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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俗     楚臣txt下载     楚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二章 诊病

    次日冯缭带着人去驿馆请沈鹤过来诊治,未曾想长乡侯王邕、清阳郡主假扮的少年以及三皇子身边的主薄王琳,也跟着沈鹤一起过来。

    “沈大人身体不适,本侯略知医术,刚过去探访,才知道殿下派王大人过去探望之余,韩大人还派家人过去相请,也便跟着一起过来叨扰。韩大人不觉得本侯乃是不速之客吧?”长乡侯王邕浑然不觉得他滞留潭州的时间都有些太久了,拱手揖礼,便与沈鹤一起往府里走来。

    主簿王琳以及长乡侯王邕在场,有些试探性的话就不便再问沈鹤,但韩谦也不能将王琳及长乡侯王邕轰出去,只能笑嘻嘻的将他与清阳郡主一起迎进府来。

    杜家兄妹是自幼学医,此时除了老大杜益君外,其他人都还没有满二十岁,但好在韩谦被姚惜水下过毒后,这几年都着意要赵庭儿搜集医书药典里有关种种毒物的资料,甚至还尝试着炼取一些毒物,这些都传授给杜家兄妹。

    而到组建医护营后,韩谦除了要求杜家兄妹带着医师大胆摸索人体组织,提高外科救治水平外,还要他们养兔子作药物试验。

    杜家兄妹年纪轻轻,但在某些医术方面,却是要比传统的医家强出许多。

    除了韩谦很早就在叙州出售颇有奇效的祛瘴酒,医护营设立后,杜家兄妹与诸医师救治大批伤病,即便年少也是积累了一些名望。

    韩谦清晨起床也特意吩咐过杜家兄妹,替沈鹤诊病,要着点考虑中毒,却不能让沈鹤察觉到这点,最后开张治风寒的方子应付过去便是。

    一切都安排妥当,却没想到长乡侯王邕兄妹以及主簿王琳也跟着过来了。

    王琳是奉三皇子的命令,但长乡侯王邕敢主动上门替沈鹤诊治,应该不仅仅是略知医术这么简单。

    这么一来,杜家兄妹要是还照事前的安排替沈鹤诊治,必然会露出马脚来。

    韩谦请沈鹤、王琳、王邕及女扮男装的清阳郡主入室就座,闲谈片刻,在赵庭儿使人端上茶水之时,冯缭递过一封信函。

    韩谦拆开信函,这信函看似公文,却是冯缭刚刚在外面所写。

    冯缭怀疑长乡侯早日观礼时就察觉沈鹤有中毒的症状,今日登门应该是为进一步确认这事。

    冯缭没有机会直接说,只能假借信函告诉韩谦。

    韩谦不动声色的合上信函,心想冯缭的猜测很有道理,长乡侯再擅医术,潭州城内也不缺少医术高明的郎中,他身为蜀王次子,没有必要对沈鹤献这样的殷勤。

    韩谦将信函递回给冯缭,又说道:“你叫杜七娘过来替沈大人诊治一番。”

    他相信冯缭出去重新吩咐一番,杜七娘待会儿进来不会露太大的破绽。

    “防御使《疫水疏》一文对蛊毒见解极为深刻,可以说是远在当世医者之上,而又传闻叙州医馆有祛瘴酒问世,治逾瘴病有奇效,韩大人家学渊源,想必医术也是极高了,”长乡侯王邕却未等杜家兄妹过来,便与韩谦讨论起沈鹤的病情来,“依韩大人所见,沈大人是哪种病灶侵体?”

    “江风夜寒,暑气相侵,我看沈大人多半是乘船时染上了风寒,只是我半桶水医术,实在作不得准,等我府上医官替沈大人诊治过,开张方子,定能叫沈大人药到病除。”韩谦随口胡说道。

    韩谦平时也只是将千年之后普通人对医药卫生以及防疫的一些零碎概念,灌输给赵庭儿及杜家兄妹,本身并没有精力对医术、药学进行系统、深入的研究,自然也没有资格跟长乡侯王邕深入的讨论沈鹤的病症。

    而沈鹤也绝想不到自己是中了毒,毕竟在金陵时精神还相当不错,却是更相信韩谦的信口胡言。

    长乡侯王邕微微蹙眉。

    王琳则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屋内的摆饰,好像他的任务就是代表三皇子探望沈鹤,既然韩谦要找人替沈鹤诊治,他为了尽职分跟着过来看一眼,至于沈鹤到底什么病症,他全无关心。

    片晌后,容貌清丽的杜七娘走过来,却是叫沈鹤、长乡侯王邕一怔。

    杜七娘乃是杜家长女,不像其兄杜益君早年更着意功名,她从父学医最久,也最为专注。她跟随韩谦这两年多时间,又接受许多全新想法、全新概念的熏陶,在医术上的造诣,已经是堪称名家。

    这时候长乡侯王邕探讨沈鹤的病灶,都是杜七娘代为回答,而且皆是切中要害、言之有物。

    当然,杜七娘也刚刚得冯缭传话,探讨沈鹤的病症很深入,却尽可能避开中毒一说,最后与长乡侯王邕也没能讨论出一个明确的结论,毕竟当世难治的疑难杂症太多了,也只能先开一张方子温养身体。

    中午韩谦在府上摆过宴,才送沈鹤、长乡侯王邕及清阳郡主离开,在府门前还特地留王琳多说了一会儿,谈及几封要送往金陵的奏章。

    …………

    …………

    “大哥看出什么来了?”清阳郡主坐进马车,隔着车窗看了一眼深阔的咨议参军府宅子,看到韩谦与潭王府主簿王琳站在府门前相送,转回头问长乡侯。

    “沈鹤明明是有中毒症兆,相信韩谦也是有所怀疑,才会将沈鹤接到府里,由手下医官作进一步的诊治,但韩谦顾虑太多,又或者是我们在场,他并没有言明。”长乡侯王邕蹙着眉头说道。

    “不过,我看韩谦没有什么真材实料却是不假,却不知三皇子为何如此服庸于他!”清阳郡主撇着嘴说道。

    “有些人仅需善用人便行,即便有韩道勋在幕后谋划,但韩谦此人能站出来在三皇子身边,与李普、沈漾分庭抗礼,便不容小窥。”长乡侯王邕虽然认定韩道勋才是杨元溥幕后最大的谋主,但他这段时间留在潭州,多方信息收集,也确定韩谦并非泛泛之辈。

    当然了,清阳郡主对韩谦不屑一顾,也是确认韩谦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事上是没有什么造诣,有时候用典还错漏百出。

    现在又明确知道韩谦不擅医术,清阳郡主都不知道溧阳侯杨恩当初为何如此盛赞他。

    倒是三皇子杨元溥身边的这个主簿、曾担任侍御史的王琳诗词文章都堪称一品,话锋也是机敏有趣,人长得风流倜傥,相比较下,韩谦的相貌也是一般。

    长乡侯王邕原本有其他一些疑虑,但还没有深思下去,便叫清阳将话题岔开,忍不住摇头而笑,心想女孩子嘛,总是更在意这些。

    当然了,王邕本身也极自忖诗词冠绝川蜀,他与清阳的母亲早年病逝,症状极似中毒,他聪明过人,也在医术上狠下过一番工夫,而韩谦拙于此术,也就难免会被他看低一头。

    …………

    …………

    韩谦待送走沈鹤、长乡侯王邕之后,又在府门前跟主簿王琳说了一会儿话。

    冯缭急着回小厅询问杜七娘诊断的详情,却见韩谦与王琳喋喋不休的说话。

    王琳曾任侍御史,后因弹劾徐明珍被贬为京兆府小吏,得沈漾举荐才到三皇子身边任职,但向来恃才傲慢,与韩谦这边的关系素来冷淡,冯缭也不知道韩谦跟他有什么好应付的。

    当然,长乡侯王邕不认得冯缭,王琳却认得冯缭是谁,在沈鹤那边见到,王琳对冯缭呼来喝去,这也叫冯缭对王琳这人甚是不满。

    王琳将要告辞离开时,又突然感慨了一句:“沈大人这风寒看上去好像是有些重啊!”

    “哈,我还以为王大人漠不关心呢。”韩谦哈哈一笑。

    “我是不喜沈鹤这人,但沈鹤极得陛下信任,由不得王琳不关心一二。”王琳说道。

    “沈大人邪热入体,几副药下去应能药到病除,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韩谦风轻云淡的说道。

    “韩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我便这么回禀殿下。”王琳说罢示意家人牵马过来,翻身上马,拱拱手告辞离去。

    “大人怎么琢磨起王琳这个人来了?”冯缭疑惑的问道。

    “有吗?没有吧。”韩谦说道。

    见韩谦不愿意多说,冯缭也不便追问,他此时更关心杜七娘诊断出沈鹤中了什么毒。

    韩谦与冯缭、奚荏重新走回小厅,看到杜七娘还在那里等着,问道:“沈大人的病情,你看出来什么了?”

    “……沈大人病症应该是中了毒,而且中毒甚久,只是却又难以确认被下的是何种之毒。有几分噬心藤的症况,但又有几分不像。不过,沈大人刚才又说他在金陵除了不思茶饭、有些削瘦外,精神却无中毒之萎靡,很多事便是七娘所看不懂的。”杜七娘如实说出她对沈鹤病症的判断,但她所提供的信息已经足够。

    “沈鹤显然不可能是出京之后,再中的毒莫非是安宁宫一边暗中给沈鹤下毒,一边又暗中给他服用能压制毒发的解药?这也会叫沈鹤中毒深入骨髓,但表面上却又看不出来,但沈鹤离开金陵后,毒症便突显出来?”赵庭儿猜测道。

    冯缭眼瞳一亮,觉得赵庭儿的这个猜测可能切中事情的真相,暗想韩谦身边的两个女人都不简单。

    冯缭也推测应是如此,而下毒之人在天佑帝身上也这么搞的话,则能更精准的去控制天佑帝何时会毒发身亡。

    “好吧,你先下去了吧,今日之事莫要透漏给别人知道。”韩谦跟杜七娘说道,让她先下去。

第三百零六章 雪峰山驿道

    韩谦就在武冈县城外,与县令宋泽及韩成蒙等人见了一面,以三皇子严令禁扰地方为借口,谢绝宋泽的宴请,更没有进入武冈城,而是直接带着人赶往县城西边的田庄花溪寨。

    花溪寨位于雪峰山东麓的一座山谷里,由于这里位于雪峰山驿道的东口,作为罗氏的私产,占地不过两百亩地的花溪寨,依山壁而建,却也建得坚固异常,石砌的寨墙足有一丈多宽。

    罗嘉率叛军南逃时,能带走的物资差不多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以及木楼屋舍都纵火烧毁,花溪寨也就剩下一座残寨以及二三百间仅剩残墙断壁的破房子。

    一道数丈宽阔的溪河,从残寨前流淌而过,驿道沿着溪河的北岸,往山里、山外延伸。

    溪河两岸以及后山的梯田,总计三千余亩,皆是罗氏的私产。

    好在叛军没有时间摧毁田地里的农作物,两百户赐奴先一步迁过来,正赶上田地里的庄稼成熟,等到韩谦他们赶过来,已经有四千余石粮谷收进残寨的粮仓之中。

    这两百户赐奴,主要是攻陷武陵、汉寿两城之后,收编进工辎营、医护营的两地降吏及亲族家小,当然也包括周处、赵际成的亲族家小在内。

    说实话,这些降吏及亲族家小多少不事农耕,驱使他们经营田庄,还远不如那些原本就替马氏等潭州宗族耕种的奴婢,同时他们的心思游离,也相当的不安分,甚至可能都有南逃永州投附赵胜、罗嘉叛军的心思。

    不过,韩谦将他们作为封赏讨要过来,主要是因为除了这些降吏之外,他们的子女乃是当世难得受过教育之人,真要是能将他们规训好,其价值实要比同样一千四五百名普通奴婢大得多。

    目前花溪寨的管事,乃是韩老山的侄子韩东,是个三十岁多头的剽健汉子,与一个月前到潭州城参见韩谦时相比,韩东要削瘦许多,可见仅带着七八名人手,要管住两百户、一千四五百名心思不安分的降吏亲族家小,压力要比想象中大得多。

    当然,为了防止这些人逃跑,韩成蒙特地从县里调拨了一队乡兵,就驻扎在花溪寨东面的谷口。

    不管韩谦领不领情,韩东却是要如实禀报的。

    两百赐奴迁入花溪寨,除了收割谷田,种植入冬的农作物、修缮屋舍外,韩东还照韩谦的吩咐,将近三百名青少年组织起来进行集中编训,将女眷组织起来纺麻线、织造布匹衣物。

    此时,花溪寨进行近一个月的混乱整顿,此时却也算得上井井有条,并没有出现逃奴。

    换作别人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大吃一惊。

    即便是韩成蒙这类家学渊源,自幼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又多年参与打理家族事务,也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将人员如此复杂、人心如此躁动的一座寨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在赵启、奚发儿及杜家兄妹等随行人员眼里,则稀疏平常得很,甚至能挑出很多韩东做得还不够好的地方。

    站在五尺宽的寨墙之上,韩谦眺望寨前清澈见底的溪河。

    深秋时节,水位变浅,溪河仅能靠渔舟荡漾,难以供载货的舟船通过,雪峰山驿道还是以为山道陆路为主。

    “虽然你们都被贬为奴婢苦役,但你们终究是被胁裹进乱事之中,将来少不得有立功脱籍的机会,”

    韩谦跟身后的周处、赵际成说道,

    “这两天你们去跟各家说,我韩谦也没有奴役、盘剥他们的心思,他们要是能安心留在花溪寨,附近的田宅都照户头分给他们,仅需要照叙州所行的田税上缴一部分钱粮便可。而到织造院做工的女眷,也照例能领到工钱,想来各家维持生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这次殿下许我父子收编三百名家兵部曲,诸家十六岁以上的少年,愿意编入,皆照募兵发给钱粮,立下战功之后,也一样会推荐升官任吏,只是应募的年限跟寻常募兵有些不一样……”

    目前叙州州营所行的募兵制,主要以叙州子弟为主,以五年为期,到期之后转为五年期的预备兵。

    在五年预备期内,每年需要有四个月的时间到州县参加轮训、轮戍,轮戍期间兵饷照常发放;轮戍期外自谋职业、兵晌减半发放。

    五年预备期后,则自谋职业,兵饷再减半发放,直至逝世。

    韩谦这次要招募的家兵部曲,除了立下战功得授勋官另任外,则是终身制的。

    这次除了信昌侯李普早就重编家兵部曲,并进一步扩编到五百人(含李冲、柴建受赏部分),韩谦、沈漾等一批人都获得资格拥有私兵。

    而韩谦与其父韩道勋作为首功,拥有家兵部曲的数量,也从之前三十兵户激增到三百兵户。

    封赏给他们的田宅,也主要是用来豢养家兵的。

    这也意味着韩谦等人成为削藩之后,随三皇子在潭州成为新崛起的强豪势力。

    对韩谦而言,最大的好处除了以田城、杨钦、奚昌、冯璋等人为首的叙州州营,以及随高绍编入缙云楼的郭雀儿、林宗靖、郭奴儿等人外,赵无忌、奚发儿、孔熙荣、赵启都得以部曲的身份站到明处,在韩谦身边负责统领家兵。

    苦训多年的奚氏少年这次能正式编入韩家的家兵部曲之中。

    当然,除开这些,能正式上阵作战的精锐家兵,还严重不足,但要保证州营的战斗力,也不能抽调太多的精锐老卒,还需要额外招募一批新人进行训练。

    花溪寨的这两百户奴婢,名义上就是韩家的私奴,自然是优先从他们里招募一批人。

    韩谦当然可以将体格强壮的少年、青年健勇强行编进来,但还是希望周处、赵际成出面做思想工作,尽可能将负面抵触情绪降到最低。

    周处作为乡兵出身,一步步升任县尉,此时也是年逾四旬,却是能胜任协助编训、统领家兵的事务。

    当然,周处、赵际成出面做工作,也是连唬带吓。

    韩谦许以这么优厚的条件,各家在花溪田平均能分得十五亩地的口粮田,还能进入织造院做工,除了奴婢身份难以更变外,相当于是直接免除掉他们所要承担、极可能会令他们后半生陷入噩梦难以自拔的苦役,他们还能有其他什么要求?

    而他们想要摆脱奴籍,出路极为狭窄,应募到韩道勋、韩谦父子身边担任家兵部曲,一步步成为嫡系亲信,对他们来说,反倒是前途最为光明的出路选择。

    三天后,韩谦从花溪寨出发,翻越雪峰山前往黔阳城,队伍就迅速扩充到二百余人。

    韩谦将韩东、赵际成两人留下来,打理花溪寨,他用赵启、周处、孔熙荣为将,统领这二百名新募家兵,随他们走残破多年的驿道,返回黔阳城……

    …………

    …………

    雪峰山驿道始于武冈县城,经花溪、江口、火麻、硖洲诸寨,抵达巫口寨对岸的沅江河畔。

    这是一条汉代|开辟以便对武陵蛮用兵的通道,修建之初就极其险陡,前朝中晚期土客矛盾加剧,兼之地方割据,这条驿道也就基本废掉了。

    在田城率兵的威慑下,诸路番寨不敢设卡阻拦,但绝大多数的山路,石阶崩坏、山体坍塌,很多隘口都无法骑马过去。

    韩谦他们足足走了六天,才走通这条仅一百三十里的雪峰山驿道。

    韩谦一行人从武冈县城出发时,带了四十多匹马随行,也都没有驼运什么物资,这一路过来便有七匹马不慎掉入悬崖损失掉了。

    另外,走得这么慢、这么小心谨慎,还有三名新募家兵不幸滑入深谷丧命,摔伤跌伤者更是多达二十多人,可见这条驿道的险僻。

    路途险阻也是削藩战事期间叙州与邵州相距甚近,却又都无法对对方出兵的根本原因。

    出雪峰山,有一片野柿子林,此时正是层林尽染的深秋时节,野柿子林红叶似火,十分的壮美。

    杨钦带着两艘战帆船在东岸等候有两天了,望穿秋水等到韩谦他们出山,说道:“约定好时间,还以为你们在山里遇到什么事情,要不是老大人那边沉得住气,田城倒要率兵进山去接你们了。”

    “山里的番寨,真要有异动,你们带兵能打得进去?”韩谦笑道,“山里连下了几场雨,路更陡更滑,我们又带了这么多人,迟缓三天已经算是快的了。”

    韩谦与众人登船,天将黑时才抵达黔阳城。

    比预定的时间足足推迟了三天,叙州这边也有些担心,看到父亲站在城门楼前凝视,韩谦心头也是一热。

    没有让安排什么隆重宴席,韩谦回到芙蓉园,就让韩老山的老婆周氏烧了几样下酒的小菜,让韩老山、范锡程、赵阔、田城、杨钦他们陪着喝酒。

    韩谦知道父亲绝对不会高兴讨论天佑帝对诸多逆犯的血腥处置,多半也不多谈这次韩家所得的封赏,席间只谈他们走雪峰山驿道绝险以及沿途所看的壮美秋景。

    “从潭州沿湘江南下,经衡阳至宁乡,抵达衡州与永州分野的狮子岭,需要走水路五百余里。而从叙州黔阳县巫口寨,走雪峰山驿道,经武冈县抵达邵州与永州分野的五指岭,则是三百多里陆路,”

    韩道勋没有机会亲自走雪峰山驿道,但其意义之重要,却有很深刻的考虑,沉吟着说道,

    “不管多困难,这条驿道还是要整修,到时候只要不是粮食这样的大宗物资,体积较小、货值较高的茶药布匹以及铁器纸张、食盐、丝绸等货物,自然还是走陆路翻越雪峰山,往来于邵州、叙州要便捷得多;人员往来,会更加快速。”

第三百零八章 天凉好个秋

    “天凉好个秋!”

