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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女有毒全文阅读

作者:云锦伊     医女有毒txt下载     医女有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贵不可及!

    半黎稳住心神,想着对策,目光从眼前的众人中一一扫过,看到七王爷时,眼光一亮,有了主意。

    半黎主意己定,走到赵元隽身侧,看着他微微轻咳二声,递上一旁的清茶,随手拍着他的背,换得了赵元隽一个感谢的眼神,半黎浅浅一笑,扶着他用茶,不经意的对着他背上几个穴位按了几下,抬起头来,满眼担扰的看向赵元隽,

    “老太爷,赵大人的身子还很虚弱,进京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这一路颠沛下来,对身体健复十分不利。”

    赵东泰皱着眉,深沉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唯一嫡子,赵元隽却是像支撑不住,连声剧咳着,面色更是苍白,多说几句话还带着喘,看他身体这情形,却其是赶不得急路的,可这圣旨上是要求父子俩都要即刻入京,皇命大过于天,赵东泰皱着眉头说道,

    “陆路即是不行,那就走水陆吧,总是稳当一些,再寻一艘大点的船,元隽在船上也能好好休养。”

    半黎咬咬唇,低下了头。

    七王爷就坐在赵元隽身侧,似有似无的扫了半黎一眼,转头向赵东泰笑着说道,

    “我今日也正要回京,安太妃的寿辰就要到了,我今次来扬州也是为着准备寿礼,回京贺仪的,来时也备了二艘海船,现即是元隽兄身体不适,自是不得风浪,不如,国公爷就跟我一起回京如何。”

    赵东泰还在迟疑,淮安营参将来了精神,忙上前一步,说道,

    “不错,近日走水路更稳妥一些,七王爷的海船我是亲眼见过的,确是又大又宽敞,行起来也是又快又稳,定不会误了回京日期。

    近来海面上也是有小股水寇滋事,下官当亲派兵士护送七王爷与国公爷一程,确保安全。”

    淮安营是负责水路的,在陆地上是没有他的什么大事,若是国公爷和七王爷走水路,就是他争光添彩的时机,无论这水路是否安全,那海船亲见与否,单看着一个是三朝重臣国公爷,一个是圣上爱子七王爷,李德路都是要争着表个心意,露个脸的。

    听得了李德路这话,赵东泰再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恹恹的神情,心底终是软了,叹了口气,道,

    “就此谢过七王爷了。”

    值此皇权立储之时,他本不愿与七王爷牵上什么人情关系,可是形势不由人,自家儿子的身体还是要顾的,也罢,路是一步步走出来,以后事以后再说吧。

    许世友更是乖觉圆滑,立时就接了话头,笑着说道,

    “即是如此,那是最好的,不如就这样吧,晚饭时辰也是要到了,国公爷先回府去准备,元隽兄就在我府上客房中稍事休息,世友略备薄酒,二个时辰后,在府中为国公爷、七王爷践行,李兄就住在隔壁,七王爷也在我府上,半黎兄妹也要见家人,这样安排对国公爷和七王府也都方便。”

    赵东泰听得也是没有二话,点了点头,客气的说,

    “有劳世友了,我这就告辞了,二个时辰后,再来府上打挠。”

    七姨娘眼珠转了转,细声细气,娇娇柔柔的说,

    “老太爷,即然老爷要留在许府里,身边总不能没有个服侍的,我留在下来陪着老爷罢。”

    边说着,边就自动站在了赵元隽的身后,轻轻捶着他的背,这一时,也不顾他身上的污秽了,低眉顺眼,摆出温柔体贴的姿态。

    赵东泰也没多想,正要答应,半黎笑着说,

    “夫人能留下来照顾最好了,老爷的毒刚入肺腑,现在用薰蒸之法去毒是最佳的时机,趁着这个时间,先把表里的毒拨出来,到了船上老爷也可以少受一点苦。”

    七姨娘听了这话,心中瞬间起了防备,这丫头一直在了给她上眼药,这会怎么会给她提供机会。

    赵东泰缕着胡须点了点头,露出欣慰之色,他本就是担心儿子的身体,先一步治诊后再上路,更加稳妥,

    “好,就依半黎所言,小翠你就留下来,好好照顾老爷吧。”

    七姨娘低声应了个“是”,狐疑的目光落在半黎身上,猜测着她这样做的原因。

    半黎装着未看到她的猜忌,亲切和善的说,

    “夫人请放心,虽然薰蒸时残毒会随着热气蒸发,照顾的人会有晕眩腹痛呕吐一类的中毒症状,不过不需担心,服食了解毒汤就好了。

    因着夫人也食用了大辛大热之物,只要先清出来,不会影响汤药的解毒效果。”

    七姨娘瞬时脸就一黑,恨恨的看了半黎一眼,她这是有意在折腾她才对,先不说要象老爷一样受这一遍苦,单是要服用她开的药汤,就是很不让他放心,谁知道,这贱丫头会在里面作什么手脚。

    可是这赵东泰己经开口让她留下,也是认准了老爷的病是因她而起,她来服侯是最好的,这一会,半黎又说了这毒是可以预防的,她要是再说因身体原因不方便陪着老爷,那就等同于彻底失了赵元隽的心,触了赵东泰的逆鳞,以后在镇国公府中再也别想着能有任何地位,七姨娘恨恨的低下头,掩住满眼的怨毒,娇柔的说道,

    “照顾老爷是妾身的本份,一切就仰仗半黎了。”

    半黎浅笑着说道,

    “半黎一定不负所托。”

    安安份份的低下眉眼,无人查察的闪过一道精光,事儿成了,这一条万丈锦绣路,就在这一刻始,火树银花。

    周管家跟在许世友的身后,站在回廊上,不解的问道,

    “老爷,这个夏半黎兄妹,只是个戏子出身,虽说她这一会要跟着赵大人身边诊治,但也不必把这贵客入住的客房给他们住吧,何况还专门配了二个丫头小厮听侯着使唤。”

    这样的安排,都快赶上侯门夫人了,一个戏子,再有本事,再需要利用她,也不必这样抬举她,真是给她长脸了,周管家很是不悄,见高踩底,这是人的通病,许世友的安排,别说是一府里的人不服,连着他都觉着太过了。

    许世友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喝斥道,

    “你懂什么!

    就按我的吩咐办!

    把我身边的人调来伺侯着,半分不能大意。

    告诉他们,谁敢不上心,直接拖出府发卖了。”

    周管家一惊,忙低下头应是“是”,看着许世友的脸色,也知道这事是万不能掉以轻心的,这才收起了小视之心。

    许世友看着半黎入住的院落,眼色沉了一沉,

    “你现在看着她只是个戏子,不用三年时间,可就是个贵不可及的人,咱们家这院落下人,不是她配不得用,而是配不上她。”

    转过身,不去看周管家瞬间惊呆了的脸,大踏步的向着前院走去,今天这事,他还要再好好思量一下,半下世的半步青云就看他眼力和谋算了。

    半黎坐在靠窗的紫檀木圈椅上,对着侍立在一侧的两个丫头,淡淡地说,

    “成了,你们去门外守着,有事我会叫你们。”

    “是”,二个丫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轻手轻脚的退出房外,小心的掩上了门,不敢有半分不恭。

    半黎四目望去,看着这一室的富丽堂皇、精制摆设,扬唇笑了笑,她果然没看错,许世友真是个投挑报李的精明人,她抛出去的那个橄榄枝,现在收回了几倍的本息利钱,他现在的姿态,己是表明了他的意图,这位正二品的朝中大员就是她第一个靠山,建立在利字上的同盟,比着血脉亲缘更牢固,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永远的亲人,却有永恒的利益。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丫环小心的走了进来,

    “小姐,热水准备好了,现在送进来吗?”

    半黎淡淡的笑,即没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没有露出自卑自贱的怯意,自然而然的端庄大气,

    “送进来吧。”

七姨娘的反击!

    “送进来吧。”

    丫环应了一声,拉开了房门,嘱咐着外面几个抬水的小厮,

    “进来吧,小心着些。”

    二个小厮把热水送进与正房一侧相连的耳房,正要出去,半黎叫住了他们,

    “等一下。”

    小厮们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生怕是哪里冲撞了她,他们都得了周管家的严厉训示,若是谁得罪了这位贵客,立时就要被打个半死卖出府去,连着老爷身边的一等份例的大丫头都亲来服侍了,哪还敢再存半点怠慢之心。

    半黎站起身,走到浴桶旁边,和颜悦色问,

    “赵大人那里可送去了?”

    小厮忙弯下身,恭敬地回道,

    “还没有,热水己经准备好了,一切还要等您的吩咐。”

    夏半黎点点头,随手摸着木涌边上的木质花纹,接着问道,

    “赵七夫人那里可送去了?”

    小厮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回道,

    “还没有,等着给您和二位少爷送完了,再给赵七夫人送水,这是管家特意吩咐过的。”

    他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半黎,耳边听得她一声轻笑,说出的话清跪悦耳,

    “那可不担当,你告诉管家一声,这个情我领了,但是规矩不可废,赵七夫人是贵主子,自然应该先给她送去。”

    拍了拍木桶的边缘,接着说,

    “劳烦你们把这木桶向中间移一移,你们就过去吧,那位赵七夫人可是脾气大着呢,送晚了,指不定又是一顿抱怨。”

    小厮忙按着她的要求,抬起了木桶,向着中间的位置移了二寸,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心中还在想着,这位姐儿倒是个好脾气的,能为着他们着想,全府上下都知道赵七夫人最是看摆架子,什么都要争个头一份,这送热水晚了必定会给她一顿狠骂。

    热气瞬间氤氲了整间房屋,半黎交待着侍立一旁的丫头,

    “你们下去吧,我洗好了,再叫你们。”

    丫头应了声,退出了房间,安安分分的在房门前守着。

    半黎缓缓的退去身上的衣服,全身侵在热水中,一身的青紫淤伤触目惊心,她靠着椅木桶,舒服的吐了口气,右手捏紧了针,在自己身上的几个脉络上刺了下去,唇边挂着一道笑,针己是从绣花针,变为最为精贵的金针,许世友的安排处处周全,正是解了她的当务急需。

    给自己扎下去的这几针,是为着舒通活络,加快伤口痊愈,另外嘛,半黎的目光落在木桶的边缘上,眼睛闪了闪,唇角的笑意更浓,赵七夫人现在应该也是泡上热水了吧,她送上的大礼,加了料的热水浴,她可还满意?

    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去验收成果了,半黎闭上眼,舒舒服服的享受着,泡足了热水,每一个细毛孔都张开吞吐着温润,这才站起身,披着一边的浴巾,走了出来,一丈的云纹大屏风隔在了耳房门口,展示着江南的旖旎风情,热气薰蒸过后,平添了一道烟雨江南的意境,半黎站在等同人高的锅镜面前,仔仔细细的看着镜子中的人,跟忆记中总是苍白懦弱的人比起来,现在的半黎脸上红扑扑的,气血充足,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带着淡淡的茉莉花的香气,黑亮的眼睛象是稀世的夜明珠,在这白日里也能散出自然的光彩,皮肤上的青紫己经淡了一些,同样的一张脸,褪去了苍白懦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自信,半黎转头向着房叫了一声,二个大丫头立即的走了进来,半黎语气平淡,不骄不躁,

    “把衣服给我拿过来吧,我要出去。”

    大丫头忙应下来,把准备好的衣服拿了过来,服侍着她穿衣。

    半黎看着镜中的人儿,果然是人要衣裳树要皮,去掉了那一层半新沾着污移的男装,新上身的是苏绣镶边的蜀锦,一身的嫩蕊摇黄,象是春天里刚冒出的花骨朵,清新宜人,看了看镜中的人,半黎笑了笑,眉目清亮,焕然一新的样子,己是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边服侍的丫头忍不住的赞了一句,

    “小姐,这一身打扮真好看。”

    半黎又是一笑,宠辱不惊,神色从容,这才是她夏半黎该有的样子,十五岁前的悲苦人生,就像是弃在墙角的那堆沾着污秽的旧衣,再也不会沾到她半分,她爹留给了她和她娘的那一身污,现在要用十倍百倍的来偿还。

    半黎转过身,向着房外走去,

    “走吧,把房间里的窗户都打开散散湿气。”

    她的生父还在望眼欲穿的等着他,人清醒以后,那一身的味道估计快把他憋屈的晕倒了,现在,她该是过去的时侯了。

    想要人记着你的好,雪中送炭比锦花添花更刻骨铭心不是。

    赵元隽坐在房中的八角案的后面,心头十分的憋气,隔壁的赵七姨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洗个身子撩拨的水声,隔着墙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虽是己换了衣服,但那酸腐的气味无论无何还是坚强的依附在身上的,一身的粘粘腻腻,更是让他难受的快背过气去。

    赵元隽紧皱着眉,不耐的问身后的长随,

    “去看看,半黎准备好了没有。”

    长随应了一声,快步向房外面走,出了房间他也是长长吐了口气,老爷那一身的味道,真是,真是太难闻了呀,近者欲吐啊。

    赵元隽站起了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隔壁哗哗的水声,就像是根羽毛挠在他的神精元梢上,一身恶臭更加难以忍受,他再也忍不下去,黑着脸,几步迈出大门,一脚踢开隔壁客房的大门,怒声道,

    “小翠,你收拾利索,出来侍侯着。”

    他这一身的难受还未去净,始作俑者的姨娘先在这里享受开了。

    赵元隽重重哼了一声,坐在正房里的八角椅上,目光锁在洗浴间方向,冷冷的道:

    “你急着洗那么久干什么,怕沾了老爷身上的味道!我这还一身污秽呢,你倒是洗得勤快。哼,我病着那会,你站得那么远,哪里还能沾上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他更是心头火起,半黎一个外人,都不避忌,一身的污秽也没有说什么,一心照顾他的身体,他宠爱的姨娘倒是躲得比谁都远,他亲眼见得的怎么都是一根刺,深扎在心里,看着这个平素里疼宠的七姨娘怎么都是不顺眼。

    七姨娘扭着小细腰,摇曳生姿走出来,身后的湿发半干半湿的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身的娇娆丰盈的身段,带着一身的香味慢慢的靠向赵元隽,终究是受不了他一身恶臭,站在了七步开外的地方,笑意盈盈地说,

    “老爷,我这是也是为老爷着想,老爷马上就要薰蒸治病了,我自然是要亲身服侍在一边,生怕那一身脂粉再污了药汤,影响了药效,这不才先去了吗。”

    听了七姨娘的话,赵元隽轻声一哼,心头的火气倒是降了一些,七姨娘服侍他多年,自然看得懂他的脸色,温柔的笑了笑,走到一旁倒了一茶杯,送到赵元隽前面的案桌上,

    “真是苦了老爷,这一身的难受还要在这里干等着。

    那个丫头就是不上心,这么久了,不说先给老爷准备好了洗浴薰蒸,只顾着自己先去净身沐浴去了。”

    说完这句话,小心的看了眼赵元隽的神色,赵元隽又是一哼,没有驳回她的话,脸上也是微带不愉的神色,七姨娘温柔的劝慰着他,

    “老爷,我看不如就叫辛大夫来看看,许家不是己经把人请来了吗?

