现场和拿粉笔描尸体的各种声音。
她戴上手套将茶几上那张显眼的纸张拿起来看了，右下角竟然还盖了罗明西的私章。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罗明西解释他的死不是像那些蛇鼠之辈一般畏罪自杀，面临这样的指控，他要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怎么会这个样子？”
苏桐喃喃。
“你到底在干什么？”
许飒的声音重重的落在苏桐的耳边，手上的纸张飘飘然落在地上。
许飒的目光也跟着落下，他顺手将路过的一个民警挂着的手套摘了下来，戴上，蹲下捏起纸张。
黝黑的目光变得愈加幽深，许飒沉默的将遗书装在证物袋中，递给忙活的民警，无声的拉着苏桐出门，上了车。
苏桐一离开，他便开车跟了上来他，他听见了枪响，但是在楼下，跟外勤组长了解刚刚苏桐跑开的情况。
许飒点燃了一根烟，“你私自去调查了？”
苏桐闻着烟味，心头仿佛也被烟熏了一般难受，她点了点头。
许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刚点燃的烟被他狠狠的掐灭在了烟灰缸中。
苏桐看着他的动作，楞了一秒之后莫名的惶惶起来。
她有预感，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雨突然就下了下来。
这个天的a城好像特别喜欢下雨，噼里啪啦的雨砸在床上，车顶，还有两个人的心底。
在雨声中，许飒静静的问道；“你知道孙局为什么不许我们动罗委员长么？”
苏桐摇头，声音低迷：“我不知道。”
许飒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以至于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狠狠的咽了口口水下去，但那喉咙却让他难受得宛如极度缺水的沙漠，不管怎么填水都无法填满。
他也很想破案，想快点将苏志云救出来，但是罗明西不能动。
他是烈士后代，罗明西的父亲母亲都是缉毒警察，母亲在一次抓捕毒贩行动中意外身亡，父亲则在母亲死后的第十年，遭受了那波贩毒团伙丧心病狂的报复。
罗明西回了爷爷家度假，所以才逃过一劫。
他永远记得孙局眼睛里含着泪说：“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他。”
男人的嗓音低沉，却带了十分的沉重。
苏桐不自在的将脸别向窗外，两行热泪不受控制的从大眼睛里面滑落下来，她的声音微哑：“不告诉我，你没告诉我……”
她害死了一个好人……因为她的固执，因为她的意气用事。
苏桐抬手捂着心口，感觉那里有一块巨石沉甸甸的砸了下来，将一颗心脏锋利的划开，宛如划开她的整个刑警生涯，她听见那块石头冷冷的嘲笑她：你太自以为是了。
“我太自以为是了……”苏桐狠狠的咬着嘴唇，但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不及心脏疼偶的万分之一。
“苏桐！苏桐！你怎么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这不应该
焦急的声音唤醒了苏桐。
苏桐猛的睁大了眼睛，无限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
紧绷的心脏不敢放肆，轻一下重一下的跳动着。
她惊疑的问道：“我怎么了？”
许飒有些一言难尽，大拇指抚过苏桐不停流血的下嘴唇，他拿了纸巾沾水轻轻将伤口边缘的血液擦净。
嘴唇一张一合，苏桐再次问道：“我怎么了？”
许飒抿着唇：“你刚刚在伤害自己，你不知道吗？”
嘴唇上传来的疼痛感觉让苏桐‘嘶’一声皱起了眉头，她不可置信的问道：“我在伤害自己？”
怎么可能。
她刚刚什么都没有做！
但……
苏桐抬手将后视镜对准自己的脸，下嘴唇破了一大块，还在不断的渗出鲜血。
她咽了咽口水，这样陌生的自己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许飒推门下了车。
苏桐下意识想伸手去拉住他的衣角，但他的速度太快，她只抓住了无用的空气。
苏桐楞楞的抚上下唇瓣，手摸上去只觉得麻木中带点疼痛。
唇部的痛觉一向要比其他部分的神经更弱一些。
她是警察，很明白这种现象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但她不愿意相信。
创伤应激后遗症，这怎么可能。
以她的心理素质，这不应该。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许飒回到了车上。
他的手上拎着一个小药盒，头发和衣服都被淋湿了不少，苏桐这才发现许飒刚刚是冒雨下车，她竟然忘记提醒他打伞。
苏桐懊恼的皱了皱眉头。
取出碘酒和棉棒，许飒一手揽着她，小心的将棉棒擦在伤口周围，疼痛是免不了的。
许飒便试图开玩笑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不用打狂犬疫苗吧？”
苏桐明白他的用意，却笑不出来。
她沉默着，连带着心情本就沉重的许飒也沉默了起来。
许飒开车带着苏桐去医院打了一针破伤风针，回去的路上，雨还在下，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声音砸在车顶爆破一般。
长久的沉默中，许飒终于开了口：“我帮你约个医生吧。”
苏桐搁在腿上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颤。
她听见自己的声线不稳：“好……”
