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我陪着你
“咦,萧晚儿她怎么没有与咱们同坐一辆马车?”马车行了一路,楚灵萱才恍然惊觉这个问题。
对此,萧亦离:“……”
“咱们不是去春游吗?为什么不一起?”楚灵萱拧眉表示不解。
难不成萧亦离这人就这么想跟她独处?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要赶走?
啧……
楚灵萱偷笑出声,萧亦离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萧晚儿他们先行一步,在峪州城外的那片花海等我们。”
哦……
那萧晚儿和赫连挚,楚灵萱笑得意味深长。
“皇宫本就是个牢笼,于她而言,这段自由的时光,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萧亦离轻轻开口,眉目间有淡淡的忧愁。
他这般放纵萧晚儿……
“可是她……”楚灵萱拧了拧眉:“她注定要嫁给狄国王子的不是么?”
作为兄长,不该是严加管束么,而萧晚儿这个早恋的苗头很严重啊。
“哪怕是注定的悲伤,就不能留点美好的回忆么?狄国的大漠荒烟,又有几时重归故里能再见到这样的秀丽山河。”
“纯粹的年少时光,本就不该在深宫中度过,就像破土的苗芽不能没有阳光,皇宫,太阴暗了。”
这样一番对自己妹妹的思量若是旁人听了定会觉得这是一个疼爱妹妹又心思细腻的兄长。
但是楚灵萱可以感觉到,他说的也有一半是他自己。
秋嬷嬷说,他自幼在皇宫长大,七岁母妃去世,在皇后身边长大,受了不少委屈……
一双黑亮的眸子看着目无波澜的萧亦离,虽然他说的是萧晚儿的事,但是直觉告诉她,他心里也有很多的悲伤。
这些悲伤随着岁月的河流流淌,蔓延上了眼角眉梢,却又因逐渐增长的年龄而风轻云淡地掩去,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说,能快乐地活着是这世间最好的事情,所以,你的过往,如果不快乐,就忘记吧,未来的人生,我陪着你。”楚灵萱说这句话时没有看他,说得那么随意,那么不经意,眼眸还时而望了望窗外,但却字字由心而发。
她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总之就是害怕。害怕他随时会离自己很远。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曾想过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会不会有一个心上人,然后离他而去,她只是个替代品什么的?这个想想就有点狗血了。
还会不会他在外面有个孩子但是不知道怎么样将他名正言顺地接回府所以成天愁容满面欲言又止?或者……
当然这些纯属胡乱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他眼睛里的忧愁,到底是什么……
是他逝去的亲人,是他不快乐的过去,可这些都该是过去的忧愁啊,现在早该被时间洗涤而去了,那么他现在又有什么心事呢?
萧亦离看着楚灵萱那疑惑的模样,心里也有几分害怕,害怕她的不信任,害怕她的误会……
害怕即将发生的事情,她再也不会原谅他。
楚灵萱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你不是想知道本王的秘密么?”一个声音轻飘飘地掠过楚灵萱的耳畔。
“什么?”楚灵萱惊愣地抬头,心里暗叹这人该不会是有读心术吧。
“你可知道本王中了毒……”
“毒?”楚灵萱拧眉,她记得他好像昏倒过一次,然后凛说他的毒无药可医。
“嗯。”萧亦离轻轻点头。
楚灵萱继续拧眉思索,所以她的忧愁是因为他中了毒?
这样一来,那就说得通了,萧亦离之所以有心事,是因为自己有毒,然而恰逢大好年华却要命不久矣,所以格外珍惜时间,连这样的春日也珍惜……
想到这里,楚灵萱会心一笑,心想着就这个理由她倒是能愉快接受,至少不是因为他在外面有女人或者孩子。
唉人总是这样自私,宁愿宝物毁在自己手里也不愿落他人手。
但是她这一笑在此情此景就显得诡异无比,萧亦离说自己中了毒,她反倒开心地笑了起来。
萧亦离:“……”
“所以你一直以来瞒着我的秘密就是你身中毒,命不久矣?可是这我知道啊……”之前听凛说过,这种毒伴随他很多年了,没有一个太医能分便出这具体是什么毒,只知道有些药物寻常人能碰,但他碰不得。毒发的症状也不明显,一般都会不医自愈。
萧亦离挑了挑眉毛,顿了顿,旋即平静地点头,目光落定到她的脸上,似好奇她会作何反应。
“那你能活多久?”楚灵萱睁着亮亮的眼睛问。
“你希望本王活多久?”萧亦离嘴角抽了抽,就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
“自古美颜多薄命,你不必伤心。而且成天在刺客堆中长大,你能活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楚灵萱故作哀叹,拍了拍萧亦离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
“我开玩笑的哈哈哈……”楚灵萱嬉笑着看着他无语的模样:“我就是觉得,如果这就是你的全部秘密那就太好了,至少不是你欺骗我或者负心什么的。”
萧亦离静静地望着她的笑颜,似这春日阳光下灿然的花朵,但他的心却依旧是一片深沉的江河湖海,荡漾不开一点波澜。
马车内的笑声渐渐安静,化作一声轻轻地话语:“阿离,你的生命有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这么浪漫的话,本以为他会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点点头道一句“好。”
却没有料到他竟然蹙着眉来了句:“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
这个神转折……
楚灵萱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看着他神情颇为担忧,这么孩子气地话他萧亦离也说的出来?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萧亦离么?
不过她还是认真且诚恳地发誓:“你放心,既然你已经主动献身成为我的人了,我是会对你负责的。”
萧亦离斜睨着她:“……”
楚灵萱笑嘻嘻:“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还是会老老实实在你身边蹭吃蹭喝的。”
萧亦离轻轻一笑,伸手将楚灵萱揽至怀中:“不要忘记你今天说的话,不管发什么什么,陪我到生命的尽头。”
“如若,你有一天反悔了的话……”
“你会怎么样?”楚灵萱抬头,却又被他的手按了下去,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肩膀:“本王就把你囚禁在本王的王府。”
楚灵萱:“……”您能不能再简单粗暴点?
……
不过之前听萧亦离说,春游的目的地是峪州城外的一片花海,正是人间四月天,那里的花全开了,漫山遍野,很美。
于此楚灵萱自己脑补了一切浪漫美好的景象,当马车停下时,楚灵萱掀开帘子,却是大失所望,萧亦离这人是不是抽风,带她来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来春游?
“咱们不是去看花么?”楚灵萱神色复杂地看着车窗外的山林,地上是有些野花,但是这就是传说中的花海么?有漫山遍野的花?
漫山遍野的树木和杂草还差不多,这里的花少得可怜……
“先陪我去见一个人。”萧亦离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楚灵萱蹙了蹙眉,不明所以,这次不是来春游么?见什么人?
“见谁?” 楚灵萱歪着脑袋问。
“一个故人。”萧亦离眸子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神色。
楚灵萱也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这里分明是深山老林嘛,确定还有人住?而不是老妖怪?
萧亦离却是一言不发,拉着楚灵萱的手就往林子深处走去。
林间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在地上,地上光影斑驳,吹来的暖风中有草木的香气,很好闻。
“你还有朋友隐居在这山林?”楚灵萱左右环顾,这四周都是深山老林,了无人烟的,萧亦离身为帝都的王,居然还有这种隐居深山的朋友。
着实难得,不过这也说明,萧亦离这人人品不错,交朋友不论身份地位,这一点她很欣赏。
正琢磨着他这个朋友是什么样一个人,待会见着了要怎么样问候才不丢他的脸面。
却见见萧亦离领着她穿过一片荒草,来到一片没有树木的土地,地上长满了野花杂草。
地上还隆起几个长了些花花草草的土丘,大小不一,但很显然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被人堆积的。
见萧亦离顿住了脚步,楚灵萱不解地看着他,萧亦离身着蓝色衣袍,衣袍上没有丝毫的装饰,除却衣料,很像平民百姓的装束,可即便这样,也依旧掩不住那人的气质与风姿,哪怕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也还是像下了凡的仙人。
如此,楚灵萱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靠衣装还仅仅只是锦上添花,人靠脸装才是其本质。
骄阳下,那身蓝色的衣衫上镀了层金色的光晕,墨发随风飘舞,白皙如玉的脸,神色平静,只是那双眼睛里,仿佛藏匿着什么。
这样的沉默与寂静,楚灵萱莫名觉得难受,哪怕此刻晴空万里,也觉得心头有一阵散不开的雾,从他的眼里,漂浮到了她的心里。
楚灵萱望了望地上的地上的几个土丘,又看了看萧亦离沉默的神情,那么敢情这见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只妖,而是一缕亡魂了。
也就是说,介人是带着她来扫墓?
可究竟是什么人让他这么尊贵的王爷这么挂念,甚至不惜大老远到这深山老林来探望?
难不成这其中又有什么秘密?
该不会是萧亦离的旧情人埋在这里吧,然后他深情款款地过来看她,他眼里的那份忧愁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脚踏两只船,既对不起她楚灵萱,也对不起他的旧情人?
那她岂不是要提防着这个土丘忽然炸开,然后把把萧亦离拉进去,最终变成蝴蝶与旧情人双宿双飞?
这个故事虽然浪漫,就是对她残忍了点,毕竟,她可不认识回去的路啊……
第七十七章:他的故人
楚灵萱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这几个土丘,确定这是墓么?可是这墓……连墓碑都没有。
而且既然是扫墓,萧亦离他这么有钱,居然连点东西都不带,也太没诚意了吧,就算不带点酒菜什么的,也该要烧点纸钱,或者送点花……
想到这里,楚灵萱弯腰随手摘了一把五颜六色的小野花,默默地站在萧亦离身后。
萧亦离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土堆,一言不发。
空气一片寂静,只留风吹着树叶飒飒作响。
“萧亦离?”楚灵萱歪着脑袋,看着站在那儿伫立许久的萧亦离,忍不住开口。
这人既然是扫墓,不能老站在这儿默哀呀,故人相见,总要说点什么话之类的,比如介绍一下他新娶的王妃。
“哪个,是你的故人?”楚灵萱手拿着一大把野花,指了指地上的几个土丘。
萧亦离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土堆和杂草,淡淡一声:“忘了。”
楚灵萱:“……”
本以为他只是在默哀,原来是找不到墓。
楚灵萱站在一旁膛目结舌,这人真的确定他是来扫墓的?空手而来就算了,居然连个墓都认不出来。
这……
这这这……
确定他的这个故人的在天之灵不会吐槽他么?
静默片刻,只见萧亦离薄唇轻启:“十年前,这里死了数百人,脸均被划烂,血肉模糊,大雨连下了半月,本王如何认得出。”语气淡淡的,似是在说什么平常之事,但是话语的内容,却闻之骇人惊心。
楚灵萱闻言怔了怔,平淡的语调却听得她胆战心寒,这里死了数百人,脸均被划烂……
“他是本王的舅舅,当年本王的母妃荣获恩宠,父皇便封了舅舅为将军。”
“虽手握重兵,但舅舅终归身出乡下,有勇而无谋,频频立下战功却为奸人所有,最终被人算计而死,兵权旁落……”
“佞臣凯旋而归受尽封赏,忠臣却死在了荒山野岭,尸骨无存。”
寥寥数语,似有道不尽的悲愁。
萧亦离没看楚灵萱,只是看着这片早已面目全非的山林,想起了那个雨夜。
那年他十三岁。
厌倦了皇宫里的生活,厌倦了常年在椒房殿寄人篱下,便想办法跟着舅舅出去打仗,那场仗大败敌军,本是揣怀着喜悦归来,谁料在这片林子里遭人追杀。
舅舅为了救他身中数刀……
那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他装死了几个时辰,才躲过了那场灾祸。
舅舅说,他是尊贵的皇子,身上流着皇族的血,不该死在这里。可是他一直宁愿自己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
舅舅还说,前方一里处有一片花海,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就葬身在这荒林之中。
那是自母妃死后,他第一次流泪。
所有的刀剑,舅舅全给他挡下了,身强力壮的他,满身刀伤,最后血流尽而死……
临死前,他沾满鲜血与泥土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告诉他,帝都没有他的牵挂了,他想魂归故里,峪州城外的此处,便是他长大的地方,能死在这里,也好……
那夜少年的他,一个人在堆满死人的树林里穿梭,脚踩在血洼里,拼了命地去找活路,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个透彻,衣服被树枝划烂,满身血痕,他就那样,一个人沿路如同一个乞丐一样,徒步走回了帝都城。
他知道,他不能死,两个挚爱的亲人,两条鲜血淋漓的生命,别人欠他的,终归是要还的……
回宫后的那晚,他听宫人说,镇西大将军因自己的疏漏死于战场,自己死了也就算了,还折损了千名东陵士兵。皇上念及他以身殉国,不予追究其过失。
可明明该是论功行赏的人,却背负千载骂名……
而跟在他身边的副将,因着皇恩浩荡,被擢升为东陵第一大将军,受万人敬仰,举国同庆。
那时他才明白……
人是这样的可怕,人心是这样的险恶。
前脚跟在你后面摇尾巴的狗,后脚就会扑上来狠咬你一口。
遍体鳞伤的你,才恍然之前未来得及去看清……
后来,他寻着机会再折返这片山林时,已然找不到舅舅的尸体了。
他终是遭人算计,死在了他家乡的山林。
……
楚灵萱拧眉看着萧亦离,风吹着他蓝色的衣襟,撩起了他墨色的发,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楚灵萱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想说一句节哀顺变后来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卵用,斯人已去活着的人只能顺便不是么?
当初奶奶去世的时候,几乎所有跟她有过交集的人就会说这句话,可她心里的疼痛和悲伤半分都不曾减少。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很没有用的四个字。
萧亦离弯下腰,随意拔了拔土丘上的杂草:“本王从小到大,真心对本王好的人,只有本王的母妃和舅舅……”
楚灵萱见状也连忙蹲下去帮忙拔草,虽然不知道哪个土丘下埋的是他的舅舅,那就把草都拔一拔好了。
听他这句话,楚灵萱兀地心痛,声音细若游丝:“你还有我……”
萧亦离抬眸看着身旁的人儿,正蹲下身子专心致志地拔草,眸中神情复杂。
见草拔得差不多了,楚灵萱将野花分成好几束,每个土丘前放一束。
“你在做什么?”萧亦离看着忙得不亦乐乎的楚灵萱,轻声问道。
“扫墓是要送花的呀。”绚丽的阳光照得那双好看的眸子闪闪发亮,楚灵萱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又摸了摸脑袋,将心里的痛藏在笑容下:“就是不知道你舅舅喜不喜欢花,不过心意要有,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嘛。”
见萧亦离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楚灵萱又一丝心慌,也许她于他而言,到底还是个外人,她这么多事干嘛……
无措下,又指了指天上,满心茫然下,说了句很幼稚的话:“天上的星星会看见的……”
天地间一片安静。
楚灵萱蹙了蹙眉,心里难过得紧,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弯下腰:“如果你舅舅不喜欢花的话,我捡起来就是了。”
阳光绚丽,暖风拂面,可心中仍然有挥不去的雾,阵阵哀凉。
直到一丝墨发擦过她的脸颊,那人弯腰握住了她正准备拿花束的手腕:“他很喜欢花。”
“前方有一片花海,舅舅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咱们去替他看看好不好?”清澈的嗓音,似初见那日的温柔。
楚灵萱闻声抬头,顿觉心中的迷雾森林照进了午后暖阳,连连点头:“好。”
……
路上,楚灵萱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轻声唤道:“阿离……”
“嗯?”萧亦离他很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称呼。
“我觉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楚灵萱低着眸子,看着手指间玩弄的花朵,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表白,虽然方式的确直白:“不过这绝对不是因为我们已经发生了某种特殊关系才加深的喜欢……”
“我这个人吧,贪财又好色,而你恰好财色俱全,所以我喜欢你很正常。”楚灵萱神情一丝不苟,极其认真的分析:“但是我觉得我现在的喜欢也许不那么肤浅了。”
“为何?”萧亦离挑眉,似乎有一丝好奇。
“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始于颜值,忠于人品吧,我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的聪明,喜欢你的温和有礼,喜欢你的有情有义……”如果一开始被美色所惑的话,那么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本王不是这样的人呢?”
楚灵萱正回头,脚忽然被一根横着的树枝绊倒,差点扑倒时,萧亦离紧紧拽住了她的右臂,眼里些许无奈:“看路。”
讪笑两声,楚灵萱连忙站好:“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本王问,如果本王没钱又没色,你会喜欢本王么?”
楚灵萱蹙着眉头,这种问题就像女人问男人我跟你妈同时掉水里你会救哪一个一样亘古不变,也一样变态。
萧亦离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然这种问题怎么回答都是错的,的确值得深思。
想了想,楚灵萱淡定地道:“如果在这次南行之前,你这么问我,我肯会回答不,不然谁会对一个长的丑又没钱的人一见钟情呀。”
萧亦离看着楚灵萱,对于她的回答有些意外:“那现在呢?”
“现在我只能说,如果你现在毁容了,或者没钱了,我也仍然会陪着你。但换作以前,我顶多会对你叹息两句,然后另寻佳人。”楚灵萱看着路上的碎石与落叶。
“好,不要忘了你今日说的话。”萧亦离弯唇一笑:“本王可是记下了。”
楚灵萱闻言凝神,神情担忧:“您该不会要为了这个印证我说的这句话而去散财或者毁容吧?”
