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了肥婆换横财!
半黎拿出烤馍片,有意的在他眼前晃了晃,金黄色的颜色倒映着火苗就像是三日走沙漠中未喝到水眼前突然出现了绿洲,或是说关在监狱里连只母蚊子也见不着的人,突然丢到了扬州烟花地,与七个美人大被同眠,这样的诱惑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任是怎样的钢筋铁骨也压制不住。
琪哥儿用力咽了下口水,小眼神直往着馍片上瞟:
“妹子,这一会的功夫,你从哪里找到的馍馍?还有这些柴,从哪里找来的呀?”
他现在是真心信服,跟着妹子走,就有鱼有肉吃,单这一会的时间,妹子就能弄到这样一顿大餐,连着还在家父母都在时,他也未吃过白面馍馍呢,这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享受,象他们这样生来就是穷苦的贱命,连着多闻一口都是奢侈的。
半黎不以为意,烧着手中串起来的烤馍片,
“这废屋子里的窗棂门条子,反正也没用了,不用也是可惜了。”
约摸着钓着他的胃口也差不多了,拿起一串烤馍片递到他手里,夏尧琪瞪大了双眼,差点忘了接过烤馍,苏说是废屋,可也没有人想着给人拆房呀。
他这妹妹倒是脑子转得快,物尽其用了,他接过半黎递来的烤馍,也未客气,半黎一笑,自己也拿起一串,并不急着吃,先晾一晾,随意的回答琪哥的问题,
“早在戏班里时,我就瞧着了刘妈妈偷藏的,她向来手脚不干净,又能捞钱,为人又多疑,钱串子必定是随身藏着的,每次她出门钱都是放在身上的,掏出来就是。还有这岳老三也一样,最是贪吃了,次次都会赶这车出门,从不换车,我就猜着车后面必然藏着东西,刚刚一找,果真就让我找着了。”
夏半黎敛眉冷笑,受了刘妈妈这么多年的昭顾,又是被岳老三这些年的虐待,这一次性本息全数讨回才不吃亏,她又说:
“哥,我说要作的事情,你一定会去作,是吧。”
夏尧琪咽下口中最后一口馍,不舍得舔着手上的碎馍渣渣,听着夏半黎的话,立马挺胸抬头的保证,
“嗯,只要你想要的,哥一定为你拼命作到。”
半黎满意的点点头,这一个一条筋的傻哥哥,还是有优点的,
“嗯,哥,我相信你,等天一亮,你就去驾着车,带上岳老三和刘妈妈,送到西北面的人口市场上,我听到现在正在招收西北矿工,一个壮劳力签三年活约,就有二十两银子,你把他卖到矿上去,跟招收的人签个死约,不会少过一百两。再加上刘妈妈,矿上可连个母蚊子也没有呢,呵呵,这刘妈妈一身肥肉的,最招喜爱了,那可又是一笔横财。”
夏尧琪不敢置信瞪大了双眼,哆嗦着唇说不出完整的话,
“西,西,西北矿井,那是,是只出不进的地,地方……”
他虽是整日学戏,足不出户,可也是知道的,街上的孩童也会唱的童谣,‘煤黑子,肺痨鬼,三年命,白蟠回’,说得就是这西北的矿。
夏半黎划拉着树枝,挠着火堆,火苗烤得她的小脸,红通通的,眼眸中闪着奇异的光彩,
“不错,所以你一定记着,要签死约,否则就不要卖,矿井上最愿意收签死约的劳力,毕竟那些签了生约的,总是存了一丝希望,盼着能有一日还能返家,很多最危险的工作,都是不肯做的,死约就不一样了,想不作都不成。所以,给得银子也会份外的优沃。”
夏半黎的目光在刘妈妈身上转了一圈,冷冷的发寒,这老肥婆不是要卖她去窑子吗?她就先把她送去旷上,白天挖煤当男人使,晚上侯伺那一矿井的男人当牲口使!
死肥婆,我要把你欠下的本金连着利息,全数讨要回来!让你半辈子过你的好日子去!
哼,刘妈妈是京中大夫人的耳目,她就先挖了大夫人这双毒眼,早晚有一天,她会让大夫人也尝尝生不如死的味道。
夏尧琪看着躺在墙角五大三粗的岳老三,忍不住颤抖了下,
“人家矿上的人,怎么会相信我卖他们,何况他们若是醒了,肯定不会愿意的,这一吵闹起来,我怕,我怕……”说到这里,吞吞吐吐说不下去了,脸孔上带着余悸,半黎也不打断他的话,由着他把话说完,接着他的话说道,
这条命就是借阎王爷的!
“你是怕,到时侯他们不只是不肯,还会闹将起来,那时就不好收拾了,想跑都跑不掉,是吧?”
夏尧琪眼睛看着地下,垂下了头,沉默的点点头,他是真的没这个胆子,这些年在戏班子,哪怕多点一口饭,少练一刻钟戏都会被打个半死,他是真不敢干这样的事儿呀,真不晚得妹子怎么被打了一顿后,就什么样的事都敢干了。
这算是掳人绑票,再加上私自贩卖人口,刘妈妈的狠毒,岳老三的历害,他是怕到骨子里的,特别是岳老三他还是武生出身,等闭的一二个人,根本治不住他。
夏尧琪怯怯的说了一句:
“妹妹,咱们把他们留在这里,我们逃跑不行吗?咱们现在有车有马,快马加鞭出了这扬州城,找个穷乡僻壤的山野之地躲个二三年,等我们大了,这事也淡了,到时再出来,也能寻到一个糊口的营生。”
无能,废柴,烂泥扶不上墙,只想着作地鼠,啃野菜野果,没出息!
半黎默默地在心里一连串地骂着,面上摆出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气里重了二分,
“哥!你怎得还这么没有算计。你的卖身契还在班主那里,你这一跑,就是逃奴,班主一定会报官衙,发下海捕文书,难不成,你这一辈子都躲在地洞里不成。何况,你也不怕刘妈妈醒了,就一切告知了官衙,你这就是伤人潜逃,怕是咱们的爹也会受连累。”
夏尧琪听了这话,又是哆嗦了一下,低垂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半黎眼见吓得他也够了,放缓了语气,诱导着他说,
“哥,你听我的,妹妹还能害你不成。这一趟绝不会有事的,那矿上收工,也是有背景的,入了矿就是十死一生的事,没有过硬后台,他们哪敢开矿招工。有个壮劳力愿意签死约,有个女人愿意去矿井,他们求之不得,哪还会管其他的闲事。”
“可是,可是……”夏尧琪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样子仍是不敢去的。
“哥哥,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从现在起,咱们就是狼,就是虎,这条命就是借阎王爷的,揣着这颗虎狼之心玩儿命的活着,天天吃上白面馍,再也不用挨饿受冻。”
夏半黎冷眼的笑着,向夏尧琪又丢下一个香饵,夏尧琪眼睛发亮,坚定的点了点头。
离天亮还有二个时辰,两人挤靠在火堆边上,合眼歇着。
半黎默默的盘算着。
事情都在按她预期的轨迹向前走,一百两银子就在眼前了,对于夏尧琪来说,一百两银子可能是天价,省着点用足够他们一家人过一辈子了,但是这可不是她的目标,她顶了夏半黎的身体,可不是为了吃糠咽菜忍辱偷生过一辈子的。
她的野心很大,本就冷血冷性的脾性,又融入了这一世半黎骨血中作戏子的无情,整日在她心底叫嚣着的,就是个无底洞,她需要用的更多更多的东西来填满这个洞。
扬州城郊外,一辆急弛的马车己驶出了西北市场,眼看着再也看到了那片喧闹了,半黎收回思绪,不耐烦的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夏尧琪。
连着吐了几口胸中的闷气,她这才缓下语气说,
“哥,你看到了吧。刚才那一切都是按我说的走的,只要你有信心有胆识,换了是你,也是一样能挣回这些银子。”
在夏半黎的盘算中,夏尧琪虽没这么快的临场反应,能快速挑出市场中买家也不敢惹的富贵人家,但是按她说的,挑个穿戴最好人流最热闹的地方,也是能唬得过去的。
要个一百两绝对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小名狗蛋的哥哥,他压根就没那个狗胆子,几年戏班生活早就给吓破了胆,本是计划好了该是他亲自去谈价,结果,一对上睁着眼睛的刘妈妈和岳老三,立马吓得腿软,话都说不出来,更何况是让他去卖人了。
没办法,她只得自己上场,换上车夹板中岳老三私藏着的衣衫,扮作男人亲自出面去卖人。
现在想一想,夏半黎这心头火气还是烧得旺旺的。
要哭,就哭出个王侯将相!
半黎忍下了要骂出口的话,狠狠的瞪了夏尧琪一眼,到底是知道现在还不能急,夏尧琪的奴性是给棍棒板子教训了七八年养成的,不是她一二个时辰能改过来的,单看着他虽怕得要死,还是抖着胆子,跟着她去了,也说明她这**还是有作用的,不能急,一步一步改脾性吧,
“哥,你也记住了,越是恶人越是惜命。他耍横,你就比他更横,他冲着你吼一句,你就踹断他子孙根。
不能给他讲什么道理王法,更不能容忍退让,你跟他讲理,他就和你耍横,你比他更横时,他就软下蛋来跟你讲理了。
呸,所有的恶人都一个样,看着是个铁蛋,全他妈是软蛋,窝囊废,照着下三寸踹过去,黄的白的全是蛋碎儿,怕他个鸟。”
在半黎一瞪之下,夏尧琪脸上通红,沮丧的垂下了头,刚刚的兴奋己经不见,面上现出愧色,懦懦的说,
“妹子,是大哥太没用了,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半黎没有安慰他,他能这样想就好,至少认识到自己的不足,狠下心磨励后才能有更大的进步,她想了想,话留了三分说道,
“哥,你不必难受,妹妹也是鬼门关里转了一圈才彻底抛开一切的,这一回就是让大哥亲眼看一看,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定会搏个好前程出来。”
半黎沉下脸,忍不住就想夺过马鞭,狠狠抽他两下,这废柴哥果真不能夸,一夸更是不着边际了,心中只想着唱戏过日子,没有一点上进心,这是好男儿该干的事吗,她冷下声音道,
“大哥,咱们家以后就全靠你了,唱戏文里有句话说是,纨绔子弟,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会拖累了名门世家。
咱们小门小户也不讲究这个,但是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又怎么支撑起一家的门户。”
琪官儿秀气的脸上一团红晕,慢慢的低下了头,
“妹子,我知道,戏子是不被看起得的,可是,可是……”说到这里,他有吞吞吐吐说不出口,他就是个无能的人,什么本事也没有,在外面对个事情时,还不如妹妹有胆色见识,想到这里,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半黎咬了咬牙,怒火直烧,脸上倒是没显出来,他也十六岁的少年了,在这个世间里,读书人家都能考科举自立门户,就算是耕田种地也自立门户了,居然只会哭,梨园七年里,就是按着高门大户的喜好养成的戏子软性,她一定得把他这脾性给改回来。
加强了语气,半黎带着强势的口气说,
“哭什么哭!不许哭了!哥,你就算要哭,也是哭在点子上,刘备能哭出万里江山,你就哭成个王侯将相!”
吐出一口憋在心头的闷气,不理夏尧琪的呆傻样,简单直接的交待夏尧琪,
“现在,先把车赶到牲口早市去,趁着天色还早,把这辆车卖了吧。
连车带马也该能卖个十五两,这一次,你出面去卖,一字不差按我说的去谈价,错不了。”
老娘拼了!
眼前这个穷傻呆,她一定要**成高富帅!
现在这样没势力没背景,她不能找上镇国公府,去了就是送上门任人拿捏。
她夏半黎无论在哪里过活,也绝不甘于屈居人下,看人眼色,做那尘中尘,她要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
腾得一声半黎坐起了身,转向正在赶车的琪哥儿,琪哥儿正专注着驾车,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惊疑的问,
“妹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头上的伤口不好了?哥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边说着,边关切的看向半黎额头上的伤,幸好是撞在在额角的发间,被云鬓挡住了,不会影响相貌,若是留下疤,以后可就更是麻烦了,一个女孩子,又是这般的出身,及笄后总要嫁人的,若再破了相,基本上这一辈子就是全毁了。
半黎心中有些暖,至少这个傻哥哥,还是很关心她这个妹妹的,自己个逃亡时,还不忘冒着被抓住的风险要带她看大夫,这一点难能可贵,也值得她投资,半黎摆了摆手,解释说,
“我这额角就是皮外伤,不要急的,再养二天就会全好了。”
向上爬的机会来了!
