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怒闯一品茶楼
“阁主,你何故这般与萧亦离作对?”云琰端着一杯茶,端坐在轩辕夜对面,轻声问道。
“老子哪有跟他作对。”与对面的人相比,轩辕夜的坐姿就……
这人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腿更是毫不客气地翘上桌子。
云琰轻扫了一眼那人的腿,淡淡道:“辰王妃中的药,根本不会致命。你为何骗许云书?”
“老子这不是在撮合两对被打散的鸳鸯嘛。”轩辕夜手撑着头,指尖摩挲着下巴:“最近闲得慌,当一回月老,牵一下红线。”
云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此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一帮着太后刺杀萧亦离,一面又给萧亦离传送皇上的动静。一面告诉楚灵萱将军府将要不保的消息,一面眼睁睁看着将军府败落。一面帮着柳大人积蓄兵力,一面又背地里救了许忠。现在许忠的儿子来找父亲被害的证据,想要治罪柳大人,看他这意思也是打算给……
现在也说是促成一对鸳鸯,但是他明明知道萧亦离正在来一品茶楼的路上。
他自己浑然不觉,可云琰觉得,这人迟到有一天要为自己的恶行遭报应。
至少,今日之事的报应就要来了。
看了眼窗外呼啸的冷风,云琰放下茶杯,起了身:“多谢阁主的茶,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等,好戏还没开始呢。”轩辕夜腿一伸,拦住了那人的去路:“我倒想看看,萧亦离那张面不改色的脸见了自己的女人跟情人腻在一起会变成那般模样?”
“阁主,生命可贵。”云琰微微颔首,眸子里静若止水:“刚刚有人传来消息,第七条小巷子里已经死了三个男人。皆是睁眼怒目而死,惨不忍睹。”
“不”轩辕夜比了比手指头:“现在是六个了。”
“不过呢,男人中的败类,死不足惜。”轩辕夜站起来身,正了正衣襟,邪魅的笑意挂上唇角,溶入眼眸。
“走,咱们去瞧瞧。”
“……”
……
萧亦离很快找到了这座茶楼,紧拧眉头直奔旁边的巷子而去。
一袭月白的衣袍上沾满了点点血迹,有若雪上绽放的朵朵红梅,手紧紧握着长剑,沾了人血的剑仿佛已经化作了魔,剑身浑身散发着阴寒的戾气。
茶楼窗户里的烛火光,透着薄薄的窗纸,将小小的巷子照亮。
萧亦离大步而去,弯腰,拾起了一块破碎的布帛……
浅蓝的布帛上沾了些血渍。
那分明是楚灵萱衣衫上的一角!
萧亦离的眼眶已经泛着红,手指紧紧攥着那片破碎的布帛,浑身散发的是想杀人的狠戾之气,心里的恨与惧,如即将喷涌而出的大浪涛涛。
冰凉的地上狼藉一片……
摔碎的瓦罐,点点滴滴的血迹,棋盒,散落一地的棋子。
后面一个侍卫忽然看见另外的一两滴血迹便指着一品茶楼对萧亦离道:“王爷,茶楼的门口也有两滴血。”
萧亦离指尖捻了捻地上的血,看着那散落一地的棋子,抬眸向上面的窗台望去……
那一扇小轩窗户,此时正紧紧关着,里面有烛火的光亮。
“给本王搜!”一声令下,那清澈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语气也不再温柔。
唯有狠戾,唯有寒凉。
十几名侍卫持剑破门而入,茶楼里的稀稀落落的客人纷纷吓得退至了一旁,尖叫声,熙攘声,还有茶杯落地破碎的声响。
那茶楼的老板见那来人,满身鲜血,眼眶发红,眼神狠戾,却又看到他身后的那些侍卫,身着东陵士兵盔甲,怎么看,也不像土匪,怎么会如此贸然的闯入。
“这位公子……”老板虽然也受了些惊吓,但是他终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见来人那慌张的模样,想来是在寻找什么。
“不知公子,是要找什么?”年近五旬的老板看着那刀光剑影倒是镇定自若。
“一个女子,中了媚药。”简洁的话语,十分焦急与不耐。
老板思量半晌,莫约一柱香之前,有一位青衣男子抱着一个面色绯红神志有几分不清的女子上了楼,只是去的房间……乃是龙夜阁阁主的私人雅间。
但看此人衣着打扮,也定非等闲之辈,而且身后还是一群东陵王室的士兵,想来不是他这等小茶楼惹得起的主,便也简洁地道:“二楼朝南的雅间。”
衣袖一拂,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彼时二楼的房间内。
“你看清楚了,我是许云书!”
那双眯着的眸子,睫毛上沾了些小小的雾珠,却是怎么努力,也看不清眼前人的容颜。耳朵也如千万只蜜蜂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真切。
楚灵萱除了身上真切煎熬难耐的感受之外,再也感觉不到其余的任何了。
那不断漫上心头的是情,是欲,是无尽的空虚,是万只蚂蚁噬身的麻痒,是求而不得的无望。
然,更多是心里的痛和羞耻,是打败不了自己身体的绝望。她咬着牙苦苦地挣扎,却又忍不住发出令自己都有些作呕的声音,无尽的痛苦化成她对自己的恨,她使尽全力的去推,手臂却是绵绵软软而无力。
直到摸到那人的脖子,脸颊,才让心里有了微微的快意和释然,眼前的人随着心魔化作她心中最最念想之人。
此刻她需要他……
需要他来打败自己身子里的怪物,需要他将自己从深深的沼泽里拉起来。
许云书的语气很温柔,动作也很温柔,只是在她楚灵萱的心里,这份温柔只来自一人。
“萧……萧亦离。”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仅有的一丝理智在某人的温柔下早已溃不成军。
一声又一声的萧亦离……
绵绵细细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牙齿咬着的名字。从始至终,都是另外一个男人。
许云书心痛如刀绞,眼眸里有着对她身子的担忧,但听着她嘴里不断的念叨的名字,他心中一涌而上的,是恨。
许云书抬起指尖替她拭了试泪水,语气温柔得诡谲:“灵萱,萧亦离终究会弃了你,你会好好呆在我身边的,你是我的……”
腰带已经松了,他抬步上床,开始剥她的衣服。
楚灵萱的手也不自觉环了许云书的脖子。
就在她闭着双眼,红着面颊环上许云书的的脖子那一瞬间。
“哐——”
整块门板已经飞落下来打翻了桌子,茶盏也碎了一片。
红色的花纹地毯上站着的白色身影如地狱上来的修罗。
最后一个茶盏破碎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云书侧头看向那站在门口的行人,手还捏着楚灵萱的半片衣衫僵持在半空中。
窗外的风呼呼得吹,打在纸窗上滋滋作响。
萧亦离就那样握着沾满鲜血的剑静静站在门口,却没有抬足而入。
过去的这十多年,他从未像今夜这样的慌张过,害怕过,这一路,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怕她被奸人利用,受人欺负。
看着那地上的血迹,他恨不得将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碎尸万段。
他早就慌了神,心里的惧怕已经化作了心里的魔魇,化作了满腔的恨意,愤怒。他只想杀人!
这就是他最原本的样子,不是么?
就像在战场上,削人头颅,挑人筋脉,他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
可是现在,那个他放在心上惶恐的女人,她哪有什么危险!
她和她的那位情郎,郎情妾意正好着呢。他担什么心,慌什么乱,他为她从地狱踩着六条人命而来,他为她化作恶鬼血溅满身而来……
而她呢!
所有的担心恐惧全然化作满心的怒火,无尽的怒火,怒火中烧,烧掉了他最后的伪装和理智……
此时楚灵萱还浑然不知地将手臂往许云书的身上攀爬,一点一点地靠近。
身后的侍卫也一个个都吓得腿软,这什么情况?
王妃娘娘……被捉奸在床?
细细回想方才王爷寻找王妃的那一幕幕场景,后面的侍卫都握着剑柄一声也不敢吭。
“呵……”一声及其轻蔑的笑声打破了这屋子里的寂静:“是不是本王来错了时候?”
“扰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美事?”
听到狗男女这三个字,许云书也满腔怒火:“萧亦离!”
“你骗她负她!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差点受欺负,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她口口声声唤你的名字时你在哪!”
怒火攻心下。
抬手一挥,长剑脱手而出,毫不留情地直逼许云书的心脏而去。
却听见“哐当”一声,那剑被什么打落。萧亦离凌厉的眼眸朝身后瞟去。
两个身影,一紫红一浅蓝。
轩辕夜拂了拂衣袖,剑很显然是他打落的,那唇角的笑容肆意而邪魅:“萧亦离,好久不见。”
云琰轻飘飘地瞥了眼床上的二人,除了楚灵萱那件外衫已经半褪,其余衣衫皆完好,而许云书的手所触及的地方正巧是楚灵萱受伤的手臂旁,而那受伤的手臂恰好被包扎好。
见此条件充足,云琰便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道:“辰王,此事是误会。许公子是在为辰王妃包扎伤口,而王妃中了毒,手脚乱动,所以许公子才……”
第六十二章:风雨欲来
“……”萧亦离静静地看着那浅蓝色衣衫的陌生男子,他彬彬有礼,谈吐不凡。
即便是见了这屋子里的种种狼藉和萧亦离那满身的鲜血也面不改色。
这一番话说在此时,实在是漂亮。
这很显然是个台阶,这人很聪明,在给僵持着的二人台阶下。
许云书乃是朝廷命官许忠之子,如若萧亦离在此般众目睽睽之下一剑将其斩杀,终究难赌悠悠众口。况且许忠因为朝廷办事废了双腿,又是朝中老臣,皇上和太后对其自是有几分重视。
如若许云书命丧萧亦离剑下,保不准又给萧亦离惹出一堆麻烦的幺蛾子。
而另一方面,许云书与辰王妃有染,这事若是传出去,有辱许云书的人品影响他的仕途就算了,更重要的是坏了辰王妃的名声。
屋内静默片刻,萧亦离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敛了敛眼眸中的杀气,神色渐渐恢复如常,语气清冷:“如此说来,有劳许公子了。”
萧亦离神情语气变化之快,让身后的侍卫都有些适应不过来。
见此一幕,许云书已经扳开了楚灵萱的手,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床边,只是他眼里的恨与不甘,以及心中疼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云琰暗暗点头,许云书倒也是个聪明人。以的身份地位,以他目前的情况,哪里担待起玷污辰王妃的罪名。
况且他还有他许家的家业,有残腿的父亲需要赡养,纵使愿意为爱情哭,为爱情心痛,但在道义和职责面前,爱情是奢侈的,是他可望不可及的。
云琰一句话巧妙地给了两人台阶下,而这两人都极其的聪明识趣。
屋内一片寂静。
而引出这一幕戏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挂着痞笑将萧亦离从进屋到现在的所有神色尽收眼底。
如若这个女人真的是他软肋的话……
那这个消息可是个大手笔呢。
可他终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萧亦离现在的神情,又恢复了毫无波澜的平静模样。
方才他身上散发出的怒气,究竟是因为他辰王的脸面,还是出于他对这个女人的在乎可难说……
但是他既然会带着人满城寻她,他必然是有几分在乎的,至于这份在乎到了何种程度,能不能做一笔买卖他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轩辕夜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世界上居然会有萧亦离这种比他还神经病的人。
帝都城那边,萧亦离的人已经养精蓄锐好了,准备对将军府最后一击。而这边又将这个将军府的嫡长女留在身边宠着。
女人为财,男人好色这没什么,好色跟谋划并不矛盾……但偏偏楚灵萱居然还是完璧之身。
这难不成萧亦离还真的就是把楚灵萱当成花瓶摆面前,每天看看?
轩辕夜斜睨一眼萧亦离那张脸,何必呢,自己照照镜子不挺好的么。
轩辕夜站在一旁,正思考虑要不要把这个不确切的消息卖给柳大人。
就见萧亦离已经走到了床边,将楚灵萱抱起,目光轻轻扫过楚灵萱手上的伤口。
她为何会受伤……
轩辕夜在一边笑得邪魅又狡黠,嘴上抹了油般地恭维到:“不愧是辰王看上的女子,中此等烈性的药后,不惜划烂自己的手臂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听闻这句话,萧亦离眉头微拧,垂眸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楚灵萱,无力地抓着他的衣服,口中软绵绵的声音。
那手臂也做了简单的包扎,但是包着布条已经被血濡湿。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要是老子的女人这般不要命地也要为老子守住清白,老子怎么说也要放在掌心疼宠着,辰王竟然舍得让她一人处于危难之中……”轩辕夜说话说得轻飘飘,一口一个老子,痞里痞气。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也只有萧亦离听懂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这个危难,可不是指今日之事。
“劳烦阁主费心了。”萧亦离没有看任何人,抱着楚灵萱就走出了房门。
许云书暗暗紧紧攥着拳头,可心中纵使恨也不敢拿他许家的命去赌一场未必有胜算的爱情。
况且楚灵萱她,她嘴里的名字……
她,早已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
“云琰,老子给了你这么个出风头的机会,如何感谢我?”轩辕夜落下一颗黑子。
“阁主不认为在下是在帮阁主解决麻烦么?”云琰淡淡地看了眼轩辕夜,落下一颗白子。
“哦?此话怎讲。”轩辕夜拿着黑子思索着。
“你明知故问。”云琰看着他,喝了口茶。
轩辕夜又漫不经心落下一子:“想不到一向以正人君子之称的云大公子,也开始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近墨者黑。”
“也是呢,像你这样的世家公子,不好好饱读圣贤书,偏偏要跟我这种不学无术作恶多端的恶人混。”
云琰笑了笑,不以为意:“其一,我读的书不少,其二你算不上恶人。”
“啧啧啧,混迹这么多年,居然有人说老子不算恶人?”轩辕夜摇头表示不可置信 。
“这世间之万恶,实乃人心。”云琰又落下一子:“阁主做的生意,只不过是那些罪恶的人,各取所需罢了。”
“不但如此,阁主很多时候,对人出手相救是处于对其人品的欣赏,并非是所谓的交易。”
轩辕夜眯了眯眼睛:“比如?”
“比如随手救下老臣许忠,是出于他对于朝廷的尽心尽力,忠心耿耿。”
“再比如提点辰王妃辰王的算计是出于辰王妃的心地善良,不谙世事。”
“可老子并不打算帮许忠那老头报仇,也没有要帮辰王妃挽救其家族的命运……”轩辕夜摸了摸下巴,很是一副风流相:“虽然老子完全有这个能力。”
“因为你知道。”云琰看着轩辕夜那双如鹰般锐利又邪魅狂放不羁的眼睛。
“知道什么?”
“许忠的仇自有人报,而那楚将军,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太后将其乱党一网打尽也算是为民除害。”
轩辕夜看着云琰,脸上笑色渐渐收起:“那你怎么不说老子也杀人无数呢……”
“因为那皆是败类,死不足惜。”
棋盘上最后一颗黑子落畔,发出清脆的响声,轩辕夜那双邪魅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云琰,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将他剖析得这般透彻。
轩辕夜桌子一拍,大喝一声:“棋盘满了,换盘!”
门外的侍者闻言连忙进来换盘,侍者摸这额角的汗,这两位大爷都下了五盘了,也不知道要下到何时。两人的棋艺这般相当,外边天都亮了,还没有分出个胜负。
云琰丝毫不惧此人威风凛凛的模样,只是平和的笑笑:“阁主是深明大义之人,在下钦佩。”
第六盘棋开始了……
“世俗之人,为财为名心思各怀,唯有阁主,活在这世俗之外。”
“因为老子什么都不缺。”
云琰弯着唇,落下一颗白子:“世界之大,倒是无奇不有。”
轩辕夜眼底一丝疑惑。
“有人装作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背地里却干尽妖魔鬼畜的勾当,却也有人装作一副风流玩世不恭的模样,实则心怀着天下的大义……”
轩辕夜听闻了这句话倒是笑开了:“云琰,可以崇拜老子。”
“但,千万不要爱上我。”
云琰:“……”
……
萧亦离抱着楚灵萱回客栈的路上,头顶已乌云滚滚,没有过一会儿就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下。
萧亦离抱着怀里的人儿,走在大滴大滴的雨水中,那双别人看不见的眸子里已经阴鹜成一片。
方才云琰的话不过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在暴怒之下挽回一丝理智,但他萧亦离又何尝看不到那床上暧昧的两人?
想到此处,惘论神志不清的楚灵萱是不是认错人他的心里都有一团转不出的怒火。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楚灵萱的眼皮上,让她偏头不住地往萧亦离的怀里钻。
随着这大滴大滴冰凉的雨将浑身打湿透彻,楚灵萱觉得自己仿佛清醒了许多,微眯着眼睛,一片水珠中好像看清了那人的侧脸。
“萧……”她张了张唇,发出的一点点声音却完全淹没在大雨之中。
她想要抬手,却没有一点力气。
楚灵萱咬着唇,万分地难受,外面冷得颤抖,身子里却如一团烈火在燃烧。
雨水打在她的伤口上,又痒又如针尖刺痛……
此时她已经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睁开眼见到萧亦离的那瞬间,她惶惶不安的心好似一颗尘埃落了定。便咬着牙,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走在雨中,怎么都没有带一把伞。
也不知道他为何一直不说话。
楚灵萱脑袋沉沉的,方才,他们不是在床上么?这里,又是哪里?
