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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扬州刺史     民贼txt下载     民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汉王刘轨

    高元看着远去的长孙云相,微微摇头,他这个曾经的学生已经有了别样心思,虽然嘴上说的光明正大,义气干云,不过他却明白,长孙云相并没有说出心里话。

    有了别样心思也好,现在高元也没有太多时间消耗,只有从高定周内部分化,他才能找到一举击溃的破绽!

    临淮县城如今已是汉王的天下,高高飘扬的汉字大旗耀武扬威,如今淮河以北多个州县都已飘扬着汉王的大旗,刘轨控制的地盘已经从山东向北越过刑州,向南则直抵淮河,西距京师洛阳也不过只剩三四百里之遥,可以说,如今的汉王刘轨俨然已是天下流贼之首了,不仅地盘广大,就连活跃在河南和河北的流贼也尊奉他为汉主,就连曾经的中原三大寇之一的小曹操平三郎也已俯首。

    只是,暂时借用了临淮县老爷书房的汉王刘轨却是愁眉不展,如今他手里有了数十万大军,对外号称百万,可谓是兵强马壮,有了这些,他也开始重视学习朝廷行军打仗了,如今他的汉王军有模有样,论起战力来,甚至已不下于一些朝廷卫所军了,同样的,朝廷指挥作战必备的沙盘,他也完整的复制过来,虽然不如朝廷大员的精良,不过一草一木确然尽收于眼底。

    然而此时的刘轨却无心关心这些旁支细节,他现在是坐困愁肠啊,手中白白有三十万大军,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全山到得淮南之后,根本不与之战,只是坚壁清野,让刘轨想战也无法战,只能每日盯着宽阔的淮河水默默发愁,赵三爷更是愁的两鬓都有些花白,三十多的人,看起来却是四十好几的模样。

    如今急于一战的是他刘轨而不是全山,全山坐拥淮南大好河山,兵精粮足,而刘轨所控制的地域虽然也非常广阔,地跨千里,连州数十,不过中原地区久经战乱,人丁凋零,更别说那沃野千里,如今却是人烟罕至,十里无人烟,百里无鸡鸣,他根本没法与全山一力坚持下去。

    赵三坐在一边,气恼的抓着脑袋,武全也是摇头叹息,刘轨翻着白眼,对着这几个人没好气的道:“你们除了哀声叹气,就不能出点主意?”武全叹了一声道:“王爷可知,顿兵于坚城之下,不克可是最伤士气的啊!”“我怎不知?”刘轨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是,自古造反一条路,况且我已打下半壁江山,更无拱手相让的道理!”

    此时的刘轨,早已不是当年为民提三尺剑的刘百户了,在不断攻城略地之后,他整编军队,以周礼建立了六军,六军分别为上、中、前、后、左、右六领军,每军下设三卫,每卫辖兵万人,是为天子禁军,而在地方,他多设团练,也设州府县治,招揽士子为官,虽然初始之时,很多大族不愿合作,他也只能寻得一些不得志的平民子弟与自己合作,而随着他不断攻城略地,甚至正式开始建立自己的小朝廷之后,在他打出为先帝复仇的名号之时,越来越多的世家大族与他合作,他,刘轨,如今不再是刘百户了,而是堂堂的汉王!

    试问汉王又如何愿意倒在离大好江山近在咫尺的地方呢?

    赵三沉默了许久,缓缓的说道:“末将倒是有一策,或可解此之困!”刘轨闻言,眼中光芒大盛,连声道:“三弟莫要客气,快快请说来与众位兄弟听听。”

    赵三皱了皱眉,他如今已是六军之首的上领军大将军,封爵城阳侯,赵三是最尊礼仪的,他一向认为上下有别,君臣尊卑不可乱,在刘轨称汉王之后,他就一力以末将自居,只是汉王依然不改当年的结义兄弟形象,这绝非是为人君主该有的表现,不过,如今尚是乱世,需团结兄弟,所以赵三虽然有些厌恶,却也不会多说什么,拱手道:“王爷莫非忘了郁州和崇明?”

    郁州?崇明?刘轨想了半天,才想起在大海上,原来还有一些岛屿是他的,不仅仅是郁州、崇明,还有浙江明州外海的那些群岛,一年之前,赵三撤军之后,不顾自己的军令发兵围攻这些大岛上的海盗,把那些岛屿全都纳入自己的版图,当时,因为赵三不遵军令带走三四万军队,刘轨还曾大发雷霆,好在后来赵三在郁州、崇明等岛屿上屯田种粮,为他贡献了大量军粮,才让他不再心怀芥蒂。

    “王爷,崇明、郁州的背后是什么?是淮南、江南之地啊!”赵三早就等这个机会了,他一直认为用兵当奇正相辅,刘轨陈兵数十万与全山对峙淮河南北,是为正,正难克,则需奇相辅,赵三两眼放光的道:“王爷,若是给我五万军队,加上郁州、崇明的五六万军队,那可是十多万军队啊!若是我从郁州、崇明、明州出战,如今整个江南、淮南大军多在淮河一线,整个江南几乎不设防啊!”

    赵三的手不断在地图上比划,从郁州出发,沿淮河北上,围海州、徐州,再从崇明北上,取扬州、楚州等地,则整个淮南东路将连成一片,而另一路,则从明州登陆,攻伐越州、温州、台州等地,浙江如今是真正的兵力大虚,军队十不存二,一路收集不满于大周的流民,甚至可以打出为先帝复仇的旗号,争取部分不满新帝的地方官相助,如同两只大手北则横扫淮南东路各州县,南则吞灭浙江各州府,赵三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的两只大手,齐齐向长江下游的一座城市汇去:南京!

    南京金陵府,天下五都之一,南京陷,则整个大周南方必乱,则一步棋走下去,是要搅得大周天翻地覆啊!

    不仅仅是刘轨,就是一向自诩知兵的武全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赵三,赵三那器宇轩昂的表情,那智珠在握的兴奋,哪里像是一员大将,不自然的,他又看了一眼也是满脸呆滞的刘轨,上下立判…与赵三的胸怀天下想比,这位汉王殿下,刘轨十足就是个小富即安的乡下土财主啊…

    “咕咚,”刘轨噎了口唾沫,两眼发直的道:“三弟,你…十万人就够了吗?”“足够,”赵三满面红光的笑着说道:“大哥也知道,末将从不夸海口,只要大哥的二十万大军守在这里不动,那全山也不敢动,全山不动,则三个月之内,末将必横扫淮南、江南之地!”

第十三章 赵三献策

    “三个月?”这次刘轨是真的坐不住了,他跳了起来道:“三弟,你是在和老哥开玩笑呢吗?老哥我如果能再撑三个月,何必这样坐困愁城呢?”

    一丝失望从赵三的眼中闪过,他这位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太注重一城一地之得失了,山东河南之地如今屡遭兵荒,早已是取之无意的地方了,然而刘轨只想着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若是他真的有眼光就应该看到江南淮南之地才是真正的帝王之基,再说若是江南淮南大乱,全山也必然军心大乱,到时候河南山东之地都未必会失去,若是江南淮南山东河南之地连为一体,则挥兵西向,谁敢不从?

    可惜,刘轨的眼光实在是太浅了,武全心中微微叹息,之前的他是靖国公韦震安排来插入义军内部的,本来是为了牵制梁王势力,而今梁王不再是梁王,而是新帝章平帝,他武全也失去了牵制作用,这时他不免为自己的将来计。

    没想到的是,刘轨在山东蛰伏半年,随后大展宏图,西取河南之地,北上收河北南部州县,东并有整个山东,南下与朝廷大军相抗,一时间天下英豪皆以汉王马首是瞻,聚兵号称百万,雄兵数十万,地方千里,未必没有成为一时之雄乃至一国之君的可能,这时的武全就已经完完全全成了汉王麾下的臣子,领上领军左卫大将军,封淮南伯,他全心全意的为刘轨服务,目的就是能成为从龙之臣,乃至成为开国功臣,到时候,光宗耀祖自不必说,甚至封侯拜将也大有可能。

    只是,这些天来,刘轨的决策真的很让武全失望,顿兵于坚城之下已经犯了兵家大忌,而今赵三的破局之策又被否定,刘轨的眼光根本难以成为一时之雄啊!倒是赵三,武全忍不住又看了赵三一眼,此人在汉王军中是仅次于刘轨的二号人物,也深得军心,可以说汉王军从散兵游勇的流贼走向朝气蓬勃的精锐完全就是此人之功,若是这样一个人物统领汉王军呢?武全双眼放光,良禽择木而栖,刘轨不是参天大树,那他就要想办法找到另一棵可以承载他的野望的大树。

    燕老五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过于沉寂,咳嗽一声,作为汉王军目前的第三号人物,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大哥,三哥所说虽然有点难以施行,不过三哥的另开战场倒是上策,凭什么全山窝在淮南,老子我们就要陪他窝在淮北?”话糙理不糙,的确,这些日子来,他们这些人都过于拘泥于与大周主力军团对峙了,赵三一句话倒是给他们打开了思路,他们凭什么要和朝廷的军队对峙呢?

    汉王军本是流贼,流贼最擅长在什么?就在于流动作战,疲敌耗敌,待得敌人有所松懈,就如同饿狼一般狠狠的咬上去,刘轨心中大悦,哈哈大笑道:“老五说的有道理,这还多亏三弟给咱们开了思路。”赵三勉强笑了笑,回了座位,不再言语,只是神色中的失望之情一览无余,刘轨见了不由心中有点不痛快,不过想想都是老兄弟,一时口角难免会有点挂不住,老三应该只是爱面子吧?刘轨也不再多想,转头道:“那么众位兄弟,咱们细细寻思一下,我们该怎么给狗贼们一下狠的?”

    打哪里?一时间这些大老粗们都有些面面相觑,燕老五他们本就是穷苦百姓出身,哪里带过兵?武全如今心里有了其他心思,就更不会插手这些争论了,而且在他看来,最好的决策就是用赵三之策,出兵淮南江南,尽取南方之地,则帝王之业就成了一半了,可惜,刘轨…至于赵三,他倒是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被自己大哥否决,他沉思了片刻道:“王爷,末将有三策。”

    “好,不愧是三弟!”刘轨满意的笑了,其实他刚才说出兄弟一起商讨,寄予厚望的还是赵三,他这个三弟的确非同一般,也一向倚重如左膀右臂:“三弟有话就说,兄弟间不用多客气。”

    赵三恭恭敬敬一礼,又向众位将士抱拳,才缓缓的道:“上策还是末将之前提到的攻取江南之地,王爷既然不用,那末将也不多言。”刘轨闻言皱了皱眉,对于赵三纠结于取江南之地,他第一次犯了嘀咕,为何自己这个兄弟一心取江南?十万军队一旦真的取下江南,他自己这个兄弟还会是兄弟吗?到时候坐拥江南千里山河的赵三,若是想打出什么旗号,比如吴王、越王,他还能制住这个三弟吗?

    赵三没有察觉到刘轨一闪而过的猜忌,又道:“中策则是联合河北何炯,三边高定周,互为犄角,我们可借道何炯,与高定周连兵,则三军连为一体,整个北方将为我等所有。”刘轨眼皮又是一条,三军联合,谁为主?谁为辅?若是论军力,他刘轨当之无愧,但若是论正统,论精锐之数,高定周比他还有优势,先帝亲封的河西郡王,统有三边精锐,再加上深孚众望,他刘轨根本没有一点优势,难道说要他拱手相让汉王之位?一丝不满从心中升起,刘轨喘气声也渐渐大了起来:“那么还有一策呢?”