许飒打了电话出去，明明是她自己同意的，苏桐却越发紧张起来，她感觉自己的上下牙齿都磕在了一起打颤。
又过了两个路口，这是往军区总医院的方向。
苏桐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被打翻的火苗在染到纸张后‘嚯’的一声窜上了半空，濒临爆发的口子越撕越大，叫嚣着冲出体内发泄自己的不安。
苏桐终于忍不住了，她尖叫：“不！我不去！”
许飒猛的踩了刹车，将车靠在路旁边，他强行抓住苏桐的手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低沉的嗓音尽量轻柔：“没事，不怕，我在的。”
苏桐死死的咬着牙齿，愧疚感如同一头野兽，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撕咬着她的血肉，啃噬她的灵魂，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拆分成好几部分，最后只剩下一滩烂肉在泥土中被兽爪踩踏。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在被攥夺，像是在海里，气压不断的将她肺部的空气挤压出去，让她无法呼吸。
“我没病……”
好半天，她才虚弱的挤出了这么三个字。
许飒心疼的扣住她的脑袋，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将罗明西的事情告诉她。
“我知道，但我们只是做个检查好吗？就像是年终例行身体检验。”
苏桐笑了笑，苍白又难看，她苦笑：“许飒，你当我三岁小孩么。”
话音刚落，一个轻柔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苏桐的瞳孔不自觉的放大，她嘴唇微张，看着他闭上的眼睛，他的眼睛狭长，睫毛比时下流行种植了的还好看，皮肤好到无可挑剔，连毛孔都细腻无比。
许飒温柔的在她上嘴唇碾磨了两下，感受到苏桐渐渐平稳的呼吸，心里默默的喟叹了一口气。
他紧紧攥住苏桐的手：“跟我去看看，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苏桐的声音不由得小了很多。
许飒松了口气，松开手刹，踩下油门。
就算苏桐不同意，他也会将她弄去，但她自己愿意主动配合是好事。
军区总医院。
吴老是里面德高望重的心理医生，他早期在国外留学，读到研究生，后来放弃了在国外优渥的工作条件，回国在军区总医院一待就是几十年。
为了不让自己的观点固守一方，吴老还常常出国进行教学研讨，在业内很是出名。
苏桐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是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许飒的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尊敬道：“吴老。”
吴老和蔼的笑了笑，“女朋友啊？”
许飒也笑了，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肩膀。
苏桐勾起僵硬的嘴唇，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得体，但这已经是她努力后的结果了。
“吴老好。”
“嗯，好。”吴老微笑颔首，看了许飒一眼，示意他出去等待。
随着门被轻轻的关上，吴老慈祥的看向拘谨的苏桐。
他什么也没问，却聊起了许飒。
“认识挺久了吧？”
“是有点久。”苏桐边答复，边在心里给自己催眠放松。
吴老笑了笑，感叹道：“以前这小子在学校挺不羁的，没想到出了学校越来越正。”
“您以前是他的老师吗？”
苏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不自觉的交叠到了一起。
吴老注意了这些细节，他笑道：“你看许飒现在的样子，想不到他当初在学校有多拽吧？”
其实也能看出来。
苏桐默默的想，许飒就应该属于天之骄子那一行列的人，他天生就骄傲。
吴老继续道：“他有一次问我，学心理学对抓犯人的帮助有多大，我们就这个问题在办公室讨论了两个小时，害得我错过了我的课，这小子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还有这么傻的时候？
苏桐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没告诉过我这些事情。”
“这种事情能告诉喜欢的女孩么？”吴老反问，笑得颇为意味深长。
第七百三十三章 参与的角色
苏桐楞了楞，瞬间感觉拘谨消散了不少。
吴老这才从抽屉中取出病例表，勾勾画画后，询问了她的基本信息填上去。
这过程中，吴老偶尔跟她说两句关于许飒在学校的趣事，苏桐边回答着也不觉得来看心理医生是件多么难堪的事情。
直到吴老问道：“那么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了吗？”
听见这句话，苏桐整个人陷入了冰窖般的僵硬当中。
她紧紧的盯着吴老慈祥的面容，艰难的从喉咙中咽了口口水下去，喉口在此刻似乎变得狭窄无比，只是一点口水，就让她感到一阵难耐的疼痛。
苏桐说：“我不知道。”
吴老没有勉强她，声音低柔，像小时候爷爷一般和蔼：“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你可以从最近的小事说起。”
苏桐点头应了是，随即她回忆着最近做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甚至小到了早餐吃的什么。