“三思而后行啊……”
“……”萧亦离闻言笑容僵在嘴角,对某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
穿过这片山林,落入眼帘的果然是一片花海,人间四月,遍野芳菲,阵阵花香细嗅入鼻仿若以为踏入了世外桃源。
乱花入目,迷离双眼,轻缓绵柔的风在这片下凹的平原回旋,撩起漫天花雨……
一片天地,两袖清风,满天花舞随风飘来阵阵余香,楚灵萱呆呆地看着,只此一目,仿若美足了前世今生的所见之景。
萧晚儿见了来人连忙对着他们叫喊:“皇兄,皇嫂,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们都等好久了。”
楚灵萱这才看见,阳光下的花丛中站着一位少女,浅粉柔纱罗裙,笑容如这四月的阳光一般明媚。少女的身后,站着一位青年,剑眉星目,刻板的面容也似被这春光点染。
恍惚之间,楚灵萱觉得心里一丝释然,不管这个少女在不远的将来是否远嫁他乡,此时也仍旧可以享受这样的静好时光不是么?
那她自己呢……
又何必患得患失心藏悲伤?
她可以在这个世界上一直陪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而这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不是么?
第七十八章:归程
阳光下的花海中,一对佳人齐步而行。
“阿离,你该不会真的活不了多久吧?”风吹乱了楚灵萱的发丝,那双阳光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有一丝担忧闪过。
“你方才听说本王中了毒,不是挺开心的么?”萧亦离斜睨一眼身旁那人惶惶不安的神情。
“我……”楚灵萱一时语塞,方才只是觉得这个秘密她能接受,而且那些话她明明是开玩笑的好吧,她哪有听说他要死她很开心呀。
这人……
“我是这种人么?我为你挡刀,阻拦将军府的丫鬟刺杀你,为你上药……还帮你找玉佩……”当然暂且忽略玉佩也是她弄丢的:“我觉得天底下,不会再有我这样更希望你活得久的人了。”
虽然,萧亦离也为自己挡过刀,也替她阻拦过别人的伤害,也为她上过药,这样一来,两人也算扯平了。
萧亦离笑而不语,笑意在唇边漫开,低垂的眉眼温柔。
“我觉得,其实如果在这里住下也不错。”楚灵萱看着风中飘飞的花瓣,满天余香,这些场景,美得像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也不希望的醒来的梦……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世外桃源,有极乐净土,那大概就是这里了,有最美的花海,有她的心上人。
“本王也希望能住在这里。”轻轻的声音似一场叹息,萧亦离看了看天边的蓝天白云,这里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算计,没有这世间的恶……
“那不如我们就住在这里吧,你没有厨子,而我会做饭……”楚灵萱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打量着萧亦离:“可惜你不会种田……”想象很美好,现实总是很繁琐的。
美好的风景欣赏欣赏就回去了。
美丽的梦做着做着就醒来了。
而萧亦离似乎比她楚灵萱还要珍惜这里的风景,不知何时他已经牵起了她的手,两人漫无目的地穿梭于花丛中,仿佛就要这样走到生命的尽头。
然后两人站在斜阳下的花海中,男主角牵起女主角的手,将女主角转过身来,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说一句“我爱你”然后接下来就是很浪漫很浪漫的画面了。
然以上纯属想象。
事实是,萧亦离牵着她走到了花海的尽头,看着前方茂密的树林子淡淡道:“太阳快要落山了。”
“咱们今晚去前方山脚下不远处的小镇落脚,明日起快马加鞭回帝都。”
“……”楚灵萱不可思议地看着萧亦离,这就是传说中的春游?光走路和扫墓都花了大半天……
轻咳了几声,楚灵萱看了看天边的霞红,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萧亦离也停下脚步看着她。
楚灵萱指了指天边的夕阳:“我想你陪我看一看夕阳。”
以前在日记中写过,如若将来有一位自己的心上人,一定要拉着他看夕阳。因为很多个独孤的日子里,她都是一个人看远山夕阳,她赞叹那样的美景,喜欢夕阳下暖暖的风,却从不曾有一个人与她分享。
而今她有了他,生命自是与以前不一样。
没有料到,萧亦离安安静静地席地而坐,还顺道也将她也拉至了身边坐下。
楚灵萱拢了拢腿,静静地看着萧亦离,
望着那眉眼美好的弧线,精致的轮廓,纤长的睫毛,挺立的鼻,薄薄的唇,那凝神观望的模样……
简直不要太撩人。
“不是看夕阳么?看着本王做什么?”萧亦离淡淡的声音打破了某人的小心思。
楚灵萱连忙移开视线,目光专注的看着远山上的那一轮红日,忽然发现之前的愿望都成了泡影,因为当心上人呆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根本无暇顾及到这美好的风景。
怔怔看着落日,心里却是思绪翩飞。
却忽然感到一只手朝她拢了过来,落在她的后脑,轻抚着她的发,下一瞬,那张脸已经在她的眼前放大。
楚灵萱怔怔地望着萧亦离,略略惊讶:“你……”
“想看夕阳只是幌子对不对?”那张薄薄的唇说话时颤动的弧线是那样地好看。
“嗯?”楚灵萱红着脸,脑子一片空白。
“如此美景,你觉得少了点什么是么?”
靠……
这人是真的会读心术……
来不及惊讶,那张薄薄的唇已经印了下来,却是落在了她的额头。
刹那的温软柔凉。
风撩起两人柔柔的发丝在风中交叠。
“回了帝都后,好好地呆在本王的身边……”
当时楚灵萱脑子一片空白,可是后来想想,这句话很奇怪,他怎么总是生怕她跑了似的。不要离开他这个话题,如此话少的他好像重复了很多遍……
萧亦离……他怎么这么没有自信呀?
……
归程的路上一切如常,只是空气中似乎有微妙的变化,萧晚儿闷闷不乐,赫连挚素来板着脸,萧亦离也寡言少语。
就算楚灵萱她话多,但此时总觉得,废话连篇不太合时宜。
后开才知道,原来是萧晚儿和赫连挚吵架了,原因不详。
不过楚灵萱猜想这大半是萧晚儿在搞事情,不然赫连挚哪有这个胆子……
冷战了两天,终于在某次晚饭的时候爆发,萧晚儿愤愤地放下筷子,甩门就走……
赫连挚也一声不吭地追了出去。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楚灵萱,静静地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萧亦离:“萧晚儿她怎么了……”
“只是不想回帝都城而已。”
“那你又是怎么了?”
“中毒了,命不久矣。”萧亦离掀着眼皮看了眼楚灵萱,唇抿一丝笑。
哈,这人也学会开玩笑了……
楚灵萱撑着下巴看向小客栈外渐黑的天色随口道:“没关系,你要是死了,大不了我殉葬,但是我得在你死之前找到一个不痛的死法……”
“……”
……
林间晚风凄凉,吹在少女倔强地脸颊上,虽然是生气,但是那双眸子里却溢满了悲伤。
黑衣男子紧随其后,却是一言不发,默默地保护着她的安危,任少女跑向何处也不阻拦,他只是默默地跟着。
萧晚儿终究是忍无可忍了,最后跑起来,往那堆枝叶带着刺的灌木丛里跑去。
却还没碰到那些刺,一只结实的手臂便横了过来,长刺划破了他黑色的衣袖:“这里危险,公主请往别处走。”
“本公主爱往哪里走是本公主的事情,你管得着么?”萧晚儿赌气似往前撞,那人却丝毫不肯让路。
一气之下萧晚儿抓住赫连挚的手臂就咬下去,死死地咬住,似是要发泄心中许多的烦闷,但是咬着咬着,牙齿却颤抖着松开了,热泪顺着脸颊留下……
赫连挚面不改色地伸着手臂,任凭她咬,任她想着法子的无理取闹,从不反抗,近乎冷漠地做好一个护卫的本分。
可他唯一害怕的,是她的眼泪……
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或无理取闹,或骄傲跋扈,这些他都不怕,他独独怕她无助地哭泣……
萧晚儿怔怔地抬头看着赫连挚,蹙着眉头,满眼哀伤:“你不痛吗?”
“……”赫连挚目光并无焦点,亦或者根本不敢看她的这般哀凉的目光。
“你说话呀……”萧晚儿一语未落,竟然抽泣起来:“你明明喜欢我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
“为什么你什么都要拒绝我……”萧晚儿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语气哽咽泣不成声:“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下属,你与皇宫里的那些奴仆从来都不一样,你明明有你傲气,你为何偏偏要去学他们一样顺从,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保持着距离……”
“我很快就要回去了,这次一回去,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嫁人,可我不想嫁给别人……”萧晚儿吸了吸鼻子:“我先要嫁给你,就算不能嫁给你我也想把自己交给你……我想要成为你的妻子……”
“听话,晚儿。”那只手终是忍不住抚上她的脸颊,去拭去那连绵不绝的泪,一遍又一遍。
赫连挚眼中藏痛,温柔地抚上萧晚儿的脑袋,将那张伤心绝望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缓缓靠向自己。
唇瓣轻轻贴到一起,萧晚儿微微愕然。
赫连挚……
天沉了下来,清冷的空气竟然开始飘落滴滴小雨,打在树叶上,如泣如诉……
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落在两人的身上,夜风凉凉,两人温存相拥,唇间相碾的温度,渐渐灼热了两人的鼻息。
细雨迷离,情愫撩人。
正当萧晚儿以为他会有下一步动作时,却见赫连挚轻轻地推开了她。
“怎么了,阿挚?”萧晚儿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他声音低沉,似在压抑着什么。
萧晚儿见他话语未落,人竟然转身大步往草丛深处走去。
“你去哪儿?”萧晚儿连忙追着他大喊,可是她哪里及得上他的步伐。深深草丛,赫连挚走了几步便不见了踪影。
留下萧晚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站着,傻傻的站着,方才的那一抹温存,仿若是一场梦,一场随时,就会破碎的梦。
手不自觉抚上自己唇,余温尚存,不是梦,对吗?
可是为什么……
萧晚儿呆愣在原地,泪水又从眼眶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深深草丛,凄荒无比的夜。
那个躲在暗处的身影,隐忍,疼痛。望着那无措娇小的身影,内心如石沉下。
是啊,他不能。
他也不敢,不敢拿她下半辈子的幸福和快乐做赌注。
纵一时之情,后果呢?
公主不懂事,他还不懂么?
他不可能带着她离开,不可能让她背负天下骂名,不可能让她过那东躲西藏犹如过街老鼠的日子,不可能让她吃不饱穿不暖跟随自己漂泊一生。
既然如此,他就不该对她动情,更不能……
回想方才差点就失了控制,在自己的**差点淹没所有的理智之时,脑子中恍然闪过的画面让他胆战心惊。
她要嫁给狄国,成为狄国的下一任王后,如何担得住有失贞洁的骂名……
到那时,那些人会如何待她?
余温散去,深夜寒风袭人。
她有她的使命,他有他的职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第七十九章:飞蛾扑火
归程的路上,楚灵萱觉得有许多的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萧晚儿心情不好,又或者是萧亦离的沉默。
这种奇奇怪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归途中的一个深夜,这一夜,她又做了一个噩梦。
这一次梦见的是这个世界里的景象。
她梦见了树梢上的一轮弯月,夜却是无尽的黑。
面前有一座陌生的宫殿,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灯火……
又黑又冷。
她梦见萧亦离浑身沾满鲜血从宫殿里走出,拿着正滴着鲜血的剑指向她的喉咙,任她怎么哭喊都没有用,她一步步后退,最后跌进了一个深渊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心里骤然一痛。
惊恐之中她终于醒来了,脸上有一滴凉凉的泪水静静地滑落,这一次与往常不同,没有遗忘,梦里的场景很清晰,醒来依旧记得那清清楚楚的画面,梦中害怕不已,醒来后只是觉得很莫名其妙,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萧亦离会拿剑指着她?
开什么玩笑……
楚灵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着已经掉到了地上的被子,蹙着眉,奇怪她的噩梦应该好了的,怎么又开始做噩梦了。
往身边望去,枕边空空如也,再往门外的客间望去,那儿有着昏黄的烛火光和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好奇之下,楚灵萱赤着双足一身中衣脚步很轻地走到了门边,静静地站在门边。
门缝隙间,依稀可见萧亦离披着黑**的披风坐在桌前,桌上铺着一张泛黄的纸皮,尚能分便得清那是一块地图,桌对面是一个身穿侍卫装的陌生男子,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似乎在与萧亦离在谈论着什么。
透过狭小的细缝隙,借着微微的光亮,看得见萧亦离如玉的手指微微指着地图上某一处,神色严肃,话语声音很轻,隔着尚远,听不清楚具体的内容。
不知道他们之前在交谈什么,只依稀听见那名陌生男子话语的尾音是什么,将军府里的兵权……
楚灵萱索性移开目光,正侧头将耳朵贴在门上还想要听仔细些,外面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静谧的夜里只依稀听得见田里的蛙叫声。
正蹙眉思索萧亦离这深更半夜与别人谈论什么呢,就见门被人轻轻推开,楚灵萱连忙后退一步无措地望着推门而入的萧亦离。
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内那半截残烛照得屋子太暗的缘故,那双温柔的眼眸此时显得格外的阴郁。
萧亦离的目光落在楚灵萱的身上,披头散发,还赤足站在冰凉的地板上……
“我……我没有偷听。”楚灵萱看着他清冷的目光连连退了一两步,心里不知怎么的一阵慌张。
萧亦离没有说什么,只是两步走过去,手一揽,将楚灵萱轻轻抱起,放了到床上,看着那双赤着的双足,语气似责备却又温柔:“为何不穿鞋?半夜不睡觉跑下床做什么……”
“被子居然还在地上?”说着替她将被子拾起,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楚灵萱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他不是怪她偷听他们讲话。
“我做了一个噩梦,所以就醒了。”楚灵萱头靠在软软的枕头上,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坐在床边的人:“我很害怕……”
“嗯?怎么样的梦?”由于背着光,楚灵萱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知道,他的声音很柔和,想来他的表情也是温柔的,那是他……最惯有的样子。
“我梦见你满身是血,还拿剑指着我……”楚灵萱声音低低的,那个梦果然很荒唐,萧亦离怎么可能拿剑指着她。
萧亦离垂下的眸子,手抚上楚灵萱的脸,声音淡淡地:“本王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就像之前数个噩梦的夜晚,她睁眼看见他,便又会安心睡去,那种美好,不知是几世能求。
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极尽温柔,楚灵萱望着萧亦离轻轻道:“阿离,我把自己连人带心连渣都不剩的都交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
“所以,爱上本王,你后悔了?”温凉的指尖摩挲着她细腻光滑的脸颊。
“不后悔。”楚灵萱忽然落在木桌上那一盏微微发亮的烛火上。
“为何?”萧亦离垂眸看着床上的人儿。
“就像飞蛾扑火,飞蛾向往光明,哪怕是自取灭亡也义无反顾,而我向往你,就算再疼也甘之如饴。”
“……”萧亦离陷入了沉默。
她早就预感到这是份美好的爱情是份苦果是么?
是啊,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平白无故的美好,美好的幻境是人臆想的,动人的话语要靠谎言来捏造。
沉沦在中间的人,真真假假早已辨别不清,亦或许根本无心去辨别。
“也许以后你会后悔,但是为时已晚了。”萧亦离俯身而下,幽深的眸子注视着那双无措的黑眸:“本王不会让你有机会后悔的。”
一语刚落,楚灵萱还来不及思考和讲话。
那人已经堵住了她的嘴,与往常的温柔不同,此时的吻,甜蜜与苦涩交织,让人心乱……
楚灵萱她始终都不懂,他眼里的忧愁,以及她莫名的心疼究竟是为什么。
但是她深深的明白,她宁愿一辈子也不懂,他的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与她无关,她所渴慕的,不过是一场爱情,一场没有背叛,没有玩弄,纯粹而美好的爱情……
她不再如上一世那般独孤,这一世,她拥有他。
……
临近帝都的时候,萧晚儿和赫连挚又一同失踪了。
但是这次再也不是什么绑架,而是真的私奔。楚灵萱忽然觉得,他们俩扭扭捏捏一路,不私奔才奇怪。可是萧亦离却笃定萧晚儿一定会嫁给狄国,于是他们打了一个赌,谁输了就要做饭给对方吃。
但是萧亦离这神算子居然输了,也不知道萧晚儿他们是怎么想的,早不跑,邻近皇城,才想起来逃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见了棺材才落泪?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萧亦离会做饭给她楚灵萱吃……这个就比较有意思了……
萧亦离的追踪能力也不是盖的,找到萧晚儿他们的时候,他们一身平民百姓的打扮,正坐于一堆柴火前。
尊贵的公主风尘仆仆的模样,一身的狼狈,赫连挚立在她的身边,将烤好的兔肉递到她的面前,火光照进了两人的眼睛里,流转的光华幸福流溢。
“好香啊……”楚灵萱吸了吸鼻子,紧跟着萧亦离的步伐。
萧亦离轻轻瞥一眼楚灵萱:“你不是才吃过饭么?”
楚灵萱笑嘻嘻:“我饿得快你管我。”
萧亦离:“……”
“你要将萧晚儿带回去?” 楚灵萱听着那噼里啪啦的火声,闻着烤肉的香气,轻声问道,那这算不算是他明目张胆地作弊?
萧亦离推论得没错,他们定然会朝着远离帝都的方向逃跑,然这个方向少有城镇,他们两人又并不熟悉路,第一晚必然会在林子里过夜。
萧亦离没有回答,自顾自往前走,看着萧晚儿的时候,神色刹那间的错愕。
没想到一向爱干净的萧晚儿竟然弄得如此狼狈,满身的尘土,但是那双原本笑意流溢的的眼睛看到萧亦离的瞬间转而化作的惊恐,连忙拽住身旁的赫连挚:“我们快走。”
山林间寒凉入骨,常有野兽嚎叫,萧晚儿素来爱干净怕黑,又那么骄傲尊贵,而此时却是宁愿与赫连挚一同呆在这荒凉的地儿,也不愿回去,哪怕帝都有她的荣华富贵,有她的一切,她也不愿回去。
萧亦离带着楚灵萱先行一步,随之而来的侍卫还没找到这里,如今四人在这凄荒的树林间对峙着,林间冷风呼啸,地上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楚灵萱略显惋惜地看着被丢在地上香喷喷的烤兔肉。
萧亦离的神色微微的黯然,萧晚儿与赫连挚在这林间的状况和之前他与楚灵萱流落山间的境况何其相似……
简陋和荒凉里的温馨,却远比帝都皇城里的骄奢来得快乐……
萧晚儿不愿回帝都,他又何尝想?