    赵老倌偶尔听韩谦感慨过这么一句,一直识不得这句话的妙处,今日的他却恨不得遇到个人就大大的感慨这么一声。

    不管是赵庭儿,还是赵无忌,这两年的封赏都不少,赵老倌在黔阳城里所置办的也是带东西跨院的三进大宅。

    今天赵老倌特意换了一身绸袍出门,往芙蓉园走去,都觉得脚下轻飘飘的。

    “赵爷,这是有什么好事临门了,走路都哼着小曲呢?”

    田城从州衙西堂走出来,也有事到芙蓉园东院找韩谦说话,撞见赵老倌带着两小厮满面春风的站在芙蓉园宅门前将进不进的,笑着拱手问道。

    “我哪有好事临门子?便是见到少主回来,心里高兴呐。”赵老倌心想自己要稳重一些,不能叫人看轻了,但转念想到田城乃州司马、兵马使,是叙州除家主之外的第二号人物,以往见到再怎么客气,也没有必要对他用敬称。

    赵老倌想到田城多半是知道少主与庭儿的婚事,老脸一红,便有些拘泥起来。

    田城说道:“赵爷记得婚席给田某人留个位置便是。”他哈哈一笑,看到韩老山从里间走出来,便与赵老倌辞别,先去东院找韩谦谈事情去了。

    韩道勋他人还在前衙署理公务,赵老倌先跟着韩老山往西院的书斋走去。

    侍女沏茶端上来,赵老倌习惯性的拢着袖子站在书斋里,看到韩老山示意他坐下来,一时还未能回过神来,客套说道:“韩爷您坐,老倌不乏。”

    “赵爷今日可是贵客,而往后老山在赵爷面前也没有坐下的资格了。”韩老山笑道。

    “嗨,韩爷说哪里话,这是要折煞赵老倌我啊?”赵老倌将韩老山也摁到椅子上陪着说话,他知道女儿嫁入韩府为妾,他还不是韩府真正意义上的亲家公。

    等了片晌,韩道勋从前衙回来。

    韩道勋律下甚严,也积威甚重,看到韩道勋在赵阔、范锡程两人的陪同下踱步走进来,赵老倌也是莫名紧张,跟着韩老山站起来上前请安。

    “坐下说话,莫要拘束,你我以后便是亲家。”韩道勋请赵老倌坐下来说话。

    韩道勋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娶妻之后便没有纳妾,甚至在妻子病逝之后也都没有续娶。

    照他的性子,照他的处世原则,绝对是不愿意看到韩谦还没有成婚就先纳妾的,但问题韩谦早就过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婚事却始终悬而不决,而赵庭儿跟随在韩谦身边伺待也是多年了。

    韩道勋更不愿意看到赵庭儿为他韩家怀胎生子时都没有一个名份。

    天佑帝钦定的大楚律,对官吏及门荫子弟的婚娶都有严格的要求。

    赵庭儿这些年在韩谦的身边都是侍婢,便只能为妾,不能为妻。

    韩道勋还是认真的吩咐韩老山仔细准备媒聘之礼,选择良辰吉时,但韩谦告假留在黔阳的时间不能太长,一切礼数都要从简,纳娶之日便定在六天之后。

    纳娶当天,韩谦在芙蓉园内摆下几桌私宴,将这几年追随他父子二人的家兵部曲以及季希尧、季福、冯翊、孔熙荣、田城、郑通、杨钦、奚昌、冯璋等人喊过来喝酒。

    像薛若谷、李唐这种恪守礼数之人,都当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根本就不要指望他们会参加宴请。而即便是此时极力讨好韩家父子的杨再立、向建龙等人,也只是派家人送来厚礼,人都没有出面。

    也没有闹洞房一说,冯翊喝过酒,便与孔熙荣拉着郭奴儿等一干少年,跟韩谦告辞说道:“不耽搁你的好事,我们这便要去赵宅,找赵无忌讨酒喝去!”

    韩谦走向小院,杜九娘领着两名侍女站在廊前,屋里红烛正烧,脸蒙头盖的赵庭儿,窈窕身影映在窗格明瓦之上。

    “九儿恭喜少主,贺喜少主!”今年才十六岁的杜九娘还是小丫头片子,看到韩谦走进来,敛身施礼,脆生生的说道。

    韩谦推开房门,吱呀一响,看到赵庭儿微微一颤,

    为了守礼数,回到黔阳城韩谦有六日没有让赵庭儿侍候在身边。

    而虽说以前他情切之时,赵庭儿也半推半就的叫他看过身子,亲过吻过,但想到今日能彻彻底底的拥有眼前这具完美无瑕的娇躯,进行彻底的开发、怜爱,揭开头盖,看到赵庭儿脸蛋在烛下不胜娇羞的酡红,眸光似盈盈秋波,他的心魂也跟着轻颤起来,想起当年山庄初见时她身上那种乡野难掩的天真与清丽。

    这几年的相依为命,情感虽然算不上多么的炽烈,但也是刻骨铭心。

    “有什么好看,看你这痴样?”赵庭儿噗嗤轻笑道。

    这些年挣扎着想要摆脱噩梦的纠缠,韩谦刻意压制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需求,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锤炼筋骨以及诸多算计布局之中,此时像是解开一道封印,却是觉得眼前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够,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眼眸深邃而充满羞涩的情意,娇艳欲滴的檀唇,直叫想狠狠的吮吸几口,长成规模的挺立胸脯、亭匀迷人的身段无一不透漏出诱人的青春气息。

    当然,眼前的女人,也有着自己狡黠的心思,有着自己的努力跟坚持,有时候也有一些小算计,然而这也叫她更加的真实。

    “就这么嫁给我,真是委屈你了。”韩谦捧着赵庭儿娇媚的脸蛋问道。

    早两年,一是他自身的名声不佳,二是他父亲廷谏驱逐饥民坏了名声,在退掉与王?的婚事后,也没有谁提及要与他家联姻。

    荆襄战事过后,韩谦停留金陵的时间不长,兼之身边没有长辈牵线搭桥,也没有提及这事,但潭州城陷落之后,便不断有人试探他的意思。

    虽然韩谦并不愿意拿自己的婚姻去做交易,虽然他心底半点都不在意家世贵贱,但他没有办法正式娶赵庭儿为妻,也是无奈的事实。

    “相公问出这句话,庭儿便不觉得有点委屈。”赵庭儿充满情意的盯住韩谦叫她着迷的削瘦脸庞、深邃的眼瞳。

    虽然韩谦跟她说过少女未长成时生育的艰难跟凶险,但她满心愿意成为他真正的女人,甚至这两年被她父亲数落,她自己心里都隐隐有些担忧,担忧韩谦对她并无情意,担忧很多很多的事情。

    这一刻,诸多的担忧都化为柔情蜜意,即便娘亲送她上轿前还吩咐过真正成为女人时一定要熬过**撕裂的痛楚,她却也没有什么担心,只是盼望那一刻的来临。

    见韩谦要亲过来,满嘴的酒气,赵庭儿娇嗔着站起来想着先将烛火吹灭,说道:

    “又喝这么多酒熄灯吧,庭儿服侍相公休息!”

    韩谦揪住她的手,说道,“都未彻彻底底的看过你这么美的身子,怎舍得将灯烛吹灭?”

    韩谦可不是初哥,当然知道女人最美乃是承受雨露、魂入云巅之时。

    以往赵庭儿在他怀里相拥,片晌连脖子都是一片绯红,他早就想看她雪腻般的身子也一片绯红之时,是何等的诱人。

    “你?”赵庭儿咬住娇艳欲滴的红唇,哪里想到新婚初夜,韩谦竟然提如此无理的要求,百般不肯,在韩谦怀里挣扎着要去吹灭火烛,却听得屋顶传来一声猫叫,之后便是几响银铃轻荡。

    “啊!”赵庭儿没想到奚荏这时候守在附近,在韩谦的怀里忘了挣扎,抬头惊问道,“你在屋顶作什么?”

    “这院子里总归要有人值守,你们要不想别人听墙脚角,只能是我辛苦一夜你们放心,我耳朵里塞了棉花,什么动静都听不见。”奚荏在屋顶慵懒的说道。

    在潭州城不只一次有人试图窥视韩谦的起居之地,都被守卫惊走;韩道勋身边以及韩谦到黔阳城,身边的侍卫之事绝不敢有半点马虎。

    谁叫他父子二人在三皇子身边的作用越来越突显出来?

    韩谦都有意将大功让给信昌侯李普头上了,三皇子最后还是执意将他父子二人定为首功。

    “都听不见动静,她守在外面抵什么用?”赵庭儿撇嘴娇怨道。

    “她爱听便由着她听去。”韩谦想到奚荏守在屋顶,未但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心念更炽,伸手将赵庭儿搂住。

    赵庭儿原本就羞涩不堪,此时得知奚荏守在附近,更是像只受惊的小绵羊一般,只是任她挣扎又能如何,身上的裙衫几乎都是被韩谦强剥下来。

    赵庭儿半推半就被推倒在床榻上,双手搂住韩谦的脖子,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与她有没有做过那事?”

    “这时候问这个作什么?”韩谦奇怪的问道。

    “庭儿怕不及她美,怕不及她会服侍相公,怕……”赵庭儿咬唇说道,“要是庭儿做得不够好,相公要教我,还有,相公什么时候填首词送给庭儿?”

    韩谦没想到赵庭儿还藏着跟奚荏争风吃醋的心思,竟然还发现他抄送给奚荏那首词,心想自己还真冤,又觉得身下的女人也天真得可爱,看她鼓足勇气的样子,笑着说道:“这个嘛,你先将腿分开……”

第三百一十八章 蜀宫旧事

    鸿胪寺将锦华楼的南苑单独划出来,作为临时驿所,供韩谦、郭荣使蜀期间居住。

    不过,韩谦他们走进前苑,抬头就能看到位于东苑的主楼,而只要有人登上东苑主楼三层以上,就能凭窗将南苑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韩谦眉头微蹙,与郭荣对望一眼,跟蜀鸿胪寺卿韦群拱拱手,不满的说道:“我等使蜀,光明磊落,没有不可示人的秘密,但要是吃喝拉撒,都叫蜀人观赏,未免有碍观瞻了。”

    韦群说道:“锦华楼乃是国都官宦文客游宴之所,封闭起来或者划入临时驿所,唯恐众议沸扬,倘若韩大人觉得有什么不便,某使人拉一道布幔,将南苑遮挡起来。”

    “本侯的府邸与南苑就隔一条街,我原本想着能方便与韩大人相聚,特地上书建议韩大人使蜀期间居住锦华楼,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不便。”长乡侯王邕也有些意外的跟韩谦致歉说道。

    长乡侯王邕上书建议韩谦入住锦华楼,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会被安排在能被主楼一览无余的南苑,哪怕是安排在主楼相距较远的北苑,也要好看许多。

    韩谦扫过一眼年近五旬,看上去一脸温和的鸿胪寺卿韦群,看他神色有些阴翳,心想虽说韦群并非清江侯王弘翼的嫡系,但王弘翼授意一定要给楚使一些难看,韦群显然也不可能会为了长乡侯兄妹据理力争。

    此时天色已然昏暗下来,主楼灯火通明,顶上三层楼有不少人头往这边凭栏眺望,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纯粹看热闹的,有多少人是有意看热闹的。

    韩谦看了长乡侯王邕一眼,心想他除了尴尬之外,内心更多应该是惊惧吧?毕竟进城后这两桩事,都说明蜀王世子王弘翼未必能破坏得了这桩婚事,但对长乡侯王邕已经是足够警惕了。

    郭荣颇为犹豫的看了韩谦一眼,虽然他在潭王府早就被边缘化,同时他又因为监探三皇子不力,不被安宁宫信任,此时作为副使随韩谦使蜀,处境也极为尴尬,但很多事情,他还是能一眼看透,不知道韩谦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是隐忍下来,还是愤然而走?

    “真要拉一道布幔,除了容易引发火灾,更易为奸贼所趁之外,却也显得我们做贼心虚,”韩谦转眼间又变得云淡风轻起来,朝长乡侯王邕说道,“而既然长乡侯府邸就在左右,大不了本使多到长乡侯府上叨扰,也不会觉得南苑处于他人耳目之下有什么不便了当然,还要长乡侯不要觉得本使呱噪。”

    “怎么会?”韩谦都无退缩、疏远之意,长乡侯王邕更不会拒人以门外,笑着说道。

    郭荣眉头微蹙,一时也搞不明白韩谦想做什么,而他们此行目的只为顺利迎亲,而蜀世子未必就一定想要破坏婚事,更多应该不想叫长乡侯王邕借这桩婚事得势,那他们的应对之策,不应该跟长乡侯疏远些关系才对吗?

    当然,郭荣也不指望韩谦会跟他解释什么,耐着性子先与韩谦在锦华楼的南苑安顿下来;长乡侯王邕则在他们安顿下来后,才离开南苑,返回自己的府邸今日太过匆忙,也没有安排什么夜宴。

    韩谦也只是先将婚书拜表等物正式递交给鸿胪寺卿韦群,由韦群送入宫中,接下来他们就是等候蜀主王建的召见;在这个期间,还要跟蜀鸿胪寺及宗正寺商议婚事及迎亲的细节。

    南苑虽然跟主楼所在的东苑挨着,但也有好几重院落、上百间屋舍。

    南苑外的侍卫由鸿胪寺负责,但内部的守卫还是韩谦他们自己直接掌握,韩谦入住距离主楼较远的西院,他先将郭却等到喊到住所,询问郭却入蜀这段时间,所进一步刺探到的蜀主王建诸子的情报。

    蜀主生有六子,第三子早夭,成年的儿子仅有清江侯王弘翼、长乡侯王邕以及蔚侯王孝先,其他还有二子尚未满十三岁,暂时还居住在宫中,没有正式的封爵。

    而清江侯王弘翼与蔚侯王孝先,皆是受封惠妃的蜀后赵氏生养,赵惠妃的长兄赵惟升此时出任蜀门下侍中,乃蜀国三相之一,是蜀国的核心大臣之一。

    赵氏早年也是西川大族,蜀主王建能够败田令孜独霸两川,赵族出力甚大;除赵惟升封国公外,赵惟升两个儿子也都封侯,执掌军机。

    长乡侯王邕与清阳郡主兄妹的母亲苏氏,在蜀主王建自立为王时受封淑妃,但没过不久就得病逝世,长乡侯王邕出宫居住,清阳郡主当时年幼,由此时受封夫人、却没有生养的宫人戚氏、戚夫人扶养长大。

    清阳郡主一直到十四岁才出宫,但也没有另辟府邸,而是与胞兄长乡侯王邕居住在一起。

    戚氏在蜀中势力却也不少,戚夫人的长兄戚伦在神策军时期,就是蜀主王建的部将,此时担任右卫武将军、枢密副使。

    因为清阳郡主的关系,长乡侯王邕与戚伦及戚氏的关系还算和睦。

    长乡侯王邕的侯妃,虽说美艳绝伦,却也是小户人家,在蜀中没有什么名望,也没有听说有人在蜀朝担任显职。

    “你入蜀后,这边的探子可以搜集到有关苏淑妃的什么情报?”韩谦暂时来不及细细翻阅缙云楼斥候这段时间在蜀地搜集到的厚厚一叠情报,直接问郭却道。

    “苏淑妃来历甚是神秘,我们为免打草惊蛇,没有直接派人去接触蜀宫旧人,暂时还没有搜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郭却说道,“坊街间却是偶有传闻苏淑妃极擅剑舞,犹得蜀主王建的宠爱。”

    听到这里,奚荏都是一惊,迟疑的朝韩谦看过去。

    苏淑妃来历不明,没有娘家人分掌兵权,在蜀主王建自立就能与赵惠妃同封为妃,简简单单一句“深受宠爱”是解释不通的。

    而姚惜水擅剑舞,苏淑妃擅剑舞,两者之间倘若有传承上的关系,那苏淑妃极可能是神陵司在蜀地的一个关键人物?