楚灵萱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这场大雨的缘故,还是药效已经过了缘故,那股**,那阵难受已有所缓解。
萧亦离阴沉着脸步入走廊,不知那儿来的无尽怒火,或许是因为看到楚灵萱与许云书在床上的那一幕而心生烦闷,亦或许是因为他懊恼自己失控的情绪。
或者,只是纯粹的怒,是他心底里压抑许久的怒气……
两人浑身被雨水淋湿,楚灵萱发烫的身子紧贴着萧亦离,隔着湿濡的衣物,对于这灼热温度的感受更加真切。
门口的丫鬟侍从,见了这般狼狈的两人,皆大惊失色地跪地。
萧亦离那月白沾血的衣袍已被雨水晕染得不成样子。楚灵萱的手臂还在滴着鲜血。
不知道的都还以为这两人刚刚遇到了什么厉害的刺客。
进了房门,萧亦离一个掌风将门“啪”地关上。门外的侍从皆一个颤抖。
楚灵萱刚刚小睡了会儿,却被这声巨响吵得微微睁开眼睛。
而下一瞬,她就被人扔到了床板上,背脊骨撞上床板发出一个沉闷的声响,夹杂着她口中吃痛地呜咽声。
……
第六十三章:好像被狗啃了
本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这一摔倒是让她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楚灵萱睁开双眼,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去, 这一摔,神志稍稍恢复,想要坐起来。
人还没起来却被一阵掌风按 倒,背部撞着床板生生地疼。
再一摔,楚灵萱却已经没有力气再撑起来了。
“唔……”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捏上了她的下巴,只是那力道,似要将她的下颚骨捏得粉碎。
锥心的疼让楚灵萱的视线渐渐清晰。
昏黄的烛光下,楚灵萱隐约看见了那张脸,那张脸依旧很美,只是此时,她却觉得,那不是萧亦离,那不是他……
那样的美,寒凉如冰山上的厉风,凌厉得让人望而生畏,没有一丝一毫熟悉的柔情……
萧亦离怎么会这么对她,萧亦离怎么会有如此凌厉的眼神,怎么会如此粗鲁地将她摔在床板上,此时又怎么会紧紧捏着她的下颚不放……萧亦离,他明明很温柔。
“放……放开我……”楚灵萱眉头紧拧,眼眶中已有了泪水,那药效好像又上来了,身子里热外凉,手臂上的刺疼,背脊的闷痛,脸颊的烧灼之痛,还有下颚被紧紧捏住的疼痛。
此时此刻楚灵萱觉得全身都是疼痛的,只是这些疼痛到不算什么,令人绝望地却是她现在的身体……
过了刚才那阵,现在仿若又坠入地狱,望着下面的烈烈岩浆,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望着那有些模糊的面容,她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那人的阴鹜与怒气……
萧亦离……
他生气了吗?
不然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楚灵萱的手向床边探去,想要抓住什么,却绵软而无力。
萧亦离眸光冰冷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半边左脸微微地红肿,细汗布满额头,紧拧着眉,眼神绝望……
明明百般煎熬,她却死死咬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仿佛只有这样,才不失她身为女子的尊严。
望着她咬破了唇,嘴唇上留下血滴,萧亦离终究是不忍,他也在不断地问自己,为何要这样对她?
那是他心里的恶鬼,是这么多年来压抑在内心里的仇恨与怨气,不过是被今夜的心慌而激发出来,可这些……与她何干?
她没有事,他该安心才对,她只是中药,她的神志并不清晰,与许云书的那一幕也定然是别人的算计。
她是无辜的……
她一直都在苦苦忍受,百般挣扎,还弄得满身伤痕,当她遇到那些恶徒之时,她有多惶恐,多害怕,又是多么的绝望。
何况她嘴里心里的,念念不忘的,从始至终唯他而已。
那双冰凉的眸子终究是柔和了下来,手也放开了她的下颚,松开了那瞬间,她的下颚上落下两块红印。
望着她那紧贴着襟前湿漉漉的衣衫,蓝色薄纱下的贴身白衣若隐若现,再见那此般挣扎又无助的模样,和那带着些许痛苦与无助的神情。
萧亦离的喉结动了动,抬手轻轻抚了抚她那凉凉的发,她那绯红的脸颊,拭去了她的泪水……
这一丝柔软的凉意让楚灵萱深呼一口气,下一瞬,便有一双凉薄的唇瓣覆了上来,缠绵交融,口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
这一深吻,仿佛将她所有的防线都被瓦解。
楚灵萱身形一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与此同时那个吻也更加地深入了过来,堵得她呼吸困难。
她不自觉地抬起了手死死地抓住那人的衣衫,呼吸如旋急的短风,口中喃喃着一个名字:“萧……”
楚灵萱紧闭着双眼,唯有身上的感觉愈加的清晰,恍惚之中她感到腰间很凉,随之一声布帛破碎的声响,身子俨然已 露在了冰凉的空气中。
密密麻麻如雨水般凉凉的吻顺着她的唇一路往下,时而如大滴重重打落,时而又如细雨毛毛让人心尖颤颤,燃烧着的火炉似乎渐渐被柔凉又温暖的什么包裹。
楚灵萱的睫毛颤了颤,只是觉得颓然无力的身子被抱起,死死咬在牙齿里的声音,在那仿若从地狱中解脱的瞬间终于传了出来。
伴随窗台的嗒嗒雨声,支架摇晃发出吱呀声,奏成了让人浮想联翩的曲谱,那温热暧昧的雾气也随之融入到了幽凉的夜色之中。
衣衫顺着床沿滑落到了 地上,帷帐顺势落下,烛台上的烛火摇曳着,窗外的雨刷刷地下。
打在屋檐上清脆的雨声将那粗细混合的声息与帐内轻细如棉花般的低语一同淹没……
……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从窗缝隙间照进时,楚灵萱摇晃着沉重的脑袋渐渐转醒,脑子昏昏沉沉一片,渐渐清晰的意识让她想起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她梦见她居然死死抱住一丝不挂的萧亦离不放,并且一股脑地想要与其做某种难以启齿的事情。
噫……
果不其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心境的最真实反应,她居然是这种人,太变态了。
更可怕是她居然真的梦见了她与他……不但如此,这个梦还真实无比,真实到哪种程度呢?真实到她觉得身子的某处到现在还是疼痛的。
想到此处楚灵萱猛然睁开眼睛,一股清醒的意识涌上脑子,随之而来的是浑身上下散架般的无力与疼痛……还有一动就会蔓延全身的酸痛感。
一时间所有的疼痛让楚灵萱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她咬着牙,左臂试着撑床准备坐起来却又咬牙“嘶……”地一声。
紧接着“砰——”后脑壳撞在床板上。
“……”不能怪她蠢,这脑壳的确是受了太多的委屈。
原本被精心包扎好已经止住血的左臂霎时间犹如又被刀子划开,血又重新染湿了白布条。
手臂的刺痛,加上后脑壳的钝痛,还有浑身无力的酸痛。
疼得楚灵萱眼泪汪汪。
无奈之下,用唯一能使力的右手将自己艰难的撑起。
楚灵萱头发凌乱,身着白色单件里衫里裤,睡眼朦胧,目光怔怔然地看着这狗窝般的床铺,而她昨日穿的那件月白肚兜,也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搭在床沿上,再看看地上一件白色的袍子晕染了不少的血。
而那浅蓝色的衣袍也沾了些许血渍……整个床和床边的地上,皆是狼 藉一片。
楚灵萱右手一掀,挪了挪身子,果不其然,床上也是血迹斑斑。再低眸看了看自己露出的手臂,又捏着衣领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万紫千红总是春。
“……”
楚灵萱又茫然地望着有阳光透进的纸窗,懵逼半晌
“……”
“啊———”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喊,惊树上飞鸟无数。
门外侍候的丫鬟吓得连忙闻声闯入:“怎么了,姑娘?”
四个丫鬟见了这室内的凌乱面面相觑,一丝红晕也浮上了她们的脸颊。
楚灵萱见着进来的四个陌生的丫鬟,十分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没……没事。”
“公子说,等姑娘醒了,就让奴婢们服侍姑娘起床更衣。”领头的一个丫鬟恭恭敬敬道。
楚灵萱蓬乱着头发点了点头,心里却琢磨着,这个太突然了,她表示她根本没有占到萧亦离什么便宜,因为她处于半昏迷状态,意识还不算清晰。
她觉得也没有好好准备,就结束了,还留下一身的疼让她来慢慢承受,不免觉得很失落。
最最重要的是她连萧亦离的身子都没看清就被他……
想到此处,她的神情一丝落寞。
对镜梳妆之时,楚灵萱觉得自己是见着了鬼,那微微红肿的脸,还有下颚两边的红印是怎么回事?
楚灵萱抬指摸了摸那红肿的脸颊,还有一丝痛觉,指尖滑凉滑凉的,捻了捻,脸上的伤已经被人上了药膏。
当换衣服时,楚灵萱看着自己白皙的身子上的痕迹,更是忍不住惊叹出声:“我这身子,莫不是被狗啃了吧?”
丫鬟:“……”
望着那满身的痕迹……密密麻麻,简直了。
……
“……”楚灵萱拧住了眉,萧亦离,原来你是这种人!
成天一副飘 飘 欲 仙的模样,一副 禁 欲系让人垂 涎三尺的模样,在她神志不清之后,竟然也……
想昨天晚上他萧亦离也定是像一匹数月不进食的饿狼将她摁住狂啃,嗯这比喻很形象贴切。而且背脊骨的疼痛也恰好印证了她这一联想。
只可惜,她没很清楚地见着……
楚灵萱忽然觉得一股火气和不甘涌上心头,她桌子一拍,“啪——”的一声。把身后为其更衣的丫鬟吓了一个大跳。
“姑……姑娘可是不舒服?”
“我很不舒服!”楚灵萱磨了磨牙,她真的好气啊,昨晚她居然神志不清!?居然都没有看清楚萧亦离是怎么把她啃干净的!居然都没有好好瞧瞧他那副 风 流 模样!
嗯,下次一定要搞点什么媚 药让他也尝尝。
“……”
“姑娘……”丫鬟十分不忍的说道:“姑娘莫要用左手使力了,姑娘这……”
楚灵萱顺着这位丫鬟的视线望去,只见自己已经包扎好的左臂一滴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流至了手腕处,这才惊觉她是用左手拍的桌子:“嘶……”好痛啊。
“姑娘要是不舒服,梳妆好后随奴婢去一趟旁厅。”丫鬟一面说着一面给楚灵萱套上最后一件外衫:“公子为姑娘请了大夫。”
哼,介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灵萱望了望窗外,其实今日醒得还算早,现在应当是辰时左右,萧亦离也不知道起这么早去哪儿了,居然把满身伤痕的她就么丢在房里,造成这些伤痕的罪魁祸首,却是畏罪潜逃。
“你们口中的那位公子,何时走的,去了哪里?”
“寅时走的,公子走得匆匆,只是吩咐奴婢们好好照顾姑娘,公子他……没有跟奴婢们提及他是要去何处。但公子留下了一句话给姑娘……”丫鬟的神态有几分扭捏。
“什么话?”楚灵萱狐疑抬眸。
“公子说让姑娘好好留在房里等他,不要乱跑,昨日之事就是她乱跑的教训……”
留在房里等他,这话……好耳熟。
是了,他昨天在她喝下那杯酒时也说了这句话,萧亦离分明知道酒里有药,然后让她不要乱跑在房里等她,意思是要亲自给她解毒,然后她浑然不知地四处游荡……结果惹出很多麻烦。
听闻此话楚灵萱红了脸,亦不知是羞是怒,亦或者是恼羞成怒。
第六十四章:柳家姐妹(1)
峪州城,柳府。
峪州城最繁华的东街中央,坐落着一所奢华无比的宅子,典雅大气福贵尽显。但在这所繁华无比的宅院深处,有一间偏僻的矮房,与院子里的阳光普照,鸟语花香截然不同。
矮房内阴暗潮湿,紧闭着的窗户连一丝一缕的阳光也照不进来。暗黑的瓦房内,弥漫着尸体腐烂的臭味和浓烈刺鼻的血腥血臭。
而更可怖的则是那潮湿乌黑的悬梁上,粗糙的沾着血块的麻绳吊着三个男尸,三个尸体都怒瞪着圆目,眼白布满血丝,由于脖子被勒着的缘故,口皆张得大大,掉出的舌头上有黑色的血水滴下……
三名尸体的胸腔皆被刺穿,鲜血流了一夜,地上已经是一滩血水,而那三名死者,因几近流干了血而显得苍白无比,那万分可怖脸和那骇人的神情,若是寻常人见了,定会立马昏厥过去。
最右的那名男尸的脸,更是让人见了定要作呕数月,半边脑袋被人从嘴中横切向外,脑袋被活生生横劈掉一半,黑红的血水混着白色的**顺着森森白骨缝隙间流溢而出……
地上的血洼上一滴一滴的血水滴落,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谁要是见了这样的场面,定要卧床半月噩梦半年。
但此时却,却有一个一身白色纱衣戴着斗笠掩着黑色面纱的女子静静地立于三个尸体的前面,那女子眼中,夹杂着血丝,那要杀人的眼神,那青筋暴起的白皙拳头,此时此刻,她满心皆是恨!是挫骨扬灰的恨意!
女子手握着藤鞭,一鞭子下去,惨白的尸体顿时皮开肉绽,翻出血红的人肉……
“啪——”
“啪——”
“啪啪啪————”
女子细嫩的手掌已经被鞭子磨掉了一层皮,但她怒红的双眼,紧咬着的牙关,浑身散发着凌凌的杀气,都是在告诉这身边早已吓得颤颤发抖的丫鬟,她恨,她不会善罢甘休,不会咽下这一口恶气!
“柳意画!”撕心裂肺的叫吼声,那沙哑而刺破屋梁的喊叫声,凄厉又寒凉,让人闻之心慌颤抖,背脊发凉。
“我拿你当妹妹!你就是这样对我!你就是这样对我!”女子发了疯般地鞭打着尸体,心里却满是凄苦难言,是彻彻底底的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啪——”又一鞭子狠狠地打在了尸体上,伤口深可见骨。
那三名尸体,已然已经被鞭打地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可纵使如此,也未能消减心中的半分恨意。
为什么……
“为什么!”女子的泪水顺着那清秀的面容缓缓流下,凄厉的嘶吼变成一丝呜咽:“为什么这么对我……”
一腔血液涌上后喉咙,呛入了鼻腔,女子轻咳两声,吐出一口鲜血,那双凤眸,阴冷中夹杂着无尽的绝望。
一个脚步不稳,白衣跪到地上黑臭血水之中 。
“小姐!”一旁战战兢兢的丫鬟垂着眸子连忙上前去扶,却十分害怕看到那三个面目全非的尸体。
“来人啊!”女子唇角带着血张口喊道,屋外进来了六名家丁,这六名家丁皆是身形壮士的男人,但见到了屋子里的状况也忍不住身形发颤。
“将他们丢到峪州城外的荒山上喂野狼!”
几名家丁连连应声,声音不免由于惧怕而颤抖:“……是,是。”
与此同时,柳府的待客花院已经摆好了筵席,恰逢春日,院子里百花齐放,百鸟争鸣,一番风雨过后,更是将这空气洗涤得清澈舒爽。
长长的矮木桌的两旁放了两排上好的坐席,每个坐席上铺着红布黄流苏的精细绣花坐垫。矮木桌上也铺着与坐垫颜色相映的桌布,布边垂着流苏随风拂动。
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那摆着的盘子酒杯,盘子镶嵌着金丝,酒杯上的各色宝石若如点点星辰,在这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各色耀眼的光芒。
各式各样的糕点,上等的水果,还有几盘新出锅的菜肴和几坛醇香的美酒。
府内的丫鬟们忙忙碌碌,一个个紧张兮兮,生怕马虎了什么,只因老爷有交代,今日之客,乃是几十年来一遇的贵客,马虎不得。
刚从那宛如地狱的偏房出来的柳轻衣换了身衣裳正准备出门,便看见这诺大的柳府不同于往日,来来往往的丫鬟皆是忙忙碌碌小心翼翼。
走廊上,柳轻衣一把抓住一个丫鬟的手臂,平静的问着:“府中今日这是怎么了?你们这般匆忙是为何?”
声音虽然平静,但是语气仿佛有着从地狱带上来的幽寒。让人闻之忍不住打颤。
“回……回二小姐,老爷说府中有贵客将至,让全府上下打起精神来准备这次筵席。”
贵客?
爹爹在峪州城只手遮天,而今有什么人能让爹爹如此毕恭毕敬,一场筵席而已,为何弄得这般严肃,莫非府中出了什么大事?
“什么样的贵客?”柳轻衣眯了眯眼睛。
“这……奴婢不知。”
柳轻衣点了点头,放那名丫鬟走了,只因她心中最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什么客人,而是那千方百计算计她的好妹妹。
西厢的海棠院里的阁楼上,柳意画正对着镜子梳妆,一朵桃花簪子插上发鬓,又觉得太俗气,便拿了下来,换了支素雅的,昨日见那辰王妃也穿得甚是素净,想来那辰王不喜欢太繁复华丽的。
柳意画又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觉得脸上粉扑得太多了,忙对着身旁的贴身婢女道:“春婵,快拿棉布过来,我脸上的粉太厚了。”
“是,小姐。”旁边名叫春婵的小丫头忙忙碌碌地给这位麻烦的小姐精心地打扮着。
却没有看见,那门口的白色身影,站在屋檐的阴凉下,纵使在这阳春四月,从她身边吹过的风也犹如来自阴寒的雪山连绵处。
“小姐,你都在这里磨蹭一个多时辰了……那筵席怕要开始了。”春婵忍不住道。
柳意画这才焦急起来,连忙拿出一件大红橙黄边绣着金线的华贵衣裳对着春婵道:“你看我穿这件怎么样?”
“哦不,辰王他不喜欢太过华丽,容我再找找……”
“这件呢?唉,太老气了……”
“这件……”
柳意画像是想到了什么,昨日辰王妃穿的是蓝色的衣裳,那辰王又是一袭月白的袍子,想着,柳意画从衣柜中翻出一件浅蓝色的衣裙,上面绣着朵朵白兰花,对,就是这一件。
站在门边的柳轻衣勾唇冷笑,只是那眼底里的别人看不见的阴寒和杀气,仿佛要将人活生生吞噬。
呵,柳意画!