但是萧晚儿什么都没有,她可以了无牵挂地逃走,而他却不能。
萧晚儿害怕得连连退步:“皇兄,我求求你,放我们走。”
赫连挚倒是依旧镇静自若,一手扶住差点被树枝绊倒的萧晚儿,一手拿着剑,静静地看着萧亦离。
看这架势,楚灵萱赶紧拉住了萧亦离的袖子,这个冷漠的侍卫该不会为了萧晚儿要对萧亦离大打出手吧?萧亦离好歹也是萧晚儿的亲哥哥,这么办不太好吧?
况且萧亦离未必是他的对手呀……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消息现已经传入了皇宫,而今皇上正派兵出城寻人。”
“萧晚儿,本王劝你回去。”萧亦离站在离萧晚儿十步开外的地方,话语轻轻,并没有威胁的味道。
“我不……”萧晚儿只是摇头后退,泪水溢上眼眶,那张尚且还稚嫩的脸,充满着与年龄不符的凄苦与绝望。
看得楚灵萱都有些于心不忍。
没有料到的是,萧亦离别开目光,拉住楚灵萱就往回走,脚步顿住片刻,留下一句话:“西行六里,有一个小镇。你们可以先安顿下来,再想清楚去处。”
一语落地,两人的身影已经没入林间不见了踪迹。
楚灵萱不可置信地看向萧亦离,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轻覆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不要讲话。”
楚灵萱眉拧着,表示不解。
不稍片刻,四个侍卫走了过来:“回王爷,四处寻遍了,仍不见公主的踪影。”
“接着找。”萧亦离眼睛示意的方向,与萧晚儿逃离的方向截然相反。
楚灵萱闻言呆了呆,心疼这些侍卫几秒钟。
远离了那些侍卫后,楚灵萱诧异地看着萧亦离:“你为什么放他们走?”
难不成这人就这么想为她做一顿饭?
“萧晚儿若是能与赫连挚远走高飞,也是好的……”
“毕竟那是她的选择,本王不想像皇宫里的那些人一样,逼迫她做出违心的选择。”萧亦离低垂着眼眸,看着地上的枯叶:“她与本王很像,但是她却比本王幸运。”
萧晚儿对于东陵还是有价值的,以至于不会在那个宫廷里被人像废物一样丢弃。
她没有受过那么多的苦,太后做得再过分,也不外乎打她宫里下人的板子或者将她软禁……
萧晚儿心思单纯,母妃去世也不过是痛哭几场,哭完后仍旧会有开心的笑容。
而他呢,呵……
他明明无心皇位,可那些人偏偏就是不能容他。母妃在的时候,那沁兰宫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母妃去世后,那些人还仍然不肯放过他……
见萧亦离眸中深沉,楚灵萱一时语塞,也不好开口说话。
末了,平静地道:“你要是不想给我做饭也没关系。”
某人的话永远一鸣惊人,且不着边际。
萧亦离抬眸看着楚灵萱半晌,不由得抿唇莞尔,眸中的云雾似随风而散,有的只是温柔缱绻。
……
第八十章:美男下厨记
萧晚儿跟赫连挚真的私奔了,这且不说,身为萧晚儿的兄长,东陵位高权重的王,萧亦离这人还居然掩护他们逃跑。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萧亦离居然愿赌服输地答应做饭给她吃。
楚灵萱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确定这人不是在耍她?
还是说萧亦离这人真的万能,连厨艺也不差?
楚灵萱呆愣愣地站在客栈后院,望着缓步走来的萧亦离,一脸好奇。
“你不是想让本王做饭给你吃么?”萧亦离眸光将她轻轻一扫,最终落在了那间矮小的厨房里。
楚灵萱啧啧啧好几声叹,可惜没有相机,这么精彩的一幕不拍下来的确遗憾,萧亦离居然真要给她做饭?
除了深感荣幸之外,还有很大的惊讶与好奇。
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厨房……
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人长得奇美无比,又足智多谋,但是……
他真的会做饭么?
只见萧亦离神色平静,凝神看着这个灶台。
屋内静谧片刻。
楚灵萱没有想到萧亦离会真的准备着手做饭。
万能的萧亦离啊……
身长在皇宫的皇子居然会做饭?那要那么多厨子下人干嘛?据说连一般的宫女都不用自己做饭的……那他……
“本王不会做饭。”萧亦离静静地看着这客栈的灶台,眸光平静。
楚灵萱点了点头,这孩子实诚,旋即又不解地看向楚灵萱,那他干嘛来厨房?
“本王可以试试……”萧亦离淡淡地扫了眼楚灵萱,拿起了勺子。
看萧亦离拿勺子根拿剑一样的姿势……楚灵萱一个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货果然不会做饭。
萧亦离斜睨一眼楚灵萱,楚灵萱连忙捂嘴,连忙咳道:“咳咳……我只是呛着了。”
心里却乐开了花,不知道为啥,忽然喜欢看他出糗。
也许越是完美的人,别人就越渴望找到他的漏洞。人总是如此,喜欢挖掘自己的好奇心寻找乐趣。
楚灵萱站在一旁,笑容溢上眼角眉梢。
她倒要看看萧亦离到底要怎么办……
不会做饭居然还要答应她这么无理的要求。不过想想也是,像他这种正人君子,一般一言一出,驷马难追,输了就愿赌服输,他当是不会赖账的。
看着萧亦离将白菜洗了洗,但是这人貌似有严重的完美主义洁癖,把好好的一颗白菜拔得只剩下菜芯子。
有一点小斑或者残缺了一点点的菜叶子他都不要。
“……”你这么浪费你妈知道么。
楚灵萱静静地看着,一直想笑憋笑,这人不会做饭还逞什么强?
然后,萧亦离开始切菜。
其实不得不赞扬他刀法挺好,刷刷两下,细瘦的白菜芯被切成了三段。
楚灵萱实在是忍不住,用两只手捂住嘴,眼巴巴地望着萧亦离的手拿着菜刀,正垂着眸子专心致志地看着木板上的三段白菜,好似在思索。
接着,他将三段白菜,直接扔到了冒着蒸汽的锅里。没有加点水,更别说油和盐。
楚灵萱终于憋不住了,这人是真的完全不会做饭,便喊道:“加水呀,加水呀。”
萧亦离淡淡地扫了眼楚灵萱,果然去拿瓢加水。
只是他这水加得……
楚灵萱觉得如果自己是他师父,必然会气得吐血。
满满一大瓢水……
三段小小的白菜在水中转了个圈……
特么这真的是在炒菜而不是煮么?
萧亦离倒是从容不迫,看着锅中的水和菜,神色并无异样:“然后呢?”
楚灵萱是真的很懵了,但是见他这般虚心求教,再看那张脸,实在是不忍打击,便轻轻道:“加……加油和盐……”
见他那锅勺去挖盐,楚灵萱连忙拦住:“别别别……别加多!”
萧亦离倒是神情自若,倒是楚灵萱指挥得手忙脚乱,都忘记出糗的是谁了。
一番折腾下……
一碗清水煮白菜出锅。与其说是水,倒不如说油和水煮白菜。因为油占了一小半。
“……”楚灵萱拿着筷子望着萧亦离,她忽然觉得要是这个赌自己输了就好了,这人的厨艺,她真心不敢恭维。
要吃他做的菜这不是作死么?
望着这一碗只有油味的白菜,楚灵萱扶额。
“你不是说,要本王做饭给你吃么?”萧亦离唇角微弯,眸子里笑意温和:“本王不会做饭都未曾食言,你该不会是要出尔反尔?”
楚灵萱望着萧亦离,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果然是在捉弄她……
方才她嘲笑他笑得那般起劲,而今终于遭报应了。
尬笑了几声:“怎……怎么会呢?”
“尊贵的王爷亲自下厨,我怎么好意思不动筷呢?我这……不看尊面也要看佛面是吧?”楚灵萱艰难地拿起筷子,仿佛那两根竹筷有千金重,眉毛拧着,咬着唇,一脸为难地将筷子伸向菜碗。
万分艰难地夹起一片漂浮白菜叶儿……
筷子停留在半空中,楚灵萱可怜巴巴欲哭无泪地望着萧亦离:“我真的要吃?要是我被毒死了怎么办?”
那人弯唇轻笑,一脸不置可否的模样。
楚灵萱心一狠,将筷子伸到了自己的嘴边,勾践还尝胆呢,她怕什么。
张了半天口,仍旧没有勇气吃下去,正在她鼓起所有勇气觉得应该给面子地吃一口时,一只玉手将她手里的筷子轻轻拿了下来。
那片白菜叶儿掉落到了桌子上。
“不能吃的。”萧亦离将那双筷子轻轻放到了桌子上,望着她轻轻一笑。
这人倒是有这份自知之明……
不过,楚灵萱狐疑地看着萧亦离:“你既然不会做饭,为什么会答应做饭给我吃?”
“愿赌服输不是么?”
“可是,你既然做了又不让我吃,这不就成了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嘛?”楚灵萱表示不解,萧亦离这人一向头脑精明,怎么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
“有意义的事情做多了,就想做点毫无意义的……”萧亦离淡淡地看着那碗里漂浮的菜叶。
“嗯……”楚灵萱还是不懂这人究竟什么意思,不过,最近的萧亦离与初见的那么完美似乎有一些不同,他也会很忧伤,会莫名其妙地置气,会有一些很傻又很愚蠢的行为。
比如说这次做菜……
但是这样的他,楚灵萱反而觉得亲近,也许他没感觉,但是其实这样的他真的很有萌点。
“你刚才不是笑得很开心么?”萧亦离抬眸看着楚灵萱:“如此,便足矣。”
楚灵萱闻声抬头,那双眸子也正对着自己,眼中含有笑意。
脸渐渐红了,心也扑通扑通跳,尊贵的王爷委身下厨亲自做饭竟然只是为了逗她开心地笑……
怎么有点像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的感觉……
不过这样不动声色浪漫,可比鲜花和钻戒让人感动多了。
不知何时萧亦离已经站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向厨房外走去,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此番回帝都城,本王的事情很多,可能没有办法每天陪你。”
“没关系,我不会烦你的。”楚灵萱笑嘻嘻,此时心中如夕阳下的暖风拂过。
掌心有他手里的温度,耳畔有他轻轻的话语,这一刻,仿若浮游梦中。
回来的一路上,萧亦离一直都陪在她身边,仿佛他像萧晚儿一样,珍惜着皇城外的自由,也或许,他在珍惜着他的生命……
……
另一边,
萧晚儿与赫连挚两日的奔波劳累,却是两个人此生最开心最自由最无所顾忌的时光。
一路穿过茂密丛林,越过莽莽平原,伴着星辰与月,此时正朝着一个小镇子行去。
萧晚儿摘了路上的野花,编织了一个花环,赫连挚替她戴在头上。一身浅灰的粗布衣裙,没有人认得出来她是公主,也没有知道他们是在私奔逃跑。
“你不是说,你不会带我离开么?”萧晚儿亲密地挽着赫连挚的手臂,笑容纯粹地仿若自己不是在逃跑而是在随着自己的夫君归家:“老实说,你是不是很舍不得我,你是不是也害怕我嫁给别人?”
赫连挚垂着眼帘,唇微弯,笑得温柔而腼腆。
“咦,你又笑了。”萧晚儿侧着脑袋,努力捕捉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阿挚,今天我们去小镇子里落脚,明日我们去哪?”萧晚儿拿着钱袋子,看着里面沉甸甸的一堆银子,也不知道这里面的银子到底是多少钱,能买到多少东西。
“你想去哪?”赫连挚替她将沉重的包袱拿好,静静地目视着前面有灯火的小镇,眸子里却是深沉的黑。
“有你在,去哪都行,只要不被他们找到。”萧晚儿一路摘花扯草,从未有过的稀奇与愉悦,有时候真的觉得,若能化作这林间的风也是极好的,没有生命,但是自由。
“我想等我们避开了追兵,我们找一个和平安宁的地方住下来,那怕是一个小村子也行,那里有我们的家,我可以为你洗衣做饭,不会的话我可以学,咱们可以去游山玩水,累了可以回到家里坐在椅子上看星星和月亮。”
“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当公主,公主有什么好,生来就注定不自由,我从三岁起,就有宫人教我坐姿跪姿站姿,五岁就要背那一个字都看不懂的女戒……”
“好不容易长大了,觉得自己有能力去训斥那些宫人了,可以任性了,可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被逼着嫁人,还是嫁一个我见也没有见过,认也不认识的人,也许,我是一个很可怜的公主吧……”
萧晚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将以前闷在心中的话统统都说出来,想到以后就可以把以前所有的不愉快都说出来,说给他听,这样真好。
赫连挚静静地听着,这些年她的委屈与任性,他统统看在眼里,便是她不说,他也明白。
她渴慕的自由,他就成全她。
哪怕代价巨大……
第八十一章:穷途末路
两日奔波,总算是找到了歇脚的地方,虽然只是一个又破又小的客栈。
“我的脚好疼……”还没走到门口,萧晚儿就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脚踝,这一行,大概是她从小到大走过的最远的一次路程了。
萧晚儿向往自由,就像是拼命想要飞出去的金丝雀,但是她到底是金丝雀,便是飞向了丛林里,新奇归新奇,仍旧难以煎熬外面的风风雨雨……
赫连挚转身看着她,那个娇贵的公主,那只是向往着山林的金丝雀,她一心想逃,却什么都不懂,不知外面世界的艰险,更不知她这一逃会给东陵国带来战争,造成灾难……
无奈之下,他将她轻轻地抱起。步入客栈,萧晚儿垂眸而笑,头轻轻倚靠在赫连挚的肩膀。
赫连挚向客栈的老板叫了两间客房。萧晚儿蹙眉抬头,看着赫连挚:“我们不住一间房间么?”
“嗯。”赫连挚轻轻点头。
“为什么?”萧晚儿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手紧紧攥着赫连挚的衣袖。
客栈的老板看了看这两个人,男子亲密地抱着女子,却叫两间房,倒也稀奇,不解地问道:“这位姑娘是……?”
“我是他的妻子。”萧晚儿抢先一步回答,答完看向赫连挚,眸中有着娇蛮的倔强。
赫连挚却没有看她,只是轻轻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老板听了恍然,连连道:“原来如此,没有成婚,同居一房,确实于礼不合。”
“可是我今天就要嫁给你。”萧晚儿拧眉,语气娇蛮又任性,仍旧是那幅惯有的样子,纵使渴慕外面的世界,十六年来养成的独属于公主的那份贵气仍然还是有的。
赫连挚歉意地朝客栈老板笑了笑,将银子放上柜台后,抱着萧晚儿就向客房走去。
将萧晚儿放在椅子上,萧晚儿仍旧固执地重复那一句话:“那我今天嫁给你好不好,我们睡一间房……”
远离了帝都城后,萧晚儿倒是将之前的那些礼仪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如此无礼又不知羞的话语,让赫连挚微微一愣,旋即好气又好笑:“女子若不矜持,可是不讨人喜欢的。”
“真的吗?”萧晚儿一愣,睁着黑亮的眼睛:“你会不喜欢我吗?”
“听着,晚儿。”赫连挚轻轻捧着她的脸颊,脸上挂着笑意,眸中却黑得深沉:“一个女子,在嫁人之前不能与其他男子同房而睡,这于礼不合,人们会说这个姑娘不知礼教。”
“可是,你不嫌弃我就好了呀?”萧晚儿歪着脑袋,眸子里的光如点点星辰。
“这不是嫌弃与不嫌弃的问题,婚嫁是一种仪式,就算你不是一位尊贵的公主,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也该拥有这样一场仪式,这是对你的尊重,也是一个丈夫对于她妻子的正式认可……”
萧晚儿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倒是第一次听见赫连挚对她说这么多句话,不由得眉眼弯着笑了起来。
“你值得有一场婚礼,那是要有三拜的,还要喝交杯酒,这些礼俗,一样都不可以少,嫁人,不单单是身体的交付……”
听起来好像很麻烦。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嫁给你?”
赫连挚垂了垂眸子:“等我们寻到了世外桃源,安定了下来,我们就在那儿成婚,可好?”
本以为她会嫌弃时间长和麻烦。
却没有料到,萧晚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语气竟十分的乖巧:“好。”
“这两天,你开心吗?”赫连挚轻声询问,语气极其温柔,不似往日般淡漠。
“嗯。”萧晚儿笑着点头,这两天他们虽然说是在逃亡但是一直在游山玩水,很自由很自由,比在峪州城里还要自由。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如果这样就是永远了的话,那她就彻彻底底逃离了那牢笼般的皇宫,再也不用顾及那些宫人的眼光,也不用受太后娘娘约束,更不用嫁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了。
能有这样的一生,陪伴着自己的真心喜欢的人是何其幸运……
是曾在那座奢华的牢笼里从不敢奢望的一生……
“阿挚,我们从今往后,会一直这样开心吗,就这样开心一生?”萧晚儿问得认真。
“晚儿,人的一生很漫长,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这样是不是说明,我们以后有很多的时间来开心?”