    那么说,韩谦之前以为长乡侯王邕年少就不受蜀主王建待见有可能对神陵司的旧事一无所知,对信昌侯府及晚红楼与神陵司的关系一无所知,极可能是个错觉。

    “有关教坊使景琼文的情报都在哪里?”韩谦皱着眉头问郭却。

    韩谦关注到受蜀主王建宠信,得封教坊使及左散骑常侍的景琼文,主要他是是蜀国为数不多最早站出来主张以婚事联楚抗梁的人物,之后又发现长乡侯王邕使楚期间,曾多次派秘使暗中联络景琼文。

    如此看来,景琼文身上可能还有很多的秘密值得挖掘。

    郭却从厚厚的一叠资料里直接翻出有关记录景琼文情况的几页纸张出来,这两三个月来一直都有安排两到三名察子重点盯住景琼文的一举一动。

    因为布局很多,很难直接刺探到关键性的情报,但这两三个月来景琼文出入府邸的主要活动轨迹都记录在案,也有景琼文早年活动的传闻记录。

    景琼文乃是孤儿,自幼在前朝教坊司长大,少年时除了擅音律外,还以《兰陵王战舞》得田令孜赏识,得以随田令孜出镇川蜀,田令孜败亡,景琼文沉寂一段时间,十年前出任教坊使,得蜀主王建宠信,又以左散骑常待出入宫禁,随待王建身侧,得以干涉蜀**政。

    韩谦坐在案前,翻看这三个月来缙云楼察子对景琼文活动情况的观察记录,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示意郭却他们先下去休息。

    “不管长乡侯王邕身上是否有值得利用的地方,但我们似乎还不能激起清江侯的强烈敌意吧?”奚荏又端来一只烛台放到案前,使得韩谦身前的光线更明亮一些,迟疑的说道。

    “这个景琼文除了得蜀主王建宠信之外,倘若还是神陵司的旧人,犹掌控一部分秘密力量为长乡侯王邕所用,王邕也不是不能成为合作的对象。”韩谦说道。

    就算不管金陵的危局,他们能滞留蜀地的时间都极有限,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但问题是清阳郡主嫁入大楚,他们想赢得清江侯的谅解与支持,短时间内似乎也没有可能。

    君主宠信伶官,也是当世的一大特色,也常被世人诟病,视为荒于政事,但只要认真审视前朝中晚期来武夫乱政的格局,便知道当世君主宠信伶官,与前朝君主宠信宦官实是一个道理,就是武将文臣以及宗室子弟里都找不到可以信赖之人。

    当然,目前看来,蜀主王建用伶官景琼文或许有更深层次的因素。

    奚荏在案前屈膝而坐,托着美腻的脸蛋,盯着烛火细思,说道:“从景琼文秘密交往长乡侯以及长乡侯、清阳郡主的母亲极可能曾是神陵司在蜀地的关键人物等事联系起来去看,你的推测极可能是正确的,但问题在于我们滞留蜀地时间有限,要如何利用这些事,才能达成我们的目的?”

    韩谦微微一笑,说道:“虽然清江侯王弘翼在蜀国将臣心目里,比楚太子杨元渥,要得人心多了,但在蜀主王建的心目里,继承人太得人心,太强势,却又未尝就是好事。这便是当世君主所面临的继承人选择困局。”

    “继承人选择困局?”奚荏迟疑的问道,“你故意表现得交好长乡侯,实是想刺激蜀世子进一步有所行动,令蜀主王建对其心生恶感?”

    经历前朝末年的混乱,梁晋蜀楚在各自建国后,算是平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但所谓蜀主王建也面临继承人选择困局,并非韩谦在金陵危机的基础之上,对蜀主父子间关系做简单的推测。

    实是在既定的历史里,当世作为历史长河里最为混乱的一个时期,诸国相传四十余位君主,能得善终仅有十之一二。

    虽然梦境对这段历史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一个大概,但韩谦才不相信蜀主王建与其世子的关系能和睦到哪里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琴似故人

    次日一早,郭荣过来找韩谦,商量接下来要怎么跟蜀鸿胪寺、宗正寺具体确定迎亲的诸多细节,韩谦笑道:“我这人不学无术,性子粗鄙,在金陵也早就名声在外,对诸多礼数也是一问三不知,这些事情,都由郭大人与韦群他们商议便是。”

    韩谦才不会将留蜀有限的时间,都耗在繁文琐礼上,而郭荣能出任副使,便是他在这方面更加擅长,韩谦便索性将这些事务都推到他头上去。

    见韩谦如此说,郭荣也是任劳任怨的都承接下来,待要回到住所仔细思量这些事,转身却听见韩谦在身后问道:

    “很多人都说三皇子迎娶清阳郡主后,陛下便会废嫡改立,郭大人如何看待这事?”

    郭荣知道韩谦少不得会有此一问,但真正听到,也是禁不住一怔,身子僵硬的转过来,看着韩谦灼然眼瞳如直刺其心,张口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说,他都被打上安宁宫的标签,也可以说他应该那种最见不得三皇子立嫡登基的人,而三皇子一旦登位,他即便能保得一条残命,也会被扫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废物堆里苟延残喘。

    倘若不想陛下废大皇子而立三皇子,大楚会发生怎么变局跟动荡,郭荣也不难想象。

    韩谦的问题,他要如何回答?

    “一切皆陛下圣心独断,郭荣不过是陛下的奴才,哪里有资格在此等事上置喙?”郭荣微垂着头,过了良久才说了这么一句,便又作了一揖转身离去。

    “着人仔细盯着这贼宦,不着他有机会作梗便成了。”冯翊不解的说道。

    在冯翊看来,如今的郭荣就像是被拔掉牙的老虎,偏偏还落在他们手里,只需要派人盯住郭荣不叫他坏事,哪里需要如此认真的试探他的态度?

    “那便由你盯住郭荣。”韩谦跟冯翊笑着说道。

    人心是最难揣摩,古往今来,甄别敌手,血脉宗族以及亲疏远近,大概是最为直接跟简捷的派系划分,但要真是如此简单,世间又哪里会有父子手足相残?

    郭荣自幼境遇凄苦,虽然生于鱼米之乡的广陵,但父母兄妹皆饿毙道侧,沦为孤儿后流落乡野,被收入广陵节度使府为奴、为宦,之后又随广陵节度使府并入淮南而到天佑帝麾下效命。

    以此衡量,郭荣标标准准乃是安宁宫的嫡系。

    而只要是人,便有其特殊性,郭荣也不例外。

    郭荣早年在宫中任职,风闻颇好,也与父亲韩道勋有过交往。

    虽然郭荣得以到三皇子身边,很大方面都是安宁宫出于监视三皇子的因素,但最终这个职缺落到郭荣的头上,韩谦相信天佑帝也必然有过权衡。

    事实上,郭荣这几年是替安宁宫监视这边,但用事手段温和,对三皇子也无逼迫之意,这也是他们几年来能做成诸多事的一个因素。

    郭荣也是因为办事不力,一直被扔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再难得安宁宫的信任。

    韩谦刚才这一问,除了想试探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外,也是进一步确认他对安宁宫的图谋,确实是知之甚少。

    杨钦、周处昨日留在城外,午前才进来到锦华楼来见韩谦,汇报昨日大队人马进驻鸿胪寺指定军营的情况。

    无论是随韩谦进城的侍卫,还是进驻到指定营地的大队人马,都受到蜀军的严密的监视,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除开楚国迎亲聘礼以及韩谦私下携带的财货外,这次四艘战帆船还运来数千匹黔阳布、以及一批叙州所特产的茶药、铁器、雁荡春烈酒等货物,都要在蜀都找到相应的商家推销出来。

    在有这样的基础之后,只要楚蜀一旦正式缔结盟约,叙州所产的大宗物资,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源源不断的通过长江水道运入川蜀销售,

    这对韩谦来说,也算是公私兼顾。

    这些事,郭却、奚发儿,甚至杨钦办起来都得心应手,但韩谦将城外大队人马交由杨钦统领,奚发儿、孔熙荣侍卫在他身边,郭却负责率领缙云楼潜入蜀地的人手搜索情报,而将大宗货物的处置及与蜀地商户的接触交给周处带着人去交办。

    周处作为乡兵出身,捕盗守乡获功,而得任小吏,之后一步步升授县尉,除了靠他武勇过人外,训练乡兵乃至防守城池都有一套手段,但此时要年近四旬的他与商贾打交通,确是有些为难他了。

    不过周处作为降吏,全家未被送往金陵受审,得免一死,到韩谦身边处境再尴尬,也是算得上独当一面,难不成他还能抱着以往的县尉官威,不放下身架来?

    昨日在南城外租下一间货栈,连夜将货物搬入货栈,周处这时候与杨钦赶过来见韩谦,眼睛红肿,想必是一夜清点货物,都没有睡上多少时间。

    当然,韩谦指定周处负责这些事,也不是刻意为难他,而是要从周处所不擅长的方面进一步去雕琢他。

    要不然的话,周处仅仅靠他在武陵县尉任上积累的历练,还是不足以融入叙州中来的。

    这边说着事,长乡侯王邕便着人来请韩谦到他府上用午宴。

    蜀国将臣支持联楚抗梁者甚少,而清阳郡主嫁入楚国,又涉及到世子与长乡侯之间的微妙关系,所以除了鸿胪寺、宗正寺奉命商谈婚娶迎接之事的官员外,也不会有谁主动跑到锦华楼南苑来跟韩谦他们亲近。

    韩谦当即将郭荣以及鸿胪寺、宗正寺派过来谈事情的几名官员一起邀上,带着奚荏、杨钦、周处、奚发儿、郭却、冯翊、孔熙荣等人,前往长乡侯府赴宴。

    长乡侯府与锦华楼就隔一条巷子,占地也是甚广,府内亭阁楼台甚繁,多种植长乡侯从各地收罗来的耐寒花卉,以致寒冬时节,侯府里都花团锦簇、奇芳斗艳。

    要不是韩谦早就确认长乡侯不简单,单看侯府内的情形,多半会误以为他是沉浸于富贵乡里的贵子。

    长乡侯王邕平素也不跟朝中将吏交往,请来陪宴的几人,都是蜀地素有文名的士子儒生,没有看到清阳郡主的身影,韩谦心想回到蜀都后,清阳郡主不想叫别人说三道四,大概就不便再女扮男装跟他们这些蜀使接触了。

    他们似乎也都得长乡侯王邕的提醒,除了教坊使找来琴师歌伎献艺助兴外,席间也没有人站出来争诗斗词。

    说实话,不看园子里的花团锦簇,单看赴宴之人,长乡侯府里的冷淡情形甚至要比三皇子杨元溥刚出宫就府时还要惨淡三皇子当时好歹还有信昌侯府以及沈漾、韩谦这几个天佑帝指定的侍讲、陪读。

    用过宴后,那几名陪席的士子儒生便告退离去,郭荣又与鸿胪寺、宗正寺的官员回锦华楼南苑谈事情,韩谦与其他人则继续留在长乡侯府观赏颇有江南秀美的园林。

    园子里有琴音传来。

    “这琴音听着熟悉?”冯翊迟疑的凑到韩谦耳畔说道。

    “怎么,你觉得有故人藏在长乡侯之中,可听出是谁来?”韩谦稍稍落后半步,压着声音问冯翊。

    “不一定是同一个人,有时候师承一门,弹拨技法都会有相似之处,”冯翊疑惑的说道,“我乍听还以为是苏红玉,但细听不是一人。”

    奚荏紧跟在韩谦身后,听到冯翊这话也是暗暗震惊,这实际上就证实了韩谦这段时间来对长乡侯及清阳郡主的所有猜测。

    苏红玉、姚惜水与园中弹琴之人以及长乡侯王邕、清阳郡主,都是同出一门。

    “你这是做贼的耳朵!”韩谦朝冯翊笑骂道。

    “怎么了?”长乡侯王邕不知道韩谦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在前面的小池边停下来问道。

    “这琴听着极妙,我听了都觉得比刚才酒席上的琴师要强出一截。”韩谦不动声色的赞道。

    “那请韩大人与我一起去见一见这位琴师。”长乡侯哪里想到冯翊的耳朵有这么贼,故弄玄虚的笑道。

    长乡侯王邕在前面带着路,韩谦等人随后循着琴音往庭园深处走去,绕过一座假山,庭院豁然开朗起来,却见一座木亭建在花池之间,一对如花似玉的璧人正坐在木亭里弹琴。

    看到长乡侯王邕、韩谦走过来,两人款款而立,迎走过来。

    长乡侯王邕牵着操琴美妇白如脂玉的柔荑小手,跟韩谦介绍道:“宛儿乃本侯爱妃……”

    “梁氏见过韩大人。”美妇年纪与奚荏相当,娇艳绝伦,美眸有似点漆,深邃动人,朝韩谦盈盈而拜。

    “侯妃多礼了。”韩谦揖手还礼道,梁婉是人间少见的绝色,但与她身后的少女比起来,却还是略逊了一筹。

    韩谦也还是今天第一次见到清阳郡主换回女装的样子,未曾想她露出真容来,雪脂玉|肌,五官清艳,气质绝尘脱俗,当真是将其他女子衬托得容颜失色,难怪年纪轻轻,其名就传出蜀地了。

    韩谦眼神仅在清阳脸上停了一瞬,便收了回来,压住内心的微微惊澜,随长乡侯登上木亭。

    木亭狭小,其他人都在园子外等候着,长乡侯王邕仅让梁婉及清阳在一旁侍茶。

    韩谦看着木亭前的鱼池,带着微醺的醉意,故作糊涂的问长乡侯王邕:

    “我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还要请教侯爷。”

    “韩大人有什么困惑,请讲来一听。”长乡侯王邕说道。

    韩谦说道:“我听闻清江侯有一日宴客,着侍妾起舞助兴,他有名部将喝多酒,对这侍妾的美貌多称赞了几句,清江侯非但未以为忤,甚至宴后还将侍妾送到部将宅中以为赏赐,可见清江侯实在是个心胸开阔、令人愿意结交的人啊。而侯爷不恋栈权柄,每日事佛弄词,府里来往宾朋,都是无甚大用的空谈儒生,倘若侯爷仅仅是暗中谋划着将清阳郡主嫁于我主,希望日后这清闲的日子能延续下去,清江侯也实在没有必要大题小作,屡次安排我刁难韩某人啊?又或者说,侯爷背地里又做了其他什么事情落入清江侯的眼里了?”

    听韩谦如此说,长乡侯王邕也是微微一惊,一时搞不清楚韩谦是经历昨天两桩事后确认清阳嫁楚是他所谋,还是早就确定此事,仅仅是拖到这时才揭开来?

    当然,韩谦这话的意思也是明明白白,就是直接告诉长乡侯王邕,小样,不要在我面前装了,你小子铁定是有什么马脚露出来叫清江侯瞧见了。

第三百二十章 韩师赐教

    韩谦看着鱼池,锦鲤都躲在假石深处的石隙里,池水平静无波,熨平似的,又仿佛一枚磨得锃亮的铜镜,清晰照得清阳郡主那张绝美无瑕的脸蛋,正盯着他的后背看。

    清阳没有意识到池水如镜,只是没想到大哥的诸多算计,竟然早就落在韩谦的眼里。

    当然了,他们在联姻这事上的算计跟谋求,叫韩谦或者谁窥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蔚侯王孝先的下马威以及楚使在锦华楼所受的待遇,自然不难猜测都是清江侯在幕后授意,也不难猜测清江侯对他们有所猜测,但真正令她们所担忧甚至惊惧的,还是清江侯对他们的猜忌到底有多深?

    又或者正如韩谦所暗示的,清江侯到底看穿他们暗中所做的多少事,看透了他们藏在暗处的多少马脚?

    “韩大人说笑了,我四弟素来任性妄为,又自诩知兵善战,武功过人,多半是听说韩大人在荆襄、潭州诸战赫赫威名,心里有所不服气,才有意找机会跟韩大人亲近。要是韩大人耿耿于怀,本侯在这里代四弟再向韩大人致以歉意。”长乡侯王邕笑着说道。

    听大兄如此说,清阳郡主转念又想,莫非韩谦并没有看出什么,仅仅是拿话诈他们?

    在韩谦值不值得信任上,她们私下里也讨论过多次,比起其父韩道勋神鬼莫测的奇谋、大谋,在他们看来,韩谦用计多阴谋、狠决,而御下严苛的韩谦也是冷酷无情、心胸狭窄之辈。

    照常理来说,她嫁给杨元溥,韩谦总归要忌惮于她,不敢对大哥不利,但问题在于荆襄战事,不择手段的韩谦都敢拿杨元溥的性命冒险去搏奇功,他心里对自己,真有多少忌惮?

    如果不考虑她的因素,那韩谦他此行的最为核心的目的,就是要将她顺利迎娶回大楚。在蜀国要克服的最大碍障是谁,又会选择跟谁合作?

    想到这里,清阳暗感大哥的谨慎是对的,韩谦这人并不值得信任。

    韩谦侧坐木亭栏前,将清阳郡主映入池中的惊疑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暗暗叫苦,看得出长乡侯王邕、清阳郡主虽然对他及父亲有所误解,但他们对自己的情况了解,显然也要比想象中多得多。

    难道说信昌侯及晚红楼之中,有人跟他们暗递信息?

    这他娘真有意思了!

    韩谦见抛出这么多的钓钩,长乡侯王邕小王八蛋都不咬钩,便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道:“既然侯爷如此说,那韩某便不叨扰了这次出使蜀地,韩某人也私携不少货物过来,说不定这会儿南苑里就已经有人登门,重金求|购呢!”

    韩谦暗中携带大量的宝货,实际上就几十只小箱子,仅有他身边极少数人知道,但将四艘船底舱塞得满满的数千匹黔阳布、茶药等大宗货物,谁都能看在眼里。

    他说着急着回锦华楼南苑卖货,长乡侯王邕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

    倘若有人这时候上门重金求|购这批货物,必然是清江侯所派的人。

    韩谦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联姻之事走到这一步,清江侯执意要破坏,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而清江侯的目的,也无非是想着阻止他从这桩婚事里获得好处,那与其搞得鸡飞蛋打、搞得鸡犬不宁,清江侯与最受杨元溥宠信的近臣韩谦勾结合作,无疑是最省事的捷径,甚至可以将促成联姻的政治成果也顺手摘过去,更不要说韩谦这次献上的国礼里,还有旋风炮图样!

    “韩大人这次携来多少货物?侯府虽然破落,但还是能凑出些钱物宝货,购入韩大人的货物。”长乡侯妃梁婉先按捺不住,开口说道。

    韩谦瞥了一眼长乡侯妃,又看向长乡侯王邕,笑道:“侯爷应该知道我所说的,可不是单指这一次的买卖。”

    长乡侯王邕苦涩一笑,婉儿将他这边的底先漏了,接下来还真是难以应答。

    这批货物,顶天就十数二十万缗钱。

    杨元溥一旦登基,韩家父子作为从龙之臣,权势滔天,眼皮子再浅,也不会将十数二十万缗钱看在眼里,他所要的是每年数十万缗钱,甚至上百万缗钱的往来贸易,要的是每年都要数万、十数万缗的海量利益。

    倘若长乡侯府没有暗中控制一定量的货栈、店铺分销货物,凭什么每年从韩谦那里承接如此巨量的货物?

    他要是承接下这事,并非简单承认长乡侯府暗中控制一定的势力,还要让一部分势力浮出水面,与叙州过来的商船队进行对接。

    “侯爷在迟疑什么?”韩谦盯着长乡侯王邕问道,“只要侯爷向韩某显示足够强的实力,难不成韩某人会舍近求远,去找清江侯合作?难道韩某真就一点都不忌惮清阳郡主会得宠于殿下?我们在过南津关峡时,说得好好的,要一起努力将这桩婚事顺顺利利的推进下去,怎么都八字都画出第一撇了,侯爷却犹豫起来的?”