昨夜里,她给自己扎了几针,畅通了络络,早己止住血,伤口净清干净,也在加速愈合中,住在破屋里也有好处,周围的野草药颇多,天刚亮时,借着天边那道光,她寻了好几味草药,一早就用上了,外面用药汁子抹了,内服的药,夏尧琪仔细寻了个缺了口的药锅子,煎好了后她也喝了,百年的密医,这一子小伤不在她眼中,连个疤都不会落下。
半黎不在意地挪到琪哥儿身边正经坐好,眨着黑亮的眼睛,仔细的盘问着,
“大哥,今天你要登台了是吧,是哪一府的堂会?”
一般戏班里,都会是每月初定好吉日梨园开戏,不唱公开登戏台的时侯,各府衙大户里,也会时不常的下贴,许下赏钱在府里开堂会,今天是初四,不是梨园开戏的日子,想必就是哪一家富户里要办堂会了,琪哥儿神色一黯,声音中带出来了一丝落寞,
“是两淮盐运使许府里办的堂会,早前里就通会过府里了,赏金给得十分厚重,班主允诺了要带着梨哥儿登台。后来,许府里传出话来,说是今儿还有贵客到府,不单是梨哥要去,唱腔儿好的小旦多挑几个过去,就爱个新鲜劲儿。本来我是去不得的,亏得梨哥儿专门夸了我二句。”
半黎默默的点了点头,心中又盘算开了,这也不怪夏尧琪会难受,许府算是扬州府上少数几个正经的府地,从不沾那烟花之地,只是当家的太爷极爱看戏,平时里常会招庆云班的当红小旦梨哥儿去唱个堂会,那也是客客气气,清清白白的,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十里烟花,多少官儿派到这里来,都是图得个十年一觉扬州梦,博得青楼幸薄名,醉生梦死,纸醉金迷,这也不单是盛世的风景,更是文人骚客名流艳史的机遇,李香君与侯方域的桃花扇,不也是给演释成千百传奇了吗。
这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单看你在不在这个命上。
都说戏子无情,可又知道这戏子的苦。
戏子自小唱戏,经的苦多了,唱得曲多了,演惯了这情情爱爱,打打杀杀,盛世的风景见过了,乱世的纷争演过了,怎么还有生出多情多义的心。
这个梨园里,出类拨萃的多了去,一双慧眼看透了世情,总会学着给自己留个后路,梨哥儿就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头脑精明,难得的是看事透彻,平日里,还能给他们这些小戏子指点个戏,在戏班里声誉极好,好几回,她在班主那里“竹板夹肉”,都是梨哥儿给说的情,要不是,昨儿个,他又有堂会不在戏班里,兴许,正主的半黎还不会给打死,她也没机会接了这个身子。
半黎总结了一下,心中对这个梨哥多少有了个底,是个有成算的,这是放长线,给自己广结善缘,为着以后打算呢,给人方便给己方便,再红的戏子能红几年,好的不过是被显贵子弟收为玩物,年老色衰了,就是没着没落,混吃等死了。
他这是给自己留后路呢,这样的人值得她费点心,拉为己用。
半黎清了清喉咙,装成闲聊一样,套着夏尧琪的话,
“哥,梨哥哥是怎么说的,有没有说来的贵客是什么人。”
半黎私暗自盘算着,两淮盐运使是正二品的官衔,领着正经的肥差,多少多眼红的官员盯着呢,能让许府里放出话来,是正经的贵客到访,那么想必是极为不一般的贵人,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不抓住,她这辈子都要悔得肠子青了。
夏尧琪茫然的看了半黎一眼,他倒是未向别的地方想,只是当日里听说有登台脱离戏班的机会,又是许府那样的正经官宦人家,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就算没给看中,得到的赏钱也是丰厚的,怎么着都是个好事,
“梨哥儿说是京里来的贵客,那府中的主子也是爱看戏文的,是个正经的去处,想在扬州收几个唱腔好的小旦,让我一定好好表现,若能给选上,好好经营,也许能离了这梨园,搏个好出路。”
说完这话,夏尧琪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一根金针,凤呜初啼!
夏半黎眼一亮,机会!这可是她上京进侯府的好机会了!一世锦瑟,就在此一举!她可要好好盘算一下了。
两淮盐运使府第,在巨贾云集的扬州城里也是出类拨萃的,位置就坐落在着最繁华的杨树里巷上,周围都是高门大户的官家府弟,隔壁就是淮安营参将李德路的府砥,环境好,治安也是好,单是门口两座石狮子就是出自当代雕刻大家赵大石之石,没有五万两银是请不来的。
夏尧琪紧跟在梨哥儿身后,眼睛也不敢乱看,一路走进来,也是看得咋舌不己,真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平生从未见过的富贵。
隐隐的,他有了一丝期盼,妹妹说,她会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到时,他们也会住上这样的房子吗?
不敢多想,夏尧棋跟在梨哥儿的身后,进了后院的戏楼,大户人家连着台楼也是宽敞大气,一楼的大大的戏台正对着下面的客座,二楼扶还设了卷帘,后面是给女眷看戏准备的座椅,有规有矩,丝毫不乱。
夏尧琪正看到后台戏园门口打帘子的身影,心中一怔,这个人的身影怎么看着像自己个的妹妹呢?
牢牢记着妹妹的话,不能离开梨哥儿半步,他没过去再细看,低着头,带着满眼诧异的,跟着梨哥儿走进后台准备。
站在戏园门口,夏半黎依是早晨那身装扮,八成新的长衫穿在身上,也不显得失礼于人前,她挑着眼看向亦步亦趋紧跟着梨哥的单薄身影,唇角一着笑意,这个傻哥哥,真是把她的话当成圣旨了,一言一行严格按她的话来做,嗯,这样最好,以后的事会进行的更容易些。
今天,她可是计划了一件大事呢,以后他们二兄妹的荣华富贵就是从这里转折了。
看了一眼,四周的正忙乱的下人,半黎默默的靠着戏门帘子,不动声色的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里的位置很好,戏园的人会以为她是府里安排的人,府里又会以为她是戏班的人,即不显眼,又能观察周围一切动静。
通常堂会开始时,在宾客入座前,才会设个人负责这个挑门帘的位置,也有可能是戏班里拉个人,也有可能是府里安排,单看着是哪边有空了,今天,她就是钻得这个空位置。
果真,她在门口站了半天了,也没有一个人存了怀疑来盘问,都以为是因着今日来的是京中的贵客,所以主家安排得更加细致周全。
眼见就是正午了,干果茶点一一的向戏楼里奉上,半黎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给着进进出出的人,挑着门帘,看到前楼里有忙活不过来时,也是颇有眼色的上前凑个手,递个茶杯,端个干果盘什么的,倒是得了几句谢,没有人怀疑,她是哪里来的。
半黎也是客客气气应了声,帮衬着把果盘茶点摆放齐整,这又站回了原位,眼看着戏台下黄梨木云纹茶桌上的茶杯,闪过一道精光,唇角边扯出一丝淡淡的笑。
正午时,戏楼里开始清场了,忙碌的半日的下人,全都各就各位,屏息静气的等着贵人到来,半黎仍是那一幅恭顺的表相,低垂着头,本本份份的站在戏台门边,眼角却是向着戏楼客座上看。
一行衣着华丽,锦服加身的人,迈着安适的步子,互相谦让着坐在了正位上,楼上的卷帘也是垂了下来,轻声的脚步和衣服磨擦的声响后,安静下来,一众女眷也是各安其位的就座完毕。
宾客们笑意盈盈的话说着闲聊,坐在最前台陪座的许大老爷,恭敬的把戏单子呈给了主座上的人,陪着笑脸说道,
“国公爷,这庆云戏班也是扬州城里出了名的,尤其是这名伶梨哥儿,更是一身的好唱腔,游园惊梦唱得极好,我先是给点上这出看着,下面的就等着您来点几出听着好的。”
被称为国公爷的男人,年逾花甲,仍是精神矍烁,精采奕奕,正是当今朝上历经三代的重臣镇国公赵东泰,名讳虽是看着文气,祖上却是真真正正的开国功臣。
当年陪着圣祖爷南征北讨,打下了这片万里江山,更为难得的是百年以来,仍是不骄不躁,忠心为主。
夏半黎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这儿女还真是债呀!我念侯门千万遍,如今这侯门在眼前。
上苍也是帮着她,今天这场戏,可真算得上是她夏半黎凤鸣初啼!
欠了她的给她死回来!
夏半黎低眉一笑,想进了入府的经厉,真就是算命的说的,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因缘了。
就是在一个时辰之前,坐在马车上,从夏尧琪口中听到‘京里来的’几个字,瞬间点亮了夏半黎的眼。
在扬州城中,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两淮总督,再肥的差事也要盘算着以后会不会给清盘的一天。
要寻个长机稳固的饭票,还是要进京,城门楼子六品官,只有在京中站住脚的,才是真正有底,能给她一世富贵的。
所有的主意打定了,夏半黎也没再多说什么,眼见的牲口贩卖市场就在眼前了,向着车帘里挪去,招呼了夏尧琪一声,
“哥,记着我交待你的话。我头疼,去车里歇一会。”
说完,也不理夏尧琪的反应,前一点挪进了车厢,她要好好算计算计,这一步路怎么路。
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她得自己动手和面,比不得别家的,她是戏子出身,离不开的贱籍,兄长废柴只会喝戏刺绣,嗜赌如命的爹也是靠不住,这局棋从开始摆棋子,就是个十面埋伏,只能靠她自己筹谋着向前走,没有后路,更没得退路。
半黎睁上眼,不去操心买卖车马的事,开始细细的划算下一步的出路。
这个牲口贩卖市场很大,足有个百倾地,不仅是扬州县城里的人,四周的郊区也都赶到这里来交易牲口家禽,因着是早集,人更多了一些,足有个四五百人,牛马骡子,鸡鸭家禽,什么样的牲畜都有,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半黎竖起耳朵仔细听得外面的声音,废柴哥还不是个全没主意的,想来是刚才在人力贩卖市场,从半黎演的那一出戏上得到些鼓励。
夏尧琪找买主,谈价都很顺得,刚开始语气里还能听出些紧张,说了几句以后就顺理成章了,戏子演戏是天生的本钱,排好的戏文,只要不怯场,照着句子抑扬顿挫的念出来就是个满堂彩。
过得一会,夏尧琪挑开车帘,招呼半黎下车,兴冲冲的把手中的银两塞到半黎手中,遮不住脸上的光亮,
“妹子,你快收着,十五两银子,一个铜板不少,呵呵。”后面没话说了,他只顾着傻笑起来。
半黎眼角一挑,本着精英教育的方式,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这一会夏尧琪事情办得顺利,她该着表扬几句,给他建立信心的时侯,半黎很是用心的夸了他几句,
“大哥,你作得好。我在里面听着,都没听出来是你,还以为是哪一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呢,有条有理,气势十足,就是县里的县官老官都没有你这么有底气。”
夏尧琪听了这几句夸奖,心里美得直冒泡泡,人都笑得傻了,嘴角恨不得扯到耳朵边上,仍是不忘一劲的摆手,
“别这样说,我就是按着妹子教的说的,事情也就是顺顺利利的成了。”
说完这话,夏尧福至心灵,两眼发亮,又补弃了一句,
“妹子,我看这做人跟唱戏也差不多,你先拿好了架子,气势上足了,摆着杀威棒在那撑着,他们就犯了怯,事情自然就按着自己的意思办了。”
半黎笑嘻嘻的看了他一眼,把银子在他眼交打了个圈,这才收入怀中放好,说道:
“是啊,行走在这世上,谁人不露怯的,就看自己个把自己当成什么身份了。你当自己个是王侯将相,这出戏开场时就算是乞儿,最后也是个王袍加身。要是咱自己都当自个是烂泥,就算是个皇帝命,最后也就是戏文里的国破家亡。”
夏尧琪重重的点点头,乌黑的眼睛闪烁着激昂,
“妹子,哥都听你的,咱们兄妹两个齐心协力,一定能创出一份家业来,绝不会比那县太爷家过得差。”
半黎在前面走着,先引着夏尧琪走出了喧闹的牲口贩卖市场,走在街道上,耳边渐渐的没有市场的喧闹声,终于能好好说个话了,她停下脚步,看向夏尧琪,
“大哥,马车出了手,我们现在有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这笔钱是咱们兄妹两个的根基,先存在我这,以后等日子好了,咱再去找爹一起接来过好日子。”
夏尧琪连连点头,眼里闪着泪花,哽咽的说,
“嗯,全听妹妹的。”
半黎顿了顿,等他情绪稍缓一点了,这才开始交待接下来的事情,
“一会,你先回戏班子,先去见梨哥儿,让梨哥儿领着你去见了班主,就说车坏了,岳老三让你自己走回来,刘妈妈也耍钱去了。所以你回去的晚了点。他就算是打你,也不会动狠手,毕竟正午的堂会,你还是要去的,所以,你就忍住了,别让他阻着你去就成。”
一听着半黎让他回戏班,夏尧琪本能反应的先是惊跳了二下,面色苍白,那个戏班就是他的恶梦,吃得苦受的虐待太深太重,刚是想想,都会吓脱了一身的皮。
要不是对自家妹子有了信心,他这会都不会还站在这里听她分说,直接先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洞里先避个二三年再说。
半黎知道他的心结,提起戏班时,不说是夏尧琪,单是她身己,身体都是自然反应的心跳加快,血液逆流,像是掉进了万年冰窑一样的从内至外的打着颤,七年戏子生涯的悲与苦,对他们二个人,都需要一个时间过度来纪念与忘记。
半黎拉住夏尧琪的手,安抚着他,
“相信我,哥,我会让你安安全全的从那个戏班里离开,以后,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半黎说着,唇边还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戏班的赵班主,对她可是有再生之恩,古人云,滴水之思,涌泉相报,何况是这等重生再造之恩,她可不是个薄情寡义的。
半黎冷冷一笑,这恩她必须得报,今日就是她一根金针进侯府,报答嫡母恩的时刻!