    “还有一策?”赵三微微叹息,他就知道自己这位大哥不愿放弃那虚无缥缈的汉王之位,其实如今天下大势未知,周未亡,此时有什么好争那个虚位呢?若是有一日共灭了章平帝,到时候再逐鹿中原有何不可呢?赵三干咳两声,清理思绪道:“还有一策就是分兵,崇明、郁州之兵出淮南,山东之兵下徐州、海州,一举捣乱整个淮南东路,只是…我们不知淮南虚实,而且海州、徐州都是坚城,很难有所建树。”其实赵三想说的是淮南得之无益,得了淮南东路,不取江南,他汉王军不过多占了几个州县而已,对全局影响甚微,甚至全山大可收缩兵力,沿运河、淮河设防,加上长江天险,这一战反而会造成分兵,实非上策。

    刘轨却是不这样认为,淮南东路,扬州、海州、通州、楚州、徐州皆是富得流油的地方,若是攻取整个淮南东路,他汉王军财力大增,何惧周军反扑?一时间,不由得喜形于色。

    赵三看出刘轨的欢喜,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三策之中,最为下策却被自己的大哥奉为上策,他们汉王军还有希望吗?

第十四章 分

    草莽之气未改,武全也微不可查的摇头。

    赵三的攻取淮南东路之策虽然是提了出来,只是具体怎么实施,刘轨有些头大,淮南东路乃天下财源所在,朝廷精兵必然不少,不过几经征调相信淮南一带兵力已经有些空虚了,只是他们这些出身草莽之人又怎知淮南虚实?

    刘轨不由自主的又看向了赵三,赵三无奈的一笑,道:“王爷,末将也不知朝廷军队虚实,不过以常理论,王爷大军驻于泗州,与濠州隔河相望,而东面就是宿州与徐州,全山既以大军隔河相对,疲我之军,则淮南精兵应在徐州,待得我军疲累不堪,突然杀出,我军腹背受敌,必是一败千里。”

    赵三斟酌着语气,思索着道:“淮南东路各州府驻军必然大部被调往前线,故楚扬二州应该很是虚弱,而挡在我军身前的徐海二州,徐州有重兵,则海州空虚,毕竟我大军出山东,全山一力防御却兵力不足,只能收缩兵力,暂撤海州之军,若是王爷出兵海州,由海州南下,淮南东路诸州府应可望风而靡。”

    刘轨细细想了想,如今山东一带他只留下了地方团练而已,可谓精兵尽出,全山却在海州毫无动作,那只能说明海州根本无力出兵山东,那么也就是说海州兵力必然不多,一丝喜色闪过刘轨的眉眼,赵三见了,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跪倒在地道:“大哥,请听三弟一言,慎用下策啊!”

    刘轨双眉微微一跳,不满的盯着跪倒在地的赵三,冷冷的道:“三弟为何认为取淮南东路各州是下策呢?淮南东路乃是天下财富所在,取之我军并实力大增,怎是得之无用之地?”赵三泣声道:“大哥,淮南东路不可取之处就在于此乃天下财源所在啊!”

    “自古无王朝起于淮南,非因为此地不肥沃,生民不众多,物产不富庶,真正的原因就在于淮南太重要了!”赵三哀声道:“淮南乃四战之地,自古非立国之地,无天险相佑,则必难保矣!”

    昔年三国并立,却魏吴两国独不重淮南,不是因为淮南不富庶,而是由于淮南地太好了,无论是吴国,还是魏国都不会准许自己的对手利用淮南发展国力,若是真的开发淮南,反而会因为敌国不断骚扰削弱国力,因此两国几乎同样的视淮南为无物,而今汉军与周军交战,也正如魏吴二国,若是夺取淮南东路各州府,周绝对会全力回击,到时候淮南东路得之无益,弃之可惜,汉军很可能会不断投入大军反复争夺,这样无形之间反而削弱了自身实力。

    几乎是泣血般,赵三哽咽的说完了一腔肺腑之言,只是刘轨的眼中没有闪过犹疑,也没有闪过不忍,唯有一丝冷漠,他长长叹气道:“既然三弟不愿意出征淮南,那大哥就代劳了,”他猛的一挥长袖道:“传我军令,上领军大将军赵承昌暂为泗州总管,坐镇泗州牵制全山部,我,孤亲自领军十五万,攻取淮南东路诸州。”

    赵三无力的闭上了双目,深深的悲哀,或者是恐惧从他心里散开,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从他的那位一向敬重有加的大哥眼里读出了猜忌与冷漠,自古帝王多薄情,更无论开国之君,刘邦能大杀功臣,他这位大哥又何能例外?只是,如今大业未成,刘轨却自陷困地,到时候,得了淮南,失了天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次日清晨,刘轨亲率中领军、前领军、后领军,并自己的亲军十二万众东向,在海州附近,那里还有三万精兵,刘轨此战对于淮南东路志在必得,因此也把身边的几位最为亲信的弟兄都一起带走,留给赵三的不过武全等新附将领。

    好在赵三威望在,也能震慑全军,赵三虽然在昨夜献策连续被刘轨漠视,不过对于牵制全山军还是很是用心的,他把剩余的不足二十万大军分成三部,让军队不断变换阵营,装出依然有三十万大军的样子,只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能撑住三个月就算非常成功了。

    武全作为副帅长伴在赵三身侧,在赵三身边,他更加意识到这位年纪不大的主帅才是真正的英主,他在等待机会,手握近二十万大军,凭着所谓的兄弟义气,他相信赵三不会让他失望的。

    这日夜,忙碌了一天的赵三解去战甲,笑呵呵的对武全道:“武将军,你也早些休息吧,这些日子还要有劳将军。”武全连连摆手道:“大帅此言折煞了末将了,这些日子来都是大帅在忙里忙外,我这个做副帅的倒是清闲。”赵三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武全只是自谦之语,赵三知道武全本来的身份,作为朝廷大将的万忠可能初始来投的时候,的确居心不良,不过到得如今依然不离不弃,私下里,赵三还是明白了万忠所思所想,如今大周大厦将倾,武全无奈之下也只能良禽择木而栖。

    “报,大帅,有故人来访。”刚刚准备安歇的赵三突然听到了亲兵的声音,故人?他哪里来的故人?一丝疑惑从心中升起,赵三披上一件披风道:“那故人在哪里?”亲兵垂着手道:“在帐外候着呢。”“哦?那位故人?”那亲兵也是很是迷茫,只是道:“那个人很是奇怪,只说了西北探花问候百户安好。”

    百户?自然就是刘百户了,刘百户本是刘轨的军职,当年在河北起兵之前,刘轨也是府军百户,而他赵三还是个副百户呢,只是这几年来,随着声势的不断壮大,叫百户越来越少,这几个月来,更是人人称为汉王,而西北?探花?赵三突然双眉一跳,他想起了一个人,同样是探花郎,同样在西北!

    想到这里,赵三连忙换上了长袍道:“快快有请故人。”

    走进帐中的是一个中年人,灰头土脸,长相很是普通,只是一举一动中皆很是收敛,呼吸均匀,明显是各身手不凡的高手,那中年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左右,身子不高,若是放在平常,你也只会当作是个贫苦庄稼汉,只是他的双目中不时闪过的一丝精光,却让人不寒而栗。

    是家臣,更是死士,赵三一眼就看出了此人的身份,他坐在帅案上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这个中年人低声笑道:“先生很是不巧啊,我们王爷不在军中。”“我知,甚好!”那中年人根本没有一丝惧意,不紧不慢的走到距离帅案不过一丈之处,跪坐,与赵三对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唇边散开:“我家主公说了,若是见到刘汉王很好,若是只是见到赵侯爷,那可就是再好不过了!”

第十五章 破局

    风雨萧瑟之间,已是暮春三月,此时的洛阳应是花枝招展,暖风醉人吧?高定周站在灵武城上,俯身向远方眺望,灵州本是前朝朔方节度使治所所在,百余年来,天下饱经战乱,而这处得天独厚的所在,反而格外的宁静,灵州所在之处,是为河套之西套,黄河灌溉四方,竟然留下了一片沃土。

    经历一番征战之后,高定周手中的军队大为折损,最为惨痛的损失莫过于夏州之失,夏州一败,程济时的三万大军全军覆灭,更重要的是维系他与长孙云相之间的联系完全断绝,如今高定周甚至不知道长孙云相到底在什么地方。虽然退到灵州之后,合兵李权,他手中的军队还有十万余人,与高元带来的精兵不相上下,不过士气经此大挫之后,军中已是人人自危。

    高定周现在必须重振军威,否则这支军队甚至都不需要高元挥师西向,就会军心溃散,到时候收无可收,他也只能引颈就戮而已,只是怎么重振军威,高定周很是头痛。

    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的来了,高定周没有回头,身后的亲兵小声道:“王爷,是李将军来了。”他当然听出了李权的脚步声,军中多是粗坯,唯有李权是读过诗书的,他虽然也悍勇,不过平时行止却是颇有章法,循规蹈矩,这也是高定周最为欣赏的所在。

    “王爷…”李权欲言又止,“李将军,你表字什么?”高定周笑了笑,他感觉到李权站到了自己身边,突然发问道:“话说认识你这么久,我竟还不知道将军的表字。”“表字连州,这是先生给我取的字呢,”似乎想起很久远的事来,李权双目有些迷离的道:“我入县学之时,才不过十四岁,当时在七里八乡已算是了不得的人才了…”

    高定周微笑着听李权絮絮叨叨,的确,县学最多也只有百余书生而已,中原大县聚民不下万户者亦不少见,几个乡甚至都很难出一个诸生,更别说十四岁就成了诸生,这可是大部分读书人一辈子求之不得的,“十七年已过,尚如一梦中!”李权长叹一声,微不可查的摇头:“不是王爷问起,末将都忘了自己竟已届而立之年了。”

    “韶华白首啊…”高定周也叹息一声:“原来连州兄长我整整五岁呢。”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千里河山,已近日暮之时,日薄西山,余晖如金,铺满了整个秀美的大好河山,“我想去攻萧关,那里是破局之地。”沉默了许久的李权突然说道,“萧关天险,何以破之?”高定周没有问为何要破萧关,为何萧关是破局之地。

    李权双目精光一闪,果然,这位河西王根本不是所谓的自暴自弃,这些日子来,高定周尽集精兵于灵州,固守不出,军中早就流言蜚语不绝于耳,有说高定周就是公孙瓒,打算玉石俱焚,有说高定周其实早就准备接受朝廷招安,安安稳稳去做个逍遥王爷,李权一直不信,只是,这些日子来,高定周全然不顾军中之乱,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今日来见高定周,其实是抱了成则为君效死,败则舍君而去的心思,只是,没想到蛰伏了近半个月的高定周,其实心中已是早有见教。

    “王爷好一招韬光养晦啊!”李权不禁大笑起来,高定周波澜不惊,道:“若是我不这般韬光养晦,怎能让军心思动,又怎能让那些人把灵州不稳的消息传去萧关呢?”

    军中有朝廷奸细,甚至地位不低,高定周早有了几分把握,高元的确是一代名将,然而高元一向谨慎,怎敢行如此大胆之举?轻兵取夏州,左骁卫中杀程济时,洛口设伏待长孙云相,兵困长孙云相,每一步,紧紧相逼,似乎他高定周河西军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那只有一种可能,军中有内鬼,而且这内鬼必然能知晓中枢之事,地位着实不低,然而如今正是临敌之时,高定周没法大动干戈,已然是军心思动,这时再行诛杀,必然会人人自危,那无异于自导死地。

    所以高定周没动内鬼,非但没动,他反而因势利导,好好的利用了一番这个内鬼,这个半个月来,高定周对军事不闻不问,军中风波不定,趁机高定周也让自己的死士们盯住了那几个心怀鬼胎之人,同时,又放任他们通风报信。

    萧关守将独孤宏是个极为谨慎之人,他的职责是死守萧关,因此即使得到这些讯息也会置之不理,只是西京留守派来支援萧关的将领却不是这样的人,奉天兵马使文渊甚至官职还高于独孤宏,这些时日来,碍于独孤宏的威信,虽然高定周军中三心二意之人不断传来消息,他倒是还能忍住。

    然而忍三天能忍,忍十天呢?高定周毫无收服军心、重整军威的举动,就连独孤宏都不由开始怀疑高定周是绝望了。

    高定周绝望是有道理的,夏州之战的彻底战败,把高定周与他的真正核心所在,胜州、前套完全割裂开来,而长孙云相主力军团被困在黄河对岸,无力抽出兵力,待得夏州重整完毕,夏州军如狼似虎的像刺刀一样刺向胜州,长孙云相溃败只在旦夕,而胜州前套一定,灵州虽有十万大军,高定周又有什么办法呢?孤军而已,朝廷自可以绝对优势碾压过去,高定周除了战败身死或者献城而降以外别无他路可以选择了。

    所以,当文渊再度请战之时,独孤宏也决定不再阻拦了,文渊手中的军队本是戍卫西京的精锐,有两万人,为了安全起见,独孤宏又抽调五千大军给了文渊,合起来两万五千大军,准备拔除灵州外围高定周的散兵,彻底把高定周军困死在灵武城中。

    而至于萧关,独孤宏是不担心的,先不说他手中尚有万人,单是那壁立千仞的万丈高山,就是无法跨越的天险,当年他能以五千军在地形不利的青海硬悍吐蕃军十余万,而今已是强弩之末的三边叛军他又怎么会惧怕呢?