她在刻意回避让自己难堪的那一部分。
吴老心中清楚，却依然很有耐心的听着，半晌，他抬手打断苏桐的述说。
苏桐反应有些过激：“怎么了？是不是很无聊？”
吴老笑着从抽屉中拿出录音笔：“介意我录音吗？我不觉得无聊，相反的，我觉得你对生活的观察非常细致。”
录音，对心理医生来说是治疗过程中一个有力的辅助，特别是对于苏桐这种不愿意配合的病人。
见状，苏桐松了口气，她挤出一抹笑容道：“我还以为我说得太无聊了。”
清冷的嗓音静静的讲述着，直到雨停，直到黄昏，直到夜晚都到来。
“抱歉啊……耽搁了您不少时间。”
吴老的身后挂着一个圆形的时钟，上面的时钟正正指着七点半。
苏桐也说得口干舌燥，她喝了一口水杯里的水，诧异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讲了这么多话。
不知道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还是为了隐瞒内心的恐惧而做出的掩饰。
“没关系，我很喜欢听你讲话，就跟听故事似的。”吴老的笑容依然温和：“接触你这样的小朋友，会让我觉得工作是件轻松的事情。”
吴老研究心理学，更擅长观察人，他的言语之中很小心的将苏桐现在是个病人这个说法剔除，尽量避免让苏桐感到有任何一丝的不适应。
苏桐也轻松的笑了笑，甚至主动的询问：“那您觉得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后面半句话，她几乎是试探着说了出来。
吴老不由得失笑，他不动声色的将病历表放了下去，颔首道：“从我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宇宙太大，人类太小，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心情不好，或压抑，或抑郁的时候，不过”
听见‘没有问题’四个字从吴老的口中说出，苏桐闭了闭眼睛，心想自己果然是想多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不可能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但她的心又立马提了起来，就因为吴老口中的一句不过。
她紧张得一瞬不瞬的盯着吴老，生怕那里面吐出一句让她大惊失色的话语。
但吴老只是老顽童一般的笑了笑：“不过希望你有空多来找找我，我喜欢跟你这样的小朋友对话。”
“呼……”
自己吓自己，感觉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得多。
苏桐笑着应了下来：“我有空一定来看您。”
满怀轻松。
走出心理咨询室，苏桐的心里只有这四个字。
许飒坐在车内，开着灯，而他低着头在刷手机。
“好了？”
许飒抬头，示意苏桐上车。
苏桐对他笑了笑：“吴老说我没事，我觉得我们是想多了。”
许飒看着她的笑容，沉默了两秒之后也勾唇笑了，“吴老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说没事就没事。”
“那我们回去吧？”
“等等。”许飒按开车锁：“玩手机忘了时间，我去上个厕所。”
苏桐没有多想，‘哦’了一声便任由他去。
车门甩上，许飒大步迈开，他的余光扫见车内女人唇角放松的微笑，脚步拐了个弯，往心理咨询室的方向走去。
吴老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见许飒进来也不惊讶。
“喝茶？咖啡没有。”
许飒摇头，连坐都没坐：“她怎么样？”
吴老摇了摇头：“不太好弄，她很不配合。”
从开始到结束，苏桐都非常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情绪，尽量不让自己失控或者情绪过于激动。
甚至在开始另一段回忆叙述之前，会沉默着在脑海里斟酌之后才开始慢慢开口。
她很聪明，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她很难搞。
吴老抬手指了指被他搁在桌面上的录音笔：“我正打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你要能提供有用的东西就赶紧说，没有就走。”
想来吴老也是知道他避开苏桐刻意过来的。
许飒皱着眉头：“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情，不知道您听说没，我觉得这是直接诱因。”
吴老一向只读心理学，不闻窗外事，他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况且这件事一发生便被局内死死的压了下去，此刻听许飒说了，吴老才知道政协办委员长自杀了。
吴老的神情终于严肃了不少：“这姑娘在其中参与的角色是什么？”
创伤后应激障碍，也被称为贝壳休克或是战斗压力，在经历了严重的精神创伤或者是**创伤后，精神无法调节过来，身心会受到严重的冲击，神经系统受阻。
相当于畅通行驶的车流突然出了车祸，不仅现场混乱无比，而且车流无法再行进一步。
由此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常常会表现得对生活中的事情感觉处于边缘线之外，情绪变得麻木或者断线，甚至会接近恐慌或者爆炸状态。
很明显，苏桐的情绪极度不稳定，且处于敏感恐慌状态且非常内疚。
询问室的灯光不会说话，光照下的人也不开口。