她一手将她推至地狱,而今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地对镜梳妆,还在满脑想着她的爱情,满心痴妄地嫁给辰王做侧妃!
她的心里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不,她没有!如今她柳轻衣从地狱归来,而她还满心欢喜地打扮去见心上人!
人心,这就是人心,人心是这样的罪恶,是这样的丑陋,那个前两天还亲呢地叫着她“姐姐”的女子,那个模样天真又心善的女子,那个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装模作样狼心狗肺的女子!
昨日,树荫下——
她柳意画还笑盈盈地对着她说:“轻衣姐姐,你的舞跳得这样好,若是辰王来这府里,你给他跳一段吧,定能惊艳到他……到时候人家就会说咱们柳家的女儿能歌善舞,也能给妹妹我留个好名声。”
当时她笑着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头:“鬼丫头,就你的心思多。”
“姐姐呀,我见过那辰王一次,那是两年前辰王凯旋归来时,路过咱们峪州城,那日我正在街边买花灯……”
“对了,那时的他还是九皇子,他骑于白马之上,身着银色盔甲,黑色的披风,我本以为他是英姿飒爽的铁血男儿,但当我见到他的正脸时,我才知道什么叫侠骨柔情……”
“姐姐,你不是说你喜欢温柔的男子吗?若是姐姐你见了她,说不定也会喜欢他呢。”柳意画说着,心里一丝烦闷,那日满街女子的目光可都在辰王的脸上呢。
“画儿,你喜欢的,姐姐自不会与你争抢。”
是啊,她柳轻衣何曾抢过她半分!?
柳意画说她喜欢琴,她柳轻衣便去练舞,从不抢她的风头与她起姐妹间的争执。
柳意画练不好琴,还与她起了一次争执,那是她们十三岁的时候。
“画儿,你琴练得如何了,我给你伴舞好不好?”
“轻衣,你就知道取笑我,我知道你舞跳得好,不用在我面前显摆!”
“……”自那日起,她何尝在她面前显摆过半分。
只是后来,是她柳意画自己要跟她言归于好,还让她跳舞给她看。于是两人重归旧好。
可昨日,她们姐妹约出去喝茶,柳意画眉毛就像跳动的柳叶:“姐姐,西街的茗香茶楼听说很有名,咱们去喝茶聊聊天吧。”
“我只听说过西街有座有名的一品茶楼,茗香茶楼……?很有名吗?”
“那是新开的啦,咱们过去尝尝鲜。”
来到那座与她们而言已有些破败的茶楼时,她竟然没有丝毫的怀疑,她没有怀疑一向娇生惯养的柳意画怎会选择一个与自己身份不符茶楼喝茶!她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或者说她愚昧又无知的相信着她!可她竟然将她的相信这样践踏……践踏成地里的泥土,毫不留情。
柳意画说:“我很喜欢辰王,姐姐你可不许和我抢哦。”
柳轻衣只是笑笑:“我不和你抢,但是你要先让辰王看上你才成。”
直到今日,柳意画才想明白,也许只是这样轻飘飘一句随口说出的话,成了柳意画心里所有嫉妒怨恨的导火线。
点燃了她心里这么多年累计的妒恨。她柳轻衣万万没想到的妒恨,更没有想到这妒恨竟然让柳意画残忍无情到此种程度……
第六十五章:柳家姐妹(2)
而所有无情地伤害她的理由就是,她柳意画怕辰王看上的是她柳轻衣!
一个可笑得不能再可笑的理由!她柳轻衣连辰王的面都不曾见过,她就要这般地毁了她来防范于未然。
就因为心里丛生的妒恨,因为自私,她柳意画可以这样的不留情面……
柳轻衣的指甲深深杀入了掌心,血液顺着指缝流溢而出。
柳意画啊柳意画,你可曾想过我是你这么多年亲密无间的姐姐!
你可曾念及这半分的姐妹之情,念及这么多年来血浓于水的亲情……
昨日黄昏,柳轻衣与柳意画坐于峪州城西街上一座偏僻的茶楼里,金黄色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两个妙龄少女相对而坐,相谈甚欢。
柳意画说:“那些下人带着多碍事呀,爹爹总是教育我们这些繁琐的礼节,还派来一些丫鬟嬷嬷盯着我们。”
“今日可真好,就剩我们姐妹两人,咱们有银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画儿,我也不喜欢受人约束。”
“嘻嘻,姐姐……”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茶里下了令人浑身乏力的毒药!
她这样的相信她,这样的毫无防备,她却一心想要害她,还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柳轻衣也曾听人言,柳意画背地里说三道四,但是她曾愤怒的责罚了那些下人,以为是他们挑拨她们姐妹二人的关系。
竟没怀疑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出自她之口……
直到柳轻衣捂着胸口,觉得身体没有任何力气时,才方觉不对劲地抬头:“画儿,我这是怎么了?”
这时太阳下了西山,天色渐暗,柳意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那身粉色的衣裙上绣着很美的桃花,那头上的银***镶珠钗子也很好看。
只是那张天真烂漫的脸,终于在幽暗的烛火光下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她拧着柳叶眉,白皙的脸上表情几分扭曲,她撅着红唇道:“姐姐,你凭什么任何事都比我强?”
柳轻衣身子趴倒桌上,打翻了茶盏,努力地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居高临下的脸眼:“画……画儿?”
“你学什么都比我厉害,这么多年来爹爹去哪儿都会带着你,只因你能歌善舞,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给我们柳家长脸。仰慕你的人那么多,而我,却只能被人忽视!”
“其实你心里很得意对不对?你表面上什么都不显摆,但在关键时候却总是一鸣惊人,你口口声声叫我画儿,可曾有半分为我这个妹妹着想过!”
“家里来提亲的人,都是为了你!从来没有人想到过我……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暗自开心对不对?”
“因为你样样都比我强,长得比我漂亮,还比我多才多艺!”
“你……画……画儿……”柳轻衣蹙眉,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几分不解,几分不可置信,原来她的妹妹,柳意画她,竟然一直这样理解她。
“你住口!”柳意画冷冷地看着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的人:“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总是叫我妹妹,其实你根本没把我当做妹妹!你只会装,你会的你说你不会,到头来你却什么都会!你其实很看不起我,却总装作一副假惺惺的模样!”
“不……”柳轻衣努力地张了张唇,却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说出一句完整地话。
那一刻,她的心里很沉闷地痛,很绝望的痛。她很想要说清楚,她从来没有看不起她……因为十三岁那一年的事情,她知道这个妹妹有很强的自尊心,所以她不是在装,她只是怕打压了她这个妹妹的自尊心。
还有随着她爹爹外出,也是因为柳意画说,她不稀罕那些觥筹交错的地方。所以柳轻衣便没有强求,也不曾向爹爹提出要带她去。
至于那些来提亲的人,她柳轻衣都是回绝了的,再说了,柳意画她早就有了心上人,何故在乎这些……
可柳轻衣终究是没有力气说这些了,也再也没有了说清楚的机会。因为柳意画强烈的嫉妒之心,已经成了一道将她那亲姐姐打入地狱的利掌。
天黑压压地沉,空气格外地闷。
柳意画关上了窗户,春婵也随之进了房间。
柳轻衣见到春婵的那一刻睁大了眼睛,她明明说此行只有她们姐妹二人,为何她……
柳意画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了三个陌生的男人,身形粗壮,皮肤黝黑,满脸胡子,一看便知是市井上的村野莽夫。
这时,她的好妹妹说出了一番令柳轻衣胆颤心寒的话,这寒凉入了骨,入了心,生生的痛。
她说:“这个女子中了药,跑不了的,随你们怎么处置,但是不要让她再活着回到峪州城内!”
“事成之后,银子少不了你们的。”
滚烫的泪水顺着柳轻衣的脸颊流下,她声音哑哑地,却没有力气喊出来:“不……画……画……”
她绝望地望着那个粉色的娇小身影决绝地离去,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那一夜,寒凉彻骨,只是这夜的寒,怎么样也抵不了心里的寒,她觉得就像是有无数地冰针刺入心中,将她的一颗心扎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人世间,为何会有这么多的背叛?为何啊为何,为何要这样折磨她,为何这般地容不下她?
那三个莽汉见了趴在桌上无力挣扎地柳轻衣口水直流,想来他们这样的粗人也自然是没有见过这贵族世家中养出的千金小姐。
柳轻衣常年跳舞,身子窈窕,纤腰盈盈仿佛不禁一握,而那张脸,更是这峪州城内数一数二的美人儿,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清雅中透着贵气,气质不凡。
三个男人毫不留情地伸着他们的那双又粗又黑的手,探入柳轻衣的肚兜内,亵衣下玩弄,揉捏。
“不……”柳轻衣拼了命地想要挣扎,想要喊出声,想要摆脱这些畜牲的魔爪,她是堂堂柳家嫡出的千金小姐,怎么可以受此侮辱。
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珍珠……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只是这凉薄的世间,没有人理会她的绝望。
那三个男人本想着将她从暗处的巷子运至峪州城外,但是对于如此娇嫩的美人儿实在是按耐不住,便找了个极其幽暗的无人小巷,开始他们的恶行。
黑夜,素来是最会包容罪恶的。
没有人理会这个娇弱女子苦苦地挣扎,没有人看到她眼中的空洞与心如死灰般的绝望,衣衫破碎,受尽那三人的轮番**。
她始终都记得那个冰凉的地砖,那入骨的疼痛,和那令人作呕的面孔……
望着那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她的心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只是她没有料到,会有一位如谪仙般的白衣男子忽然闯入,那仿佛是上天派给她的救世主,他将那个恶心的男人从她身上拉了下来,并挥剑替她报了仇。
可那一瞬的美好,倒底是镜花水月,她连他一片衣角都握不住……
天上乌云滚滚,地上血流成河,巷子里的风呼啸地吹,吹翻了她紧紧攥住的黑色披风……她很冷很冷,很痛很痛……很绝望很绝望。
那双空洞眸子看着天上,她苦笑一声,老天爷,你终于要睁眼了是吗?
我柳轻衣活着,我没有死,今夜我活了下去!
一阵电闪,天地煞白一片,她看见了地上可怖的尸体和猩红的血。看着那随风狂舞的树枝……
滚滚雷声响伴随着大豆的雨滴落了下来,滴滴答答打进了她睁着的眼睛。
她身体的麻醉终于渐渐散去,她踉跄着站起了身,一步摔了两跤,手臂上擦出几道血口子,却又万分艰难地爬起,她拢了拢身上的黑色披风,手扶着墙,赤着的双足踩在血泊里一步一步走出这个令人作呕的巷子。
天上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将地上的血水洗涤得干净……
柳轻衣扶着墙看着那幽深的小巷子,在大雨中呵呵哈哈笑出了声,凄厉又荒凉。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个绝望的夜晚,那彻骨的寒凉!
……
一滴血落到了她白色衣裙上,柳轻衣这才恍然从回忆中惊醒。
再抬眼看那屋内的女子,正在对自己的穿着作最后的整理,刚好要准备出门。
柳轻衣勾唇一笑,肆意而凄凉。抬着轻轻缓缓的步子跨入门槛,白衣飘飘,纤长的身形立在了柳意画的面前。
春婵一见柳轻衣吓得睁大了眼睛,心砰砰直跳,惊慌之中结结巴巴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二……二……二小……小姐……”
柳意画见到那雪白的身影也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一双眼眸里满是惶恐和不可置信,她慌张地摇着头:“不……不可能,你……”
那三个男人都是信得过的,而且她亲眼看见柳轻衣喝下那杯茶,亲眼看见她倒在桌子上不能动弹,她怎么可能逃脱得了!
“画儿妹妹,我可是来索你命的恶鬼呢。”柳轻衣步伐轻轻,一步一步走向柳意画。
柳意画吓得连连后退,她看了看窗外那艳丽的骄阳连忙大声道:“你别吓唬我,大白天的哪有什么鬼,你没死?”
柳轻衣弯着唇,眼睛也笑得弯弯,只是那微红的眼眶里是泪水盈盈,带着点点星光:“画儿,你很失望对不对?我这个压你这么多年的大恶人居然没死!我多么该死啊,我抢了你的风头,拿了你风光,我甚至还会去跟你抢辰王,像我这样罪恶的姐姐怎么不去死啊!我罪恶至此,值得你花这么多年的心思来欺骗,来算计……我该死啊!”
一句又一句穿心又刺耳的话语,句句都像是柳轻衣扎在自己心口的刀,一改往日温和娴静的模样,她说得字字一阵见血,带着无尽的苦楚与满腔的悲愤。
第六十六章:柳家姐妹(3)
望着柳轻衣眼眶泛红,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柳意画慌张地退到了墙边,低垂着眸子不再敢看她,她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柳轻衣会活着回来,会这般地来质问她。
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柳意画突然抬起眸子,眸子中有慌张和狠戾:“你胡说!我何曾想要害死你!”
柳轻衣闻声,泪水戛然而止,那份心尖的疼痛转而化作如无数哀凉的小雨淅淅沥沥洒满心头,然后雨越来越大转而成狂风暴雨,那份凄楚,也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挫骨扬灰的恨!
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曾那般的绝望,蚀心吞骨般的绝望,到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她的好妹妹,亲妹妹……来一句,她没有!
“我要杀了你!”一双沾了血的手死死地掐住了柳意画的脖子:“我要杀了你!”
春婵见了连忙去拉扯柳轻衣:“你放开小姐!”
柳意画呛红了脸,咳咳不停:“咳,你……放!”
柳轻衣却仍旧没有松手,此时此刻怒气,怨气,恨!一齐涌上了心头,她现在只想将她撕烂,那样的痛,那么恶心,那么冰凉,那如有着千妖万鬼般的罪恶深巷,那些畜牲般的男人,恶心的事,她多么想让她也去尝一尝!
屋内动静终究引来了屋外的家丁,柳轻衣被拉开。柳意画红着脸跌坐在了地上,咳嗽不停,脖子被掐得生疼,上面还有殷红的血迹。
柳轻衣被柳意画房里的两名家丁拉得远远的,她散乱着头发,冷冷地看着柳意画,那目光,就像要将那个万恶的女子生吞活剥。
这时,门外进了一个丫鬟,抬眸的时候满眼地诧异,好半天才向柳意画传着话:“三小姐,辰王来了。”
柳意画这才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衣物,愤恨地看了眼被拉得远远的柳轻衣,如今已然耽误了她入席的时辰。
柳轻衣凄凄凉凉地笑了,事到如今,她还要责怪她耽误了她这点时间……
人心之恶,人之自私,就是这毫不公平,毫无道理。
试问苍天,她柳轻衣可曾做过半分对不起她的事情,她却要这样对她……
进来的丫鬟看到了柳轻衣,便福了福身子:“二小姐怎么也在这里?昨夜老爷派人到处***不见小姐的踪影,今日是……”
“她是刚才来这里的,昨夜并不在这儿。”春婵见状连忙道。
柳轻衣笑而不语。
事到如今,这主仆二人还不肯放过她,身在闺中的千金,却夜不归宿,若让爹爹知道她失了清白,又免不了族规伺候。到时候她就算不死,也难逃沦为填房或者小妾的命运。
传话丫鬟识趣地不再多问,不该管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多言,只是有礼地道:“既然二位小姐都在,那正好,快准备准备,马上去前院的宴席见客。”
柳意画不屑地看了柳轻衣一眼,既然都撕破脸了,如今也不必在伪装什么了,看她那怒极的模样,就算保住了性命,没了清白,她照样也争不过自己,想到这里一丝笑意弥漫上嘴角,她唤了声:“春婵,扶我起来,整理一下,咱们去赴宴。”
……
萧亦离出门前交代好卫秦牢牢守住客栈那边,他此番出来只带了两名随侍,六名贴身护卫,当然护卫躲在暗处,他身后跟着的只有两名随侍。
此番受柳大人的邀请来赴宴,对方的目的,他了然于心,也做足了准备。
只是没有料到,在柳府门前,一同前来的还有另一名客人,峪州城赫赫有名的云家家主云怀。
云家家主英年早逝,而这样继承云家家业的云家长子云怀,虽年不足三十,但却是东陵国了不得的人物。此人博学多才,见识深远,萧玉澈多此登门拜访,求他入朝为官,奈何他却死死守住这云家的家业不放,空有一身才学,却不愿入仕途为官。
云家乃是书香世家,以才学闻名于世。与官家柳家本是不同流合污的一派,但此时不知为何也会出现在柳府门外。
云怀一袭冰蓝色的丝绸锦衣,上面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竹叶,一块镌刻着云字的碧色玉佩系于腰间,头上白玉冠束住墨色的发丝,亦是一位不可多得翩翩佳公子。
两人见面,明明知道彼此身份,却均装作互不相识,两人衣着均很朴素,身旁也都仅有一两名随侍。
面不改色脸上挂笑,微微颔首,算作是礼节。
一语不发,两个衣着甚是朴素的人入了这奢靡无比的柳府,与周围的珠光宝气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旁人若不知,定会以为是这柳府来了两个门客。
随着领路的侍从进了花院,入了坐席。柳大人见到云怀的刹那,那油光满面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一丝惶恐,但随之又赔着笑道:“云家主怎会亲临柳府?也没给我们打一声招呼……”
按说这云家和柳家,一家与世无争,一家攀附朝廷,本是一清一浊两路人,即便同住峪州城,那也是一西一东,平日几乎从不来往,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云某不请自来,柳大人不会不欢迎吧?”云怀笑了笑,手端于胸前,极其有礼地颔首,那双黑色清亮的眸子缓缓抬起看着这一身富态的柳大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与厌恶从眼底掠过。
“怎么会怎么会……”柳大人连连笑道:“云家主亲临柳府,自是使我柳家蓬荜生辉。”
再看见萧亦离,柳大人更是满面笑容地行跪拜之礼:“微臣恭迎辰王。”
云怀简直,也目无波澜毫不惊讶地跪下行礼:“见过辰王。”
入了坐席,碍于云怀在场,很多话柳大人不得明说,便催促这丫鬟将那两名生得貌美如花的女儿唤来给这两位大驾光临公子奏曲伴舞以缓解这场奢华的宴席诡谲而静谧的气氛。
柳意画换来换去,还是觉着那件蓝色的衣裙辰王会喜欢,便仍然穿了那件绣白兰花的蓝裙,被春婵扶着从走廊处缓缓走了出来。
老远便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端坐于席子之上,墨发随风撩起,白袖飘飘,抬手端茶盏的姿势都是那般的温柔好看。
仅仅一个侧颜,便是一见便觉惊艳的绝世风姿,宛如九天降临而下落入尘世的谪仙。
柳意画红了脸,娇羞着向那个那处席子走去……
柳大人看着萧亦离随口道:“不知辰王妃,何不与王爷一同入席?”