    长乡侯王邕这一刻似山岳压身,他从没有想到韩谦竟然能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韩某不是什么文雅人,侯妃琴技应该是师承景琼文景大人吧?”韩谦这时候转身看向长乡侯妃梁婉问道。

    “你怎么知道?!”清阳郡主震惊的失声问道,转念又气愤道,“你故意诈我,你都不可能认得景大人,怎么可能听得出婉姐的琴技师承于景大人?”

    清阳郡主经不住诈,那韩谦心里最后一丝疑云也荡然而去,哂然笑道:“我是昨日才到蜀都不假,以往也没有入过蜀地,而景大人这些年也一直都在暗中‘潜伏’在两川,但问题是,神陵司那点破事又能瞒得了谁?说实话,我还以为景大人今日会在侯府商议大计,没想到你们到底是不足为谋算了,韩某告辞了!”

    韩谦挥了挥袖子,便抬脚跨出木亭,要带着奚荏、孔熙荣、冯翊、杨钦等人离开长乡侯府。

    长乡侯王邕及清阳郡主、侯妃梁婉怔立在木亭之中,他们哪里想到千方百计所想要遮掩的秘密,早已被人窥破?

    待韩谦都跨步走出院子,长乡侯王邕才惊醒过来,喊道:“韩大人请留步!韩大人请留步!”

    韩谦故弄玄虚的看着院墙上的一丛蓑草,奚荏回头见长乡侯王邕急切的追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全诈出来了?”

    “他们自以为深谋远虑,但都没有什么历练,都没有见识人世间真正的险恶,算哪门子深谋远虑啊?”韩谦得意的撇嘴一笑,压着声音说道。

    长乡侯王邕看上去要比三皇子年长七八岁,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多几年惊弓之鸟的生涯,并不足以令他的情智圆满无缺,真正厉害的人物或许是景琼文,但景琼文受蜀主宠信的特殊身份,又令他们不能经常接触。

    奚荏横了韩谦一眼,这时候长乡侯王邕已经追了过来,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请韩师不吝赐教王邕!”长乡侯王邕长揖拜倒。

    “我这点本事,仅学得我父亲皮毛,当不得侯爷如此大礼。”韩谦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双手袖藏在身后,似乎鼓励长乡侯王邕再喊一声。

    “请韩师不吝赐教王邕!”长乡侯王邕长揖不起,再次喊道。

    清阳郡主与侯妃梁婉跟着走过来,大哥对韩谦如何敬称,她满心不爽,但心想杨元溥都如此称唤韩谦,大哥要将韩谦留下来问策,似乎也没有更适合的敬称了。

    韩谦想到潭州也一团乱麻,他也不能装得太过分,见好便收,搀住长乡侯王邕说道:“侯爷折煞韩谦了,侯府未必没有清江侯的耳目,我们还是摒退旁人,到木亭清净地再详聊吧!”

    韩谦着冯翊、杨钦他们先回锦华楼南苑,仅留奚荏陪他在长乡侯府说事……

第三百二十一章 谋蜀主

    “郡主以为我有意欺诈,却不知道侯爷使楚期间,有两次遣信使密见景大人,都叫缙云楼的眼线看在眼底……”韩谦重坐回木亭之中,也不介意告诉长乡侯、清阳郡主,缙云楼有眼线潜伏在蜀地。

    韩谦也知道并不是长乡侯说一句“韩师赐教”,双方就能掏心掏肺的坐下来无话不说,也不是长乡侯一句“韩师赐教”,他就真会毫无遮掩的将老底都翻出来给他看、求他出谋划策。

    相反的,双方都还要拿出一些更实质性的东西,才能真正推动合作实质性的进行下去。

    长乡侯王邕脸色阴睛不定,转念也想明白景琼文为何会被盯上。

    除了景琼文之外,他实在找不到其他有足够分量的大臣,在清阳的婚事上向父王进谏。

    当然景琼文被盯上,以及韩谦直接道破梁婉琴技师承景琼文,说明韩谦对他们的调查了解已经足够深入。

    而他们跟韩谦接触的时间又不长,满打满算都只有五个月。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韩谦对他们就如此了解,要是清江侯没有被他这几年来伪装出来的假象瞒住,一直都派人暗中盯着他,那这边又有多少秘密落到清江侯的眼底?

    想到这里,长乡侯王邕背浃都快要渗出汗来。

    “都说联姻事成,接下来大楚便会行废嫡改立之事,似乎大楚皇位已经是三皇子的囊中之物,”韩谦折下一截柳枝,去逗木亭前鱼池里肥硕的锦鲤,笑道,“但想必不需要韩某细说,侯爷也知道天下从不会有如此轻易之事吧……”

    长乡侯王邕是底细被韩谦窥破,才不得不敬呼“韩师”,将韩谦挽留下来,但他心里却没有这么轻易就认输,微眯起眼睛,强行将波澜的心绪平定下来,看着韩谦,强笑问道:

    “陛下雄霸江淮,文治武功无不令人服庸,哪个宵小敢生异想?”

    “事情真要像侯爷说的这般轻松,沈大人他就不会毒发身亡了。”韩谦哂然笑道。

    长乡侯王邕眼眯骤然一敛。

    沈鹤八月底携旨刚到潭州时,当时呈现出来的病容明显是中毒,但韩谦府上的医师以及潭州的医官,硬是将沈鹤当成瘴疫医治,而沈鹤回金陵后不到一个月就病发身亡。

    整件事在金陵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毕竟生老病死是谁都逃不过去的大劫数,但长乡侯王邕却知道整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他在金陵及潭州的信息来源有限,暂时还窥不破重重迷障下的真相。

    这时候韩谦亲口承认他确信沈鹤乃是毒发身亡,实际上就是承认沈鹤在潭州期间被当成瘴疫救治,是韩谦他有意掩盖事情的真相。

    “在潭州时,韩大人为何要坚持说沈大人是染瘴疫?”清阳郡主忍不住问道。

    长乡侯妃梁婉同样震惊的看过来,想要知道答案。

    韩谦看了清阳郡主一眼,说道:“郡主能想明白的!”

    清阳郡主恨不得抬脚踹韩谦的脸上去,这是她们一直都没有想不明白的迷题,韩谦这时候说这话,不是嘲笑她们愚蠢吗?

    “想必韩大人与三皇子早已经将沈少监中毒之事密奏陛下知晓了吧?”长乡侯王邕眯起眼睛问韩谦道。

    “侯爷应该早就有这样的猜测,却偏偏看不出陛下有知晓此事的蛛丝马迹,所以心里困惑犹深吧?”韩谦笑了笑,将沾了池水的柳条提起来,又问道,“侯爷既然跟神陵司在金陵的故旧有联系,难道他们就没有提供一些有用情报,给侯爷以启发吗?”

    “哼!”听韩谦这么说,清阳郡主忍不住轻哼的一声,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韩谦心里微微一笑,大难临头各自飞,神陵司早就支离破碎,试问世间有多少人会念及故旧之情?

    “请韩师赐教。”长乡侯王邕不得以,只能再祭出这句五字咒言,揖礼道。

    “削藩战事太过顺利,安宁宫已经意识到废嫡改立之事难以避免,使沈鹤病故而使陈行墨继任内侍省少监,不过是方便他们行大事,”韩谦说道,“我等要是过早奏明沈少监毒发身亡乃是安宁宫的密谋,陛下倘若耐不住性子,要在年前清除叛逆,就只能调楚州兵马渡江南下。那么一来,我们千辛万苦,岂不是为信王做了嫁衣!”

    “你将沈鹤当作瘴疫医治,实际目的就是要对天佑帝隐瞒真相吗?”清阳郡主难抑内心的震惊问道,“你就不怕天佑帝知晓此事,治你欺君之罪,砍下你的脑袋吗?”

    天佑帝崛起江淮之间,半辈子戎马征战,声威赫赫,谁敢想象他麾下竟有臣子敢如此相欺瞒?

    要知道杨元溥想要顺利继位,这件事最后是很难隐瞒过去的,那最后韩谦怎么都逃不掉一个欺君之罪!

    除非韩谦就没有考虑杨元溥能顺顺利利的继位?

    想到这里,清阳郡主震惊的盯住韩谦,问道:“你使蜀,除迎亲之外,还有什么目的?”

    韩谦颇为诧异的看了清阳郡主一眼,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小性子不小的清阳郡主,竟然比长乡侯更早想到关键处。

    “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而最坏的情况,那就是金陵发生动乱,”韩谦淡定的说道,“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殿下在此之前必须要有能统兵回京平叛的能力跟准备!而这个准备,除了潭州十万精锐要完成初步的编训,除了要争取杜崇韬、张蟓等将的支持外,在一定程度上也需要获得蜀国的支持。很显然就目前的情形看,清阳郡主嫁入大楚,并不能保证蜀国一定会支持三皇子!”

    清阳郡主美脸涨得通红,韩谦这话无疑是说她作为蜀主爱女,在楚蜀两国的关系里是那么的无足轻重。

    韩谦没有看清阳郡主的反应,而是对长乡侯王邕说道:“侯爷现在可以明白过来,我说要找清江侯合作,绝非是吓唬侯爷。”

    长乡侯王邕震惊的坐在那里,没有想到韩谦使蜀的根本目的竟然是这个。

    “现在该是侯爷表示诚意了。”韩谦拿着柳条轻荡池水,不忘提醒长乡侯王邕,他刚才说这么多,不是闲来无事要讲故事给他们听。

    在无数尸骸血肉铸就的江山社稷面前,一个女子的分量实在是太轻了。

    只要能获得蜀国的支持,不是韩谦,而是三皇子杨元溥随时都可以将清阳放弃或牺牲掉而这个结果对长乡侯府来说,将是毁灭性的。

    长乡侯王邕凄然一笑,说道:“本侯没有韩师这样的人物相助,这些年只有景大人暗中扶持,想做什么事都是举步维艰啊!”

    韩谦将他们那边如此关键、紧要的事情都摊开来说,长乡侯王邕心里也知道该有所表示了,要不然他也怨不得韩谦袖手而走了。

    然而相比起杨元溥除了携荆襄、削藩战事积攒下来的声望外,还掌握左右龙雀军、湖南八州兵备以及有韩道勋、韩谦父子、信昌侯府、郑氏、沈漾等一大群文臣武将的拥护,长乡侯王邕想想自己身边能用的人手,实在是惨淡得很。

    “请侯爷莫要妄自菲薄,蜀楚两国情况不一样,应对之策也不一样。”韩谦说道。

    “还请韩师赐教。”长乡侯王邕说道。

    “还要请清阳郡主莫要忘韩谦今日筹谋之功。”韩谦朝清阳郡主作了一揖说道。

    清阳心里多少还有些不爽,但也知道韩谦这一礼的意思。

    第一层面则是代表三皇子杨元溥与大哥在楚蜀两国层面上的结盟,同时也代表她与韩谦在杨元溥身边人之间的结盟。

    只是叫她这时候低头认小,又有些不情不愿。

    这会儿,长乡侯妃梁婉不经意的拉了清阳衣袖一下,清阳才敛身施礼说道:“还请韩师赐教。”

    韩谦微微一笑,便细说起楚蜀两国政体有何根本性的不同。

    天佑帝崛起江淮初期,容纳广陵节度使府的势力才力压江淮群雄,但也导致外戚徐氏的势力太强,不得不使信王夺浙东郡王李遇的兵马坐镇楚州以制衡之。

    蜀主王建独霸川蜀,虽然在崛起过程里也收编诸多势力的残部,这些势力残部在蜀国内部也形成不同的派系,但没有一个派系,能有楚国徐氏那么强。

    这使得蜀主王建,要比天佑帝更好的掌握着蜀国的军政大权。

    清江侯作为世子,目前直接掌握的府卫,仅六七千人规模;蔚侯这几年随军南征北战,所谓的黑云骑也只有三千骑兵。即便清江侯与蔚侯铁板一块,两边加起来,所直接掌握的兵马也就一万人而已。

    此外,外戚赵氏虽然权高位重,却只掌政事、不掌兵权。

    实际上蜀国的政局变化,很大程度都取决于开国郡主王建的态度变易;而戎马一生的王建,在蜀国的声望,也并不比天佑帝在楚国稍低。

    到最后,韩谦说道:“侯爷之谋,不是谋清江侯,而是要谋蜀主……”

第三百二十二章 蜀宫隐情

    “韩师所言,王邕不是不明白,只是这些年门前冷落,一年到头都不得父王几次召见,想谋却不知从何谋起。”听韩谦分析过楚蜀两国的形势不同,长乡侯王邕满脸苦涩的说道。

    韩谦还以为他一通分析,长乡侯王邕怎么也该兴奋起来,没想到他却是一副意态阑珊的模样,心里奇怪,难道长乡侯王邕与其父王建还有什么隐情不为外人所知?

    韩谦盯着王邕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道细微的表情,继续问道:

    “侯爷在韩某人面前也没有必要再藏什么心迹,我且问侯爷一句,侯爷的志愿是想当一个富贵侯,还是想取而代之?”

    韩谦昨夜翻看了一夜的情报,只可惜缙云楼的探子再厉害,短时间内能探得的情报也是有限,太多的疑点暂时还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蜀主王建的子女并不多,但苏淑妃病逝后,蜀主王建与长乡侯王邕的父子关系就相当冷淡,以及长乡侯对清江侯的畏惧,兼之景琼文当中沉寂了数年才重新得蜀主王建的宠信,这诸多事背后都有韩谦暂时还看不透的蹊跷在。

    韩谦不指望缙云楼的密谍能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的陈年旧事都事无粗细的挖出来,这时候索性单刀直入,直接从长乡侯王邕这边寻求答案。

    “富贵侯怎么谋法?”长乡侯王邕问道。

    韩谦到这一步,才不会给长乡侯王邕避重就轻的机会,目光炯然的追问道:“对于蜀国,韩某终究是个外人,所能了解的情况毕竟有限,但侯爷这些年如此小心谨慎,必有侯爷的道理,侯爷何苦还问我谋富贵长安之策?”

    清阳郡主忍不住要横韩谦一眼,问题明明是他自己问出来的,难道他们就不能两个都捡着听?

    长乡侯王邕还是有很深的顾忌,琢磨着哪些事能说,哪些事不能透漏风声。

    虽然在他心目里,始终认为韩道勋才是大谋之人,但韩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他这么多的情报,就注定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何况在荆襄、削藩战事里,韩谦也是频用奇谋,长乡侯王邕今天被韩谦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也怕轻易说错话,透漏的更多,最终叫他连最后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完全变成韩谦手里受其宰割的鱼肉。

    他是向韩谦求策,但这不意味着要将身家性命都交出去韩谦说到底还是楚臣,根本上还是在为杨元溥谋事。

    “蜀主与侯爷父子关系颇为冷淡,想必苏淑妃在世时也不甚得蜀主的宠爱。传闻苏淑妃得病郁郁而死,想来也没有其他什么隐情。不过,就像我刚才所说,蜀之国政,悉决于蜀主,侯爷即便要回避清江侯的猜忌,似乎这几年也没有必要专寄情于诗词,又或者说这一层也是世人对侯爷的误解?”见长乡侯王邕犹豫着不说话,韩谦只能就着他心里的疑点一步步往下挖。

    什么叫不甚得宠?

    清阳郡主脾气本身就不是很好,听到韩谦随意评判她早逝的母亲,绝美的脸蛋仿佛是覆上一层寒霜。

    奚荏则是站在韩谦的身边暗暗观察众人的神色,她知道长乡侯王邕不愿意主动吐露实情,那韩谦的问话就要极有技巧,这时候即便长乡侯王邕、清阳郡主、长乡侯妃他们继续沉默不说话,或者岔开话题,都能从他们的神色反应上判断出很多有用的信息。

    韩谦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后面的问题上,而是在前面的铺垫上。

    清阳郡主虽然有维护其母妃的情绪,但长乡侯王邕却没有否认,则说明韩谦对苏淑妃与蜀主王建的关系猜测是正确的。

    苏淑妃作为神陵司在川蜀的关键人物之一,她得不得宠爱,显然不能理解为简单的宫廷争宠成败,这背后必然涉及到王建统治川蜀过程中神策军与神陵司两股势力的融合与斗争。

    当年蜀国在开国初期内部权力的争斗,甚至可能直接涉及到苏淑妃与王建两人,这才致使苏淑妃病逝之后,连其子长乡侯王邕都受到冷落;景琼文沉寂数年,或许与此事也有关系。

    又或许是这段隐情旧事难以启齿,长乡侯王邕才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吧?

    “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鸿胪寺及宗正寺那边,我要是一点都不参与,也显得太清闲了。来日方长,诸事可以慢慢商议,倘若能与景大人见上一面,那更是再好不过。”韩谦也没有打破砂锅追问到底的意思,这时候振了振衣襟,便提出告辞。

    长乡侯王邕也觉得今日太过被动,即便要合作,此时也不是深谈下去的契机,便恭送韩谦先离开,想着将思绪理顺过来,又或者像韩谦所说,找个适当的机会,叫景琼文与韩谦见上一面,或者更好一些。

    长乡侯府与锦华楼南苑仅隔一条巷子,但奚发儿还是带着护卫守在侯府门外,没有先回锦华楼。

    “我最后所问的几个问题,你从他们兄妹二人脸上的反应,看出些什么来了没?”韩谦在众人环卫下往锦华楼南苑走去,边走边问奚荏。

    奚荏将她的猜测说出来,韩谦点点头,说道:“这个苏淑妃多半不是省油的灯?”

    “何以见得?”奚荏不解的问道,“难不成女子就一定就要谦恭贤良、百依百顺,才算得上是省油的灯?”

    “当初晚红楼是没有舍得在我身上下重注,要不然的话,姚惜水多半会嫁给我作妾。你再想想苏红玉到李知诰身边为妾,以及他们这些人当初在三皇子身上的诸多作为,便知道神陵司一贯的风格是什么。他们这些人,不管现在是否四分五裂,但风格到底是一脉相承的,这风格并不局限在剑舞、琴技的传承之上,更是一种深入他们骨髓深入的狭隘与阴沉。如此一来,也就不难猜测苏淑妃与蜀主王建当初因何走到一起,又因何关系恶劣了。”韩谦轻叹一声说道。

    “你是说最初是神陵司为了方便控制王建,苏淑妃才到王建身边?而王建也是借助神陵司的力量,才在神策军内部获任高位,并一步步清除两川的其他势力?而在王建独霸川蜀之后,他与神陵司的矛盾就日益激化起来,所以苏淑妃才郁郁病逝,而景琼文不得不沉寂数年?”奚荏问道:“不过,王建为何事隔数年又重新启用景琼文?”