许飒沉默着，乌黑的眼眸底下暗涌波涛，薄唇紧抿，他盯着等待答案的吴老。
在无限延长的静谧中，缓缓的吐出了一句话：“她间接导致了委员长的死亡。”
第七百三十四章 安全感
吴老恍然大悟，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我不建议她继续工作。”
许飒为难的开口：“吴老，这很难。”
先不说重案组不能少人，其次，没人有把握能说服苏桐放弃工作，就连提她进行治疗都会引起她的反射性反抗。
“最好是避免让她想起能引起她相关反应的事情，她这样的情况，我建议停职。”
如果继续工作，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和刺激。
一个人所能承受的精神压力只有那么大，如果超出了人类身体的上限，那个人就会崩溃。
长此以往，她将失去对自己生活的掌控力，甚至陷入无法自拔的抑郁情绪当中。
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许飒看了一眼后便放回了口袋里：“那我就先走了。”
吴老颔首。
是苏桐来的电话。
许飒的眉眼在快步中向下压了压，他去厕所的时间太长，敏感如苏桐应该猜到了他去咨询室。
他拐入厕所，洗了手才从里面出来。
苏桐握着手机靠在车门上，她目光焦急的左顾右盼，身体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
许飒的身影刚一出现，她便迫不及待的小跑着迎了过去，指责道：“你怎么这么久！”
许飒觎着她的脸色，眼睛下垂，便落在她不自觉死死扣在他手腕上的五指，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力道有多大，被抓住的边缘呈现出用力过度的泛白。
许飒面不改色的笑了笑，带着她往车上走，轻声解释：“抽了根烟。”
“哦。”
苏桐没说什么，姿势换成了两只手都抱住他的臂膀，这是一种极度依赖的状态，如果她的鼻子不小心翼翼的嗅。
敏感、多疑、缺乏安全感。
这是现在的苏桐。
许飒亲自将安全带给苏桐扣好，才关门回了驾驶座，他笑了笑：“要吃夜宵吗？”
“直接回家吧。”坐在封闭的空间内，她的症状似乎缓解了不少。
为了不让苏桐多想，一路上许飒都尽量挑着好玩的事情分享给苏桐。
苏桐提到吴老说他以前在学校的事情，许飒更是不遗余力的将自己的糗事都说了出来。
直到车子平稳的停在小区楼下。
苏桐解开安全带就推门下车，周围的环境却让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抬眼看向许飒，这是许飒的家。
许飒锁了车子，抬手便在太阳穴处揉了揉，面不改色的撒谎：“今天有点累，将就在我这睡一晚吧。”
苏桐现在的状态阴晴不定，不适合单独一个人。
她的家里空无一人，冯晴雪住在大院，苏志云被维森抓走了。
他很怕苏桐回去看见熟悉的事物受到更严重的刺激。
过了今晚之外，他还得找理由让她继续留下来。
“发什么呆？”
苏桐洗漱完毕之后便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微蹙着眉头，表情烦恼。
许飒靠近她，挤在身旁坐下。
苏桐抬起眸子，有些茫然，她其实清楚的知道自己出问题了。
好像一个小球，在密闭又安静的空间中跳动，但这个空间是封闭的，不管小球怎么挣扎和努力，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的身心都被痛苦和折磨占据了，她想要找到出去的路，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出内心的那一腔苦闷。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
苏桐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喉咙干涩。
她猛的闭上眼睛，英隽的五官和温和的双眼都消失在了眼前，视野一片黑暗。
她觉得自己想哭。
突然，一股大力将她扣进了一个温暖的拥抱当中，紧紧的，那双手用力的锢在自己身后，仿佛要将人嵌进体内。
“你会没事的，你是苏桐。”
许飒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松开拥抱，双手捏着她的肩膀，要她的目光直视着自己：“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许飒勾唇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桐若有所思的颔首，下一秒，柔软的床垫突然猛的陷下去一块。
苏桐惊了一下，许飒已经上了床，关灯，开床头灯，动作一气呵成，看样子平时没少做。
“我们一起？”
她试探着问道，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或许安静一晚上就能想出结果来了。
许飒却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入怀中，顺手替她把被子好好的盖上，薄唇跟着便落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睡觉。”
温热的气息静静的扑在苏桐的脸上，温暖，却又痒痒的。
苏桐大睁着眼睛，借着床头灯的微光打量许飒的面容。
睫毛比女孩子的还长，小时候肯定长得像女孩子，特别受欢迎。
在脑海中临时想象了一个长相可爱又柔美的小男孩，苏桐禁不住勾唇笑了笑。