“王妃累了,今日留在客栈休息。”萧亦离也随口一答。
柳大人却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萧亦离,看见他脖子上衣服盖不住的地方有两三处红印,便笑了笑,长年沉醉于花街柳巷的柳大人自然是清楚了怎么一回事。
传闻东陵国第一美男萧亦离不近女色,令无数少女叹惋痛惜。看来都是假的嘛……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女人好财,男人爱色,亘古不变的定论,便是这人人称奇的辰王也不例外。
想到此处,柳大人狡黠一笑,如今君子来了两位,恰巧他柳府也有两位佳人。如若公子与家人喜结连理,那他的后顾之忧也自是没有的了。
辰王若是娶了柳意画,那两家即是亲家,亲家怎么会难为亲家……
至于这云公子,本就是书香世家,若能将那博学多识的柳轻衣嫁与他,也是美事一桩。
见柳意画扭扭捏捏从走廊处行来,柳大人暗地里递了个眼色给她,她一见,马上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的另一条走廊上,一个纤瘦的白色身影,也毫无顾忌地走了过来,没有丫鬟搀扶,她就那么孤独地走在长廊上,凄凉又决绝的步子,不带任何一点小女儿家的娇羞。
柳意画入了席,恭恭敬敬地对着辰王行礼,然后视线落到了旁边的蓝衫男子的身上,目光有一丝不解。
云怀也轻轻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在下云怀。”
柳意画立马眉开眼笑:“原来是云家主呀!”
柳眉杏眼,笑得十分娇蛮可爱。
云怀却是根本不作更多的理会,只是淡点头。
柳意画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朝对面的白衣男子看去,对方一直垂眸,除了在她行礼之时点了下头之外根本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思及此不免失落。
但她这份小失落又算得了什么,柳轻衣见到萧亦离的那一个瞬间,眼神惊慌失措,踉跄地连连退了三步。
他……是辰王?
那个斩断那三个畜牲生路的人,那个为她报仇的人,那个就像是她的救世主的绝世男子,居然是辰王?
那夜,他解下黑色的披风,遮住了她满身的污秽,她听到了他极其温柔的对她说:“我来了,别怕。”
……
那个让她在那夜之后有勇气活下去的男子,那居然是她妹妹惦记了两年的辰王……
若不是因为他的到来,柳意画也不会这般地防范于未然而置她于死地,那夜若不是他挥剑救她性命,她也早就暴尸荒山。
一抹苍凉的笑漫上嘴角,这世间无数的苦涩,皆是天意弄人……
这么说来,柳意画这一举,非但没能让她远离辰王,反倒让自己的心而今已然倾心于辰王了。
黑夜中的白衣男子……就像是无尽苦海中的一盏明灯,点燃了她几乎凋零的生命和希望。
她柳意画,没有经历这样的绝望,没有感受这样的苦痛,她的那份倾慕,于她而言不过是浅薄得不能再浅薄了……
此时此刻,她柳轻衣真的恨不能掐灭她柳意画这根本微不足道的希望。
第六十七章:柳家姐妹(4)
但此时,柳轻衣她不能过去,只因昨夜的那一幕被辰王清清楚楚地撞见,他撞见了她受人**失了清白,她不能让他看见自己……
一是因为她害怕见到那么美好的男子眼中的嫌恶目光,因为那样,她心里那一点点的美好都会荡然无存,那是她的希望,此生不见,那份希望兴许还能在心中永远存留。
二是因为她失了清白,如若辰王见到是柳家的二小姐失了清白,此事保不准会传出去。毕竟这一见考量辰王的人品,而人品,恰恰是这世间最无从考量的东西。
那夜他虽然救她,却不是真的在救她,那不过是他的无意之举。
思及此,柳轻衣缓缓后退,想趁着众人没有发现她的到来,退到角落里离去。
却没有想到柳大人却是已经看见了她,连忙大声唤道:“轻衣,还不过来见客。”
柳大人这一唤,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到了柳轻衣的身上。
柳意画的眼神也瞥了过来,那眼中分明带着恨怨。
父命不可违,从小到大,她母亲都教导她不能失了礼教,但此时……
“轻衣!”
但若此时不去,也必然免不了父亲的追问与责罚,到时候更是纸包不住火。
暗暗咬了咬牙,柳轻衣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眸子静静入了席,本想坐在最偏僻的角落,却被父亲指着柳意画旁的席子道:“坐这里。”
而那个位置,对面是一位陌生的蓝衣公子,她不认识,也无暇关心,只是那蓝衣公子身旁的月白衣袍,在阳光下格外灼目。
柳意画虽然有些愤怨,但碍着脸面,对着柳轻衣笑道:“姐姐,坐我旁边吧。”
而柳轻衣却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因为那清冷的目光不知何事已经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柳轻衣微微抬了抬眸子,神色几分不自然地看向萧亦离,那个男子着实惊艳,今日的艳阳下,那张脸更是清晰无比,绝美无双。
只是那幽深的眸子里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没有任何的神情。
没有昨夜流露的狠戾,担忧,痛心之色……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
触碰着他的目光,柳轻衣刹那间的失神,却又想到昨日之事,旋即垂下了眸子,手紧紧攥紧着裙摆,因为她没有任何的脸面再见他。
只是幸运的是……他的表情,在此时,连认出她的惊讶都没有,更惘论嫌恶了。
柳轻衣想着,昨夜那样黑,也许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她的脸,或者说他根本不曾记住她的脸。
如此想了想,手上的力道微松,心倒也安了下来。
果然,萧亦离只是很轻很轻地扫了眼柳轻衣,那轻轻一掠而过的目光,连打量都算不上,扫至柳意画身上时,目光落定。
见萧亦离的目光扫过柳轻衣落到自己的身上,柳意画眉开眼笑,连忙望着萧亦离甜甜笑道:“王爷……”
萧亦离脸上一贯的笑容,却根本没有看柳意画的脸,而是静静看了眼她裙摆的白兰花上,然后随口道:“柳姑娘身上的绣白兰甚是好看。”
温和的声音,清澈得似山间汩汩的溪流声,这句话又是赞美,听得柳意画笑得更甜了,心里更是雀跃无比:“谢王爷夸奖。”
柳轻衣悄悄地瞥了眼萧亦离,只见萧亦离只是垂着眸子,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谁也没有看。
方才的那句赞美,纯属无话的客套。
但只有萧亦离自己知道,他是为了让旁白那个惶惶不安的白衣姑娘安心。
她害怕他提及昨晚之事,害怕昨夜之事传了出去,所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看一眼柳轻衣。
柳轻衣也自然而然地理解为他根本没有认出自己。
从头至尾,有问她便答,无问便不做声,他们商量他们的治理南方水灾一事,她作为一个女子便静静聆听便好。
直到……
柳大人不知话说到了哪里,忽然开口道:“画儿你来给辰王弹奏一曲,轻衣的舞素来跳得极好,你们姐妹二人来给客人助个兴。”
柳意画倒是乖乖听话的去抚琴,但是柳轻衣却是好半晌才缓缓站起了身子,如今她,昨夜她……而今如何跳得了舞?
浑身的疼痛,连走路都极为地勉强。
云怀看着柳轻衣,这个姑娘他倒是关注很久了,性子娴雅,温和有礼,舞姿轻挑出尘,气质也不同凡俗。
倒也奇怪,柳大人这等**的贪官,竟也能培育出这样一个气质绝佳的好女儿……
柳意画弹指试了试琴音,继而抬头望着柳轻衣,眼中藏着一丝笑意,口中的话语去满是担忧:“怎么了姐姐,你不舒服是吗?”
柳轻衣苍白无力地一笑,倘若她此刻说她不舒服,爹爹事后定会追问其缘由,到时候怕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如若她硬着头皮跳下去,那舞步定然也难看至极,怪异的舞姿也定会让人怀疑。
她这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在场之人都在等着这如花似玉的姐妹二人表演,柳轻衣一步一步走出坐席,满心凄凉与绝望。
“不必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众人纷纷向萧亦离看去,只见他轻轻道:“本王素来不喜歌舞喧嚣。”
柳大人眼里闪过一丝疑虑,莫非这辰王真的打算跟他撕破脸,兵戎相见?
柳轻衣倒是意外地看了眼萧亦离,她现在才恍然惊觉,那人根本早就认出了她。他只不过是装作没有认出而已。
……
柳意画没看到柳轻衣出丑,心里几分不是滋味。从椅子上起身回席子的时候,路过柳轻衣的身边,一不小心扭伤了腿,摔下去的时候顺手抓住了柳轻衣的衣裳。
一个猝不及防,柳轻衣也被扯倒在地,只是人倒了没有关系,但那衣服……
柳轻衣的白衫被人扯开,裸露出的肩膀和锁骨,皆是青紫一片……
“怎么回事!”柳大人见此一幕怒喝出声,两个女儿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失仪!
在场的丫鬟家丁在这一刻无不唏嘘,四下里议论纷纷……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那身子……”
“二小姐居然……”
“怎么会?二小姐是如此洁身自好之人……”
柳意画闻声连忙爬了起来替想要去扶柳轻衣:“呀,对不起呀姐姐,我把你也给绊到了。”
柳轻衣却是不动生色地打开她的手,轻轻将自己的衣襟拉上了肩头,眼中似有泪水,但是此刻的她已经心如死灰。
大不了,把这所有的事情都捅出来,管这在场之人信不信,至少,那辰王也不会去她这个恶毒的妹妹为侧妃!
柳轻衣含着泪水轻轻看了一眼在一旁暗笑的柳意画,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正准备开口,一个狠狠地巴掌甩在了柳轻衣的脸上。
承受不住如此重的力道,柳轻衣再一次跌倒在地,却是死死咬住牙,一声不吭。
只见柳大人早已怒火攻心,根本顾不上在场的是辰王还是什么云家主。
“柳轻衣!你竟敢如此辱我柳家的颜面!”柳大人万万没有自己如此冰清玉洁的女儿,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会做出此等丑事。
“爹爹,你不要再打姐姐了。”柳意画连忙上前拉住已经暴怒的柳大人。
而此时两个局外人皆坐在一旁,也不看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直到柳大人挥开柳意画,一脚踹在柳轻衣的身上逼问:“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柳轻衣笑得凄凉,两行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愤恨地看着柳意画,这个目光看得柳意画心一颤。
“好,我说……”柳轻衣的声音响起,那么地柔凉,那么地无奈,她是要说出来,将她妹妹的恶行一言不差地说出来,哪怕没有人会相信她。
“是……”柳轻衣咬着牙齿,话还没说出口。
“是我。”一个清朗而沉着的男子的声音不知从那个方向传来。
在坐的众人都愣住了,下面的奴仆也面面相觑,纷纷张望去找声音的源头。
柳意画也错愕呆愣地看向坐席那个蓝色的身影。
柳大人的手也顿住……
空气一时凝固。
萧亦离挑了挑眉毛,眸中一丝诧异地瞥向身旁的男子。
云怀倒是面色平静,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走到柳轻衣身边,将柳轻衣及其温柔地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一幕,倒是让萧亦离想起了一位故人,曾有一位姑娘也爱穿白纱衣,会跳舞,身姿窈窕,三年前,他也曾这样牵起过一个无助的倒在地上的女子。
柳轻衣诧异地看着云怀,虽然这个男衣男子很眼熟,但是实在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到过,便是见过,也必然不熟悉。
他为什么……
云怀神色极尽温柔地替柳轻衣拭掉眼泪,拂了拂柳轻衣的头发,就像是情人之间那般。
柳轻衣不明所以地退了一步,却被云怀一把拉住,她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面容俊逸温和,为人清雅有礼,而且云家是书香世家,他又是云家的家主,他何故这般抹黑自己。
这个男子也不像是那种玩弄女子的风流之辈,他沉稳,成熟,内敛,坐席上话并不多。可他为何……
云怀轻轻地对着柳大人道:“抱歉柳大人,在下今日来便是向柳大人来提亲的。”
“昨夜……”云怀失笑一声,却装得极其地像:“此事说来惭愧。”
第六十八章:天衣无缝的慌
柳大人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懊恼方才骂了那句野男人。
“昨夜在下在酒楼里喝醉了酒,恰巧遇见从我身旁路过的轻衣姑娘,便唤住了她,本是想着轻衣姑娘才华出众,想与她一论名家经典,这谈着谈着,两人便醉得厉害……”
“实在是惭愧,在下醉得不省人事,谁知道竟然就这般轻薄了轻衣姑娘。”云怀说着眉头拧得很紧,神情挣扎了很久。
萧亦离斜睨一眼:“……”
心道,倒装得挺像,这演戏的本事跟某人有得一拼。
正坐在床上吃糕点楚灵萱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
“今日在下醉醒时,才发现轻衣姑娘早已走了。”云怀说得痛心不已:“此事真是难为轻衣姑娘了,想她一个人孤独地跑回柳府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
四下皆鸦雀无声。
柳大人闻之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很显然是相信了,正要开口就见云怀又道:“所以今日光临柳府,就是为了来向柳大人提亲。”
这个慌说得简直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云怀本就不常来柳府,此次莫名其妙地来,若是因此事提亲,那便更是合情合理了。
柳意画诧异地看着云怀,又愤恨地看着柳轻衣,几分不信,连忙道:“不可能!”
萧亦离淡淡地扫了眼这个爱耍小算计的女子,只是她这个智商……又让她想起了某个人,不过那人心思纯挚,与这些个俗物不可相提并论。
楚灵萱又打了个大喷嚏:“阿秋……诶,我这是怎么了……”
……
云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柳意画,等待着她的后话。
只见柳意画斩钉截铁道:“她昨日分明中了麻药……怎么可能有力气与这位公子谈论!”
闻此言,柳轻衣笑而不语。
“是了……”云怀淡淡地开口:“轻衣姑娘是有些不对劲,说话有气无力的,不过在下请了大夫给她抓了些药服下了。”
“那也不可能!”柳意画睁大了眼睛,心里的愤怨与嫉妒冲毁了她的头脑:“昨夜有三个男人看住她,就在那个偏僻的茶楼,她怎么可能跑得了!又怎么可能遇见公子你呢?”
话说到此时,柳大人已经不可置信地看向柳意画,而她却浑然不觉,而她却自以为聪明,聪明到能拆穿这个骗局。
众目睽睽之下,柳意画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云怀满意地笑了笑:“其实在下也好奇,轻衣姑娘怎么会落到那三个坏人的手中。”
这一句话一说出口,柳轻衣的身子害怕得抖了抖,那一夜,她怎么也忘不了。而此时,真相就要大白了吗?
也是啊,堂堂云家家主,怎么会娶她这样一个残花败柳,他这一番话不过是在帮她引出罪魁祸首罢了,怎么会真的娶她?
虽然她也希望真相大白,让所有人都看清柳意画的真面目,但是,她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柳意画终究是柳家的女儿,爹爹再怎么讨厌她也不外乎罚她闭门思过几月,而她才是毁得彻彻底底。
却没有想到,云怀轻轻握住了柳轻衣的手臂,似是在安慰她。
柳意画看到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好像中了圈套,连忙道:“我其实也不知道姐姐她得罪了什么人,这些……这些我都是听春婵说的!”
说着随手一指,指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春婵头上。
春婵顿时吓得腿软,惊慌失措道:“奴婢冤枉。”
云怀又开口道:“在下见了那三个人想要带走轻衣姑娘,便命人将其拦下,从他们手中救下轻衣姑娘,然后替姑娘解了麻药……”
柳轻衣听云怀此番话,几分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见机接道:“是云公子救下了我,此番救命之恩,作为报答,我才留下来陪云公子谈论名家经典,名家书画。”
云怀见了满意地点了点头,神色又恢复了犹豫:“这一聊聊得很是尽兴,只是没有料到在下最后竟然喝得烂醉如泥……竟然对轻衣姑娘……”说到这里云怀又露出了一副我真是罪该万死的表情。
“那三个人是何人?为何要对小女图谋不轨……云公子可见到了那三人的长相,老夫定要将他们寻来问个明白!”柳大人话一出。
柳意画心惊不已。
于柳意画而言,若是找到了那三人,所有的罪责全推到她头上是无疑的了。
“是三个粗野莽夫。”萧亦离轻轻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一度落到了萧亦离的身上。
云怀拧了拧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柳轻衣的心更是慌乱,毕竟,辰王他才是现场的目击者,如果他将真相捅了出来,那纵使云家家主再怎么说辞也是护不住她了。
众人凝神屏息,只听见萧亦离缓缓道来:“不巧,昨夜本王的王妃也跑丢了,本王四处寻了寻,无意间撞见三个人正要将无力挣扎的柳小姐带走,但当时并不知道是柳家的小姐,但是看见三个粗野的男人要将一个弱女子带走,想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本王正准备出手……”
“就看见云家家主已经先出手救下了柳小姐。”萧亦离轻声说着,语气波澜不惊:“于是本王想,这三个人会不会是人贩子,专门拐带年轻的姑娘,于是就命人将他们捉了来,想问问王妃的下落……”
此话一出,云怀和柳轻衣看向萧亦离的眼睛,多了几分感谢。
但柳意画却是颓然无力地跌坐到了地上……那三个蠢货若是落到了辰王萧亦离的手里,轻轻一审问,不就什么都出来了么。
再加上她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已经惹得众人猜疑了,现在又有了人证……
“但本王料错了,他们不是人贩子,只是受人指使意图谋害柳小姐罢了。”说话时咬重了“受人指使”这四个字。
如今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在萧亦离还没说下文时,柳意画以及她的丫鬟春婵已经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口不能言。
柳轻衣挣脱云怀的手轻轻地走了过去,垂眸望着柳意画,语气冷森森凉入了骨,尾音发颤:“画儿,姐姐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要害我?”