    辛大夫也是扬州城里的名医,医术经验都要比那个小丫头好一些,多看一个大夫,听听他的意见,也许还有更好的医治方法,也不用一个月下来受那么多苦了。”

    赵元隽点了点头,气息更顺了一些,接过了赵姨娘送上来的茶,饮了一口,说道:

    “去找来看看也好。”

你不能走!

    赵元隽点了点头,气息更顺了一些,接过了赵姨娘送上来的茶,饮了一口,说道:

    “去找来看看也好。”

    七姨娘高扬着声音,招呼着说,

    “柳妈,你去请辛大夫过来给老爷看诊。”

    柳妈从耳房里走出来,应了一声,她是七姨娘的奶妈,跟着她陪嫁入镇国公府的,目光与七姨娘一对,微点了个头,快步走了出去。

    七姨娘低头掩住口,微带着委屈,哽咽的说道,

    “唉,总是我服侍的不尽心,才让老爷又吃了苦,还望老爷不要记在心里,我那时是一看老爷出了事,心里就慌了神,六神五主的,宁愿折寿十年,也盼着老爷身体安康。”

    赵元隽神色缓了下来,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说,

    “算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一时慌乱下做得不她,我也不会怪你。”

    七姨娘眼角含着眼,拿着帕子擦了擦,强忍着鼻间闻到的恶臭之味,继续说道,

    “老爷不怪我,我就安心了,小翠一定是尽力尽力的照顾着老爷,盼着老爷早日痊愈。”

    赵元隽又是点点头,脸上的神色更缓,看向七姨娘的眼中,也带了几份暖意,正要再和她再说几句,突然间,七姨娘脸色一变,捂着鼻子用力的推开他,向着窗边就跑过去,扶在窗棂上就是一阵呕吐,连着隔夜的酸土都吐了出来。

    赵元隽刚刚缓和的脸气,瞬间就黑了下来,冷着眼睛看着七姨娘吐个不停。

    七姨娘知道自己这一吐又坏了事,刚刚那一番话己经把老爷哄软了几份,现在她这样子明显就是嫌恶着老爷身上的味道,想要止吐,却是止不住。

    她心口的烦闷之气全堵在那里,来回的翻搅,鼻间特别的敏感,站在这边远的地方,还能闻到赵元隽身上的气味,狠掐了一下大腿,忍着巨痛,勉强缓下了胸口的闷气,脑中转的飞快,眼眶处一红说道:

    “我这身子骨就是弱,因为想着一会要伺侯老爷薰蒸,怕耽误了事,所以提前用了些催呕的药物,把身上的相冲的食物都清出来,这才一时就开始起作用了,还望老爷见谅。”

    赵元隽听后,果然脸色又是一缓,声音又是软下几份,

    “辛苦你了,先是喝口茶,休息一会吧。”

    边说着,随手拿过手边的茶杯,向她走了过去,七姨娘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重,实在忍不住了快跳着躲到了一边,几步冲出房门,站在院子里,对着墙角又是一阵好吐。

    赵元隽脸色又是一黑,他虽然耳根子软,喜爱温柔小意儿的女人,但也不是那么没脑子由着女人几句话摆弄的,七姨娘这么明显的举动,显而易见就是嫌了他身上的污秽味,刚那一连串的好话,都是说得好听罢了。

    屋外的半黎站在院内,冷眼看了这半天,眼看着赵元隽脸色一会青一会红,这会己经是黑成锅底了,七姨娘想要再回去补救,但一闻着这味道就是忍不住心头的恶心,怎么都控制不住,好不容易止住了吐,转过身来,讪笑着说,

    “那个,可能我喝得太多,没控制住份量。”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院子中的半黎,含恨的看着她,到这个时侯,她再看不出来,就是个傻子了,很明显的,她这又是着了半黎的道了,赵元隽身上的味道再难闻,她也没有理由一闻就吐出这样。

    柳妈带着辛大夫走了进来,看着七姨娘的脸色,就知道又坏了事,不动声色的走过来,

    “姨娘,你没事吧,正好辛大夫也请来了,给夫人也看一看,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吐得这么历害。”

    说完着,边是意有所指的看了半黎一眼。

    半黎一脸关切的走了过去,柳妈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挡在七姨娘身前,防备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却是摆出一付明显怀疑是她动手脚的样子。

    半黎眼睛一闪,这又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主儿,比着七姨娘有心多了,暗着骂了她,又不着痕迹的把嫌疑推到了她的身上,明面上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她若是反驳,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半黎神色不变,站在离七姨娘几步外的地方,客客气气的说,

    “若是七姨娘难受,我先来给七姨娘看一看。

    辛大夫到底是男子,不如我诊治起来方便。”

    柳妈凌厉的瞪了她一眼,半黎越是不想让辛大夫看,她越是断定了她是心中有鬼,生怕让辛大夫看出来,如此这样,她就更不能趁了半黎的心意,一定要在老爷面前,把她的狐狸尾毛掀出来,柳妈扶着七姨娘,互相对看了一眼,心里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柳妈向着赵元隽幅了幅身,

    “老爷,即然辛大夫来了,正好给老爷和姨娘都看一下身子。

    老爷和姨娘身子本是好好的,这短短的半天时侯,突然同时得了病,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辛大夫医术了得,经验丰富,看一看就知道了。”

    赵元隽本觉着半黎所说的对,给内宅女子看诊还是女子更合适,这又不是大病,只是呕吐了而己,现在柳妈这一说,他也不由犯了疑心,难道是另有内情不成,生死边缘刚转了一圈回来,自然更加惜命,向着辛大夫客气的说,

    “即如此,就请辛大夫一起看看吧。”

    停了停,又对半黎笑着说道,

    “你这医术虽好,倒底还是年纪轻,辛大夫是名医,你在一旁多看着,也可以跟着多交流切蹉一下。”

    他倒是没往别的方面想,对半黎的医术人品十足的信任,柳妈刚才的话,也只是让他多了一个有病多问医的想法。

    半黎不以为意,笑着看了柳妈一眼,

    “有这个机会学习,当然好。只是,七夫人也是看出来我人小,医术又不精呢。其实,那时也是因为老爷病情危急,我这才勉强着试了试,现在有薛太医,辛大夫在这里,我还是不敢诊治的,何况京城万里之遥,我爹也要来了,我还是跟他回家去得好。”

    半黎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赵元隽一听就明白了,先是狠狠的瞪了七夫人一眼,他开始倒是没想到,七夫人的做法就是不信任半黎,柳妈的说法更是当面就打了一记耳光,野乡中给人看病,也是受尊重的,半黎出身虽不好,这几句话说得客气中也透着委屈,赵元隽忙开口说,

    “半黎不用多心,我的病多亏了你救治及时,连薛太医都是对你夸赞有佳,哪里有不相信你医术的意思,小翠只是一个内宅妇人,什么都不懂,你别放在心上,你即然挂念着你爹,等他来了,就跟我们一起入京,以后等了京中,自然有镇国公府关照你们,一切放心。”

    说完这话,他又是客气的对辛大夫说,

    “劳烦辛大夫走了一趟,辛苦了,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再看诊了。”

    事关着内宅手段,赵元隽是不通晓,但事关朝廷他是头脑清楚的,薛太医是七王爷的人,现在这个形势下,他们家跟哪位皇子都不能走得太近,辛大夫又是扬州城置业安家的,他们立刻就要入京,自然不可能跟随着,在这一路上,能用得上的又是可以相信的,就只有夏半黎,医术人品可信的情况下,又有她全家在他们手中掌握着,不怕她蹦出天去,再没有比她更可靠合适的人选。

    辛大夫不以为意,客气的说了二句,准备离开。

    七姨娘听了这一番对话却是急了,显而易见,因为她刚刚那一番呕吐,赵元隽更是厌弃了她了,夏半黎刚刚那一段话,在她听来就是露了怯,生怕在辛大夫珍治后把她的做下的手脚公示于众,这个大好机会如此不把握好,她再也没有翻身的时机了,此时,七姨娘也不怕赵元隽己经难看的脸色,急声留住辛大夫,声音尖刻刺耳,失了平时的娇柔婉转,

    “等等,辛大夫,你不能走!”

不干净的东西!

    “等等,辛大夫,你不能走!”

    赵元隽怒瞪着七姨娘,她的所作所为,己经彻底招了他厌恶,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进去,连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七姨娘不管不顾,摆出破釜沉舟的架式,跪在地下说:

    “老爷,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是不信我的话了。但是,小翠是真心为了老爷好。这个小丫头就是个来路不明的戏子,接过老爷明显就是心怀鬼胎,今儿的事,也是她作下的陷阱,先害了老爷中毒,后害我被老爷厌弃,就请老爷听我这一句劝,让辛大夫给诊治一下,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半黎清亮的眼睛,满是惊诧,捏着衣角站在那里,不解的说,

    “七夫人,怎么可以这样空白白牙污陷于人。我跟老爷非亲非故,与你非仇非怨,为什么要害你们,若是因为我的出身不好,你容不得我给老爷看病,等我爹来了,我就离开这里,还请夫人不要这样随意折辱于我。”

    七姨娘若是个有胆量的,就把她的身世抖出来,那还能有个可以站住脚的理当怀疑她,可她敢吗?

    半黎不屑的看向七姨娘,她要是真能说出一切,她夏半黎还真要高看她一眼了。

    赵元隽更是听得眉头紧皱,脸黑如墨,这个七姨娘平时里也是个好性情的人,怎么这会这样事非黑白不分,莫名其妙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干什么,就算看不上她的出身,这会也该看在他还需要半黎看诊的份上,不要把事做得这么绝情绝义才对。

    许世友带着人向院子里走进来,正好听到半黎这段话,眼珠子闪闪的一亮,站定在原地,先是向赵元隽行了一礼,打着圆场地说,

    “这是怎么弄的,怎么好端端的,把事情说到这一步。呵呵,若是七夫人觉着半黎丫头,年岁还小,经验不足,让辛大夫给看一下,二相印证之下,你也可以放宽心。半黎丫头也不必觉着被看低了委屈,我倒是有一件喜事正要告诉你。”

    赵元隽真被七夫人挑出来的这事气得上三焦火旺,听到许世友这一番话,心头稍平了一些,看不看诊现在都不是重点。

    半黎的方子得薛太医赞许过,他没有半份疑心,七姨娘刚刚那一番话说,更是没头没尾,一点不靠谱,看在他眼里,就是疯狗乱咬人,偏这里许府里,他也不能在别人家里罚责了她,到时丢脸得还是镇国公府。

    听到这许世友的话,赵元隽松了一口气,拱手与许世友见过礼,先问道,

    “世友兄是说的什么喜事?”

    许世友笑眯眯的看着半黎,她也不急着问他,淡定从容地等着他向下说,许世友心中更是有了谱,这一把赌下去,十成里有八成是他压对了路子,他说着说,

    “我家老太太向来最喜欢看梨哥儿唱曲,正好这一次,又亲眼看到了半黎丫头的人品性情,更加喜欢,刚刚我向家母请安时,家母得知了半黎兄妹的身世十分感慨,跟我说,想要把梨哥儿认在名下为孙儿。”

    半黎微微一怔,抬眼看着许世友,从他对自己这份敬着的态度,她己经猜着了,许世友是要笼络着自家的,只是没想到,他下的这本钱这么厚,而且选择的目标又是风险最小的,真是个官场中的人精,只是细一想,这样对她反而更为有利,半黎低下头,面上浮起红晕,幅了幅身,感激的说,

    “许大人,梨哥哥能得老太君的喜爱,是他的福气,我代梨大哥谢谢许大人了。”

    许世友纵声大笑,一把扶起半黎说道,

    “今日里的事情,多亏了半黎丫头你处置得当,才不置于在我府中出了事故,小小年纪,有气有节,善心仁义,要不是你和琪哥儿还有生父在,我是想认下你们为义子义女的,现在说起来,梨哥儿是你哥哥,也是我义子,咱们不也还是一家人。”

    半黎笑着说道,

    “如此,侄女就沾了梨哥哥的光,叫一声许世伯了。”

    许世友对她的聪慧过人很是满意,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安排,转眼看着赵元隽还面带尴尬发站在一边,这又是笑着说,

    “世侄女,看在世伯的面子上,先别气恼,元隽兄还是大病未愈,不能久站,先让辛大夫给他诊治一下,安了元隽兄的心如何。”

    半黎笑眯了眼,许世友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看似是为赵元隽着想,却是很恶心了他一把,暗着点出他做人不够厚道,对着救他危急的恩人,不思回报,反倒翻脸不认人,把恩人成当成阴害他的恶人对待,实在是忘恩负义,半黎侧过身,让到一侧,向着院外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

    “世伯开了口,世侄女无有不从。辛大夫先请。”

    七姨娘抢过了话,生怕迟至生变,这里是第一现场,有什么蛛丝马迹才更能看得出来,

    “不必走远了,就进屋里看诊吧”。

    赵元隽脸上红白交错,很是羞愧,他真是对半黎没有半分的怀疑不满,现在怎么就成了里面不是人了呢,平白损了他清名,都是这个七姨娘瞎出的主意,想说这里,又是狠瞪了多嘴的七姨娘一眼,转过身,把几个让进了屋里。

    七姨娘背上生了一阵寒,赵元隽的心思,她最是清楚,最重视的就是名声,今儿的事,他己是记恨在心上了,若不能在他面前抓住半黎的把柄,以后她的日子就是跟冷宫差不多,最多是一口饭饿不死罢了。

    好在,许大人出面下,半黎也不能不松口,辛大夫只要能给赵元隽看诊,她自然就能跟着看诊,现在她的一切指望都压在辛大夫身上了。

    进了房里,许世友和辛大夫就近坐在了门近的座椅上,半黎也是站在许世友的身后,并不往里走,赵元隽有些尴尬,他也是气糊涂了。

    虽说这里是许府的客房,到底是让七夫人住着,也算女眷的住所,外人入内实在是不妥当的,半黎尚且知道要让出这个院子,她却是痛快的,先把人带进房了。

    想到这,赵元隽又是瞪了七姨娘一眼,万分后悔自己怎么就把她带出来了呢,这一日下来真是丢尽了镇国公府的脸,连个半大的戏子出身的丫头都不如,轻咳了一声,吩咐小厮道,

    “把座椅搬过来,在这边看诊就好。”

    小厮忙走进来,把八脚平案和云腿的圈椅移到门边,赵元隽轻咳一声,掩盖着脸上的愧色,坐了下来。

    许世友当成未看到,面上仍是宽和的笑,对着辛大夫说,

    “辛大夫,有劳您先为元隽兄诊一下脉。”

    辛大夫五十多岁,一脸慈目善目,当下也不推辞,行了一礼,搭上赵元隽的脉,凝神细诊着,放下手,眉头微微一皱,七姨娘着急,先是急声问道,

    “老爷中毒入了肺腑是吧?有几种毒,是不是还有别的?大夫你细细诊一诊,肯定还有别的不干净的东西。”

    知道了半黎是谁,她更不信那几步路就把毒入了肺腑,一碗羊肉汤就能立时犯了冲,即然别人只是一碗解毒汤就能好,可见得,赵元隽身上一定还有别的药物在起作用。

    辛大夫奇怪的看了七姨娘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问,一般的人家不是该更关心病人的身体康复吗?