    于是,三月初九夜,趁着,漫天的星光,文渊率领两万五千精兵,雄赳赳气昂昂的向着灵州进发,灵州距离萧关有六百余里地,文渊并不心急,每日行军不过五十里,他打算以绝对优势步步紧逼。文渊也是一员大将,自然知道,十万困兽犹斗的军队战斗力难以计较,所以他并不打算死磕灵武,只是把灵州城外的叛军赶进灵武城里就算完成了任务。因此每经一地,他也不赶尽杀绝,只是用威势就逼迫得河西军不断后退。

    一切似乎尽在掌握之中。

第十六章 斩乱麻

    这日,灵武城外的大营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都快二十天窝在灵武城一步不至军营的河西王高定周突然来了大营!这些日子来军营里传的沸沸扬扬,各种谣言不绝于耳,说这位河西王贪生怕死的有,说坐困愁城的有,更有甚者说他与高元合谋,早已打算卖了整个三边换个官爵了!

    只是,今日的高定周,似乎全无颓废之感,一身戎装,外罩绣着盘蟒的郡王披风,腰间所悬的宝剑正是先帝亲赐的孟德剑,眉眼间神采飞扬,唇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他身后则是由大内侍卫组成的亲兵队,横刀跨于腰间,一阵杀伐之气让这些即使见惯看生死的大头兵都不由退避三舍。

    夏州右卫指挥使叶爽急急的迎来,他的额头满是大汗,显然是赶的急了:“大帅,王爷,你怎么来了军营?”“我的军营我为何不能来?”高定周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林爽,道:“这些日子来,辛苦叶指挥了。”“不敢不敢。”叶爽把高定周迎入帅帐之中,高定周也没和他客气,直接坐上了帅位,他身边的侍卫则列两排分列。

    林爽这一看更是汗流浃背,他再笨也看出来高定周此番定是来者不善,高定周也没再与他说话,一拍帅案道:“李权,出列!”这时候林爽才注意到,在侍卫里,有一个并不起眼的人,不正是太子左卫率大将军李权吗?李权走出来,跪倒在地道:“末将在。”

    “昨日我得斥候回报梁贼军出萧关,今萧关空虚,李将军,烦劳你领兵三万,奇袭萧关,”高定周不紧不慢的道:“萧关虽是天险,不过这些日子来已大为松懈,你且可先遣明教斥候入关,沟通夺关。”“是!”高定周转身看向立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老人道:“长史,这次可要辛苦你亲自去一趟了。”那老人一笑,须发皆张道:“王爷放心,我那些徒子徒孙一向孝敬的很。”

    “文渊军至鸣沙,未克月牙泉,两万余大军正是人困马乏之时,今日我欲尽起五万大军,聚而歼之,破敌于灵州城外,叶指挥可许否?”高定周似笑非笑的看着叶爽。

    此时的叶爽早已被高定周连番举动所震慑了,这些日子来,高定周不出灵武城一步,城内的人传言高定周每日只是望天长叹,叶爽闻言,就起了二心了,不错,军中最大的内奸就是这位夏州右卫指挥使大人,他每日尽责的把灵州军的动态向萧关传去,对于高定周他已是非常瞧不起了,早已窥伺高定周那个三边总督之位,只是没想到,这位河西王是在学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

    这些日子来,高定周以自己为饵,把手下的亲信派出去搜集情报,对于萧关的一举一动早已了如指掌,而今回想起来,高定周完全就是扮猪吃老虎啊!“叶指挥以为如何?”高定周知道叶爽心思完全不能集中,又提高了声音,叶爽一惊,这时候他可没时间提醒萧关了,连忙拱手道:“王爷是主帅,军中事务末将本就是代理而已,王爷既然回来亲自主政,那是最好不过了。”

    “哦?”高定周瞟了他一眼道:“原来你还知道你只是代理?我还以为你当自己就是三边总督了!”

    “扑通”,叶爽一惊,跪倒在地道:“王爷此话是什么意思?末将实在不知啊!”“很好,装的很像,”高定周终于撕下了微笑的面孔,冷声道:“来人,把那些奸细都带上来。”

    一会儿功夫,七八个五花大绑的军中士卒被带进了帅帐,几个侍卫一脚把这些人踢翻在地,高定周冷冷的盯着叶爽道:“叶指挥,你可认得他们?”叶爽回头一看,这些人可不就是自己安排在城里监视高定周一举一动的人吗?心头立刻就沉到了底,“叶指挥,若是你自己想去梁贼那里,我也不会阻拦,自会送你出境,”高定周解下腰间的孟德剑,放在案头,手轻轻的抚过剑鞘道:“然而你身为我麾下将领,勾结叛贼,意图不轨,该当何罪?”

    “末将,末将…”叶爽冷汗直流,跪在地上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着,他说不出话来,甚至都被吓的失禁了,一股臊臭味传来,高定周厌恶的皱着眉道:“左右,拿下他,砍了脑袋祭旗!”两个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就把叶爽捆了起来,倒拖着如一滩烂泥般的叶爽,叶爽终于回过神来,嘶声道:“王爷,王爷,末将知罪了,求王爷饶过末将…”声音渐传渐远,终是不可耳闻。

    高定周冷冷一笑,低声道:“我饶过你?你可想过饶过我?”

    夜深了,灵武城陷入了沉睡,而距灵武城十里之外的军营却分外忙碌,灯火通明,马夫们给战马喂了一顿饱食,士卒们则擦拭着手中的武器,前些时日弥漫的军心不振,得益于叶爽等人的负罪被诛而恢复了,他们可没忘记他们这位河西王就在半年前曾经横扫契丹境内州郡,克城无数,威名远扬,只要自己的主帅没有失去信心,他们也不怕再追随这位王爷,与朝廷战一战。

    子时之时,军鼓阵阵,李权亲率的三万大军先行出发,战马都上了镢头,就连马蹄都包上了厚厚的棉布,这次三万大军要横跨沙海,数百里奔袭萧关,其中凶险之大,谁人不知?不过李权此番所带去的三万大军大部分都是曾追随高定周千里破契丹之人,对于数百里奔袭敌军已有准备,高定周亲自来送,他扶着李权上马道:“李将军,千万珍重!”李权一笑道:“王爷放心,我李权必破萧关,凯旋之时还请王爷多备酒肉。”“好说!”“哈哈哈!”李权仰天长笑片刻,一招手道:“出发!”三万大军,融入夜色,如同黑色的长龙,消失在月色晦暗不明的茫茫草原之中。

第十七章 萧关神使

    萧关城外,一个运粮队正在缓缓的行来,这是文渊大军运送军粮的队伍,每隔十天发粮运送,独孤宏这些日子虽然得到了灵武城的消息,对高定周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但还是分外小心,他与自己的亲兵亲自出城相迎,却没想到运粮官换了人。

    这是上次运粮的副官,独孤宏是认识的,那胖子名叫洪三,一辈子混迹在辎重队里,从军都快三十年了,也不过混了个小小的校尉,洪三见得指挥使大人亲自相迎,当然不敢怠慢,紧紧的跑来,低头哈腰道:“劳烦独孤将军了,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洪三已经五十出头了,算起来比独孤宏还大了四五岁,独孤宏很是尊重老兵,虽然这胖子看起来就是个吃多了油水的夯货,他还是拱手道:“事关军务,我也不敢大意,”他抬眼扫了扫近千人的运粮队,大部分都是上次见过的士卒,点点头问道:“你们运粮大使呢?”“大使他老人家这些天来长途跋涉,染了风寒,就打发我这个胖子来了。”洪三谄媚的笑着道。

    运粮官换人倒也不算奇怪,再说这运粮队里明显都是熟人,士卒们三两个一团的嬉笑着,独孤宏笑了笑道:“交情归交情,不过该有的程序也不能少,洪大使可带了调粮军令?”“这怎敢不带着呢?”洪三笑眯眯的从怀中仔细抽出一卷军令,独孤宏打开看了又看,又核对了官印,才点点头道:“大使辛苦了,军粮草料早已准备好了,大使且随参军去吧。”洪三点头哈腰,目送着独孤宏离去。

    十天的军粮,押上四百辆大车是颇费神的,那参军趾高气扬,全没有独孤宏的谦卑,只是把洪三等人领到仓库里,吩咐了酒食伺候,自己就打着饱嗝走了,这些搬运粮草的事自有那仓曹大使负责,他堂堂参军怎能做这些有辱斯文的事呢?

    这倒是方便了洪三,洪三先是支使那些大头兵们搬运粮草,只留了几个亲兵在身边,仓曹大使明远是熟人,两人相视一笑,做了个揖,进了内室自去饮酒了,进了内室,洪三神色突然一紧,口中默默念叨了一会,才道:“光明普遍皆清净。”那明远闻言,立刻对道:“常乐寂灭无动诅。”洪三神色才放松,笑呵呵的道:“明香主这些日子可好?”“光明神保佑,”明远念道:“洪堂主亲自来,可是有什么指令?”

    原来这两人竟然是明教的人!自前朝武宗年间灭佛,明教一向受尽打压,然而在西北,明教北宗所在,由明转暗,明教还是慢慢的传播着,在地方还是很有影响的,就连官府中人也少不得这些明教教众。洪三没有答话,只是让开身子,跪伏在地道:“奴仆洪三恭迎神使大人。”

    明远身子一震,他这样的地方小香主,哪来的缘分见到神使?那可是光明神在人间的代表,他不自禁间就流下了眼泪,颤抖着跪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不断落下,喃喃自语道:“奴仆竟三生有幸得见神使!”

    几个亲兵中的一个走了出来,他摘去偷窥,露出了斑白的头发,却不是光明神使汪平?汪平笑呵呵的上前道:“起来吧,洪堂主,明香主,这些年来可苦了你们了!”“不苦不苦,奴仆只求有朝一日光明明尊能普照大地。”

    “哦?”汪平双目一亮,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自可劝得那些明教教众归心,只是没想到这些教众竟然会如此忠心:“吾得明尊降旨,特来辅助明主,你们怎可相抗天命?”

    神使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无异于批评他们助纣为虐,这可是要被打入无间黑暗之中的大罪啊!明远一时间就吓软了腿脚,跪坐在地上,倒是洪三还算镇定点,颤颤巍巍的道:“神使,神使救我!”