“昨日,你约我出去喝茶,不让我带仆从,却悄悄在我的茶杯里下药……”柳轻衣回想昨日那一幕,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满眼都是凄苦绝望。
“孽障!”柳大人怒喝一声。
柳意画连忙爬过去,抓住了柳大人的衣摆,哭得梨花带雨:“爹爹,画儿错了,画儿一时糊涂!”
柳大人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其踹开,再看了看萧亦离,他眼中眸色清冷,挥了挥衣袖站起:“本王纳侧妃一时不劳大人费心了,本王的妃心思纯挚,本王不想让她受委屈。”
意思是我家王妃心思单纯,要是娶了这么个恶毒女人做侧妃岂不是会把她害惨?
柳意画闻言,无助地望着萧亦离,却见他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心里顿时绝望无比,狼狈之下又爬到了萧亦离的面前:“王爷,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萧亦离看了看天色,拂袖起身。
柳大人见将柳意画许给他做侧妃的计划就此失败,便叫住了萧亦离:“王……王爷,南方水灾一事……”
云怀闻言静静地看向柳大人。此人贪污朝廷无数,让南方灾区百万流民居无定所,那么大一块地方,山间饿殍遍野,河内浮尸无数。
但是她云家终究不是朝廷的人,这些事便是看在了眼里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今辰王大驾光临,那么他的机会便也来了。
此番不请自来,一是想看一看这辰王的人品,而是想看看能不能拉拢一下他扳倒在这个峪州城只手遮天的柳府。
要知道这柳大人,拿着管家的俸禄,还贪污朝廷发配下来的赈灾粮饷,欺压良民无数……奈何此人势力滔天,下民纵使有苦,消息也传不到帝都城那边。
而今这辰王来得正好,从方才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谎言亦可以看出,辰王是个聪明人。从他的衣着打扮气质谈吐,也能说明此人并非与柳大人是一类人。
且关于柳大人贪赃枉法之事,云怀早就想找机会,去会一会这个远道而来的辰王了,今日机会正好。
“柳大人,此事本王会再斟酌的。”萧亦离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谢辞了柳府的盛情款待。
云怀看了眼一旁的柳轻衣,对着柳大人道:“在下与轻衣姑娘的婚期,在下会派人来商议,还望柳大人替在下照顾好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柳轻衣诧异地望着云怀,只见他对着自己温柔一笑,那笑容温暖就如这四月艳阳下的春风,只是也不知那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柳大人命人将哭闹的柳意画带入了后院,前院云怀已向柳大人告辞正要离去,却被柳轻衣轻轻唤住:“云公子,我想与你单独谈谈。”
事已至此,也不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了,虽然柳大人眼中很显然觉得这句话于理不合,但是见云怀笑道:“昨日在下有一谜题未曾解答出来,想来今日轻衣姑娘是想出谜底了。”
云怀朝柳大人抱歉地笑了笑:“昨日之事,实在是对不住,而今轻衣姑娘已与在下有婚约,相邀探讨一下诗词歌赋,并无不妥吧?”
柳大人虽然不知道这个云家家住究竟是何意图,毕竟柳家与云家,虽没什么仇怨,但素来也井水不犯河水。
但云家名声甚旺,将柳轻衣嫁过去,他柳府也不亏。如此一想,柳大人点了点头,算是放行。
第六十九章:萧亦离的戏弄
两人走出柳府,来到一处河畔的柳树下,斜阳下柳絮纷飞,河面上波光粼粼,如此春好日,如若真来谈论诗词歌赋,想来也是一桩美事。
只是此时柳轻衣却再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对于这位陌生的公子,她感谢,但也唯有感谢而已,她这副样子,昨夜的真相,想必已是人人弃而厌之,她怎敢高攀?
这个慌圆得再好,也只是一个慌,改变不了昨夜惨恶的现实。
“云公子……”柳轻衣的声音很好听,细腻温婉,柔软似风中柳絮,轻和似起舞的轻衣,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云怀顿足,缓缓转过了身,看着柳轻衣,只是神色早已平静,没有了方才对柳大人的歉意,脸上没有了那份懊恼,也没有对柳轻衣的万般怜惜,唯有平静。
但是这样的平静,反而让柳轻衣心安,因为他看见了那一幕,看见了自己身子上不洁的痕迹,却没有真的对她表示厌弃。
“今日多谢云公子舍身替我圆谎,保了我的名声,也揪出了恶人。”柳轻衣说着,语气不卑不亢:“但是如若真让公子娶我,那着实是难为公子了,公子知道轻衣已是残花败柳,早已配不上公子。所以不能耽误了公子……”
听到“残花败柳”这四个字,云怀眼中一丝异样闪过,敢问这世间哪有女子会这样称自己?
云怀看着柳轻衣,只见她低垂着眸子,容颜美好,温柔的风起了她几缕发丝。
“如若在下不娶姑娘,在下岂不是落了个风流又不负责任的名声?”云怀站与轻衣三步远,清朗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闻言,柳轻衣已经不知如何言语,不娶她,似乎也对云公子有所不利。
“云公子,那便娶我作妾吧,轻衣……只想要一处小小的居所,吃喝用度不会太多,轻衣会一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会……若公子需要轻衣帮什么忙,轻衣也自当倾尽全力。”
云怀想了想,想要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能说什么,最终只是语调平静地道了声:“好。”
便无了话。
……
客栈——
“阿秋——”楚灵萱正拿着筷子准备夹菜,却不知怎么的又打了个大喷嚏,连忙捂住口鼻,不好意思地看着对面的萧晚儿:“对……对不起。”
这已经是今天第五十七个喷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萧晚儿手撑着下巴望着楚灵萱:“阿嫂,你莫不是染了风寒了?”
“兴许是……”楚灵萱眉毛挑了两挑,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色:“萧亦离他遭遇什么不测了?”
萧晚儿:“……”
萧晚儿忽然盯着桌对面的楚灵萱,看到她的脖子上好几块红的,连忙又问道:“阿嫂,你……你脖子怎么了?”
“脖子?”楚灵萱摸了摸自己脖子,没有什么异常呀,一脸不解地看着萧晚儿。
“你的脖子上有很多红疹子,莫不是被虫子咬了吧?”萧晚儿含着筷子,神色凝重:“我小时候钻到花丛里玩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后来擦了好几天的药才好。”
“你痒不痒?”
红疹子……
脖子上的红疹子……
楚灵萱眉毛一抽,仿佛明白了什么:“……”
“看起来好严重的样子……”萧晚儿又凑近了一看:“而且我从没见过这么大块的疹子,还是没有起包的疹子。”
“没……没事。”楚灵萱脸颊微红,一手捂着脖子,几分无奈:“就是被狗啃了而已。”
“狗啃?”萧晚儿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嗯……”楚灵萱含糊地点了点头。
“……”萧亦离刚刚安排好此行的所有事宜,刚步入走廊,就由远及近地听到了这段对话,不由得唇角抽了抽。
狗啃……
“唉,你说这夜黑风高的,萧亦离他不会去逛青楼吧?”楚灵萱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凝神看着萧晚儿。
“不会的不会的,外面的人都说皇兄不近女色。”萧晚儿不在意地摆摆手,夹了筷子菜:“而且他从来都不去青楼的。”
“不近女色?”楚灵萱筷子轻戳着下巴,眉毛上挑,眼神狐疑。
那昨天晚上啃她的是鬼么?
“从来不去青楼?”如果她没记错,多少天前还在青楼里撞见过他来着。
“嗯,当然这只是传闻……”
楚灵萱:“……”
楚灵萱又看了看窗外,外面漆黑一片,这个时间,居然还不见他回来……他仇人这么多,莫不是真有什么不测?而且他又不会武功……侍卫都留下来将这个客栈团团包围了。
楚灵萱刚准备起身去外面看个究竟,却觉得腰以下一阵酸痛袭来,不由得龇牙咧嘴:“诶……”
“阿嫂你怎么啦?”
“坐着说话腰好疼。”
“……”
楚灵萱撑着桌子站起了身来,走到窗户边看了看,窗外一片夜色,风吹着树叶儿沙沙作响,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围着客栈的,两排整整齐齐的侍卫。
“他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楚灵萱神色难掩担忧,说话的语气也平平缓缓,难得的正经。
萧亦离驻足门口,唇角渐渐勾起,眸中笑意愈浓,心里流溢而出的温暖却是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于是他没有推门而入,而是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房 。
萧晚儿摇了摇头,神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可是那些侍卫不放我们出去……”
楚灵萱咬了咬唇,事到如今,只能去找他了,如果侍卫不放行……
那她就……古代女子必杀技,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俗套了点,但也是她目前唯一的技能了.
“晚儿,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去就回。”
“诶……”萧晚儿话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来到楼下门口,果然又被侍卫拦住了:“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出行。”
“我肚子疼……”
“回姑娘,客栈里有大夫。”
“我要如厕!”
“……”侍卫几分无奈:“客栈里也有茅房。”
“侍卫大哥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楚灵萱抓着侍卫的手臂,抬手抹着根本没有泪水的眼睛:“我好想我夫君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侍卫神色几分慌张地挪开了楚灵萱的手,站得老远,还生怕被人看见。
楚灵萱眯了眯眼睛,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是吧……
“我跟你讲,萧亦离他要是去了青楼带了个女人跟孩子回来,我唯你们是问!”
“……”侍卫抹了抹汗:“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楚灵萱在门口纠缠了半天,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这些个呆头呆脑的侍卫就是不放行。
正在楚灵萱已被逼疯,踏着小碎步想要闷头冲出去时,一个随侍匆匆忙忙地跑来,神色略显慌张:“姑娘,公子回来了。”
“回来了,在哪?”楚灵萱看这人的神色不太对,而且始终低着头,不由得心里一紧:“萧亦离……他,他怎么了?”
她今天可是打了一整天的喷嚏,莫非……
“公……公子遇刺了,刚刚从后院进来的,此时正在楼上东侧最里面一间厢房。”
遇刺,萧亦离这人怎么又遇刺了……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认识他以来,他好像一直都在遇刺……
真搞不懂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要杀他,难不成都是因为嫉妒他的美貌?唉真的是……
楚灵萱闻言一个踉跄,顾不得腿脚走路的不适,立马就朝着楼上跑去,还险些跌倒,心中满是惊慌失措。
那个随侍见楚灵萱就这么跑走了,才抬起头摸了把汗,脸上几分无奈却也哭笑不得,怔愣半晌才发现自己刚刚一时心虚紧张说错了话,王爷是在西侧最里面一间厢房。
“诶,是在西侧……”再开口时,楚灵萱已经消失在楼道口。
但是他没有想到,其实楚灵萱东西不分的。
楚灵萱跑上了楼,东侧……
东侧是那边?
慌忙下索性随便跑了个方向,推开了房门,进门的刹那,就看见门口的地上几滴鲜血……
颜色猩红,的的确确是血的颜色,触目惊心。
他受伤了……
楚灵萱捂住嘴,眼眶中有薄薄的雾气:“萧……萧亦离……”
跑进去一看,果然有个身影斜躺在床上,月白的袍子,青丝墨发,轻闭着眼睛,睫毛若蝉翼,眉目如画。
楚灵萱便不停蹄地跑过去,双手搭在萧亦离的身上:“萧亦离,你哪里受伤了?”
那人仍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楚灵萱一双眸子里流转的惶恐与不安,一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更别说血迹了……
那他为何昏迷不醒?
楚灵萱一双爪子放在萧亦离的肩膀上,摇了摇:“萧亦离,你醒醒……”
“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楚灵萱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烫也不凉,又探了探呼吸,呼吸平稳。
萧亦离微微睁开眼睛,见着楚灵萱苦恼又担心地趴在床边,秀美紧拧,眼中有薄薄的雾水。
那眸子里,流露是纯粹的担忧,纯碎的害怕和惊慌……
多少年,再没有见到这样的目光了。
见到萧亦离醒来了,楚灵萱连忙凑过去问,烛火下,眸光流转:“你醒了,你哪里受伤了?”
萧亦离拧了拧眉,好似真的很痛苦一般,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
楚灵萱果真趴在他的胸口上看,还伸出手揭开他的领口外衫往里看,衣襟白胜血,哪里看得到一点血迹:“哪儿?”
“就是这儿……”
“可我没有看见伤口呀。”
“是内伤。”萧亦离的手不自觉抬起,按住了那只摸摸索索又十分不安的爪子。
掌心下,是一处温暖的胸膛,隔着几层衣物,尚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楚灵萱想要移开手,却被那双温温凉凉的手紧紧按住。
第七十章:对牛弹琴
楚灵萱拧眉抬头,看见的却是那微微勾起的嘴角,笑意一点点在唇边漾开,似暖阳下的碧波春水。
“……”
“你骗我?”楚灵萱抬起眸子,带着盈盈泪水的眸子里有了几分被耍的恼怒:“你根本就没有受伤!”
“怎么,你很希望为夫受伤?”萧亦离眼尾轻挑,一双眸子带着似水的温柔和溺人的笑意。
“我……”听到“为夫”这个词,楚灵萱脸颊微红,的确,过了昨夜,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嗯,不是很单纯的恋爱关系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想到昨夜……
楚灵萱就气不打一处来,眉毛紧拧,眯着眼睛:“是,你倒是好好的,你可知道我现在满身都是伤痕。我现在出门怕见人,走路怕闪了老腰。”
“你昨晚……你居然……你!”楚灵萱磨了磨牙齿,这人真的是很表里不一啊。
萧亦离似笑非笑,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你不是很清高么?不是不近女色么?”楚灵萱挑着眉毛,眼中有怒火:“昨夜你居然趁人之危对我干这种事情,其实这没什么,反正咱们名正言顺,但是你居然趁我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这么干,你说你……”这不是耍流氓么?
萧亦离唇角勾得更肆意了:“你都不记得了?”
楚灵萱见他这诡异而神圣的笑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记得什么?”
“你知道你昨天对本王说了什么么?”
“我说……说什么了?”楚灵萱眨巴眨巴眼睛,她应该好像似乎可能真说了点什么……依稀记得那个什么药效的确让人百般煎熬。
楚灵萱自动脑补了自己抱着萧亦离的大腿垂涎三尺的痴傻模样。
“……”
萧亦离静静地看着楚灵萱,笑得意味深长。
“……”楚灵萱忽然觉得头顶的晴天有道天雷霹过:“那么我到底说了什么?”
“想不到你原来对本王惦记这么久了。”
“我……”楚灵萱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晕。那么昨日她真的像个饿狗一样跪求某种不耻的事情?
太太太……丢脸了。
“昨夜,你什么都没看到,昨夜的我被鬼神附体,中邪了,那不是我……”
“……”
“嗯,对,那真的不是我……”
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转移话题:“小离离,你什么时候学坏了?居然学会捉弄我了。”
萧亦离眯了眯眼睛:“你叫我什么?”
“唔……阿离……”楚灵萱眉飞色舞,觉得应该给他起一个昵称。
萧亦离眉眼含笑里温柔溺人,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似谭渊,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大手一捞,将楚灵萱直接从床边拽上了床:“天色不早了,睡吧。”
“喂……诶。”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了萧亦离的怀里,那人手撑着头,柔凉的墨发丝丝缕缕垂下,从楚灵萱的角度望去,那烛火光下的侧颜,惊为天人。
但是却见那人方才还笑着的眉眼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好像没有焦点,但是里面却有许许多多的情绪,让人难以琢磨。
“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楚灵萱抬眸看着他薄薄唇:“你可以跟我说……”
屋内一片寂静。
楚灵萱略显失望地垂了垂眸子。却看见萧亦离的指尖划上了自己脸颊,那目光看她就像在观摩一个物品一样,没有什么情绪:“脸上的伤,已经好了。”
“嗯。”楚灵萱轻轻点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身上的伤,可还疼?”很平静的声音和语调,问得也很随意。
楚灵萱默不作声,继续点头,心中闷闷的。
“睡吧。”萧亦离将楚灵萱稍稍捞近了点,手一挥,帷帐落下。
漆黑的夜中,楚灵萱睁着眼睛到了半夜,他什么都不跟她说……什么都不说。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呢?
他明明对自己很好,可为什么她好难过呢,楚灵萱觉得,自己也许爱上了一个自己其实并不了解的人,然后因这爱而快乐,因这份不了解而悲伤。
昏暗下,一只手忽然抚上了楚灵萱的眼睛,楚灵萱惊得眨了两下眼睛,一不小心睫毛刷在了那人的掌心。
“为何还不睡?”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睡?”楚灵萱翻身看着那人的侧颜。
他黑眸如渊望着帐顶,亦无任何神情,口中答非所问:“本王今日去了趟柳府。”
“嗯……?”楚灵萱不解:“然后呢?”
“柳家有位两位貌美的女儿,那位柳大人一心想将那两位女儿嫁给一些有名望的人,借此拉拢权贵……”
楚灵萱若有所思的点头:“嗯,我不同意。”
萧亦离眉挑了挑,转过脸,眼中疑惑:“你不同意什么?”