夏尧琪看着半黎的笑,不知怎么得,身上就是一寒,心口倒是暖了起来,自己儿的妹妹转了一圈黄泉路,心性变得自个都认不清,但是不会害自己,这点他是肯定的。
抖去了身上的惧意,夏尧琪虽是仍惴惴着,却坚定的说,
“嗯,就听妹妹的。”
天刚露白的时辰,这里接近扬州城中心,四周的街道小巷堆着石砌的砖墙,泛着青绿的青苔隐隐约约的覆在上面,路边墙角里,不时走几步还开着几花鲜的野花,四周的房舍中不时的有炊烟升起。
典型的江南景致,因着天色尚早,除了几声鸡鸣狗叫声,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准备着早起吃饭,街道上倒是人烟稀少,半黎抬眼看着四周无人,凑在夏尧琪近前,细细的嘱咐着,
“哥,你记下我的话,一字不差的照着做。你都记住了吗?”
夏尧琪紧紧记下,连连点头,妹妹这样叮嘱着自己,想来就是十分重要的,自己自当是一字不错的照办。
半黎见夏尧琪应下了,微微一笑说,又是细细嘱咐了几句要紧的话,再说着,
“那你现在就回去,这里离着戏班住的地方不远了,我不与你一同走了,走得近了,再被遇到相熟的人看到,会坏了事。”
夏尧琪又是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想到不知道还不知何时能见到妹妹,心中仍是很是伤感,半黎挂上抹笑,挥挥手,
“快走吧!用不着半天,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夏尧琪一怔,他到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与妹妹团聚在一起,毕竟他是戏子,入了官衙无论挑中还是未挑中,与妹妹总是二地分隔,再见不易了。
正想再问清楚,半黎果断的催促着,不容他再置留,夏尧琪张了张口,还是咽下了心头的疑问,转过身快速向一条小巷跑去。
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半黎紧跟着他离开的方向踱步过去。
她的谋算,是不能说给夏尧琪知道的。
那个废柴哥现在还不成事,知道了,脸上藏不住事,只会坏了她全盘大计,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
半黎目视着戏班院落的方向,眼中挂上一道冷光,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赵班主的恩情,该是报答了,欠了她的,给她死回来。
布局进府,步步心机!
西北的住宅区住的都是贫民,他们戏班为着省钱也是在这一片租了个大杂院,即方便排演,又贪图价格便宜,离这里并不远,走巷子里的近路也就是半刻钟的行程。
院落门口,李二武骂骂咧咧的推着几个箱子,堆在门口,
“真是倒霉催的,白白替岳老三这个油滑的挨了好几脚,哼,岳老三,你个脓包,等你回来,老子再跟你算这笔帐。刘妈妈又上哪耍钱去了吧,也是个偷懒的货!”
刚骂完,看着从院门里,小六赶着马车出来了,停在院门口,李二武握住拳,打在小六的头上,呵斥着说,
“还不跟我进去搬戏服去。”
小六唯唯诺诺的从车上下来,不敢回话,跟在他身后向后院走去。
半黎从后墙角走出来,眼带着精光看着走向大院的二个人,看来夏尧琪这次干得不错,完全是按她说的做的,没吃多少亏,李二武倒是成了替罪羔羊了,他若要想找岳老三算帐,那可就要千里奔西北了。
老天爷也是帮着她的,这也省得了她再想法子调开看管戏服的人。
很好,本着计划里,也是让李二当这个角色,几年的戏班生活,李二可没少‘关照’她,这个情,她必须要还上,连着本带着利息。
半黎挑开一口箱子,利索的闪了进去,轻手轻脚的合上箱盖,微微留下一条能呼吸的缝,屏息静气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是早就计算好了的,夏尧琪把梨哥儿的戏服单独拿着,正好会在装戏服的箱中余下一个空位。
所有的戏服都是按位置装不同的箱子,梨哥儿是当红小旦,他的戏服是最早整理出来先运进两淮盐运使府第的,按着戏班的规矩,戏服都要在一大早就打点好,在堂会开场前先运过去,谁又会想到里面竟会藏着一个人呢。
半黎侧耳听了一会,没一会的功夫,李二武的骂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他倒也是偷懒,指挥着小六小五几个半大的小戏子,把箱子一只只装上了车,他只在一旁呵斥着,人多干活就快,箱子一起一沉,关黎知道,她现在己是上了马车,不出所料的,梨哥儿的戏服箱仍是压在箱子顶上,妥贴的放好,长年呆在戏班中的人才会知道这条规则,成名的角儿,就算是戏服也是要高一层的,安放时,也要特别小心放在最上层,在戏班中处处显出名角的身份地位。
这也是她让夏尧棋单独收拾梨哥儿戏服的一个原因,藏在了别的箱子里,一个运气不好给压在最底下了,不用等到官衙,她也就给生生闷死了。
半黎凑到箱子缝隙边,细细的呼吸着空气,耳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走了约是半个多时辰,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又是李二武的喝声,催促着几个小戏子抬道具戏服箱子,最先抬起的就是半黎所在的箱子,感觉着箱子被抬起,听着李二武巴结的跟后院角门的看门磨嘴皮子,得到了允许,又开始往里走,绕过花园时,突然感觉到箱子向前重重一颠,半黎心头一紧,反应迅速的拉过一边的戏服遮在身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李二武己是骂开了,
“你们几个兔崽子,没吃饭呀?这么一个箱子也抬不稳,若是碰坏了,赏你们吃上一年的板子。还不快掀开看看,碰坏了没有。”
箱子己经停在地下,小五微带着哭腔说着,
“武哥,我这就看看,实在是不熟悉这里的路,不小二被台阶绊了一下。”
接着就是开箱的声音,微微的光透进来,上方传来小五欢欣的声音,
“武哥,看着都没事,等我细细翻翻。”
半黎听到他说的这话,心头一紧,右手捏紧了绣花针,左手拉过一个纸包,里面装得的麻药,这是为突发情况准备的,万不得己时才用。
现在这时,也是顾不得了。
心中暗暗骂着,这个坏人好事的死混蛋,有蛋没壳的,还说别人是兔崽子,他才是兔相公兔公公,说他是兔子一点都不亏,今日这出戏,连着把他算在内,总帐一起清。
不出二个时辰,一定把他变短毛长耳朵兔!
半黎屏住气息,盯着头上那道戏服的明黄红,准备着只要头顶的戏服一掀开,立刻出手,制人先发,出乎意料的又是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传过来,很是不耐烦的说,
“谁让你们走这条道的,府中有贵客在,指不定就会来花园子逛逛,若是冲撞了贵人怎么得了。快点收拾好了,走那角边的小路。”
李二武忙忙应声,赔罪讨好的说,
“是是,我们这就走。实是不熟悉路,打挠府人贵人,实在该打。”
半黎只觉着眼前光线一黑,接着就是箱子又被轻轻抬起,左右摇晃着,转了圈继续向前走,半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漆黑狭小空间里,只听到心突突的狂跳着。
原来,她也是紧张的,紧捏着手中的针,才能感觉到安全感。
耳边听到先前李二武巴结讨好的问着,
“周管家,今儿个府上,来的是哪位贵人,好大的阵架呀,也就是许大人才有这样的体面。这平时里,也没说花园里也要清人呢。”
被李二武拍了二句马屁,周管家心头舒服了些,带着不屑的语气,有意显摆着说,
“你小子知道什么,这可是京里来的皇亲,真正是天朝龙脉,更是还有三代重臣,我们许大人,见了也要正式见礼的。
哼,没见过世面的,不单是贵人,连着贵人身边的姨娘都是排场极大的,快别说了,动作麻利点,误了贵人的事,几条命也不够你赔的。”
李二武点头哈腰的应着,呵斥着几个小戏子,加快步伐。
黑暗夏半黎仰着头,握紧了手中的针。
她就这样进了府,就这样站在了这个位置上,与她那个侯门的亲祖父和亲爹,咫尺之间,冷眼相看。
她抬起头淡淡的看一眼坐席上的国公爷,就是许世友这样官列扬州正二品官员,也是要陪着小心的尊着敬着,这国公爷真是朝中重臣,简在帝心呀。
国公爷哈哈一笑,很是豪迈,接过手中的戏折子,先是说道,
“世友太客气了,你点的也必定是好的。”
说是这样说着,仍是仔细的看了几眼戏折,点点头说,
“嗯,不错,这几出戏都是好戏,我就点二出吧,《定军山》、《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呵呵,年纪大了,就爱个热闹,世友就将就着听着。”
世友忙拱手为礼,笑着说,
“国公爷可是客气了,这二出戏,有武有文,才是真正的耐看,先前听曲时,陪着我们家老太太多看着是文戏,今天世友也借着国公爷的光,能看上二出热闹的好戏了。”
许世文也是官场多年的人,说话极是漂亮好听,饶是镇国公这样久经官场的人,听了也是缕着胡须,莞儿一笑,随手着要把手中的戏折子递回去,许世友忙忙推辞,说道,
“国公爷即是赏脸点过了,还请赵大人也来点上二出。”
赵东泰听着也不推辞,随手把手中的戏折转给了右手侧,正眯着眼倾耳听戏的赵元隽,神色间冷了几份,
“你也点一出吧。”
要是说国公爷还是什么不满意的,就是赵元隽这个嫡子,许是祖上杀伐太重,赵氏一脉子息一直是阴盛阳衰,男丁一直不旺,到他一代也是单传。
传到赵元隽时,老国公夫人只得了赵元隽,这一根独苗,自小骄宠的不成样子,祖上传下的武艺,他是从未习过,练习场更是没去过几会,武不成,幸好文还是不错的,单靠着自己的本事,现在也做到了内阁大学士的位置。
虽是个没实权的官职,也是在文人中有几分盛名,最大的缺点不足就是,在女色上颇为不忌,还总是振振有词的说,
“书有自有颜如玉。”
气得国公爷,懒得再去管他的内宅之事。
设计毒局!