“嗯……”赫连挚点了点头,忽然站起了身:“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
萧晚儿走到床边,摸了摸床沿,那灰黑的木板上,有一层薄薄的灰,看着指尖的一层灰,萧晚儿蹙了蹙眉:“这个客栈的房间好脏。”
赫连挚闻言笑了笑:“小镇子上的客栈与皇宫和峪州城自是不能比的。”
却没有想到,萧晚儿转脸就是一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这些。”
烛光照映下是那般纯澈动人的笑容……
看着赫连挚微微怔愣,但是片刻后,却只是点了点头,就出了房门,将门轻轻带上,而他却并没有去隔壁已经预订好的客房,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就如同之前许多个日夜一样。
他之于她,也许是命定的守护之情。爱情,是奢侈而遥远的东西。
……
笠日的阳光照例从窗子洒落入室,赫连挚唤萧晚儿起床,两人一起吃完早餐,在小镇子上四处逛了逛,就好像真的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像一对夫妻。
路过一个首饰小铺子,赫连挚忽然顿住脚步:“晚儿,我再赠你一样东西。”
“好呀。”萧晚儿连忙也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赫连挚,仿佛只要是他赠的东西,都是宝贝,上次那个簪子是她逼他赠的,与其说赠,倒不如是说是她求来的。
而这一次他居然真的要送东西给她,那她当然乐意。
赫连挚的手抚过一排挂着的石珠子坠饰品上。
铺子的老板见了立马喜上眉梢,殷勤道:“这位公子要点什么?这些都是良品首饰,任公子挑,价钱可以讲的……”
什么良品首饰,不过是些由石头打造,由细绳穿成的小玩意儿,跟萧晚儿的那满柜子的金银首饰比起来,连根毛都不算。
但是正因为萧晚儿见惯了金银首饰,再看见这些民间的石头子儿,反倒稀奇,那双手好奇地摸来摸去,心里琢磨着赫连挚会将那一块石头子儿挑来送给她。
赫连挚的手停在了一块不起眼的白色的石头上,上面有着灰色的斑纹,算不上很美的一块石头,但是他知道,这种类型的石头不易碎裂和腐烂,能存留得最久。
唯一的缺憾是,这块石头,略微粗糙,不太光滑。
他还没开始拿,萧晚儿就已经开口问道:“你看中了这块石头是吗?”
赫连挚轻轻点头,老板马上殷勤地将其取下,递给赫连挚,赫连挚随之转身将那条石头项链替萧晚儿轻轻戴在脖子上。
也不知道那个老板说了多少文钱,赫连挚仍旧只是丢了一块银子就走了。
“晚儿,这条石头项链不值钱,你可会嫌弃?”
“怎么会呢?”萧晚儿蹙了蹙眉头:“你送的东西,我都会留着的。”
“那便好。”赫连挚轻轻点头,眸色深沉,声音淡淡的,脚步踩在地上石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天地辽阔,林间一片寂静。
“晚儿……”
“嗯?”萧晚儿笑嘻嘻地抬头,这人的话最近似乎多了许多,虽然有些反常,不过她很喜欢。
不是像以前,总是两三个字来答复她,又板正又无聊,语气恭敬得与那些下人没有什么两样,弄得她常常生气和难过。
“若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萧晚儿闻言顿足,一双眼睛霎时间惶恐不安:“你要去哪里?”
赫连挚缓缓转身,看着那惊慌的脸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不是说,你要嫁给我么?若是以后我们隐居了起来,我自然是要出门谋生计呀,不然怎么养活你……”
萧晚儿闻声点了点头,呼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她什么都不会,看来只能靠他养活了,想到此处,萧晚儿又是弯唇一笑。
“人世美好也不只是山林,还有美丽的大漠,浩瀚的海洋……”赫连挚前语不着后调地说些漫无边际的话。
萧晚儿倒是听得很认真:“那我们以后定要去看看大漠和海洋。”
“嗯。” 赫连挚点了点头。
一路漫无目的地走,萧晚儿忽然觉得这条路是昨日来时的路,便皱起眉头:“这条路我们昨天走过的,我们不是要往那边走吗?”说着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是一条与之相反的方向。
“听镇子里的人说,那边的路走不通的,我们绕路回去,再走另外一条路。”赫连挚低着头,没有看她。
心里隐隐作痛。
“晚儿,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赫连挚忽然侧身,将身旁的人儿揽至怀中,温热的唇落在了她的额头,脸颊,唇畔。
极尽温柔与怜爱,仿若捧在手心里的至宝,仿佛要用尽一切将其守护。
萧晚儿愣愣地抬眸望着他,那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一直以来就像一颗大树一样照顾着她,保护着她。
可他轻吻她的模样为什么那般哀伤……他垂下的睫毛遮住了那神情流溢的眼眸,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的脸,仿佛像是……不舍……?
“以后,你每天都这样吻我,好不好?”萧晚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对上他的双眼。
“好。”那人的声音暗哑,声线落入了自树林里吹来的冷风中正欲飘走,却忽然被一阵匆忙而整齐地脚步声给打破。
“给我搜!”一个陌生的男声于林间深处响起,粗犷的声音惊飞了林间鸟。
第八十二章:若有来生
萧晚儿吓了一跳,一双眼眸不解地看向赫连挚,只见他双手揽住她,视线往旁边一瞥,神情严肃而冷漠。
但独独,没有带着她逃走。
两人静立半晌,那些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晚儿这才反应过来:“该不会是八皇兄派人来抓我回去的吧,七皇兄说已经惊动了皇宫里的人了……”
“阿挚,我们快走呀!”萧晚儿拉住了他的袖子,那人却岿然不动,神情冷漠如冰。
“阿挚!”萧晚儿慌了,再看林间走来的那些人,整齐划一的打扮与步伐,金色盔甲上的刻印,那明明就是皇帝手下的士兵……
“看,他们在那儿!”一个士兵惊叫出声。
领头的将领立刻一声令下:“拐带公主者,格杀勿论!”
“今日务必捉拿靖荷公主回宫!”
赫连挚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一双手握住萧晚儿的肩膀,那双手好似在颤抖。
萧晚儿惊恐地看着那些向这边跑来的人,急忙喊道:“阿挚,我们快走,我们快走!”
赫连挚抱起萧晚儿就往林子里窜去,一路轻功疾行,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有莹莹细汗渗出,萧晚儿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一双眼睛紧张又害怕地向后望。
相较于萧晚儿,赫连挚倒是镇静得多,一边跑,一边低头吻住了她光洁的额头,微微喘着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们会逃掉的……”萧晚儿抬头看着那双浓黑而深沉的眸子,心中慌张一片。
却在这份慌张中,思考到了什么,那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东西……
赫连挚明明知道这边危险,又为何会带她回来?他之前的那些话……
他为什么要骗她?
“晚儿,我再陪你任性最后一次,以后……你,便不能再这般任性了。”赫连挚蹙了蹙眉,眼眶微红,心如刀绞:“晚儿……对不起。”
萧晚儿不可置信地看向赫连挚,手脚挣扎:“是你引来了官兵!?”
赫连挚垂眸不语,不但是他引来了官兵,就连靖荷公主与她的侍卫私奔的消息,也是他命人传入皇宫的。
“你……为什么?”萧晚儿一双眼睛已经溢满了泪水,睫毛一垂一张,泪水滴落在了地上的枯叶上,她撇着嘴,声音呜呜咽咽,绝望又凄凉:“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说过,你会娶我的,你会娶我的……我们还要成婚,要在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行嫁娶之礼,你说的……”萧晚儿死死地抓住他的衣领,却感觉到他的脚步渐渐平缓了下来。
“晚儿,对不起。”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沙哑。
萧晚儿见他停下了脚步,心若那断了弦的琴,挂着两行眼泪怔怔地回头,那些士兵已经绕到了前方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了。
“阿挚……”萧晚儿抽泣着,神情惶恐又无措,慌慌张张地扯着她的衣领:“我求求你了,我们快走吧,我求求你了……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回去……我真的不想回去……”声音颤抖,尾音呜咽抽泣声不止。
“拿下!”带头的部将不知何时已从士兵中间走了出来。
赫连挚放下萧晚儿,忍住心里的疼痛,抬手轻轻地拭去她的泪水,一遍又一遍,一双眸子旁若无人地凝视着她,仿佛要把眼前这个姑娘,看进心里,将她的容貌,神情镶入灵魂,永世不忘。
“晚儿,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你不该过那种居无定所漂泊无依的生活……”
她向往自由,那他就用他的生命去冒一次险,圆她一个梦。
她年纪尚小,并不懂得平民生活的艰辛,她自幼衣食无忧,娇生惯养,她不懂得下层人民的饥饿,困苦,劳累,她是天之娇女,那不是她该有的生活,就算一时新鲜,往后天长日久,她也熬不了那样的生活……
“可是我想要嫁给你……”萧晚儿哭得泣不成声。
赫连挚却仍旧坚毅地站在她的面前:“你是公主,公主有公主的使命,那是你的命运,逃不过的……”
“你不该被天下万民唾弃,你不该成为东陵史上的罪人。”
“不……”萧晚儿拼命地摇头。
那些士兵握着刀渐渐靠拢,带头将领蹙了蹙眉,声音冷硬:“拿下!”
望着那挥过来的长刀,赫连挚垂下了眸子,也许只有经历这些,她才能成长,成长为一名坚强的女子,去直面那未知的人生路。
手,轻轻将萧晚儿揽在了身侧,刀剑无眼地挥来,他将她环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不要伤了公主!”带头将领看着那些刀光,心一紧,立马喝道。
可仍有刀一不留神挥向了萧晚儿,就连那挥刀的士兵,也慌了神。
赫连挚环抱着萧晚儿,身形一转。
林间风呼啸,有若山川在呜咽。
只是那一刹那,有衣帛刺破的声音,甚至还有,刀刺进皮肉的声音。
萧晚儿望着那贯穿了他胸膛的长刀,血一滴滴从刀尖滑落滴下……
“不!”萧晚儿惊恐地尖叫出声,凄绝而悲怆,那只手轻轻覆上了萧晚儿的眼睛:“晚儿,不要看。”
身后的士兵将剑拔出,血溅了萧晚儿一身,那高大的身影再也站不住了,闷哼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被刀刺过的地方犹如破了一个窟窿,鲜血喷涌而出……
他的手努力地想再覆上她的眼睛,却再也没有力气抬起,他张了张了唇,想要跟她再说一句对不起,又想说要她坚强,最后终于决定说:“若……咳,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他定会找到她,然后娶她为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话的后半句,他来不及说下去了……
萧晚儿双眼通红,眼泪不绝如缕,哭哑了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阿挚……阿挚……”
那个黑色的身影,终于倒下了,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是大口大口地呕着鲜血,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赫连挚看着哭成了泪人的萧晚儿,看着她绝望的双眼,看着那张他一直以来只敢暗暗眷慕的脸颊,可惜,再也看不到了,她的容貌模糊了,她的声音也模糊了。
山川草木,一片寂静。
仿佛这世间,再无生离死别之苦痛……
记忆回转处,是那年初见,那个傲气的小女孩子,嘟着嘴对她的父皇说:“这么没有用的护卫,连我都打不过,还怎么保护我?”
而今,转眼已经**年……
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依旧任性,嚣张又胆小,总是吵吵嚷嚷地要他保护。
她总是在惊慌中乱叫,目的是为了引他出现,他也假装不知道那是她的把戏,慌张地冲过来问她有没有事,再看着她展露笑颜……
那是多么美好的笑容啊,像极了那片花海中在骄阳下绽放的花朵。
往事历历,回首皆是美好,如此,真好……
这**年的朝夕相伴,真好……
他微勾着唇角,闭上了眼睛。
那个方才还抱着她跑的身体如今已经没了任何力气,他的头,重重地倒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阿挚……你醒醒……”萧晚儿摸着他的脸颊,发丝,血也沾满了她的双手,她的声音低低的,仿佛他还在,还会睁开眼睛,看着她,告诉她:“晚儿,我没事。”
或者他自称属下也是极好的,他对她冷淡也好,可是不要这样不理她……
“阿挚,我错了,我不该任性的,我听话,我再也不乱跑乱叫了,你醒来好不好?”萧晚儿那沾满鲜血的手去抹眼泪,却将脸上抹得满是血痕,她努力咬住牙齿,止住哭泣的声音:“你看,我不哭了,我很坚强的……你是不是很高兴,因为我很坚强……”
却仍有气若游丝的呜咽自鼻间发出。
“阿挚,真的,晚儿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捉弄你了……”脸上的泪水越抹越多,血迹沾了满脸,红乎乎一片。
这样的一幕倒是惊呆了众人,士兵门面面相觑,从未见过这样的靖荷公主……
平日里她嚣张跋扈,即便是对待她的贴身护卫赫连挚也是一贯的傲气。
他们不知道,她在外人眼里对他,从来都只是掩人耳目的伪装……
她怕太后责罚,怕别人说她不知礼教传入了皇上跟太后的耳朵里,就连她的任性也是因为心里有许许多多无处发泄的委屈。
只有他懂。
可他却装作不懂。
而今萧晚儿的模样,看得这些久经沙场的士兵也有几分不忍……
“公主,跟属下回宫吧。”领头部将走到了萧晚儿的面前,轻轻道。
萧晚儿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阿挚还没醒呢,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领头部将看着那个鲜血淋漓的黑色身体,虽然私自拐走公主,本就是死罪一条,但此时,逝者已逝,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蹙了蹙眉:“赫连护卫他……”
萧晚儿将头埋在那人的发间,手死死地将他抓住,那方才还温暖宽阔的身体,而今已渐渐散去余温。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围的人有些不耐了。
“公主,得罪了。”两个士兵上前,拽住了萧晚儿的手臂,没有料到她的力气竟然如此的小,软塌塌地任他们拖拽而去。
她像是一个失了魂魄的人,神情麻木而空洞,很多年她都想不通,赫连挚当时为何会甘愿赴死,又为何会抱着她走那最后一段路,他原是打算将她直接交给那些士兵的,那样他就算有罪,也罪不致死,
可是他没有,因为他舍不得……
哪怕是放弃生命,他也要陪她最后一程。哪怕只是抱一抱她,跟她多说一两句话。
一直是她萧晚儿喜欢着他,可是他又何尝不眷恋着她……
她少不更事,可以明目张胆的喜欢,痛痛快快地哭泣。而他只能隐忍的喜欢,心中有痛也只会一个人深藏,藏在那张面不改色的脸下。
她终将要嫁给别人,他何尝不知道?
他与她最亲密的距离不过一个吻,他骗她要婚礼才能同床共枕,不管他对她深爱到哪般境地也都会留有一丝余地。因为他知道,终有一天,她会嫁给别人。
他一直都在成全她,守护着她,最后陪她任性,甚而为了再抱一抱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红尘滚滚,又谁逃得过命运?
世人皆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又可曾知那份初见就早已将结局注定?
第八十三章:拆了这池子
辗转数日,也终究是回到了帝都,只是这一次的路却全然不是来时的路,来时是繁华的大街,而此时,周围全是田野。
楚灵萱撑着下巴,望着山外青山,想着这古代兴许也会交通堵塞什么的。
但是马车进入王府的那一刻,楚灵萱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了,但细细想了想,除了进门不是王府正门而是西苑侧门之外,究竟还有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
“怎么了?”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好似安抚的模样。
楚灵萱回头,见萧亦离那双眼眸全然都落在了她的脸上,想来她思索的模样也尽落于他的眼中。
“没有,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楚灵萱撑着下巴,模样倒是挺悠闲,一双眼睛忽然瞅向萧亦离,两眼弯弯含着似和煦春风的笑意:“也许,是咱们的关系不一样了,走之前我觉得你虽然温柔吧,但其实对我挺冷淡的……”
萧亦离看着她的笑容,垂了垂眼眸,睫毛下的碧波秋水,是一片复杂的情绪:“是了,而今你坐实了本王王妃的位子。”
但这话落到楚灵萱的耳朵里就是赤果果的调戏,两颊微红,一双黑眸带着几许恼羞成怒瞪向萧亦离:“所以,你以后是不是应该对我更好一点?看我这么……这么……舍己为你的份上。”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词了,索性瞎说凑活,反正她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惯了。
“嗯?你还想要本王为你做什么?”萧亦离抬起眸子,神情似笑非笑。
楚灵萱看着他的脸怔了怔,这人的美确实不能直视,否则有分分钟都想要扑倒他的**。
可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她在无理取闹呢?她还想要他做什么……
似乎,没了。
这么尊贵的王爷连饭都做给她做了,金银财宝山珍海味从来也没少她的。
当然钱乃身外之物,就算不提钱,他能给她的不都给了么?
楚灵萱蹙了蹙眉,可心里还觉得少了点什么,而这少了的什么让她一直以来都患得患失,惶惑不安。
“阿离……”楚灵萱往过挪了挪,凑近了些,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萧亦离伸手替其捻了捻衣领,垂眸看着那凑过来的脑袋,等着她的话。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楚灵萱边思考边说着。
“嗯?”
“我觉得我们之前在山林里那段饥寒交迫的流浪日子很不错,我跟在一无所有的你身边也仍旧特别开心……”
马车忽然停下了,楚灵萱转过头,掀开帘子:“咦?咱们到了。”
萧亦离却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没有想要下车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难得的静谧与美好。
“啊?哦……我想说……”楚灵萱挠了挠脑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萧亦离:“……”
“我……想起来了,我想说在我们最落魄的时候我依旧很开心,这说明我喜欢你不是为了钱……”但是为了色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
楚灵萱想了想又道:“就算我们以后做一对很平凡很平凡的夫妻,我们也会很幸福,我想萧晚儿和赫连挚也应该是这样。”
萧亦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又将楚灵萱捞近了些,直到圈在怀里。
“说了这么多,我不过是想表达,我想要的不是那些虚无的东西,而是你的人你的心……”楚灵萱十分不安分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目光认认真真,语气诚诚恳恳,努力地辩证着自己的观点。
萧亦离又将楚灵萱按进了怀里,这一次她没乱动。
“本王的心……?”在楚灵萱看不到的时候,萧亦离眸光一暗。
他的心,还是不要让她看到才好。
那里的黑暗如人间地狱,那里有着这世间最蚀心的毒,那是一片经年累月都见不到光的角落,那里死人的尸体密布成林,活人的鲜血流溢成河……
那是不堪入目的。
他自己都想要丢掉,又怎么能够给她。
“嗯。”楚灵萱点了点头,真心,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她想要的,仅仅想要的。
……
“咱们还要在马车里坐到什么时候?”萧亦离看着安安分分靠在怀里的小脑袋,轻轻开口。
“嗯?”楚灵萱忽然抬起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像早就到了呀,他们怎么还不下车?然后一想,好像刚才是某个人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把话说完来着……
楚灵萱磨了磨牙齿看向萧亦离,这人还好意思问她为什么不下车?