许飒对外界的感知一向很明白，所以对于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也十分清楚，他闭目了大概十分钟，终于忍不住覆手将对方的双眼盖住，声音低哑：“睡觉。”
眼睛眨动，睫毛在他的掌心中忽闪忽闪，挠得人心猿意马。
苏桐清冷的嗓音在夜晚中带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我睡不着。”
话落，她闭上眼睛，主动伸出双臂搂住了许飒劲瘦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不认识自己似的。”
这句话就好像一个钥匙，骤然开启了许飒心中柔软的宝盒。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巴不得为苏桐打造一个水晶盒，把她放进去好好保存起来，再不了解这些人间疾苦。
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将她拥抱在怀中，一下又一下，轻轻的，低柔的，拍着她单薄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你还有我，我会帮助你。”
他有战友在参加过一场大型缉毒任务后，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但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过血腥了，以至于好多去痕检的同事都忍不住当场呕吐了出来。
至于苏桐，他更倾向于是长久以来的压力积压在心里，迟迟找不到一个可以疏通的口子，日积月累之下，
就像是一个被头发和碎物堵住的排水道，彻底堵死了，而苏桐的病情也彻底爆发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我来吧
翌日。
许飒迷糊中感觉有人在眼前盯着自己。
常年做刑警的直觉让他立马睁开了眼睛，深眸中凶光尽露，眼底倒映出的却是苏桐诧异的表情。
他松了口气，抬手轻轻揉捏着山根：“怎么醒这么早？”
苏桐没说话，抿唇翻了个身起床。
许飒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睛微眯，思维渐渐清醒苏桐昨晚没有睡觉。
他懊恼的翻身下床，将暗蓝色的窗帘拉开，一室的阳光瞬间便洒了进来。
现在还要加上一条失眠了。
吃过早饭，许飒开车带着苏桐到了一处健身场所。
苏桐有些诧异：“健身？”
“打拳。”许飒言简意赅，让她去换衣服。
保持良好的运动确实有利于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恢复，但这不适合苏桐，突然让她进行规律的健身，不如让她来打拳发泄一番。
思绪翻飞间，许飒给吴老发了条短信去报备。
苏桐将头发绑了起来，穿着宽松的短袖长裤，手上戴了副红色的拳击手套。
教练正在弯腰戴拳套，许飒走到两人的软垫前：“我来吧。”
苏桐两手成拳，一高一低的预备姿势。
许飒抱着人形沙包站在她的面前，双腿下蹲。
下一刻，一股狠劲夹杂疾风迎面扑来，一脚狠狠的踢在沙包上，发出‘叭’的一声。
许飒丝毫不动，随之而来的便是疾风骤雨般的拳头，猛烈的打在沙包上，声音不绝于耳。
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包前面的人终于累了。
苏桐急促的低喘一声，席地而坐，顺势躺在了软垫上。
许飒放下沙包，额头上也出了不少汗，他低低垂眸，苏桐双眼空洞，陷入了耗力过量的茫然之中，那双眉头却依然微微蹙着。
“毛巾……”
她仰面伸出手，接过了许飒递过来的毛巾，累得不想动弹，却还是坐起来将自己的汗擦干净。
她知道许飒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她发现，过量运动之后，她虽然大脑一片空白，但她的神经却没有停止工作，整个身体的神经都紧绷着，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她，你现在有事情没做。
到底是什么事？
苏桐想不通，更找不到答案。
她起身去洗浴间收拾好了自己出来，和周围人锻炼后的神清气爽不同，焦虑依然萦绕在她的周围，如影随形。
许飒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同时他手上的电话疯狂的响了起来。
“你下去等我。”
许飒对着苏桐温和的笑了笑，在目送她进了电梯后，手机停了。
许飒收回了笑容，面无表情的将电话拨回去，是何星辰打来的。
“头儿，王嫣然有问题！”
许飒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僻静角落：“你继续。”
何星辰的声音急促：“我查到了罗委员长的账号里面除了每个月的工资，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国外资金汇入，其中一笔是最近经由一张普通支票兑现的，接着……”
何星辰将整条线索缕了下来，最后将嫌疑锁定在了王嫣然的身上。
“她有问题！”
许飒眉心紧皱：“向孙局申请审讯王嫣然。”
何星辰楞了一瞬间，喃喃：“咱没资格啊……”
许飒压低了声音，里头夹杂了几分狠厉：“罗委员长很可能是被陷害的，你说我们有没有资格？”
“是。”
挂了电话，许飒的大拇指摩擦着手机的光滑屏幕，他要回市局一趟。
但苏桐……
思忖两秒之后，许飒大步流星的往电梯口走。
除非将苏桐监禁起来，否则她不可能一直不回市局，但这件事情需要暂时瞒下来。
见许飒上车，苏桐将手机锁屏，收回口袋中。
“跟谁发微信?”