    怎么她倒是像盼着老爷再多中几样毒才好。

    赵元隽黑着脸色,重重的一哼,张了张嘴又合上了,这里到底是许府,今日丢人己经丢得够了,再不能当着许世友的面,再丢这个人了。

七姨娘中局!

    柳妈心思更深,极有眼色,拉了拉七姨娘的胳膊,阻止她再说下去,向着辛大夫解释说道,

    “大夫,我们姨娘是担心老爷身体,心急则乱,还请大夫给好好诊断一下,老爷是中了什么毒?都是什么药物引起的?”

    边说着边走到耳房门边,从里面取出一件沾着秽物的衣服,说着,

    “你给看看,这是我们老爷当时吐出来的,里面可还有什么相冲相克的药物?”

    半黎打眼看了柳妈一眼,这倒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赵元隽的衣服换下来不洗,这么小心仔细的收着,就是等着抓她的小辫子是吧。

    可惜,她这幅如意算盘打给别人看去吧,她做的手脚要是让寻常的大夫看出来了,她这密医的名号就让给三岁小孩子去。

    辛大夫听了柳妈的话,倒是也不以为意,官宦人家什么样的阴私之事都有,仔细着些也不是什么大事,许世友的脸色倒是不好看了,相冲相克的药物,这是指的他给赵元隽服食的那碗解毒汤吗?

    这是要把责任再哉到他的脑门子上?

    心中对七姨娘升起了几分厌恶之心,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自己有错在先,不想着怎么赔罪,却是害怕失宠,却把祸水再转回到他们许家的身上。

    赵元隽的脸色也不好看,那碗解毒汤的事,己经揭过去了,到底是他们赵家自己的问题更多一些,现在又提这事,这不是给国公府树敌吗,这七姨娘就是个不着调的,正想说两句,把事情圆过来,辛太亚验看了旧衣上的秽物后,缕着胡须先说道,

    “这倒是不要紧的,赵大人是中了夹竹桃的毒,后又服食了大寒的解毒汤,身上还有大热大辛之物,这才犯了冲,虽说是入了肺腑好在现在清除了,这大夫的处理很是得当,立时就把相冲的药材吐了出来,这才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许世友点了点头,放宽了心,看了赵元隽一眼,辛大夫的话说得与半黎和薛太医相合,这事情说到底也不是他许府的事,他怎么知道你赵元隽宠着姨娘没了谱,事先食了那大热之物呢。

    柳娘不死心,再一次追问道,

    “这大热之物是什么药材?”

    她的想法与柳姨娘一致,一碗羊汤就算是相撞,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快,这么深的效果。

    辛大夫仔细看了看衣上的呕吐物,仔细辨了一下气味,肯定地说,

    “应是这羊肉之类的,没有什么药物,赵大人想必是午膳时进补过?”

    赵元隽脸带愧色,含含糊糊的说道,

    “是。”

    抬头瞪了柳妈一眼,不许她再多嘴。

    柳妈垂下了头,闭口不语,怎么都不甘心,到底那贱丫头使了什么手段,怎么会两个大夫都查不出原委呢。

    至今,她仍是和七姨妈一样,相像是药物所致。

    半黎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那件沾满了秽物的旧衣,心头冷笑着,任是华陀再生,扁鹊重生,也不能验出这大热的药物,干姜能是有毒的药物吗?

    那真是笑话了,羊肉膳味重,放干姜去膳本是常事,他们就算闻出来了,也是不以为意的,何况,经过她密法炒制后的野干姜,效果是普通干姜的几十倍,一片干姜相当于几十斤狗肉羊肉效用了,这又怎验得出来。

    昨晚上入住的那破屋里,周围遍布的就是这一味野干姜。

    赵元隽收回手脉,道了一声谢,心中是更加信任半黎,太医与这扬州城的名医,都说了是半黎处理得当,他才有幸捡回了一条命,他如何不是根深蒂固的坚信呢,现在又听了一遍大夫的诊断,不过是又一次加重了半黎在他心中的份量而己,七姨娘这也算是,无意中成全了夏半黎。

    夏半黎也不居功,脸上淡淡看着辛大夫诊断,耐心的倾听着,赵元隽倒是心中更不安起来,自己的七姨娘太不着调,难得半黎人虽小,但是心胸宽广。

    赵元隽看向一旁的柳妈,脸色难看的说道,

    “送辛大夫回去。”

    辛大夫正要起身,七姨娘象是拦路虎一样,腾得就堵在他的身前,

    “还请辛大夫,再为妾身也看一看。”

    辛大夫给堵在座位上,站不成,走更不成,脸上颇为尴尬,赵元隽怒极,呵斥道,

    “你这是干什么,还不退到一边。”

    一个妇道人家,把一个男子堵在座位上,不让起,这说出去,就是没脸没皮的事,这还是在许府客房里,整个镇国公的脸是彻底毁在这个蠢妇手里了。

    七姨娘是豁出去了,今天的事,只能指望在这了,绝不能就这样便宜了那个贱丫头,

    “老爷,妾身就相信辛大夫了,还请老爷让他给妾身诊脉。”

    她一定要把夏半黎的狐狸尾巴揪出来,让她不得好死。

    赵元隽气得说不出话,辛大夫又是站立不能,场面顿时就尴尬起来,许世友又是个人不如出面干涉别人家内眷的事,一时室里一片静寂,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黎幅了下身,打了个圆场,客气的说道,

    “即是这样,就请辛大夫一并给七夫人看个诊。小女医术不精,看着七夫人的面色赤红像是带着热症。七夫人关心赵大人的身体,可是一时情急下急出了什么急症,也未是要及时诊断医治的。”

    许世友险些笑出了声,这个夏半黎真是个恩怨分明,睚眦必报的主儿,这样的性情,才配得他青眼,结为盟友。

    她那一句话,明着是给赵元隽台阶下,实际就是在说七夫人怕不是魔怔了吧,先不说辛大夫诊断结果如何,只这句话在这么多人面前传出去,这七夫人也落不得一个好名声。

    赵元隽压着心口的怒火,深下声音说道,

    “那就有劳辛大夫给她好好诊治一下,开个药方子,先把药情稳定住了,我定有重谢。”

    七姨娘脸色一白,赵元隽这话就是把她视为弃妇了,不论诊断结果怎样,都是给她定了个魔症的名号。

    七姨娘狠狠的瞪了半黎一眼,恨不上立时上前扒了她这身皮,吞骨食肉。

    辛大夫叹口气,听明白了赵元隽的意思,指着一侧的空座,说道,

    “七夫人请就座,待在人给夫人诊一下脉相。”

    七姨娘转身坐下,伸出手腕,紧盯着辛大夫,屏息静气等着他的诊脉,紧张的手都在微微抖着,看到辛大夫收回手,立即问道,

    “大夫怎么样?我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辛大夫皱着眉头问道,

    “七夫人可有吃什么催吐的药物?”

    七姨娘刚要说没有,又咬住了唇,看了看赵元隽,她己说过自己是吃了催吐药才吐的,现在这时该怎么回答,咬住了唇,她狠下了心说道,

    “没有。”

    这一次她是豁出去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拼着被老爷厌弃一段时日,先把这个贱丫头整治死,以着她的手段和对赵元隽的了解,不愁日后哄不回老爷的心,果然,听了她这一句话,赵元隽重重的一哼,冷冽的目光刺得七姨娘一阵背寒,她满含希望,接着追问辛大夫说,

    “可是在我身上诊出了有催吐药物?”

    她就说自己就算给老爷身上的味道薰着了,却也不会呕吐得这么明显,必是那贱丫头做得手脚。

    辛大夫皱着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位夫人了,看着像是伶俐的,怎么总说些不着调的话,

    “没有。夫人身体很好,没有什么不妥,也没有误食了药物的脉相。想必是夫人身子娇贵,触觉比较敏感,所以对于味道反应大所致。”

    他说得很含蓄,但是几个人都听懂了,这意思就是在说,七姨娘身体底子很好,没中毒,没吃坏肚子,就是她自己太娇气,受不了异味,所以吐得历害。

    七姨娘瞪大了眼,娇柔的声音变得如似是荆刺,直扎入几人的耳膜,指着墙边大叫着,

    “我不信!辛大夫,你看看这堆秽物,里面真是没有药物的成份?”

你又算什么妻!

    “我不信!辛大夫,你看看这堆秽物,里面真是没有药物的成份?”

    辛大夫冷下眉眼,他是大夫,最不喜病人质疑他的医术,能来这府里看诊,是给着许大人面子,一再指出一堆秽物让他查验,这是把他当成什么?杵作验尸吗?

    辛大夫站起身,拱手抱拳,刻板的说道,

    “七夫人,你若是不信老夫所言,可以随意上街,请几个药铺的掌柜回来,就连他们也是能够轻易辨识的,你确是没有中毒,更没有被下催吐药,没有任何人害你!在下告辞了!”

    说完,气呼呼的拎起了药箱,向着许大人拱手为礼,甩给了赵元隽一道恚怒的目光,招呼都不愿意打,转身迈出了大门,这镇国公府,身为三朝重臣,后院里一团混乱,一个小妾宠得没有半分规矩,真是败家之兆,盛不及三世,镇国公府的风光,也就到这为止了。

    砰!

    重重一声响,赵元隽一掌拍在桌案上,八角的黄梨木案颤微微的晃动,倾说着此时赵元隽已然怒极的心情,再也顾不得是否是在别人家里,赵元隽阴沉着脸,怒吼道,

    “柳妈!扶着七夫人去休息,静思己过,回程之前,再不许多说一个字。”

    七姨娘惊得一跳,赵元隽向来个是软性子的,跟他多年夫妻,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怒形于色,她眼圈一红,还待要再说,柳妈上前一步扶住她,

    “夫人,你一心为着老爷的病体着急惊慌,现在即是辛大夫也说了无事,你也可以放宽心思了,老爷必不会怪罪于你的。”

    柳妈碰了碰七姨姨的衣角,给了她一个暂且忍耐的眼色,彻底点醒了七姨娘,现在老爷在气头上,她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还会更加火上浇油,此时就暂退一步,示敌以弱,总有机会再挽老爷的心,七姨娘抹抹眼底的泪痕,不着痕迹的狠瞪了夏半黎一眼,娇弱弱的幅了幅身,

    “我是急得糊涂了,一见老爷中毒,总怕是又给哪些个小人算计了。还请老爷见谅,翠儿这就回房思过。”

    赵元隽冷哼一声,没再看她,七姨娘低泣着,柳妈扶着她,向内室走去。

    半黎眼底闪了闪,目送着二人离开的背影。

    进了内室,七姨娘原本柔弱低泣的脸,立时化为狰狞,手中的香帕子撕成好几条,恨恨地说着,

    “柳妈,你说那个死丫头,是不是查察了什么?否则怎么就会这样找回来?还处处与我作对?”

    柳妈不着不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姨娘,你要沉住气,这个家做主的是老太爷和老爷,就算那个丫头知道了什么,这回又找了回来,她的出身摆在那里,戏子生的戏子,进了府也没有正经主子的待遇,怎么及得上你的半点份量。”

    七姨娘心头的火气稍平,仍是一脸的狠毒之色,

    “我恨不得现在就打杀了她!你看到她刚才在我眼前嚣张跋扈的样子,真是气死我了!这还未入府,就这样处处针对着我,老爷更是对她言听计从的,要是入得府中,身世大白了,哪里还有我的半份地位。”

    柳妈脸色阴沉,俯在七姨娘耳畔,低声说道,

    “姨娘,先别想着那些,先想想如何挽回老爷的心,眼前就要启程回府了,家里的那位还在等着咱们交待。”

    七姨娘悚然一惊,正要饮茶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到手上,都未感觉出疼来,一把抓住柳妈的说,眼中满是惊慌,

    “那,那我该怎么办?”