    “神陵司再阴沉狭隘,总要有一两个殊例,我看王建与景琼文早期关系应该也不太差。即便王建一度不用神陵司的残余势力,他麾下大将也没有几个是省油的灯。王建或许后期想明白过来,神陵司的那一套,也是有些用处的。”韩谦说道。

    信昌侯府这些年多次尝试控制三皇子及龙雀军的图谋,都为韩谦所挫败,奚荏细想这里面的诸多曲折,心想韩谦的猜测极可能是正确的,问道:“要是你的推测不错,不仅仅清江侯猜忌长乡侯王邕,甚至蜀主王建都防范着自己的这个二儿子。长乡侯接触不到军政大权,实际上不仅仅是回避清江侯的猜忌,同时也在回避他父亲蜀主王建的猜忌?”

    “苏淑妃死时,长乡侯五邕的年纪也已经差不多有十三四岁了,”韩谦说道,“沈鹤中毒之状,杜七娘能辨得,乃是庭儿这几年专门搜集大量的药毒典藏,供她专门钻研了两年,但潭州的医官却没有看出太多的异常。长乡侯能一眼看出异常,第二天还专门跑到沈鹤的驿所确认,可见他辨毒的本事不弱,他身为贵子,很难直接接触这类东西,应该得传于苏淑妃。换另一种说法,长乡侯或许才是神陵司在川蜀的传人,这么想,就不会觉得蜀主王建冷落他这个儿子奇怪了吧?”

    “你说苏淑妃的死,有没有其他隐情?”奚荏又问道。

    “王建能重新启用景琼文,说明王建在控制川蜀之后,压制神陵司的手段不会太暴烈。要不然的话,长乡侯也不会这么悠闲。”韩谦说道。

    奚荏轻蹙秀眉,说道:“即便是如此,你替他谋取代之策,也是万分艰难吧?”

    “那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写信跟三皇子说我们接触的这位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实在不行就换一个纳妃的人选?”韩谦笑道,“好在我出策替他谋之,又没有打包票说是一定能成。倘若仅仅是在一定程度离间蜀主王建与清江侯的父子关系,恢复蜀主王建与长乡侯的父子关系,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王建不还是重新启用了景琼文?”

    奚荏明白过来了,蜀主王建要比天佑帝及梁帝都要年轻一些,但也步入暮年。特别是他早年与神陵司的恩怨情仇,到晚年猜忌心应该不少。

    他防备继承人会按耐不住,却又不能不立继承人,也许学天佑帝让几个儿子相互制衡,是他这类人最终迫不得已的选择至于神陵司不神陵司,只要能为帝王家所用,跟其他的宗族派系势力,又有什么区别?

第三百二十三章 僚人

    正值晚晴时分,韩谦与奚荏走回锦华楼南苑,看到夕阳余晖照在东苑的主楼之上,琉璃瓦铺就的楼檐熠熠生辉,他们抬头能看见好几人正在主楼上凭栏眺望过来。

    “真是讨厌啊,恨不得一人一箭都射落下来,”奚荏咬着牙,恨恨的说道,“说是没有什么妨碍,但叫人整天这么盯着,心情也是不爽……”

    韩谦又抬头阴翳往主楼那边瞥了一眼,与奚荏往他的临时居所走去。

    “我们走后,你们留在长乡侯府,又聊了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冯翊看到韩谦,远远走过来好奇的问道。

    “你今日立了大功,我跟长乡侯讨论怎么给你请功呢。”韩谦开玩笑的说道。

    不过冯翊今日确实是发挥了大作用,要不是他听出长乡侯妃的琴技与苏红玉一脉相承,韩谦就找不到突破口,“杀”长乡侯一个措手不及,自然也不可能在长乡侯方寸大乱时,刺探出这么多有用的信息来。

    “郭大人与鸿胪寺、宗正寺的官员聊得怎么样?”韩谦又问道。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照章行事?”冯翊想到下午盯住郭荣与蜀国官吏商议迎亲的情形,都忍不住要打哈欠。

    “有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事情?”韩谦问道。

    “下午有两名宫里的老麽过来,说是赵惠妃让过来问商议迎亲的细节,要求宗正寺的官员在筹备妆礼时,不可失了大蜀的礼数赵惠妃不是清江侯他娘吗,这么热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冯翊说道。

    “赵惠妃乃是一宫之主,这事情理应她过问。”韩谦轻描淡写的说道,但他心里清楚,蜀国是在神策军及神陵司的基础上崛起而霸两川的,相信蜀国内部知道神陵司存在的人,绝不会仅有三五人。

    这会儿郭荣走过来,韩谦便问了一些下午接洽的事情。

    鸿胪寺卿韦群虽然是清闲官职,但作为九卿之一,品秩等同诸部尚书,他昨日是奉旨出城迎接韩谦,但具体日常接待以及洽谈迎亲婚娶之事,他就没有再露面,而由一名叫宋鸿忠的通事舍人负责。

    婚事倒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蜀国主动提出来的,大楚也给予足够的重视,洽谈的重点是双方互设贡馆、互市以及裁减双方在硖州夷陵、荆州的驻兵等问题。

    蜀主王建控制东川的时机颇早,又抢在大楚之前,控制住巫山东麓的硖州夷陵。

    虽然楚蜀双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正式开战过,但硖州居长江上游,有高屋建瓴、居高临下的优势,蜀国有镇江军一万余精锐驻守于硖州夷陵,就令楚国极为难受,不得不在荆州驻扎精锐重兵防备。

    削藩战事筹备前期,蜀国将驻守硖州夷陵的兵马增至两万人,金陵担心蜀军随时会出兵干涉,甚至有不少人主张软化对潭州的姿态。

    而在削藩战事期间,张蟓率领驻守于荆州的精锐战力,中前期都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一直等到长乡侯使楚之后,才由张蟓之子张封率一部精锐渡江南下作战。

    双方真要携手合作,共同减少硖州、荆州的驻兵,对双方而言都能每年减少十数二十万缗国帑投入。

    互设贡馆、互派官员进驻方便联络,互市则是方便促进双方贸易,都是双方合作进入更实质性阶段的标志。

    这些事情,蜀楚都愿意去推进,要洽谈的主要是具体方式以及进行的程度。

    韩谦大体了解过来今日洽谈的细节,便回到屋里,继续研究缙云楼这段时间搜集来的情报。

    除了蜀主王建诸子以及蜀国朝臣间的矛盾,搜集的情报也包括蜀国当前面临的军政形势。

    这些情报除了缙云楼密探刺探来的消息外,还有大量记录川蜀风物人情的典籍、地方志及文人笔记文章,远非韩谦昼夜之间就能彻底消化。

    虽然韩谦一直都有刻意加强缙云楼内部人才的培养,但真正有能力处理这些信息的人物,还是太少。

    这也不能怨韩谦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以后世的标准衡量,真正有能力进行情报检索及分析的人才,在当世无一不是凤毛麟角的俊杰之才,韩谦手里即便有几个,也都独挡一面云了。

    很多资料情报,韩谦在潭州时都有研究,但之前没有想到会有机会出使蜀国,更没想到他今日还要为长乡侯在蜀国争宠出位出谋划策,之前也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研究得太深入。

    不过,他现在要是对蜀国的情况没有一个全面的掌握、了解,随便就替长乡侯王邕出谋划策,只会破绽百出,也根本不可能获得长乡侯王邕的信任。

    虽然长乡侯、清阳郡主比较好唬弄,但他不能忘了长乡侯王邕背后,还有景琼文这么一头老狐狸存在。

    在锦华楼南苑没有条件做大型沙盘,韩谦便要奚荏将宣纸铺满书案,拿特制的鹅毛笔,绘出蜀国的山川地形,将一条条重要的信息直接标注在地形图上,以便他对蜀国形势有直观的认识。

    且不管缙云楼搜集的情报是否有缺漏,韩谦进行情报归类分析的方法,却不知要甩当世所谓的雄杰多少倍这点也令所有在他身边服侍的人受益极深。

    蜀国除了与梁楚两国接壤,西北有羌戎之扰,其川南地区则主要受当地的土著僚人控制。

    与大楚疆域广阔不同,蜀国的纵深有限,核心地区主要局限于成都平原,要想增强实力、扩大疆域的纵深,主要选择更多是往南面的川南地区进行扩张,以消灭川南僚人对长江两岸渝州、泸州、戎州、晏州等地的威胁。

    因此这几年蜀国对外的战事,除了抵挡西北方向羌戎势力的侵扰外,主要还是往南镇压土籍僚蛮的叛乱。

    蔚侯王孝先这几年战功卓著,主要就是参与镇压川南僚人势力的叛乱。

    而为了恢复前朝对晏州等地区的统治,蜀国设立泸州都督府,右镇江军就部署在泸州,专司对盘踞晏州以及戎州南部山区僚人的镇压及统治。

    僚人乃是南北朝时趁蜀地大乱,从南诏地区北迁而来的族群。

    他们数百年在晏戎等州,暴力驱赶原住民,目前已经全面控制黔北、川南的山地,自称山都掌,意即“总领掌管”,而其族人极为彪悍,男子椎髻、或髡其发,左右佩双刃,喜斗好杀,以轻死为勇,酋首出动,必击鼓高山之上,诸蛮闻声四集,令历代掌控蜀地的统治都头痛不已。

    蜀主王建大约在天佑四五年前后,才将蜀地南部的泸、戎、渝诸州控制到旗下,而在此期间,僚人亦曾试图出山控制泸、戎两州,与王建所部数次激战,损失数千精锐才被击退,之后就结下血仇,隔三岔五就聚啸出山袭击州县。

    别看蔚侯王孝先这几年战功卓著,每战所斩获的首级也是成百上千,但僚人极其彪悍,始终都没有在武力强压下屈服,以致蜀国此时还未能有效统治晏州及戎州南部地区。

    而渝州南面的乌江(黔江)沿岸巴南地区,川蜀井盐经思州走私辰叙州地的通道,目前也主要落在僚族旁支婺僚人的控制之下。

    大楚可以对辰叙等州采取妥靖羁縻政策,并无意直接将这些地区纳入直接统治,但蜀国对川南僚人的姿态却没有办法如此从容,毕竟蜀国的纵深太有限,受僚人威胁,其川南三十余县的统治就难以巩固。

    比起梁军的威胁外,川南僚人可以说是蜀国的心头大患了。

    通事舍人宋鸿忠夜里在主楼设下宴席,韩谦没有工夫浪费在这些应酬之事上,他着郭荣、冯诩、周处等去应酬,自己只是在屋里简单吃了些东西,又将奚发儿及郭却找来,询问川南僚人的情报。

    刑徒兵里的私盐贩子,与巴南黔江两岸的婺僚人接触极密,这条盐道甚至就有很多婺僚人直接参与;奚发儿曾被贩卖到黔北为奴多年,而黔北也有很多山寨为僚人控制,他对相关情况也比较熟悉。

    “你们这数日多打探川南山掌都的消息,情报越详尽细致越好,蜀都这边也要花大气力培养线人……”韩谦吩咐郭却、奚发儿道,便让他们先下去休息。

    “此时紧要关头,你研究这些做什么?”奚荏好奇的问道。

    “长乡侯要我出谋划策,以在蜀主王建之前争宠,但要是没有一定过硬的东西,仅凭几张旋风炮图样,你以为这就能轻易入王建的眼?”韩谦摇头问道。

    离间清江侯与蜀主王建的关系或许不难,但蜀主王建不信任清江侯,却未必是长乡侯得利,除了清江侯、长乡侯之外,蜀主王建还有三个儿子。

    他要想到能真正令长乡侯王邕信服且委以长乡侯事权的谋略,还是要下很大的力气去做些功课,而且还要从蜀国当前的心头大患之上做文章才会有足够的分量。

    “川南僚人确实乃是蜀主心头大患,但你想出计策,等真正帮他们解决掉这个心头大患,又要等到驴年马月?”奚荏问道,她怀疑韩谦在川南僚人身上打主意,远水难解近渴。

    再者说,别人对韩道勋、韩谦父子是存在一些误解,以为韩家父子在很多事情发生之初,就已经想到通盘的策谋,误以为韩家父子有着神鬼莫测、算无遗策的能力,但奚荏这几年在韩谦身边,知道韩谦绝大多数时候主要还是随机应变。

    韩谦真正强的,是他总是有办法解决掉一个个别人难以破解的实际问题。

    韩谦要是能统领蜀军,去征讨川南僚人,奚荏相信他能势如破竹的克服所遇到的一个个困难,最终取得良好的结果。

    不过,奚荏并不认为韩谦现在就能替蜀国拿出一个能全面解决川南僚叛问题、而没有遗漏的策谋来。

    世间压根就不存在这样的人。

    “行不行另说,关键能得蜀主王建认可便成再说了,我父子能在叙州立足,便已经叫王建侧目了吧?”韩谦出谋主要是帮长乡侯在蜀主王建面前争宠,争得事权,颇为自信的笑着说道,“倘若事不可为,还能说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呢!”

    奚荏想想也是,仅凭着韩家父子能在土籍番户势力极大的叙州立足,甚至能完全掌控叙州形势,并籍此奠定大楚对潭州削藩的获胜基础,在川南平僚事之上确是有着他人所不及的话语权。

    只是想到这里,奚荏又陷入沉默中,自古以来僚越乃是一家,而且一直以都是中原王朝疆域往南扩张的受害者……

    韩谦能猜到奚荏心里在想什么,奚荏身为山越后裔,出于同仇敌忾的心理,心里多半同情川南僚人居多,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不说其他地方,便说这川南,汉夷杂居千百年,然而到今日血腥纷争犹是不断,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死于乱事。你心里是希望我能想出一策平定戎乱,从此止息血腥之事,还是希望此地继续折腾上千百年,使血腥之争永无止息?”

    奚荏陷入彻底的沉默之中,面对韩谦的这个问题,她心思迷茫,是彻底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热闹

    夜里将要休息时,周处跑过来找韩谦禀告说晚宴后,通事舍人宋鸿忠引荐的几名商贾,有意承接他们这次以及往后运入蜀都的大宗货物。

    韩谦整理了半夜的川南僚人资料,正头昏脑胀,听周处禀报,好奇的问道:“昨天打了我们两棒子,今天就送甜枣来了?以他们的态度跟架势,怎么也得拖我们几天啊!”

    通事舍人宋鸿忠是清江侯王弘翼的人,一点都令人不奇怪,此前将他们安排在南苑,起居行止都被主楼中人看在眼底,显然不可能是鸿胪寺卿韦群一个人刻意想为难他们。

    毕竟清江侯王弘翼是正而八经的蜀国储君,虽然有些心胸狭窄,但性情也不算多乖戾荒嬉,没有令人发指的不良德行,满朝文武大把人愿意与储君交好,愿意为储君所用,这自然也包括鸿胪寺的一群官员在内。

    不像长乡侯王邕的府门前门庭冷落可罗雀,都没有几只小猫小狗走动。

    这么想,韩谦都感觉他像是掉在狼窝里的小绵羊啊!

    “未必是甜枣,他们的压价比较狠,我们走巫山长峡过来,得利都不及售于湖南诸州;他们同时也要求叙州运入川蜀的货物,都交由他们接手!”周处见韩谦有所误解,略有些尴尬的解释说道。

    “是这样啊!”韩谦略有些迟疑的沉吟道,“这么一来,我们占不到半点便宜,清江侯却想占尽我们的便宜啊!”

    叙州所出的铁器、棉布以及楚国其他地方的货物,运入川蜀如何销售,这恰恰是双方在互市环节上所洽谈的要点。

    不管怎么说,蜀国再开放,也不决会允许叙州直接派人到蜀国各地开设货栈、商铺,那样的话,鬼知道楚国会往蜀国塞多少间谍斥候甚至精锐战力来?

    最终谈判的结果,必然是允许楚国的商队进来,在有司监管之下,与指定的商贾,或者直接与蜀国的官营机构进行大宗交易。

    同样的,蜀国的货物想要进入楚国,也要遵循这样的规矩。

    听周处的意思,清江侯那边派人跟这边接触,并非是立过下马威之后再送两颗甜枣以示拉拢,实际上还是独占两国互市的一部分利益。

    当然了,叙州所产的精良铁器及棉布,在成本上极具优势,倘若能打击其他竞争者、尽快铺开市场,价格低点没有关系,到最后还是能扩大贸易量增加收益。

    不过,就算清江侯以及外戚赵氏等势力名下没有直接控制大量的蜀锦及铁器产业,清江侯作为蜀国储君,也不可能目光短浅到纵容叙州的布铁大肆进入,打击蜀地的锦锻铁器等产业。

    而在互市问题上,双方每年所进行贸易的货物种类及规模,都是谈判的要点,同时还涉及到市泊税的额定与征收。

    蜀国初步提出仅容许楚国所产的棉麻绢绸类每年入蜀不超过十万匹,这个额度叙州所产的黔阳布也不可能全占过来,要不然吃相就有些难看了,很容易就成众矢之的。

    要是叙州所产的黔阳布,每年只能有一两万匹运入川蜀销售,这时候倘若价格还被清江侯手下的商贾吃得死死的,那整件事对叙州就全无意义毕竟黔阳布连湖南八州的市场都没有填满,现在主要指望能拿到蜀地卖个高价。

    “好在我们没有将希望放在清江侯的身上。”韩谦想到这里,笑着跟奚荏说道。

    “清江侯却似乎以为是吃定我们了啊,并不认为我们有与长乡侯勾结的可能。”奚荏说道。

    ”长乡侯所处的环境是恶劣了一些!”韩谦沉吟说道。

    奚荏心说这哪里仅是恶劣了一些啊?