    汪平卖了番关子,现在自然就会说明来意了,道:“你们后日只管大开南门,自会得救,天机不可泄露,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他当然不能细说,有时候作为神使,就需要保持神秘感,说完这一席话之后,他就盘膝而坐,默默念起了光明下部赞,不再去搭理那两个小角色了。

    洪三如蒙大赦,他赶忙扶起了一边瘫在那里的明远,出了内室,那房间要留给光明神使静养的。出了内室,明远还恍如梦中,洪三的狠狠的掐了他两下,明远才缓过神来,颤抖着声音道:“神…神使大人要我们献城?”他不是蠢人,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位光明神使的意思,洪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还用说?神使现在就在河西王帐下,他自然是助河西王夺取萧关而来。”“那…那…”明远心惊胆战,他的志向并不远大,能做个仓曹大使混吃等死一辈子,就是他一生最大的理想了,而这位神使大人却相助高定周夺取萧关!萧关是什么样的地方?他能不明白吗?萧关就是关中的西北第一门户,萧关一破,大军就可入原州,进军泾州,可以说,一旦萧关攻破,直到西京长安府就再也没有天险可以防御了,河西王高定周夺取萧关明显是意在关中,这样的大罪,他怎敢承担?

    “明尊既然说高定周是明主,那就是我等明教该供奉的主公,”洪三脸色一变又道:“再说,一旦高定周覆亡,神使助他反对朝廷还瞒得住?到时候我们明教教众除了死就剩下造反一途了,如今高定周贵为河西王,手中有兵有地,未免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到时候我们就是开国功臣,”他低声劝导:“你觉得是将来被迫起兵胜算大,还是如今借助河西王的势力翻云覆雨的胜算大?”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次西北明教没有被连根拔起其实全靠高定周一力保全,若是有朝一日,高定周覆亡,以明教曾经的恶名,还有曾经助高定周反抗朝廷,任何人都不会心慈手软,明远只是略微想了想就想明白了,点点头道:“堂主言之有理,河西王若是下关中,并巴蜀,退可为秦王,进可为至尊,我们今日不帮,以后怕是都没有帮的机会。”

    只是如何帮?南城守军虽少,也有一两千人,洪三问出这个问题,明远倒是笑了,道:“堂主不明白咱们萧关,小人倒是知道的清楚,萧关之中虽然教众不算多,但也有十一,而军中,至少有上千人是咱们的弟兄,只要去联系几个校尉郎将,把守南门的弟兄换成咱们的弟兄倒也是不难。”洪三闻言大为放心道:“那就好,你快去布置,我这里也带了两百个咱们的弟兄,南门无论如何都要开了。”

    事不宜迟,明远也不客气,拱拱手就先行告辞安排了,洪三也蹙着眉向运粮队走去。

第十八章 夺南门

    子夜的萧关很是安静,四月末的天,春寒依然刺骨,萧关北门面向高定周控制的灵州三边等地,防守还是比较严谨的,虽然这些日子来,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文渊大将军节节胜利,杀的叛军不敢应战,不过为了谨慎起见,独孤宏依然安排了三千人聚在北城之上,三千人的北城,以萧关的天险所阻,即使有数万大军,也很难啃下来。

    至于南门,独孤宏倒是不担心,他派了自己的侄子独孤宇,他这个侄子也是个大才,自幼饱读兵书,不过一向不怎么喜欢过问军事,只是不知道这些天来突然主动请缨,不过有他这个侄儿去守南门,独孤宏还是很放心的,南门不同于北门,伸向关内,其间小道非常狭窄,只可供十余人并行,其实完全不需要太多军队驻防,更何况那两侧的高山雄骏非常,除非高定周的军队能插上翅膀,否则根本没法大部队绕过萧关深入关中。

    然而,独孤宏怎么也没想到,李权的军队的确是插上了翅膀,飞过了那些高山,其实,早在五日之前,李权就已抵达了萧关附近,他看着萧关险峻的关隘,果断放弃了强攻,而让长史汪平冒险入关,劝服城中的明教教众开城献降,至于北门,独孤宏眼皮子底下,是根本没有可能的,所以李权一眼就选中了南门。

    南门险峻,但险峻也有险峻的好处,只要拿下南门,那北城的独孤宏就无路可退了,而萧关难破在于关隘险固,一旦一处城门被攻陷,那么这就是被剥了壳的鸡蛋了,李权让自己的部将沙陀人李宏率领两千沙陀人埋伏在山间,编织麻绳绳索,这些沙陀人不同于大部分生在草原的马背上的民族,自幼是长在夏州以南的横山一带,对于攀援早就习以为常,一根根麻绳很快被他们编织而成,随后又口含横刀,翻上了那些在寻常人眼中无异于绝壁的高山。

    山下的李权见了也不由大惊失色,他第一次用这些善于攀援的沙陀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士卒竟然视绝壁如平地,咋舌之间,就连身边的亲兵都不由嘀咕道:“倒不如让他们党项沙陀人直接翻过去杀入关中。”李权横了他一眼道:“你当王爷不知道?先不论有这样绝技的人本就不多,这两千人是王爷特地送于我的,怕是我军中也最多就这么些人而已,”他慨然的看着那些沙陀人,又道:“再说萧关不破,杀入关中又有何用?不过是孤军而已。”

    念叨完这几句,李权道:“全军戒备,待得北城火光大起,立刻全力攻取北门!”

    李宏咬着口中的尖刀,他死死的盯着山下的南城门,一滴滴汗珠从鼻翼上滚落,这次奇袭极为凶险,若是一旦不成功,他们两千弟兄就必然交代在这里了,他现在最怕的莫过于长史计划失败,城中的守军突然倒戈,那他们这些在山上的弟兄立刻就成了活靶子,连逃都没地方逃。

    城里,独孤宇百无聊赖的翻着兵书,抬头看了看沙漏,问道亲兵:“现在是哪个时辰了?”亲兵道:“子时中了。”独孤宇点点头,站了起来,换上一身银色铠甲,外罩如火焰般耀眼的披风,不过才而立之年的独孤宇,眉目英挺,身材也比很多人高了半头。是的,独孤宇的母亲是胡人,不仅是胡人,还是明教的信徒,他的父亲独孤辰同样也是明教信徒。

    而独孤宇自己呢?他并不信明教,也不是什么明教教众,然而他的父母是明教教众,就已经决定了将来朝廷一旦获悉明教暗助高定周之事,他也同样逃不了一死,既然如此,倒不如卖一个人情给高定周。

    他独孤氏本是鲜卑贵姓,独孤宇的十四世祖正是脱帽风流的北周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他们独孤氏本是皇亲国戚,在隋唐之间曾也是一等一的关陇士族,不过自前朝以降,数百年间,独孤氏日趋衰弱,如今,放眼天下,也只能算个三流的小家族而已,独孤宇卖人情给高定周,看重的自然也有重振家风的用意,独孤氏之兴起得益于辅助宇文泰建立北周,而今,独孤宇似乎又看到了一个新的宇文泰…

    “那就由我为你取得入关中第一功吧!”独孤宇暗暗念道,他走出房门,看到身边的亲兵,微微点头,那些亲兵心领神会,各自跑开,这些亲兵每人都会带一些士卒砸开军械库,河西军来的兵马不会携带太多武器,他们会给他们备好。

    三支火箭冲上云霄,独孤宇突然脸色一变,再无之前的淡然,手握一杆长枪,大喝一声:“杀!”杀气凌厉,当先向南城冲去,数百士卒也个个悍勇非常。而此时,南门的守军不过数十人,更何况,对于南门的放心让他们早已松懈了,大部分都歪七八扭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只有十来个人还清醒,在听到嘈杂的军靴踏过平地的声音之时,他们探出脑袋向下看去,黑压压的大军,在火光下若隐若现,那赤色如火的袍子,让他们立刻就丧了胆,哀嚎一声,就向城门冲下去。

    独孤宇狞笑一声,一跃而起,以长枪点地,一脚踹在当先夺路而逃的士卒,他虽自幼喜欢读兵书,不过武艺同样也是自小就习得的,这一脚正中此人后背心,哇的一口血,那小兵又冲出去几步,一头栽倒在地,眼看着就出气多进气少,独孤宇长枪又是轻点,就地格杀了两个小兵,喝道:“若想免死,立刻跪伏在地!”独孤宇杀神般连杀三人,那些小兵们早已战战兢兢,听得这句,如蒙大赦,想都不想就趴在了地上,再不管身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三支火箭射入夜空,北城距离此处甚远,看得并不分明,窝在山上的李宏却看的一清二楚,一瞬间,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来,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了,他口中含着尖刀,无暇发出声音,只是双手向下一指,那些沙陀勇士立刻心领神会,一个个如同长臂猿般,顺着早已悬下的绳子,滋溜溜的下了山。

    夜色中,独孤宇也夺得了南门,他大喝一声:“开!”自有士卒推开了城门,重重的木门开合声中,萧关的南大门已然洞开,“举火!”独孤宇又是一声大喝,火焰乃是明教圣物,那些相信明教的教众甚至都不需要命令,一个个高呼着迎圣主,迎明尊,熊熊的大火在整个南城冲天而起,就连那木制的城楼,都被那些狂热的教众们点燃,一时间,萧关南方的天际被火焰印的通红。

第十九章 皋兰州

    鸣沙山,名为山,实则就是一片一望无尽的沙海,好在这里有河水径流,文渊的两万五千大军才有了暂时的栖身之地,只是每到白天,烈日暴晒,晚上又是如坠冰窟,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士卒们自然是叫苦不迭,文渊也很不好受,他本就是怕热惧冷之人,这鬼地方确实冷热兼备,每到白天他就脱的一丝不挂,到了晚上又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即使如此,还是着了风寒。

    “皋兰州的守军还没献城吗?”文渊抽着鼻涕问自己的参军,参军小心翼翼的对答:“那城中的守将说还要三日功夫。”“哦,三日…”文渊得了风寒,明显脑子有些糊涂了,想了半晌才怒道:“还要三日?我在这里都等了十日了,他竟然还说还要三日?”

    “不对,那厮在消遣我们,这是在拖延,”文渊思索了片刻,终于想清楚了,道:“今日给我就开始攻城,三日之内,给我拿下皋兰州!”“是!”参军闻言大喜,一抱拳就出了帅帐。

    其实皋兰州并不大,才方圆三四里而已,城中守军也不过数千人,城墙矮小,大部分还只是土坯,根本经不住大军围攻,只是当十余日之前,他们大军到达皋兰州之时,皋兰州守军就高挂免战牌,那守将说是三日之内必献城,只因他的父母妻儿皆在灵州,待得保住家小安全,必来投王师。文渊一听大为高兴,立刻就决定宽限几日,毕竟皋兰州虽小,也有数千守军,若是强攻,必有折损,能够兵不血刃,文渊还是大为开怀的,只是没想到,那守将救自己的妻儿如此麻烦,三日又三日,三日又三日,拖到今日,已经过了十三天了,这时候军中士卒再傻也看出了只是拖延了,然而苦于主帅没有命令,他们也不敢违背,只能背地里发牢骚。

    而今虽然师老兵疲,不过好在城内的守军毕竟不多,只要一鼓作气,还是可以在一两日内拿下皋兰州的,到时候再好好修养几日,再度北上,军队的士气又能恢复过来。

    这参军心里的确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只是,他所有的算计都是来自于那个已死的夏州卫指挥使叶爽送来的情报,他根本没有料到,此时形势已然急转直下。

    就在皋兰州城内,皋兰州防御使侯杰小心翼翼的陪着一个青年人,这青年一身白袍似雪,身材修长,看着不过二十许的样子,甚至还未到蓄须的年龄,青年人双眉紧蹙,有些百无聊赖的道:“这文渊怎么这么慢?侯防御,你莫不是作戏太过分,让那厮又相信了吧?”侯杰尴尬的笑了笑道:“王爷,末将也不知怎么回事,要不末将去激他一激?”“不用了,做的太过,反而会让他起了疑心。”

    这青年自然就是河西王高定周了,他早在五日前就冒险进了皋兰州,随行的还有两千最为忠勇的党项勇士,也就是说目前皋兰州的守军根本不是三四千人,而是超过了五千人,就在前日,高定周得到后方侍卫的回报,五万大军已经分作两路,截断了文渊军的退路,只等文渊孤注一掷,全力攻打皋兰州,到时候五万大军突然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以士气低落的文渊军,根本无法抵抗这致命一击。