    一想到家里那位的手段,她的心就吓得缩成一团,狂跳个不停,

    “我这次能跟着出来,就是那位不放心老爷,与其让老爷在扬州再沾惹了不三不四的女人,倒不如放我在老爷身边盯着他,防他起外心。

    另外还有,就是把那个女人的事处理干净,谁成想,现在成这个局面。”

    柳妈拍了拍七姨娘的手安抚着她,沉着眼说道,

    “依我看,那丫头年纪还小,对当年的事绝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最多也就是个捕风捉影的猜测,现在要紧是,不能让她和老爷相认了,这一路上走得是水路,一个小丫头片子,经不得风浪,在船上落个水出个意外还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姨娘放宽了心,现在只要想着如何笼回老爷的心最重要。”

    七姨娘点了点头,仍是气愤难平:

    “我就是不懂了,依那位的手段,即然把她娘都弄死了,怎么还会留下她这个贱种,事儿做成这样绝,还要我们来处理了她,真是狠心毒肠的。”

    柳妈叹了口气,也是疼惜自己个从小养大的小姐,说:

    “姨娘,这是就你的命了,当年咱家老爷把你送入镇国公府为妾,也是为了给家里找个仗靠,现在,不说看在娘家份上,单为了留在府里的五小姐,你也该费费心,好生把老爷的心再收回来。”

    七姨娘眼圈一红,脸上的忿恨之色己去,涌上心头的是心酸,算是听进去了柳妈的话,

    “我都懂,柳妈,府里真心为我好的,也就只有你了。

    老爷当我是闲时的消遣,那人推我出来当挡箭牌,小五儿又那么小,我若不争,就那么认了命,府里哪还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处。”

    叹了口气,手中的茶杯放在一侧的案几上,眼中含着泪,抬眼时却正看到半黎站在房门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七姨娘惊的跳了起来,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掉在地下,颤抖的手指着她,

    “你,你”柳妈也是一脸惊慌,一步挡在七姨娘面前,疾言厉色的说道,

    “你来做什么?我们夫人头疼,这会不见外客。”

    “外客”,半黎拖长的声音,斯慢条理的走进屋内,自顾自的坐在茶案一侧的座椅上,与七姨娘隔桌相望,

    “我可不算是外客吧。

    你们不也是心里清楚着,我是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特意在昨日里找上我认亲,这会还在这里说得什么糊涂话。”

    七姨娘脸色惨白,真是没想到她的心计这么深,颤抖着手绞在一起,压制着心底是慌乱,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老爷让我这房中静思己过,必不会让人来打挠我,你背着老爷这样自行出入,老爷见了也未必给你个好。现在你立刻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半黎浅浅一笑,手指轻轻敲着茶几,一点不受影响:

    “七姨娘,我可是老爷安排着进来给你看诊的,你这心急之下乱了心神,总要吃几幅安神定心的汤药才好。老爷可是吩咐了,这汤药,你苦是不吃,灌也要灌下去。”

    七姨娘惊得双目瞪圆,满眼不信,狠命摇着头说道,

    “我不信,老爷不会这么待我的,这么多年的夫妻,他不会不顾念夫妻之情,就是看在小五儿的份上,也不会这么绝。”

    半黎冷笑着,扬高了声音对着外面喊道,

    “外面的人听着,把刚刚开的药方子,先去熬好了,等着七姨娘想用时,随时可以喝热的,一切都按赵大人的吩咐来办。

    不必在厅里守着了,都到院子里去吧。”

    房间外传来齐刷刷的声音,“是!”

    接着就是纷乱的脚步的,听着是都退到了厅外。

    半黎横了一眼看向七姨娘,她己是受不得刺激,摇摇欲坠,刚刚在门口听着,她说话还算是个明白的,怎么这会又是拎不清了,还讲什么夫妻,真是犯浑呢吧,一个小妾算得什么妻,

    “我娘算不得妾,你又算得什么妻。何况,你以为老爷心中,脸面名声重要,还是个失了宠的妾重要,你今日里的所作所为,他还能有半分再顾念着你?不怕你再在外人前面给镇国公府丢人?”

我就图个开心逗儿!

    七姨娘彻底落败下来,面如死灰,她说的句句都是事实,多年的相处,赵元隽的心思她看得很透彻,今儿她是真正失了他的心了,转过头恨恨的看着半黎怒道,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会如此,也都是你害得我!”

    半黎冷冽的眼睛似冰刀刺骨,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我害得你?你又是如何害得我!你昨日那一出戏,明着就是借刀杀人,想要弄死我才是真的。”

    柳妈打断她的话,挡在七姨娘身前,一双眼睛恨不得化成刀,活剜了她,沉着声说道,

    “夏半黎,你不过是来给老爷治病的戏子,这样卑贱的出身,怎么敢这样跟我们夫人说话。这里容不得你放肆,立刻滚出去。”

    啪!

    半黎一个巴掌重重的甩飞到柳妈脸上,柳妈愣住了,没等回过神来,啪啪啪!

    连着十几个耳光子连续不断的甩过来,真打得她眼冒金星,两颊红肿,回过神来,柳妈怒极,扬起粗厚的手掌一个巴掌要打回半黎的脸上,还未等碰到她的身,只觉手臂一麻,软软的垂在身侧,再也提不出一丝力气,身上又是微微刺痛,全身无力的瘫软在地。

    柳妈惊骇的双眼死死的瞪着夏半黎,苍老的双目中倒影着她一脸冷笑,宛如嗜血而笑的阿修罗。

    夏半黎手中拈着一支金针,仿佛是地狱的召魂使者,手中拈着的不是针,而是她的命,半黎看都不看向她,冰冷的说道,

    “昨日你对我的照顾,我可是还记在心上泥,柳妈妈,这十几个耳光就算是见面礼了。”

    七姨娘吓得动都不敢动,她们招惹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眼前的夏半黎与昨日的那个女孩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人,难道说是她己死了,化为厉鬼来找她们报仇不成,

    “你,你到底是谁?是人还是鬼?你绝不是那戏班里那个胆小怕事的黎姐儿。”

    半黎冷冷的一笑,果然,她没有猜错,她们就是打听得清楚她的事了,所以才会有意的撞了她,目的就是要她死。

    “七姨娘,我当然不是戏班里黎姐儿,你可看清楚了,我是镇国公府的孙小姐,叫你一声七姨娘,是正经的尊重你呢。”

    七姨娘胆战心惊的看着躺在地下,不能动弹的柳妈,即不敢过去扶她起来,更不敢再去招惹眼前这个煞神,她能得赵元隽宠爱多年,最重要的一项本事就是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到了现在这步,她是看得很清楚,自己个的命就在夏半黎的手心里攒着呢,苦笑了一声,她说道,

    “是,昨日里我是故意撞得你,就是要借着戏班主的手除了你。我没有你狠毒,更没有你会算计,即不敢亲手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也算计出不出自己的命。我是输给你了,你到底是想怎么样,给我一句明白话。”

    半黎心底冷笑,到这份上来,七姨娘还能装出个可怜相,以弱示人,这又怎么会是她说的是个没算计的人。

    “叫你一声七姨娘,是看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你要是还想着翻身,还想着你那府中的五小姐,想着你那富贵荣华的好日子,就别装出这幅小白花的样子糊弄我。”

    七姨娘收起脸上的惧怕,端端正正的坐着,眼中闪着算计的精光,阴沉沉的看着她,说道:

    “说吧,你想怎么样。”

    半黎眼眸霎了霎,这才是七姨娘的真面目吧,连着那个柳妈都是被她算计着的,镇国公府中美人如云,单就她能突出重围,得了赵元隽的青眼,连那个人也容下了她,还能交待她办事,哼,真把她当成蠢的,那就是她夏半黎蠢了,

    “我给你一条路走,象你这种的人,永远不会甘于人下,受人制约,我能给你你想要的。”

    七姨娘脸色一变,眼中有惊诧有激昂有野心,握位了双手,平稳着心气,

    “你真给我我想要的?那个人的手段,你连十分之一都没见全,你就肯定能对待得了?”

    半黎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

    “不管我能不能对待得了,眼前的情形就在这。你办砸那人交待的差事,失了老爷的宠,不受国公爷的待见,除了跟我合作,你再没有第二条路。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清楚,到底怎么做最有利。”

    说到这,懒得再跟她多说,她若还想不明白,就不值得她利用,半黎站起身,向着房门外走,身后的七姨娘问道:“你就知道,我说的那人是谁?”

    半黎顿住脚步,回她一个凌厉的眼神:“你说呢?你只要记信,我会让你跟那人平起平坐。”

    七姨娘震惊的几乎坐不稳,使尽全力的扶着座椅扶手,费力的说道,

    “你又想得到什么好处?”

    半黎笑得纯善,一幅属于少女的天真无邪,嫩黄的衣裳鲜亮明艳,落在七姨娘眼里却是从心里发寒,

    “好处?呵呵,好处就是,我是戏子,天生爱看戏,特别是这狗咬狗一嘴毛的戏份。你咬得好了,那个位置,就是给你赏钱,我就图个开心逗儿!”

    转过身,再不理会身后那个瞬间凌乱的女人,夏半黎走出了房门,七姨娘己是攥在她手心里,想跑也跑不了,今儿的事就是给她个救命绳子,除了她这条绳子,其他的绳子她会一把火全烧了,不给她半分他念,只能死心踏地的跟着她。

    半黎从容自若的走出了房门,厅里却是坐着一个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含着深意,

    “你的野心倒是不小。”

    半黎微惊,看向那个人,却是七王爷,一身的明黄袍子,眼神犀利,威势外露,在戏楼里的那道温润之色,就象是他那一身衣袍罢了,全是表相,这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七王爷本质,法海遇上白素贞,都是千年的道行,谁又看不出谁的底,看不清的着的就是许海这样的凡人罢了,半黎淡淡的一笑,幅了幅身说道,

    “七王爷,是来探病的吧。赵大人己经去药浴了,还要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回来。”

    一句话说完,她含笑座在七王府对面的座位上,半点不提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这是她大意了,在进七姨娘这个院落的门之前,她己经开出了药方,交待了琪哥儿,让他和梨哥儿亲自准备好药浴的物件。

    在七姨娘被赵元隽发落回房反省时,她立即安排了赵元隽去药浴薰疗,己经难受得快要暴起的赵元隽,自是迫不及待,趁着这个时机,她再提一句,给七姨娘诊治,免得她再有什么不当言行,赵元隽更是求之不得,无有不从的。

    他最怕的就是,七姨娘再给他丢人现眼,眼前能有个万全保障,这是最好不过的了,当即就答允下来,还不放心的留了那一句话:“若是七夫人不肯吃药,用硬灌得也成。这里的几个小厮,都听你的命令行事。”

    说完了就急匆匆的去药浴了,她与七夫人所说的,句句都是属实的,若是不从头上掐断了她对赵元隽的幻想,她又怎么能完全的为她所控制。

    只是,她还是大意了,以为这院子己经没有他人,毕竟许大人己经告退,赵元隽去药浴,谁还敢随意进这座院落。

    独独是漏下了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七王爷简太清。

    “七王爷,若是要等赵大人回来,不妨再喝一杯普洱茶吧,看王爷的脸色,是肝火上调,内息不顺,一杯普洱茶,消食健脾,清火净心,是最适合王爷此时服用的。”

    七王爷哈哈一笑,黑石般的双目,流光异彩,就像是那深夜里的苍穹,看不清深远,

    “半黎真是好眼力,一双慧眼看透人心,这身医术更是出神入化。本王没有看走眼的话,今儿许府这戏楼,是上演了一出《幽闺记》中的《相府认亲》,难得半黎不只是医术好,身段唱功更好。”

步步布局!

    半黎笑了笑,说道:

    “七王爷对戏文颇有研究,这《幽闺记》里有一句,‘与亲生女儿,相见一般,喜今朝重见’。这一句戏文虽好,可惜今日只有险只有惊,没有一点喜了。”

    半黎应付着他的话,心中提起防备。

    七王爷这话明白就是在试探着她,明显己是看出赵元隽与她的关系,更是看出这一场戏是她主导的,这也是正常,她的容貌有八分与赵元隽酷似,除了赵东泰心急爱子病情未曾留意,再有就是赵元隽中毒意识不清没往往那里想。

    只是与她留意较多的许世友,只怕也是看出来几分端倪,否则,单凭她展露的这点医术技能,就算心思再深沉,许世友也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来拉笼她,明显就是冲着镇国公府去的。

    奇怪的是,七王爷他现在的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经过这些事她最恨的就是,夏半黎出身戏班,固步自封那片小天地里,对外界全不关心,让她接手后,对这个朝廷局势了解的几乎等于零,面对七王爷,只能步步小心,句句谨慎,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

    唯一夏半黎现在了解的是,以着她所见,赵东泰对七王爷的态度,是尊之远之,避之不及,而这七王爷明显就是对赵家有所图的,七王爷休闲自得的坐在那里,审视着夏半黎,这个女孩挑起了他的兴趣,

    “那就有上一茶普洱茶。”

    那架式,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主子,把这当成自家了。

    半黎咬咬唇,扬声叫着门口的丫头,“给七王爷上一杯上好的普洱茶。”

    反正丫头是许府的,茶也是许府的,她就是开个口而己,也不吃亏。

    七王爷挑着眉,深邃地目光看着她,“半黎的这杯茶里,不知道是多了什么味?”

    七王爷意有所指,端起丫头刚敬上的茶叶,轻轻的吹了一口,

    “夹竹桃的花香,还是藜芦的微苦?”

    半黎定定的看着七王爷,入世以来,事事顺利,还真就把她养得大意了,却在这里踢到了携手板,她含着一丝笑意,清脆的声音不见慌乱,

    “王爷这句的意思,半黎有些听不懂了。小女只是乡野之人,戏子出身,夹竹桃是见过的,也懂得几份解毒之法,但这藜芦是什么?也是药吗?”