    他们现在能确认长乡侯王邕这几年闲于诗词,实际上是受到其父王建的猜忌跟防备,换作普通人,早就认定长乡侯绝没有翻身的机会。

    而长乡侯却又隐藏着与实力不相符的野心,这实际上已经是取死之道了。

    韩谦沉吟片响,又跟周处说道:“既然宋鸿忠如此‘好意’,你便与他们先谈着呗……”

    任何时候有接触总比没接触要好,也只有继续接触下去,才有可能搜集到更多的有用信息。

    “好的。”周处应道,便先告退离开。

    …………

    …………

    接下来数日,双方主要还是就迎亲以及结盟的细节问题进行深度的商谈,蜀主王建或有一些象征性的赏赐送过来,但韩谦这边有什么想法,还是通过鸿胪寺的官员转奏过去。

    正式的觐见却不急于一时。

    长乡侯王邕却是每天都要到韩谦这边报道一次,清阳郡主偶尔也会女扮男装随行,但双方都没有谈到更实质的问题,也没有提与景琼文见面的事情。

    一直到十二月八日,这一次蜀都几年难得下了一场大雪,锦华楼东苑挤满赏雪观梅的达官贵人、文人骚客。

    长乡侯王邕也于这一天特意在锦华楼顶层设宴,请韩谦、郭荣过去赏雪,还特地邀鸿胪寺卿韦群以及通事舍人宋鸿忠等官员作陪。

    虽然从南苑有道侧门能直接进入东苑,但韩谦进入蜀都城十数日,除了暗中拿望镜观察登楼望高的形形色色人物,他本人都没有踏入过东苑半步。

    这时候走进来,才看到锦华楼底部是一座近五丈高的石砌基台,在基台之上再建三层木楼,在蜀都城内自然是显得巍峨高耸。

    锦华楼占地极广,基台仿佛一座小型石堡,周近二百步,登上基台,三层木楼在当世也是少有的壮阔,第一、第二层分隔着大大小小的雅间,差不多有六七十间雅室,而顶层整体是一座空阔得足有六丈进深的大厅,凭栏四望,差不多能将蜀都城都收入眼底。

    都说蜀都繁华,万家灯火,但韩谦登上锦华楼顶层,眺望四野,所谓灯火,依旧寥寥,跟梦境世界里的灯光璀璨实在是有云壤之别,只是满城静卧在暗沉的夜色里,给人别一种异样的感受。

    “侯爷身边这位便是楚使韩谦韩大人?”

    韩谦正与长乡侯王邕、女扮男装的清阳郡主等人登高远眺,突然间听到身边有人出声招呼,转身看到又有五六人登楼来,为首之人身穿纹鹤便袍,面目清矍,大约五旬年纪。

    “原来是教坊使景大人,这位确是楚使韩大人。”长乡侯王邕朝来人揖礼,顺便也替韩谦与景琼文做了介绍。

    韩谦在锦华楼南苑出入不方便,特别是在被清江侯盯上的情况下,想在长乡侯府私会景琼文也不现实,只能安排在锦华楼赏雪时偶遇。

    不过,锦华楼乃是蜀都官宦文人游宴之所,韩谦能与长乡侯过来,景琼文能过来,今夜乃是蜀都数年难得一见的大雪,也难以将其他宴游之人阻挡在外,前后已经有好几拨人跟他及长乡侯招呼。

    韩谦这时候也只能不动声色的朝景琼文行了一礼,身子往旁边让了一步,以便景琼文能走过来凭栏观赏夜雪。

    “今夜锦华楼真是热闹啊!”

    韩谦待要与景琼文闲扯起来,却又听到身边一阵喧哗,就见顶楼之上赏雪的众人一阵骚乱,便看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蔚侯王孝先正陪同两位锦衣男子,一边登楼走上顶屋,一边大声感慨道。

    两位锦衣男子,其中一人三十二三岁的样子,唇上留了两撇短髭,脸容清瘦,两眼炯炯有神,腰间佩以短剑,登楼后眼神便朝长乡侯王邕及韩谦盯过来;另一人年纪与景琼文相当,却是十分的富态,满脸堆笑的与登楼赏雪的众人招呼。

    不用长乡侯王邕介绍,韩谦也知道短髭者便是蜀国世子王弘翼,透过楼梯口看到下一层站着好些王弘翼带来的贴身侍卫。

    锦华楼有规矩,游宴之客不得携带侍卫、护卫登楼,但身为储君的王弘翼显然是能无视规矩,享受长乡侯王邕都不能有的特权。

    另一人则是蜀国当今的国舅爷、羌国公赵惟升。

    “王邕见过兄长。”看到清江侯王弘翼今夜也登锦华楼赏雪,长乡侯王邕也只能老实的上前行礼。

    清阳郡主知道瞒不住清江侯的眼睛,跟在长乡侯王邕的身边行礼。

    “哼!”清江侯瞥了清阳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却也不道破。

    “景琼文见过世子,没想到世子与羌国公、蔚侯今夜也是好雅兴啊。”景琼文却是潇洒得多,笑着给清江侯行礼。

    “景公也是好雅兴啊,”清江侯还没有登位,对父王身边的亲近之臣却不敢太怠慢,寒暄过后,眼睛却在韩谦与长乡侯王邕身上打转,“楚使入蜀都多日,本侯一直没能抽出空来相邀,还请楚使莫怪本侯待客疏慢了。”

    “世子客气了,韩谦使蜀每日有长乡侯相伴,却是没有半点受疏慢之感,还请世子勿念。”韩谦笑道。

    清江侯眼瞳一敛,转瞬又笑道:“人生有缘不如偶遇,既然在锦华楼遇见,那本侯便在锦华楼摆宴,与韩大人相叙赏雪,也算是人生一快哉。”

    “恭敬不如从命。”韩谦也不推辞,笑着应承下来。

    这时候也无需示意,那些自知没资格在世子面前晃荡的人问过安便自行下楼离开,刚才还有些拥挤的顶楼,登时空阔起来,除随清江侯、羌国公、蔚侯过来的数名随从外,也就**人与景琼文、鸿胪寺卿韦群等人在告退时,被挽留下来一起饮宴赏雪。

第三百二十五章 联词

    蜀国严禁私人酿酒,蜀都城内除了所特许十八家正店之外,盐铁使司之下还专设酒场,酿酒以售酒肆。

    锦华楼便是属于盐铁使司酒场官营,也司售酒之事。

    这时候清江侯一声令下,负责锦华楼经营的令吏,便带着十数小厮、侍女,铺上地毯、摆上席案,四角还摆上木炭正烧得红热的火炉供众人御寒取暖,一场奢华夜宴,顷刻间便摆出样子来。

    韩谦、郭荣作为楚使,分别与清江侯、羌国公对案而坐,接下来才是长乡侯、蔚侯、景琼文、韦鸿等人依次落座。

    清阳郡主女扮男装,大家也不说破,但她只能作为侍从,坐在长乡侯的身后陪宴。

    饮酒赏雪,倘若是真干瘪瘪坐在那里饮酒也甚是无聊。

    夜里雪势是更大了一些,但灯笼挑出来,除了近栏处的雪花能看见,稍远一些便是黑黢黢的暗影,一直盯着赏看,也显得有几分蠢态。

    十月八日,又是腊八法宝节,这样的场合,要么召歌伎琴师上楼来助兴,要么便是饮酒赋诗为乐。

    一巡酒喝过,清江侯身边便有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站起来,提起要联词助兴。

    所谓联词,便是指定词牌,在场者一人填一句联缀成词,这是蜀都城宴场最为雅致的活动了;倘若实在卡顿,想不出什么佳句,满饮一杯酒也算是过关。

    “听闻金陵词风极盛,韩叙州也是大家,韩大人家学渊源,今日乃是贵客,还请韩大人指定词牌作第一句。”中年文士朝韩谦拱手说道。

    请韩谦指定词牌先填第一句,对方也没有为难之意,毕竟韩谦自由度最高,不受什么限制,接下来联词的人,都要根据他指定的词牌找韵脚平仄,而整首词的格调、意象,也都由他所作的第一句词限定。

    今日是饮宴赏雪,写雪的诗句,韩谦还记得一些,比如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如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杜甫的“窗含西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如刘长卿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都是千古名篇,且绝大多数都是前朝诗词极盛时的作品。

    说到写雪的词,此时还没有问世的,梦境中人所记得的就少了,除了一首沁园春雪之外,就还记得纳兰性德所填菩萨蛮里的一句“朔风吹散三更雪”。

    韩谦心想着此时尚早,蜀地文客写景寄情最是擅长,要是真陪他们玩下去,自己撑不过两轮就会露怯。

    再者说,清江侯第一轮让他指定词牌作第一句,看似最为容易,但到第二轮由别人指定词牌作首句,他要怎么办?

    这压根就是一个陷阱嘛!

    韩谦转头看向作为侍从坐在他身边的冯翊:“要不你来替我指定词牌作出首句?”

    冯翊早年为骗大姑娘小媳妇上床,在诗词上就花过一番工夫,更不要说这两年冯家遭逢大变、人生沉沧,令冯翊有时不得不寄兴诗词化解心里的郁苦了。

    这样的场合,冯翊最是拿手。

    “要是都由侍从代劳,这场词宴也甚是无趣,幸负世子的盛情,也辜负今夜之雪啊,”中年文士文绉绉的说道,“韩大人曾在三皇子身边侍从文学,必不会将如此简单之事放在眼里,此时还有必要藏拙?”

    “我在金陵,便是以不学无术著称,这位大人似乎还不清楚啊,”韩谦哈哈一笑,自承不学无术没有半点的心理压力,说道,“要不我先自罚一杯。”

    “要是如此简单之事,韩大人都要投机取巧,接下来怕是不会有人愿意动脑子了世子殿下今夜宴酒之意,可不就太寡淡无味啊?”中年文士还是不愿意放过韩谦,“再说难得景公在场,此词填就,少不得还要恳请景公操琴助兴。”

    说到这里,中年文士又朝景琼文行了一礼:“郭纵之请,景公不为难吧?”

    “郭大人客气,景琼文也就这点能耐,等会儿自然是要献丑。”景琼文不动声色的笑着应承下来。

    王建称王未称帝,也就只能封其子王弘翼为世子,不能封太子,但清江侯府的职官规格却不稍低。

    清江侯府除了六千名精锐亲卫外,还设三寺四府有职官近百人。

    郭纵乃是少詹事,官居正四品,除了三师四宾等荣誉官职外,少詹事在清江侯府所设的三寺四府职官里名列第二;而在蜀国朝中加学士衔,位在大臣之列。

    韩谦心里暗想,清江侯这王八蛋硬凑上来,老子还得承他的情不成?

    “景公操琴,少不得要请郡主唱词。”郭纵这时候点破清阳郡主的身份,笑着相请道。

    能留下来饮宴赏雪的,无不是达官显贵,所以点破清阳郡主的身份,也算不上唐破、冒犯。

    清阳郡主要是想使性子,指不定还要先被清江侯训斥一顿。

    “韩大人要是执意罚酒,清阳想唱也唱不成啊。”清阳郡主稍稍往案前坐去,说道。

    见清阳这小娘们这会儿也是将矛头指过来,竟然没有一点同仇敌忾的意思,韩谦都想拿酒泼这小娘们脸上。

    这时候清江侯朝身边一员青衣小宦瞥了一眼,小宦心领神会,拿出纸笔以及研好的墨,恭恭敬敬的走到韩谦身侧;大家都耐着性子看过来,大有韩谦不出手便不欢而散的架势。

    韩谦霍然立起,青衣小宦吓了一跳,以为韩谦要甩袖而走。

    清江侯、蔚侯、羌国公却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他们才不怕韩谦真敢使什么性子。

    韩谦曾在楚皇子身边侍读、任文学从事,此等雅事说破天也算不上有半点刁难,这时候闹得不欢,只能算是楚使傲慢无礼,不将蜀国世子放在眼里,那婚事要接着谈下去,也大可以请楚国换个知书达礼的使臣过来。

    “蜀地文风极盛,韩某在金陵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也算是有所目睹,但韩某以为这并非蜀地能为之所倚,”韩谦扫眼看着在座的众人,笑道,“所谓客随主便,韩某要是坏了世子与诸位大人今夜的雅兴,也是罪过,我与长乡侯溯江而上,观长江天险颇为有观,心想此或为蜀之所倚吧!那我今日便以长江为题,作十数字,以赠诸公……”

    见青衣小宦要递笔墨过来,韩谦撇嘴一笑,说道:“我说你写。”

    青衣小宦也不敢太强迫韩谦,当即在案侧坐下,提笔醮墨等候着。

    “调定《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韩谦直接将苏轼气魄最大的《念奴娇赤壁怀古》首句抄出来,心想蜀地文风是盛,但盛在清艳小词,他倒想看看在座有哪位人物有能力、有心胸能联苏轼的这首词?

    韩谦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说道:“韩某首句实在粗陋,自罚一杯酒。不过,韩某先献过丑了,接下来该是哪位大人献丑了?”

    韩谦首句一出,在座众人都有些傻眼。

    蜀地风文从掌书记韦庄始,就走向极盛,蜀人也都以此为傲,但词风以清艳小调为主,擅咏物、咏景述情,数十年间都没有几首气魄雄浑的词作出现,在如此仓促的场合,谁能骤然间去联气魄如此宏大的首句?

    长乡侯王邕自诩蜀地当世词家之首,思量了好一会儿,也只是暗自摇头,所能想到的几句,气象差不太远,勉强接上去,也真就像韩谦所说的那般要“献丑”了。

    当然,长乡侯王邕内心的震惊是不少了的。

    他使楚期间,曾与清阳在潭州滞留了近两个月,与韩谦即便谈不上朝夕相处,也是陋三岔五能见到面,韩谦从未在诗词方面表现出天赋与才华来,而清阳与三皇子杨元溥亲近,能不时看到韩谦所书的公文,手书功名颇弱,文章也相当勉强,绝然没有词家的气象。

    说实话,长乡侯王邕这时候心里更怀疑韩谦所吟的念奴娇首句,气象如此雄浑,是不是抄袭哪篇还没有传世的词作。

    清阳郡主一双妙目满是狐疑的盯住韩谦的脸,忍不住低声问长乡侯:“这首词是不是韩谦抄他父亲的?”

    韩道勋虽然也没有什么词作传世,但长乡侯在潭州有幸读过《疫水疏》以及韩道勋的几封奏疏,心想清阳如此猜测,还真有几分可能。

    当然,最初是清江侯手下郭纵矛头直指韩谦抛出难题,要联也是清江侯他们先联下一句,长乡侯王邕可犯不着替他们解围。

    等了好一会儿,都无人站出来,韩谦盯着少詹事郭纵,笑问道:“请问郭大人,接下来该是谁联下一句?如此简单之事,想必在座诸公都不会投机取巧、自领罚酒吧?实在不行,要不放宽限制,请诸公身边的侍承也参与进来一起动动脑筋啊,要不然的话,就算自领罚酒,怕也要将世子的酒喝尽了!”

    众人一脸尴尬,这些话都是郭纵刚才说出来挤兑韩谦的,他们这时候也就得生生受着。

    要不然的话,便是他们蜀国有失礼数,事情闹到国主那里,还不是他们挨训斥?他们看长乡侯都面带为难之色,心想要是真询问身边的侍随能否联下一句,多半也是出丑。

    羌国公赵惟升见场面实在有些难看,站起来离座告退:“本人想起来,还有一桩公案未处置好,先行告退,还要诸位恕过。”

    有羌国公打岔,清江侯王弘翼也随后带着人离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玄机壶

    长乡侯王邕今夜原本就是要在东苑着韦群、宋鸿忠作陪,宴请楚使韩谦、郭荣,雪还在下,这酒自然还要接着往下喝。

    景琼文将走未走之时,朝韩谦行了一礼,问道:“新词首句气魄雄奇,敢问韩大人,这首念奴娇是否已经填就,叫景某人一赏?”

    “侯爷与郡主心里正在猜想我这句新词抄自何人UU小说,我哪里还敢继做这不要脸的事情?”韩谦哂然笑道。

    长乡侯脸色一红,心想难道自己刚才流露出来的猜疑太明显了?

    清阳郡主一双妙目转向看往栏外夜雪,那意思就是说韩谦这句词是抄自他人。

    景琼文哈哈一笑,将要告辞时,韩谦揖礼邀请道:“景公也留下来喝一杯酒?”

    “哪怕新词就这一句,便值得多喝两杯,”景琼文趁势又坐了下来,笑着问鸿胪寺卿韦群,“韦大人,您说呢?”

    “新词首句自然是极妙,仓促间确实是叫人难以联句。”韦群笑道。

    “蜀酒太软,喝着没劲,我这次使蜀,除了雁荡春外,还携来一种春梅新酒。这种新酒所酿甚少,便不能献给国主,侯爷与景公可想私下尝一尝?”韩谦笑问道。

    “我也是好酒之人,那是再好不过。”景琼文说道。

    韩谦示奚荏亲自去南苑取酒及酒器。

    清江侯他们走后,顶层更显得空阔,即便四角有火炉,但四栏无门窗遮闭,还是寒风灌骨。

    待奚荏取来春梅新酒,众人便移到第二层的临西窗雅室聚宴。

    所谓春梅新酒,只是传统的果酿酒基础进行蒸馏提纯,再加上白糖等物增加甜度,口感极佳,甚至入口都不怎么能感觉到酒的凶烈程度,可以说是醉人于无形。

    众人推杯换盏,韦群酒量最弱,都没有支撑喝下七盅,便滚到桌案下,叫随待扶下去休息;接着郭荣、宋鸿忠等人也相继醉倒,这时候韩谦示意冯翊他们都出去,方便他与长乡侯、韦群密谈。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轻易就醉倒,我们却没有事?”韦群讶异的问道。

    “机巧在这玄机壶中,”韩谦指着奚荏所执的银酒壶,说道,“这玄机壶内藏隔层,能装两种酒,机括在把手内侧,执壶人轻轻一拨,便能换不同的酒斟入杯中即便内藏毒酒,也能哄人毫无知觉的喝下去。看韦大人如此惊讶,神陵司大概没有这种奇技淫巧之物吧?”

    长乡侯王邕、韦群面面相觑,后背都要渗出汗来。

    他们都畏惧别人会下毒,但即便长乡侯王邕,也不可能绝然不在外面用食,平时也只能倍加小心。

    只是他们再倍加小心,都眼睁睁看着跟韩谦跟他们同饮一壶酒,又哪里能想到酒壶之内暗中玄机?

    韩谦这次是往玄机壶里装了两种酒,用烈酒将韦群、郭荣等人先灌醉,好方便他们密谈,但要是这酒壶暗藏的另一种是毒酒,岂非他人回到府里毒发身亡,都未必能有人会意识到毒是韩谦所下?

    韩谦心里一笑,小样的,不拿点真东西还真震不住你们!