“纳妾啊,我不同意你纳妾。”楚灵萱语气十分认真,眉头渐渐拧起:“你不会是看了那两个貌美的女儿了吧?”
萧亦离表情怪异,几分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先把话听完?”
“嗯?”
“今日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云公子,乃是峪州城内赫赫有名的云家家主云怀,他看上了柳府的二小姐,想要娶她。”
“然后呢?”这故事没毛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但是云怀的父亲,乃是柳大人派人暗杀的,云怀早已得知此事,因柳家的势力滔天,只好装作不知,但云怀手里早已牢牢握住了柳大人的把柄,一心想要看到柳府败落……”
“然后他为了柳小姐放弃了自己的仇恨?”楚灵萱眼神明亮,想这介人是不是在向她讲一个浪漫得感天泣地的爱情故事,一个深情的男人为了爱人而放弃自己多年的仇恨,多感人肺腑呀。
“没有。”萧亦离轻轻摇头,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也就是说这人又想抱得美人归,又想报仇,鱼和熊掌都想要?”
“嗯。”萧亦离轻点了下头,眸子里漆黑一片,又好似又什么复杂无比令人煎熬的感情。
“可是他既然看上了柳家的女儿,就算有仇恨有把柄也没必要跟柳家过不去呀,好歹是亲家嘛,要不然的话他就算娶了柳家小姐,那柳家小姐也必然会恨极了他,那他们肯定都不会快乐……”
“所以,本王问你,若你是那云怀,你会如何?”
“嗯……要么不娶,选择痛痛快快报仇,要么娶,然后一笑泯恩仇。当然我更倾向于后者。皆大欢喜多好。”
萧亦离看着楚灵萱,那样纯澈的眼眸,那样简单而纯粹的话语,到底是没有经历过什么疼痛的人,思考起问题都这么简单明了。
可这世上之事,有哪有那么简单……
“仇恨,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忘记的么?”萧亦离垂下眸子,轻轻飘飘一句话似在低语。
“嗯……啊?”楚灵萱恰巧走了个神,没有听清楚。
萧亦离再次抬眸,手指轻轻抚着楚灵萱后脑的头发:“可那柳大人,你可知道是什么人?那日你也见到了……”
“柳大人……嗯,他挑女人很没品位。”净挑庸脂俗粉。
萧亦离:“……”
“还有,一看就是土豪,富得流油。”
萧亦离点了点头:“你可知道,他那柳府,装饰得比本王的府邸都要奢华得多……而他的官位不过是个四品地方官。”
楚灵萱拧眉……
萧亦离以为她终于懂他的意思了,可楚灵萱却拧着眉道:“比王府还奢华?可是王府已经很大很华丽了呀?那柳府定然是人间仙境了,而且这么豪华你竟然不带我去,你是何居心……”
萧亦离眯了眯眼睛,眼底几丝不耐。
“那你岂是不是很没面子?区区一个地方官,居然比你的家还奢华,你好歹是个王爷……”正说着,一只手已经捏上了她的下巴。
“嗯?你干什么?”楚灵萱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有一丝不解,旋即红了脸,这天聊着聊着不会就朝着什么难以启齿的画面发展了吧?
而且夜黑风高,两人同卧一床,要想干什么事儿简直是想来就来。反正她衣服穿得少,扒起来也利索。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身上的上伤没太好,再来的话她觉得她的身子会废的,当然也不是真正的重点,真正的重点是萧亦离终于要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露出如狼似虎的一面了,啧啧啧……
正想入非非,脸上神情时羞时笑。
萧亦离看向楚灵萱的脸,几分好笑几分无奈几分咬牙切齿:“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本王说话?”
楚灵萱睫毛颤了颤,抬眸看着他,点了点头,吞了吞唾沫:“有……有啊。”
萧亦离轻轻叹了口气,真是高估她的智商了,接着不厌其烦地继续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区区四品地方官,而朝廷的俸禄就那么多,他柳府又怎么会如此富有?”
“也许,他有商业头脑,懂得赚钱之道吧……”楚灵萱垂下眸子,随口答着,为自己刚刚的想法羞涩不已,为什么一看见这人就会脑补一些令人遐想的剧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意 淫么?
“……”某个人的心中有雷横劈而过,伴着着这道雷的是他另一只手的指关节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随之,帐内一片寂静。
等了半晌……
楚灵萱不解地抬眸,他为什么不说话了?
却看见萧亦离已经躺好了,正闭着眼睛,但很显然是闭眼假寐,因为他眉头轻蹙着。
楚灵萱深觉这个话题好像还没有聊完,而自己又走了神,十分不好意思,于是连忙接道:“嗯,你刚刚讲到哪里了?有钱的柳大人要嫁女儿是么?”
“我觉得吧……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女儿就算长得丑也能嫁出去。”
“……”
“罢了,睡吧。”萧亦离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蹙着的眉渐渐舒缓,权当没跟这个蠢货说过这番话。
见萧亦离就这样不理她了,不知为何她心里一丝不甘,连忙凑过去,以极其其亲呢的姿势趴在他身上:“不许睡,你把话讲完?”
“你……”徒然睁眼,见某个蠢货竟然死皮赖脸地直接趴了过来,美眸轻轻睁开,带着几分怒意:“下来。”
她还有伤在身,今夜定然不能。
楚灵萱见了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火光连忙乖乖起开,静悄悄地侧卧在一旁,语气犹似撒娇却胜似撒娇:“你接着说话,你的声音很好听,我想听。”
他的心事他不愿说,那么他随便说点什么都好,比沉默强,她害怕沉默,因为沉默就是有一种距离感,这种距离感会让她的心很不安。
第七十一章:非礼勿视
萧亦离看着一侧那垂下的眸子,颤抖的睫毛下,有失落的忧伤。
便抬手将那侧卧在一旁的人儿捞近了些,心里似有什么涌动,便开口问道:“你想听什么?”
如此之近的距离,鼻尖满是他身上的清香,好闻得令人安心。
“你刚刚说柳大人家很有钱,想把女儿嫁出去,然后有个云家家主要娶她女儿,但是他们有仇,然后呢?”楚灵萱接着他提出的话题继续说着,本以为他会接下去,却又是一片静默。
其实她觉得这个故事情节很狗血,怎么总有人爱上仇人的女儿,总是非要相爱相杀,这不找虐么?
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番后,才听见萧亦离的声音轻轻响起:“云怀会娶那柳家的女儿,而他的仇他也会报。也许……他就是很贪心吧。”
“可柳家的小姐不会因为此事而恨云家家主吗?”楚灵萱轻轻问,眸光微潋。
“也许吧,但那柳大人贪污朝廷这么多年,怎可不除?”
楚灵萱抬眸,神情一丝恍然,原来他刚刚说了半天,着重强调柳府的奢华,意思是说柳大人这么有钱是因为贪污受贿?然而她刚刚尽说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废话……
怪不得他都不想理她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云家家主是为了百姓为了道义,而并非是因为私仇,我觉得那柳家的小姐,也许会理解他。”楚灵萱说得很认真。
“是么?”萧亦离眸底神情复杂。
“个人意见,答案仅供参考。”楚灵萱挑着眉毛,扬唇道:“这个就要考虑到那柳小姐的性格了,还要分情况讨论,如果那个柳小姐心怀天下,定然会愿意大义灭亲,如果那个柳小姐自私自利,定然会怪罪那什么家主了……”
说完竟然有种自己智商升级了的错觉。
萧亦离轻轻笑了笑:“如果你是那柳家小姐呢?”
“我?”楚灵萱指着自己鼻子,细细想了想。她自幼没有父母,唯一的亲人奶奶是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她也实在是无法想象那种情形。
因为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人总是这样,事情没有发生到自己的身上,是无法体会那种复杂又纠结的感情的。
“我觉得我不算是胸怀宽广之人,如果我有家人,我自然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
萧亦离先是一愣,而后又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剑眉拧了拧,语气不解:“如果你有家人?”
“我……我是说如果我有柳小姐这样的家人,我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楚灵萱连忙道,话语快得几乎不过脑,可是她的这句话说完,屋内又安静了。
萧亦离静静地看着楚灵萱一会儿,旋即目光轻轻移开,心中思绪难明。
她胸怀并不宽广,不希望他们受到伤痕……
如果那注定是一场伤害,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楚灵萱以为自己说漏了什么话,引起了萧亦离的怀疑,又补充道:“我很珍惜我的家人。”
楚灵萱只不过是想表达,她爱她的家人,因为她觉得原来的楚灵萱也当如此,这样就刚好可以证明她不是冒牌货。
可是在那双她看不透的眸子里,有一条流淌回旋的小河流入深谷渐渐凝成了冰。
……
已不知是几更天,冷吹着窗纸发出丝丝响声,烛火燃了一夜,已经短了半截,几滴红烛泪水低落到了红木桌上,凝成了珠。
烛火随着屋内拂衣带起的风闪了闪,昏黄的屋子里静悄悄的。
却仍然有一个声音倔强地将这被半截烛火照暖的屋子里的宁静打破。
“你要去哪里?”楚灵萱静静望着已经穿戴整齐的萧亦离。
他的动作自始至终都极轻极轻,可她仍旧是醒了,因为心中有所挂念,或许连睡眠都是极浅的。
“你醒了?”萧亦离站在门边,正欲出门,那里烛火照不到,显得很暗,看去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出他尾音上扬,带着些不可思议。
“嗯。”楚灵萱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黑漆漆窗外:“外面天还没亮,你起这么早是要干什么?”
“去处理一些要务。”萧亦离回眸斜睨一眼楚灵萱:“你可以睡到辰时,不必起这么早。”
楚灵萱怔怔地望着萧亦离,心中一丝叹息又一丝感动。
他每天的事情都这么多么?虽然自己是个现代女孩,而今已然也活成了古代女子,他的事情,全然与她无关,就好像后宫不涉政一样。
可他会不会很累?想到这里楚灵萱忽然有些懊恼昨天晚上扯着他废话了一大晚上。
“那……那你待会叫我,我怕我会睡过头。”其实她是想着能被他叫醒,会很幸福。醒来见到的第一眼是他,也会很幸福。
“嗯。”那人终究没有拒绝,点了下头,视线垂落到了地上的鲜血上,眸光凝住片刻,便拂袖出了房门。
……
另一间黯淡无光的房间里,地上一滩让人心惊的血。
白衣身影翩然而入,足顿在了那摊血前,声音清冷,一如往常:“还是不肯说么?”
“回王爷,仍旧没问出来柳大人的人马在峪州城外的具体位置。”卫秦站在一旁,低垂着眸子,不敢看地上的那人,也不敢看那个白衣身影。
屋内一片森然的寂静,诡异无比。
“王爷仍执意南行,想必柳大人已经坐不住了……”
“那就等他行动了咱们再瓮中捉鳖吧。”萧亦离轻声开口,看着地上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人,仍旧面不改色:“本王打仗,不愿折损一兵一马。”
卫秦点了点头,萧亦离打仗素来不正面与敌人作战,总是能切最好的时机将敌人一网打尽。
“那王爷此番执意南下,是为了引柳大人行动?”
“嗯。”
“可是王爷……”卫秦说着,拿出一本册子:“云怀公子已经将柳大人贪污的账目送来了,只是这只有一部分。但这一部分完全可以治罪于他,不知王爷为何还要执意去那民不聊生的地儿?”
“皇上派本王来,是来平乱的,不只是揪出一个贪官。”萧亦离轻轻开口,沉静的眸子里波澜不惊:“这份证据咱们留着去皇上哪儿领赏便可。”
修长的手指从一旁拿起一柄扇子,轻轻挑起了墙角跪在地上那人的下巴。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人背脊如寒冰刺入般的凉。
他静静的望着那人满身的刀刮痕迹,和那双已经被剜去眼睛血淋淋的双眼眶。
那人脸色惨白,昏死数次,而今又昏死了,此刻汗水从额头大滴落下,口中塞着的白棉布已经被血水染透。
“他这个样子,怕是已经不能说了呢……”萧亦离轻轻移开目光看着卫秦。
卫秦吓得立马跪地,冷汗直冒:“属下已按照王爷吩咐,只挑断筋脉,剜去双眼,但并无伤及任何要害,伤不了性命的。”
“给本王医好他,留着慢慢审问。这只是第一天,他会招的。”萧亦离唇角含笑,带着些许嘲讽,语气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只是那眸子里的潭水,阴冷得好似经年累月不见光的深渊谷底。
萧亦离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口一声动响,警惕的眸子如一道寒光利剑向门口瞟去,两指尖已经亮出了一把细小的尖刀。
空气一时凝结,静默半晌。
一个浅蓝的身影慢吞吞地晃了进来,屋子里很暗,勉强能看清布局,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客间。
但是她方才路过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声音是从这间屋子传来,是萧亦离在和谁说话?
萧亦离眯了眯眼睛……
她怎么找来了。
“萧亦离,你在这里吗?”楚灵萱迈着步子向前,却因为门口没有点烛火,有些看不清物品险些跌倒,连忙扶住桌子。
收起了手中的尖刀,萧亦离一个眼神示意卫秦,卫秦连忙会意点头,拿了块黑布迅速将地上的惨不忍睹的一幕盖住。
楚灵萱细细嗅了嗅,空气里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心中阵阵不安:“萧……萧亦离?”
那人不知何时从那个方向走了出来,来到楚灵萱的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温柔:“本王在这里。”
楚灵萱抬眸看着他,那人目无波澜,神色温柔,但是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他萧亦离何时这么听话了?竟然这般随叫随到?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这么暗,怎么不多点几根蜡烛?”楚灵萱眸里满是问号,脑袋一个劲地往萧亦离身后瞅,依稀看见卫秦将军正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再往里,只是一片黑暗。
萧亦离抬手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颊,让她的目光对着自己:“才一会不见,就这么想本王了?”
闻言楚灵萱脸一红:“我……”
“这里好像有血腥味。”说着楚灵萱转移了话题:“你受伤了吗?”
萧亦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本王没有受伤,是卫将军受伤了,本王来看看他,顺便交代一些事情。”萧亦离轻轻将楚灵萱的肩膀掉了头:“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不是说好让本王叫你么?”
楚灵萱若有所思,原来是卫将军受伤了。
“我睡不着了……”楚灵萱的话语在静谧的屋里轻轻响起,但是她的声音未落下,就隐约听见这个屋子里有什么人在呜咽。那声音气若游丝,若有似无。
听得楚灵萱一个激灵,警惕道:“什么声音?”
“嗯?”萧亦离低眸盯着楚灵萱,瞳孔微缩。
楚灵萱抬眸看着萧亦离半晌,静静地听了会儿,的确没有任何声音,难不成自己是幻听了么?
“也许我听错了,走吧。”
可走到了门口,又听见了一声好似哀嚎般咿咿呀呀的声音,凄厉入脾,寒凉刺骨,听得人心生生地颤抖。这一次的声音,听得很清晰……
萧亦离敛了敛眸子。
“什么声音?里面是谁?我听到声音了,这次真的听到了。”楚灵萱又抬眸,眼中闪烁着好奇与不解。
“卫秦将军中了较为严重的毒呢,此时怕是正在上药……”萧亦离依旧面不改色,声音如这晨间的风,清澈动人。
楚灵萱蹙眉,卫将军那般英勇的将军,竟然也会发出此般呜咽……?
不是吧……
“不然你以为本王为何挡住你的视线?”萧亦离低眸看着那双不解的黑眸,唇角勾起:“非礼勿视,要本王教你么?”
原来是这样……
楚灵萱斜睨一眼萧亦离,心里暗笑,原来他心里竟然小气成这样,生怕自己看见了别的男子脱衣服。
“我才没想看别人呢。”楚灵萱踏步走到了门外,回过头看着萧亦离,借机很不要脸地说了句:“不过你要是脱给我看,我倒是很拭目以待。”
“……”萧亦离望着她,脸色黑了三分。
本是句玩笑话,说完楚灵萱自己都红了脸,于是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走走,咱们去吃早饭……”
第七十二章:萧晚儿失踪
两人还没来得及下楼,就看见一个随侍匆匆忙忙冲过来。
楚灵萱一瞅,眯了眯眼睛,那不是昨天和萧亦离串通一气骗她的那个下人么?
“喂,你……”楚灵萱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个随侍就神色慌张地跪下,额头上汗水直流。
这倒是把楚灵萱吓了一大跳,她还没说什么呢,连连解释道:“昨天的事,就是个小玩笑,我不怪你的。”
萧亦离倒是凝神望着地上跪着的人,只见那人声音颤颤,开口说道:“公子,晚儿小姐不见了。”
萧晚儿不见了……
萧亦离闻言眉头紧拧:“你说什么?”
那人跪在地上身形,身子颤了颤:“今个儿早晨,丫鬟推开门进去,房间空空如也 ,咱们将客栈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没找着。”
楚灵萱皱眉看着萧亦离,这客栈守卫如此森严,萧晚儿她怎么跑得出去?
“那赫连挚呢?”萧亦离剑眉紧蹙,在这个时间不见了,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赫连护卫……也不见了。”随侍低着头,声音紧张。
萧晚儿不见了,赫连挚也不见了……
“他们两个该不会是私奔了吧?”楚灵萱拧眉,若有所思。
可若是私奔,又为何会挑这个时候?
萧亦离静默片刻,拉着楚灵萱的的手就往房间里疾步走去。
“喂喂喂……你干什么?”楚灵萱不解,这人脑子莫不是又抽风,萧晚儿不见了赶紧找人去呀,干嘛拉她回房间。
进了房门,萧亦离一把捧起楚灵萱的脸,逼迫着她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神色无波,看不出情绪,但是听声音,他似乎很紧张:“听话,呆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要去。”
“啥?”楚灵萱怔愣地看着萧亦离,他虽然眉头微蹙着,但是面色很平静。
语毕,便放开她匆匆出了房门。
楚灵萱头顶三个大问号,一脸懵逼,发生什么了来着?