    而今,两日过去了,文渊依然没有什么动作,即使是稳坐钓鱼台的高定周都有些急了,“报,贼军突然开始行动了!”高定周还在那急躁的时候,侯杰的亲兵跑来回报,高定周闻言大喜,他一拍桌案,笑道:“成了!”说罢,也不及换战袍,就一身白衣,提了把剑就向城墙走去。

    这一下可把侯杰吓的不轻,他连忙上前拉住高定周道:“王爷,王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万金之躯,怎能亲临险境?”高定周无所谓的一笑道:“防御使尽快放心,本王还会些功夫,区区一些士卒何足挂齿?”侯杰可不敢让这位王爷真的杀上城楼,万一有了什么闪失,他即使赔上脑袋也赔不起啊!他急色的道:“王爷,刀剑无情,王爷若是上了城楼,末将也不敢指挥全军了。”无奈的一笑,高定周也知道侯杰说的是实话,放着自己在刀枪剑雨之下,任何一个将军都必然会被分神,刚才的他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看到侯杰满脸焦急,满额头的大汗,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本王知道了,你只管上去,本王就不影响你了。”侯杰感激的抱拳行礼,与亲兵一道上了城,他不放心高定周,特别还让自己的一些部下好生护着王爷。

    高定周无奈的一笑,回到了房内,拓拔云笑着说道:“王爷其实大可放心,叔父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又是师老兵疲的衰兵,这一战没什么悬念的。”拓拔云是拓拔燕的侄儿,如今拓拔燕多领兵在外,又不放心给陌生人护卫高定周,就把自己的侄儿作为亲兵校尉,安排在了高定周的身边,高定周摇摇头道:“我不是不放心,我只是叹息,以后亲自领兵杀敌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他说的是实话,高定周现在是河西王,河西军乃至整个三边都系于他一人的安危,以后不论怎样,他亲自领兵出征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拓拔云笑了笑道:“不瞒王爷,小子最佩服的还是料敌于千里之外,运筹于帷幄之间。”高定周哈哈一笑,拍了拍拓拔云的脑袋道:“就你小子会说话。”

    夕阳下,两万五千大军的军阵都动了起来,文渊的参军手中令旗一指,五个千人队首先就迎头冲向了皋兰州,什么攻城锤都不需要,那只不过是个土城而已,士卒们扛着云梯冲到了城下,就地架起了云梯,一个个呐喊着向城上爬去,侯杰紧紧的盯着那些士卒,他知道,目前文渊军的动静还是太小,必须让文渊军意识到皋兰州不是那么好攻破的,接着投入更多军力,才是拓拔燕发起攻击最好的时机。

    西北产石蜡水,侯杰早就备好了大量的石蜡水,他一声令下,士兵们向着云梯浇下大量的石蜡水,这玩意又滑友粘,爬着云梯的文渊军立刻就站立不稳,一不小心就会从城楼上栽下来,虽然皋兰州的城墙并不高,才一丈而已,然而从这个高度摔下来,也难免会筋骨受伤,让人叫苦不迭。

    而石蜡水最可怕的不在于此,一队队党项弓箭手面无表情的点燃了手中的弓箭,一箭放出去,立刻就点燃了石蜡水,熊熊大火冒着黑烟腾空而起,无数士卒浑身都起了火,他们用力的拍着火,期望能把火灭了,却没想到这火越烧越大,无法灭火的士兵们绝望的从云梯跳下,哀嚎声不绝于耳。

    参军梅晟紧紧蹙着双眉,皋兰州一时攻不下来倒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他没想到会有如此恐怖的大火,梅晟倒吸一口冷气,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这种非常的武器,皋兰州中必然存的不多,只要投入更多的士卒,相信拿下这座小城也就是一夜功夫,他又下令道,不得停止攻击,调动更多的军队投入战斗,他要凭着士卒的数量把这座小城给填平了。

第二十章 皋兰与萧关

    梅晟没有注意到,离他不远的沙丘上,一道视线正落在周军大营上,拓拔燕埋在黄沙里已经大半天功夫了,早已等的不耐烦,若非高定周有令,除非周军半数大军投入攻城,否则绝不能出兵,凭着拓拔燕的急性子,怕是早就冲下去了。

    这一战有胜无败,以有心算无心,以精兵对疲兵,更何况数量上也两倍于敌,可以说绝对可以一鼓击溃之,只是,拓拔燕也明白,以后的战局还很复杂,他们面对的将是倾国之力的大周,以三边一隅之地抗衡天下,每少伤一个士卒,他们就能多一分力量,所以,虽然他此时焦急万分,却还沉着气,等待机会。

    机会说来就来了,梅晟大手一挥,又是超过五千大军投入到攻城战中,皋兰州似乎岌岌可危,但只有拓拔燕等人知道,那座小城里如今已经有五千余强兵,即使全力进攻,没有一天功夫也休想拿下来。

    然而上天不会给文渊军一两天的时间,埋在沙子里半天的拓拔燕站了起来,拍了拍满身的黄沙嘟囔道:“什么破地方?”亲兵忍着笑给他递来漱口的水,他狠狠的灌了两口,吐出一嘴的黄沙,一拍腰刀道:“让弟兄们上吧,贼军可破矣!”亲兵唉了一声,就下了土丘,拓拔燕摇摇头,无奈的苦笑:“小子,急什么啊?”

    文渊军酣战不休,梅晟几乎孤注一掷的不断投入更多的军力,他想的倒是没错,只要在一两天内攻下皋兰州,军队大可休整几日,然后再图进取,只是,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只是拓拔燕与朱邪高川的盘中餐而已!

    漫漫烟尘从东西两个方向同时升起,梅晟急不可耐的指挥作战之时,却被身边的亲兵拉了拉,他一把拍掉亲兵的手,第一次享受指挥全军的感觉,总会让人忘乎所以,梅晟破口大骂道:“娘的,干涉军务,老子我剁了你。”那亲兵颤抖着身体,带着哭腔道:“参军,你快看看东面和西面!”梅晟一怔,转身环顾四周,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心如坠冰窟。

    东西南三面皆是黄沙滚滚,没有一丝风,肯定不是沙尘暴,梅晟睁大眼睛细看,看到的却是千军万马,多的不可胜数的骑兵,一口凉气吸了肺腑,梅晟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身子打摆子般的颤抖,亲兵大声道:“参军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从来没有指挥作战经验的梅晟脑袋里一片浆糊,本来攻打皋兰州可谓是痛打落水狗,轻而易举,而今面对绝对优势的骑兵,他的脑袋里只想着一个字眼:逃命!

    脑袋里想什么,双腿也止不住会做什么,梅晟一缩身子,爬上了一匹战马,一拍马腹,就向北面跑去,那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得主将率先当了逃兵,一时怔愣在了那里,待反应过来,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骂道:“真娘贼!”他对于文渊还是有些感情的,自走去军营后的帅帐,当看到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文渊之时,算是彻底崩溃了,主将生死不知,参军率先逃跑,军队又遇偷袭,他一个小小的亲兵还能做什么?几乎想都不想,他就钻进了床榻之下。

    文渊军没了参军指挥,立刻就乱了套了,四面八方数不清的敌军,那些马上勇士都是善于骑射之人,尚有百步之遥,就连射三箭,密密麻麻的飞蝗如同雨点般落下,因为天热,几乎都没穿什么铠甲的文渊军士卒立刻就被射翻了一地。三箭之后,几乎不用命令,那些骑兵都放下了弓箭,端平马槊长矛,直接撞向了文渊的步卒,如同砍瓜切菜般,就杀透了文渊军的中军。

    拓拔燕与朱邪高川檫肩而过,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知道,他们的大军已经踏平了文渊军,片刻之后,拓拔燕又提着一颗首级大喝道:“贼将文渊授首,而等速降!”他身边的骑士同时呐喊,尚在抵抗的文渊军士卒转头就看到了拓拔燕手中所提的首级,虎目圆睁,须发戟张,不是文渊还有谁?主将已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战场各处,而文渊军的军心也彻底崩溃了,无数士卒放下了武器,跪伏在地,乞求这些凶悍的骑士能饶过自己一命。

    几乎与此同时,萧关也已陷入了混战,先是独孤宇率领两千明教教众打开南城门,随后又是如狼似虎的两千沙陀军杀入城中,一时间明尊降临,明主收萧关之声传遍萧关。当时的独孤宏还在巡视防务,突然看到南城火光大起,顿时感觉不妙,他跳下城楼,翻身上马,遇到逃来的士卒,一打听才知自己那个好侄儿竟然开城迎敌,而今南城已经大半沦陷,他想都没想,就帅着三千士卒,迎头向南赶去,这一刻,独孤宏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一定要砍下自己这个不孝侄儿的脑袋,一定要把叛军赶出城外!只要南城门夺回,那么那些叛军也必然是死路一条!

    他想的没错,把独孤宇等人赶出城外,将要面对的是关中大地,没有后援支撑的军队,崩溃只在旦夕,然而…当独孤宏冲出不到一里地,被寒风一吹,他突然反应了过来,高定周的军队绝对不会只有区区数千人,那么更多的军队呢?

    不用想,肯定就在北城门等待发起致命一击!独孤宏双目猛的圆睁,回望北城,果然也是浓烟滚滚,刚才从他身边逃过去的那些士卒平民中不知混入了多少奸细,独孤宏两眼发黑,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左右亲兵连忙上前扶住差点从马背上栽倒下来的独孤宏,亲兵脸色惶急,这一刻,他们的眼中满是绝望,唯一的依托只有这位曾在青海城硬抗吐蕃十余万大军的指挥使大人,然而如今,他们依为柱石的指挥使,眼中同样是绝望!

    “杀,杀回北城,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独孤宏狠狠一咬唇,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他一把拔出腰间的宝刀,当先向北城奔去,然而,谁不知道这已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呢?除了几十个亲兵,三千大军几乎都没有动!

    在南城大火冲天而起之时,在北城山坡埋伏了数日的两万多大军也终于杀了出来,李权让他们缓步前行,每人手持两个火把,浩浩荡荡的如同是五六万大军,一步步向萧关压来,李权不急,他知道李宏不是寻常人,绝对不会放弃扩大战果的机会。

    果然,南城大火不过半个时辰,当李权的大军还未到北城门之前,北城城楼上也同时传来了喊杀声,李权双目一凝,他知道机会来了,翻身上了战马,一挥马刀道:“全力攻城,攻破萧关之后,痛饮一日!”“嗷!”如同野狼般的欢叫声从军中传来,本来速度不是很快的河西军,猛然加快了速度,只是一刻钟就冲到了萧关城下,而直到此时,萧关的守军也没有向城下放一箭一矢:城楼上的守军已然无暇顾及城下的敌军了…

第二十一章 高元的决断

    萧关陷,独孤宏率残部五千人降于李权,皋兰州文渊军全军覆灭,梅晟仅以身免,五月初,高定周河西军入萧关,随后十万大军兵分三路,一路西取会原二州,一路南下陇州,试图打通通往巴蜀的岐山之道,而主力则由高定周、李权二人共同领兵,攻泾州,前锋甚至已到距离西京长安府不过两百余里的州,一时间西京震恐。

    尚在绥德的高元接到萧关已陷的消息,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最大屏障的萧关竟然没有坚持到一个月就告沦陷,三万余大军全军皆没,而高定周损失并不大,这一刻,形势再度逆转,高元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一丝血腥味遍布口腔,他不自然的笑了笑,自己这个侄儿果然了得,竟然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学起了楚庄王,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关中之地,肯定是不能丧失的,然而现在就退兵吗?高元看着沙盘很是不甘心,他的先平前套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了,因为高定周突然不再和他在三边的棋盘上博弈,整个战局再度被完全打乱,高元死死的盯着关中西京附近,突然问道:“西京留守军队有多少?”身边的副帅木安轻声道:“阁老,西京留守各处军队约有十五万,不过由于四面防御,如今在西京的军队尚有十万。”“十万?”高元微微点头,他闭着眼沉思了片刻,再度睁开双眼道:“若是我不救长安,西京可守多久?”木安瞬间一呆,脑袋一时有些空,无意识的达到“一年半载还是没问题的。”

    一句话说完,木安就反应了过来,他吓得跪倒在地,哀求道:“阁老,你可不能真的弃西京于不顾啊!即使你能平定三边,回头又剿灭了河西乱贼,弃京师于不顾的罪名你也绝对担不起啊!”