赵元隽接过戏折,细细看着,拈着短须笑着说道,
“世友确是太过客气,即是圣意拳拳,我也点上二出吧。”
随后他点了二出《孽海记》中的《赏宫花》,《占花魁》中的《湖楼》。
半黎站在戏园门口,暗自打量着坐在正坐上的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得,总觉着国公爷和这位赵大人,眉眼间看着十分的眼熟,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心中却是给自己个提了醒,她来到这个世间也不过一日的功夫,能接收到的记忆都是转承自半黎的经历,难道这个人,会跟半黎有什么关系不成?
心思转了几转,目光落在赵元隽身上时,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不落痕迹的低下了头,心中冷冷的笑着,
“真是无冤不成父子,无债不成夫妻。”
人生四喜,前三喜她还没遇上,今儿倒是让她赶上了一出,真真就是他乡遇故知债主,这个国公爷,指的就是镇国公府,她看着眼熟的赵元隽正是半黎的亲生父亲,那个弃她们母女不顾,连带着想不起有她娘这个人,更加不关心她存在的生父。
俗话说,生女肖父,更得父亲的偏疼,原主儿却是白生了这张脸了,连带着得生父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也就只起了个dna认证的作用,不必二十二对染色体基因对比,就可以百分百的确认血亲,她刚就觉着赵家父子看着眼热,尤其是这赵元隽真是面熟的很,却原来是因着与半黎相貌像了八分。
半黎悄悄的抬眼不着痕迹的又是看向正握在赵元隽手中的那杯茶,这一杯茶算是她敬的吧,以后多多关照,父慈女孝了。
戏台上伊呀的唱腔十分优美,梨哥儿的杜丽娘,无论是伴相还是唱腔,都是美到极致,就算是不懂行的听着了,也真是一眼就惊才绝艳,半黎耳听得梨哥儿字正腔圆的唱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人世之中,何尝不是一出游园惊梦的戏,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半黎娘一世凄苦,只留一句,苦死也叫冤,十五岁的半黎,饱受作践,生生叫人打死,这赵家欠了半黎母女的,命运转了个轮回,却又是让她撞回来了。
这是上苍,也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吧,这么一来,一切计划都要改了,原想着,借着这个堂会,跟京中贵人攀上关系,下一步上京城寻亲爹时也有个靠山,诺大的京城,又不知道镇国公府的身家内情,若没有个可依靠,单是她和琪哥儿二个弱少年,必会给欺负了,现在,倒是更好了,连拐弯都不必了,正撞上正主。
半黎在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楼台上的戏文唱再精彩也是戏,楼下的戏才真更具观赏性的真实人生。
再唱得二出戏的功夫,半黎眼瞧着赵元隽的脸色有些发白,后排座的几个人趴到了茶桌子上,面如土色,就是碍于贵客在,咬牙强撑着不敢动,神色越见灰败,紧紧的揉着小腹。
半黎悄悄的探手到衣角,捏紧了手中的绣花针,这是要发作了,也快该是到她登场的时侯了。
她这戏子生的贱种,今日就用手中这只小小的绣花针,刺出她这辈子的锦绣繁华,璀璨人生。
赵元隽面色更加难看,腹中绞痛,头晕一阵阵的发作着,忍不住的恶心欲吐,自小就是娇养的爷,从未受过什么磨励,怎么经得过,这样的折腾,也不及向许世友告退,翻过身子,趴在桌子上,先是冲着地就是一阵呕吐,污秽之物溅得满地都是,酸腐之气冲充在戏楼里。
台上正是琪哥儿刚上场,正演到鲁智深醉闹五台山,琪哥儿正唱着《寄生草》的曲儿,
“漫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未等着唱完,就被楼下这一出更加精彩的戏打断了,傻愣愣的看着台下,不知所措,连着拉琴的师傅,都是呆怔着忘了给转折,把这段曲再糊弄过去,台上台下,目瞪口呆的看着还在狂吐着的赵元隽,面面相觑。
赵东泰气得胡子都经倒竖起来,这个嫡子,就是不给他作脸,出来个作个客,身子骨也弱成这样,居然在人前这样豪无形象的吐着,都是让他娘自小宠惯坏了!
虽是生气,到底还是关心儿子,冷着脸,赵东泰低声问,
“你怎么了?可是吃着寒凉的食物冲撞了脾胃?”
赵元隽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面色如纸,半合着眼晕眩着,说不出完整的话,许世友毕竟是见惯了世面的人,面不改色,关切的问,
“元隽兄,即是身体不适,可先到客房中稍事休息,我现就去请名城中名医,给元隽……”
话还未等他说完,坐在后排座分散的几个人,却也是绷不住了,背过身呕吐起来,顿时满戏楼里都是酸臭的味道,楼上的女眷己是坐不住,磕磕绊绊的座椅声中,哭泣声,尖叫声,喧闹声都有,下人们也是乱了套,跑进跑出。
许世友的脸色极为难看,若说是单赵元隽一人吐,还可说是他身体不好,给他请个好大夫,国公爷还要记得自己这番维护之情,可是这一戏楼的宾客,都有呕吐的,这不主是明晃晃的说,是在他的地盘上,出得变故,实实在在就是打了他一个耳光,许世友站起身,怒斥着一屋慌乱的人群,
“都慌什么!各回各位!”
一声令下后,到是稳住了局面,半黎站在门边,颇为赞赏的看着许世友,临危不乱,处理果决,不愧是能掌控两淮盐运的主儿,确有几份本事,她倒是不急着出手,看他接下来怎么处置,一台戏里,总有要配角才能突出主角,这个压轴的时机,还未到。
许世友一声令下,招唤着周管家,
“快去把辛大夫请来。”
周管家,忙忙地就向外跑。
辛大夫是扬州城名医,住在槐子街,离许府颇远,来来回回,也要个半把时辰,这屋里己经痛的几近要打滚的人,却是等不及了,痛嚎声,呕吐声不绝不于,赵元隽更是最突出一个,直接眼一翻晕了过去,正好躺在了他身己刚吐完的那堆秽物上。
国公爷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不是自家儿子有问题,而是许家这里出了茬子,面上当即就是一冷,
“世友,还是请扬州知府过府一查罢,我看这是另有蹊跷,幸得淮安营参将李德路派兵先把住这四外,不要让人自由进出的好。”
经过几朝的朝局更迭,国公爷心中自是明镜一样,今天这事,必是人为的,说得不好,或许还会与金鸾殿那把座椅有牵扯,否则哪会那么巧,真就赶在他们父子来作客时出了这种事,先保护着现场,控制住进出人员,把事儿查个一清二楚才能定论,圣上年迈,朝中正为着下一位继任人,争闹不休,这种局面下什么事都会有。
半黎冷着眼看着国公爷的处置,是个有远见有谋算会运筹独握的,这样短的时间就有这个判断,并作出应对对策,果真不愧是朝中重臣,可惜,他还是算的错了,这上演的可不是朝廷上那样包着阴谋的明刀暗枪,内闱的手段不是一个男人能意会的了的。
许世友额角流出了冷汗,忙应下来,正在叫呼人去隔壁淮安营参将李德路中支会一声,国公爷板着脸一挥手,从身后的随从中站出一个人,小步的跑向戏楼外。
许世友张了张口,想解释又合上嘴,现在他说什么都没用,国公爷显见的把自家也算进去了,这样的事,也只能等辛大夫来查清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再去分辨了。
先从小妾下手!
半黎不着痕迹的冷着眼看着,早在帮着许府下人,打点摆放盘果时,她就做下了手脚,做局要不留缝隙,四角俱全,因此上在选目标是,她定下的目标就不是在最前面正中主座上,即是许府最重要的客人,连着许府老爷都要尊着的人,那自然不能动。
否则一出了事,府里官职最高的是许大人,他自是不会把人留在这里等着查问,先就怕担干系的急送回府中救治了,哪里还有她出场呢,必先要有个官职比他高的人,身份上能压制得了他,却也不能不给他几份情面。
而且若单只是一个人出事,更是太过明显,把目标分散开了,都有同样的症状,这才能把事情当场闹得大了,就此二相对恃,必须在当场解决,这才会有她出场的机会。
半黎又是看了国公爷父子一眼,显见得是父子情深,赵东泰己是急的变了脸色,捏紧了手中的针,默默的盘算着,现在,还不是时侯……,蹬蹬蹬的脚步声,从楼上跑下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人影未到眼前,先是一阵夹着香粉的娇哭声,
“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可不能有事呀,我们母女俩下半辈子就指望着老爷您了,这可怎么是好……”
呜呜咽咽的哭声在这安静的大厅中,分外的刺耳,国公爷怒极,中气十足的吼过去:
“哭什么哭!元隽还好端端的,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恭敛德让,举行贤良,在这里哭闹什么,还不快去侍侯你老爷!”
妇人未出口的哭声立刻噎在了喉咙里,再也不敢发出一声,捏着手中的香帕拭着泪,小心翼翼的走到赵元隽躺倒的一侧,下意识的先捏紧了鼻子,一脸嫌恶的退开一步,远远避着,招呼着身后的随从说,
“还不快把大爷扶起来,先找个干净的地方,让大爷休息一下。”
刚刚的一阵忙乱中,众人倒是都忘了先把赵元隽安顿好了,听到美妇人的吩咐,身后的长随小厮忙上前,忍着恶臭,七手八脚先把赵元隽扶起了身,向着戏楼外走去,美妇人用手帕掩着鼻,远远的避开着,离了一小段距离,跟在了身后,不时的娇声呵斥前面几个扶着赵元隽的人,
“小心着些,这么不上心,等大爷好了,我定让大爷好好罚责教训你们。”
半黎看着那美艳的妇人,满头珠翠,摇曳生姿,趾高气扬指挥几个扑几个小扑把赵元隽抬起向楼外走,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瞳中的寒光,有句话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真是千里有缘一线牵,她夏半黎与这镇国公府真真是命中注定的血缘至亲,亲生的爹,非亲的姨娘,一个个自己撞到她眼前来,想躲也是躲不躲,可不是天算人做吗?
昨儿里,原主儿的夏半黎随随便便在大街上一撞,居然就是亲爹的姨娘,呵呵,撞都能撞出这样的缘份,真不愧是一家人,这姨娘还是记忆中的趾高气扬的贵妇气势,果真是“好大的排场”呀……
俗话里都说这后院的事,不是东北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她这股子龙卷风,却是从今儿起,从这个姨娘开始吹了。
国公爷皱着眉头,想要说这妇人几句,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家丑不外扬,她也只不过是儿子身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而己,犯不着在外人面前丢这个丑。
转过头,赵东泰看向许世友,态度上到底是缓和了一些,这是许府,这妇人的行径太过随意,把二员官员的宅砥当成自己的后院了,指使起许家的家仆就跟自家的丫头小厮一样,真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只配当玩物儿的东西,赵东泰双手抱拳,客气的说道,
“世友,让你见笑了,内宅妇人没有见识,还望你多加包涵。”
世友忙拱起手,回了个礼,虽说看不上这妇人的行径,还是要给国公爷面子的,很是客气了二句。
还待要再说二句,腾腾腾,一阵急乱的脚步走,却是刚陪着美妇人扶着赵元隽的小厮,他一头的汗如雨而下,脸色吓得不轻,
“太爷,七姨奶奶请您快去看看,咱们大爷,怕是不行了。”
砰,赵东泰坐着的座椅倒翻在地,虎着一张脸,沉声说,
“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就这几步路,就说人不行了?”