萧亦离淡笑不语。
两人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碧色的池子,池边围了一圈刻金纹的青白石台,还不及膝高,此时云层中透出淡淡的光,将这碧水石台照得盈盈发亮。
池子旁边种了些斜柳,柳枝随风而动,落入了池子的细柳将池水晃出圈圈涟漪,好似娇娘的纤纤瘦手在风中戏水。
楚灵萱环望了下四周,周围果然是一片花园,春日下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但是重点显然不是这些美景……
而是……听萧亦离说,这里是西苑,那么这里是西苑后花园?
“走吧。”萧亦离扫了眼楚灵萱,却见她朝着水池子边上的石台走去,眸光暗暗,却有不解。
楚灵萱弯腰看着这清澈的池水,光影下映出自己的面容,头上的步摇也轻轻的晃动。
很美的一张脸,只是那张染着碧色的脸,眸光相对的瞬间,好似与什么重叠,在这骄阳灿日下,竟有鬼影幢幢的妖魅之感……
恍恍惚惚。
自己被自己莫名其妙地吓了一跳,起来时被一块石头绊倒,差点就往那池子里栽去,却有一只手及时地拉住了她。
“我记得碧儿说,我来的时候……哦不,是我新婚夜的时候,掉进了这个池子里,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楚灵萱有些不安地看着萧亦离。
不是活下来了,真正的将军府嫡长女楚灵萱是真的死了,溺死在了这片池水里。
只是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连萧亦离,她也没有告诉。
那无数个梦魇里,时常有那个女子的影子,其实她不信鬼神的,但是就是害怕……也不是她要来这里的,她也没有想要霸占别人的身体。
仿佛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这个女子的,她不过是白捡的爱情。
想到这里,楚灵萱一阵心慌。
但在此时,有人将她拉下石台,拂着她的发,轻声告诉她:“本王在这里,不要怕。”
那颗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平息下来。
“也许是因为我掉进去过一次,所以才害怕……”心虚的话,说得楚灵萱低下了头。
萧亦离眸光冷冷地看着这片池子,曾几何时,他还希望这片池水要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命,而今,心竟然骤然慌张。
“好。”萧亦离轻点了下头。
好?好什么?楚灵萱转眼望着萧亦离,只见他薄唇轻启:“本王今日便命人拆这水池子。”
楚灵萱闻言目瞪口呆:“……”
只是她不知道,他也害怕这个池子,害怕当初自己那颗险恶的心,害怕那颗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心。
……
萧亦离将楚灵萱送至南苑就出府了,听说他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去处理。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楚灵萱不要出府,等他回来就好了。
就在楚灵萱刚想问为什么时,萧亦离就来了句今夜留宿梨院,此话一出,楚灵萱脸一红脑子一白,就又忘记自己要问什么了。
一般王爷留宿,就跟皇帝的临幸似的……
他那句话说得暧昧无比。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就是让她别瞎跑,等他回来宠幸,噫……楚灵萱捂脸而笑。
一路徒步回南苑的梨院,一路遇见的下人都感觉得怪怪的,但是究竟又怪在哪儿,楚灵萱仍是一脸懵。
跟着领路的两个婢女向前走,楚灵萱蹙眉深思,细细想了想,是那些下人们的眼神,他们看着她的眼神是害怕的,甚至还有还怜悯?……很复杂。
梨院其实一切如常,屋内被收拾得妥妥贴贴,只是,碧儿不见了。
好歹是穿来这里的第一个熟人,她居然不见了。不但如此梨院的婢女全换了,都是一些新面孔,胆小谨慎地看着楚灵萱,惶恐得犹如惊弓之鸟。
显然,她们是新进府的小丫鬟。
“那个……我的贴身丫鬟碧儿呢?”楚灵萱随便拉着一个婢女问,那个婢女赶紧低下头应道:“回王妃娘娘,管家说,碧儿姐姐的心上人来了,所以管家就允碧儿姐姐嫁人了。”
碧儿还有心上人?楚灵萱拧眉,她怎么不知道,当然她没原主的记忆,不知道也正常……只是这碧儿出嫁了怎么就不跟她说一声呢?好歹是她的主子,居然连封信也不留……
九个婢女中有一个忽然站了出来,这位倒是比其余的婢女稍稍镇定些:“王妃娘娘,奴婢芸香,王爷命奴婢顶替碧儿姐姐,贴身侍奉王妃娘娘。”
楚灵萱瞧着这个小丫鬟,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一脸稚气未脱,倒是比碧儿看起来从容些,也比碧儿沉稳些。
碧儿也许长期呆在之前的楚灵萱身边的缘故,有些仗势欺人,恃宠而骄,这一点楚灵萱与她三观不合。
而芸香这个婢女,倒是看起来顺眼得多,不愧是萧亦离亲自为她挑选的婢女。
第八十四章:尘若入府
短短数十日,帝都城内掀起了一片风浪,弄得人心惶惶,朝堂上朝堂下皆是一阵唏嘘不安。
辰王萧亦离回帝都之时,正是这片大风大浪的尾声,他回来的恰是时候,算准的时间,多一片刻则多,少一片刻则少。
卫秦将军先辰王一步回帝都,路过楚将军府时,正逢皇帝以勾结狄国意图谋反之罪欲夺楚将成兵权之时。
那日,朝廷官兵围剿楚将军府,却不知楚将成这老狐狸老谋深算,派兵半路埋伏朝廷的官兵,至其死伤惨重。
这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更何况人,既然皇上容不下他楚将成了,那他也自有办法让皇上不得不得留他,如若不然,他就反,以萧玉澈那黄毛小子的能力,还不是他楚将成的对手。
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萧亦离的人马竟然在此时回帝都,卫秦带着重兵帮着朝廷的官兵将楚将成的人马一步步击退。寡不敌众,声势浩大的楚将军府一时被团团包围。
本就有罪,而今起兵再造反更是罪加一等。萧玉澈一怒之下,下令株其九族。
却没有想到,这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上演得极其精彩,而萧亦离就是这最后的黄雀,据南方地方官反应,贪污的柳府被萧亦离带兵围剿,将朝廷的粮饷以及柳府的钱财尽数散去,乱民得以平息。
只花不足一月的时间,将这场令萧玉澈头疼的灾难给解决。
萧玉澈本以为,遣他出帝都,好伺机将其暗杀,以绝后患。可谁料,那群杀手中竟然有他派来的奸细,刺杀之事,又以失败告终。
而今他治灾有功,办事办得妥帖无误,又趁机平了帝都城的动乱,未得天下而先赢了民心。楚将军的兵权,不知不觉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而今再想扳倒他萧亦离就真的是难上加难了。
先皇早就夸过他,沉稳内敛,足智多谋,有治国安民之大才。
而今……
萧玉澈愤怒地将折子丢在地上,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们一个个都向着辰王!把朕当什么了……”
地上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萧玉澈失声而笑,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他动不了萧亦离,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赢过他,坐着这本不属于自己的位子,他没有一日可以安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沉稳谦和的模样,一步一步,慢慢地东山再起……
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自诩聪明,以为将萧亦离打发走了,楚将军的兵权会是他的,可万万没想到那人掐准了时间回帝都,一箭三雕。
功劳是他萧亦离的,兵符到了他手上,朝廷官员,民心也都向着他……
他算不过萧亦离,算不准事情发展的方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萧亦离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之中。
而今事态已经到了及其严峻的地步,他的皇位也岌岌可危。萧亦离如今两大军营的兵权在握,随时可反,而他又能如何?
朝堂上,众官启奏:“辰王治灾有功,在叛贼反叛时平叛及时,保卫了帝都皇城的安危,该重重赏。”
萧玉澈满心怒火,却不得不压抑下来:赏,重赏!”
萧亦离唇角勾出满意的弧度,一双幽深的眸子不见半点光芒:“臣,谢主隆恩。”
……
傍晚,宜寿宫——
“母后,现在该怎么办?萧亦离他如此深得民心,朝廷现在一大半的官员都向着他,就连徐相,也想要将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他!”萧玉澈一身龙袍,双拳紧握。
太后看了他这副j慌张样子,连萧亦离三分之一的沉稳都不及,便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本宫早告诉过你,你太过急躁,心太过于浮,这东陵的江山,早晚会是他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那如今要怎么办?”萧玉澈努力压低了声音:“如今,如今将军府的兵权也在他手上,他刚立大功,朕如何能强夺!”
太后眉头深蹙:“此时当然不是时候。”
萧玉澈望着太后,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等,你训练的那些杀手,也统统让他们安分下来。”太后捏了捏拳头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手又缓缓松开:“萧亦离不会现在反的,你前脚刚论功行赏,而如若他现在逼宫,倒真成了罪臣,便是能顺利得到皇位,这么多年积攒的民心也自会打水漂……”
萧玉澈听这话倒是很有道理,若此时萧亦离造反,就也如同是楚将成那样的乱党,再无民心可言。
“以本宫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本末倒置。”太后眉缓缓舒展开:“既然如此,咱们就还有时间扳回这个局面……”
“那下一步?”萧玉澈见太后舒展的眉,心里的火气也渐渐平息。
“徐相不是请求你将他的三女儿赐给辰王做侧妃么?”太后轻轻开口:“顺着他的意思,去拟旨。”
“母后?”萧玉澈凝神,不解道:“这样的话,连徐相都是他的人了。”
“未必。”太后摇了摇头:“论城府,智谋,你是不及萧亦离的,如今只能寻他的软肋,然后去掐他的软肋。”
萧玉澈愈加不解:“什么意思?”
“这次事变,本宫瞧见了一个细节,所以本宫想赌一赌……”太后笑了笑,或许政事上她与萧玉澈都不是萧亦离的对手,但是后院的事,她定能从中作梗,游刃有余。
“萧亦离此行,带走了辰王妃楚灵萱……”太后眸子里流露出一抹精明的笑意:“他是在保她性命。”
萧玉澈一丝恍然,这么说楚灵萱是萧亦离的软肋……?
“萧亦离与楚将成的旧仇自然是不用多说的,但是本宫猜想,萧亦离对他的女儿动了心,如若不然,他大可将她扔在帝都城任人宰割……”
“既然如此,若是下旨让他娶了相府三小姐,他未必愿意,他若不愿便是抗旨,而他此时不会造反,所以也不会抗旨。”
萧玉澈垂眸而思:“若是他对楚灵萱动情,此时却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就必然会使两人心生间隙……”
“不错,后院的女人,是最容易让男人自乱阵脚的。不管这个男人在外面是怎么样的翻云覆雨,一手遮天。”太后端起一杯茶,轻抿了两口:“他若专宠楚灵萱,自然会让徐相不满,他若宠徐雅芙,又会让楚灵萱受尽冷落……”
“再者,楚灵萱已没了家族的背景,相府也自然不甘愿自己的女儿委身做妾,将来谁是辰王妃还说不定呢……”
“而且徐家那个三小姐,刁蛮任性,蛮横无理,娶进府就够他受的了。”
“那如若他对楚灵萱没动情,只是利用呢?”
“走投无路的人,见了生机,哪怕是赌也要赌上一赌不是么?”
……
萧亦离自皇宫出来,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凝香阁。
此时帝都城内,遍地都是楚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而他做的,则是最后一件大事。
虽然没有人认为他是在做一件大事,因为他目前所做的不过是很平常的男人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逛窑子,然后逛完窑子将青楼女子秘密带回家,回到家后还将其藏好,生怕带回来的女子被自家妻子发现。
“爷,王妃娘娘此时也还王府?”尘若坐在马车内,娇笑出声。
“与你无关。”萧亦离淡淡地看着车窗外,语气没有温度。
尘若也丝毫不介意,他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他从不是温柔之人,所谓的温柔,都是骗那些千金大小姐的假象。
他最最真实的样子,那么多女子中,他也只对她展露。
尘若自是高兴的,不管他心里是否挂念她,回帝都之日仍不忘允诺接她回府,在帝都城一片混乱的时候,他并没有弃她于不顾。
这个无情的男子,倒是深得她心。
“不知那颗废棋,王爷还要留到什么时候?其实杀了也无妨。”尘若柳眉一挑,眸子斜睨着萧亦离。
将军府败落,楚灵萱居然还活着也实在是个奇迹,然而能创造这个奇迹的,也只有他萧亦离。
他所做的一切,尘若她都懂,唯独留着这个废物,她是有点意外的,莫不是楚灵萱还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他曾救了本王一命,本王便留她性命。”萧亦离面不改色,目无波澜。
尘若又笑了,笑声回荡在马车内:“怎么,如今学会知恩图报了?”
“当初你救本王一命,本王不也答应你带你回府帮你报仇么?”萧亦离不以为意。
“因为那也是你的仇,而我恰好,是你报仇的刀,用起来得心应手不是么?”尘若笑了笑,眼底有着同萧亦离一样的寒凉:“世人皆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辰王是君子中的君子,为人谦和有礼,温润如玉,却不知那都是逢场作戏……萧亦离,能将你看清的人,也唯有我尘若了。”
“咱们,彼此彼此。”萧亦离见马车停了,拂袖起身。
走到马车门口,顿足:“你的居所,本王命人安排在北苑雪忆阁,近些时日安分呆在本王的王府便好,若无要事,不要出北苑。”
“好。”尘若点了点头,抬手抚着自己身上褶皱的白衣,动作优雅迷人,只是那双绝世美眸里含着的笑意永远不及眼底。
她与他,虽然是不同的命运,而今却是在一条贼船上的同路人,如此,便够了。
他无情,她恰好也无情。仿佛谁动情,谁就输了。
第八十五章:欢乐斗地主
辰王府内与辰王府外似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面安宁得如同往常,人人都谨言慎行。而外面人心惶惶,各种各样的议论纷纷。
有人对将军府一大豪门世家忽然败落感到唏嘘不已,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有钱有地位的人也保不准哪一天不幸的命运忽然降临。
也有人表示好奇,辰王那唯一的宠妃而今如何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有人讹传辰王妃因为伤心过度在王府中自缢而亡,就像是楚夫人一样……那个先皇亲封的诰命夫人。人们闻之啧啧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惜了楚灵萱那个美人。
也有人讹传,辰王妃畏罪潜逃,因为有王府外圈的下人说辰王府里根本没见到辰王妃的踪迹……众人也感慨,那么一个弱女子,失了家族失了辰王的宠,会去哪里,这个世界,可是连破国的公主都难免沦落风尘。
甚至还有人扬言要找到辰王妃,娶她为妻,不能可惜了这么美的女子,然后众人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接着又有人说楚灵萱是罪臣之女,谁沾了谁倒霉。
然后另一方的酒楼里,又有第三种推测,说辰王妃虽然失了家族的地位但是仍旧还在辰王府,说辰王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辰王将其安慰,把辰王如何如何念旧情说得感天泣地,却全然忘了带兵围剿将军府的就是辰王的部下卫秦将军这一事实。
为此歌舞坊的歌女借题发挥,还排了一出戏,主题是赞扬辰王的有情有义,当自己的王妃家道中落时,仍旧不离不弃。
台上演辰王妃的戏子哭得梨花带雨,台下的观众无不哽咽抽泣。
只有一人,坐在一个角落里,手指攥紧了手中的折扇,微微地发抖,那片青色背影,如此落寞又悲伤,还带着满腔的怒气和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绝望:“灵萱,他竟真的……一直是在利用你……”
然,传说中可怜得要死的辰王妃。
此时正坐在梨树下的石桌旁,两个婢女陪她坐着,其余的婢女围了一圈,眼巴巴地看着石桌的中央,满脸好奇又新鲜的模样。
清澈地笑声回荡在梨院内,悦耳动人。
梨院的风景很好,的确可以搬个躺椅在梨树下小憩,如今正值春日,满院雪白的梨花齐齐绽放,那春风下的梨花雨更是美似仙境,往这儿一躺,真的就可以假装自己是一个仙人了。
只是,就算是人间仙境,第一眼是很惊艳,但看多了也没有什么意思的。
这种坐绣楼的生活真的很焦灼……
怪不得古代女子那么喜欢没事找事,她现在也想找盘瓜子磕磕,随便找个人讨论讨论人生。
只是,三观不同,是聊不下去的。更何况,在这个素来有尊卑顺序的古代,位份还不同……
比如……
她想找个丫鬟聊聊天。
“来,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妃娘娘,奴婢叫……”
“你不用这么胆怯的,直接说就好了。”
那人马上跪下:“请王妃娘娘恕罪,奴婢知错。”
“……”
楚灵萱表示,她放弃了找人聊天解闷的这个想法。
但是无不无聊看人,有人总是能找着乐子,楚灵萱不知哪儿翻出来一些纸片,剪成五十四张,在上面画了写扑克的图样,还专门找来了红墨水和黑墨水,画了半个下午。
想起以前在家无聊,还能玩玩欢乐斗地主,现在倒好,连这个小小的娱乐都没有了,出于怀念,楚灵萱画了五十四张牌,给九个婢女一人发了些银子,然后手把手交她们打牌。
也许是因为钱的诱惑,这些丫头倒是显得没那么蠢,一群人倒是玩得不亦乐乎,赢了银子的丫鬟沾沾自喜,输了银子的她就给她少许补偿。
如此一来,一群牌友在她的教导下,已经轻车熟路地开始打卜克牌了……
对此楚灵萱表示欣慰,但与此同时,她看着那大个个白花花的银子,怎么有一种,聚众赌钱的负罪感。
嗯,当太阳落山后,她果然被抓了。一个婢女轻瞧了眼门口,立马惊慌失措地跪下:“奴婢参见王爷。”
紧接着一桌的人一哄而散,全都跪在了地上,那模样,到真的是像罪犯见了警察一样。
楚灵萱朝院门望去,那欣长玉立的身影已经不知道站在那儿多久了,他身后并无随侍,只是一个人静静的站着,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显得萧条又落寞。
看着这与世隔绝的院子里,看着那张笑脸,听着那些欢声笑语,多么希望,这样就是永远。
“免礼。”见终于被人发现,萧亦离抬步下了两节台阶,朝着楚灵萱的方向走去。
婢女们战战兢兢退至一旁,连桌上的银子也不敢拿了,生怕王爷说她们不懂规矩而责罚下来。
只是萧亦离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楚灵萱的身上。
“你忙完啦。”楚灵萱脸上挂着方才玩牌时的笑容,抬头跟他打招呼。
萧亦离走到了石桌边,指着那些画着奇奇怪怪花纹的纸片,眉挑了挑:“这是什么?”