萧晚儿丢了,他让她呆在房间里哪儿也不用去?然后他自己跑了?
“喂,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找人。”楚灵萱两步跑到门边,却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两个黑衣侍卫拦住,看他们的这打扮,好像不是萧亦离带来的侍卫呀,而且面极生。
“王爷有令,姑娘不能出去!”
“喂,你们……”楚灵萱站在门边望着转角处消失的衣角急得跺脚,萧亦离最近怎么总是这样,去哪儿都要把她扔下?
……
萧亦离走到门口,就看见赫连挚匆匆忙忙地跑来,他的身后还跟了两个侍卫,他蹙着眉,一脸不解。
“你去哪儿了?”萧亦离见了他冷声道。
“回王爷,属下方才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冲进萧晚儿的房间里,但是那人又从窗户逃走……”
“然后你就去追了?”萧亦离眯了眯眼睛。这等调虎离山之计,赫连挚怎么会如此轻易就上当。
“是。”赫连挚不解地看着萧亦离,见他眸中有一丝厉色一闪而过便知是萧晚儿出了什么事。那双深黑的双眸从疑惑渐渐转化为了深深的恐惧:“公主她怎么了?”
“被人带走了。”萧亦离垂下眸子,遮住了眸底里的阴冷之色。
“那她……!?”赫连挚满眼惊恐。
“卫秦。”萧亦离轻唤一声,语气清清冷冷:“不必再等了,即刻调集峪州城外的全部兵马,给本王围住柳府。”
“王爷?”卫秦蹙着眉,原计划不是先将敌人引出再一网打尽么?如今也不知道那柳大人到底蓄积了多少兵马,如此明目张胆地进攻,即便是胜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呀,这可不是萧亦离的作风。
“帝都那边有动响了,咱们要掐准时机,即刻返程。”萧亦离看了看楼上哪间紧闭着的房门,心中百感交集。
“派人去知会一声云家家主。”
“赫连挚你同卫秦一起。即刻出发。”萧亦离撂下两句话就径自出了客栈。
“那王爷你……?”卫秦刚要喊住萧亦离,他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快放开我!”马车内的萧晚儿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一双美眸怒瞪着马车内的两位夜行衣的男子。
“你们要带我去哪?”
“你们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绑架本……”
“吵死老子了!”离萧晚儿近的一个男子怒吼一声,随手拿起一块破布将萧晚儿的嘴给塞住。
“唔……”萧晚儿怒睁着双眼,挣扎着,奈何手脚都被粗糙的麻绳捆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动弹不得。
另一名男子目光上下打量着萧晚儿,萧晚儿圆圆的小脸稚气未脱,一副刚及笄的小姑娘模样,瞧着也太嫩了些……
“你确定咱们抓的这妞是辰王妃?”男子狐疑上下打量着萧晚儿。
“客栈二楼上等房,看她这打扮,错不了。”
“唔……”萧晚儿挣扎着摇头。
“快到了,赶紧给把她眼睛捂上,把人送到后,咱们去老爷那儿领赏。”
另一名男子赶紧拿出一个**布袋子,将萧晚儿整个人上半身套住。
套袋子的时候,粗糙的手掌划过萧晚儿的脸蛋那细腻的皮肤,手心痒痒,啧啧叹道:“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嫩,哪里像咱们家的那几个糙娘们……”
萧晚儿嫌恶地缩了缩身子,到这时,心里才渐渐开始害怕和不安。
那一只手还要往下探,却被另一只手“啪”地打开,接着,萧晚儿感觉两眼一黑,整个人都被套在了粗糙的麻布袋里。
“老爷说了,不能乱来。”另一名男子厉声喝止:“辰王的女人不是咱们惹得起的,咱们待会拿了钱就赶紧出城。”
“嘁,摸还不能摸么?”话虽如此,那人还是收了手,没再对萧晚儿动手动脚。
萧晚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全然慌了神,这些人要干什么?她不是辰王妃,她是靖荷公主……
“唔……”他们抓错人了。
他们是谁?要抓皇嫂做什么?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男子与另一个陌生男子的对话声:“裴管家,老爷要的人送到了。”
“去前厅领赏吧。”那个被称作裴管家的男子应声道。
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
裴管家又是谁?
萧晚儿被绑住了手脚,眼睛如今也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依稀觉得是被人扛着,然而那人的手还极其不安分在她身上揩油。
萧晚儿怒极,紧紧攥住了手,这些混蛋,竟然如此无礼,若是再落到她手中她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人被丢到稻草堆里,地上散发着潮湿的臭味,这是什么地方?她堂堂东陵公主,怎能被人丢到这里?
身体被摔得很痛,眼角渐渐流溢出泪水。
一只手一下子将套在她头上的麻布袋子揭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暗的屋子,四周没有窗户,地上也是一堆稻草。
而眼前蹲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衣着枣红色绸缎的中年男子。
“辰王妃,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男子声音虽然挺和气,但是仍藏不住眼中的狡诈。
“唔!”萧晚儿怒瞪了他一眼。
裴管家轻笑出声:“我们绑你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辰王退兵,不再追究我柳府的事情,如若不然……”
裴管家的手指捏着萧晚儿的下巴,声音冷森森:“咱们老爷也不介意与辰王鱼死网破,峪州城,可是咱们的地盘,惹急了我们柳府,定要你们有来无回。”
放开萧晚儿,裴管家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等着吧,会有人来救你的。”
“唔……”萧晚儿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被关上,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
彼时的柳府后院,也同样发生着一出好戏。
柳意画趴在院墙上,想跳又不敢跳。
“小姐,您快下来吧,奴婢求你了。”
“爹爹将我禁足,连你也要拦住我么?我要去见辰王,我要向他解释清楚……”柳意画说着,眼泪流出了眼眶:“我倾慕他那么久了,而且昨日他明明夸我的衣服上白兰花好看……”
眼中凄迷顿时转而成了愤怒:“都是因为柳轻衣那个贱人!”
“小姐还想要解释什么呢?那三人可是落在了辰王手里……”
“你住嘴!”柳意画一眼横过,瞪着春婵。
“小姐……”
“我今天一定要出府!”柳意画怒极之下一手拍在院墙上的瓦片上,却一个身子不稳,整个人向墙外翻落了下去。
站在院内的春婵见状惊叫出声:“小姐!”
身子极速坠落,在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时,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轻轻托在了怀中。
那人的肩膀上的衣襟很温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柳意画抬眸望去,手渐渐捂上嘴,一时窒息,神情满是惊愕。
斜阳下柳絮纷飞,春风和煦,洒在那身白衣上有着淡淡的光晕。
墨发随风飘舞,几缕发丝掠过柳意画的脸颊,那张脸,美若天人。
从未这般近距离地见过萧亦离,他一直那么高高在上,他是尊贵的王,能见他一面都那么不易,而今……
那人面容平静如水,一双美眸幽深不知看向何处。
柳意画做梦也不曾想到,会再见到他,更未曾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她居然……居然被他抱在了怀里?
白衣翩然落地,将手中女子放在了地上,柳意画还有几分不舍离去,站稳后见萧亦离眉毛不经意地挑了挑:“柳小姐怎么如此不小心?”
“我……我……”柳意画早已激动得说不出任何话来,一双眼睛痴了一般地看着萧亦离,呆愣半晌,又想起昨日之事,心烦意乱,连忙道:“姐姐不是我害的,定是有人诬陷我,王爷你要相信我啊。”
萧亦离目光轻轻扫过柳意画,一闪而过的冷漠深藏于眼底。本想着自己偷偷潜入柳府先将萧晚儿带出来,而今似乎有一个蠢女人可以利用一番……
第七十三章:狭路相逢
“王爷,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心思恶毒的女子,不是的,昨日那事……我……”柳意画站在萧亦离的面前,慌忙地摆着手,一张脸蛋倒漂亮,此时无助又楚楚可怜的模样倒也惹人怜爱。
萧亦离目光轻轻落定在她慌忙又欣喜的脸上,对于她这强词夺理的解释,根本漠不关心。
“柳小姐,可否帮本王一个忙?”清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温柔得让柳意画不禁红了脸。
“什……什么忙?”
……
客栈,厢房——
楚灵萱百无聊赖地撑着头坐在椅子上,摆着双脚却是满心愤怨,上次还好是锁楼里,这次倒好,直接连房门也不让她出去。
非法拘禁是要坐牢地好不好?
不行,她今天一定得出去!萧亦离为什么去哪都不带着自己?
楚灵萱跳下椅子,推开窗户,瞅了瞅窗外,下面守卫一如既往的森严。
忽然门“吱呀——”被推开。楚灵萱看着那个端着碟子送食进来的丫鬟,眼睛一亮。
一把拉过那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小丫鬟。
“姑娘?”小丫鬟疑惑地看向楚灵萱。
楚灵萱眼珠子一转,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盒首饰,嗯,先贿赂,贿赂不行再威胁,威逼利诱。
楚灵萱将小丫鬟拉到跟前,悄声道:“帮我一个忙。”
说着将那盒金银首饰轻轻放在了小丫鬟的手上:“这个是报酬。”
小丫鬟看着盒子里的奢华饰品,先是不解,而后惊得连连推拒让步:“姑娘,使……使不得。”
楚灵萱却是一把将盒子塞入她的怀中:“你先收下吧,我的要求很简单。”
小丫鬟抬眸惶恐地看着楚灵萱。
“我被我那混账夫君锁在这个房子里,太闷了,就是想出去走走。”楚灵萱说得一脸哀伤叹惋:“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把我锁这屋里不?”
“为什么?”小丫鬟见楚灵萱这愁容满面的脸,呆愣愣地问。
“他肯定是去逛青楼了呀,怕我跑出去去捉奸坏了他的好事,才把我锁起来,你说气不气……”楚灵萱说着,又抹了抹没有眼泪的眼角:“可怜我独守空房。”
小丫鬟摸了摸脑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位公子是与这位姑娘同睡一屋的,她怎么会独守空房呢?
“我就出去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楚灵萱说得信誓旦旦:“而且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只要跟我换一下衣服就好,然后你替我呆在房间内,这屋子里的糕点食物随便吃随便拿,菜单上的菜随便点……帐有人结的。”
“姑娘,这……”小丫鬟惊异于楚灵萱的出手阔绰,但同时心里也是惶惶不安。
“我真的一会儿就会回来,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就算被发现,你就说我拿刀逼你的。”楚灵萱诚恳地握住小丫鬟的手:“拜托拜托~”
“那好……好吧,那……姑娘你要赶在送午饭的时间之前回来。”
……
换好了衣服,楚灵萱连带着发鬓也做了些调整,端起碟子就推开门,走了出去,头轻轻垂下,那些个护卫很脸生,想来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地记得她的脸。
顺利地走出了房门,低着头走过走廊,忽然顿足,轻轻扫了眼身旁房门门槛上的血迹,血迹已经被风干,印在朱红色的门槛上也不是很显眼。
萧亦离说,是卫将军受伤了,可细细回响今日清晨听见的声音,那明明是呜咽声,她印象里的卫秦,长得那么粗壮,怎么会因为受了点伤流了点血就哭鼻子呢?
楚灵萱静静地看向那扇关着的门,心里似沉沉暮霭。萧亦离到底有什么,一定要瞒着他?
思绪回转的瞬间,也不知怎么的,一时间想起了前些时日听到的那些话,或真或假,或虚或实,此刻一起涌上脑子,竟然很心慌。
“老子曾派人去提醒过你……”
“将军府的嫡长女,尊贵无比的辰王妃,自以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处死局竟浑然不知,可悲矣。”
“萧亦离那茬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却被那小白脸迷得神魂颠倒,被人坑了还蠢得浑然不自知。”
……
那两日所遇之人,皆未伤害她,也并无恶意,可为什么又要来提醒她?
楚灵萱垂眸笑了笑,那自然是他们是萧亦离的仇人了,希望萧亦离死,也顺便希望他的女人不信任她。
如此牵强的理由,楚灵萱也只能假装自己真的很蠢才能骗过自己。那么聪明做什么,看透一切做什么,当美好幻灭,她还谈什么幸福快乐……
如果装傻能让自己快乐,那就装装好了。这世间的美好,能握住一分是一分,何必追根究底自寻苦恼。
她说她信他,不过是因为她不敢怀疑,她害怕,害怕这份完美无缺的爱情自始至终都是场算计,他什么都不说可以,但是,她害怕他的欺骗。
也许女人的心是有预感的,他的那份隐瞒,终究是有令她痛心的东西……
窗外阳光春日骄阳,如此美好的时光,干嘛还要想那么多想那么复杂的东西,涉及人心和感情,总是纠结而繁复的。
但人总是这样,哪怕美好只是一场幻影,也仍旧愿意将自己活生生的血肉人心放进去感受那份美好,哪怕从头至尾,都是自欺欺人,也甘之如饴。
楚灵萱将手放在紧闭着的门板上,蹙了蹙眉,手顺着门板滑落,仍旧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去窥一窥里面的秘密。
……
向几个面生的人打听了下,听说萧亦离好像朝着那什么柳大人的府邸去了。
萧晚儿失踪了,难不成是柳大人所为?
楚灵萱蹙着眉头,出了客栈一路打听着朝柳府而去。
……
彼时,柳轻衣正换了一身黑衣,摸索着石墙朝地下室走去,昨日爹爹的计划,她听得一清二楚。
以辰王妃来要挟辰王退兵……
柳轻衣手放在冰冷的石墙壁上,神色犹豫,其实这事她不该管,更不能置柳家于不顾,但是欠人的,终归是要还的。
那日辰王的救命之恩,此番就权当是还给辰王妃吧……
心一横,扭动机关,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守门两个守卫此时已经去用午膳了,借着这半柱香的空档期可以将辰王妃从后院送出柳府。
萧晚儿正努力伸手去够不远处地上的石块,欲想磨开手腕上的绳子,却忽然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连忙缩回两只手,警惕地看着来人。
开门而入的是一位黑衣姑娘,身姿窈窕,轻轻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精致地鹅蛋脸。
柳轻衣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女子,神色稚嫩无比,她就是那个宛如谪仙的男子的妻子吗?想不到竟然年纪这般小。
那一夜他的白衣身影,挥剑救她的情形,那双绝世美眸里流露的担忧,她依旧历历在目。
那声轻唤,温柔得似这世间最暖的泉……
她很羡慕这个女子。
柳轻衣轻轻走了过去,亮出匕首极其温柔地抬起萧晚儿的双手:“别怕,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萧晚儿不解地看着这个面色温婉的陌生女子,她是谁?又为什么会来救她?
可不管怎么样,看她这般模样,应当是不是坏人……
见萧晚儿眼里的不解,柳轻衣一边替她解绳子一边轻声道:“你是辰王妃,我欠辰王一个人情,这次救你算是还给他了。”
手上了绳子被解开后,萧晚儿连忙拔出口中塞的烂布,眉头紧蹙,急急道:“我不是辰王妃,我是萧晚儿,我是辰王的妹妹……”
什么?
柳轻衣手上的动作僵住,搞了半天,他们抓错人了?辰王的妹妹……那必然是公主了,看这个姑娘的年纪,靖荷公主!?
见柳轻衣犹疑的神色,萧晚儿连忙道:“皇兄他对我很好的,你把我救出去也可以还他人情的。”
柳轻衣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靖荷公主为何会出现在峪州城,但是此时将她带出去是没有错的。绑架公主的罪名,尤其绑架对于皇家有价值的公主,他们柳家还真担待不起。
“你别出声,跟着我走。”柳轻衣说着又摸了摸墙缝,打开了另一条密道。
漆幽暗的地道,只有墙壁上有着微微的烛火将狭窄的空间照亮。
萧晚儿由于被捆绑太久,脚走路都有些不利索,无奈之下柳轻衣伸手轻轻将她扶着走。
“姐姐,谢谢你……”萧晚儿看着身边温柔娴静的女子轻轻道了声谢。
然而这个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前方的不远处传来声音。
柳轻衣警惕地握住萧晚儿的手臂,心里想着莫非前面还有人守着?暗叹一声不好,正要折返,就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来人的声音。
“你确定是这里么?”
“嗯,我以前经常从这里逃出去玩。”
柳轻衣顿住了脚步,这两个声音是……?
四人于阴暗的地道里相遇,当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萧晚儿待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惊喜地叫道:“皇兄!”眼中还伴随着方才的害怕和惊恐,眼中有泪珠闪烁。
柳意画看见柳轻衣的脸色却是变了三变,柳轻衣也几分诧异地看着萧亦离身旁的柳意画,她怎么会和辰王一起同行?
萧亦离却是别的什么都不顾,径自将萧晚儿拉至自己身边:“跟本王回去。”
“皇兄,你是派这位姐姐来救我的吗?”萧晚儿跛着足靠近到萧亦离身边,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闻言,萧亦离诧异地抬眸看着柳轻衣。
柳轻衣一双似水的眸子也望着萧亦离,莞尔一笑,笑中些许哀凉。
萧亦离神色一滞,每每见到柳轻衣,总能让他想起另外一位女子,她的笑容也带着数不尽的哀凉,与他自己也很像。
见这两人眉来眼去,柳意画心中一团窝火,语调阴阳怪气:“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柳轻衣却只是淡淡地扫了眼柳意画,视线落在了萧亦离的身上:“人已经送到了,轻衣就告辞了。”
“多谢。”萧亦离轻轻点头,带着萧晚儿转身离去。
第七十四章:他是不是傻
柳意画蹙眉看着柳轻衣的背影,转身就跟上萧亦离,见萧亦离自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之后就根本没有理会过她,而且与这陌生女子甚是亲密,心里有些不甘心:“王爷,这位姑娘是?”
辰王妃她还是见过的,只是这个女子,并不像辰王妃……
萧晚儿也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柳意画,一身打扮也不像是萧亦离的属下,转脸问萧亦离:“皇兄,她是谁呀?”