正说着话,戏楼门口那里,却看着几个随从架着赵东泰又抬了回来,七姨娘哭得不像样子,眼圈儿通红,泪珠儿似春雨滑落,这一会显是真真给吓着了,
“老太爷,大爷是不成了,这可怎么办呀。”
半黎看着哭得几乎欲晕过去的七姨娘,哭相原来也分出这许多种,能哭成她这样,粉不掉,妆不花,还是泪珠不断的,惹人怜惜,真是高段水准。
即哭得这么美感,这会就先好好表现吧,等会子还有得是哭的时侯呢。
许世友跟着变了脸色,果然正看到赵元隽己是脸色发青,口中吐着白沫,眼看就要过去了,他心头一阵大跳,叫苦不迭,这一会的光景,大夫怎么请得过来,若是人在他这府里没了,只怕他也脱不得干系,一府人的性命都是赔进去了。
不容他再多想,戏园门口,扬州知府魏思忠,连同淮安营参将李德路己经接到通传,急急赶了过来,刚一进戏楼就看到这个场面,心头都是一凛,互相看了一眼,赵家大爷在许府出的事,这里是扬州城,他们二个人也多少也担着层历害关系,走一步算一步,万万不能脱累了自家前程。
赵东泰寒着一张脸,正在心急,看了他们,也没二句,直接丢了一句,
“你们好生查一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忙应了一声,吆喝着官兵搜查了起来,半黎低着头侧过身,挑着门帘,一队官兵直直就冲到戏园后台里去,她放下门帘,耳听得后台惊吓的哭声,伴随着翻箱倒地的动静。
半黎不着痕迹的把注意力转回到赵元隽身上,眼睛中闪过一道算计的光,这还不危急,赵元隽现在只是样子吓人,还未到最危险的时侯,压轴戏这才开场。
她低垂的目光微微抬起,对着躲在人群中的七姨娘多看了二眼,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极为艳丽,丰满的身段,应是赵元隽颇为宠爱的一个,刚刚一连串的行为,看似是个没脑子的无知妇人,却是步步都踩在了点子上,即不至于彻底惹火了赵东泰,又把自己个的干系解脱了个干干净净,戏演了个十足十。
不看其他,单看她刚才的举动就是个有心计的,先是卖模作样,不着人眼色的就把赵元隽弄到她掌控的范围内,若等得大夫进了府,治好了,身边就她一人伺侯着。
赵元隽能记得的第一个功劳就是她的,待看得赵元隽不好,见机更是快,先是打发人,先来通个信,然后又把人送了回来,暗着就是打好了谱,万一这赵元隽真是不行了,临了是她安排着父子见最后一面,老太爷总会记得这个,就算不记住这个情,至少不会怪她照顾不周。
没看到,她一直远远的避在后面吗?呵呵,人也是在老太爷眼前没的,扯不到她的身上,真是步步为营的角色,绝不能轻视,可是这样的人,为何就突然去跟一个十五岁的小戏子为难呢?
半黎审视着她半遮着面哭泣的脸,能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得赵元隽宠爱带出府的姨娘,就是有几分手段的,真要说没心眼的,就是象她娘亲那样,连后院都进不去,默默无闻死在外面,一辈子的泪水也不会在男人心里留下一道湿痕。
半黎再次收回目光,垂着头,唇角挑起一道嘲讽的弧度。
一石二鸟,姨娘好算计呀!
半黎再次收回目光,垂着头,唇角挑起一道嘲讽的弧度。
进到后台的官兵,动作迅速,未过得一会,淮安营参将李德路领着一个官士,急匆匆奉着一件物件,又走了出来,呈到赵东泰面前,禀报道,
“回禀国公爷,这是在后台搜到的,看着像是夹竹桃。”
赵东泰脸色当场又是一变,深沉的看了许世友一眼,
“打开,我看看。”
许世友拭了拭额角的汗水,探过头向着官兵手里看,忍不住惊呼一声,
“果真是夹竹桃。”
一语即出口,脑子转动的更是飞快,连声招呼下人,
“快,叫药房上准备解毒的汤水,立刻把戏班班主锁了,听侯国公爷发落。”
半黎敛着眉眼,遮住眼中的凌厉之色,这许世友见事倒是真快,一句话即尽了心力,又把责任全推到戏班班主身上了。
如此也好,这就是她要的,七年来在戏班里吃过的“竹板炒肉”,今日里用这一只夹竹桃一并回报了班主了。
只是,这许世友心急得太过,她做得手脚,又岂是那一碗解毒汤能解得。
果真不到半刻钟,许府下人己端了一碗解毒的汤药急急走了上来,也顾不上行礼,先是喂向赵元隽口中,许世友更是不避讳,亲身在一侧扶着赵元隽,赵东泰沉着眼睛盯着,没成想这一碗汤药下去,赵元隽全身抽抽起来,面色呈现黑紫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像是脱了水的鱼,眼见就要不行了。
许世友面如白纸,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官场沉浮多年,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经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赵东泰大惊失色,一把推开许世友,老泪纵横,抱着了赵元隽,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子,打断骨头也是连着筋,纵使平时对他言行有些不喜,也是真正疼到心里的,
“隽儿,你怎么样了?”
赵元隽晕晕沉沉的睁开眼,无神的看着老父,断断续续的说,
“爹,我怕是不成了,那几个孙儿的就托给您了……”
赵东泰悲极,虎目中含着泪,抱着他的手哆哆嗦嗦的,只是来做个客,眼见的嫡子就要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许世友纵然是精明能干,这一会也是一脑门的浆糊,想不出半点办法。
一众人正乱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要不,让我试试吧。我们家乡也种着很多夹竹桃,村里家家户户都懂的解毒之法。”
旁人没听清楚,许世友却是一下就抓住了如同是这个救命稻草的声音,沿着话音看过去,却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局促不安的站在戏园后门边上,正是夏半黎。
她眼神清澈的看着众人,神色中带着点畏怯,微微垂着头,这是该她出场了。
寻常的解毒汤对于赵元隽来说不仅不是解药,更是毒上加毒,****的男人,比着戏子更低贱,她可未想过要赵元隽的命。
不论怎的,那人都是这身体的生身之父,她不会做出弑父的事情,何况,为着以后着想,赵元隽必须好好活着,用着余生奠基她的亲娘,尽他未尽到的教养义务,但是小惩大戒还是可以的,这算是为她死也不瞑目的娘亲出口怨气吧。
夏半黎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满是自信肯定,就是这个眼神,就给了许世友极大的鼓舞,片刻间心下己有了计较,伸出一只手指着她说道,
“你过来,给赵大人看看,若是治好了,我重重有赏。”
许世友打的算盘就是,若是他能救得了赵元隽,国公爷必记他一个头功,若是这少年救不了,这救人的,下毒的都是戏班的人,他自是可以全推到戏班身上,赵家要恨也只能恨戏班。
在场的人中,除了赵东泰和赵元隽,官职最高的就是他,听了他的话,围成圈的众人齐齐让出了一条路,视线诧异的看向许世友指着的夏半黎。
看清楚人时,心头却都是一凛,大人怕不是惊糊涂了吧,这样的孩童能懂得什么,也敢来治病救人?
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样乱的。
戏班的人,早己被官兵压在了一起,蹭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戏班赵班主更是连声屈都未叫出来,就己被上了重枷锁住,直接压往了扬州府衙重刑拷问,余下了这班伶人锁在一角等侯发落。
夏尧琪牢牢记着夏半黎的嘱咐,从头至尾紧靠在梨哥儿身边,半步不离,眼看到半黎被指了出来,又自告奋勇的去给官老爷治病,心里急得不得了,瞪大了一双眼,急切的看过去。
半黎不着不急的走过来,蹲下身细细观察着赵元隽的脸色,摸了摸他的脉,不等赵东泰开口,先说了一句话,
“嗯,这位老爷应是还能救的。”
赵东泰正处在即将丧子的悲痛中,刚也未听进许世友的话,突然看到一个像是下人的少年靠过来,还探了赵元隽的脉像,浓眉一挑一竖,就要发火。
却正听到半黎说得这句话,半张着的口立即改了话头,
“你,你能救得我儿?”
半黎肯定的点点头,清亮的眼睛看向赵东泰,
“我随着走方中学过点医术,这位大人中得不过是夹竹桃的毒,只是深了些,入了肺腑,若是现在就救治,还是有八成希望的,再晚了,只怕是”
话未说出口,所听的人都己明白了她的意思,人快不行了,再不救就要没了,到底救或不救,就看你们一句话。
赵东泰躇躇了下,这样小的少年,他也是心中很没底的,可是现在远水解不得近火,再多耽误一下儿子就没命了,万万是等不得了,未等他有决断,远远站在一旁哭的七姨娘先是叫了起来,
“不行!老爷是多显贵的人,怎么能交给一个下人救治,万不能害了老爷的性命,快快打了出去……”
她还待要再说,赵东泰浓眉倒竖,怒吼一声:
“你闭嘴,一个妇道人家,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七姨娘吓得一哆嗦,抽抽噎噎的,手帕遮面,再不敢说话,心里是把赵东泰一阵老不死的臭骂,并不急着再多说什么,稳着心神往下看,半遮在帕子里的眼睛惊疑不定的落在半黎身上,这个少年怎么看着都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遇到过的。
半黎低垂着眼角,安静的等着赵东泰吩咐,这个七姨娘真有心,这时说那一句话,她若救了赵元隽,七姨娘可以落个关心老爷的好。
她若救不得赵元隽,老太爷总会记得,七姨娘曾是出言阻止过的,早晚也会想起她的好,一石二鸟,真是好算计。
李元隽此时还有点意识,听进了半黎的话,求生的本能让他振奋起一线精神,抓着赵东泰的手说道,
“爹,就让他试一试吧,治得好,儿子也能再在爹膝前尽个孝道,总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东泰眼眶通红,这一世都未曾作过这么艰难的决定,反握住赵东泰的手,安抚着他说,
“你放心,我总不会让你有事。”
抬起头,他看向半黎,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道,
“你若能救得我儿,我许你一个好前途,另送你黄斤千两当诊金。”
半黎羞涩的低下头,双手无措的互相磨擦着,声音圆润煞是好听,
“老太爷,您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钱我是不要的,娘亲说过,救人一命是造福,不能收人回报。”
赵东泰听得这话,到是对她多了一份好感,难得的赤子之心,这个时刻还能对财钱不起贪念,一心只是为救人,想来是真有几份把握的,不由的对她的话,多信服了二分,再不迟疑的招呼着:
“世友,借你客房一用。”
拖姨娘下水!
许世友忙点头,心头一宽,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他是摆脱出来了,开口吆喝下人:
“来人,把赵大人送到客房里去,仔细照应着。”
周围的人下,齐齐应声,
“是!”
就有几个人,上来准备抬人,半黎忙挡在赵元隽前面,阻拦着说道,
“别,别!他这毒,本只是入得表里,就是刚刚那一路来回颠簸,这才入了肺腑,再经不得移动了,就在这里平躺着就好。”
听着她这话,赵东泰狠狠的瞪了人群中的七姨娘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七姨娘抓紧了手中的帕子,低下头低泣着,心中把半黎又是一顿骂,她怎不知道,只是扶着走了几步,毒就能入了肺腑,这少年说的话,分听就是在给她挖坑。
七姨娘呜咽着,说出的话却是字字清楚,
“老太爷,老爷可是您的嫡子,你怎么就放心,把他交给这个半大小子医治,就这年纪出身,连着药材都认不全,更别说是断脉问诊,我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总是随着老爷去的,不能眼看着老爷再受这个苦,只是走了几步路,就能把毒入了心肺,这分明就是胡言妄断。”
赵东泰听得她越说越不象话,重重的哼了一声,却是未再出言训示,刚刚存了的几分信心,现在也是疑心不止,心头也是打不定主意,该不该再让半黎看诊下去。
半黎低垂着眼,仔细的把着脉,眉头微皱着,抬起头,客客气气的跟许世友说,
“请问,刚才送上的解毒汤,都是什么成份?”
许世友呐呐的说不出口,刚刚一听得是中了毒,立刻着急着就让上解毒汤了,他也不晓得是什么成份,转过头就向着一边的下人喝问,
“还不快说,这汤里都是什么?”