    当下也不管他们满脸的惊讶,韩谦继续笑着说道:“前朝覆灭,我还以为神陵司便算是名存实亡、四分五裂了,直到晚红楼早前欲从我手里拿走祛瘴酒的药方,我才想到江淮与川蜀两地还是有联络的……”

    韩谦想要从长乡侯、韦群嘴里诈出更多的秘密,当然不会承认他是近期才从三皇子那里知道神陵司之事,也不会承认三皇子对神陵司知之也甚为有限,只是以一种很风轻云淡的口吻提及祛瘴酒的方子。

    当年姚惜水提及想要获得祛瘴酒的方子,韩谦就猜测晚红楼在江淮之外还有势力潜伏,但还是等到三皇子告诉他神陵司乃前朝昭宗借宦官集团所设的秘密机构,以及待这次踏入蜀地得知苏淑妃、长乡侯乃神陵司的一支,窥测出苏淑妃的病逝以及长乡侯的闲置另有隐情,他才想到极可能是川蜀这边需要祛瘴酒的方子,用于征服位于川南山地的僚人。

    前朝昭宗秘设神陵司,意在削藩,使宇内重归一统。

    就前朝晚期的形势而言,河南、河东、山东、幽燕等地诸雄厮杀不休,江淮当时实是国朝最为主要的税赋来源,而川蜀则是帝室频频避难叛乱的后花园,神陵司在有限的资源下,于南方也只可能重点布局在江淮与川蜀两地,再往南就没有现实意义。

    因此韩谦猜测当时晚红楼意图拿到祛瘴酒的药方,应该是想提供给韦群他们。

    不过,韩谦要是猜测错了,也完全可以找借口糊弄过去,他本身跟晚红楼就不是一路的,偶尔猜错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韩谦很显然是猜对了,韦群大概是为玄机壶震住了,完全没有想到韩谦这话是在诈他,神色略带惆怅的说道:“说是同出一脉,但四分五裂之后,最终都不过是各逐其利而已晚红楼索取太甚,我们没有答应,却没想到晚红楼手里并没有祛瘴酒的方子这两年仅叙州有祛瘴酒流出,我们早就该想到这点!”

    韩谦心里一笑,信昌侯府当初为筹建龙雀军几乎都被榨干了,欺诈起旧人真不手软,后来估计是韦群这边被晚红楼的开价吓退了,李普、姚惜水在他面前也没有再提祛瘴酒方的事情。

    “侯爷与韦大人倘若想要祛瘴酒的药方,我现在就可以抄录下来,但侯爷想要得到蜀主的认可,需要在川南问题上有独特且深辟其理的见解,仅一张祛瘴酒药主或几张旋风炮的图样是远远不够的……”韩谦说道。

    既然确定是韦群他们想要得到祛瘴酒的药方,那就表明在他们在川南僚人问题上确实有动过脑筋,同时也说蜀主王建对长乡侯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只是没有到委以重任去制衡世子清江侯的地步。

    摸透韦群他们的意图,而韩谦这十多日在川南僚人问题做了充足功课,此时自然也便显得信心更足,继续说道:

    “想贵主暗厌清江侯却是简单得很。贵主称王不称帝,在梁楚两国面前本身就矮了一截,拿今日来说,清江侯主要也是在王帝有别的礼数上没有占到便宜,才被我挤兑得如此不堪,最终不得不狼狈离席那清江侯私下有所怨言,以及未来对称帝有所期许,也是理所当然之吧?”

    长乡侯王邕心想也是,韩谦使蜀,能够高人一头,主要是楚主称帝,而他的父亲在蜀地只是称王。

    在接待礼数上,他到楚国莫名要矮上一截,而韩谦到蜀地却要高出一截,以致韩谦刚才完全不给清江侯的面子傲然还击,并不能算是有失礼数。

    要是他的父亲在蜀地称帝,王弘翼作为储君,地位上便要凌然居于身为蜀使的韩谦之上;韩谦表现得太咄咄逼人,便是韩谦不知尊卑退让之礼。

    这时候,王弘翼直接出声斥责,韩谦还能承担起两国关系破裂的责任,使性子甩手离开蜀地?

    景琼文也是心思机敏之人,心里稍一琢磨,便想到韩谦要建议他们做什么:

    “韩大人是希望我们能在无意间,将清江侯这些怨言传到国主耳中去?”

    景琼文心里也很清楚,蜀国内部一直以来都有声音主张国主直接称帝,只是国主一直以来都不予理会罢了。

    国主是以为时机不成熟,蜀国的实力相比梁楚还太弱小,但下面人未必都能理解国主韬光养晦的心思,清江侯在今天的场所大折面子,回去后满腹怨言,也是人之常理。

    只不过这样的怨言传到国主的耳朵里,意味多多少少会有些不一样就是了。

    “仅仅如此还不够,”韩谦笑道,“还得让清江侯的人主动上书提及恳请贵主称帝,这样才能真正显得清江侯有些迫不及待,而叫贵主心生警惕啊!当然,清江侯身边要是有你们的人,趁着清江侯今日在气头上,稍加挑拔,事情就更容易得逞了!”

    韦群与长乡侯对望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便是默认清江侯身边有他们能用的人。

    “倘若仅仅如此,韩大人此行之志怕是难以得逞?”景琼文眼瞳迟疑的盯住韩谦问道。

    景琼文如此问,也表明他之前有机会跟长乡侯有过充分的交流,知道韩谦此行最根本的目标,是防备金陵大乱时,蜀国能坚定的支持三皇子杨元溥争夺帝位。

    倘若仅仅是离间蜀主与清江侯的关系,是无法达成这个目标的。

    “这是巴南黔江三百七十六寨的地形及势力分布图,”

    韩谦从奚任手里接过一副描绘精细的地图,递给长乡侯后,才接着说道,

    “此时使蜀,我们第一个要达成的目标就是力求双方裁撤在硖州、荆州的驻军。于我大楚而言,荆州驻军北移,能够加强对北线梁军的防范,而三皇子而言,金陵发生大乱,即便张蟓不支持,却也不能让他留在荆州成为妨碍与威胁!当然,我们同时希望蜀国的左镇江军主力能撤出硖州,用于巴南地区婺僚人的征讨,这样也能保证大楚发生内乱时,蜀国不会滋生什么不必要的野心。而倘若这件事是由长乡侯主导,我们就能更放心了!”

    目前湖南八州可以说是三皇子杨元溥的大本营,倘若金陵发生大乱,三皇子想要后顾无忧的率左右龙雀军主力东进勤王,自然要先保证近在咫尺的荆州、硖州没有其他军事势力的精锐兵马觊觎一侧。

    只是对韩谦所说的理由,长乡侯、景琼文无法置疑,但看他们的神色,也未必就全然相信。

第三百二十七章 献策

    不管心里信不信,长乡侯王邕还是徐徐先铺开韩谦所递给他的地图,却是要比蜀军所用的军事地图都要精细得多,暗感在这副地图面前,大蜀枢密院职方馆的官员都应该要羞愧投江才是。

    在地图上不仅清晰的标识出沿黔江及主要支流、以婺僚人为主的三百七十六座山寨的分布情况,甚至还标识出巴南井盐及经僚人之手,从巴南地区流出、经川南山地流往黔中、湘西南以及回流到川蜀内部的几条路线图。

    韩谦并没有刻意遮掩武陵小道的存在,这是瞒不过真正熟悉巴南事务的人的,而且由于武陵小道涉及叙州的利益,韩谦的献策才显得更真实可信。

    长乡侯王邕暗暗心惊,没想到韩谦凭借缙云楼,对川南山地的情况摸得比蜀军都要清晰透彻。

    川南僚人虽说凶悍难以驯服,但平时龟缩山地里,也不会动不动就发神经出城进入长江两岸的平原地区,但除了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巴南地区有不少盐井控制在婺僚人手里,从而有大量的私盐,经僚人之手回流到川蜀内部,怎么堵都堵不住。

    川蜀井盐在前朝最盛之时年出四十万担,每担加盐税两缗,也就意味着仅井盐一项,就每年为川蜀贡献出高达八十万缗的盐利。

    受战乱等事影响,目前川蜀还在汲卤熬盐的盐井剩余有三百八十余口,年产销井盐不足二十万担,但由于盐铁使司大幅提高盐课,盐利也仅比前朝鼎盛时稍低。

    此时蜀禁军十六万兵马,差不多有近半的军资来源于盐利,对盐利的依赖之重,可见一斑。

    只不过盐课越重,盐价越高,私盐就越是猖厥,每年砍下上百颗头颅,都不能禁绝。

    私盐经黔江流入湘黔、南诏等地,蜀国自然是鞭长莫及,也不会太损蜀国的利益,但大量私盐回流到川蜀内部,直接冲击到蜀军的给养之资,就是蜀国君臣都不容忍的。

    山僚势力贩运私盐牟取巨利之余,还籍此增强实力,修筑坚寨大堡,依据山川之险越发对抗蜀军的统治,这诸多因素都使得川南这几年的形势越发严峻。

    目前全蜀三四百口盐井里,渝州南部的巴南地区虽然占不到五分之一,但这些盐井大多落在婺僚人手里,也是川蜀私盐的主要来源。

    虽然巴南地区是川蜀私盐的源头,但可惜巴南地区的地形更加深险,婺源人的寨子藏得更深,也因此通常不会直接威胁到渝州城。

    相比较而言,晏州、戎州南部山地里的山僚,对平原地区的威胁更直接、直观天佑四年,晏州山僚首领,曾率部直接攻下晏州,还与蜀军主力在泸州南部激战,杀伤蜀军五六千主力精锐后才被迫退出晏州。

    因此,这几年蜀国主要还是集中兵力,清剿晏州、戎州南部的山僚,而对巴南地区的婺僚人容忍较高。

    不过,从蜀国内部对盐利的依赖以及山僚人的经济来源等角度着手,加强对巴南地区的控制,才是更根本的解决之道。

    “以往蜀军拙于川东南兵马有限,主要又都驻扎在巫东硖州,借两国联姻、削减硖荆驻兵之际,侯爷上书力陈南线战略东移,经略巴南,是水到渠成之事,”

    韩谦窥着长乡侯王邕与景琼文眼里的疑色,隐约能想到他们在担忧什么,也知道人与人之间要建立信任是最困难的事情,何况长乡侯王邕、景琼文这些人出自神陵司一脉,心机阴沉,更难信任别人。

    韩谦却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将他的想法说出来,

    “而在贵主对清江侯生隙之时,侯爷显得对巴南事务极为熟稔,又有景大人数年软化之功,侯爷经略巴南建功立业,也便能指日可待了吧!”

    长乡侯与景琼文对望一眼,神色稍振,说道:“仅凭这副地图,想要谋经略巴南之事,或有不足,还请韩师不吝赐教。”

    韩谦点点头,现在各方面的时机是成熟了,但就算蜀主王建对长子王弘翼心生不满,要用次子王邕经略巴南,至少还需要王邕表现出有足够经略巴南的眼光及能力才行。

    王建总不能直接跟长子王弘翼说,老子就是看你羽翼渐丰不满,才一定要用老二分权制衡?

    蜀国此时想要平定川南,彻底化解酋首头目对僚人的控制性统治,可以用的策略很多,韩谦不会将最根本的传授给长乡侯及景琼文,只是重点谈及以夷制夷、析族推思二策,临了又说道:“侯爷欲图巴南,分以盐利,或可与思州杨行逢谋之!”

    思州位于辰水上游,横跨黔江、沅江流域,地域要比叙州、辰州更为广阔,此时名义上臣服于大楚,但州刺史杨行逢没有称王,实在是因为思州山水险僻、人烟稀少,称王还不如臣服于大楚做个土霸主更舒心。

    思州是比较彻底的羁縻州,除了每年象征性的向金陵缴纳一些贡赋外,军政诸事皆决于杨氏,金陵不能干涉,可以视为独立于楚蜀之外的一家独立势力。

    杨行逢控制黔江中上游的思州西部地区,蜀军想要经略巴南,与思州结盟,联手从南北夹攻占据黔阳中下游的婺僚人,无疑是最佳的手段。

    当然,想要思州出兵,自然要给以足够的利益。

    使川盐通过思州光明正大的流入黔中、南诏,杨氏得利甚多,而蜀国也能从中分得一部分盐利,可以说是双赢之事。

    至于他韩家父子能不能从中得利,会不会有一部分川盐经思州流入叙州,韩谦心想长乡侯王邕应该不会深究。

    再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韩谦要是献谋献策,自己白忙一场,也难以取信王邕、景琼文这些人。

    “黔江两岸皆是悬崖陡峭。婺僚人所建山寨,虽临江畔,但多居高崖之上,战船临之却难击,我大楚除了能造旋风炮外,还能造一种能放置在战船甲板上的蝎子炮。蜀国倘若向叙州购买二百具蝎子炮,我或可请三皇子特许恩准,将蝎子炮的图样一并售给蜀国!”韩谦继续说道,“当然,蝎子炮图样、祛瘴酒秘方,都是侯爷要极力争取才有可能获得的,不在此次的国礼名单里……”

    巴南山高林密,瘴疫极厉;此外,凭战船难攻峭壁,这些都是蜀军经略巴蜀,必须要克服的障碍。

    韩谦指定唯有长乡侯才能从他手里获得相当的制造技术及成品,也是要确保蜀国经略巴南至少有一部分事务需要长乡侯参与,至于其他的,则要长乡侯、景琼文他们自己想办法争取了。

    长乡侯求策,韩谦此时所提供的解决思路,可以说从战略到具体的战术都有到位体贴的建议,接着便要看他们自己怎么发挥了或者说看他们自己到底有多少实力进行发挥了!

    说到这里,韩谦担心时间再拖延下去,会引起他人的疑心,指着玄机壶,说道:“不能叫韦群他们察觉出异常,景公与侯爷怎么也得大醉而归。我嘛,自然是知道青梅新酒的深浅,少喝一些也不会叫人怀疑。”

    长乡侯王邕、景琼文对望一眼,知道再怎么样,此时也不能表现出对韩谦的不信任,怀着忐忑的心情,大饮两杯青梅新酒,才由清阳郡主醉态酣然的扶出雅室,各自大醉而归……

    …………

    …………

    回到侯府,长乡侯王邕没敢懈怠,差人拿来木桶,将刚才所食的酒菜呕吐一空,接着又饮下满杯温水,感觉到醉意稍减,身体的不适度也降低下来,才确认韩谦叫他们所喝的青梅酒确实仅仅是烈酒,而没有掺入其他什么东西。

    “怎么醉成这样?”长乡侯妃梁婉不知道素来海量、千杯不醉的夫君,为何走回来时都东倒西歪起来,关心的问道。

    清阳将今夜见面密谈的情形相告,梁婉也担心青梅新酒及玄机壶有什么问题,问道:“可有什么不适?”

    “目前看,仅仅是酒烈而已。”长乡侯王邕摇头说道,感觉到头还有些痛。

    “除了担忧金陵会大乱外,韩谦所献诸策,是否暗藏其他企图?”梁婉与韩谦就接触过一次,但听夫君及清阳描述后,也认定其人心机阴沉,总觉得此时得韩谦献策太过轻易了。

    事实上他们也是刚刚得知,在韩谦从岳阳出发后不久,其父韩道勋就奉旨调入金陵出任京兆尹。

    梁婉他们没有认识到,这件事其实也是完全出乎韩谦的意料。

    她们以己度人,不能体会到韩道勋身上那种为国为民、义无反顾的心志与情怀,而以阴谋家的眼光去看待韩道勋、韩谦父子,自然就会认为韩道勋必然是对局势有一定的把握,才会前往金陵就任京兆尹。

    如此一来,那韩谦所说担忧金陵形势随时会发生剧变,在他们眼里就极可能是一种托辞,也就更显得韩谦的献策居心叵测。

    “我在金陵时,削藩战事之前金陵就有传闻说楚帝要封韩家父子世袭叙州韩谦所献之策,涉及叙州利益颇多,目前看不出什么疑点。景公回去后,也会深思熟虑,我们暂且再等上数日,”长乡侯王邕说道,“我现在头晕得厉害,一切事待明天再说。”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江东去

    清阳出宫后没有独辟一府,以长乡侯府的西跨院作为居所。

    看大哥睡下,没有其他的不适,清阳才心怀忐忑的回到居所,将侍宦、宫女遣开,铺纸提笔醺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道: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此时雪停夜晴,一弯弦月透过轩窗照在案前,清阳凝眸看着宣纸上的这句新词,总觉得自己落笔太过柔弱,不能将这句新词的雄奇气魄刻写出来,便揭去一层宣纸,人站案前,重新落笔。

    如此数番,清阳感觉自己写了有几分意思,才停下手,美眸凝望窗外,仿佛大江浮空,无数英雄人物在其中载浮载沉。

    她皓月一般的柔荑素手托着雪腮凝思,是何等人物才能写下如此雄奇词句竟然落入韩谦这厮的眼里,而除了这首句之外,整首词的全貌又是什么?自己倘若委屈一下自己,与韩谦这心机阴沉的家伙套近乎,有没有可能知道真正的词家是谁,以窥这首念奴娇的全貌?

    清阳轻叹一口气,又将韩谦今日交给他们的一叠资料拿出来翻看。

    这些都是有关巴南婺僚的情报,韩谦交给长乡侯,以便长乡侯向蜀主王建进谏经略巴南时能做好更充足的准备。

    大哥现在喝醉了,清阳便将这些资料先拿过来翻看。

    也许她嫁给杨元溥,韩谦将是她唯一的盟友,但说来奇怪,她总觉得韩谦这人心机阴沉。

    她自幼容貌就惊艳绝伦,稍稍长大便有沉鱼落雁之姿,都不知道吸引多少男人的目光,这也给她在郡主身份之外另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杨元溥都被她迷得神魂巅倒,其他人即便顾着礼数,暗中窥望之事总是免不了的,但接触这么久,韩谦都没有怎么正眼看过她,这不是心机阴沉是什么?

    而韩谦将一堆资料拱手送上,却偏偏没有他口口声声说要拿出来的祛瘴酒药方及蝎子炮图样,说到底还是要他们这边一步步照着他划定的路径去走。

    韩谦这厮到底有没有旁人猜不透的心机呢?

    清阳看不透,却又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百无聊赖的翻看案前一大叠书页。

    清阳虽说琴棋书画诗词文赋无一不精,但也仅限于此,在宫中绝无机会去经世致用之术,也就搬入长乡侯府,能接触到一些宫里不能出现的事物,只是时日浅。

    韩谦今日所说诸多谋略,她听得也是似懂非懂,将材料拿过来,没想到刚翻看几页,就昏昏欲睡……

    …………

    …………

    “我看长乡侯、景琼文并无想象中那么兴奋,甚至颇有疑虑?”奚荏站在韩谦的身后,看着雪晴之后夜空浮现的新月,回想夜宴时长乡侯王邕与景琼文的反应,颇为迟疑的说道。

    “他们多半是得到我父亲到金陵出任京兆尹的信息了,我口口声声说金陵将有大乱,但我父亲此时又到金陵赴任,以他们的心胸,我怎么跟他们说,才能解释清楚我父亲一心为国为民的心志?”