    高元摆了摆手,走到窗前,推开了镂空的木窗,一丝凉气透了进来,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我知…我又怎会不知?”

    虽然现在最好的选择是让西京固守,长安坚城,没有数十万大军围攻长安一年半载,休想攻破这座千年古都,莫要看现在高定周气势汹汹,其实他也是迫不得已,高元一眼就看出来高定周的用意是让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若是坚守长安,高定周就是无根之木,只要高元全力平定三边,高定周的十万大军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莫看关中地势平坦,然而,若是高定周不能迅速占领关中,只要高元一旦平定三边,回过头来,可以从四面包围,高定周根本就无路可退,只是,只是高定周的确是掐准了他的七寸,他高元胆子再大,即使一朝首相,也绝对不敢弃西京于不顾,再大的功劳也抵不过关中战乱的罪责啊!

    高元无奈的闭上了双目,轻轻叹息一声:“撤军吧,回救关中…”这句话说完,他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机,脸色惨白,颤颤巍巍的瘫坐在帅位上,他知道,这番算是前功尽弃了,除了夺了夏州,他根本没有给高定周太大的打击,更重要的是,关中三边战事的主动权就此逆转,由三边入萧关难,由关中夺萧关更是难上加难,高元甚至都不用想接下来的战事,就明白一旦他回师,高定周必然果断放弃如今所占的关中各郡县,退保萧关,到时候,朝廷除了布置大军防御萧关,再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高元突然双目大睁,厉声喝道:“不得撤军!”他斟酌了一会,对着将要走出内室发布军令的文安大声道,文安一惊,颤声道:“阁老,大帅,关中之乱你可担不住责任啊!”高元幽幽一笑道:“某今已年过花甲,寻常老汉已是含饴弄孙之龄,你可知老夫为何还要亲自请将,出战我的侄儿?”文安不敢与他对视,低下了头,高元微微摇头道:“老夫只是不忍看山河破碎,关中之乱事小,三边不定事大,我宁以一时之痛换一世无忧啊…”

    “只是…阁老…”文安不忍心看这位已年过六旬的老臣,他想说不救关中这样的大罪谁都惹不起,这可是族灭之罪啊!高元轻轻一叹,安慰道:“老夫会亲自上书陛下,一切罪责由老夫一人承担就是。”文安闻言脸孔涨红,他想反驳什么,想解释什么,然而,当想到自己妻儿父母,又不由泄了气,叹息一声,退了出去。

    内室之中只剩下高元一人,他缓缓的坐直身子,视线渐渐变得如寒潭般阴冷,他解下腰间的佩剑,轻轻的抚着剑鞘,这柄宝剑乃是他的兄长高文忠公高卞当年指挥作战所用,大哥战死之后,这柄剑他就常携带在身边,高元的手指感受着剑鞘的冰冷,目光却渐渐柔和了下来:“大哥,你不会怪弟弟吧?”他喃喃自语道:“大哥,你即使责怪小弟,小弟也不会手下留情了,好在,大哥你的血脉不会断…”高元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大哥,你知道吗?你快做爷爷了,定周那小子,额,对了,定周是先帝赐给绍全的名字,他呀,没想到只是一夜风流,就留了种…”

    “大哥,定周果然没辜负先帝的期望,也没辜负你的教导,”高元泪水止不住的落下,他又如何舍得与自己唯一在世的侄儿生死相搏呢?若是高定周没有破萧关,没有入关中,他大可以绝对优势荡平三边,围攻灵州,迫使高定周投降,到时候,有他在新帝面前作保,高定周虽然前途一片暗淡,但性命好歹能留住,只是,如今高定周破萧关,乱关中,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反贼了,高元不会也不敢再手下留情了,他哽咽着道:“大哥,我是又欣慰又遗憾啊!我欣慰的是,千百年之后修史书的人在谈到皇位更迭之时,我广陵高氏不会只有我这个二臣,也会有定周这样的忠孝之臣,我遗憾的是…”高元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泪水不断的落下…

    他遗憾的是此战已是不死不休,高定周或者他,终有一人会葬生在这场大战之中…

第二十二章 进关中

    州的三水县,一鼓而下,应该说三水县就没有抵抗,当五万河西军军至县城下之时,三水县县令吴为就已开门迎降,吴为是七年前的二甲进士,深受先帝器重,先是留在翰林院做了几年编修,前年才被先帝钦点为西京附近的六品知县,他对先帝一向感情深厚,在先帝驾崩之时,吴为一度想自杀殉国,后来还是主簿劝他,说忠于先帝的臣子现在隐藏力量,待得王师复来,活着的县令才能为国效忠。吴为才算打消了殉国的念头。

    高定周起兵于三边之时,他当夜就喝的大醉伶仃,对于吴为这样的读书人来说,刘轨打出的为先帝复仇旗号,不过是为了招揽人心,心怀鬼胎,只有奉先帝遗诏起兵的高定周才是真正的为国尽忠,河西军起兵之后,他无日无夜不关心河西军的进展,当闻之进军顺利,兵临萧关之时,吴为都会禁不住多喝几杯美酒,当听闻高元一路势如破竹,河西军兵败如山倒之日,他总会破口大骂高元二臣逆贼,妄活了六十高龄。

    所以,当高定周的河西军军至三水县郊外之时,几乎思考都没有思考,吴为就大开城门,迎王师入城了。几乎是兵不血刃,高定周已控制州北界,距离西京长安府还剩下区区不足百五十里了,若是骑兵全力出击,甚至不用一天就能兵临长安城下!

    当河西军克三水,距离长安不过百五十里的消息传来,整个西京如同天塌下来一般,以前从不讲究宵禁,夜市车水马龙的长安各街坊似乎一夜之间回到了前朝开国之初,一更三点便敲响了暮鼓,巡夜的坊丁更是增加了好几倍,而往常到得一更才闭门的长安各城门也都提前到申时末,整整提早了近一个时辰。长安城内的居民生活自然大感不便,不过却没有人反对,他们都知道,叛军如今离长安不过百余里而已,那些达官贵人、富户大室更是想尽了办法离开长安,避居山林。

    虽然目前传来的消息说河西军一路秋毫无犯,不过百年不见硝烟的西京又怎能不提心吊胆呢?

    只是,令西京的那些老爷们没想到的是,其实高定周根本没有计划进攻长安,在一次军前会议上,吴为提出全力攻取长安的计划,迅速被一众将领众口一词的反驳了,吴为不知道,他们却知道,这次进攻关中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很难攻克长安这样的千年古都,甚至连大部分州府,他们也是避而不击。

    其实,说到底,高定周并没有打算收取关中,他的实力还不够,关中沃野千里,聚民何止数百万?而军队呢?单是西京留守所部军力就已经大大超过了他们手中的十万军队,高定周与李权只是略一分析,就得出了关中不可取,朝廷一向东西二京为首,关中河洛正是大周的根基所在,单是在关中,朝廷驻军就超过了二十万,若是加上高元的军队和陆续调来的军队,关中的军力已经超过了三十万,这可是三倍于河西军的力量啊!

    当高定周一五一十的说出这些的时候,吴为听得后背发凉,额头虚汗禁不住的渗出,这辈子,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博闻强识,只是如同河西军这般大胆的行为,他却翻遍古书都未曾见过,颤着双唇,吴为脑袋一片空白的说道:“那王爷这次入关中又是为了什么呢?”这是他最想问的话,高定周号称三十万大军席卷关中,南下岐山寻巴蜀之道,西向会州,平陇西之地,大军又直取西京长安府,看起来完全就是当年刘邦入关中平三秦的态势啊!只是,他吴为怎么都没想到,这位王爷手中的军队甚至连号称的一半都没有,完全就是虚张声势而已,那么关中地是的确不可取了…

    高定周露出一丝饱含深意的笑容道:“我来关中只为两件事,其一就是尽取萧关之地,其二就是,”他的目光深邃的看向北方不可见的天空,道:“逼高元退军,适时一举歼灭之。”

    基调一定,那也就不用继续扯皮下去了,只管大造即将全力攻取西京长安的态势,高定周让朱邪高川每日率骑兵三千扫荡长安外围,几度到达距离长安城不过两三里之地,城上的守军看着风驰电掣的河西军精锐骑兵,无不闻风丧胆,眼睁睁的看着河西军一个个扫荡长安府外围的一个个小军堡,还有一个个军镇,似乎河西军已经打定主意要拔除长安外围的据点,随后大兵合集,包围长安。

    长安一日三惊,新任西京留守王威自然是忍不住了,他三番五次让信使紧急向高元求援,只是如同石入大海般,没有半点回音,看着城下不断增多的河西军骑兵,王威胆战心惊之下,对高元的不满也达到了顶点,在五月十八,河西军焚烧泾阳大仓之后,王威亲自写了一纸弹劾高元的奏折,其中句句带刺,字字诛心,甚至更是明目张胆的写道:阁老怜河西叛军,安惜西京父老?阁老养河西贼,贼势渐大,岂不知阁老用心到底如何?

    这些天来,住在三水县衙的高定周同样也是心急如焚,他目前最大的胜算就是算准了高元不敢弃关中之地于不顾,必须逼退高元的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南撤,河西军掌控的三边之地才会转危为安,而他甚至有机会浑水摸鱼,给这十万精锐以致命打击。

    只要成功,高定周可以准确的估算,至少为自己发展壮大赢得两三年的时间,他这次联络活跃在淮北的刘轨部也就是为了此处,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必须首先解决自己的生存危机三边的存亡。

    他算到了关中之乱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都不能接受,高定周唯一没算到的是,他的这位二叔,如今是拼了全家性命,也要从根子上解决三边的叛乱…

第二十三章 犹疑

    高定周举棋不定的同时,远在绥德的高元同样是难以安寝,这一个月来,河西军行军迅速,他实在有点琢磨不透高定周真正能把关中搅成什么样子,虽然他有八分把握,河西军作战的目的只是引诱自己放弃攻打三边,主力南撤,解三边之危,而且河西军的一举一动也的确印证了这一点,高定周遇大州巨城而不攻,扫荡各处分散的周军,明显是军力不足。

    然而,即使是九成九的把握,那剩下的一分也同样让高元寝食难安,高定周能以短短的数个月整合三边,随后在十余万契丹军全力攻打前套之时,他反而跳出包围圈,杀入契丹腹内,搅得契丹西京道大乱,这样的作为明显是出手不凡,高元如今身负一国之重任,怎敢轻忽?这一刻,他只盼能够迅速击溃长孙云相的军队,速速平定三边之乱。

    只是,长孙云相又岂会让他得偿所愿?副帅文安一脸担忧的抱着一卷卷军报走了进来,这些天来,这位年过花甲的阁老已经好几天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了,那满是血丝的双目,可见这位一代名臣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高元见得文安进来。喝了一口浓茶,重重的苦涩遍布口腔,让他瞬间精神了很多:“引之,可有什么军情?”文安放下军报,抱拳道:“贼将长孙云相依然在河北高设防御,他考虑了河水决口漫营,军队本已驻扎于高处,而今更是把四周低地尽数垒高,打的就是与我军长期抗衡的目的。”

    “哦。”高元并没有惊讶,他知道长孙云相绝非容易对付的将领,虽然他在大周朝廷最高也不过是亲军的中郎将,论起战阵经验来,甚至要十倍于那些亲卫大将军们,只是,长孙云相长期作为中级军官,却有一个重大的缺陷,那就是眼光不广,不远。

    高元摊开地形图来,绥德附近如今就是河西叛军与朝廷军队主要争夺之地,他在此处已经布置了近七万大军,而长孙云相也陆陆续续调兵四万众,与他隔河相对,让七万大军难以寸进。

    只是,夏州,高元目光一转,落在了深深插入三边腹地的夏州,夏州从北至南,横跨五六百里,把三边的前套与西套、后套完全割裂,高元本来只是走了一步棋,割裂高定周三支大军的联系,没想到现在却有了作用,他双目微微一缩道:“全忠道如今可曾控制夏州?”