一边的呈上药汤的下人也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许世友皱着眉,低斥一声,
“还不快去问问药房。”
下人半句话都不敢回,蹬蹬蹬的急跑了出去。
半黎微微摇了摇头,也没反驳,拿过一边茶几上的赵元隽刚服食过和药碗,也不讳忌,凑到嘴边,尝了一口碗底的药渣,思索了下说道,
“应是绿豆2两、生甘草六钱、金银花六钱、丹参六钱、连翘六钱、石斛六钱、茅根六钱、大黄三克。”
听着她如数家珍的一一数过,赵东泰的信心又是多了二份,戏楼外一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也不容多说,直接报解毒汤的成份,
“老爷,问清楚了,是绿豆2两、生甘草六钱、金银花六钱、丹参六钱、连翘六钱、石斛六钱、茅根六钱、大黄三克。”
围在周围的众人,眼中全是惊诧之色,齐齐一呼,赵东泰的眼睛又是一亮,心口温热了起来,只是尝了一口就说得分毫不错,儿子这一回是有救的了,他说出口的话格外客气起来,
“这位小哥,我儿就拜托给你了。”
此时说的话,才有了几份真心,刚才所说时,不过是危难之时,不得不让半黎试试的想法,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苦的事,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也不会放过的,现在,对半黎的医术更有了几份信心,心底的感激更重。
半黎羞赧的一笑,低垂下头,似是很不好意思,
“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眼中遮住的精光却是冷冷的,她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并非她刚刚不知解毒汤的成份,而是有意要在赵东泰前提升自己话语的份量,通过药方真实性的二相印证,让他对自己坚信不移。
升米恩,斗米仇,即是存了盘算的心,自然是要得到最大的回报,不到他们陷入绝望的时侯,她是绝不会出手的,官场里都是人精,若是她提早出来说要救人,单是赵东泰就会转念想到她与下毒的人是一伙的,现在只怕她人己是压在官衙里听审了,哪里还有现在的感恩。
半黎俯下身,也不怕脏的又是在赵元隽呕吐物中翻了翻,找出一块块肉靡色的块装物仔细看着,放在鼻间闻了闻,这样用心挚诚的态度连着周围围观着的人,都不由的升起敬意,赵东泰自是更不必说了,只有是七姨娘更不屑的,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她又怎会看不出半黎这就是装样子,但现在的形势,容不得她再多说,只得咬着牙说了一句,
“你可要小心点给老爷诊治,若是老爷有半点不适,我这就撕了你的皮。”
话说得十分粗俗,赵东泰眉头微皱的,想要再哈斥也是来不及,斜瞪了她一眼,神色一沉。
半黎眼见得样子也做得够了,很是纠结的叹了口气,
“错了,这不对呀,可是错了,错了呀”
赵东泰心下一惊,问道,
“什么错了?可是这解毒方子有不对的?”
边说着,边眼带深意的看向一旁的许世友。
许世友也是高悬着心,紧紧盯着半黎,此时也才惊觉到刚刚未经确实,就送解毒汤的举动,实在冒进,悔得肠子都青了,半黎叹口气说,
“这解毒方子,原来也没错,虽说不是特别对路,但也是能解得夹竹桃的毒性的。坏就坏在,一来,这位老爷,中了毒后,立刻就受了颠簸,毒入肺腑,二来,偏偏老爷还是吃了些羊肉干姜一类最为大辛大热的食物,这类食材与药中的绿豆等寒凉之物起了冲撞,这才会,才会”
说到这,又是未说下去,留给大厅中的众人自己来想。
眼神落在许世友脸上,转了转,淡淡一笑,垂下了头,再不多言。
许世友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会看不出半黎这一瞥眼,一句话中的的善意,这分明是在不着痕迹地为他开脱,这个情况下,她的一句话,落在赵东泰的耳朵,比他自己解释百句都有用,许世友心下大慰,缕着须子,静观着事态的发展。
半黎低下头,心头却是冷意的,这座位上的茶杯里,所动的手脚不仅是夹竹桃,还混合了别的冲撞之物,为得就是在专等着服食解毒汤时,把毒性立时发作出来。
药与毒本就是不分家,用得好的,解毒汤更是催毒剂,在她一靠近赵东隽时,她就闻到了味道,其他人身上都没有,只有这七姨娘和赵元隽身上,有着浓厚的膳味。
女人多爱食温补之物,想来这七姨娘受宠,自然赵元隽跟她同食午膳时,就多进了一些大热的羊肉花椒等物,正好就这样赶到了一起,她顺手推舟把病症推在这上面。
果真赵东泰听后,立时就是大怒,这一次不单单是狠瞪了一眼七姨娘,张口就怒斥一句,
“无知蠢妇,差点害得隽儿送命,平日里,就是太过放纵你们了,这才宠得无法无天,连着吃食都要单做的,这可不是连累得我儿了,哼,即日起给我安份些,再越了你的身份,我也顾不得隽儿,直接处置了你。”
这话本是不该在外人前说的,只是这一时,他实是气不过,一听半黎说起,想到儿子现在还是生死未卜,当下就发作出来。
在一旁的人却是听了个明明白白,显见的,是这赵大人宠小妾,连着吃食都是单独按着小妾的喜好单备的,这才有了今日这灾。
七姨娘脸色涨得通红,在人前彻底失了面子,眼见得赵元隽虽是毒未解还躺在地上,意识仍是清醒的,脸上也是显出厌弃之色。
七姨娘心中却是明白,若是她处理不好眼前的这个事,只怕以后的宠爱会大大的减弱,正想着开口为自己辨驳几句。
许世友却是抓住了话柄,心情大好,半黎的话是给他抛了一个救火的绳子,立即就跟赵元隽的中毒摆脱了干系,这样的良机如何不得快点抓牢了,说出的话底气也是足了,
“国公爷也别生气了,元隽兄不过偶一为之,也是无伤大雅。来人,看看其他几位中毒的客人,现在如何了。”
先扒你这层皮!
片刻后,围在楼台后面赶着救治的家仆,过来通报说,
“回老爷,其他几位有中毒症状的客人,解食解毒汤后,现均己无恙。”
许世友缕着胡须,露出出事以来第一个笑容,挥挥手让家仆退下,这一番动作,摆明了是证明,自己的处理是对的,赵家老爷会闹成这样就是你们自己家姨娘的错,与我许府无关。
立即,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了七姨娘的脸上,七姨娘狠狠的绞着帕子,忍下这口气,装着垂着头,柔弱无声的低泣着,实是气得满眼都是狰狞。
她暗恨着,这个少年救人就救人吧,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连着把自己都给拖累了,等事情了了,还要多花些心思哄回老爷,到时,必定不让这少年好过。
半黎却是一脸无辜的表情,清亮的大眼看向赵元隽,低声安慰着,
“老爷放心吧,我定尽力救您的,必定不会让您有事。”
赵元隽眼中闪过激动之色,心头满是对半黎的感激,自己也更是多了几份生存的信心,真心实意的说,
“谢过小哥,若赵某能死里逃生,必不忘小哥的大恩。”
半黎又是脸红了,羞怯的说,
“我娘亲说了,为人处事要与人为善,这不算什么。”
边说着,边扶着赵元隽坐起身,轻声说,
“还要再委屈一下大人,务必要把胃肠中的大寒与大热大辛之物吐出来,再行以药物调理。”
赵东泰心下一松,脸色放缓,神色恢复了正常,看这少年年岁虽小,说话却是有理有据,条理分明,自然而然就让人生心信服,听得她的话,看了人群中的七姨娘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小翠,你还不过去服侍老爷。”
七姨娘狠绞下手帕,低低地应了一声,从人堆里磨磨蹭蹭的走出来,忍不住的皱紧了眉头,赵元隽周身的味道太难闻,这一身的青白秽物更是让她恶心欲吐,自跟了老爷后日日过着丫环婆子侍侯的好日子,哪时还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心底下就是很不愿意,但国公爷有话在那放着,她也不敢不从,何况还有前面半黎挖下的坑,这个时侯,她若是再不表现,只怕不必等国公爷发话,先是赵元隽就要把她发卖了出去。
七姨娘小心的凑到赵元隽身边,伸手扶住他一边还算干净的衣服袖子,擦了擦眼底的泪,
“老爷可是受苦了,都怪妾身身子骨不好,平素多食温补,眼看着老爷出事,又没个主意,只知道担心着急,呜呜,幸而老爷吉人天相,福大命大……。”
几句话,句句踏在重点上,先是表示是自己个身子不好,又是表示是关心才乱,最后不忘上点眼药,不是半黎医术高,是老爷自己命好。
这样内宅妇人的手段,半黎如何听不出来,眼看着七姨娘哭得两眼红肿,一幅楚楚可怜又梨花带雨的娇弱样。
赵元隽本还带着怒意的眸子,瞬间就给雪化春来了,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了怜惜宽容,半黎神色不变,仍是低眉顺目的纯淳面容,温声说道,
“大夫人小心扶着老爷,这残毒还是要清出来的,夹竹桃的汁、叶、根、花,连着树皮都是带毒的,老爷刚服入不久,只怕这呕出的毒汁毒性还强着,夫人务必要小心一些。”
半黎不避污秽扶牢了他,食指抵住他喉咙下一寸用力一压,赵元隽只觉着喉头一闷,忍不住就吐了出来,听得半黎的话。
七姨娘先就是一愣,心先怯了,更是未想到赵元隽说吐就吐了,都未容她想个理由先避了开来,本能反应着的,就是向旁边一闪,就着手上的力度把赵元隽向着半黎的方向使力一推。
赶巧的,赵元隽正正都吐在了半黎身上,连着药汁和胃肠中的苦汁酸水,就连着一侧赵东泰,都忍不住的皱着眉头,半黎却是不以为意,脸带喜色,欢愉的说,
“这下好了,都吐出来了。
再用药去了肺腑残存的毒性,好生调理几天,就大好了。”
抬起头,半黎对着赵东泰客客气气的又说道,
“老太爷,麻烦找个伶俐的人,记一下药方。”
这事不必赵东泰再去吩咐,许世友就是个极有眼色的,他向着一旁的家仆说道,
“快去取笔墨来。”
戏楼里为着方便点戏,本就备有笔墨,也不用走远,一会的功夫,家仆把笔墨呈了上来,许世友放在茶几上,面色和蔼的说,
“你就在这写吧,我府上也存有上等的药材,立时就能煎服了,给元隽兄吃下去,也免得元隽兄毒性未除再来回奔簸。”
半黎暗赞,这是个见事极快的主儿,若能与他结下善缘,正二品的朝中大员作靠山,身份上也能提升几分,对以后的谋划更有好处,当下低垂着头,脸红红的说,
“我娘亲去逝的早,家里也未能教导我识得几个字,这个药方还是我口述,有劳大人代笔。”
这是她第三次提她娘亲,就不怕还入不得赵家父子的耳朵里去,只要他们记得了,印象里先入为主的觉着她娘亲是个明白事理的女子,以后再提起这个话头时,她自能再把身世挑出来,为她娘挣一个名份。
周围的人听得又是一叹,这般灵秀的少年,却是出身不好又不识字的,真是可惜了。
许世友也不推辞,当下就接过笔,开始记录药方,半黎快速的说完需要的几味药材及份量,嘱咐了煎服的方法及服用的剂量,最后不忘细细的叮嘱一声,
“这位大人的毒,还是要小心一些,饮食上也是忌讳着些,若是可以,再用薰蒸按摩的方式排一排,近一个月内,最好不要再损及精元。”
说到这,脸上红红的,连着低下头的后颈都是一道粉红。
打蛇打七寸,局己是布置的好了,她怎么还会给七姨娘机会亲近赵元隽,这个亲爹显见是个耳根子软的,又是天性多情喜好美色。
若让七姨娘在他身边多灌几口床边的迷汤,以七娘姨的手段,不消几日赵元隽就得忘了她今日之过,等到她的身份大白时,七姨娘定会撺掇着赵东隽把今日这笔帐记在她身上,防范于未然,比事情发生再去解决要好。
周围听着的人,却是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那就是毒虽是无大碍了,但人还是要养着,身子虚就别鬼混近女色了。
半黎很是不好意思,露出一个纯善的笑脸,正着七姨娘说道,
“大夫人,我再给您说几道按摩和穴位的手法,再配一道药浴的方子,只要二方面配合好了,一个月内,老爷的身子定能健复。”
这就半黎第二次叫大夫人,前一次是在赵元隽呕吐前,这一次是在病情稳定后,二次叫下来,周围的人没多想的,这会也是忍不住多想了下。
七姨态这一身装扮,却是太打眼了一些,蜀锦的大红小外褂,珠环玉翠,斜插的一支七翅金凤颤颤微微晃着耀眼的光芒,比着普通五品室的正室,看着更有气度,按着天朝律例,妾不能穿正红,那是正妻才能穿的颜色。
七姨娘虽说不是一身大红,单这大红小外褂,也是不合规矩的。
首饰虽没有严重要求,凤钗到底还是有些犯忌的,何况是个上不得祖谱的妾,七翅金凤,快赶上宫里的妃嫔娘娘了,这国公府的规矩真是另有一样的。
看向赵东泰和赵元隽的目光,都带上了异色。
赵东泰显然也看出了这些,一家之主,平日里只为着朝堂之事操心,真是没注意过这些装扮首饰,却在这里丢了大丑,赵元隽也是一脸的愧色,赵东泰怒极的吼道,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也敢如此装扮,还不快脱下来。”
再掐断你肉里的骨!