    七王爷看了眼门厅旁边的沐浴房,“我也是奇怪随口向半黎讨教一下,这许府内宅用的木桶上的所会沾上,藜芦的根汁,想必是园丁作事不慎,这府里野草从生,即有夹竹桃,又是藜芦草。”

    半黎站起身,走到门厅前,看着阳光下花丛簇拥的院落,“这院落里的花是开得极好,许府的园丁也是尽了心了。”

    转过头,笑着对七王爷说,“赵大人还在药浴中,半黎还需亲自去照顾一下,先行退下了。”

    七王爷低头抿一口茶,随意点点头,“好茶。”

    半黎又是一笑,行了一礼道,“即是好茶,王爷请慢慢品尝。”

    转过身,向着院落外走去,目中的寒光闪了又闪,这个七王爷,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夏半黎更不是个好唬弄的人。

    不错,在她沐浴时,在自己那道木桶上,随手摸下了藜芦的根汁,借着让送小厮挪动浴桶,把藜芦汁沾到了他们的手上,有意的让他们回去先给七姨娘送热水浴,他们手上的藜芦汁,在热气薰蒸下,自然就散到了七姨娘的浴桶上。

    七王爷刚是套话,说是浴桶上验出了藜芦汁,是哄着她年纪小不经吓呢,她下的藜芦汁份量本就不重,又是中间过了一次手的,热水薰蒸入木桶边。

    只有最早洗浴的七姨夫,会在热气中吸入藜芦汁的蒸气,那份量,也极为微弱的,不足以中毒,只会让她呕吐个几回自动就会止住了,要说木桶上的藜芦汁,七姨娘沐浴都洗完了,有毒的藜芦蒸气,早就挥散在空气中,怎么还留有半分证据。

    辛大夫是扬州名医,杏林圣手,也一样是查不出半分痕迹。

    留在厅内的七王爷,展颜一笑,对着沐浴间喊了一声,

    “青木,出来吧。”

    青木拉开隔断门,从里面走出出来,七王爷看他一脸懊恼,也知道验查的结果,扯出一道笑意道,

    “怎么样?还是毫无破绽,一无所获是吧。”

    青木羞愧的点点头,他己经仔细的查验过,木桶,地下的水痕,沐浴间中的摆设,包括着许府中的烧水房,还有那两个送水的小厮,所有的细节全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找到蛛丝蚂迹,

    “属下无能。”

    青木偷眼看一眼主子,他并未生气,浑不在意,反倒像是心情更好的,唇角角一道笑意,黑亮的眼中在盘算着什么。

    青木心中嘀咕着,这样仔细毯式的搜查后,现在他只得一个结论,要不就是主子猜错了,确实没有藜芦一类的催吐药,要不就是做手脚的那个半黎太过精细,半丝马脚都不留,无论是哪一样,只证明了现在的主子,是兴致全被挑起来了。

    夏半黎走过许府的大半庭院,至到东南角,绕过了大半个府第,才走到了设置药沐浴的地方,正是许府的药房所在。

    夏半黎几步走了进去,室内的布局与温泉相仿的,青砖石平铺的地面上,一个四五米大小的水池,热气腾腾的冒着药气,赵元隽只穿着贴身的单衣,坐在池上面隔出的隔板上,闭着眼,满面的通红,汗水沾湿了发丝。

    池下有专门的通道,经由药房控制炉火池温,一个小厮站在池边,向里加热水,梨哥儿和夏尧琪在后面靠近气窗的位置,加紧的配着药草,看到半黎,顾不得打照呼,只来得及点了点示意,全身的衣服己是沾透。

    半黎进门后,对着一旁一头汗水的小厮,说道,

    “这热气还不够,再加上二分才行。”

    小厮咋舌的看着她,小心地说道,

    “小姐,这池温己经是冬日里烧地龙的温度了,再热二分,人怕是要烫去一层毛了。”

    半黎皱了皱眉,这室内的蒸气半刻己把她激出了一层薄汗,

    “不行,医用薰蒸之法,就是利用热气把药力逼入体内,赵大人,所中的毒己入肺腑,如果不能用猛药重法逼出来,以后恐会损及寿元,后患无穷,就按我的意思,再加热上二分。”

    听到她的话,赵元隽张开眼晴,轻咳一声,对着仍有丝踌躇的小厮说道,

    “按她说的做,凡事自有我担着。”

    小厮不也再多说,低头应是,转身出了门,夏半黎关心的问赵元隽,

    “赵大人,现在感觉如何?肺腑之间,是否有灼热的感觉?”

    随手拿起一边的手巾,替赵元隽擦去脸上的热汗,赵元隽心怀感激,清咳一声,说道,

    “经过这一蒸薰,比着之前的感觉,身上轻宽了几份,肺腑之间确实也是灼热的感觉。”

    说着又是笑了笑,出了一身大汗,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

    “半黎不需这么客气,即是世友兄己认梨哥儿为子,半黎又是对我有救治之恩,只跟世友兄一样,叫我一声赵世伯即可。”

    半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拉紧了手中的毛巾,低低地说道,

    “半黎万不敢越矩,更不敢当这救治之恩,只是正巧赶上了尽力而力罢了,我娘亲生前一直教导我,做人要以善为本,以诚为信,凡事不能越过自己的身份,我们虽是出身贫贱,却不能让人瞧低了自己。”

    室内热气如浓雾,面对面,都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细微表情,赵元隽只觉着半黎说得这么很是伤感,猜测着她必定是想起了身己的身世,心底有份冷悯,问道,

    “你是哪里人氏?听你说起来,你娘也是有见识的人,你后来怎么会入了戏班。”

    半黎眨一眨眼,眼圈微红,叹口气,拿起手中的手巾给赵元隽擦着额角的汗,

    “我家原来也是扬州夏家村里的农户,因为有年大旱,家里没办法,把我娘卖入了戏班,娘亲一直努力的攒钱,照顾家里,后来终于出了戏班,还认识了我爹,娘亲说,爹去京城考科举,等中了进士就回回来接我们,可是直到娘亲过世了,我也未见过我爹。”

算计到死都不够!

    半黎说到这里,哽咽的说不下去了,赵元隽一怔,怎么听着都这段经历有些熟悉,又仔细看看半黎的眉眼,跟自己倒是有着八成的相似,心中的疑惑更甚,盘问她道,

    “你爹叫什么名字?那么你今儿要去接的爹是?”

    半黎咬着唇,湿漉漉的眼睛像是清晨沾着露珠的荷叶面儿,纯真清彻,她说:

    “是我娘亲的哥哥,他一直照顾着我们一家。我也不知道我爹的名讳,我娘只是说,他是京城人士,在扬州与娘亲相识,在扬州住了三个月就回了京,这些年,再也没回来过。”

    赵元隽一把抓紧了她擦拭汗珠的手,定定的看着她,沉下声音问道,

    “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侯?你娘亲的名字是?”

    半黎不解的看着他,象是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说,

    “赵世伯,还请见谅,事关我娘的声誉,我还是不方便告诉你的。”

    这年头,除了两家结亲,万没有把自己的生辰随意告诉外姓人的,半黎垂着头,象是受了惊的样子,但仍是坚持着不肯说。

    站在屋角的夏尧琪,睁大了眼看着这一边,嘴巴大大的张着,说不出话,他也是这一时才知道,夏半黎与他不是亲兄妹,却是表兄妹,梨哥儿不解的撞了他一下,奇怪地问,

    “你怎么了?这么一幅吃惊的样子。”

    琪哥儿合上口,低下头继续分配着手上的药,低低的说,

    “没什么,没什么。”

    这一时他也想明白了,半黎就是他的亲妹妹,无论她的身世如何,他都记着他答应过的话,兄妹两个一起努力,然后过好日子。

    梨子虽看着他有异,也未再多问,转过头来,看了半黎一眼,自入戏班七年,他从来不知道黎姐儿是个这么有心机的丫头,往日里他还真是看走了眼了,十几年的戏班生活,早就磨练出一颗世事练达的心,黎丫头,不简单呀,今儿下午发生的一切,都在围着黎丫头打转。

    梨哥儿心头微微的苦涩着,他平日的为人又何尝不是报着目的的,怎么这一会又说起黎丫头。

    到这一步,他还该感谢黎丫头,要不是她,他现在还在戏班里惴惴不安着,不知道会被送往何处,现在,他却己是脱了贱藉,还被许大人收为义子,他很清楚,会有这一切,还都是因为夏半黎的关系。

    半黎低着头,默然不语,任是赵元隽再三追问,她也不说话。

    赵元隽隐隐约约的有个念头,却还是不能肯定,想要从半黎口中问个明白,她却就是不回答,心头正在着急,突然间,许世友分配给她的大丫头,直了进来,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

    “小姐,你的父亲来了,我家老爷请您和琪少爷过去相见呢。”

    半黎迟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池水的药汤,伸手搭了下赵元隽有胳膊,转头交待她说,

    “嗯,你先回许世伯一声,让我爹在前厅里稍待一会,赵大人这里还需要再作半刻钟,诊治完了我和大哥就过去。”

    大丫头应了声是,转身走了门。

    半刻钟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半黎不急不忙的指挥着夏尧琪和莫少梨不时的添加药材,仔细的观察着赵元隽的身体情况。

    赵元隽的心思早己飞到了外面,急于想弄清楚,心里头怀疑的这件事,恨不得立时就能冲出去,心头如有火烧。

    半黎垂着眼敛,淡定自容,戏子生的贱种,也是有身价的,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当年,赵元隽风花雪月后,丢下半黎娘不管不问,现在就耐心的再等这一刻钟吧。

    坐在许家客厅中的夏金焕,却是比赵元隽越加的坐立不安,今天突然被二淮盐运使的家仆叫到府中,也不说是什么事,只把他吓得惴惴不安,左想右想,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儿。

    可是看这府里的人客客气气的,又是端茶又是送水,连着正二品的朝廷官员许大人,都在厅中露了个面儿,很是和善的跟他说了几句话,交待他说有人要见他,然后才走的,夏金焕这是真糊涂了,受宠若惊之余,更加的摸不着头脑。

    索性老老实实的做在客厅一角安份等着,看着一旁盘中果品不错,去了几份惊慌惧怕,放开手脚,拿起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正吃着欢实,耳边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声,

    “爹!”

    夏金烦瞪大了双眼,手中的糕点挂在了一地,摔出了二半,他沾着碎渣的手用力揉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从内厅走出来的二个人,

    “狗蛋!火柴儿!是你们吗!爹不是在作梦吧!”

    半黎额角冒出了二道黑线,庆幸幸好是先叫的夏尧琪,而且,他是小名更加引人注意,相比之下,火柴这个小名还是能听得入耳的,夏尧琪比她反应更快,两眼含着泪,几步跑了过去,卟嗵一声跪倒在夏金焕的面前,哭着说道,

    “爹,我是狗蛋,终于见到你了,呜呜”

    半黎小步的迈过去,没有学夏尧琪那么大的反应,站在夏金焕面前,低声叫了一声,“爹。”

    “嗷呜”,夏金焕痛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抱住儿子牵着女儿的手,倒豆子一样的说了起来:

    “狗蛋,火柴儿,爹想死你们了,这七年,爹一直在努力挣钱,想着把你们赎出火炕,可是这钱总也攒不够,爹每回去找赵班主赎人,他开的赎身钱都是一年比一年高,呜呜,都是爹没用呀,好好的两个娃儿,给卖进了戏班受苦,都是爹没用”哭声比着杀猪的嚎叫还要响。

    夏尧琪满心都是感动,抱着夏金焕就是一起哭,

    “我知道爹不会不管我们的,一定会来赎我们,爹,现在好了,我和妹子长大了,以后挣了钱,好好伺侯着让您老享清福。”

    夏半黎眼底闪了闪,一语抓住了夏金焕话语中的重点,

    “爹,你这些年一直在找赵班主赎我们吗。”

    夏金焕擦了擦满脸的鼻涕眼泪,用力的点点头,象是想起了什么,从腰间掏了半天,终是摸出一个半旧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面倒出一些碎银子,还有一张一百两的碎银票,全数放在茶案桌上,眼中含着泪说道,

    “这个荷包是你们娘留下的,我一直贴身带着,有了银两就存进去,就当是让你娘替我存着,就是我再爱赌,看了这个,也不会动给你们赎身的钱。

    这些年攒的银子都在这了,还是不够赎身。”

    夏金焕一把拉住了半黎的手,上上下下紧张的看着她,结结巴巴的说,

    “火柴儿,你这些年肯定受苦了吧。我每年去赎人时,戏班主开出的赎身钱,你的是琪哥儿的十倍,我就想着,要赎就一起赎,戏班里有琪哥儿照顾你,总比你一个人日子好过些。

    还好,还好,现在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又是抱着夏尧琪,嗷嗷大哭起来。

    半黎眼底闪过一道危险的光,看着案桌上,那一百一十七两银子,这样的太平盛世,无灾无荒的,这些银两足够买十个丫头小子了,丫头的身价从来都是小子的一半,庆云戏班却是反着来,她一个半长成的小丫头,却是比小子的身价还高十倍,真是耐人寻味呀。

    这又是那个人的手笔吧,她的嫡母,赵元隽的正室妻子,派七姨娘来解决她这个野草根的当家主母,真是个贤惠的,生怕她安生活着,污了镇国公府的门楣,算计着她到这一步,费尽了心机,这么说起来,她娘亲的死,也就明白了,更多的事实,也就能解释了。

    真真是把她们踩到了泥里,算计死都不够,还要算计着生不如死。

哪来的疯子!

    半黎心口的冰冷,落在抱在一起痛哭的夏金焕父子身上,这才生出点暖意。

    夏金焕虽是个浑人,可至少对她是如同己出,一心一意的疼爱,连着亲生的儿子都宁愿舍在戏班里,就为着能多照顾她一些,若没有这对父子,夏半黎早就过不到十五岁,也换不来她现在的命。

    这份情,她记住了,这一对父子,虽然废柴,虽然无能,却才是她真正认可的亲人。

    半黎垂着眼睫毛,遮住满眼的凌厉之色,耳边听到从内厅里传来脚步声,应是赵元隽收拾妥当了,赶着来问清楚真相吧,那这场戏可得要好好唱才成。

    半黎抬起头,浓密的睫毛上沾着湿润的泪珠,

    “爹,我娘亲还留下什么没有?”

    这句话,她要抢在赵元隽的前面问出来。

    耳边,果然听到脚步声止在内室转角,再也未向外厅里走,显见的,赵元隽就站在那里听着屋里他们的对话。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偷听来的话,更理所当然的认定是事实,反倒是问出来的话,还要在心头反复的过几遍,疑心着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她夏半黎要进镇国公府,就要进得漂漂亮亮,明明白白,总不会让人挑出理来,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是赵元隽自己发现真相,定要来认她,不是她夏半黎贪恋着富贵,上赶子认权贵爹。

    夏金焕眨哭成着红豆豆的双眼,猛的一拍头,醒悟过来,又是掏着那只荷包,掏了半天,终于才荷包里掏出一块丝薄的手帕,夏金焕心满意足的放在半黎的手心里,

    “火柴儿,你亲娘,就是我妹子离去时,还给你留下了一块手帕子。

    本是准备等你成年时再给你,这些年,我一直存放在这里呢。”

    说完这句,又想起一件事,媳妇儿去时,像是说过半黎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这别后重逢,他一激动,自己就先把这事给说了。

    夏金焕正想着,再解释几句,看半黎与琪哥儿都没有特别的反应,这才放下心,难怪说是他记错了?

    他是个浑人,也没往深里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也忘不周全,一家人还能聚在一起就满足了。

    琪哥儿抹抹眼底的泪,催促着半黎说,

    “妹子,你快看看,这是姑姑给你留下的帕子。也许是她留给你的遗言呢。”

    半黎展开手帕,薄如丝娟的帕子上,用着丝线绣着几句戏文,半黎清脆的嗓音低声念出来,

    “铁球漾在江边,终须到底团圆。戏文自古出梨园。今夜里且欢散,明日里再敷演。

    自来好事最多磨,天与人违奈若何?拜月事前愁不浅,招商店内恨偏多。

    乐极悲生从古有,分开复合岂今讹?