“嗯……”楚灵萱眼珠子一转:“一种很好玩的纸牌游戏呀,我闲着没事干,就拿来与她们一起玩一玩,顺便等你回来。”
“你要玩吗,你要玩我也可以教你……”
清澈的声音,无邪的目光,外面的风风雨雨,她皆浑然不知,自也不会伤心难过。
萧亦离抬手,指尖轻碰着她脸颊。
楚灵萱倒是被电击了一般,一脚跳开。
萧亦离看着她如兔子一般,跳得老远,脸颊红红,目光怔怔,不由得有些好笑:“才半天不见,就怕本王了不成?”
“不是。”楚灵萱眸光流转,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了上午他说要留宿梨院,她忽然就很紧张,上一次那个什么她完全处于不清醒的状态,现在她清醒着呢。
这些时日都差点忘了,他是王,她是王妃,不是普普通通的夫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最后一抹紫红的烟影也没入了天边深旷的蓝。
“不是怕,那是什么?”萧亦离垂眸而笑。
“没……没什么。”楚灵萱刚摇着头,忽然就觉得天地一片旋转,人已经被人横打抱起,脸刷的一下红了,抬眸看着向头顶那人,只见萧亦离勾唇而笑。
眼看着那人轻缓的步子迈进房门,然后顺手带上房门,楚灵萱紧张地看着那张脸,只是那张脸倒是平静无波。
她该不会是真的要和他……
虽然这闺房之乐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就不能允许她的心扑通扑通跳撞几下么?
上一次,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了才觉得不对劲,中间具体过程,她完完全全想不起来,虽然,她真的很希望能想起来,以后也好缅怀一下。
而这次四目相对,她红着脸,心如小鹿乱撞,清醒得不得了。
“看着本王做什么?”萧亦离将人轻轻放在的床上,如摆瓷娃娃一般:“本王今日不是跟你说过了么?”
“我……”楚灵萱此时此刻紧张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能感觉到脸颊发烫,耳膜随着心跳打鼓。
“本王记得那日你说,觉得你这副身子像是被狗啃了,嗯?”萧亦离也顺势坐在床边,里面的人赶紧往里挪了挪。
楚灵萱拧眉,她记得这句话她明明是跟萧晚儿说的?他怎么知道?难不成是萧晚儿的告诉他的?靠……
事实证明真的不能在背后说人家,因为总会穿到当事人耳朵里的。
“我只是说,让你轻……轻点。”楚灵萱又往里挪了挪,就像萧亦离是一只大灰狼,而她是只小白兔一样,脑子不由自主想起上次起床她是真的惨。
楚灵萱其实内心是很吐槽的,这种事情吧,提前打什么招呼,情到深处不久自然而然地成了嘛……这人偏要提前说一声,搞得她现在无比紧张。
萧亦离没有理会越挪越远的楚灵萱,只是淡淡地望向纸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薄唇轻启:“再不过来,本王就当你是在拒绝本王。”
楚灵萱抬头看着他的侧颜:“我要是拒绝你会怎么样?”
只见那人拂了拂衣袖,正要起身的姿势,声音淡淡的:“本王不强人所难,那本王便告辞了。”
“……”楚灵萱吸了吸鼻子。
这……
萧亦离才站起来,就发现自己的双腿被忽然冒出来的某人抱住,楚灵萱抬头仰视着萧亦离,眼睛眨巴眨巴,想了好久,愣愣地说:“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你从北苑走到这里,又走回去,多浪费时间呀,而且这天也黑了,黑灯瞎火的,不安全的。”
似是极力板着脸隐忍,导致萧亦离终于轻笑出声,对眼前这个人儿的动作和神情以及胡编乱造的理由感到哭笑不得。
见他这么一笑,楚灵萱轻轻松开手,眉渐拧,敢情这人又是在戏弄她?
“想好了?”萧亦离指尖勾起楚灵萱的下巴,戏谑程度不言而喻。
“没,我其实还在犹豫。”楚灵萱又开始睁眼说瞎话,带着些许无措的眸光与那双深沉的眼四目相对。
“不许犹豫了。”萧亦离弯腰的唇落到了楚灵萱的额头,然后一路而下:“更不许后悔。”
沉沉缓缓的声音,带着丝颤音。
他的垂下眸子,目光没有焦点,拥着身边的人儿入了帐。
第八十七章:被下人冤枉
笠日一觉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楚灵萱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看着窗外的大太阳,床上又是一片凌乱,枕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那枚玉佩……
想起昨夜的那一幕幕,楚灵萱又红了脸,手握着玉佩发了半天的呆。
其实事情发生之前,总会又各种好奇和紧张,但是事情发生之后,又总能顺理成章地接受。
比如,昨夜……
楚灵萱的视线落到了手上的玉佩上,他竟然把他一直以来随身携带的玉佩送给了她?
记忆忽然如急湍入了漩涡,那个真真切切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这玉有缘于姑娘,那便是姑娘的了。”
“姑娘且收好,这便算是物归原主了。”
那两句话,如山间连绵不绝的回音,在她的耳旁荡来荡去,荡得她心慌。
仿佛这里所遇的一切都是按着命运的轨迹走,都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可是命运,又怎么会忽然给她这么美好的生活?
一般提及命运这个词,人们大多无奈又悲伤,仿佛它是什么不好的东西,给不了人惊喜,总是给人惊悚。
楚灵萱努力晃了晃脑袋,这些事越想往往让人越害怕,还是不想了。
这一日萧亦离又如同往常一样不知所踪,但是想着他一个王爷忙于政务,光上个朝就要花一上午,她也就不多关心他的行踪了。
但是,梨院外守满了侍卫,等楚灵萱穿戴好正准备出门溜达溜达之时,那些个板着脸的侍卫却将她拦住。
楚灵萱表示很不可思议,之前住在梨院的时候哪有人拦她?她爱去哪去哪……
而今,萧亦离这人居然将她软禁?
可是理由呢……?
楚灵萱望着那一排排侍卫,忽然想起了什么,昨天晚上萧亦离说,让她什么也别问,哪儿也别去。
可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派人把守。
楚灵萱挑着眉毛,她就说吧,这人最近反常,连带着神经也犯了……
楚灵萱揉着脑袋折回了院子,其实她觉得萧亦离不必这样担心她的安危,他不是有暗卫么,派几个暗卫来保护她不就好了嘛。
何必这么大费周折……
萧亦离果然聪明归聪明,可古代人那种迂腐思想还是根深蒂固。
又跟那些个婢女打了半天的牌,玩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实在是无聊且憋不住,楚灵萱想了想,要不还是翻墙出去吧?
傍晚正值侍卫用膳换班,楚灵萱看着东侧那面墙也就比她高一个头,而墙下原本守着的两个侍卫此时已经朝着前方的小径走远了。
楚灵萱支走了那些个碍眼的婢女,换了身婢女的衣裳,径自搬了个椅子,顺利翻上了墙。
正洋洋得意自己聪明机智,可摔下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惨,幸好周围没有人路过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
身子本就还有点不舒服,这么一摔,感觉骨头架子都要被打散了,满身灰不说,手还擦破了皮。
人还没站起来,就见墙转角的侍卫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正往这边走来,楚灵萱吓得撒腿就跑。
一路狼狈的狂奔,不知道跑了哪里,只知道这里有个养鱼的池子,但是却不是昨日那个西苑的花园。
楚灵萱一脸懵逼地望着这全然陌生的地方,心里有点惭愧,身为这座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却不知道这是哪儿。
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
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忽然在背后一把拎着她的领子,怒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奴婢,竟然跑到这里来偷懒?”
楚灵萱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后来看了看自己这身狼狈的模样,又是一身丫鬟的打扮,想来这人是把她当偷懒的婢女了。
瞧她这模样,想来在王府也是管事的。
只不过……呃……她不认识而已。
想着此刻不能自爆身份,不然的话她应该会被送回去的,于是眼珠子一转,学着梨院的那些婢女装模作样道:“奴……奴婢是梨院的。”
“既然如此,跟我去厨房,王妃娘娘的晚膳做好了,你去帮忙端。”那个中年女人二话没说,毫不客气地拽着楚灵萱的袖子,就来到了王府的厨房,像是生怕她跑去偷懒似的。
楚灵萱也不由得感叹,这府里管事的下人也算是尽职尽责。
不过她还真打算半路溜,但是那女人一直拽着她不放,还不忘回头教训她:“若是再让我抓到你们这些个小丫头偷懒,定送你们去管家那里领板子。”
楚灵萱漫不经心地应着:“是……”
本来是想寻个机会溜的,可是闻到了厨房里的饭香,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不如吃了晚饭再去玩。
不愧是王府的厨房,建筑典雅而大气,厨子婢女嬷嬷全在里面忙活着,那正桌上摆满的菜肴看得人直流口水。
正琢磨着吃哪道菜,就被身后那个女人使劲往里一推:“看什么看,那是主子们的菜!你给我干活去!”
“诶……”楚灵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心里吐槽这人态度能不能好点。
人还没站稳,就有人将一叠盘子递到她的手上:“快,送到洗碗房里去。”
“哦……”楚灵萱走着神,漫不经心地就拿着盘子走到了正厅门口,然后一脸懵逼地回头,洗碗房?洗碗房在哪?
等等,她记得她是来吃饭的,现在怎么成了端盘子的了?
再看周围的奴仆们,来来去去,忙忙碌碌,她傻傻地站在中间格外显眼。
果不其然,又一个管事的嬷嬷盯上她了,火急火燎地走过来:“快送盘子去呀,愣在这儿做什么!”说着指了指了另一边的那个小矮房子。
原来那就是洗碗房,楚灵萱想也没想就跟着周围人的节奏快步走了过去,想着送完盘子就去吃饭。
正走着,一个快步的婢女端着餐盘从侧面疾步而来,将餐盘那个尖角硬生生撞在了楚灵萱的胳膊上。
痛得楚灵萱抽一口冷气,手一抖,手中的一叠盘子也随之落地成了碎片,那人的餐盘也“哐当”砸到了地上,三道菜洒了满地。
楚灵萱拧着眉抱着胳膊回头,还没开始说话,那个婢女已经横眉冷对开始骂了起来:“你长没长眼睛,这可是送给尘姑娘的晚膳,弄洒了你担待得起么!?”
楚灵萱没听到她口中什么姑娘,只是方才她明明走路走得好好的,是这个婢女端着餐盘重重地撞到了她的身上,怎么现在反过来骂她呢?
楚灵萱一手扶着手臂,一摸,黏糊糊的,放在眼前一看,竟然还出血了……
看来萧亦离不让她出梨院是正确的了,或者他萧算子早算准了她今天有血光之灾。
楚灵萱拧眉看着渗出衣衫的血,又抬眸看着那个凶狠地看着她的婢女:“明明是你撞的我,你看我手臂都被撞出血了……”这人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我撞的你?我在这儿呆了这么久,还不会连个盘子都端不稳……”那个婢女冷哼一声:“你新来的吧?这点事都做不好……”
楚灵萱眯了眯眼睛,这人想来是看她面生把她当新人欺负呢。
周围不知何时围了圈看热闹的奴仆。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冷冷地扫了眼地上一地的狼藉一片,怒喝:“连主子的晚膳都端不好,要是误了时辰,定要赏你板子!”
“掌事,是她!”那个婢女指着楚灵萱的鼻子对着身边的男子道:“我方才走路走得好好的,就是她撞了我,才打翻了主子的晚膳!”
她眼里满是怒气和怨气,食指毫不留情地指着楚灵萱的鼻子,一口气将所有的罪责都推脱到了楚灵萱的身上。
楚灵萱膛目结舌,不过她最讨厌别人指着她的鼻子说话,说话就好好说,干嘛要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心里一烦,楚灵萱挥手一把推开她的手:“能不能好好说话!”
谁料那长得尖酸刻薄的婢女却被楚灵萱这一动作激怒了,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楚灵萱的脸上。
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瞬间就留下了一个巴掌印子……
不是她楚灵萱没躲,只是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她根本来不及躲。
也是真的惨,她堂堂辰王妃,居然在众目睽睽下被王府里的一个婢女给甩了一巴掌,这要她以后脸往哪儿放……
丢了自己的脸就算了,还顺便将萧亦离的脸也丢了。
“放肆!”反应过来后,楚灵萱扬起巴掌就要打回去,手腕却被那个称作掌事的中年男子给握住:“好你个刁蛮的丫头,敢在我眼皮底子下打野!”
靠……
楚灵萱更是惊讶不已,现在是她挨了打,怎么反倒又是她刁蛮了!
再看那个婢女,正不屑冷笑地看着她,眼里分明有着赢了她的得意,这让楚灵萱感觉很不爽。
另外几个嬷嬷赶紧过来哄人群:“看什么热闹,都去干活去,这儿的事儿交给掌事就好了。”
人群一哄而散,又各忙各的。
而那个中年男子分明就是偏袒那个婢女,一口气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卸到了她的头上。
楚灵萱努力甩开了他的手,又因为牵动伤口疼得咬牙。
可她楚灵萱偏偏不能容忍自己被平白无故地冤枉:“明明就是她撞的我,也是她打的我,你凭什么说都是我的错!”
可那个厨房掌事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楚灵萱看了看伤口,再抬眸时,看到那个掌事和那个婢女眉来眼去。
楚灵萱眯了眯眼睛,她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府了的下人里竟然也有这样的黑幕,竟也有这样平白无故就这样冤枉别人的管事的,得告诉萧亦离要把他开除才成。
可她还没来的及说话……
“来人,把这个办事不利的小丫头给我关起来!”掌事就已经发了话。
楚灵萱冷冷地退了一步:“放肆,我是辰王妃,谁敢关我!”反了这群奴婢,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呀。
但是……
老虎发了威,别人也只当她是病猫。
她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倒霉……
因为压根没有人相信她。
第八十八章:倒霉的王妃
那个婢女呸了一声:“我还皇后娘娘呢,你是辰王妃?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楚灵萱:“……”
“翠儿,这儿的事交给我就好了,你去歇着。”掌事拍了拍翠儿的肩膀,脸上挂着不太正经地笑容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个名叫翠儿的婢女就趾高气昂地走了。
楚灵萱嘴角抽了抽,翠儿?怎么不叫翠花?她趾高气昂来个什么劲啊,走时居然还不忘给她一个挑衅的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跟她有仇……
待翠儿走后,那个掌事冷眼看着楚灵萱:“把这个丫头丢到柴房去关上一晚上!”
“我真的是辰王妃!你们反了么?”楚灵萱急了,手浑身摸了摸,身上空空如也,连个证据都找不到。
真心倒霉。
她居然此时此刻在王府的厨房被两个下人欺负?
倒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别以为你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就会放过你!”厨房掌事怒喝一声:“带走!”
两个家仆上前捉住楚灵萱的两只手就往旁边的柴房拖,纵使她楚灵萱力气再怎么大也挣脱不了两个男人的手臂。
于是,她不但没能出去溜达溜达,还没吃上晚饭,不但没吃上晚饭,手臂还被人撞伤,这样就算了,还被人甩了一巴掌,将她活生生地冤枉!
而现在,窄窄的窗户外一轮圆月高空挂,夜已经深。楚灵萱双手双脚被捆结实了再被人扔了进来,外面的人将门一锁。
她呆在里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就算了……
楚灵萱欲哭无泪地看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蟑螂,努力地往后挪。
柴房里不但有蟑螂还有老鼠吱吱叫,楚灵萱拧着眉头,咬着呀,再也忍不住又叫喊了一声:“来人啊!救命啊!”
她觉得世界上大概不会有她这么倒霉又这么没有用的王妃了。
萧亦离就算发现她不见了,也打死不会想到他的王妃被关在王府厨房的柴房里,就算他再聪明再精明。
除非他想象力无敌的丰富。
因为这种倒霉的可能性简直亿万分之一,可惜她遇上了……
谁能想得到她堂堂一王妃会被下人囚禁啊……
脸上又肿了,她觉得她其实挺倒霉的,明明地位不低,却老被人打脸。第一次被她爹打,这没关系,好歹是长辈打的,第二次她被街边混混打,那也没关系,那是一群不讲道理的地痞流氓,而今……
她身为这个王府的女主人,居然被府里的下人打,这得多惨,惨到老天爷都懒得同情她了。
至少,已经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有人放她出去……
而今饥寒交迫,伤痕满身,脸上又烫又肿,手臂血已经打湿了一只袖子,掉下墙的时候,手臂也被擦伤了,腿也有些摔着了,再加上被扔到这柴房时连背脊也摔着了。
楚灵萱凄凉绝望地看着那树枝下的月亮,感受着身边爬来爬去的蟑螂,不断提醒自己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看黄历。
可是这里又黑又冷,她又饿又怕,还浑身疼痛……
眼泪溢上眼眶,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废,很没有用,连下人都可以欺负她。
正伤心着,忽然听见有人开锁,楚灵萱一惊喜,难不成萧亦离终于发现她不见了,找到这里来了?