柳意画闻言一愣……
皇兄……那她岂不就是公主?
出了地道,来到柳府外,萧亦离斜睨着身后一路跟来的女子,轻轻问道:“今日多谢柳小姐了,柳小姐请回吧。”
清冷的语气,方才的温柔全然烟消云散。
原来他一直是利用她么?利用完了就落井下石地抛下她?柳意画不甘心地看着萧亦离,低垂这眸子,凄苦央求道:“爹爹禁了我的足,王爷既然谢我可否替我向爹爹求个情?”
“你先回府吧,过了今日,便无人禁你的足了。”丢下一句话,萧亦离便拉着萧晚儿径自离去。那双柳意画没有看到的眸子里,是寒冷彻骨的冰。
是啊,过了今日,柳府败落,谁还去禁她的足……
但是柳意画却呆愣在原处,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过了今日,再无人禁足?
他的意思是,他愿意帮她了?那是不是说明辰王他相信她了?
思及此,柳意画眉开眼笑地站在原地,也对,今日她差点摔倒,是他将她抱住,辰王他……抱了她。
现在她又帮了他的一个大忙帮他找到了她妹妹,现在辰王又答应她帮她跟爹爹求情,那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呢?
如果爹爹再去跟辰王商量一下,他是不是就会答应娶她做侧妃了呢?
想着正要转身回府,却忽然听到柳府内一片喧哗,便绕过诺大的柳府外花园,站在府外朝着柳府正门走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将柳府围住,而那些人是……东陵皇室的士兵?
……
命人将萧晚儿送回了客栈,萧亦离就骑着马带着另一队人马从直入柳大人在城外蓄积兵马的营地,从背后突袭,直擒头目,当场斩杀。
那位被抓的俘虏已经招了,故而他这一趟行得倒是手到擒来,只消半日,柳大人的兵符已落于他的手中。
另一边卫秦已经将柳府里的人全部拿下,刀架到了柳大人的脖子上,柳大人还誓死不从:“你们辰王妃在我手上,你若敢动我柳府一人,那别怪本官不给辰王留情面!”
这话音还没落地,一个家丁就匆匆忙忙地跑来:“老……老爷,辰王妃被人救走了!”
“你说什么?”柳大人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那可是他柳府的密室,外人怎么可能打得开?
此时的柳府一片混乱,尖叫声如同海浪一片接着一片,还伴随着杯盏打碎的声音,丫鬟家丁四处逃窜。
透过缝隙,柳意画站在外面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的如此慌乱一幕。
柳府上上下下百余人包括柳大人在内都跪在地上,都有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柳意画惊恐地退了一步,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一切。
此时楚灵萱问了一路人,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柳府了,一眼望去,果然如萧亦离所说,奢华无比,只是今天怎么这么热闹,门口怎么那么多人。
萧亦离在这里么? 萧晚儿找到了么?
楚灵萱看戏一般地凑了过去,还没靠近柳府,就听见一阵嗒嗒地马蹄声疾步而来。
柳意画也听见了马蹄声,寻声望去只见那修长的白影正策马奔腾而来,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是一抹担忧的神色。
柳意画心下一喜,辰王他是来救柳府的么?而且他现在的视线是朝她的方向……
柳意画上前一步,眼中带着些许喜悦与激动:“王爷……”
轻轻的一声叫唤淹没在被马蹄卷起的风沙中,那人从她身边飞驰而去,奔向另外一个单独的身影。
柳意画僵硬在原地,那骏马上的白衣身影原来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她。
楚灵萱还没来得看清楚来人,就觉得手臂貌似被人拽了起来,那个力道,都快要让她的手脱臼了。
极短的一瞬间,楚灵萱已经坐上了马,耳畔疾风呼啸,楚灵萱转脸看着萧亦离,磨了磨牙齿:“我的手……你就不能轻点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晚儿找到了么?”楚灵萱问着,却没有听见任何答复,再仔细看萧亦离的脸时,只见他脸色冷漠如冰。他生气了?
楚灵萱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他又哪根筋搭错了。
他生什么气?
手握缰绳,衣袂飘飞,目光严肃地望向前方,想不到骑马的萧亦离,与平时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似乎有一些不同。
只是这个骑马的速度,颠得她脑袋疼:“你……能不能骑慢点。”
一路疾行便又将她送回了客栈,一到客栈方看见萧晚儿正安然无恙地呆在客栈。
楚灵萱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同萧晚儿打一声招呼就被某个人再次拎回了房间。
“萧亦离,你干什么?”楚灵萱眉头一蹙,甩开了手臂,这人是不是毛病,无缘无故生什么气。
甩开没有一会儿,下巴就被那人捏住。
萧亦离目光冷冰冰地看着楚灵萱,蹙着着眉,显然是生气了模样。
楚灵萱也拧眉与之对视,她有做错什么么?没有吧,她又没出轨,可她现在这样被拎回来,这副架势,怎么感觉是被捉奸了一样……
“本王是不是说过呆在客栈,哪里都不要去?”平稳的语气,与往常不同的是字字冰冷。
“是……”楚灵萱仍然拧眉看着萧亦离,心里思索她到底踩了哪块雷,以至于会让一向温柔的萧亦离生气。
“那为何不听话?”萧亦离看着楚灵萱,那双眸子里,竟然出现了微微的担忧与恐惧。
楚灵萱愈加不解。
“你可知道,柳大人要抓的人,本不是萧晚儿而是你?”萧亦离将楚灵萱一把捞至跟前,四目相对:“他要拿你来威胁本王,而今日,本王是要去抄了他的老巢。”
柳大人是个大贪官……
萧亦离要将其依法办事,但是柳大人想要自保,于是想要抓她去威胁萧亦离?但是一不小心抓错了人。
这就说的通了……
那么萧亦离生气的原因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想到这里楚灵萱心中一暖,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眸怔怔地看着萧亦离,很怂很怂地说:“我错了……”
萧亦离却仍旧是气未消的模样,楚灵萱赶紧借机撒娇卖萌,虽然心里为这个做法感到不耻。
“我这不是没事了嘛,消消气消消气……”某个人十分狗腿地替其捏肩捶背。
简直像极了一直摇尾巴的小狗,极力讨好主人。
没有料到楚灵萱会是这么个反应,萧亦离一时愣住。
“今日呆在客栈,过了今日,你想去哪里,本王陪你。”萧亦离蹙眉看着楚灵萱,语气缓了下来,似乎气有所消。
楚灵萱见状立马点头如捣蒜:“好,我再也不乱跑了,我发四。”
……
于是乎,萧亦离这一走,又到了黄昏落幕时。
而她楚灵萱,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古代女子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坐绣楼……
楚灵萱坐在窗台,看着峪州城里繁盛景象,莫名地惆怅,这种安静又闲得发慌的时刻,最适合来思考人生问题了。
那个世界她已了无牵挂,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安心地呆在这里,她已经不想离去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她的牵挂了。
窗外的黄昏景象忽然暗了下来,窗台上下起了毛毛细雨,此番风景,繁华古城,黄昏细雨,颇有意境。
正思绪混乱地发着呆,房间的门被人推开,来人一身白衣,被窗外照进来的光亮倾洒在那人的身上,以至于那个身影那么不真实,像是某场幻梦中走出来的人物一样。
楚灵萱呆呆地看着进来的人,忽然睁大了眼睛,那人的身上有一块血渍,乍眼一看,触目惊心。
“血……”楚灵萱紧张地跑了过去:“你……你受伤了么?”
血……
萧亦离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果然有一大块血渍,垂下的眸子里竟然洒满了哀伤:“不是本王的血……”
手也不由自地伸过去擦拭着身上的血迹,可惜那血迹沾着些雨水,怎么擦都是越擦越多,擦到最后,一身白袍已经被血晕染得不成样子了。
楚灵萱怔怔得看着这一幕,最近的萧亦离怎么这么反常……
时而像个孩子一样戏弄她,时而又因为担心她而生气,此刻又用手擦沾在身上的血迹,这怎么可能擦得掉……萧亦离他是不是傻?
楚灵萱神色担忧地看着他,那双眼眸里的忧伤竟然让她心痛,与之前的心痛一样,仿佛那双眼睛是一个很忧伤很忧伤的故事,读来似闻凄鸟哀鸣。
他睿智,沉稳,温柔,处变不惊,坐怀不乱,而今……
这才是真正的他么?
那么这是不是说明她开始真正了解他了呢?
“这个,擦不掉的……”楚灵萱上前一步。
却未料萧亦离那双方才看着还忧伤的眼眸里有一抹冰凉一闪而过,他退了一步,楚灵萱的手摸了个空。
楚灵萱的手僵硬在空中,拧眉看着他。
“本王去换一身衣服。”只见萧亦离方才眼中的哀伤全然褪去,只剩一汪黑潭,便再也瞅不见任何情绪了。
第七十五章:善良可以不要蠢
天色渐渐暗了,天边风云变换,最后一抹余晖也淹没在笼罩下来的黑夜中。
萧亦离换了一身黑色的锦袍,轻轻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天色暗了,楚灵萱便拿起火折子准备点蜡烛,还未点起火,一个黑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手一抖,火折子落到了桌子上,发出“啪”地一声响,此后屋内一片寂静。楚灵萱拧了拧眉,正要开口。
身后那人却将头埋在她耳旁的发间,呼出的气息扑在她的脖子上,很痒。后背也紧紧地贴在他的怀中。他将她抱得很紧:“本王今天又杀人了。”
又……杀人了?
楚灵萱拧眉,实在难以想象,萧亦离杀人是什么情形,在她的印象里,萧亦离还是比较无害的……
“本王说本王杀人了,你怕吗?”萧亦离将头埋得更紧了,唇都贴在楚灵萱的脖子上,这个动作倒是让楚灵萱站着原地瞬间僵硬成了石像。
聊天就聊天,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聊……
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怕?”楚灵萱呆呆地站着,也没有动:“你是问我怕不怕你,还是怕不怕杀人?”
“你又没有要杀我,我干嘛要怕你,杀人我自然是怕的,但是我觉得你既然会杀人那也有你的理由,有些人作恶多端本就该杀不是么?”就像柳大人,贪污那么多,连朝廷发配给难民的粮饷都贪,害死那么多人,萧亦离身为王爷依法办法,没有任何问题。
萧亦离抿唇不语。
是啊,作恶多端的人本就该杀……
而今双手沾满鲜血的他,与那些人比又能好到哪里去……
两个身体相拥的人,却各怀心思。
思绪飘飞,楚灵萱却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故事:“对了,你昨天说,云家公子不是要娶柳小姐么?却又想报仇?那现在……”
“他的仇本王替他报了,柳二小姐也被他带走了,他如今只需要好好安慰家族败落的柳小姐便可,柳小姐也自会对他的收容之恩感恩戴德,自不会恨他……”
“如此说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嗯。”萧亦离点头,但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和释然。
楚灵萱垂着眸子,想要去点根蜡烛,然而那人却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想这样抱着她到什么时候。
想了想,他是不是因为杀了人而良心不安?所以想在她这里寻求安慰?
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她应该安慰他的,于是开口道:“你不必难过了,像柳大人那样的坏人,杀了他是在救人,这样的恶人一死,便是救了千千万万人……”
他的悲伤,她从来都不懂。
自然,也没必要让她懂,那样的痛苦与不堪,宁可深埋心底独自疼痛,也不愿让她沾染一分一毫……
萧亦离静静地听着,虽然楚灵萱的安慰于他可有可无,但是他仍旧听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明日咱们就启程回帝都。”萧亦离的声音幽幽响起。
“明日?”楚灵萱的语气里满是惊讶,皇上不是派他去管理那什么发水灾的地方么,还说什么少则两月多则半年,可而今出来还不足一月。
“本王也不想回去,但是不得不明日回去……”
“不是……我是说,你不是要去平那什么乱么,而今咱们才到峪州,你就要回去?你没有完成任务你不怕皇上罚你俸禄么?”
听到楚灵萱的话,萧亦离轻轻地笑了,笑声轻轻穿至楚灵萱的耳边显得格外的暧昧和诱人。
楚灵萱努力地偏了偏头,她可不可以认为这人是在想着法子在诱惑她?
“你还不明白么?柳大人才是一切祸乱的根源,因他扣押了朝廷发配下来的粮饷,乱民才会造反,官逼民反,而今将他柳家的财产分配给南方的其他地方官,让他们分发给百姓,此事不就解决了么?”
“明以食为天,生计不愁的情况下,何必冒险跟朝廷过不去呢?”
闻言楚灵萱点了点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不过他为什么不想回去?
“你为什么不想回帝都?那里是你的家呀。”楚灵萱轻轻开口问,却不料屋子里又陷入寂静。
然萧亦离这人又不动声色的答非所问借此转移话题。
“明日,咱们从山路返回,本王带你去春游好不好?”语气温柔溺人,听得楚灵萱脸颊微烫,完全忘记了刚才在谈论什么话题,也忘了他这是在转移话题。
“好。”
……
笠日——
萧晚儿听说要去春游,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了,一整个早上都是喜上眉梢。
“人间四月芳菲尽,不会再有如此好的时候了。”萧亦却离垂下了眸子,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里流转的波光粼粼,与此同时,唇边笑意漫开,如绽于荫凉处的花朵。
这句话听得平平常常,却能听间其中的哀婉叹息。
楚灵萱蹙了蹙眉:“来年还有春天,还有很多很多的春天……”
萧亦离将玉白瓷杯抵至唇边,没有说话。
萧晚儿不解地看着两个人,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情,怎么气氛怪怪的。
……
卫秦带着大队人马沿原路返回,而萧亦离却只带十几个护卫和随侍与楚灵萱和萧晚儿走上了另一条山路。
然刚出城没多久,萧亦离的马车便被一个女子拦住。
楚灵萱掀开帘子,看见马车外一个衣衫几分破的女子,身上沾满了灰尘,但是看衣服的料子和头上的头饰,不像是穷人家的姑娘……
那么问题来了,她跟着萧亦离的马车做什么?
“回王爷,那个女子跟了咱们一路了。”驾车的马夫对着马车内的萧亦离道。
萧亦离这才悠悠然地睁开假寐的眼睛,向车窗外望去。
楚灵萱也拧眉看着马车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女子,她该不会是看上萧亦离吧?或者看着这个马车有钱想要卖身葬父什么的?这戏码就有些狗血了……
那待会萧亦离如果大发慈悲地将她带上马车她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废话,那当然不能答应了。
什么都可以分享,萧亦离不行,爱情不行……
马车果然停下了,楚灵萱眼神警惕地看了看萧亦离,抢先一步开口道:“我们可以给她银子。”但就是不能将她带回家。
看着姑娘长得也挺漂亮的,这么一路跟着必然没安好心……
不过她楚灵萱万万没有想到,萧亦离将她眼前的帘子放下,对着马车外的车夫道:“将人赶走。”
“……”
楚灵萱膛目结舌地看着萧亦离,这个就跟自己原本的想法大相庭径了。
萧亦离怎么这么无情……
他不是应该问:“这位姑娘,为何一直跟着本王的马车?”
然后那位姑娘哭哭啼啼道:“我爹死了,没钱葬父,求公子可怜可怜……”巴拉巴拉一大堆……
然后萧亦离蹙着好看的眉,动了恻隐之心,正准备将她带上马车,然后她楚灵萱表示抗议,紧接着各种吃醋……
然后最终萧亦离给了她一笔银子,大发她走人,或者真的将她带上马车。
然以上仅仅只是楚灵萱的想象,然事实有点让人难以顺理成章地接受。
“你难道不同情她么?”楚灵萱不解地问:“我不同情是因为我对于爱情比较自私,而且爱情也应该自私,我是怕你被抢,但是你不同情就很没道理了……”
“所以本王应该同情她?”萧亦离挑眉。
楚灵萱点头如捣蒜:“嗯,一般情况是这样,一个男子对一个破破烂烂的姑娘尤其还是长的不错的姑娘,普遍有同情心。”
“那不叫同情,叫居心叵测……”
楚灵萱一听拧起了眉头,这话也好像很有道理,如果那姑娘长得奇丑无比,一定没多少男子同情,唉,这年头,乞丐都看脸。
“楚灵萱。”萧亦离看着楚灵萱,唇角溢出温和笑容。
“嗯?”楚灵萱不解地看着他,竖起耳朵听他讲话,不知道介人又要发表什么看法。
“记住,善良可以,但不可以蠢。”萧亦离抬手替楚灵萱将额角的发挽至耳后,眼眸中温柔缱绻:“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同情。”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语重心长呀……他是在教育她么?看着萧亦离对她如此亲密的动作,楚灵萱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其实两人的关系已经很荤了,不知道为何还是会脸红。
“你知道刚才那个姑娘是谁么?”
“谁呀?”楚灵萱蹙眉,那不成是萧亦离的旧情人什么的,然而她把萧亦离甩了,现在自己落魄了想重归旧好,然后萧亦离觉得这人是个渣女不值得同情?
事实证明,她的想象力还是过于丰富。
“柳府的三小姐。”
闻言楚灵萱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说她刚刚家破人亡,所以落魄至此?
怪不得萧亦离不理她,如果将她带上车,她握着匕首捅萧亦离一刀来为家族报仇,那她岂不是就成寡妇了?
思及此,楚灵萱唏嘘一口气,叹道:“原来她是要找你报仇呀?不过,其实我觉得,错是她爹犯的,倒是与她没有关系,还是值得同情同情的,要不咱们还是给点银子给她吧?”
萧亦离淡淡地扫了一眼楚灵萱:“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就知道她值得同情?”
“那你怎么就知道她不值得同情?”这似乎成了一个辩题。
萧亦离笑而不答:“这个世间有太多的暗面,若你能不知,那便不要多问,能快乐地活着,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楚灵萱蹙着眉,似懂非懂,但是快乐地活着是最好的事情她倒是真的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