    风流事载风流传,太平人唱太平歌。”

    夏半黎敛眉淡笑,真是好一句‘自来好事最多磨,天与人违奈若何’。

    还真是应了今天的一切了,琪哥儿听得她念着,也是眼角含泪,他们一家人,分别的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终于能团圆在一起了。

    半黎听过内室转角边有急促的呼吸声,赵元隽该是听到她刚才念的话,心情正激动着呢,看来这条帕子果真就是与赵元隽有关,心念一转,半黎又是问夏金焕,

    “爹,今日有位老爷问我的生辰八字,还问我娘的名字呢。”

    夏金焕一怔,琪哥儿在身边,连连点头,补充着说,

    “还是从京里来的老爷呢。”

    夏金焕从媳妇那里也听过,自家妹子隐约提过半黎的爹是京城来的,难道说那人是与半黎爹有关系的,夏金焕紧张了,着急着问,

    “你跟他说了没有?”

    半黎摇了摇头,

    “我那时也小,也记不清楚了呢,只隐约的记着,是天宝二十年壬辰,甲子,癸酉。”

    夏金焕拉紧了半黎和琪哥儿的手,嘱咐说,

    “不错,是这个时辰。

    狗蛋,火柴,你们记住了,再有人问时,你们就说不知道。

    我们家虽穷,也不是靠卖儿卖女去攀附富贵的。”

    琪哥儿慎重的点了点头,半黎眉眼微亮笑着点点头。

    老爹没让她失望,还记着她娘亲离去时交待的话,这辈子苦死也不去认那个亲。

    可惜夏金焕这片苦心了,事与愿违,她那个亲爹,就在那里听墙角呢,这个时侯,该是听得清清楚楚,想得个明明白白了。

    果然,夏金焕的话音一落,赵元隽从内厅急步走出来,眼角湿润,紧紧盯着半黎带着激动急切地说道,

    “半黎,你竟来是我的亲生女儿!”

    半黎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完全给他说蒙了的表情,夏金焕突然反应过来,紧紧的抓着半黎的手,就往身后带,用母鸡护小鸡的方式,把半黎牢牢护住,不让赵元隽碰到一丝衣角,

    “半黎是我的女儿,身上是我夏家的血,我亲手养大,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半黎与赵元隽的相貌摆在那里,就算他并不知道当年自己妹子的男人是谁,单看相貌,也是相信了十成十,这个男人确是妹子口中的京城贵人,也是弃她们母女于不顾的人,夏金焕越是想是生气,也不管他这一身显贵的打装,推搡着他向后退,不许再向半黎靠近一步,挥舞着拳头恨不得打赵元隽一顿,

    “你是哪里来的疯子,随便跑来乱认亲,我们根本不认识你,走开,快走开”

    赵元隽是文人出身,哪里敌得过夏金焕的力气,几下全尽向力向半黎冲去,都被夏金焕挡住了,反倒是被推得更远了一些,半黎瞪着眼,傻怔着他们二人,说不出话,琪哥儿倒像是开了窍,紧紧的抓着夏半黎的手,生怕她就这样被抢走,半黎与他们才是一家人,虽说是穷,可却是会互相关心照顾的血缘至亲。

    半黎垂下眼敛,旁观着赵元隽与夏金焕的争执,争吧抢吧,赵元隽这辈子顺风顺水,从来未试过与人争抢,求而不得的滋味,越是这样拼尽全力争抢来的,他日后才越是会珍惜,这个过程必不可少。

    跟着赵元隽从内室出来的长随同样的目瞪口呆,这是哪一出戏码?

    自家老爷与人在这里动**闺女?

    往日里,只是后宅的女人抢着老爷,现在怎么倒了个?

    老爷硬是从香饽饽,变成了馊馒头,被人家父女嫌弃了。

    未得赵元隽的吩咐,几个长随也不敢随便动手,谁知道眼前与老爷相争的,以后会是什么身份。

    人不可貌相,没看到几个时辰前还是小戏子的丫头,现在己成了自家老爷抢之不得的千金小姐了。

    赵元隽急了眼,对着身后的几个长随一声吼,

    “都是死人吗?还不过来把他拉住。”

    长随们忙应了声是,一起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按住了夏金焕。

    夏金焕虽身份不好,到底是个壮实有力的汉子,被拖住了,也不甘心,奋力的冲撞着,也是完全没有章法的市井打架的手段,连踢带踹着对着赵元隽,脸红脖子粗的吼着,

    “就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也不得随意抢我家闺女,火柴儿,这人不是你爹,你不要理他!”

    元隽给他这一番蛮力纠缠,扯得衣服也凌乱了,一脸的灰头土色,避开了夏金焕,紧紧抓住半黎的手,激动的说,

    “你娘是夏青莲对不对!我是你爹,是你亲爹呀!”

    他在内室听了他们父女俩的对话,终究想起了十三年前来扬州城时结识的夏青莲,算算日子正是对得上,再看看半黎的容貌,明显就是他的翻版,这还有什么怀疑的,印象里夏青莲跟了他时还是个清白身子,自有一股江南女子特有的妩媚风流,他很是着迷了一阵,后来因京中有事赵东泰招他回去,这才撩开手,夏青莲毕竟是个戏子出身,不能带回镇国公府的,他给她留了一笔钱就走了,日后有段时间很是怀念的,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提起来,夏青莲的影子又是印象鲜活起来。

你犯浑,我就耍横!

    半黎不敢置信,怯懦的问:

    “赵大人,您,您真是我爹?”

    赵元隽带着心头压制不住的激动,连连点头,他是百分百确信半黎就是他和夏青莲的女儿,

    “那方手绢,就是我和你娘相识的时侯,她上台唱的那一出戏中的戏文,上面的字迹是我亲手所写,她用丝绣下来的。半黎,你确是我的亲生女儿。”

    半黎来不及说什么,一旁的夏尧琪一脸敌意,用力推开了他,护住妹妹,

    “不!半黎是我亲妹子,她的爹就是我爹,才不是你的女儿!你别想把她带走。”

    一时间,场面失了控,赵元隽与夏尧琪争执在一起,夏金焕与几个长随纠缠着,一个客厅里最轻闲的人就是夏半黎了。

    她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像是完全给惊呆了,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心里却是在仔细的算着时辰,镇国公赵东泰说是要回府收拾行李,来回二个时辰,现在该是要回来了,她有意的安排夏老爹在前厅侯着,又是多等了半刻钟,为着的就是等着赵东泰回来,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虽只是相处了这几个时辰,她对赵元隽的性情算是摸着了七八分,现在他虽是激动着找到了一个亲生女儿,但是等到冷静下来,又会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声望前程,毕竟与戏子所生的女儿,出身就是贱籍,与镇国公府来说也不是光彩的事。

    赵元隽家里的嫡女庶女一堆,不差她一个,以着他的想法,十之**,最后就是留给她一笔钱,最多是厚实一点,就只这样悄无声息的把一切都给解决了。

    即不损及国公府和他的威望,又算是尽了心问心无愧了,倒是打得这一手的好算盘,那也要看她夏半黎肯不肯。

    默默的盘算着时间,几个人争执的更加历害,尤其是夏金焕越战越勇,踩脚板扯头发,什么阴招都使出来了,市井之间哪里有什么正式的拳法套路,怎么有用怎么来,几个长随碍着他身份未明,不敢十分使力,一时之间真是叫苦不迭。

    闹腾的正热闹时,一声怒吼像是雷声一样震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上,

    “都给我住手!”

    半黎眼睛一闪,呵呵,久侯不到的人来了。

    抬起一脸懵懂无措的表情,看向客厅门口,果然,赵东泰带着镇国公府的十几个人,铁色铁青的看着他们,身边还站着似笑非笑的七王爷,和强作严肃的许世友,这里毕竟是许府,许世友作为主子是最有发言权的,清咳一声,说道,

    “那个有话好好说,都是相熟的故交,先坐下来,把事情说开来慢慢谈。”

    这一句话说得十分挠口,自己脸上都带上了尴尬之色。

    赵东泰当着七王爷与许世友的面,不能怒斥自己的儿子,给他个没脸,只得重重的哼了一声,沉着声音问,

    “元隽,跟我出来。”

    边说边要向外走,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怎么样他要先自己弄清楚原委,万不能在众人面前整个没脸。

    赵元隽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行的不妥,脸上笼了一层懊恼,事儿确是闹得大了,折损了镇国公府的脸面,低低了应了一声,

    “是,爹。”

    说着就要跟着赵东泰向外走,夏金焕反应却是快,趁着几个长随己是松开了手,几步迈到赵元隽身前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中气十足的喊道,

    “你不准走,别想着凑在一起盘算我的闺女,半黎不是你的女儿!

    我妹子死前就交待了,这一辈子苦死也不去你们府门前喊冤。”

    半黎使力的握了一下拳头,心中大赞,夏老爹,你真给力,这一句话说得漂亮!

    即是点明了,他们争执的原因,又是表明了夏家的态府,作得好!

    本来她是打算自己出面,现在由夏老爹这么不经意做出来了,效果更是好,废柴爹也有废柴爹的好处。

    刚刚进入客厅还不明白状况的十几个人,同时呆住了,再愚顿的也该听明白了,这一出戏原来是赵元隽争抢着要认女儿,人家还不愿意攀这个富贵。

    若不是这是在许府,赵东泰真是想一个耳光甩到赵元隽的脸上,看看能打醒了他不,有这样认女儿的吗?

    闹得这样不成样子,不用一日满扬州城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什么样的闲言碎语都会编排出来了。

    赵东泰压低了声音,己是怒不可遏,

    “元隽!跟我出来!”

    赵元隽早己经后悔了自己的冲动,怎么就把事情弄成了这样人尽皆知了,本来只是一件风流韵事,静悄悄的处理了,给半黎留上一笔银子,尽了父女的情份也就是了,现在怎么就现在闹成这样了。

    赵元隽挣脱着夏金焕的手,他很清楚,事情绝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再闹大了,丢得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脸,还带累着整个国公府。

    夏金焕却是不认不挠,死拉着他不放,他虽不是个聪明的,却也不是个蠢的,赵家父子这是摆了明的,要单独密谋怎么抢了自己的火柴儿。

    夏金焕本就是个耍横的浑人,再没脸面的事也作得出来,干脆就一屁股做在地下,又哭又闹起来:

    “你们富贵人家也不能这样仗势欺人,当年一走了之,不顾我妹子有了你的种,现在看我的火柴儿长大出息了,又想着认亲,哪有这等的便宜事儿!”

    他虽是耍赖哭闹着,但是手中却是死死的拉住了赵元隽的胳膊不让他走,夏尧琪眼圈通红,跟着眼泪扑扑的向着掉,跪在夏金焕一边,

    “爹,妹子是我们家的,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人把她抢走。”

    “狗蛋”夏金焕嚎了一声,抱着夏尧琪嚎嚎大哭起来,安静的客厅中,只有两个人的痛哭起。

    赵元隽被拉住了衣袖,走又走不得,想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解释得起,一张脸涨得青白交错,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东泰气得胡须竖了起来,官场浮沉多年,多难缠的对手也没被困住,却在这里给堵住了心口,这样耍赖的浑人,他还真是讲不清道理,偏又说不得话,否则倒真显得是仗势欺人了,许世友倒是想说几句,可这是镇国公府的家事,他摩蹭着双手,一脸难色,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七王爷从一开始就站得最远,全然是一幅局外人的姿态,黑玉石的眼眸含着深意,仍是温润如玉的气质,不带一丝危胁性,深邃的目光落在夏半黎的身上,同样是一言不发。

    众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打破这团乱局的人,却是半黎,她清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冷静的说道,

    “爹,大哥,都别哭了!”

    夏尧琪早己习惯性的听从妹妹的指令,当即就止住了泪,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等着妹妹下一步指示。

    一旁的夏金焕却是不管不顾,又是捶地又是哭嚎,完全就是在赌场里赌输了脱了裤子耍无赖的行径。

    半黎用力的一拍手边的茶案桌,一声吼,

    “爹!不许哭!再哭,我就不认你了!”

    “呜呃!”

    夏金焕哭到一半,刹住了口,留下在哭音都留在了喉咙里含糊不清,举起衣袖用力抹着脸上的鼻涕眼泪,老老实实的站好,怯怯的看着自家咋毛的女儿,乖乖地说道:

    “火柴儿,爹不哭了,全听你的。”

    半黎吐了一口气,终于耳根清静了。

    她也总结出来了,对付柴废哥这个怕事轻弱的,就要用鞭子和糖,对付废柴爹这个耍横玩浑的,就一个把掌拍下去,比什么都有用。

    对付浑人,不能跟他讲道理,就是她教育着夏尧琪那一句至理名言:跟个犯混的人讲道理,他跟你耍赖玩横的,你比他更横,他才就老实了,俯首贴耳的跟在你屁股后面听侯差遣,这用一个字总结,就是人生本“贱”!

活着我养!死了,我供她一世香火!