许飒拉开车门便看见了她聊天的界面。
苏桐按下车窗透气：“周莉，她回市局了。”
“哦？”许飒挑了挑眉，踩下油门逐渐往外驶去：“她回市局不跟队长报备，反而跟队长夫人报备？”
“去你的，我是副队长。”
苏桐捏着手机的正反面在食指和拇指中转圈：“她问我在哪里。”
奇怪的是，周莉平日里虽然为人和善，但还不至于事无巨细的关心到上司去哪里了。
“我们在拳击馆浪费汗水和生命。”许飒微微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实际上只有她浪费了汗水的苏桐不由得笑出了声：“咱们请假了吗就这么跑出来。”
亏得现在还是什么特殊时期，不请假就消失一整天，整个市局现在最应该受怀疑的估计就是他们两个了。
想着，苏桐将背陷进座椅靠背中，疲倦的背部和舒服的软垫相接触，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
许飒敷衍的应了两声，他要是不请假就出来那不是贼喊抓贼吗，回头还得麻烦吴老在熟人那里开张病假条，才能应付得过去。
毕竟苏桐现在的情况，不容得外人知道。
车内安静下来，再转过两个路口，拐入街道，就到了市局。
苏桐抿唇，轻轻的开了口：“案子现在怎么样了？”
王嫣然当庭指控罗委员长受贿，而为了自证清白，罗委员长以死明志，现在王嫣然几乎成为了案子里面唯一的线索。
就知道她会问这个，许飒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前方，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没怎么用力，突然就很想抽烟，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擦着捻了捻，许飒的声音微微低哑：“王嫣然坚持指控罗委员长受贿，并且将她做情妇的消息也讲了出来。”
情妇这事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但这跟受贿不是一个性质的。
苏桐皱起了眉头，王嫣然恨罗委员长吗？
看她这架势是既要了他的命，还要毁坏他身后的名誉。
“罗委员长的老婆已经跑到市局闹了两回……”
死活要市局交出一个答案。
后面半句话，许飒直接咽了下去。
他怕苏桐听见这句话会下意识的带入她自己。
没听出话外之音的苏桐陷入了沉思，“那么现在加班提审王嫣然就是最好的办法了，而且还得保证她的安全。”
谁知道什么都敢说的王嫣然，第二天会不会突然死于非命。
第七百三十六章 你多让着点
“难。”
许飒丢了一个字下来，这案子现在不归重案一组管，要提审王嫣然，一是找孙局打申请将这桩案子接管了，二是找孙局打特批报告，不管用哪一种方法，都得从孙局那里过。
而这件事是苏桐带着人暗自调查引起的惨剧，一旦暴露出来，不知道要面临什么处分。
他虽然跟何星辰要求找孙局打报告，但这报告最终还是得他打，他只是提醒对方一下。
但现在看来，他有点过于冲动了。
苏桐当然也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只沉默了一瞬间，便抬头对许飒道：“你去找孙局打特批报告。”
许飒盯着她，眼神颇不赞同，这个方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不够可行。
苏桐紧紧的盯着他的双眼：“帮我瞒段时间。”
孙局还不知道她私自调查的事情，现在要紧的是先将案子的实情调查出来，其他的……再说吧。
“这事没商量。”许飒拉起手刹，低声道：“我会再想办法。”
“你没办法，许飒！”
车已经停下，苏桐的声音有些大，透出窗外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有民警瞧着熟悉的车牌，过来敲下了车窗，笑着劝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事，闹着玩。”许飒捏了捏山根，一转头发现苏桐已经下了车。
民警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苏警毕竟是女孩子，你多让着点。”
“我知道。”许飒朝对方笑了笑，迈开长步去追苏桐。
苏桐已经进了电梯，许飒见电梯的层数已经跳到了2，还没有停下的趋势，他暗骂一声，想也没想便冲进了安全通道。
待他赶到五楼的时候，苏桐转过拐角正往局长办公室那条走廊迈过去。
“苏桐！”
许飒低喝一声，跑过去将她拉住：“胡闹什么胡闹？”
苏桐挥开他的手，“你不去，我去。”
“这事你以为闹着玩的么？”许飒有些生气，两只手捏着她的双肩，将她推到了墙上抵着：“你让我再想想办法。”
话落，他急速的喘了两口气。
一下子从一楼跑到五楼，还赶上了电梯，他觉得自己也挺不容易的。
苏桐闭了闭眼睛：“就按我说的做，时间来不及了。”
许飒一楞，就听苏桐继续道：“你能保证每一个明天，王嫣然都是活着的吗？”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王嫣然现在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利用价值。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破案的速度和时间不断的提前，和暗处的犯罪嫌疑人赛跑，更和时间赛跑，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话音落下，许飒的手劲松了松，他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
“你们在干什么？”