七姨娘脸色极为难看,不敢反驳,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眼神,脸涨成紫色,不甘不愿的脱下身上的大红小褂,看众人的视线还盯在她头上,不得己,又摘下头上的七翅金凤,单这二样是为着今日的宴席置办的。
这一次跟着赵元隽来扬州,她处处显摆着国公府夫人的派头,就是正二员大人的正室夫人,也要高看她一眼,却在这里丢了这个丑,当众给扒了衣服,心中的怒火彻底烧红了眼。
半黎像是未明白怎么回事,只是似笑非笑的,作出一幅纯善的脸,静静地看着七姨娘,她不要放狠话要扒了了她的皮吗,现在她的皮还是好端端的在她身上披着,当着众人面被扒了这层光鲜皮的可是七姨娘你。
七姨娘的脸色更是不好看,刚刚她推开赵元隽的动作,别人可能是没看出来,赵元隽却是清醒的感觉到的,这会人更是有精神了,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善,虽不说是厌恶,但也跟漠视差不多了。
她本来还想着,借着老爷过几日缓过劲来,在床弟之间轻语温存小意儿侍伺着,不愁勾不回老爷的心思。
正好这次来扬州,后院中的姐妹们都未跟来,左右老爷病中也见不了个客,她就借着亲身侍侯老爷的空档,必能把老爷再哄过来的,借着他这场病,说不定还能再上一层楼,牢牢抓着老爷的心。
可这会子,半黎几句话,连亲近都不能够了,她只能再想其他的方法。
她抬眼狠瞪了半黎一眼,怎么都觉着,这个看着眼熟的少年就是处处针对她的,自老爷出事以来,她的每一步算计都处在下风,处处受制于半黎,反倒是落得了一身的不是,又招来老爷的厌弃。
七姨娘原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反应极快,当机立断接过了话头,捂着红肿的眼睛,抽泣着说,
“老爷这次出门也没带着贴身大丫头,我即是老爷的姨娘,侍侯老爷就是本份,老太爷请放心,翠儿一定好生伺侯老爷调理身子。”
赵东泰冷冷一眼撇过去,七姨娘在想些什么,儿子看不出来,当老子的还看不出来吗,一辈子阴谋诡计,刀枪剑戟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这点眼力价还有,不至于老眼晕花到看不出她肚子里那些花花绕绕,往日里图着清净,也不愿管儿子后院的事,但这一会可是事关儿子的身体,赵东泰一句话断了七姨娘的全盘打算,
“你即是身子骨不好,就先顾着自己吧。”
七姨娘刚刚所说的,身子骨不好,需要温补的话,现在倒是成了现成的打发她的理由,让她有苦也是说不出来,低着头,一口气堵在心里,更是抓牢了手帕,纤细的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赵东泰看都不看她,转过头,放缓了声音客气的跟半黎说,
“即然隽儿的身子还需要调养,饮食也要忌讳,更需懂病理的配合着排毒,就请小哥跟我回得府中,再多看看顾一月,待等我儿痊愈,必定重谢,”说到这里,看了许世友一眼,他仍是以为半黎是许府中的家仆,许世友接到赵东泰的目光,脑海中却是完全不记得府中还有这么一个人,府中往来奴仆众多,不记得到也不奇怪,许世友仍是接过赵东泰的话语,也是说道,
“不错,救人救到底,元隽兄的身体全仗着小哥救治过来,你就跟着一并回去吧,待到世兄痊愈再回来当差不迟。”
半黎红红的脸,几乎要滴出血来,手指捏着衣角,很有些紧张不安,怯怯的说道,
“我,我并不是许府中人。”
许世友一愣,脑子转得很快,话说得也巧妙,
“庆云戏班班主身负着下毒伤人的罪名,又是在本官府里发生的,戏班以后就归入本府处理,你即救治赵大人等人有功,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你放宽心好好照顾赵大人去吧。”
半黎也不反驳,这个许大人真是个七窍珑玲心,听到她说不是许府家仆,立时想到她是戏班中人,马上就能说出把戏班归入许府的话来,即嘱咐她救治赵元隽,立时就成了他送给国公府现成的人情,倒真是久经官场的成了精的。
即是她己决定送许世友一个人情,结下善缘,自是没有驳他面子的道理,何况,现成的就一桩事,等着他还这个人情呢。
半黎露出一丝踌躇,不安的看向锁在戏楼一角的戏班中人,一众的伶人自戏班出了事就被锁在这里,心上都是惴惴不安,低着头,哪敢四处看,就是有胆大的看过来,也只觉着一身男装的她看着有些眼熟,谁也未想到她就是昨日里被班主打死的那个夏半黎,夏尧琪满眼的焦急,一直紧紧的看着这边,半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回头来,怯怯的说道,
“谢过大人,只是我,我也并不算是戏班的人。”
许世友一愣,并未想到她会是这样的,这个戏楼里,不是戏班的,就是府里的,还能有别的地方的人不成,半黎象是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妥,忙忙补充地说,
“其实也算是戏班的,唉,我也不知道该怎的说。
就是,昨夜里,我就己被班主丢弃了,只是因为我哥哥还在戏班里,我这才问清楚了他的去处,一路寻了过来。”
赵东泰听得也是一脑门的糊涂,这少年说话圆润温和,面相更是亲切,他这会不担心儿子的身体了,细细看着半黎,总有种熟悉感,自己又是说不出所以然。
听到她刚说的话,低叹了一声,真还是个历事不多的淳厚少年,一说到药理是头头是道,说及自身时就磕磕绊绊,不知所云了,因着对半黎的好感,他缓下了声音,对着墙角锁住的庆云班的人说道,
“谁是他的哥哥,走过来我有话要问。”
夏尧琪吓得一抖,抬眼看着半黎,看她微不可察的微微点头,这才大着胆子站了起来,仍是牢牢记着半黎的话,到哪里都要紧紧的跟着梨哥儿,一手抓牢了梨哥儿衣角,硬是把他也拉了起来,嚅嚅的说道,
“我,我……”一旁的官差以为,他们二人都是,当着国公爷还有大人们的面,也不敢过于无理,轻轻推了推,把二人推搡出来,梨哥儿还想解释,半黎眼睛一亮,欢喜的叫道,
“大哥,梨哥哥”,这一声叫出,算是定了他的名份,梨哥儿张了张口,随即苦笑着合上口,也不再多说,现在说也是无用的,先跟着过去再说吧,他也算看出来了,国公爷对他们也是一番善意,总不会立时就有什么不好的祸事发生。
官差推着二人几步走到国公爷赵东泰面前,琪哥儿紧张的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的拉着梨哥儿的衣角,赵东泰自然而然的,就把目光落在了看着稍大一点,神情更加淡定地梨哥儿身上,
“放心,我只是寻你们问几句话,并不是要难为你们。
令妹救了我儿一命,我自是不会薄待了你们。”
梨哥儿点点头,事到如今,他就随着形势走吧,清楚的说道,
“国公爷,有话尽管问。”
赵东泰对着他这个淡定从容的性情,倒是很有好感,面上有了丝笑,
“你且来说说,刚刚你弟弟说的是什么意思。”
半黎低垂着头,自然的站到梨哥儿另一侧,拉住他另一只衣角,用行动表达了信任和亲近,今日她出的风头己是足够,树大招风,人灵招怨,琪哥儿很听话,果真就把梨哥儿拉出来了,接着的戏不用她再来唱,由梨哥儿来应对就好。
梨哥儿心头苦涩,他这是舍粥舍来了弟妹认亲,想不认都不行,就在半黎开口说她来历时,他也就认出来她的身份,毕竟半黎虽是换了装,声音模样还是未变的,
医术奇才!