    半黎直接用命令式的语句,说道,

    “哥,你扶着爹先坐下来。赵大人,赵老爷子,您也先坐下来。这整事情我也明白了,你们都是半黎的爹,我不会不认的。”

    赵东泰此时倒是真生出了几份欣赏,在不知道这个丫头是他们赵家血脉时,半黎就给他留下来很好的印象,现在知道是自己儿子留在外面的种,心头反而复杂起来,但是,对她的欣赏喜欢却是不减更增的,他开口说道,

    “各位都坐吧,事儿大家都是看到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也就请太清和世友两位做个见证,镇国公府是绝不会仗势欺人的。”

    他想得更为长远,事情己经闹出来了,与其瞒是瞒不过去,倒不是大大方方摆在明面上,也免得传出更不堪的流言。

    赵元隽一脸愧色,默默的坐在赵东泰旁边,低声说了一句,

    “爹,是孩子办事糊涂。”

    赵东泰叹了口气,眼看着赵元隽与二个时辰前相比,身体己是大好,脸色恢复了红润,虽还有体虚气弱,但到底是可以放心了,心中对半黎的好感又是加上一分,

    “先坐下吧,半黎也是个好孩子。”

    一句话,己是表明了他的态度,赵元隽微微惊诧,随即是明白了赵东泰的意思,事到如此,倒不如认下半黎,即平了外界的谣言,又表明镇国公府不是让亲生骨肉流落在外的无情之人。

    反正府中的小姐也多,半黎也是十五岁了,在府中养个二三年,待到十八岁,指个差不多身份的外放官员嫁过去,这件事也就平息了。

    半黎坐在夏金焕一侧,对于赵家父子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对他们的打算,她就要默默道一声抱歉了。

    她可不会就这样没名没份的跟着他们回镇国公府,这大家里的子女,正室嫡出的身份最高,侧室贵妾生下的庶出次之,贱妾生下的待遇更差。

    要是个没名份的通房侍妾,所生的子女比之家中的奴婢稍强着一点罢了,她若是就这样入了镇国公府,只会连个奴婢都不如。

    半黎清亮的眼睛看了看夏金焕,又看了看赵东泰,说道,

    “国公爷,赵大人,是否能听半黎一言。”

    赵东泰点点头,心里想着,她这是要为自己和她娘亲争个名份吧:

    “嗯,半黎你即是我的亲生孙女儿,镇国公府绝不会亏待了你们母女的。”

    富丽堂皇的大厅中,穿堂风一个轻烟儿吹过,半冷半寒,半黎低着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这一句话,即不曾答应什么实际许诺,又说了会照顾他们,真是好手段,若还是那个涉世不深没心机的夏半黎,这时己是感动的一塌糊涂,全听他们安排了。

    夏半黎捏着衣角,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清楚,坚定自若的语气,

    “半黎生来姓夏,这一世永远都姓夏,还请国公爷成全。”

    赵东泰一怔,赵元隽也是一怔,连着许世友在内都眨了眨眼,探究的目光落在半黎身上,猜测着她这一时到底什么想法,哪有富贵上门还往外推的?难不成还想留在这里当戏子不成。

    七王府悠闲自在,斜倚在坐椅上,黑亮的目光扫过半黎的脸上,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意味。

    只有夏家父子俩,没有半分心机,听到她这话,满脸喜悦,夏金焕摸着小短须,得意的瞪了对面的赵元隽一眼,夸赞着说,

    “火柴儿,你真是爹的好女儿”。

    夏半黎丢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夏金焕缩缩脖子,正正经经的坐好,不敢再多说话,安静听着半黎接着说,

    “半黎知道,我娘亲的出身不好,我的出身也不好,若是认了赵大人,一来给赵大人府上惹来闲话,二来,这也是我娘的遗愿,我们虽是穷,但还有骨气。”

    赵元隽心中感动,父女血脉相连,自己的女儿不仅容貌与自己相似,性情纯善,难得的是处处为自己着想,不愧是他的骨血,心中越加坚定了认回女儿的想法。

    赵东泰想得却是更为事实,深沉的目光在夏半黎身上转了转,这个丫头有心呀,把利弊得失看得清楚,知道自己入了府会有的身份和命运,以退为进,难得的一个玲珑剔透的人。

    可惜了她娘的出身,否则好生**两年,所起的作用不会比嫡孙女差,只是,赵东泰叹了口气,这个孙女他却是不能不认,否则全天下都会将镇国公府视为无义之人,这个污点他背不起。

    赵东泰沉了沉声说:“半黎,我明白你的一片心意,但是,你终究是我赵家的血脉,岂能任由你流落在外的道理,这件事,你且放心吧,我来作主,给你和你娘一个交待。”

    赵东泰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他用镇国公的名义保证,一定会给她和她娘一个名份了。

    半黎心头冷冷,嗤之以鼻,这个交待就是赵家的底限吧,给她娘一个贱妾的名份,修个坟砌个墓,再上一柱香,连着族谱都进不得,她就算是贱妾之女,弃在赵家后宅里,顶多算是饿不死,还不是任由赵家上下主子的摆布欺负。

    半黎摇了摇头,眼带着歉意,却是坚定不移的说,

    “半黎心意己决,还请国公爷成全,半黎知道,半黎未生在国公府,认祖归宗还是要滴血认亲,才不落人口实,半黎是夏家人,自然是该完成母亲的遗愿。”

    镇国公府,她是一定会认的,怎么认,可就不是他赵家说了算的,想随随便便打发了她们母女,她是不可能答应的。

    赵永泰脸色更见凝重,他真未曾想到,一个小小的丫头,居然这么有成算,事情走到这一步,被动的是镇国公府,她摆出来的理由十分正当。

    不错,夏半黎自出生在夏家,生来就姓夏,除非滴血认亲,他们没有理由硬是认夏家女为亲生女,否则真成了仗世欺人了。

    可若是不认,这满府的人在这见证着,不说其他,单她这八成肖似赵元隽的容貌,就足以说明她的身世,满天下的流言斐语都会把镇国公府说成是背信弃义,无情无义之人。

    赵元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满脸的难色,看向赵东泰,寻求他的意见,依着他的意见,夏青莲人己去世多年,谁也不会记得她生时曾为戏子,大可以认作良妾,半黎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镇国公府庶出小姐的身份,也可以对得起她了。

    赵东泰心念转了转,对着赵元隽微微点头,算上默认了他的意见,赵元隽开口说道,

    “半黎,为着你娘着想,你也盼着她有个正经的名份,受香火的供奉吧,当年,我也确是不知道你娘有了你,否则早己来接你们回府了。现在即是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安排好,将你娘记名良妾,她在九泉下也该安心了。”

    还真是权贵之家,施舍的如此理所当然的,这个时侯,她是不是该眼含着热泪,哭着问一句,还记不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青莲吗?

    掩去眼中的嘲讽,半黎抬起头,轻轻地摇了摇,眼中含着泪,转头看向了夏金焕,这一时,与镇国公府讲礼,不如让废柴爹犯浑,更有杀伤力。

    镇国公府,她是一定会认,但要以夏半黎的身份来认,这是半黎娘死前的心愿,她不会违背了,冤,她不会喊,争,是一定要争,以着夏家女夏半黎的身份,挣出一份锦绣前程。

    这一句话,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说,哪怕是对夏老爹和狗蛋哥。

    接到自家闺女含悲带怨的眼神,夏老爹瞬间就抽抽了,注满鸡血的兴奋,啪一声!他狠拍了一下桌案,横眉怒对赵家父子:

    “不要说了!火柴儿己经说了,她是我夏家女儿,你们何必强人所难!真有这份心思,这十几年干什么去了!夏青莲是我的亲妹子,活时,吃着夏家饭,死后,我供着她一世香火,用不着你们姓赵的操心。”

七王爷是什么身份?

    他大爷的,真给力呀!半黎暗暗点头,夏金焕这话解恨又提气!

    不愧是废柴爹,不蒸馒头蒸口气,与夏青莲真是一母同胞的,人再无能活着也存了骨气。

    赵家父子就此陷入了僵局,面上一片凝重,面面相觑,束手无策,遇上这么个浑人,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夏半黎低着头,默默的算着时间,差不多时,她就该再解围了,摆出一片不忍生父为难的姿态,说明她愿意认在赵家名下为养女,即全了父女之义,又不违了母亲的遗命,更不必担心入了镇国公府,被当家嫡母随随便便就指个人婚嫁了,那个女人的手再长,权势再大,也管不着夏家女儿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家父子低声谈,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好办法,脸上的神色更加犯难。

    夏半黎算着差不多了,赵永泰脸上己现焦躁的神色,隐隐的还有着一丝狠厉。

    一直偷眼观察他们动静的半黎,心中松跳二下,时机己到,再等下去,赵家也是权贵世家,以权压人,落不着好的是她,何况真是让赵永泰狠下了心,或就干脆暗下手弄死了她,正好落得一甘二净,那更是得不偿失。

    半黎正要开口,一旁一直悠闲以待的七王爷雪亮的目光一闪,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放下手中的清茶,斯慢条理地说道,

    “国公爷,我倒是有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半黎眯着眼睛,打量着七王爷简太清,他此时开口,又是打着什么算盘。

    赵东泰一愣,与赵元隽对视了一眼,心中暗暗警惕,他客气地问道,

    “太清,不知道你有什么高见。”

    七王爷目光在半黎身上扫了一圈,笑着说道,

    “这件事说到底,也是简单,半黎即是不愿违了母命,镇国公又是不忍子孙流落在外,没有依仗,不妨就这样吧,我愿出面,认下半黎为养女,因为我尚未娶正妃,不便扶养,就以我养女的名义,送入镇国公府,由镇国公夫人代为教养。

    对外面,半黎也是救治赵世兄的人,镇国公府感恩,代行教养责任,也是顺理成章。

    至于半黎的母亲,我自当上书请求,给她一个烈夫人的名号,她在泉下也能瞑目了。”

    赵东泰听得,眉头皱的更紧,七王爷的这个主意确是个好主意,即不会有损镇国公府的名声,而且还对半黎的事有了个最好的交待,更是全了镇国公府忠义两全的声望,两全齐美。

    但是,在这政局交替之时,与七王爷有所牵扯,唯说对外的名义只是代其扶养养女,但终归是与纯臣的名声有碍。

    赵东泰心下踌躇,一时拿不定主意,赵元隽同样如此,思量了再三,咬了咬牙,俯近赵永泰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爹,权衡再三,此法可行。”

    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而言,虽说此种方式,或多或少与七王爷扯上了关系,到底是利大于弊的,文人重名,在名声方面,赵元隽看得比赵永泰更重,容不得自己头上的小白葱,有一点半丝的泥垢。

    夏半黎狐疑的看着斜对面的七王爷,这个男人,就是个看不透的深潭,在这当头,他横插这一脚,却是趁火打劫的意思吧,简太清淡定自若地回视着夏半黎,算计准了,赵氏父子与夏半黎必然会答应,他这一幅势在必得的表情,更是憋得半黎立时气闷。

    没错,在他说出这个方法时,不必看赵家父子的反应,她就己知清楚,此事己成定局,无论她愿不愿意,也是会照着这条路子来走。

    对赵家父子来说,利大于弊,对于她来说,同样是利大于弊。

    认在赵元隽名下的养女,怎能及得当今七王爷的养女更为显赫,若是七王爷有幸能登上龙位,她就算是天子膝下的金枝玉叶,正一品御前长公主,赵元隽见了她也要行正式的进见礼,她但凡有点野心见识,就会知道自己该自么选。

    简太清这个主意打得太精,一方面,拉笼了镇国公府,一方面,把她拉上他这条路,至此,她也算弄明白了,他今天下午连番试探的用意,不是在抓她的证据,而在测试她的能力,只要她挂上七王爷养女的身份,她夏半黎愿或不愿,都是他放在镇国公府的一枚棋,单只为她自己的前途着想,也必会一心一意向着他。

    何况有了她这一层关系,镇国公府就算不出面支持他争储君之位,至少也会是不反对的。

    与镇国公府相连的一脉官员,看在这一层关系上,也是会多少想想站队的倾向。

    可恨,十分可恨,可是权衡利蔽后,她仍是会接过他抛来的这条橄榄枝。

    有七王府这层关系,在镇国公府,地位直接升上三层,就是赵家的嫡长女,也不敢小觑于她。

    她日后的行事,更是便宜了很多,出入更为自由。

    更何况,依着皇室养女这个身份,进入镇国公府,嫡母面前不下跪,晨晕定省不请安,单就是每日里在那人面前纯恶心她,她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最重要的一条,被那女人称为戏子贱民的女人,现在一朝被封为烈夫人,呵呵,这个“烈”字选得真是好,足够让她气得眼冒金星,一月吃不出肉滋味,值回票价了!

    半黎立即立断,低垂着头,清脆圆润的声音说道,

    “半黎听从家中长辈安排,只要不违家母遗愿,其他没有不从。”

    抬头先是看向夏金焕,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夏金焕难得的脑子灵光了一回,坐正了身子,正经八百的回道,

    “我同意,夏半黎是我夏家的女儿,若是能认在七王爷名下,得七王爷照拂,我妹子在天之灵也能安心。”

    说完这话,瞪了赵元隽一眼。

    赵元隽脸色一僵,心头说不出的五味杂沉,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了,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能认在自己的名下,反倒是认在别人名下,女儿的娘家才能安心,对这一切他还要感恩戴德,这一枚苦果从头至尾还是他自己种下的,再难吃也要往下咽,还要扬着笑脸说上一句“好吃”。

    简太清笑着看向赵东泰,拱手为礼,说道,

    “那现在就看国公爷的意思了,不知道,愿不愿意让太清叫一声世伯呢。”

    赵东泰心头一凛,只能苦笑,现在这个形势,又怎能容得他去左右,赵家想作纯臣,在这一代上,却是不能了,跟眼前这一位深沉似狐的王爷,是摆脱不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了,赵东泰微微一笑,客气说道,

    “太清世侄这话客气了,能得太清一力相助,是镇国公府的幸事。”

    这话一说,算是允了这件事。

    当下,半黎站了起来,轻移着步伐走到七王爷的身前,浅笑着拜下一礼,说道,

    “半黎见过父亲大人。”

    许世友大笑着站起身,连声招呼府里的下人,

    “来人,再换过一杯清茶,夏小姐就在这里行礼吧。”

    厅上的人,都没有异义,半黎这番举动正和了他们的心,按理来说,认养老当拜过家中父老,在祖宗牌位前,由族中长老作证,正式收为养女。

    可是七王爷是什么身份?

    当今皇上的爱子,让皇家开皇祠祭天,镇国公府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何况,这事本就涉及到当年的一桩风流公案,真放在天下百姓前任人评说,赵家也失了面子,如此在许府中,敬一上杯茶,走个形势,这是最好的,毕竟在场的人都知道,里子里面是什么内容。

你大爷的孝心!