正当两人彼此交锋之际，浑厚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孙局两手捧着茶杯，眼神不善的盯着光天化日就来他办公室门口伤风败俗的两人。
“年轻人要学会克制！”
丢下这句话，孙局绕过两人回了办公室。
许飒低头看了一眼苏桐，苏桐双眼眨也不眨，始终盯着他。
许飒狠狠的锤了一下墙壁，抬脚跟着孙局进了办公室。
留在原地的苏桐蓦的松了一口气，她只是在赌。
打报告只能是队长去打，如果她去打的话，一切都暴露了。
但许飒亲自去，或许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她赌许飒不会愿意让她直接暴露。
孙局自然也听见了自己墙壁挨的那一声闷锤，他坐回座位，纳闷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许飒，率先开了口：“闹什么闹？啊？闹到局长面前来了？”
看样子孙局还只以为是小两口吵架，许飒也没解释，坐在了孙局面前：“孙局，我想打个特批。”
孙局喝了口热茶，瞥他一眼：“什么特批？打算结婚了？现在结婚不需要给组织打报告，自由恋爱。”
调侃完毕，孙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也不想想，刚刚还在外面争吵的两人怎么转头间就要结婚了。
许飒沉吟半晌，“不是，我是想请您批准重案组提审王嫣然。”
王嫣然三个字一出，仿佛戳到了孙局的某些痛处。
他紧紧的盯着许飒，半晌才用低了两个度的声音说道：“这案子不归你们重案管。”
“我知道。”许飒的薄唇微抿：“所以才向您打特批申请。”
“别想。”孙局直接便否决了：“这事你们别掺和进来。”
看着孙局抗拒的表态，许飒无声的说，已经掺和进来了。
无论如何，他也要拿到这个特批。
半小时后，许飒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手里拿了一份盖了红章的申请。
长腿迈得步子快且大，带上门没走两步却停了下来，他垂眸，视线落在蹲下抱膝的女孩子身上，苏桐的全身都在不可控制的微微发抖。
许飒心里一惊，将特批申请揣入兜中，直接将苏桐抱了起来，边不停的低声问道：“苏桐，你怎么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警察，有人眼神奇怪，有人只觉得小情侣在玩情趣。
许飒只能忍着各种不同的眼光将她带去了安全通道，这里很少有人会来。
“别怕，我在的。”
将苏桐放下，许飒才发现她的牙关都在颤抖，整个人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
他在办公室停留的那半个小时，苏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或许想到了罗委员长的死因由她而起……
许飒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的陪着她，不时低声的说些话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但苏桐始终惘若未闻，一心沉浸在自己营造出来的世界中，不断的下坠。
在那个世界，虽然满是黑暗，但苏桐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根羽毛，轻飘飘的，没有着落。她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她只是一根羽毛……
突然，场景骤然一变。
她回到了跟随外勤组出警逮捕罗委员长那天。
苏桐几乎是没命一般冲向楼上，将一众的外勤组员都甩在了身后。
救人！她想。她要救下罗委员长！
“不要单独行动！”她将身后的低喝声甩开，一个劲的往上跑。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不是我
没有枪声，周围的环境安静得不行。
苏桐哆哆嗦嗦的从口袋中摸出钥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罗委员长家的钥匙，但事情刻不容缓，钥匙扭动，苏桐心底一喜，太好了，门打开了。
门被推开，入眼的便是罗委员长背对着她跪着，手枪正抵着他的脑袋。
“不！”苏桐大喊着扑过去，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她看见了罗委员长回头那一刻绝望的眼神，一脸的热血被溅到了她的脸上，这些热血仿佛是硫酸一般，烫得能灼伤人的肌肤。
“不不不……”苏桐哭着爬了起来，伸手捂住罗委员长那黑洞洞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鲜血的流出，她手上沾满了鲜血。
外勤组员终于赶到，他们讶异的看着两人。
苏桐满脸泪水，告诉他们：“罗委员长自杀了。”
下一刻，她看见平日里嬉笑合作的同事渐渐的抬起了手，对着她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和手枪：“你杀了他。”
“没……”苏桐惊恐的松开罗委员长，他的脑袋被重重的磕在地上，苏桐艰难的重复：“我没有……”
这时，外勤组长追了过来，他冷冷的看着苏桐：“将犯罪嫌疑人带走！”
“不是我！”
苏桐猛然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气，窒息和恐惧几乎将她淹没在幻象中。
“你怎么了？”
她一抬眸，便对上了那张英隽的脸庞，此时那双黝黑的双眸正心疼的看着自己。