    文安道:“全刺史在斩杀逆贼程济时之后,迅速整编三军,而今,夏州南部各州县已然全在朝廷手中。”高元闻言不由一振,他的手指划过夏州,指向前套,约莫估算了一下,夏州南部已下,其实就差不多代表着整个夏州已在朝廷的手中了,朔方以北多为荒漠与草原,人迹罕至,朝廷从来不会在那里驻有大军,而高定周同样也不会。

    他的手指慢慢由北转向东,落在的正是长孙云相大军的背后胜州,高元双目一亮,道:“笔墨。”文安犹豫着站在那里毫无动作,高元等了许久不见笔墨,有些奇怪的抬起头来,看向文安,只见文安神色不安,他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大感不妙:“引之,出了什么事?”

    文安不敢看高元,从袖中抽出一截黄绫道:“朝廷的使者传来了陛下的诏令,阁老…”他的眼神很是挣扎,高元轻轻一叹,这些日子来,这样的诏令已经来了两三份了,而自从半月前他亲自写明奏折上奏,十几天来再无回音,他还以为皇上同样也同意自己的想法,而今,这诏令又来了…

    不用看,高元也明白,这必然是皇帝极为严厉的要求他立刻回师救关中的诏令,高元闭了闭眼,跪倒在地道:“微臣接旨…”他没有说遵旨,很明显高元这次依然不想奉行皇帝的命令,文安扶起高元道:“阁老,你这是何苦呢?得罪了陛下,你也没有好果子吃啊!”

    “得罪了陛下没有好果子吃,大不了抄家灭族而已,”高元轻轻叹息,接过诏令,放在了桌案边上,道:“然而若是我真的奉了陛下的诏令,那才是遗恨千古啊!”高元把文安拉到地图边上,指着三边道:“引之,你也是惯常经历战阵的,你可看得出三边的重要?”

    文安不用看也明白三边,三边是为前套、后套、西套,中有大片荒漠,唯有三套,沃野千里,前套以榆林、胜州为中心,河网密布,号位塞外江南,而后套则更是水草丰美,那里聚有生灵数十万,在西套,则是以灵州为中心,是为三套中最为肥沃之地,三边地方千里,呈品字形包围了整个广阔的关中以北。

    高元知道文安了解三边,他的手突然从前套移动到了西套和后套,道:“文安,可知河西十一州故事?”文安闻言一震,他顺着高元的手指看向了后套与西套之间,从灵州向西越过甘州,就是当年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聚义而定的十一州之地,高元从灵州一直指向遥远的玉门关与阳关道:“春风不度玉门关,引之可知从玉门关到后套,其地纵横两三千里啊!”

    文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恐惧,两三千里地,数百万生灵,无数渴盼汉家礼仪复至河西的汉家儿郎,若是高定周这次真的逼退了高元,甚至在高元撤军途中,给予狠狠的一击,那么,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朝廷无力再度全力北伐。

    只要给高定周一年半载,河西军全力西征,以如今河西诸州回纥、吐蕃、党项、沙陀、契丹、西域人各自为政的态势,很有可能会迅速得到河西数百万汉家儿郎的归心,到时候,高定周的河西军拥有整个河西,俯瞰关中,占有三边,已然就是一国之势了!

    “还不止!”高元摇摇头又道:“更重要的在萧关,萧关在灵州之南,萧关在手,河西军出入关中再无阻碍,而从萧关往西,则是同样地广千里,丝毫不亚于河西之地的陇右之地啊!”

    河西陇右,前朝唐人常常放在一起,其实此乃两地也,河西从兰州起至玉门,地广两千余里,而陇右则在河西之南,起自陇山,地广同样也有两千余里,这里如今与河西也是一样的部族杂居,汉家儿郎同样等待王师年复一年,只要高定周有心,出萧关趋西,陇右之地得之亦非难事。

    “一旦高定周拥有河西陇右,加上三边之地,何人能制啊!”高元长声叹息道:“萧关天险在他手中,战于不战也在于他,此贼一日不除,则关中之地有如饿虎盘中之餐,吾宁可一时之痛,而为万世太平除此恶獠,引之你可明白老夫的苦衷啊?”

    “引之明白…”文安也是一声长叹,高定周怕是真有这个心思,拿下萧关,夺取三边,以后就是河西十一州,再之后就是陇右,出萧关则南侵关中之地,随后得陇而望蜀…

第二十四章 太行山中

    太行山中,最近来了数万奇怪的人,说起来太行山绵延千里,南北贯穿河北山西等地,本来就是有名的匪窝,自古匪患不绝,剿不胜剿,甚至就连太行山附近的州府都放弃了去管理这片广袤的山脉。

    然而,自从这数万人进了太行之后,短短几个月时间,治安大好,别说乱匪了,就连一两个马贼都极少遇到,这数万人衣衫褴褛,不过却有着王师一般的纪律,本来很是畏惧这些人的老百姓,也渐渐与他们混熟了。

    “李老哥,你就如实告诉俺们吧,你们是不是就是朝廷的大军啊?”王老汉背着一担柴,佝偻着腰,小心翼翼的一步步下山,身边的李老哥小心的扶着他,听老汉这么一问,他哈哈一笑道:“老王头啊,你是三天两头的打听我们啊,若不是和你混熟了,我还以为你是奸细呢。”

    王老汉是个乡野老人,听得这句不由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李老哥笑了笑,也没有言语,继续搀扶着王老汉下了山。

    天色将黑,送完王老汉下山的李老哥回了山上,他的步伐渐渐整齐起来,肌肉均匀,脸色严峻,明显就是一副军人模样,穿过山路,时不时有巡逻的士卒向他躬身致意,李老哥只是略略点头,也不多语,脚步匆匆的上了山,穿行了十余里,终于来到一处山峰环绕的山谷。

    这山谷倒是一处极为雅静的胜地,中有溪水环绕,宽广可至三四里,芳草鲜花无数,只是如今这山谷更像是一个军营,山谷四周的要道皆有士卒防御,而在山谷正中,则是一处显眼的军营,绵延数百米,用木墙竟然垒出了一座城池来。

    “郑将军。”戍守要道的士卒向李老哥行了一个军礼,李老哥,不对,应该说是左领军卫中郎将郑武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少将军可在大营?”“少将军早就归来了。”郑武略微沉思了会,不再言语,大步向不远处的军营走去。

    木城垒成的军营,大大的郑字旗迎风飘扬,而左领军卫的亲军大旗也非常醒目,原来这就是郑朗当日血战洛阳城下的左领军卫残部!

    当日郑朗以全军近八万人硬悍洛阳城下梁王叛军数十万,却没想到正撞进了早已埋伏好的陷阱内,一眼瞧出形势大为不利,郑朗当机立断,率领自己手中的三万大军与叛军血战,而剩余的近四万大军则由他的侄子郑少廷率领北返,一路收集被打散的勤王军,最盛之时也曾经到得十万大军。

    只是,自梁王登基为帝之后,新帝调集大军围剿各路依然坚持奉先帝旗号的勤王军,作为其中力量最为庞大的左领军卫自然也是最受打击的,连战连败之后,郑少廷果断决定跳出河南,杀向三边,按照二叔的命令与高定周并在一处,尊高定周为主。

    只是,此时为时已晚,新帝派往河南等地负责剿灭叛军的左卫大将军、平襄侯安泰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凶险,当机立断就派军封锁了西向的道路,左领军卫又是损兵折将,也恰好此时高定周起兵三边,刘轨起事淮北,何炯奉诏讨贼,三路大军数十万大军压力之下,仅剩三万多军力的左领军卫余部反而不再那么重要了,也就是这个机会,郑少廷才能成功逃出包围圈,来到了南北崎岖千余里的太行山中。

    只是,朝廷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左领军卫的将士们心里都很清楚。

    郑武一步步踏人大营中,不时有士卒巡逻,他都会停下来让他们检视,如今非常之时,即使是官居中郎将,左领军卫二号人物,郑武也绝对不会破坏规矩。

    “三叔,你回来了?”一声略带沧桑的青年人声音,那三叔二字,让郑武心头颤了一颤,论起辈分来,郑武也是荥阳郑氏之后,不过嫡庶分明,作为远房旁支的郑武这一脉其实早就衰落了,已经沦为嫡房的管家身份,不过自从荥阳郑氏遭遇大难之后,郑少廷视他为长辈,常呼他为叔,即使郑武说了很多次嫡庶之分,也没有改。

    “嗯…”郑武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住眼中的湿润道:“少爷,朝廷的人有动作了。”“我知道…”郑少廷点了点头,这几个月来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这个青年似乎老了很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甚至鬓发都有些斑白,只是眼神中的灵气依然闪烁着勃勃生机。

    郑少廷来到沙盘前道:“二叔,这几日,我以出猎的理由,检视了附近近百里山林,朝廷在各处明显加强了军力部署,”他手指指向一个个关口道:“朝廷军队几乎封死了通往河北的各处山口,他们似乎对我们很是担心。”

    郑武傲然一笑道:“他们自然担心,何部堂如今在河北纵横南北,已经连并了十州之地,兵力不下十万之众,若是我们的五万大军再冲过去,十五万大军并做一处,怕是整个河北都不为他们所有!”

    郑少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火光,这些日子来,他过的太憋屈了,被安泰逼入太行山之后,近五万大军几乎就成了山贼,安泰封死各处要道,多设巡逻,似乎就是想绝了他们冲出山去的希望,而今,当听闻何炯在河北干出了一番大事业来,急于为家族复仇的郑少廷怎能不喜形于色呢?

    仰着脸,他看向郑武道:“不若…我们杀下山去,助一助何部堂?”“不可,”郑武果断的摇头道:“何部堂虽然如今看似繁花似锦,其实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他指向辽东幽燕之地道:“少爷,你可知辽东与幽云诸州,朝廷有多少边军?”郑少廷一时有些发呆,他不明白为何三叔会说起边军,茫然的摇头。郑武道:“整整近二十万边军啊!”

    随着郑武的手指指向,幽燕等地的二十万大军对河北的何炯虎视眈眈,而在何炯南部,同样有防御刘轨的十万大军,也就是说,何炯看似军力无数,却要面对的却是南北三十万大军,而这三十万大军,绝大部分都是真正的朝廷精锐!