    半黎接过下人送上的清茶,茶香扑鼻,汤色醇厚,上等的今春新品普洱茶,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双手呈到七王爷面前:

    “父亲大人请喝过这一茶杯。”

    七王爷接过茶杯,先是闻了一闻,笑着说道,

    “半黎这一杯茶里,确是加了孝心的,果然是好茶。”

    半黎低垂着头,没人注意到她眼底的深沉,七王爷这一句话分明就是在点醒她,与着今下午在七姨娘所居客厅的话相对照的,夹竹桃的花香,还是藜芦的微苦,他一清二楚,他要的这杯茶中,必须有她夏半黎的孝心。

    步步为营布下了这一局棋,因为他这一子,改变的局面,半黎磕了三个头,按足了规矩,

    “半黎一定会尽力尽力,为父亲分忧解劳。”

    简太清笑着扶着她起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镯,送在她手上,

    “这一方玉镯,就算是送你的表礼吧。”

    夏半黎低下头,手中的玉镯触手温润,隐隐地带着一丝流动的玉髓,通透莹润,雕刻出一个展翅欲飞的凤凰形状,极为逼真灵动。

    半黎虽不懂这块玉的来厉,也知道是不凡的,赵东泰看到她手上这块玉,更是脸上变色,

    “太清万万不可,这块九凤玉环是先皇所赐,该是七王爷成亲之日送于王妃之物,半黎一个小小的丫头,当不得这样的表礼。”

    简太清挥挥手,不在意的说道,

    “世伯客气了,一块玉镯聊表心意而己,太清视半黎为女,才将这块玉镯送于她,本王未来的王妃当与本王心意相通,不会在意的。”

    半黎躬身道了一声谢,

    “谢父亲。”

    一块玉镯截了她胡,说到底,还是七王爷占了便宜,她收得心安理得。

    有了这只玉镯,虽说她未正式在皇家认养,但在镇国公府,谁也不敢小瞧了她,简太清布局精心,也是存了这个心才给得她,她有什么好感激的。

    赵东泰见事情至此,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与七王府客气了几句。

    许世友笑呵呵的道了几声喜,咐吩下去,准备酒席。

    几个人推让着入了席,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摆设精制大气,正对面的墙上,挂着吴道子的真迹《天王送子图》,摆示出书香世家的底蕴,却也正合了今日的喜事,足以见得许世友作人的精细,细枝末节上也见周全。

    简王爷仰头看向那张画,满眼的欣赏,温文而雅的说道:

    “这幅《天王送子图》地真迹竟是被许兄收藏,嗯,果真是一代画圣巅峰之作,笔法流畅,寓意深远。许兄真是慧眼如炬。”

    许世友抚须一笑,连连称谦,一旁的赵元隽也是一叠声的赞叹,赵东泰挑着筷子,吃了一口半黎布上的海味,浅浅的笑着,眼角眉梢间带着几份欣慰舒畅。

    紫檀木八脚云纹大圆桌上,摆放着各色的珍馐佳肴,因为是夏半黎的关系,夏金焕也坐了上座,在这样的局面下,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对着一桌子的酒菜咽了咽口水,扯着嗓门地对着一旁的半黎说,

    “火柴儿,爹这辈子吃过最大的席面就是县老太爷过寿时赏下来的那一桌十八道菜肴,乖乖,跟这一比就是赏要饭的了。爹今儿是沾了你的光,才吃上了这样的席面,真是享了大福了,看到你这么出息,你娘在天上也该含笑九泉了。”

    边说完,眼角又有点湿,抬起袖子抹了抹泪。

    他的声音虽压得低,可这一桌子的人,人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眼角抽抽。

    许世友轻咳了二声,笑着说道,

    “送上船的用品,我己安排家丁先运过去了,各位安心的吃喝,等吃好了再行动身不迟。”

    同一席面上的赵东泰等,只当是未听到夏金焕的话,各自挑着眼前的菜肴,吃了起来。

    半黎笑着端起一小盅金丝燕窝送到夏金焕面前,随手擦拭了下筷子,夹起一筷子龙井虾仁到他盘里,

    “爹,你尝尝这味道如何。”

    夏金焕喜得眉花眼笑,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连吃连赞叹,

    “好吃,真好吃。”

    半黎笑了笑,又是给一侧的七王爷也挑了一筷,

    “父亲,您也尝尝。”

    简太清看着光洁的白瓷盘上,那一只晶莹剔透的虾仁,陪衬在一盘的清汤绿叶之中,却是象跳跃龙门的鱼,一过了那道天门,就是海阔天空,龙潜于天。

    简太清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温声说道,

    “嗯,味道不错。”

    边吃着边看了夏半黎一眼,眼神中淡淡的笑意。

    半黎咬了咬唇,不动声色,低下头接着吃碗里的饭菜。

    夏尧琪夹过一筷子虾,绕过夏金焕,送到她的碗中,悄悄地说,

    “妹子,你总挑虾,一定是爱吃的,多吃一点。”

    半黎真想狠瞪他一眼,拿这手中的金针试一试,他这眼镜是不是瞎的。

    可这场合无论如何,她也不能随心所欲。

    半黎忍着心头的气,半低着头,挑起碗中的虾仁重重咬了下去,反复地在牙上厮磨。

    这个傻哥哥,这点眼力价都没有吗?!

    简太清随手挑了几筷子清淡的菜细嚼慢咽着,有意无意扫过身边这三个人,夏家三父女,同一个粗窑里烧出来的,成色却是差了几级,一个是七窍玲珑心,一个是实地实地的砖,还有一个就是缺了边的碗,果真是有意思的组合。

    这一桌,客主尽欢,觥筹交错,至于吃到嘴里,是什么滋味,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夜晚江边,吹过的风中都带着扬州十里烟花的脂粉味,半黎扶着七王爷蹬上了船,挥手向着江边的许世友告别,身后的琪哥儿带着喜悦说道,

    “梨大哥,太好了,你义父同意你跟着我们一起上京。我还怕,你就此留在了扬州,再也见不得你了。”

    莫少梨淡淡的笑着,声音中不无惆怅,

    “走吧,去收拾下物件,等到了京城还有很多事要作。”

    夏金焕吃得酒足饭饱,打着响隔,粗声粗气地说道,

    “莫小哥,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住吧,狗蛋也说,这些年在戏班里,他和火柴儿没少得你关照,这次入了京,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但凡有我一口饭,绝不会亏待了你。”

    莫少梨低低谢了一声谢,琪哥儿拉起他的手,跟在夏金焕身后,兴高采烈的向着船舱走去。

    赵元隽身体还虚弱着,上了船就入了房间休息,赵永泰毕竟身纪也是大了,看儿子没事,也放下了心,跟七王爷打了声招呼,带着众人各回了船舱。

    七姨娘手搭在柳妈手背上,迎着风娇弱的站着,短短二个时辰的时间,本是明艳照顾的脸庞,硬是暗淡下来,失了生机,看着一身嫩黄伫立在夕阳中的半黎微微有些失神,红蔚霞光中,那只九凤玉镯分处的显眼,七姨娘片刻间回过神来,幅了幅身,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回了自己的船舱,一时之间,船舱甲板上人都了个干净,只余下七王爷与夏半黎,简太清扶着船舷,迎着飞看向远处的江面,染着夕阳的水面,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

    “千江月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半黎,你说是不是?”

    半黎默不作声,这位七王爷事事谋定而后动,哪一句话里也是放着七个八个钉子,接过来一个不小心,就是伤筋动骨的,七王爷仍是好脾气的笑着,周身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温暖如春风,轻笑着说,

    “怎么不说话?可是与本王还生疏着,不知道跟本王说什么好?也是,半黎虽年纪还小,但是心思慎密,一眼就看出来,本王爱吃虾,特意给本王送上了,孝心可佳。”

    孝心?你大爷的孝心!

    半黎眯着眼看着他,简太清在激她说话,她不是看不出来,可是这口气堵在心里,却是憋得她难受,不吐不快:

    “王爷,您又何必睁眼说瞎话。您的喜好,半黎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青莲纪事!

    “王爷,您又何必睁眼说瞎话。您的喜好,半黎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简太清侧过身,笑眯着眼睛,不怒自威,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半黎,

    “那倒是奇怪了。半黎看出了国公爷爱吃海味,看出了赵世兄爱吃肉食,连着数年未见面的夏金焕,都知道他爱品尝珍羞佳肴,怎会是没看出,我面前那一碟盘素菜中独独缺了那一只虾呢?”

    半黎迎向了他的目光,纯真无邪的样子,眨了眨眼,说道,

    “原来父亲大人爱吃虾呀,半黎记住了,以后一定经常作给父亲吃。”

    七王爷转过头,看向江面,敛去了笑意,身上的威势瞬间爆发,海风吹拂着额边的碎发,更加了几份凌厉感:

    “夏半黎,记得你自己的那句话,要想跟我合作,就不要装出这幅无辜的样子糊弄我。本王也不是好性儿的,这一江的春水中,多添一条命,也不会有人会追问。”

    半黎看向他,收起脸上的无真纯善,他要明说那更好,都是千年道行,装得什么温润良善,看着就虚伪,还不如痛快的把利字摆出来:

    “王爷收我为女,不也就是看中了我这一身好装扮。夹竹桃也罢,藜芦汁也罢,总是入了王爷的眼。”

    二十二岁的当朝王爷,收一个十五岁的戏子为养女,难道真是为了可怜她幼年失母,身世堪怜不成。

    这世上比她可怜的人多了,怎么不见得他去发那个善心。

    简七王爷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本是斜依着船舷的姿式,改为紧绷站正,一身威势迸发,

    “不错,夹竹桃也罢,藜芦汁也罢,本王都不关心。

    你费劲心机进镇国公府,是带着毒的,还是恶心人的,本王一点也不关心。

    这一场交易,本王只看你的忠心。”

    半黎冷静的转着算盘珠子,本是**清一色的牌局,他非要横插上一脚,变成上下家通吃的局面,这个时侯,还明目张胆的谈起了忠心,是厚颜无耻,还是机关算计,

    “七王爷,通向金鸾殿的门口只出入二个人,一个有利的人,一人个有害的人。

    你与我之间,即是名份在前,互利互惠这个道理,半黎懂得。

    王爷看似身子虚,船大风浪更大,掉进一个薄命丫头是小事,掉进了个权倾天下的王爷,也一样看不到半点水花!”

    转过身,不再与这个狐狸王爷多费唇说,半黎迈着沉稳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船舱,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遇上这个满肚子心机的王爷,一个字都多!

    青木从船角一侧闪身走过来,审视着她的背影,在西北市场时,他硬是没看出她是个丫头。

    在许府时,他也未能查看出她做下的手脚,连着二次,都败在这丫头的手里,想要说一声不服气的话,自己都脸红,

    “主子,您把九凤玉镯送给她,是否鲁莽了些?虽然说,镇国公门人无数,单只是为了他手中的那块东西,就冒这么大的风险,是不是押的注也大了呀?”

    简太清眼带深意,目光直视着半黎单薄的身影,说他看似身子虚,换句话就是说他‘虚伪’着,伶牙利齿骂着人的话,脑子笨着点的都能听成是关心,

    “呵呵,青木,到了现在你还没看出来吗?你主子是做了笔大买卖,只有赢,没有输。”

    这丫头,毒着呢,看似刚才是他在占上光,却连青木都未看出,这丫头的心机手段,素手纤纤,捏着一只金针闪在指尖,正对着他的命门要穴,一个谈不好,此时就是他沉在这江水里长眠着。

    本只是一个弱女子,要反制于她并不难,只那前提是真要是个弱女子,这丫头,还带着毒芯未除呢,餐桌上那只虾,是明着恶心他的胃口,暗里己是擦了麻沸散,呵呵,七王爷的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江水,昏黄的霞光倒映在眼中,如若菩提的佛光四溢,仔细些的回想,夹给他之前,她的筷子先夹给了夏金焕,对了,那时,她用手擦拭了一下,这么看来,就是那时下的毒,用着虾伪装她的目的,用着夏金焕去除他的疑心,步步为营,寸寸陷阱,这样的心机手段,呵呵,他真是稳赚不赔,单听她那一句不甘不愿的“父亲大人”,就足够值回投资了,七王爷抬起头,倚靠在船舷上,没有人看出此时他的,还是酸麻无力。

    江山如画,万里如诗,书写着他二十二岁的野心,画着夏半黎十五岁的养女有毒,简七王爷扯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

    青木不解地看着简太清,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对他自己的眼光有信心,还是对那丫头有信心。

    这么一个十五岁的丫头,身板儿还没长齐呢,这真就决定了这个江山朝局?

    看向半黎孤寂单薄的身影,青木迷茫了……

    半黎快走到自己船舱时,转过身对着船板上,缩小得看不清面貌的两个人说道,

    “父亲大人,有古语说,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

    可这扬州江中的水,却是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客船度过,真是五味复杂呢,沏出茶来,真能是上品吗?”

    笑眯眯的挥了挥手,从容自若的走了船舱,有一句话,简太清是说对了,她夏半黎就是个隔牙隔心的重口,不仅是有毒,还带着恶心人的。

    青木目瞪口呆看着她消失的身影,船甲板上,几个粗壮的汉子扯着帆上的揽绳,船尾几个粗手粗脚面目粗鄙的船家,口沫横飞,不停的向江水中吐着痰,还有一个正拿着隔天的马桶,洗涮着黄澄澄的金便便,青木木然的转过头,再看向这江面时,清水潋滟的水面,平白就冒出来一道道的浊水,这扬子江中,来往客船无数,平日是洗漱饮用都是用的这江心水,怎么现在让她这一说,真心就恶心起来?

    半黎回到舱,躺在精制绣工的软被上,脑海中过往的画面一幕幕的闪过,所有的画面里最有用的一幅定格画面就是她那个苦命亲娘去逝那一幕,阴冷的旧屋里没一件像样的家俱,四岁的半黎还是个奶娃娃,圆乎乎的包子脸满是稚气,流着口水趴在土炕上,张着双手扑向床上躺着的妇人,咿咿的说着话,

    “娘,要,要抱”。

    一个满脸糠菜色的年轻妇人,看着就是个老实本份的,侧身做在床沿的,也是满眼的泪,小心的扶着乱动的半黎,泣不成声地说道,

    “青莲妹子,你还有什么话,就一并交待了吧。

    你大哥虽是个不争气的,但也绝不会亏了小黎儿,嫂子会拿她当亲闺女养着,但凡琪哥儿有可口饭吃,就绝饿不着她。”

    床上躺着的妇人脸色蜡黄,明显己是出气多,入气少,眼看着就是不行了,满眼的辛酸泪,枯如柴的双手,不舍的拉住妇人的手,哽咽的说,

    “大嫂,我是不成了,黎儿跟了你们,我放心。

    就只怪我命不好,求哥哥嫂子,念着妹子这生的苦,认黎儿做亲女儿,以后给她找个老实本份的男人,妹妹再无他念。”

    年青妇人,又是一声低泣,眼中的泪花落到二人交叠的手上,

    “我记下了,快别说你的命不好,都是你大哥拖累了你,当年,要不是遭逢大旱,家里苦得实在过不得了,万万没办法才卖你入了戏班,你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

    亏得你还不记恨家里,时时往家里捎钱,才有了现在的光景。”

    说到这里,硬是说不下去了,泪水成串子的掉,她母亲重重咳了二声,含泪的眼不舍得看着身侧的半黎,

    “我不怨家里,也亏得当日卖了我,一家人才活了下来,这三年来也全靠大哥大嫂给了我个容身处,只有一句话,务求大嫂成全,是关于这孩子的爹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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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女有毒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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