果然……
那是不存在的。
萧亦离还是没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他兴许会发现她不见,也一定会找她,他会派人去王府花园啊,水池子边找,也许还会往水池子里捞,但绝对不会想到她被关在厨房的柴房。
开门是那个掌事,楚灵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见他的态度好了许多,竟然温温和和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楚灵萱想着他定然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了,以为他要放她走。
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人手竟然伸到了她的脸颊上,楚灵萱忽然觉得这张脸莫名猥琐,便往旁边一偏。
“你是王府新来的丫头吧?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厨房掌事倒是语气平平和和地跟她聊起了天。
他当然没见过她,她以前又没来过王府的厨房……
楚灵萱拧着眉毛,忽然觉得这人很诡异,几个时辰前还恶狠狠地跟她说话呢,既然不知道她的身份,那怎么会态度反差这么大。
“想不到一个丫头也有你这般细皮嫩肉……”掌事不怀好意地一笑:“被翠儿打红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是有些可惜了。”
楚灵萱眯着眼睛,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儿又黑又冷,你怕了吧?”掌事环视了眼这个黑漆漆的小柴房,语气啧啧,声音叹息,似可怜又似讥笑。
“你有完没完?你到底放不放我走?”楚灵萱冷眼看着他,居然觉得这个猥琐大叔有种不怀好意地意思。
“你知道今日我为何会将罪责全推到你身上么?”掌事捻起地上一根稻草,把玩起来:“因为她识趣,若是你也识趣,我不但今夜就能放你出去,以后白天的活儿你想偷懒就偷懒,有我罩着你……”
“呵呵。”楚灵萱冷笑两声。
“你笑什么?”
努力憋住内心的愤怒,楚灵萱冷眼看着他:“什么样才算识趣?今夜怎么样才肯放我走?”
幽深的夜,将大地笼罩,柴房里没有灯,只有薄薄的一层月纱透着窗户洒落进来。
“这个嘛……”掌事的手忽然摸上了楚灵萱的肩膀。
“放肆!”楚灵萱蓦然明白了什么,努力往旁边挪,却因为手脚早已麻木,动弹不得,怒道:“你想死是不是?”
他居然敢打她的算盘……
“我真的是辰王妃!我是楚灵萱!你现在再不放我走,还敢对我动手动脚,萧亦离不会放过你的!”楚灵萱彻彻底底一阵大喊大叫。
那人却仍旧不信……辰王妃怎么会一身丫鬟的打扮,在厨房这么被人欺负。
怎么可能……
不过听她将王爷和王妃的名字这么大声地念出来,他有些愕然,若真是寻常的丫头,哪里敢直呼主子的名字。
楚灵萱看他犹疑的模样,连忙道:“你不妨现在出去问问,辰王妃是不是失踪了?”这个时间点,萧亦离铁定在到处找她。
掌事神色一滞,仿佛好像真的有听到王爷在找人的消息,一双眸子里一阵惊恐,疑惑地看着楚灵萱,难不成这个小丫头真的是辰王妃?她这相貌,的的确确不像是个丫鬟……
楚灵萱正呼了一口气,以为这个掌事会放了她向她认错,可她万万没有料到。
那个掌事的眼光再扫向她时,那眼里饱含的是浓浓的杀气……
楚灵萱一个激灵,忽然想到了什么,若她真的是辰王妃,他已然犯了死罪,既然是死罪,他不如直接杀了她灭口,那么即便萧亦离一直找不到她,也绝对想不到一个掌事有谋杀王妃的胆子。
楚灵萱忽然懊恼一下,她怎么这么蠢,世界上如果有人蠢死的话,那铁定是她了。
楚灵萱看着那人似乎动了杀意,连忙笑道:“吓到了吧,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是辰王妃呢,娘娘今日可一直在梨院呢……”
掌事冷冷地看着她,神情有疑惑,再想了想,也是不可能,辰王妃会来厨房帮人端盘子?会心甘情愿被人打?而且辰王妃身边怎么可能连一个随侍都没有……
想到这里,掌事松了口气:“好你个丫头,竟然敢戏弄我……”那人一把揪起楚灵萱的衣领:“你信不信我将你关上三天三夜,饿死你!”
楚灵萱深深吸了口气,脑子飞速运转,硬碰硬装狠不行,自报姓名不行,那索性顺着他的意思吧,如此大仇,她有的是机会报!
“掌事大人,我错了。”楚灵萱立马换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你要怎么样才能放我出去呢?这而又黑又冷,地上还有蟑螂……”
“现在知道求我了?”掌事见她那副模样,得意一笑:“刚才不还挺厉害的么?”
楚灵萱努力憋住胸腔里翻滚的怒火,展现出一副可怜的神情:“我这不是觉得我很冤枉嘛……”
掌事似乎有些动容:“要我现在放了你也可以,但是你得识趣。”他脸上笑意狡黠无比,一只手由肩膀攀上了楚灵萱的下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楚灵萱觉得此时此刻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跳出来了,可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她能出去,她只要能出去,就不用受这些窝囊气了……
“我,我识趣。奴婢初来乍到不懂事,掌事大人可否放了奴婢一马?”楚灵萱说这些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那人果然解开了她手脚的绳子,还十分好心地将她扶出了柴房。
楚灵萱暗暗咬牙,这个脚也太麻了,想跑都没辙。而那只手也并不安分,伸到她的腰上轻轻一掐,这一动作让楚灵萱顿时觉得她定要将这只手给剁下来!
但是此时她只能忍气吞声。
若此反抗,他就算用强,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吃个大哑巴亏。
在黑夜中,眼泪在楚灵萱的眼眶内打转,她怎么这么倒霉……
早知道都不出来了。
她怎么那么不听萧亦离的话,可是她哪里又会知道,这王府里居然还有人欺负她……
掌事扶着她往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走去,一路上努力地避开路边的灯火。
一路人这个恶人还想着法子跟她搭讪,套近乎:“你叫什么名字?”
楚灵萱也恰好想拖延时间,等脚走得不麻了她就伺机跑掉:“奴……奴婢萱儿。”
“来王府多久了。”
“刚来不久……”
“没遇到过这种事儿?”
那人口气虽然挺温和,但是楚灵萱却觉得令人作呕,轻磨着牙齿道:“没……”
“哦……”那人笑得意味深长:“原来还是个雏儿。”
……
第八十九章:我打死你
也不知道这人是要带她去哪儿,但是看前面低矮的建筑,依稀能分别得出,那是下人们的住所。
王府里居然还有这种小屋小巷,她楚灵萱还真没有来过。
在幽暗的走廊内轻轻地走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于是那只咸猪手就更不安分了,从腰上还想往上探去。
楚灵萱实在是忍无可忍,可是又怕那人发现她想跑的端倪。硬碰硬男女力气悬殊,她是打不过那人的。
好在路过一个窗台,窗台上有一个小巧的铁捶,楚灵萱的手悄悄探去,握住了那个锤子。
掌事发现她微微顿了下脚步,便有些疑惑地转脸看着她。
楚灵萱伺机一锤子使尽全身力气往他的脑袋上咂去,怒喝:“滚蛋,去死吧你!”
由于离得太近,那人来不及躲,铁锤敲脑袋砰地一声响,那人嗷叫一声手松开了楚灵萱去捂住已经流血了的脑袋:“嘶,臭丫头,看今晚老子不弄死你!”
在他松手的一瞬间,楚灵萱掉头就朝反方向跑去,心里却一阵惶恐。
电视剧里不是通常这么一砸就会晕倒么?怎么那个大坏蛋现在还捂住脑袋对她穷追不舍……
楚灵萱欲哭无泪,看来她今天是要倒霉透顶了,天都不帮她。
她慌张地朝着有灯光的方向跑去,而那个人的步伐似乎也不慢,楚灵萱一路狂奔,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要是再被那个混蛋抓住,当真是天都救不了她了。
她闷头跑出了小巷子,周围是几条有路灯的大道,随便跑了个方向,迎面撞见了一个雪白的身影。
尘若不解地看着那从巷子里冲出来,满身狼狈的婢女。
楚灵萱却因为紧张过度,只是看了眼尘若就朝她身边一阵疾风跑去。
这倒是惹得尘若身后的侍女一句低骂:“这是哪个院的婢女,一点规矩都不懂,见了姑娘也不知道问声安。”
这时那个掌事才捂着流血的脑袋冲了出来,与此同时另一边有一群举着火把巡夜的侍卫,他只好站在暗处,躲过他们。
待巡夜的士兵急匆匆地走过去以后,他才又朝着楚灵萱消失的那个方向追,但是此时想来已经跟丢了,估计那丫头早跑了。
跑到了某个巷子口,他唾骂一声,正准备折回,脑子里满是明日怎么整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却没有想到,头顶又一锤子袭来,打得他眼冒金星。
楚灵萱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蹦了出来,跳起来,一个劲地敲他的脑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混蛋!”
她头发和衣裙上还粘有稻草,身子灰扑扑的,右臂的血从手腕流溢而出,满身狼狈。
此时还有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一时间又惊又怕又怒,只想把这个混蛋狠狠地揍一顿。
其实她也想过跑走了之,再带帮手来收拾他也不迟,但就是气不打一处来,而且此时周围都有侍卫,她这么一来,会引来更多的人,也不怕没法脱身。
索性全打回去好了……
再这么挨个几锤子,掌事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了,伸手就要去夺楚灵萱手中的锤子,还没来得及夺过,一大群侍卫就已经围了过来,看见的场景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满身狼狈的婢女在打架。
这在王府也算是一场奇观了。
侍卫统领怒喝一声:“深更半夜不去干活,在这里干什么呢!”
掌事一见引来了这么多侍卫,有些慌神,怕篓子捅大了将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传出去,连忙狗腿地跑到了侍卫统领面前,殷勤道:“大,大人,这个小丫头犯了事,我要罚她,她还不知好歹……”
楚灵萱咬了咬唇,一双闪烁着泪光的眸子全是怒火,又一锤子朝他的脑袋砸去。
他倒是没来得及躲开,但是她的手却是被那个称作侍卫统领的男人握住了。
楚灵萱转脸对上他的眸子。
下一瞬,他惊愣地松手,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灵萱,王妃娘娘他是见过的,但是眼前这个婢女怎么长得跟王妃娘娘这般像……
今夜王妃娘娘失踪了,害的整个王府的侍卫都不安生,守卫梨院的那两队侍卫更是统统领了板子。而今这位……?
狼狈至此,他们还真一时半会没认出来。
一个士兵将火把举近了些,一瞅,脸色一僵,语气不可置信:“王……王妃娘娘?”
侍卫统领连忙单膝跪地:“属下叩见王妃娘娘!”
紧接着一排排侍卫统统跪了下来。
那个掌事更是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满眼惊恐流露,顿时孙子一般地双膝跪地:“娘……娘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王妃娘娘,而今全府上下都在找你,还请随属下去面见王爷。”侍卫统领语气毕恭毕敬。
楚灵萱死死攥着手中的锤子,这一夜所有的惊慌恐惧和怒气一齐涌上了心头,连带着泪水如破了堤的水,两滴眼珠子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却倔强地仰着头,一副可怜又坚强的模样。
她这一哭,倒是把侍卫统领吓了个大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哭了她,又道:“如若娘娘不愿去见王爷,那属下送娘娘去梨院,王妃娘娘安全便好,属下再派人知会王爷。”
楚灵萱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握着锤子就朝地上跪着的那个混蛋砸去,那个人而今也只敢生生地跪着,任打任骂,身子不住的颤抖,生怕王妃娘娘一个下令,要他一家子老小的命。
侍卫统领见状,有力的手一把拎起地上那人的后领,转过头,面对着楚灵萱:“王妃娘娘想打他?”
此时楚灵萱也是没了什么力气了,沾着血的手抹了抹眼泪,灰扑扑的脸上又多了一抹血痕,她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瞬的画面,就让楚灵萱有点呆。
那个身强力壮的侍卫统领,不愧是常年习武的,一把抓起那人的衣领就往地上狠狠地一摔,疼得他嗷嗷直叫,紧接着几脚猛地踹在了那人胸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吐出。
此等暴力血腥的画面让楚灵萱也有点吓到了:“别……别打了。”
侍卫统领立马住手,将那人扔在地上,转脸又是十分恭敬地看着楚灵萱:“王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楚灵萱无力地摇了摇头,将锤子扔到了地上,晚上没吃饭,又跑了那么久,又惊又怕又怒,而今累得什么话也不想多说了。
一个人静静地转了身,身后的侍卫连忙给她让路。
“我想先回去吃饭……”楚灵萱撂下一句有气无力地话,就软绵绵地朝那边的巷子走去。
众侍卫目瞪口呆,王妃娘娘在王府竟然可以弄得如此狼狈,但是换个角度一想又一阵惊恐,王爷会不会因为此时而迁怒他们?
众人还没从惊愣中回过神,楚灵萱又折了回来,站在侍卫统领的面前。
众人面色不解,凝神屏息看着她,空气一片寂静。
楚灵萱吸了吸鼻子:“你知不知道,梨院往哪边走?”
众侍卫:“……”
……
消息传得很快,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萧亦离已经朝现场赶来。
楚灵萱现在一身狼狈外加一身疲惫,的的确确不想以这副模样见他。是她自己不听话地乱跑,他看到她这副样子一定会生气的。她哪里像个王妃的样子,自己也觉得自己把辰王妃的脸给丢尽了……
看着那个巷子深处有光亮,楚灵萱转身就往反方向走。
“楚灵萱?”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音调微颤,带着疑惑与慌张。
楚灵萱抿了抿唇,却没有回头,一听到这个声音仿佛她就更委屈了,心里的后怕再次涌上来,泪水又落了下来。
没等她转身,一双手将她扳了过来,她对上的是一双幽深的眸子,神情带着一丝慌乱,看到她的一瞬间慌乱略微消减,转而是满眼的疑惑与担忧。
楚灵萱此时披头散发,脸颊红着,眼眶泛红满眼泪水,一身的灰,脸上也弄成了小花猫一般,重要的是,手臂上还在流血……
萧亦离捻了捻手指的血,眉头紧拧,眸中里一片是深沉,声音中带着压制住的怒火:“跑哪里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楚灵萱努力压制住眼眶中止不住地泪水,现在不可以哭,想着自己被下人欺负,现在在萧亦离面前哭一定会显得她很没有用,所以她决定先不哭,要流眼泪回了梨院再说。
太丢脸了……
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萧亦离敛眸,本以为她是溜出了府,而却是今在王府内,既然在王府内,她居然还能被人打?谁有这个胆子?
她总能颠覆他的想象力……
萧亦离见她想哭又忍泪的模样,不顾她浑身的狼狈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手指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也没有多问,只是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了就好,随本王去把伤口包扎一下。”
熟悉又温和的语调,那只温暖地手此时正将她拥在怀中,他好像没有追究她乱跑的过错。
再也忍不住,泪水湿了他的衣襟。
萧亦离抬眸冷眼扫视着那片侍卫,众人皆是一惊,萧亦离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那个抱住脑袋口吐鲜血的人身上,眯了眯眼睛,冷声对着身边的侍卫统领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侍卫统领抬眸看了一眼萧亦离,又垂下了眸子,声音低低:“回王爷,属下赶到的时候王妃娘娘正在和他打架……”
“……”
楚灵萱抬头看着萧亦离的视线,见他看着地上那人的神情格外的复杂。
萧亦离还不大认识地上的那个男子是谁,但看打扮,也不过是个奴仆,有几个胆子敢跟辰王妃打架?
再看楚灵萱这一身打扮……萧亦离蹙了蹙眉。
那个男子此时已经被吓地两眼空洞,身子愈加颤抖得厉害,这丫头居然真的是辰王妃,而如今还把辰王引过来了……
他浑身是血的爬了过来,一个劲地磕头:“王爷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萧亦离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楚灵萱脸上的巴掌印和手臂上的伤口,眸子冷如寒冰……
那个男子见了,头磕得更响了:“那巴掌不是小的打的,小的不敢伤王妃娘娘啊……”
萧亦离眉头一蹙,一个冷冽的目光向后瞟去,侍卫统领立马心领神会,怒喝道:“还不快拖下去!留在这里污王爷与王妃娘娘的眼睛么?”
楚灵萱倒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抹了抹眼泪,推开萧亦离,认认真真站好:“没事,我已经敲了他好几锤子了,我已经给我自己报过仇了。”
说完就想要走开,但愿萧亦离不要嫌弃她这么丢脸。
却没有料到,萧亦离二话没说,只是手一捞,将她抱了起来,朝南苑走去。
……
第九十章:要不一起洗
月于夜空中高挂,寂静的小道有着微微的光亮。
楚灵萱抬头去看萧亦离的脸,薄薄的月光轻轻洒在他的脸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愈加肤如凝脂。
他的面色很平静,如同往常。
可是都走了这么久了,他怎么一句话都没有说?难不成是生气了?
“阿离?你生气啦?”楚灵萱歪了歪脑袋,手扯着他的衣襟。
“你说呢?”萧亦离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儿。
“我觉得你没有生气,有什么好气的,我只是出去玩了玩而已,然后被一群下人欺负了下而已,虽然有点倒霉和丢脸……”楚灵萱一本正经地道:“但又没红杏出墙,你生什么气?”
有什么好气的?倒霉的又不是他……
萧亦离蹙了蹙眉,顿住了脚步,尾音微扬:“本王生气还是本王的错了?”
楚灵萱心里一咯噔,吸了吸鼻子,这人难不成还真的生气了……
可是她又没有犯什么大错,只是翻了个墙而已。而且,能不能看她受了这么多伤的份上,放她一马?