就在半黎开口说她来历时,他也就认出来她的身份,毕竟半黎虽是换了装,声音模样还是未变的,梨哥儿拱手行了一礼,恭敬的回道,
“小的是庆云班的莫少梨,给大人看诊的并不是我弟弟,她叫夏半黎,是个女孩儿,原也是我们戏班的,只是昨日里因故被班主打了几板,断了气,被安排着丢弃在外面,现在才知道她只是晕过去了,还跟到戏楼里来找她哥哥,还请大人见谅。”
赵班主即是被定了下毒的罪名,自然是没有再出来的时侯了,他也不必再为班主隐瞒,一切都是实话实说,反正戏班里的人都在这里,都可证实他的话。
说完这话,又指了指身边的夏尧琪,
“这是半黎的亲哥哥,夏尧琪,艺名琪哥儿。”
赵东泰是真吃了一惊,万没想到还有这种事,神线落在站在一旁怯怯的半黎身上,刚刚救了他儿子一命的竟是个小姑娘。
“啊”七姨娘捂着帕子遮住唇,却是沉不住气了,惊呼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就说人看着眼熟,原来竟是,竟是。
七姨娘低垂下头,遮住了眼中的闪慌,名字,相貌,年龄,来历,都对上了,除了是那个人,再不会是别人的。
她这可是阴沟里翻船,竟让一个小女孩算计了。
半黎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她本就怀疑昨日七姨娘故意撞上她,就是有心为之,现在她单是这一声“啊”,正是落实了她的猜测,这个七姨娘就是冲着她去的,而且是早己打听的清楚她的情形了,更是知道戏班赵班主的脾性,借着那一撞,借刀杀人,斩草除根。
许世友反应极快,笑着说道,
“即是你们兄妹一家人,就先让你妹妹跟着国公爷去医治赵大人,你们二人就先在我府中住下,等你妹妹把赵大人治好了,我自会给你们脱籍,再送你们一份厚赏。”
半黎笑吟吟地看向许世友,真真是个聪明人,她这个橄榄叶真是抛对了人,比之厚赏,脱籍才是事关一生的大事,这位许大人真是会做人呀,即答应了给他们脱籍,安了她的心,还了刚刚她送出的人情,又是把二位兄长扣在他府中,不怕她不尽心医治。
这里外的人情尽归他的了,更不必担上半分风险,难怪这三十出头就坐到了正二品大员,可惜,他这一份谋算终是要落空个二分。
这国公爷历经三朝风雨,也不是吃素的,经此一事,心思必定转了好几转,未必敢把医治自己儿子的人,血脉至亲交给许府押着,再信得过,也比不过人在自己手心里掐着安心。
半黎沉着悠闲,目光转向了赵东泰。
赵东泰缕着胡子,脸上挂着笑意,客气地说道,
“许大人真是有心了,脱籍的事就劳烦许大人。此事也是为了我儿,自然我是要尽一份力的,难得你们兄妹几人感情这么好,这样吧,你们三人都跟我回府,等我儿病好后,我定当重谢。”
梨哥儿还未及回答,半黎抬起头,清清脆脆的笑着感谢道,
“谢老太爷,重赏是不敢受的。能跟哥哥们在一起,黎儿就心满意足了。”
赵东泰大笑着,心中对这兄妹三个人印象更加的好,正要说些什么,戏楼门口又是传来脚步声,却是扬州知府魏思忠和淮安营的参将李德路,恭恭敬敬的迎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面还跟着一个拎医箱的大夫,赵东泰眼瞳一缩,身体微有些紧绷,迎向那位最前面的华服公子,拱手为礼,
“七王爷。”
赵东泰举止的细微变化,可以瞒过别人,却是避不过夏半黎的眼睛,身为密医继承人,眼力精神力自是非同一般,她立时就查觉到了赵东泰细微举止中代表的忌惮之意。
看起来,这位七王爷也绝非是个普通的闲散王爷,细细的看了七王爷一眼,二十来岁年纪,丰神俊朗,气质温润,特别是一双眼神极有神韵,如同一颗稀世的黑玉石,顾盼间流光异彩,极为出众。
七王爷同样是一握拳,微微一笑向赵东泰见礼,
“国公爷有礼,因着父皇有旨送到,耽误了今日的聚会,太清仍在有愧,听得赵大人身有不适,正好太清随身带有太医,先赶来给元隽兄诊治。”
半黎低垂下头,心中微微惊诧着,她却是未料到,这位七王爷就是早上才在西北市场见过的那人,当时单看他一身气势就知他必定身份显贵,现在才知道他竟是皇子龙孙,早上见时还是气势逼人,现在又是一身的温雅如玉,更见得这人是个心机深厚的,万万要小心应付。
许世友是个圆滑伶俐的人儿,立即上前见礼,笑着道,
“下官见过七王爷,即是圣旨有令,自然不能耽误的,先办正事要紧。
现在元隽兄的病情己经稳定了,幸而七王爷有心,随身带着太医,又是这样着急的赶过来。”
赵东泰面色微缓,面带着浅笑,说道,
“太清确是有心了,小儿现在的病情刚有缓解,即是如此,有劳太医了。”
在他身后一直拎着药箱的太医薛存义,忙上前一步施礼,
“见过国公爷,此乃下官份内之职。”
他手脚极是麻利,把手中的药箱放下,也不避及污秽,细细看了看赵元隽的脸色,搭上胳膊诊治了一回,起身恭敬的说道,
“赵大人应是中了毒,幸而现在毒己解,只是尚有残毒入了肺腑,尚未清除,好生调养一月自可痊愈。
不知,是哪位大夫所治,依在下浅见,所中之毒己入肺腑,且是有相冲的症状,有大寒大热大辛之相,应是十分危急,有性命之忧,幸而救治得当,现在诊来,赵世兄脉相己然无事。”
赵东泰听得薛存义所言,与半黎治断结果一致,心中对半黎的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除了,拈着胡须,指着一旁的夏半黎,笑着说,
“就是这一位夏半黎了。
年纪虽轻,但医术甚好,更难得的是临危不乱,处理得当,幸而如此,小儿才留得一命。”
赵元隽己被扶至一旁的座椅上,面上还有丝苍白,萎靡不振,强打着精神说,
“有劳薛兄。”
目光转回七姨娘,更是一冷,这半日光景,由生至死,由死至生,打了一圈来回,心境己是大为不同,往日里看这七姨娘也是温柔贴心的,谁知道遇到事情,却是这样没成算,自私自利的让他寒心,二次差点害得他送命。
其他先不说,单说她平日里在他眼前的体贴,就都是装的,听到有毒躲得比谁都远,看看她现在一身的光鲜亮丽,再转头看看半黎一身的污秽腥臭,赵元隽又是真心感动了,眼眶微热着。
半黎接受到了赵元隽感恩的目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心头冷笑,她亲爹真是多情之人,七姨娘随意几句话就能把他笼络住,她做样子的几分表相,又让他轻易感动,多情之人,必不是长情之人,作不到长情,只当是个薄情的之人。
单纯看表相,就拉为所用的人,怎会是她能全心依仗的。
半黎淡淡的笑着,拉紧了琪哥儿和莫少梨,戏子无情,却也是最用情,这才是她该抓牢的立身资本。
许世友作事极为精明,专程把刚刚半黎口述,他笔录的药方,递给薛存义验看,这药方若是有偏差,他这一手,正好摆脱了自己的嫌疑,还在国公爷前露了脸,若是正合用的,这就算领了功,毕竟也是他经手亲书的。
薛存义没想到治好赵元隽的是这样一个小女孩,看着手中的药方,连连点头,医者与文人不同,没有相轻之见,观人五官即辨别人五行之气息,一眼就看出半黎是个小女孩,虽是一年男装年纪尚幼,却是不卑不亢,宠辱不惊,果真是让人一见就心生喜欢,从医数十年未见未过的好苗子,
不能相认!
他微笑着道:“这药方极好,单这八味药,用药精练,却是用得极妙。不知半黎师承何人,小小年纪医术着实了得,在下甚是心服。”
七王爷早己看到了半黎,神色不变,全然像是未曾见过她一样,自在的坐在一侧的座椅上,关心的问侯赵元隽,视线未向这边瞧一眼。
这倒是让半黎微微安心,想来也是,她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儿,高高在上的七王爷怎会放在心里,连着二次里,与他的相遇,各有各的算计罢了,他即装着不认识,她装傻充愣,
“伯伯过誉了,半黎只是跟旧识的郎中识得几句汤头歌,又是自小在山野之地长大,识得几味药草,知道夹竹桃的解毒之法而己,刚只是看得赵大人情况紧救,这才拼着试了一试,幸而赵大人洪福齐天。
半黎乡野之术而己,万不敢在太医伯伯面前卖弄的。”
赵东泰抚着胡须微笑着点了点头,连着赵元隽都觉着自己果然是有福气的。
只有七姨娘绞紧了帕子,更是气炸了肺。
许世友办事利索,很快己交待着管家安顿好墙角一干小戏,楼上的女眷也都退了,请来的客人各自回去,戏楼里顿时清净了很多,扬州知府魏思忠上前一步禀报道,
“回国公爷,庆云戏班班主,己经招供,所查着的夹竹桃是班主所有,留着那物是为着整治不听话的小戏子的,只是因着堂会筹备着苍促,却被戏班里的李二武带入了府里,想是不经意之间,沾到了这个戏楼里,偏偏又被几位贵人给沾上了,下官也己把李二武收押侯审,必给赵大人一个交待。”
整件事,说得明明白白,办得干净漂亮,赵东泰满意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办事能力,早在半黎把赵元隽的病情解说明白时,他心中也就有了底,这事确也不是他开始所想涉及大位,只是,儿子内宅不贤罢了。
半黎眼睛清澈,一幅涉世未深的少女作派,低垂着头,神色从容,不出她的所料,扬州府的官员都是一个心思,国公爷父子在扬州出了事,是涉关朝廷也罢,帝储之争也罢,不论怎的,这事不能与自己任上扯上关系,一个戏班班主大刑之下什么都能招出来,这样结案是最好的,即显出办案手段,又不涉及自己利益,皆大欢喜,至于那戏班班主和那陈二武,却是自认倒霉了吧,哪个戏班里没有几条人命官司,只是民不报,官不纠罢了,现如今处置了,他们也是问心无愧的。
倒是坐在一旁的七王爷,眼睛霎了霎,唇角勾起一道笑意,这样大的事儿,就是一个戏班班主挑事,手下的人误事,这镇国公府还真是流年不利,什么天灾**都一并赶上了。
他有如黑玉石的眼睛转了转,视线落在半黎身上,若有所思,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赵东泰眼看儿子的脸色也缓过来了,想着也可以回府去了,整理下这一身狼狈,事急从权,现在己是无大碍,自不能在别人家里这样衣冠不整,失了国公府的体统,正想告辞,许府的管家急匆匆领着二人走了进来,赵东泰一看,却是一怔,来的却是留在赵家扬州府第里李管家,一头的急汗,赵东泰心下惊疑,到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怎就会找到了许府里来。
李管家匆匆行了一礼,附在他耳边低语说道,
“老太爷,圣上有密旨。”
赵东泰一惊,忙起身起身,看向他身后之人,来人一身轻装便服,客气的施了一礼,呈上手中的密扎,道,
“见过国公爷,主子的意思都写在这里面了,小的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说完,又是一礼,赵东泰神色谨重快速浏揽了一遍奏折,缓缓地点点头,来人转身大步离开,办事爽利,步伐沉稳,想来也是圣上身边得力之人,只是不知到底圣人是有什么急事,不只是急派人到扬州,更是容不得等他回府,直追到扬州许府来,赵元隽也是官场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担心的问了一声,
“爹,可是有大事?”
赵东泰默不作声,眉头微皱着,半黎眼睛亮了亮,放开抓着梨哥儿衣角的手,在众人都凝神屏气看向赵东泰时,她这一句话,声音虽不大,却是听着着实的清楚,
“老太爷,我们兄妹,即是要跟着你回府的,但京城离扬州千里之遥。
还请老太爷行个方便,临走前寻着我爹,跟他说一声,再在娘亲牌位前告知一声。”
赵东泰一惊,定神看着神态自然的半黎,拿不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正好凑巧说的,还是她真看出了什么,赵元隽感念着半黎的救治之恩,温声解释着说,
“呵呵,我们在扬州的府院离此不远,离回京城还有一个半月呢,那时半黎也可回家了。”
半黎却未看向他,只是瞪大了眼,定定的看着赵东泰,抿紧了唇,也不多说。
赵东泰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长长叹了口气,对半黎的评价更是高,这般聪明伶俐的孩子,偏为女子,更是戏子出身,真是可惜了,恨铁成不钢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真还不如一个伶人看事明白,
“元隽,我们即刻就要回京了。”
赵元隽惊疑不定,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什么!”
这太突然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何这么急的就要回京。
赵东泰摇了摇手,也不多说,温言对半黎说,
“好孩子,你家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安排人,去寻你爹过来。”
半黎看向琪哥儿,这个她就真说不好了,离家时半黎还太少,真是记不清是哪个街哪个巷,琪哥儿清清嗓子,与这几位官爷相处半日,都是和颜悦色的,他有胆子也大了点,
“我爹就在扬州丰台镇北里街,我爹叫夏金焕。”
许世友接过笑,笑呵呵的说,
“有地址有名讳,这就好办了,我这就叫管家去接人。”
赵东泰微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扬州城里要说找人,还是本地的官好办事一些,他们到底是京里来的,不熟悉地头,更是担误了时间,
“那有劳世友了,今日的事情,全仰世友一力维护,改日来京城时,世友定要到镇国公府一叙。”
这句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他是领了这份情了。
许世友心中一松,今儿的事,到底是许府在许府发生的,理亏在许家,他这一力尽心下,到底是在国公爷这里转过去了,赵家不再记住今日这个事,仍是两相通好,
“改日进京,下官定当拜见国公爷,与赵世兄,再饮一杯。半黎兄妹就在我府上等着吧,等与他们爹见了面,我再送他们到国公爷府第。”
赵东泰料到这一回府就是一番忙乱,确也是顾不上他们,还不如就让半黎兄妹在这里见面叙旧的好,遂是点点头,又向着七王爷打了声招呼,
“太清,因事情紧急,我还需回府处理一些事情,就此告辞。”
七王爷站起身,踱了几步,客气的回礼,颀长的身材背光站在阳光下,倒影出半米见长的影子,阳光下的脸虽是温润有礼,总让人不敢轻视,
“国公爷,不必客气,有事尽管先请。
回京后,改日太清再行登门拜访,与国公爷一聚。”
半黎垂着眼敛,咬着唇盘算着,人算不如天算,圣旨来得真不是时侯,本打算着,一个月的时间慢慢的来,总能把娘亲的事引出来,再顺理成章的认了这个爹,却是不想突然要回京,而且一回就是个急的,即刻就要走,片刻不能等。
她提出要辞别爹爹,也是想着,让爹爹与国公爷见了面,到时再提起娘亲,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却不想这许世友却是真用心,连着这事也要帮他们办全了,彻底打乱了她的后路。
回到京城进国公府时,她的身份是最为重要的,若是身份不明,以一个贱籍的身份,进府也是走角门,算不得府里正式的主子,以后就算挑明了,她这辈子在国公爷也会低人一等,连着奴仆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为着以后考虑,她绝不能就这样跟他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