第二十五章 激变

    郑少廷脸色微微发白,他是饱读兵书之人,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而已,郑武一番分析,他立刻就看清了。

    莫看何炯如今繁花似锦,其实不过是过眼云烟,在北有二十万精锐边军,南有十余万虎视眈眈的剿匪大军,他的一番作为很有可能会顷刻瓦解。辽东和幽燕的边军如今主要防御的是契丹大军,而自从几年前的辽东大败之后,契丹人连年蚕食,到得如今,关外不过剩下数城而已,然而就这数座孤零零的城市却地势极为险要,扼死了契丹人入关南侵的路径。

    可以说,幽燕和辽东若是不打算大举反攻北朝燕国,二十万边军大部分只是震慑的摆设,只要新帝一声令下,立刻可以抽调十万大军南下平叛,而同样的在河北之南,靠近山东河南之地,自从刘轨移兵淮北,与全山隔河对峙之后,十余万大军中,也可以随时抽调数万大军北上平叛。

    莫看何炯如今连并州县,北及幽燕,南抵邢州,东至海滨,西进太行,其实先不说这本就是陷入了朝廷编织的一个大大的包围圈,就是那些降于他的州县,很大一部分只是见风而倒的骑墙派,只要战事一旦不利,朝廷迅速就可以反扑,兵不血刃的收复一座座城池,到时候,何炯如今手拥十余万大军,号称二十万的军队,不过是些卫所兵,根本不是朝廷精锐的一合之敌,顷刻瓦解几乎就是必然。

    一丝冷汗从郑少廷的额头渗出,他才二十多的青年人,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若是以自己的心气,当听到何炯在河北声势大振之时,必然会想都不想就冲出山去,杀向河北,只是…如此一来,非但救不了何炯,反而把自己这剩余的一点火种也搭上去,脑海中浮起一个个熟悉的弟兄倒在血泊中的画面,郑少廷更是暗暗心头发凉。郑武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也打击到年轻人的积极性,笑了笑,和气的说道:“其实少爷也不用自责,少爷太早接过担子了,若是跟老将军多走几年,也会明白的…”说到这里,两人相视无语,都有些黯然。

    郑朗的确可以说是一代名将,纵横南北,也是荥阳郑氏最为出色的子弟,从军三十余年间,历大小战阵百余,可以说是从刀剑下拼下了一份功名,真正的功名但在马上取,而郑少廷,同样也是荥阳郑氏出色的年轻一代,只可惜,他的二叔离开的太早了。

    想起郑朗最后时刻的回望与冲锋,郑少廷紧紧的咬着双唇,血水缓缓的流下唇角都没有发觉,许久才嗓子暗哑的道:“三叔,那么我们该何去何从?”

    郑武一笑,他直接绕过河北的地形图,来到了河东,道:“我们现在就在井陉关附近,少爷可知井陉关以西是什么地方?”

    作为参军,最基本的职责就是熟悉地形,而郑朗当年奉命剿匪也就在河东河南等地,郑少廷自然非常熟知河东地形,他双目一亮道:“三叔说的可是太原府?”只是,转眼一想,郑少廷神色又是一黯道:“三叔,太原府乃河洛门户,也是防御鞑子南下的重镇,朝廷驻军甚重,我们根本没法西取太原…”

    郑武摇了摇头,笑道:“少爷,你可以向北看,”他的手缓缓的向北指去,又慢慢向西移:“少爷,太原之北就是府州了,而府州那位韦绅可是靖国公的族弟啊!”他又道:“虽然韦绅为人圆滑,但我可以肯定他与河西王关系匪浅,只要我们绕过太原府,杀向府州,必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更何况,我们还要送一份大礼给河西王!”郑武脸色一肃,手指直指绥德。

    “只是…河东怕是没那么好闯过去…”郑武很是犹豫,朝廷对河东的重视不必多说,那里可是前朝太祖起兵之地,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历代王朝都严加重兵,特别是本朝定都洛阳之后,作为河洛门户的河东更是重中之重,以他们现在这个颇为掺杂的左领军卫如何去硬碰硬?“我们有最好的援手。”一丝的神秘的笑容从郑武的唇边溢开。

    援手是谁?

    援手自然就是汉王军了,与全山对峙已近三个月的汉王军一直被拖在淮北,不得寸进,即使是刘轨率军攻向淮南之后,短时间内依然无法改变局势。作为如今淮北汉王军主帅的赵三很是头痛,他想给全山一次痛击,然而刘轨带走了最为精锐的十万大军,他手中的精锐仅剩下自己的上领军和万忠的部属而已,不过区区五六万人,五六万人想玩出花活来,实在是太难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只是,一直头痛不已的赵三没有想到,他会遇到一个援手,而这个援手也正与自己不谋而合,当高定周派来的死士温友泉来到他的帅帐之时,当高定周的亲笔信落在自己的手中之时,赵三很有一种如坠梦中的感觉。

    迷迷糊糊的拆开信,这是一封很厚的信,竟然有十页纸,而且一反常态的是,高定周并没有通篇长篇大论缀文,每一张宣纸上都是极为简明扼要。

    泽州领县六,晋城、端氏、陵川、阳城、沁水、高平,治所晋城驻军五千,天子亲军,端氏驻军二千,卫所军而已,分驻某地,某地,陵川驻军千二百人,陵川府兵,只驻县城,余则皆为团练,各县有团练千人,全军万一千人,唯晋城亲军难也,余则兄可一鼓下之…

    一丝冷汗从赵三额头流下,他一张张看着信纸,这每一张信纸都写着各州府县驻军,甚至连详细的驻军地点都有写到,温友泉上前道:“大帅莫要惊讶,我家王爷说,既是反梁贼,则应同气连枝,各自分散,无异于给敌可趁之机,只有聚到一起,才能一举击溃逆贼,还大周一个朗朗乾坤,”他深吸一口气又道:“王爷还告诉卑职主要将领的身份,地位,与朝廷、世家的关系,乃至他们的性格、家眷和样貌特征…”说罢,温友泉退后两步,等待赵三的表示。

    赵三如同见到鬼魅般的死死盯着温友泉,许久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朗声道:“快点传…”他本想说传书记官或者参军来记述温友泉之后的每一句话语,只是突然想到其中干涉甚重,临到口的时又改了话语:“快点有请副帅进账一叙。”

第二十六章 决断

    万忠进了帅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感觉气氛有点反常,不是寻常的冷肃,他嗅到了一丝兴奋,有什么好事?万忠很是有些奇怪。

    “万副帅。”一个黑衣人向万忠抱拳一礼,万忠愣了愣,细细打量了片刻,才迟疑的看向赵三,赵三只是但笑不语吗,似乎并不打算亲自来介绍一下这个陌生来客。万忠心里暗自嘀咕了声,不知道这位大帅卖的什么关子。

    那黑衣人倒是笑了起来,他看起来应该在三十上下,身材匀称,个子也不算高,长相也很是普通,放在人群里,你绝对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不过万忠可不会忽视他,黑衣人掌心的老茧清晰,明显是个用剑的高手,“万将军识不得在下也不奇怪,”黑衣人不卑不亢的自说起话来:“不过在下也曾在靖国公府有缘一逢万将军。”

    靖国公府?万忠听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词,其实他与靖国公韦震只能算师生之谊,甚至只能算得打过韦震的照拂而已,之间的往来并不算多,更别说去靖国公府了,他一个小小的中级将领如何有缘与武将之首有太多交集呢?

    不对,韦震的五十大寿,他倒是曾经去过靖国公府,只是,那日韦震几乎没怎么出来见客,万忠想到当日的情形,突然发觉这个黑衣人有些熟悉...

    “你...你可是南夏侯的家臣?”万忠想了起来,那日南夏侯高元难得亲自前往国公府贺寿,因为难得有文官,他倒是格外留心了,而这个黑衣人,确实就像一直陪伴在高元和高定周身边的几个黑衣剑客中的一位,黑衣人一笑,拱手道:“万副帅好记性,”他转语又道:“不过在下不是高元家臣,而是河西王的死士,在下温友泉,见过万副帅。”

    “免了,免了,”赵三哈哈一笑,他其实有些不放心这个温友泉的身份,信的笔迹和印章的确是河西王高定周的,而且火泥没有开封,说明并没有被掉包,然而,万一是全山花了大手笔伪造的呢?他并不放心,所以请万忠来也有分辨一下真伪的意思,而今既然万忠也认了出来,那就说明十之**不是作假,赵三也放心了,道:“老万啊,河西王与你我心有灵犀啊!”

    当万忠看到那一封信的时候,他自己也惊呆了,他想到过高定周会想方设法与汉王军取得联系,也想到过甚至相互配合一起拿下河东威逼河洛京畿重地,只是,想破天他也未曾想到高定周会做的如此之绝:把整个河东淮南等地的州府郡县,凡是知道的全一一标明驻军数目,位置,乃至精锐程度。

    这等于是把河东拱手相让于汉王军啊!万忠放下信淡淡的道:“河西王殿下送上的大礼的确让人眼馋,只是,我只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们河西王稳坐钓鱼台,打的好一副算盘。”

    温友泉丝毫神色不变,面色含笑的道:“今有大敌,你我两军相合未必是对手,若是再自相残杀,岂不是让逆贼坐收渔利吗?”“怕只怕你们河西王志在天下,我们汉王军却为他人作嫁衣裳。”万忠反唇相讥道。

    “呵呵,”温友泉唇边划过一丝苦笑道:“如今河西军如何,想必万副帅也知道吧?你们攻打河东,我们才有反戈一击的机会,到时候,河东为你汉王军所有,三边为我河西军所有,并立南下,一举攻克反贼,”他喘口气又道:“至于以后,逐鹿中原鹿死谁手,谁又知呢?”

    “好!”一直沉默的赵三这时候终于说话了,他心中仔细分析了一下得失,的确,河东之战之后,汉王军损失不会小,即使有高定周如虎添翼般的相助,以河东的军力,他们依然很难轻易获胜,所以初始他也一样怕高定周火中取栗,然而在想到三边的局势之后,赵三也终于放心了,这样的合作是双方都有很大好处的,同时风险不大,他一向是果断的人,既然心中已有决断,就不会再受外界干扰,道:“既然如此,还请温兄弟一一道出你们王爷的计划。”

    赵三没读过几年书,记录的事自然就落在了万忠的身上,万忠摊开纸来,临时做起了参军书记官的活。

    过了近一个时辰,温友泉才算道明了一切,万忠苦笑的看着桌案前厚厚的一叠纸,很有些佩服自己,他肚子里的墨水同样不多,和赵三比起来还不知谁优谁逆呢,没想到多年不拿笔了,今日竟然还能写那么多,而且字迹倒还算能看出来。

    温友泉请下去休息了,帐中只剩下赵三与万忠二人,赵三轻轻咳嗽一声,那厚厚的一叠纸,让他也有些叹为观止,他问道:“万副帅,可信吗?”万忠揉了揉还有些发酸的手腕,只觉得这毛笔比砍刀还要难拿多了,听得赵三相问,略一沉吟道:“末将虽然早已离开朝廷军队,不过河东等州府兵力驻守应该变动不大,我观之大概驻兵数与我当年所知的一些没有太大变化,而淮南一带,兵马调动频繁,我无法估测,不过高定周与朝廷决裂不过月余,朝廷没有太多时间调动军队,变化也不会太大。”

    “故,可信?”“然也,”万忠斟酌了一番又道:“只是,大帅需防备高定周,此人志在天下,虽然如今被拖在三边泥淖之中,不过一旦腾出手来,他未必不会对河东有所觊觎。”

    “我自然明白,”赵三轻叹一声道:“与三边相比,河东才是真正的龙兴之地,沃野何止千里,丰饶何止十倍于河西?我看中此地,高定周也同样不会愿意轻易落在我的手中,只是...”赵三又道:“正如河西王所说,如今我们共同的敌人远强于我们,我们只能选择合作,当年孙刘可以赤壁合力破曹,我赵三又岂会是目光短浅之人?”

    赵三站起身子,走到那一叠厚厚的纸张前,手轻轻的抚摸着刚刚干了的笔迹,道:“至于将来,从来天下是能者得之,逐鹿中原鹿死谁手未可知...”他哈哈一笑,转眼看向有些忧心忡忡的万忠,道:“有这样的对手,何其有幸?若是天下没有一合之敌,我们这样的乱世豪杰未免太孤单了些!”

    好,说的好,有帝王的风度,也有帝王的气量,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明主啊!万忠听得此番豪言壮语,不由心中升起一种深深的士为知己者死的义气,赵三,这个汉王军二号人物,与汉王刘轨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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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贼介绍:
北有契丹,中原流贼,周之将倾 高绍全本内阁宰辅之遗孤,江浙之解元,生逢乱世,命不由己,父兄之死,夺嫡之争,本想为一世能臣的他,走上一条不同于寻常簪缨公子之路,为贼 然而,到底谁是贼?是那些官逼民反的流民,还是朝堂的高官显爵?乱世来临,生不由己,随波逐流,还是开创新的盛世? 天下皆为贼,吾本书生,奈何亦从贼!民贼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