苏桐哑然，想说别担心，眼睛却先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洁白干净，纤细得宛如青葱，上面没有鲜血，而她手中也没有钥匙。
苏桐骤然松了口气，勉强对许飒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
这句话僵硬的落下，下一刻，她便巴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她看见许飒眼里的悲哀，苏桐静了静，余光扫见转角的楼梯，水泥地和白墙，毋庸置疑，他们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
她刚刚陷入了可怕的幻想，也不知道外在的表现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许有吧，否则许飒不会将她抱来人迹罕至的楼梯。
苏桐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对不起。”
她只是不想多一个人为自己担心而已。
她现在的状态已经够差了，说出来也只会徒增许飒的烦恼。
“你不打算告诉我？”
许飒什么也没说，只反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苏桐起身，静静的看着他，好半天才默然道：“我不想让你担心。”
许飒的声音已经冷了几分：“你不说让我更加担心。”
不知道她的状态，不知道她的想法，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帮助她，但仿佛一个盲人一般，在十字路口处不知所措。
苏桐楞了楞，脑海里面掀起了剧烈的挣扎，她想将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见自己的内心。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渴望得到拯救，她不希望自己在不见天日的空间中独自沉浮，那让她看不见希望和未来。
“我……”
苏桐张了张嘴，十分难以启齿。
许飒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她，既是鼓励，也是安慰。
指尖已经陷入了掌心，苏桐的牙齿上下摩擦，似乎能听见‘恪恪’的刺耳声音，喉咙中堵着一个舌头，膈着她脆弱的喉咙，她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她想将它咽下去，那东西舌头棱状，将会划破她的喉咙。
“我……”
苏桐又发出了一个音节，她定定的站着，双目已经流出了眼泪，泪水跟不要钱似的，怎么也止不住，模糊了她的双眼，看不清那张英隽的容颜。
就这样吧，苏桐想。
看不清，就不用面对了，她一个人可以承受这些的。
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了上来，带着薄茧的大拇指几乎是温柔到小心翼翼的，将她的眼泪擦干净，她听见许飒坚定的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内心的防线被击垮了。
苏桐再也忍不住，抱着许飒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桐和许飒坐在楼梯上，她面无表情的揉了揉自己因为哭泣而泛着酸痛的脸颊。
“我可以说了。”
痛哭之后，仿佛那些焦虑和忧愁也消失了似的，就算是暂时的。
苏桐抿了抿嘴：“我回到了抓捕罗委员长的那天……”
听完这个故事，许飒攥住了她的手，声音低低：“别怪自己。”
苏桐想点头，在看见许飒关心的眼眸时，却不想对他说谎。
她深深的垂下眸子，艰难的说道：“我没办法做到。”
她没办法做到不怪自己。
怎么可能做到呢？这件事情因她而起，而罗委员长也确确实实是因为她的一意孤行而死亡的。
如果当初她没有联合陈辉去查案，如果……
可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许飒的眉头微蹙，语气温和：“如果世界上的每个人犯了错之后，都只会陷在无尽的自责当中，那么……”
“你不明白。”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桐已经摇着头站了起来。
逆着光线，苏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许飒，她低低的重复了一遍：“你根本就不理解我。”
她是想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告诉许飒，不只是因为不想让他担心，也是因为她信任他。
但是世界上的感同身受是个伪命题，没有人可以做到感同身受。
别人一腔所谓的关心和好意，其实只是词不达意的错觉。
那是好意，但那不是理解。
苏桐盯着许飒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低低的叹了口气。
就好比是现在，就算是她将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全部都描述一遍，对于许飒来说，是他的爱人陷入了困境中。
但他却不明白，这种内心崩塌的感觉。
一整个世界，在你的面前溃不成提，而导致毁灭的罪魁祸首，却是自己。
窒息、愧疚，他们就像海浪一般，蜂拥着扑过来，掀起巨大的浪潮，叫嚣着要一举就消灭她这个反派。
可她不能，她不能倒下。
她要找出真相，还要救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