    韩谦轻叹一口气,说道,

    “不过他们再疑神疑鬼,除开我所献之策,他们很难打开他们所需要看到的局面。而蜀主王建召见我,硖荆两地撤军都要拿出来给一个最终的答复,他们不借这个机会上书经略巴南,也将错失这个机会。所以无所谓了,即便这真是我给他们挖的坑,他们也得给我乖乖跳进去!”

    “……”奚荏看着韩谦坚毅而自信的削瘦脸颊,低声问道,“新词你真是才想出首句,后面的还没有填就?”

    韩谦回头见换回女装的奚荏,在月色下美腻如仙,笑道:“雕虫小技,有什么值得你如此期待的?”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奚荏轻轻吟道,“恰如新词所说,千百年来多少英雄人物层出不穷,又有多少人物风流能为世人传颂?我还记得幼时听我父亲说过,真正能令夷狄归于一统者,双手沾满血腥的英雄人物或许不可缺少,但真正令人仰望、想要融入其中的还是华夏道统,千百传世的华文名章乃是其熠熠辉芒……”

    奚荏的父亲乃是马元融在叙州任刺史时的佐官,之后又为马元融、冯昌裕陷害而死,叙州对这么一号人物记忆、传闻甚少,韩谦没想到奚荏父亲在生前竟然就提出文化融合的概念。

    奚荏的心智,与她这些年坎坷的人生有关,但想来也与其父自幼的谆谆教导脱不开关系。

    只是想到要抄苏轼的词去俘获奚荏的芳心,韩谦多少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了。

    “你在想什么?”奚荏抬头问道。

    这时候奚发儿叩门进来,递来一封书函,说道:“金陵信报!”

    韩谦接过信函,迫不及待的拆开起来。

    蜀都相距金陵有四千余里,要是都走水路,从金陵出发的信使最快也要一个半月将书函送到韩谦手里。

    虽然从金陵到硖州宜陵,以及从夔州奉节到蜀都,都可以骑快马通过,但硖州到夔州巫山长峡这段四百多里的水路却怎么都要十天才能通过,再加上前后的马程,再快也需要二十六七天,才能将一封信函从金陵顺利送入蜀都。

    韩谦拆开信函,信是冯缭遣人送来,确实是一个月前冯缭得知他父亲韩道勋赴任金陵后第一时间所写,在信里冯缭也是异常的震惊,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韩道勋赴任金陵的局面。

    当世的信息传递太慢了,人员物资的输送太慢太慢,韩谦暗感赵无忌顺流而下,速度要比逆流而上快出一截,但要赶到潭州见三皇子,加上召集人手,或许此时才刚刚赶到金陵!

    他现在要滞后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知道金陵最近的形势变化,他再神通广陵,有神鬼莫测之谋,对金陵那边瞬息万变的形势也是鞭长莫及了。

    他现在只能寄望冯缭、赵无忌他们能随机应变,寄望三皇子接到他的信后,能以轮戍的名义,及时安排三五千精锐返回金陵以策万全!

    …………

    …………

    金陵的冬季也是枝叶凋零,一片萧条。

    夜里下过雨,院墙外的泥巷里偶尔车马经过,都能听到一阵泥泞声,寒风吹过,到凌晨时就会被冻得结结实实,再到午时被太阳一晒、车马辗压,又会变得越发泥泞。

    这大概是金陵城内这个时节,最令人头痛的交通问题。

    金陵即便是江淮繁盛之地,但满城街巷,真正铺上砖石的也是极少。

    天佑八年时有人动议皇宫贯接南城的十里御街铺上石板,但核算下来,耗资太大无疾而终,最终只是铺上一层细砂了事。

    今天十二月八日,也是腊八法宝节,韩氏大宅明居堂内,明烛高烧,老太爷韩文焕用过宴后,正精神抖擞的高坐明堂之上。

    虽然韩谦使楚,韩建吉、韩成蒙、乔维阎等人在潭州任事,今日的韩家大宅里也是子孙满堂。

    韩钧、韩端自知不受韩谦待见,削藩战事期间也没有想能到三皇子麾前效力,但此刻在三叔韩道勋面前却十分热情、恭敬,端茶递水,令韩道勋也摆不出冷脸来。

    如今韩道铭乃是吏部侍郎,已步入大臣之列,而韩道勋所任京兆尹,更是位在诸部侍郎之上,韩府此时也可以说是盛极一时,风光已经盖过当年的冯家。

    不过,从韩道勋出乎所有人意料被陛下调入京中任京兆尹那一刻起,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眼下还没有到韩氏最鼎盛的时刻。

    等到三皇子继位后,韩氏才能迎来真正的登峰造极之时。

    到时候不要说一门两侍郎了,一门三尚书、三公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更为难得的,韩氏一族,从老太爷韩文焕起,一代比一代强,韩谦年仅二十二岁,就已经是正五品的潭王府咨议参军事,代表大楚出使蜀国迎亲,可能等到三皇子登基,便有资格直接进入枢密院或政事堂侍奉御前了,毕竟屡建奇功,又真正能得三皇子信任的亲近之臣,又有几人?

    “兰亭巷的宅子太过狭窄,父亲吩咐我这个月将南院收拾出来,另外又将南院东边的两进宅子买了过来,单独开了门户”

    韩道昌劝说韩道勋搬进大宅来,说道,

    “父亲年纪现在也大了,也就图子孙环绕膝前!”

    虽然老二将孝道大义搬出来,韩道勋也不想凑到这边,正想措辞要怎么拒绝,侍立身后的冯缭,却插嘴道:“兰亭巷的宅子目前住进去不觉得拥挤,但等少家主使蜀归京,大家少不得要替他张罗婚事,那兰亭巷的宅子怎么都不够用。要是另外准备,怎么也要一两年才能建一栋像模像样的宅子!”

    冯缭这么说,韩道勋都有些意外,他却不知道冯缭如此建议,实是赵无忌昨日率五十精锐部曲进入金陵时,所捎来的韩谦信函里有提及这些事。

    韩谦自然没有那么轻易就放下心里的仇怨,但考虑到金陵一旦发生动乱,就算形势大坏,以他父亲的性情,真未必就会明哲保身,出城撤入桃坞集军府避祸,冯缭、赵无忌等人也不能逆抗他父亲的意志,到时候就需要更多、更强势的人,说服他父亲从乱局中脱身出来。

    韩谦能猜到他父亲赴任京兆尹后,金陵众人都将意识到废嫡改立之事将近,而他大伯韩道铭、二伯韩道昌都会巴结过来,在信里要冯缭有机会便加强与大宅的联系。

    这样的话,一旦发生动乱,老太爷韩文焕说句话的分量,怎么都要比冯缭他们管用得多。

    冯家遭难之后,冯氏族人便随韩谦迁往叙州安顿下来,冯缭目前不再是冯家少主,从韩成蒙、乔维阎他们寄回来的书信里,韩道铭、韩道昌都知道冯缭现在极受韩谦的重用,视为心腹。

    冯缭竟然就建议老三搬入大宅,韩道铭、韩道昌还以为韩谦终于想到要放下以前的仇怨,借韩族的家势更上一层楼,也是满心欢喜,都顺势说道:“三弟,你便不要再推辞了我们现在也的确要替韩谦张罗婚事,韩钧这个年纪,儿子都生两个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拦街

    在韩家众人的眼里,赵庭儿的地位是不会得到承认的,众人趁着时辰还早,便议论满朝文武大臣里,有谁跟太子、二皇子那边没有牵扯,家势又能配得上他韩氏且能相形益彰的。

    当然了,冯缭今日就站在韩道勋的身后伺候,众人心里也都想着,韩氏一族即将走上登峰造极的一刻,怎么都要防范着冯家之祸在他们身上重演。

    想到这里,韩道铭瞥了一眼明居堂内,除了自家子侄外,也就冯缭、赵阔几个嫡系心腹,他便示意性子还不够稳重的年轻子侄都先退下去休息,接着才往前倾过身子,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问韩道勋:“有人传言说陛下有意使韩家世领叙州刺吏一职,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叙州虽然偏于一隅,乃是汉夷杂居、瘴疫遍野之地,但真要封给哪家,其封赏之重不下王侯。

    即便削藩战事之前就有这样的说法,而且这样的说法也是从宫里直接传出来,但当时大家都猜测这是要安韩道勋、韩谦父子的心。

    因为当时对朝廷来说,拿叙州换湖南行台另七州,也是极合算的买卖。

    不过,削藩战事如此顺利的进行这一步,天佑帝还会不会承认这样的承诺,那就难说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韩道勋也觉得有时候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

    只不过韩道勋到金陵赴任京兆尹已经有一个月时间了,照理来说,朝廷早应该派新人接替韩道勋的叙州刺史一职了。

    韩道勋作为吏部侍郎,也参与吏部这边选定几个人选,进奏上去请陛下定度。

    不过,有关叙州刺史新人选任命的奏折,都被留中封存了,以致韩道勋此时还兼着叙州刺史一职,遥领叙州军政事务,韩道勋心思也禁不住便有些活泛起来。

    辰州很多官职,都是由土籍大户世领,叙州比辰州还要险僻,汉夷杂居情况更复杂,需要强势人物坐镇才能稳定形势,如此看来,由韩家世领刺吏一职,也算不上什么非分之想了。

    韩道勋苦涩一笑,说道:“我未尝听闻此事,大哥你们也莫要道听途说。”

    韩道勋想到他毕生心志便是要削强豪、强国体,使天下能早日削弥战乱,谁曾想削藩战事之后,他父子二人却先成为名下拥有上万亩田地、十数座匠院作坊、三百家兵部曲、三百多户奴婢、数千佣工的强豪一族。

    虽然这些事都是韩谦一手掌握,但韩道勋也清楚,不需要额外补贴龙雀军,这几年在叙州所建的十数座匠院作坊,每年少说能谋七八万缗钱的巨利。

    韩道勋也不想在这种问题太多纠缠,看时辰不早,便站起身来与老父子告辞,带着冯缭、赵阔等人离开。

    在赵无忌、赵阔率领诸多护卫的簇拥下,韩道勋乘车离开大宅,一路泥泞而平静,眼见兰亭巷就在前面,突然前方传来示警声,赵无忌勒住马,示意左右众人护住马车停下来小心戒备。

    “怎么了?”韩道勋揭开帘子往外探望,这时候两名护卫用身子挡住左右,防止附近有刺客持弓弩藏在暗中觊觎这里。

    “应该有不明人物挡道。”赵无忌勒马靠过来,一边派人前往探看,一边跟韩道勋解释。

    “虽然是夜里,但保不定左邻右舍夜里有什么急事出门,你们莫要搞得风声鹤唳。”韩道勋说道。

    “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冯缭在一旁劝道。

    韩道勋也没有坚持,示意赵无忌一起去看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又隔着车窗子,压低声音问冯缭:“你们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冯缭有什么事敢瞒大人?”冯缭说道。

    “倘若没有什么事情,为何要如此风声鹤唳?”韩道勋不满的瞥了一眼冯缭问道,他哪有那么好欺瞒?

    “大人就任京兆尹,满城就传陛下要废嫡改立,少主知道这事,总是要防备有人会狗急跳墙对大人。”冯缭不动声色的说道。

    韩道勋轻叹一口气,知道他使唤不动冯缭,又跟赵阔说道:“你去前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阔策马隐入夜色之后,片晌后,他在两名斥候的陪同,带着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厮赶回来,禀告韩道勋道:“此人拦街告状?”

    赵无忌无奈的跟在赵阔身后回来。

    冯缭打量赵阔带回来的小厮,眼瞳里满是疑色,看到韩道勋要下车,忙劝说道:“哪有半夜拦街告状的道理?大人,我看还是将这人赶开,着他明日到府衙递状纸便是。”

    承续前朝旧制,韩道勋身为京兆尹,不仅金陵城及辅县的刑狱诛诉状皆受他管治,也有权力接受其他州县的诉状,在刑狱方面的权柄,与大理寺、御史台及刑部是相当的,京兆尹通常又有小刑部之称。

    地方上有什么冤情,跑到金陵来告御状,通常都是将状纸递进京兆府衙门,但状纸也是层层递交上去,不可能直接递到韩道勋手里。至于意图闯皇城大门外,即便不被乱刃砍死,一顿棍棒也要打下几层皮来。

    借着气死风灯透出来的光芒,冯缭看到年轻小厮脸上惊恐有坚毅,或许是真有什么冤情要陈述,但能知道韩府在兰亭巷,又恰好赶在韩道勋从大宅夜宴归来时拦街,他怎么都不相信事情会简单。

    冯缭便想着他先将人扣下来,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再交给韩道勋处置为好。

    “时辰尚早,先看看他有何冤情要申诉,也无妨碍,”韩道勋示意赵阔将那小厮带到车前来,问道,“你半夜拦街,是有何事要诉?”

    “小人周挚,乃内侍省尚内仆局小宦,少监沈鹤大人生前时,曾在沈少监跟前听过使唤。沈鹤前往潭州宣旨,归京后便身染重疫而亡,尚医局诊断为沈少监在潭州不幸身染瘴疫,但实际沈少监离京前往潭州之前,身体就严重不适,他实是受奸小所害,中毒身亡。小人拦街,乃是为沈少监鸣冤!”小厮趴在车前,砰砰叩头,喊冤道。

    冯缭难抑内心震惊的看往左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来:

    沈鹤之死,他是最清楚详情的,而且沈鹤临死时身前所侍候的两名小宦,都被幕后指使者找借口灭口掉,眼前这名喊冤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这个叫周挚的,从怎么知道他们这时候从韩家大宅回兰亭巷?

    是谁隐藏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冯缭硬着头皮跟韩道勋说道:“听他空口胡言,沈少监即便死有隐情,这案子也不该是京兆府接下。”

    京兆府是有权力接金陵之外的州县诉状,但还有一条规定就是京兆尹小事独断、大事奏决,也就是说像涉及到内侍省少监这个层次的人物病死迷云这样的案子,京兆府还是要转交出去,是没有资格处置的。

    要不然的话,京兆府就是“超级刑部”,而非“小刑部”了。

    韩道勋神色凝重,轻蹙眉头仿佛有山岳压着,看向冯缭,语气沉重的问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少监染疫病逝是有隐情喽?”

    冯缭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韩道勋眼瞳里蒙上一层阴影,谦儿百般遮掩的难道就是沈鹤的真正死因?

    韩道勋没有理会冯缭劝告,径直跟车前的周挚说道:“你先将状纸递过来……”即便这案子轮不到京兆府管辖,但他却是可以接诉状的。

    冯缭头大如麻,一时猜不到是何人在背后作梗,但想到要是将沈鹤病死迷局揭开来,特别是经韩道勋之手揭开盖子,心皮就一阵阵发麻,实在不知道这事会掀起何等的波澜,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强行将眼前这自称是内仆局小宦的周挚拉开!

    …………

    …………

    在兰亭巷对面的巷子深处,在月色照不到的暗影里,停着一辆黑黢黢的马车,仿佛蹲踞在夜色里的凶兽,紧盯着对面兰亭巷口的动静。

    光线昏暗,相距又远,除了一点模糊的光影,根本不可能将兰亭巷口的情形看真切,但没有太大声的喧哗传出来,表现一切都如原计划进行。

    楚州馆知事殷鹏站在马车旁,隔着车窗见王文谦如雕像般坐在车厢里一动都不动,似乎并无关切周挚拦下韩道勋车马驾会发生什么。

    “沈鹤中毒身亡之事,潭州应该早就密奏陛下,而陛下随后将韩道勋调到金陵,应该也是对这事的应对,大人为何费这般劲将周挚找来?”殷鹏颇为不解的问道。

    “沈鹤中毒身亡,陈行墨替之侍奉崇文殿前,只可能是安宁宫幕后为之倘若陛下铁心要立三皇子为嫡,将韩道勋调入金陵后,断不可能一个月过去都没有其他动作我怀疑潭州那边并没有将沈鹤中毒之事密奏给陛下,而是有意放假消息来安我们的心!”王文谦不急不徐的说道。

    “大人是说子珩先生的行藏已露?”殷鹏惊疑的问道。

    “子珩的行藏露没露,只要看韩道勋会不会接下这桩案子,便知道了。”王文谦说道。

    “不对啊,对外隐瞒沈鹤中毒这事,从头到尾都是韩谦为三皇子筹划,韩道勋没有理由不知晓啊,大人拿如此费力将周挚找出来试探韩道勋,不是缘木求鱼?”殷鹏疑惑的问道。

    “你对韩道勋其人的秉性还不了解,韩道勋与其子韩谦实际上并非一路人,你以为韩道勋这些年与韩氏行同陌路,真是沽名钓誉装给世人看的?”

    王文谦透着微弱的灯光,瞥了殷鹏一眼,说道,

    “倘若韩谦真如子珩密信所说的那般,对外隐瞒沈鹤中毒之事而密奏陛下知晓,那他们确实没有必要瞒着韩道勋;但是,倘若子珩被韩谦此子骗过,那韩道勋多半也会被韩谦蒙在鼓里,并不知详情你们明天找京兆府里的暗线,接触到周挚,问清楚韩道勋知道沈鹤毒发身亡真相后的反应,事情就差不多能**不离十搞清楚了……”

    “他们为何要向陛下瞒住这事,而陛下倘若不知道此事,为何又要调韩道勋回朝?”殷鹏还是不解。

    “他们瞒住陛下,道理很简单,他们怕陛下会调楚州兵马渡江,而他们在潭州刚刚打完一仗,龙雀军刚刚扩编,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三皇子年轻虽轻,但对皇位的热切,比你所想象的要迫切得多,”王文谦说道,“至于陛下为何要调韩道勋入朝嘛?听闻陛下最近身体有所不适,或许是真想很快就将立三皇子为嫡的事情定下来吧?”

    “陛下身体不适,会不会也被安宁宫的人动了手脚?”殷鹏问道。

    “先确认陛下与韩道勋知不知道沈鹤中毒这事,要是他们真不知晓,事情可能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王文谦说道,“你安排好船,只要一确认这事,我便与?儿回楚州!”

    想到滔天巨浪很可能即将掀起来,想到背后所藏的惊天杀机,殷鹏背心也是一阵寒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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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介绍:
唐季既没,诸侯崛起,天佑帝起于草莽之间,于江淮地区创立楚国已经十二年,与占据中原的梁国以及占据河东、幽燕地区的晋国,成为当世最为强大的三大霸主,天下征战不休、民不聊生……【楚臣书迷群,QQ群号:808859328,微信公众号:gengsu1979】楚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楚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楚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