想了想,还是道个歉好了:“我错了,不该翻墙跑出去……”
“你还翻了墙?”萧亦离眉头蹙得更深了。
“……”楚灵萱闻言差点喷血,这……
“我不该去厨房给人打杂……”
“你还去厨房给人打杂?”萧亦离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楚灵萱咬了咬唇,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好了。
那他到底生什么气?
又想了想,道:“那……我不该跟下人打架,而且还打不过,我不该给你丢脸……”
萧亦离:“……”
“再说不出你的错处来,本王罚你今日不许吃晚饭。”萧亦离斜睨眼她,抬步继续朝梨院走去。
居然不让她吃饭,她真的很饿啊……
“那你说我哪儿错了我就哪儿错了,我全认。”她不想没饭吃啊。
“好。”萧亦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楚灵萱正松了口气,却听见耳边幽幽的声音:“那就数罪并罚,今晚不许吃晚饭。”
“……”
楚灵萱一眼瞪过去,见那人忍俊不禁一笑。
靠……
又耍她呢……
“你今晚要是不让我吃饭,我就死给你看。”楚灵萱语气恶狠狠,心里却觉得这一句话真是雄伟壮阔霸气无比。
对于某人为了吃饭以死相逼,萧亦离却不以为意,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在她耳边道:“你可知道?你最大的错处,是让本王担心……”
楚灵萱抬头再看那人,眼里没有半分的戏谑之色。
这句话虽然是指责她,但是她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闻着他衣襟处散发出的清香:“对不起,我错了。”
萧亦离却没有再看她,眸子幽深地望向前方,眸中渐渐冰冷,似是想起了什么,今夜他调兵满城寻人,实在是鲁莽。
可看她这副模样,又舍不得将心里的愤怨与担忧发泄而出。
他瞥了眼怀里的人儿,神情渐渐复杂,他怎么能够有软肋,怎么能够落人把柄……
是啊,怎么能……
“楚灵萱。”萧亦离眉毛微微蹙了蹙,垂眸看着她,声音淡淡的,却有一丝颤抖:“本王该拿你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大不了再把我关两天。”楚灵萱没有看他的表情,耳边风轻轻吹过,呼呼地响,她亦没有听到他声音里的轻叹:“但是,不能罚我不许吃饭……”
萧亦离轻笑一声,笑中几分无奈几分苦涩,抱着她大步踏入了梨院。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掩在黑夜中的白色倩影,如一缕幽魂,轻轻悄悄地跟着他们。
尘若望着萧亦离抱着楚灵萱踏入梨院,而她则静静地站在梨院外,看着院子里飘落出来的梨花花瓣,神情呆了呆。
萧亦离方才慌张地穿过巷子跑到楚灵萱的面前拥她入怀,她看见了。
那双往日寂静如潭水的黑眸,而今竟然出现担惊受怕之色……
尘若拧了拧秀眉,藏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攥紧,心里仿佛被什么给堵上,闷闷地疼痛。
这样的温柔,这样的轻声细语,哪里像是装的,那眼里流溢而出的担忧与宠溺,竟然都真真切切……
他还是萧亦离么?是她认识的那个为了仇恨不择手段,容颜绝世心却如蛇蝎的男子么?
他是在做戏么?
可如今夜色寂静,四下无人,他又做戏给谁看呢?
再说了,楚家败了,辰王妃楚灵萱算什么啊,罪臣之女,亦是萧亦离仇人的女儿,一颗毫无用处的废棋而已,何以值得他萧亦离如此?
尘若蹙眉站了很久,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满院飘香的梨院门口。
萧亦离,他变了,又或者说,她从来都不了解他……
她以为他是冷漠无情之人,殊不知,那个让他温柔相待的女子,不是她而已。
可她宁愿他永远冷漠无情,至少那份无情不单单是对她,而是所有人……
可如今……
尘若手缓缓捂上胸口,冰冷的夜风吹在她的脸上,不由得轻咳了好几声。
……
手臂上的伤口正被芸香包扎着,萧亦离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眸光轻落到了楚灵萱的身上。
“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本王。”萧亦离瞧着她这副模样,审犯人似的,薄唇轻启。
楚灵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反正该丢的脸也都丢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于是将今天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道来,顺便将自己被打的凄惨和被关小黑屋又冷又饿又怕的悲伤描述得无比可怜。
最后来了一句总结性的话语:“我觉得你王府里的下人得管管……”
芸香闻言膛目结舌:“……竟有人敢欺负王妃娘娘您?”
身旁的四个婢女也面露异色。
“倒霉天天有,今天特别多。”楚灵萱左手端了杯茶,也满不在意地喝了起来。心里却欲哭无泪,这些个丫鬟想笑就笑吧,看她们憋着她都难受。
萧亦离闻言拧了拧眉,捉住最后一个重点:“你方才说,那个厨房的掌事还想占你便宜?”
楚灵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而且我觉得,这个人一定占过很多小丫鬟的便宜,所以阿离,你一定不能放过他……”
萧亦离眯了眯眼睛,却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芸香把楚灵萱领到内室,正准备给楚灵萱宽衣解带,沐浴更衣时,楚灵萱发现萧亦离这人居然也还跟了进来。
楚灵萱惊讶得下巴都掉掉了地上,这人到底想干嘛……
芸香倒是淡定多了,替楚灵萱试好水就去解开她的腰带,褪下她脏兮兮的外袍。
然而,萧亦离正站在屏风前,站着的方向刚好横对着浴桶……
楚灵萱觉得自己要跳脚了,她要洗澡,这人到底走不走。莫非他想看她洗澡?虽然两人已经是夫妻,但……这这这……这恐怕她有点接受不了……
而且这屋子里的丫鬟,除了芸香在专心致志给她褪衣物之外,其余的丫鬟全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想来也没人有这胆子对他萧亦离说:“王妃娘娘要沐浴更衣,王爷请回避一下。”
这人站这儿如尊佛,谁敢道他的不是。
但,楚灵萱表示这人站在她的浴桶前,她还没开始洗就已经一身鸡皮疙瘩……萧亦离最近脑子好像总有坑……
楚灵萱心怀鬼胎地看着萧亦离。
只见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眉微微拧着,眸光深邃。
就算思考人生,能不能去外面思考……干嘛要站在她的浴桶前思考人生?
这又是个什么癖好?
楚灵萱此时此刻的心思全然在萧亦离的身上,完全忘记了自己沐浴更衣是从来不需要人伺候这一回事。
衣服脱得只剩下雪白的中衣,芸香跟没看见萧亦离似的还想将楚灵萱的衣袍褪下。
见衣服只剩下一层,楚灵萱大惊,连忙双手抱胸,拦住了芸香。
芸香不解地抬眸看着楚灵萱,楚灵萱表情怪怪地看了眼萧亦离,眼神示意芸香,表**哭无泪。
芸香目光有些害怕地瞅了眼萧亦离,转过脸看着楚灵萱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她不敢将人赶人走。
楚灵萱白了她一眼,两眼望着屋顶的房梁……
“那个,王妃娘娘,水……水凉了。”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芸香试了试水,轻声对着楚灵萱道。
楚灵萱吸了口气,萧亦离你这人欠赶似不似……
毫不客气一个目光飞过去,恰好撞上萧亦离思考完人生,正抬起眼帘。四目相对间,楚灵萱觉得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
不得不承认,萧亦离这小模样还挺无辜的……
楚灵萱眨了眨眼睛,语气尖尖:“王爷,您可站累了,要不要妾身为您端把椅子来呀?”
说完还不忘再眨巴眨巴眼睛。
萧亦离眉头微拧,倒是被她这副强调给惊讶到了,只不过仍然面无波澜:“不必。”
楚灵萱轻咳一声,吹着额头散落而下的发丝,觉得自己有一口老血呛在喉咙即将喷涌而出。
不必你个头啊,你到底走还是不走啊……
那索性……
楚灵萱磨了磨牙齿,咬牙切齿地望着萧亦离,还指了指浴桶,脸上堆笑:“来来来,要不一起洗?独洗洗不如众洗洗……”
此话一出,室内鸦雀无声。
萧亦离:“……”
芸香:“……”
众丫鬟“……”
萧亦离嘴角抽了两抽,脸微微一黑,竟然朝楚灵萱走去。
芸香吓得连忙退到一旁,众丫鬟也是低头噤若寒蝉。
楚灵萱睁大了眼睛,不是吧,这人真打算要跟她一起洗?欧买噶的……
第九十一章:到底谁更污
楚灵萱吓得连连退了两步,直到后背砰地撞上了浴桶。
她说着玩儿的啊,她不过不过是想让他回避一下她好沐浴更衣啊。
见萧亦离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楚灵萱一脚绕到了浴桶后,看着萧亦离那张面色微异的脸,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个浴桶太小了,要不咱们换个大的?”
“……”
浴房内的丫鬟头低得更厉害了,面颊仿佛都被这氤氲热气熏得欲要滴血。
楚灵萱环视了下这周围的婢女,众目睽睽之下,这人可不要乱来……
可后来一想,他就算乱来,这些个婢女当然不会阻拦,于是朝着萧亦离嘿嘿一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个浴桶真的容不下两个人……”
“它会坏的,浴桶坏了后果不堪设想,不但你要破费再买一个浴桶,而且……而且这屋子里的丫鬟还要打扫地上的水渍……她们其实很辛苦的……”楚灵萱见萧亦离也绕过了浴桶正步步朝她走来,十分地惶恐,声音也大了三分:“您身为高层领导,要为底层的劳动人民着想啊!”
那只手仍旧不由分说一把拽着她的领子,将她从三步开外拽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诶……”
四目相对,楚灵萱的脸渐渐晕染成了绯红之色,萧亦离的眸光却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只是嘴角上扬,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楚灵萱吞了吞唾沫,看着自己的领口,薄薄的一层绸缎,被他拽着的地方还有着他手指的温度。
不是吧……
萧亦离他这个人,衣冠禽兽,人面兽心,居然真的是这个意思……
这……这这这……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烛火明亮之下,他觉得没什么,可她楚灵萱真心受不了,再想下去,那画面,简直了。
她觉得她的鸡皮疙瘩可以在地上铺张毯子了……
屋内有片刻地寂静。
楚灵萱满脸惶恐加羞涩,只见萧亦离唇角勾起了一个戏谑的弧度: “你不说……本王还不知道,原来你竟然还有这个想法?”
“哪……哪个想法?”
想了想,楚灵萱觉得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在打雷。
这人一句话不说,她以为他想……
搞了半天都是她一个人在想入非非。
“我没有!”楚灵萱咬了咬牙齿:“我可没有跟别人一起洗澡的癖好!”
明明是他一直赖在这儿不走的,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让他回避嘛……
怎么现在局式变成她想跟他一起洗澡了呢?
萧亦离倒是没有说什么,轻轻松开了她的领子,挽起袖子,甩手伸入浴桶,四根手指从水中一划而过。
楚灵萱怔怔地看着他,这人究竟要干嘛。
“我我我……我是说真的,我没有欲擒故纵,您可千万别误会,我真的很不习惯……”楚灵萱一脚跑地老远,生怕某个人粗鲁地把她抓过来直接扒了衣服扔浴桶里。
而且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呢。
萧亦离身为一个古代人怎么这点羞耻之心没有呢?
楚灵萱吸了吸鼻子,却见萧亦离收回手,几滴晶莹剔透的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水凉了,加热水。”
两个丫鬟允声,连忙出去提热水。
楚灵萱微微一愣,还是站得老远,警惕地看着萧亦离。
却见萧亦离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唇畔挂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但并无下一步的动作。
楚灵萱拧眉,眼神狐疑。
“本王有点事情要跟你谈一谈,方才本王不过是在思索要如何同你讲……”萧亦离说着,眼眸含笑:“别碰着伤口了。”
说完便转了身:“本王去外面等你。”
楚灵萱眼巴巴地,只见他衣袖一拂,身影缓缓转身消失在了门口。
楚灵萱膛目结舌,所以方才的一切全部都是她自己的想入非非?
人家不过是走了个神跟了进来,也不过是想跟她说个事儿……而她却……
先是觉得萧亦离是想观摩她洗澡,后以为这人想跟她一起洗。
萧亦离什么也没有说,她倒是说了一大堆暧昧不清勾引人的话……
站在一旁的丫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楚灵萱一个目光横过去,咬牙切齿:“不—许—笑!”
丫鬟闻言立马噤声。
楚灵萱神情怪异地捂脸,太丢脸了,真的太丢脸了,比白天被下人欺负简直还要丢脸……
而且看萧亦离临走前的笑意,分明把她心里所想的内容全都看了个透透彻彻。到底是谁污啊……
热水加好了,芸香上前一步:“怎么了王妃娘娘?”
“没什么,就觉得,桑心……”楚灵萱拿开手,说到底还是她污。
芸香望着关着的门口,十分好心地安慰她:“王妃娘娘莫不是因为王爷走了所以伤心?没事的,王爷自是宠爱王妃娘娘的,娘娘不必难过……”
“咳……”楚灵萱捂住胸口。
芸香连忙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继续安慰:“王爷想必……想必也觉得这个浴桶太小了,赶明了,我去从管家哪儿要个大的。”
“咳咳咳……”楚灵萱脸都被呛红了,咳得更更起劲了,她觉得这一口老血总会被气出来的。
“娘娘!”芸香大惊,连忙道:“王妃娘娘,要不要我去唤大夫过来瞧瞧……”
“不……不用了。”楚灵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面色微异:“你,你们都下去吧,我洗澡不需要人伺候的……”
芸香一时愣住:“娘娘是觉得,奴婢没有碧儿姐姐伺候得好?”
楚灵萱现在只想静静,挥了挥手:“我不习惯别人伺候,都出去吧。”
芸香蹙了蹙眉,道:“可是娘娘手上的伤……”
楚灵萱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没事的没事的,我自己会注意的。”
身为一个现代人,她还真受不了洗个澡被这么多人盯着,以前洗澡她也都是把那些个婢女赶出浴房的。
哪怕是她以前的贴身丫鬟碧儿,也不例外。
但是芸香就不太理解了,虽然同一群丫鬟出了浴房,但是仍然蹙眉极力思索,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几个丫鬟出了房门,方看见萧亦离正坐在浴房旁边的房间,这里正是楚灵萱的卧房,便连忙向他下跪行礼。
萧亦离见连芸香都被赶了出来,眉头微蹙:“不是让你去伺候王妃娘娘的么?”
芸香见状大惊失色,头都伏到了地上:“奴婢也不知王妃娘娘为何要赶奴婢出来,奴……奴婢来着梨院一直尽心尽力,从不敢懈怠分毫。”
萧亦离眸色沉沉。
“也许王妃娘娘只是习惯了碧儿姐姐的照料,与奴婢生分罢了。”芸香头也不敢再抬。
听闻碧儿二字,萧亦离脸色更沉了,薄唇轻启,声音冷冽入骨:“本王让你来这里伺候王妃娘娘,告诉过你什么?”
芸香闻声一个哆嗦,管家有交代过,万万不要再提起碧儿姑娘,若是王妃娘娘追问就一口咬定碧儿姑娘嫁了人,若没有问,这二字便是禁忌。
芸香连忙磕头:“奴婢知错,还望王爷恕罪。”
萧亦离眸光冷冷,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直到芸香的头在地毯上都磕出了一点淤青,他才蹙眉:“够了,下去。”
“谢王爷。”芸香战战兢兢地站起。
“若再有下次,本王可不会留连嘴都管不住的人。”萧亦离放下茶杯,声音沉沉,冷冽如冰:“滚。”
“谢王爷不杀之恩,奴婢告退。”芸香颤抖着身子退出了房门。
除了房门后,走了段路,一群小丫鬟拥上来:“芸香姐姐你没事吧?”
芸香摸了摸额头的虚汗:“没,我没事……”
“我就知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活儿,王妃娘娘对我懈怠,王爷管着可严着呢。”一个小丫鬟气鼓鼓地道。
芸香简直连忙捂住她的嘴,左右瞅了瞅,压低声音:“隔墙有耳。”
“也是芸香姐姐素来谨小慎微,才会被王爷挑来伺候王妃娘娘……”另一个瘦弱的丫鬟叹了口气。
“王妃娘娘为人很好的,平日里从来不为难咱们不是么?”芸香连忙道。
其余丫鬟也频频点头,在这梨院,的确比在那些小院打杂强得多,以前倒真的是累死累活还要被掌事嬷嬷骂……
而今,平日也就扫扫院子,整理整理房间,帮王妃娘娘端端饭菜什么的,闲暇时光坐着歇会儿王妃娘娘也是不管的。
更何况王妃娘娘平日自己的床铺自己收拾,洗澡也不要人伺候,吃饭若无旁人便让她们都坐下来吃。
不但如此,王妃娘娘还常常赏她们银子,也从没罚过她们。
丫鬟们点了点头,又一个丫鬟道:“不像北苑那位姑娘,吃饭穿衣都挑三拣四的,就因为白纱裙上沾了一点污渍,便罚给她送衣物的那个丫鬟五十杖呢……”
“天啊,五十杖,怕是不死也成了残废吧……”一个丫鬟惊叹道。
芸香却是一口厉声打断她们:“管家不是也吩咐过,那位姑娘也不许提?”
“我又没说名字嘛……”那个小丫鬟吐了吐舌头。
芸香叹了口气:“我没有事,你们快去忙活吧,今夜不同往日,可别被王爷抓着了你们偷懒,王妃娘娘虽然不大管咱们,王爷可不同……”
众丫鬟点了点头,各自散了,而今能呆在梨院伺候王妃娘娘的确是她们的福分。
王妃娘娘毕竟是这王府名副其的的女主人,而且为人可亲,不像那个青楼女子尘若,连个名分都没有居然在这王府飞扬跋扈起来。
只是这个王妃,好像……除了吃喝玩乐,真的什么事也不干……
不过这也说明,王爷很宠这位娘娘不是么?跟着得宠的主子,她们自然受不了亏待。如此一想,丫鬟们也暗暗开心地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